《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 章节目录 第一章 警幻仙大兴补天事,水浒汉托身入红楼 话说,在宋朝徽宗之时有那么一段故事。 徽宗乃是赵家天子,彼时俗称之为赵官家。在那时,因徽宗宠信朝廷奸臣高俅童贯等人,致使庙堂之上忠臣良将蒙冤,江湖之间百姓遭罪。以至于大宋匪徒四起,边贼造乱。 有山东人宋江,原本是衙门小吏出身,拉拢一帮好汉先叛后降,最终做了朝廷的楚州安抚使,庇佑一方。 宋江到任楚州以后,惜军爱民,百姓敬之如父母,军校仰之如神明。诉庭肃然,六事具备,人心折服。 在宋江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不料童贯高俅等人因先前都在宋江手下吃了败仗,故常常怀恨在心。眼见宋江手下水泊梁山贼众被朝廷招安,又平了江南方腊造反后,其等一干奸臣便篡改旨意,赐了宋江毒酒一杯,教他饮下。 朝廷之旨不可违,是故,可怜那天魁星宋江,堂堂故水泊梁山之主,被那三笔两墨就坏了性命,冤屈致死。 宋江死后,魂魄不散,转至水泊梁山,始知往前征方腊死去诸将魂魄都来了此处,其等仍旧以宋江为尊。宋江虽死,但哀怨难平,便使神行太保戴宗屈宋徽宗元神来此诉冤。 那宋徽宗本在朝中,恍然间便已神游至梁山泊。他听了宋江等人的冤屈,满是惊慌,因急于脱身,便答应建宋江等人的佐神像,令四时供奉。但于害死宋江的朝中高俅童贯等奸臣,徽宗却不愿细究,只言回朝时再做清点。 宋江无奈之下,只得送赵官家回朝。 凭着宋官家此等纵容奸臣的态度,往后不及二十年,果然便败了江山社稷。徽钦二宗舍了龙子龙孙与这中原大地,一并都丢给了北面金人。 彼时梁山泊内,那天罡地煞一百单八位魔君已经聚齐,魔君们眼见着山东地界属了异族金国,一个个怒怨之气冲天,接连不散,最后竟然直达九霄宫阙,惊动了昊天玉皇上帝。 玉帝见状,派人宣太虚幻境里警幻仙姑来觐见,询问其解决之法。 警幻仙姑乃是太虚幻境之主,司职情欲怜爱,又俗名百花仙主,一身神通很是了得。 待警幻仙姑赶至凌霄宝殿,闻说下界魔君之事后,笑道: “陛下倒是赶得巧了,女娲娘娘先前问我要石头补天,不如便由我送那一百单八位魔君再去红尘里走一遭,磨了魔君的怨怒,那转世的魔君皮囊我也正好拿来炼石。” 玉帝听之大喜,道:“善,卿可依样行事。” 警幻仙姑即出了凌霄宝殿,去到山东梁山泊,将那天罡地煞一百单八位魔君尽皆收了,送入轮回。随后,警幻仙姑自回转太虚幻境。 有道是山中不计月,洪荒不知年。转眼红尘人间便已经过了数百载。 这日,警幻仙姑自太虚幻境中转醒,明晓是时候了,便唤天庭雷君来相见,叫他在午时打响惊雷一百单八下,唤醒红尘中的众魔君。 雷君领命而去。 是日午时,红尘人间白日惊雷起,一路从苍梧响彻至北海。那身陷轮回的天罡地煞一百单八位魔君听闻,冥冥中一点元灵尽皆归真,复了魔君的性情。 所谓:天上好凶主,人间太岁神。拨祸水浒录,还来红楼中。 一干天罡地煞魔君尽皆醒来,可是要将人间扰个天翻地覆? …… 时年九月,天高云清淡,卷风席瑟风,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话说雷声响彻之时,在那红尘人间,京都荣国府贾迎春的小院中,因听得天上惊雷响起,吓得一干主子并奴仆停了争执,尽皆找地方避着,生怕哪个雷砸到了自家头上。 人若是做了亏心事,总是更惧神鬼之事几分。 贾迎春这边的争执从何起?细究其原因,乃是她屋中前几日少了件银木梅花簪子,疑是被人偷拿了去。迎春身边的丫鬟绣橘将此事记在心上,昨天在街上恰巧见到那簪子被一俏妇人带着,问其原因,推说簪子是荣国府中人拿来抵账的物件。 贾迎春是荣国府的大房的人,虽是庶出,但因为自幼养在贾府老太君身前,故而身份也是不低,若提起贾家的二姑娘,那说的就是她。 二姑娘迎春对身边的丫鬟不甚苛刻,故而身边的丫鬟绣橘司棋等人都念着她的好。她屋中的东西丢了不止一两件了,那银木梅花簪子更是前些日子老太太赏得,一般人使银子哪里买得到? 平日里这边也就乳娘王嬷嬷能随意进二姑娘的屋,于是绣橘便今个赶早在迎春面前将王嬷嬷拦着,逼问那簪子的去向。 在绣橘正挥着粉拳质问王嬷嬷之时,府中的琏二奶奶刚巧过来寻迎春,她见了这场争执,正要说话,却被天上的雷声打断。 只闻雷声,不见风起雨落。待雷声停息后,琏二奶奶兀自后怕,心惊之下不想再管迎春屋里的事,起身就要离开。 眼见着一干下人还尚未在雷声中回过神来,琏二奶奶眉目一抖,训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们挡得住不成?一点小事也在这牵扯了一个早上,竟一个个都叫忘了事。” 琏二奶奶本名王熙凤,乃是金陵王家嫡女,自小当假男儿养大,自上月嫁入荣国府大房后,不到数日,府中的人就知道她泼辣、强硬的性子,故没谁敢去招惹。 王熙凤训完一干下人,又对着二姑娘迎春说道:“二姑娘要帮着自家嬷嬷说完,那我也没缘由声张,要是簪子的消息传到老祖宗的耳里,等老祖宗问起,若瞒得住,是王嬷嬷的造化,瞒不住,便该是自作自受。” 迎春也不知听明了没有,王熙凤一番话说完,叫陪嫁的丫鬟平儿扶了,抚着眉自出院去了。 眼见着王熙凤走了,那犯事的王嬷嬷心中暗喜——迎春打小吃她的奶长大,还能依着小丫鬟绣橘的意见办她不成? 当下王嬷嬷不理绣橘先前的质问,只管向迎春说起好话,一张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姑娘,先前输了些钱,那簪子是我拿了典当的,这个赖不得。原是打算过个一日半响的就赎回的,因总未捞过本来,就迟了些。可巧今儿被人走漏了风声,反倒让琏二奶奶来我们这看了闲话。” “嬷嬷这么说,倒是成了绣橘的不对了?” 迎春尚未说话,身边的大丫鬟司棋就开口冷笑嘲讽,她可见不惯王嬷嬷这刁钻样。 眼见着司棋也参和了进去,又有吵起来的状况,迎春面上还是无甚表情,自坐着抿了口茶水,只微微皱眉道:“罢了,我又不少那一根簪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让此事传到老祖宗那边。嬷嬷赎得回来就赎,赎不回就算了,大家息事宁人好些。” 二姑娘贾迎春性格懦弱、木讷,人称‘二木头,’依照她的性子,不愿意开罪王嬷嬷。 那王嬷嬷见事情过了,大喜,便也笑着坐下,陪二姑娘吃茶,转头又吩咐王住儿媳妇和绣橘莫再闲着,去添些开水来。 明明偷了主人家的财务,但王嬷嬷欺迎春懦弱的性子,竟然将此事如此消弭了,日后行事怕是要愈发的放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与此同时的荣国府另一头。 先前赵天梁赵天栋两兄弟随着荣国府琏二爷上街玩乐回来,刚进了花园东院的黑油大门,便听见天上有震雷响起,几个爷们一样是吓得找屋檐躲着,不敢再走动。 贾琏便是荣国府大房的嫡子,人称琏二爷,王熙凤上个月便是嫁给了他,做了荣国府琏二奶奶。而赵天梁赵天栋两人则是贾琏的奶兄,现在在贾琏身边当长随混饭吃。 待雷声消了,赵家两兄弟探头探脑的出来张望。先看着四周未有雷打下来,又见琏二爷依旧呆着,只顾张着嘴望天,仿若得了癔症般。 也不知怎的,赵天栋突然发觉眼前这还呆着的二爷有些可怕,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但拗不过兄弟推搡,赵天栋只得压下心中那一丝惧意,上前来低声问道:“二爷,您看,咱是不是该走着了?” “啊?” 贾琏后知后觉,耸了耸肩,揉着拳头道:“洒家这就走着,你等莫跟来,自去耍去。” 脑门不知为何有些疼痛,好似针扎的一般。贾琏说完后自捂着额头,大步流星的离去,也不管赵家兄弟在后面的诧异神色。 章节目录 第二章 绣橘哭诉银木簪,贾琏怒闯迎春院 贾琏自幼在京都锦衣玉食生长,只是少时随长辈扶老国公棺木南下过一回,平素好似一个翩翩贵公子,行事何曾这般粗俗过。 赵天梁赵天栋是贾琏奶兄,几乎是同贾琏一起长大的,他俩互相看了看,都有狐疑升起。 赵天梁讪笑道:“许是二爷从哪碰见了个关西军汉,乍一听倒是有些趣味。” “怕不是中邪了…”赵天栋放低了声音,只教自己听见,回想起刚才见贾琏的感觉,赵天栋暗自心惊,不敢乱走,忙拉着兄弟又跟了上去。 贾琏早已走远,他方才被雷声吓了一跳,心中郁结,现在却只感觉越走身体越轻,头也不疼了,一时间浑身通透,也不知是怎地。 贾琏虽是荣国府大房,却不在大房的花园东院里面住,他一路过了大房的院子,只管往荣国府里边走。 贾家荣国府的布局,大致可分为东中西三路,东路的黑油大门里面,是承了荣国府爵位的一等将军贾赦的花园院子,贾琏即是贾赦这边大房的长子,荣国府二爷。 西路主要是贾母养老的上院所在,其余李赵张王等奶妈和几位府中几位高级管事都有屋子在这。 中路是荣国府大门,门口分列摆着两座大石狮子,里头的正门牌匾上大书‘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那已故贾老国公居住的荣禧堂便在其中,荣禧堂东面耳房以东,是东跨院,荣国府当家的二房,王夫人和二老爷贾政就住在这里。 好一座荣国府,花园水榭尽有,阁楼仪门俱全。富丽堂皇,宅院百座不拘几进,雕栏玉砌,屋舍千家何惜几尺! 再说这荣国府里头的新进的主人。王熙凤是二房王夫人的侄女,自从嫁给大房的贾琏后,因得贾老太太喜爱,便叫王熙凤从大房贾赦的花园东院搬出,在荣禧堂后面住下,只隔着一条南北宽夹道,好帮衬着二房的王夫人当家。 因自家正妻都去了,贾琏便也跟着去到荣禧堂后面住下,从花园东院搬出。 这边贾琏已经到了南北夹道,因走得急,拐角也不看人,有两个下人从一处杂院中出来,迎面就撞上了贾琏。 贾琏下意识微蹲着身体,好似扎马步一般放低重心,使得那提着开水的两个丫鬟跌倒在地,好险未烫着。 这两个提水的丫鬟正是绣橘和王住儿媳妇。 眼见碰了贾琏,王住儿媳妇发怒,指着绣橘便骂道:“好个莽丫头,提着热水也不晓得见路,连二爷也敢撞,要是烫着了二爷,便是把你发卖又从哪里赔起!” 王住儿媳妇是那偷东西的王嬷嬷家里人,此刻心中暗笑,方才绣橘举发她家,现在大好的机会怎能不借着琏二爷发火,使劲教训这仗势的绣橘一顿。 绣橘也知犯了错,王住儿媳妇单要她自个提水,现在烫到了琏二爷,便只成了她一人的过错! “呜……”想到这满腹的憋屈,她竟自个捂脸哭了出来。 “真个晦气!两个鸟婆娘…”贾琏顺嘴骂了一句,见是妹妹迎春房里的人,又是两个女流,本不想和她们见识,但现在绣橘却就地哭了起来,他便因此挪不动脚了。 王住儿媳妇见状,还待要骂几句,但被贾琏眼睛一瞪,便不敢再说,只讪讪笑着。 绣橘一哭便止不住,好似认命了一般。贾琏来回走了几步,只感觉手足无措,愤愤道:“却是作怪!你为甚啼哭,平白扫了洒家…我的大好兴致!” 贾琏这番话虽说粗俗,但到底没有责骂的意思。且到了这时他也发觉,以‘洒家’作自称虽说顺嘴,但终究有些不妥。 绣橘哽咽着,终于停了哭声,念及贾琏和迎春虽然不是同胞,但到底是亲兄妹关系,便所幸就将早上的事情全盘托出。 二姑娘迎春是个懦弱怕事的,便是屋中的下人偷了钱财,也不敢追究。绣橘她这等为主子打抱不平的人,反倒是被排挤出来,忍着王柱儿媳妇的白眼干这等粗活。 将早上的事情揭发,绣橘止了自己哭声,兀自不服道:“王嬷嬷说是要赎回,可那簪子如今都落在别个头上了,她哪里还要得到?不是欺负二姑娘又是什么。” “我呸!” 贾琏听完后怒气冲天,左右没地方发泄,便转身就走,要去迎春的住处。“真个岂有此理!不过一个奶娘,竟敢做下这等勾当!” 迎春是大房的姑娘,一样也不在贾赦的院子住,而是被贾母养在身边。 经了南北夹道,过了荣禧堂,贾琏直奔迎春的小院落,还未进院门,便见那王嬷嬷有说有笑,而迎春在一旁低着头,只顾看书。 “呔!你个老撮鸟且站起来!” 贾琏怒气冲冲的进来,一掌拍在石桌上,只震得自己手掌生疼。 见一个黑影一阵风似的进来,王嬷嬷吓了一跳,待看清后来人后讪笑着站起。“琏二爷,你怎地这么大的火起,莫不是听了什么闲话?” “呸!莫不正是你这老厮把俺气来的,还是怎地!” 贾琏拢起袖子,露出臂膀两面踱步,待要打她一拳扇她一掌,又恐以男欺女失了道义,心中不免憋屈。 迎春放下书,知道贾琏怕是知道王嬷嬷的事特来问罪,她心中有一些欣喜,但还是起身劝谏道:“哥哥莫要如此,她终究是我乳娘,那王住儿不也在哥哥身边做事吗。” 王住儿即是王嬷嬷之子。 “须得不是我乳娘!”贾琏怒目圆睁,迎春的话倒是提醒贾琏了,余光见院门处有人窥探,他转身喝道:“赵天梁赵天柱,你俩快些去把王住儿叫来!” 赵天梁赵天柱跟在贾琏身后,也来了内院。 “是。”他俩从未见过贾琏这般要吃人的模样,忙答应了一声,退出了院门。 贾琏这才冷哼一声,不再看那王嬷嬷,大刀阔斧的坐着,正对着院门。 王嬷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一旁尴尬万分。贾琏到底是要继承大房的,她得罪不起,只得以目光请迎春求情。 不多时,满头雾水的王住儿过来,只听路上赵天梁赵天栋兄弟说的话,知晓是自家老母做错事了。 章节目录 第三章 贾琏拳打王住儿,迎春手镯赔诊金 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哪家的下人没有靠着主子发财过?那赖大欺上瞒下谁知赚了多少?王住儿这般想着,打算进院认个错也就算了,没理由单单主子只对自家生事。 王住儿到了这边,进院正要跪下磕几个头,便听到贾琏先声夺人。 “你这厮来得好!若不是妹妹提起,竟险些忘了你在!” 王住儿被骂声震住,贾琏却不管那么多,攥着两只白花花的拳头,几步过来便朝着王住儿打去。 见得拳影放大,王住儿下意识躲过一拳,但贾琏早有预料,先预留了三分力,及时收住右拳,转手左边拳头锤在王住儿面门,叫他眼眶乌黑的向后倒去。 “不打你老娘,俺还打不得你个糙汉么!” 贾琏提起拳头,再要打,骂道:“偷东西便算了,为何欺我这妹妹老实!你个贼生货!” 再一拳,打在王住儿鼻梁上,教他鼻子登时就歪了,血流如注。 王住儿荣国府家生子出身,平日里再外头也是耀武扬威的做派,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两拳便当不住了,忙讨饶。王住儿媳妇和绣橘两个早早到了,在一旁张望,见到这般情况王住儿媳妇不由大哭,连忙和王嬷嬷一起来拉人。 琏二爷竟然如此不顾身份!绣橘、司棋、迎春都是惊了,也撺掇赵天梁赵天栋两个上前规劝,同时也是防止贾琏在王家人手上吃暗亏。 身边的人个个来扯,但贾琏那里能任由自己被拉开,他左手结结实实扯着王住儿的领子,也不管是谁正在拽他右边臂膀,只管死命挣开,满脸的怒容又是一拳,狠狠砸在王住儿嘴边门牙上。 “洒家打死你个‘忘主儿’!” 这一下,只感觉砸在石头上一般,贾琏拳头剧痛,不由得一时脱力,终被左右拉开。 再看王住儿,却是两颗门牙当场便碎了一半,正躬身呕血。 王嬷嬷和王住儿媳妇一时哭天抢地,王嬷嬷是贾母选的乳娘,哭喊着要去贾母那里讨个公道。 迎春这里这般热闹,荣国府大房和二房的人都遣了人来看,见王住儿满脸血,贾琏满手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贾琏喘了几口气,骂道:“老撮鸟叫得好!快随我去见老祖宗,你偷拿东西去赌钱,看老祖宗还怎么容得下你!” 刚才那三拳打下去全然没留力,贾琏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已经破了,指节出流着鲜血。迎春正在一旁,心疼的取出手帕帮贾琏包着,又叫身边的司棋快去找医师来。 迎春暗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哥哥竟然对她如此好呢。贾琏说王嬷嬷欺她老实,替她出头,迎春心里怎能不喜,只是心中又恐怕事情闹大,不好处理。 事情远没有迎春想得那么麻烦,王嬷嬷一听贾琏的话,顿时就不敢去找贾母了,贾母对于下人赌钱是明令禁止的,闹到最后他们搞不好要被赶出贾府。 当下王嬷嬷也不哭闹了,扶起王住儿就走,贾琏却不愿意这么放过她们,首恶还在这王嬷嬷身上,王住儿也是帮他老母挡枪而已,贾琏依旧要她去见老太太。 王家人只管要走,低着头,当下众人都劝了,贾琏说之不及,才只得暂且作罢。 这时,二房的长女贾元春也牵了贾宝玉和贾探春两人过来,见王嬷嬷等人走了,因不喜一干下人围着这里,便叫旁人都散了,自己却进了迎春的院子。 “让大姐看了笑话了。”贾琏重新坐下,打了王住儿后,他只觉得一条右手几乎都抬不起来,许是用力过多,拉伤了经络。 “琏弟何必和下人怄气,反倒伤了自己的身子。”元春也施施然坐下,这琏弟以往虽说便有些不成体统,但总不至于失了表面身份,没想到今个却突然做下这等事。 贾宝玉年纪虽小,但见不得贾琏殴打下人的样子,只挨着元春,使着性子不肯坐下。探春的年纪更小一些,畏畏缩缩在一旁,若不是元春牵着,恐怕她都不敢进来。 不多时,司棋找来医者,因迎春的院子在内宅,故医者正在外头一处耳房候着,请贾琏去看手。 一前一后,贾琏刚刚起身,就又见贾母派来鸳鸯来了门外,说是贾母听说这边热闹,要贾琏去相见。 鸳鸯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司棋和绣橘将情况一说,琏二爷毕竟受伤了,忙着要去见医,鸳鸯只能自个先回去。元春只坐了一会,正好便带着二房的人同鸳鸯走了,也是去见贾母,她心思素来内敛,平辈们哪个看得出她的想法。 迎春则叫上司棋和绣橘,忙陪着贾琏去看医。贾琏往日不曾练过武,一朝打起架来丝毫不顾身体,右手指节处裂了数条血缝,溢血不止。 医者是外头找来的,到了耳房,医者看了贾琏伤势后先配了自己带来的药液,教贾琏泡手,又写了治外伤的方子,在荣国府中寻了药来,细细磨了,找来纱布给贾琏包上。 几圈纱布包完,贾琏右手好似大了一圈似的。 医者劳累了一番,又叮嘱了注意事项,然后才笑道:“用我这方子将心养着,只需三五日就能好能拆,绝对不见疤痕。此番承蒙惠顾,拢共是七两银子。” 没料到要这许多,迎春正要叫司棋回房拿钱,但被贾琏拦下。 “你这厮的无本买**那剪径的强人都好赚。”贾琏发着牢骚,叫门口守着的赵天栋拿钱出来,不让迎春破费。 医者笑眯眯的,也不恼,只听到赵天栋挠头,说是今天的银子花光了,他这才变了颜色。 贾琏房里自有些体己钱,他本想再叫赵天栋过去拿时,迎春已经摘了手上银镯子,递给医者。 镯子份量不足,但到底是知名银匠打的,医者不顾贾琏脸色,笑眯眯的收下,然后告辞急走。 医者走了,又见贾琏不解的望来,迎春脸上升起一抹绯红,笑道:“哥哥是因我才受了这些伤,这些钱理应该要我的。” 这时,鸳鸯又带着贾母的令来了,只叫迎春过去,让贾琏好生歇着。 章节目录 第四章 通房侍苦言不平事,王熙凤仗威压贾琏 贾母使人传唤,府中没人肯怠慢。迎春让贾琏好好养伤,带着司棋绣橘满面愁容的走出。 事情已经闹到老太太知晓了,迎春不免有些畏惧。 今天的事她们当事人自然知道谁对谁错,贾琏可是费力帮了她们,且不管如何,等到了贾母面前,她们当要好好说道说道。 “想来是因为琏二爷成婚后,身上愈发的有英气和担当了…”司棋这般想道。往前的琏二爷,怎肯为迎春这里费心。 待迎春等人走了,贾琏才起身回自己住处,一路上同样在暗自思索。迎春每月的例钱不过二两银子,其余的都靠贾母赏赐,贾琏不愿意占迎春这个便宜,不然和那王嬷嬷又什么两样。 将赵家兄弟打发走,贾琏进了自家院落,却不见妻子王熙凤。这是常事,王熙凤帮着二房的王夫人管家,平日里在府中比贾琏还不着家,也不知还在忙些什么。 贾琏正待要去找自己的体己钱,宅中因听得贾琏回来,他的两个通房丫头齐齐出来哭诉,拉住贾琏。 一人拽了左手,一人见贾琏右手包着,于是便自个拿着手绢抹着眼泪,哭道: “二爷自从娶了二奶奶后就对我们不管不问,这月的例钱迟了这许久都未发,屋子又被二奶奶身边的陪嫁平儿丰儿占了,这叫我们可还怎么过得下去啊…” 两女齐哭,可谓悲切。 荣国府中的少爷们到了身体长开的时候,未免小爷们乱搞,府里就会安排几个婢女伺候,叫少爷们收做通房侍妾。 贾琏自从上月娶了青梅竹马,同时姿色也是上佳的王熙凤进门后,对这两个之前通房的女子是冷落了些,这时乍听到王熙凤叫她陪嫁的丫鬟占了自己两个通房的屋,贾琏心中油然升起些不满来。 “俺…我知道了,你们自去,我早晚替你们做主。”贾琏抽出手,也不管她们哀怨的神色,便将她们两人打发走。 常言道,色是刮骨钢刀,贾琏平日里衣食不缺,每顿吃喝的银子也不知费了多少,不曾有饿着了身子过。故本该身强体壮才是,怎知今日打个王住儿就落得拳头溢血,倒使得自家右手包成了个大白面馒头似的。 往前怎地如此荒唐!贾琏心中恨恨。 从今个起,戒色! 待眼瞅着天暗下来了,贾琏的正妻王熙凤带着陪嫁的丫鬟平儿,有说有笑的往这边院落走。 贾琏在里面听得分明,收拾了一个笑脸便迎了出来。 “凤哥儿只顾着在外面转悠,也不知我今个在屋里等了这许久。” 王熙凤此人虽是女儿身,但行为做事极为强势,四大家族中相熟的长辈和同辈都笑称她是‘凤哥儿’、‘凤辣子。’ 王熙凤到家便听到贾琏这番话,却是会错了意,当下‘呸’了一声,耳朵自根开始红了。没了在外头‘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的盛气姿态。 “你个琏二好不知羞,站在门口就说这等俏皮话。”当下王熙凤转进了正屋,又叫平儿出去守着。 王熙凤白日里听了府中流言,这会儿又见贾琏的手这般包着,想要取笑一番,不料贾琏也不遮掩,当先就先将迎春屋里的事说了,谁叫王家的那些个撮鸟撞到他眼皮子底下。 “偷钱的是那王嬷嬷,倒连累着他儿子王住儿被我抓住打了一顿,打倒也便打了,我定还要追究,赶明将他们一家赶出府,我拿几两买药钱给王住儿就是。” 贾琏说完,扭捏了一会,才老大不好意思的接着说道:“我这月的花销颇多,如今一看体己钱就剩个五两加几吊钱,你银子素来不少,且借些我使使如何,迎春那我还欠她一只镯子呢。” 王熙凤嗤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了祖上上战场的本事,原来打了人也只能蹲在家里养伤。” 见贾琏又急又怒,王熙凤笑完,正色道:“不说我嫁过来的时候就说好了,你使你的银子,我这嫁妆和老太太给的赏赐我自个管。就是那王嬷嬷…” “借几个钱有甚打紧的,还不是你那兄弟来我这赚银子给闹得。”贾琏嘀咕着,见王熙凤说到一半便停下,问道:“那好赌的老撮鸟怎地,不赶出去还留着过年时供着不成!” 王熙凤有心要晾晾他,慢条斯理的笑道:“那王嬷嬷自知犯了事,下午拖家带口的赶到我姑姑那边求情,到底是府中的老人了,姑姑也就将她们收着,教做些杂事。” 王熙凤的姑姑就是荣国府二房的王夫人,贾母叫她管着荣国府上下。现在王嬷嬷阖家去了二房,贾琏还真就没办法管不到那边。 “王嬷嬷家我看就不像什么好人,那老撮鸟的儿子叫王住儿,岂不就是‘忘主儿?’我正要她们叫她们一家出府,落得眼不见心不烦。婶婶她却插手我大房的事情作甚!”贾琏不满道。 贾琏今个变得容易动怒,但王熙凤也自诩不是个任人好相与的,嘲笑道:“你竟是这般小气,专爱和下人放对。你不要,我姑姑收着又有甚关系!” “我如何小气了,今个敢偷钱,明个就敢偷人哩!真要让别个踩在自家脸上不成?”贾琏见说不通,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只管别过身子,不去看王熙凤。“我现在不和你争这个,王嬷嬷一家我改日自去理会。我且问你,银子你借还是不借!” 王熙凤浑然不惧,抬起螓首蛾眉,仿若居高临下般吐出三字:“借不得。” “哼!” 贾琏怒气冲冲,起身就走。打开房门,把在门口守着的平儿吓了一跳。 贾琏见了平儿,便想起些事来,暂且折回去。 王熙凤在屋中刚见他就这般走了,正羞恼时,又见贾琏不过走出几步,转头又进了屋嚷嚷道:“险些忘了,你缘何要叫我两个丫头搬出去住?她们陪了我这许久,如何却要被你赶去喝风?” “那两个狐狸精!”王熙凤暗自骂了一句,语气稍软了几分,起身来扶贾琏,附耳说道:“两个下等的婢子有甚好要的,你不是喜爱平儿么,等她们搬出去,我叫平儿与你做个通房如何。” 章节目录 第五章 贾琏怨进书房,二房假意说和 似贾琏这般的大家子弟,有几个屋中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做长辈的都希望下面的子孙昌盛,故而,王熙凤虽说将贾琏两个通房赶走,但也不敢传出去善妒的名声,碍了子孙。 这才有现在王熙凤将自己陪嫁平儿送进贾琏屋中的做法,相比于贾琏那两个通房,王熙凤对知根知底的平儿放心不少。 平儿在一旁听得分明,忙低下头,不知喜忧。 往前贾琏自然巴不得收了俏丽的平儿,但这次却不去看她,只管拨开王熙凤道: “你当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不成?我不管,那两个侍奉我这般久,如今岂能挤在一间房里!原本的屋平儿她住了也就住了,你且重新给她们找个家具齐全的屋子住着。” 贾琏一股脑的说完,然后转身就走。 原本贾琏自然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对平儿垂涎欲滴。王熙凤咬牙,不知这贾琏怎地突然变了性情。见现下拉不住,恼道:“晚上狗都知道往家跑,你还去哪?” 贾琏头也不回。“你自个睡,我正好去书房里蹲着。” 说着,贾琏已经大步走远。 “哼,冻死你个不归屋的,还装模作样的读书。”王熙凤眼见着贾琏走了,也自顾自的进门。但她在屋中走了几步,心中愣是放心不下,又把平儿叫来吩咐道:“你晚间时候给二爷送张被子去,看看那两个狐狸精在不在那里!” “是。”平儿应声退下。 王熙凤这才放心,又骂了两个通房几句,这才自个睡下不提。 第二日,贾琏在书房坐席上起身,发现自个身上盖了件绸被。打量了一下后,贾琏往门外招呼道:“兴儿,晚上谁来过了?” 兴儿是贾琏的贴身小厮,以往贾琏时常将他带在身边。 兴儿在屋外应了一声,进来答道:“二爷,昨个是二奶奶身边的平儿姐姐过来了,您这被子还是她亲手盖着的呢。” “嗯…”贾琏只当是王熙凤的好意,暗道:“到底还是自家婆娘。就是忒小气了些,且平日爱与二房的人做一块。” 简单吃了早饭后,贾琏也不去老太太身边露脸,好趁着手上的伤势卖惨讨些赏赐来,只带着兴儿就往二房那边走。 似乎是提前知道贾琏来了,那王嬷嬷和王住儿媳妇等都没露面。贾琏横冲直撞,左右愣是找不到人时,王夫人的陪房周端家的径直走了过来,说王夫人请他去说话。 贾琏寻思了一番,觉得碰见正主也好说话,便跟着去了。 贾琏已经是成家立室的人,王夫人年又不及四十,故王夫人与他见面时,堂门大开,且留了不少下人在里面候着,防止有人乱嚼舌根。 “侄子见过婶婶,我这次来是寻王家的晦气的,还请婶婶方便些。”贾琏快言快语,当先说道。 这话说出,贾琏心中满是苦闷,以前不提,他现在却是个不愿意求人的人,却不料两日间求了两遭。好在都是家中的亲戚,贾琏这才不至于憋屈到发狂。 王夫人不答,只倚着雍容笑道:“我听说你一早就来我这边转悠,还以为是又缺了花销,找我这做婶婶的接济呢。” “婶婶这般说,倒好似我专来乞食的一般?”贾琏高声道,随意找地方坐下。 上代荣国府老太爷去世前,叫长子贾赦袭了爵,也就是现在的荣国府大房。老太爷又给皇上递了折子,为次子贾政求了官,蒙荫了六品的工部主事官职,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贾政一家,也就是荣国府二房。 兄弟两房相处的本还算融洽,但老太太贾母是个偏心的,平生了事故,叫小儿子贾政一家住了老国公才能住的荣禧堂,管着荣国府的公中花销。 因此,如今二房中人不仅比大房阔绰,且在外人看来,大房虽然袭了爵,但二房才是荣国府当家的。 王夫人见贾琏今日在自己面前硬气了许多,不免暗自叫奇,她也知晓贾琏的来意,道:“我听说你昨日和王嬷嬷闹了起来。这想来是不应该的,不说她是老太太亲自为迎春选的奶娘,就是你自己的主子身份,也不该去和下人一般见识,且还动手打了人,伤了自个。” “你已经娶了妻,福气不小,又捐了五品的同知官,说起来和我家老爷也算是同级。常人说成家立业,你终日浪荡不说,竟还去和一干下人争斗…” 王夫人见贾琏不言语,琳琳琅琅说了一阵后,又道:“你今个既然过来了,那我便倚着长辈的身份,正好替你们说个和。周端家的,去叫王嬷嬷过来。”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心腹配房,她应声便要走,但刚转个身,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 一看,是贾琏起身,将桌上的茶碗摔了,唬得满屋的人战战兢兢。 “哼!好婶婶!” 贾琏不再多说,调头就走,屋外有人想拦,皆被他喝住,带着兴儿远去。 周瑞家的见状,便不再去隔间唤人出来,只进门收拾散落的茶碗碎片,看了看王夫人的脸色,哀声道:“唉…琏二爷脾气怎地突然这般,多好的釉叶茶碗啊。” “那是,一套便值十五两银子,少了一个便不是这个价。”王夫人冷笑着。待周瑞家的捡起大些的碎片,用块布包着,王夫人看了一眼,道:“好说,这东西给大房那边送去,也叫他们看看琏二爷的威风。” “是。”周瑞家的见王夫人生气,忙捧着碎片走了。 这边贾琏离了二房这里,想到自己屋中的王熙凤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只与王夫人一个鼻孔出气,便不耐回去,径直离了荣国府,出门四处晃荡。 王夫人庇下王嬷嬷,分明是要贾琏难堪,留着他们和贾琏作对。又抬出了二老爷贾政,明里暗里的将贾琏连带他老爹贾赦都贬了一顿。这般情况,贾琏只觉得摔了碗都是轻的。 贾琏离了府,这一走,不知过了几家屋舍,几处牌楼,好似是在市井红尘中游了一遭,等四周喧嚣散去,冷风一吹,贾琏神智才清醒,看着四周一拍脑门,喃喃道:“怎地到了此处?” 章节目录 第六章 玄真观有雾茅屋,甄士隐说贾智深 门口摆着三对石马、石羊。背依青山,面临瑶水,掩映于茂林深处。这不是京都外玄真观还是哪里? 玄真观是道士门户,因得了京都贾家荣宁二府的供奉,所以向来兴盛。 荣国府和宁国府都是贾家,同根同源,祖上是亲兄弟分家,眼下到贾琏这一辈也还没有出五服。 贾琏知晓宁国府中的大老爷在玄真观清修,当下懒得碰面,但既然已经来了,他便干脆绕林而行,看些风景,也洗一下心中受的腌臜鸟气。 顺着瑶溪,一路慢行游览,贾琏因山水秀丽,贪行了一个多时辰,待回过神时,已经不知自己迷到了何处。 贾琏左右寻不到跟随的小厮兴儿,四面又皆是山水,明明是正午时分却笼着一层迷雾,叫人辨不清方向。 好在有一条不知是樵夫还是玄真观的道士踩出来的泥泞山路,贾琏顺着山路又行了数十步,再放眼望去,只见前方隐隐出现了一间茅屋,屋前还晒着两件道服。 有门户便有出路,贾琏笑道:“是了,玄真观的道士倒是有闲,竟在此处也弄了一些家业。” 贾琏望着茅屋走,恍惚间只三两步就到了屋前的草坪。见晾晒的衣物还滴着水珠,主人家应当就在附近。 “可有人在?路过的人来讨碗水喝!” 扯着嗓子喊了两句,贾琏见无人应声,便要自去开茅屋的门寻水喝,大不了留些钱在屋内就是了。 贾琏口干舌燥,走过去正要扯门,便听到身后传来呼声,喝道:“你是哪里的人?穿着锦衣锦袍却要做窃贼的勾当!” 贾琏听得呼声转身,见是个竖目老道,便笑道:“你这牛鼻子忒不会说话,我自是寻碗水喝而已,有甚打紧的,怎地张口就说我是贼人。” 老道拄着柺,上前来,见贾琏右手包着便也不怕他,将柺放在茅屋外靠着,自个推开门进去。 “要真是一碗水,我自拿给你喝。” 贾琏在门口等着,偷偷往里边张望,见老道真的拿出水来,便笑着接过,一口饮下,只觉得甘甜无比。 末了,贾琏将碗送给老道,笑问道:“老道长是出家人,怎地说话不自称‘贫道?’” “呵呵…”老道将碗收进屋,因平日里后山这边少有人来,他也有了聊天的兴致,出门来说道:“我是个出家人不假,但向来不纠结于自称这等东西,说我是道士可以,说我是和尚也未尝不可,反正都在红尘之外。” 贾琏听了这话,登时感觉这老道是个妙人,带有几分敬意道:“不知老道长的名讳?我家中多事,今日也是不堪其扰才到了这,道长可有甚么解忧的法子教我?” 贾琏一时几乎想学这道士出家,但心中又放不下酒肉,更何况自己已经娶妻,没理由叫王熙凤守活寡。 “好说,我俗名唤做甄士隐,说起解忧法,我自有一番见地。”甄士隐很满意贾琏现在的态度,便回屋搬了两条小板凳放在草坪,自己和贾琏各自坐下,然后将那解忧法娓娓道来。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 “世人都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这一说,又不知过了多久,贾琏只是连连点头,几近沉迷,听得如痴如醉。想来这甄士隐不经过一番大策大悟,怎说得出这般神仙话语。 言末,甄士隐道一声:“好了好了。” 以作结尾。 甄士隐这最后两句却是不说还好。贾琏见他说完,仿若醍醐灌顶的站起。亏杀了这最后两句!不然他险些被老道士的言语迷了心窍。 贾琏暗道,这甄士隐从头到尾好似在说自家的事一般,他听进去有甚用处? 甄士隐见贾琏站起,眉头紧锁四处走动,以为他是听懂了,不由大喜。便让贾琏安心坐下,又与他说了一通贬低红尘的学问。 “早几年也就罢了,如今娶了糟糠妻,如何出得了家…”贾琏此时心中已有了计较,只去听,不去想。可怜甄士隐摇头晃脑卖弄的这一番学问,对于出家人来说可谓是字字珠玑,却偏偏碰见个已经不知珠玉的浑人。 待甄士隐讲得口干舌燥,这才依依不舍的进屋舀水来喝。 贾琏听得是昏昏欲睡,颇不耐烦,见甄士隐回来还要接着就下说,忙拍拍衣服站起来,指着茅屋前晾晒的衣物笑问道:“我已知甄道长知晓这许多道理,但怎地却依然在这大雾天晒衣,这般岂不是有违常理?” 甄士隐拿了柺走过来,皱起眉,目光怪异的说道:“今个一直是这大好的晴天,哪来你说的雾气?” 哪里来的雾气? 贾琏一愣,身形几乎倾倒,亏了甄士隐眼尖过来一把扶住。 周身好若天旋地转,贾琏只得使劲闭着眼。待觉着重新站稳后,他才能张眼来看。 此刻已经是下午,斜阳透过树枝挂落在茅屋边。那方才还在滴水的道服中,一股水雾升起,已然是近乎干了。 贾琏再抬头看去,那半山腰上的,不是玄真观还是哪处?周边哪里来的山间迷雾?又何时有过山间迷雾? 贾琏之前只感觉在群山中迷了路,如今想来,在京都周边可从未有过那般不知深浅的大山。 他身体乏力,看着四周呢喃着:“这遮莫便是出家人说的‘一叶障目?’天叫我来这茅屋走一遭?” 莫非这甄士隐是个仙人? 趁眼下甄士隐还看得见摸得着,贾琏连忙将自己来到这的事情细细说来,那无端的迷雾遮去了玄真观,叫他在山中迷失,撞到了此处。 甄士隐却是个在警幻仙姑的太虚幻境中走过一遭的,听了贾琏的话当下便已经了然,笑道:“迷雾遮眼一事也是你的造化,你当有些仙缘才是。” 不待贾琏反应,甄士隐又道:“我知你现下未经‘三劫’,所以也不愿舍了红尘。那不如先加个法号在身,依我看,先做个半出家人如何。” 甄士隐不僧不道,只说自己已在红尘之外。今日见了贾琏,倒也想先将贾琏的半个身子拉出红尘再说。 贾琏也不知这甄士隐是不是神仙,但心中反正是老大不愿意出家的。眼见甄士隐说明了,贾琏方才首肯,得个法号而已,几时修持那还不是他说的算。 “老道长自是学问高,你看我这法号怎么取才要得?” 甄士隐围着贾琏打量了几眼,却好似佛家说偈言一般,道:“灵光一点,千金价未,慧清且明,当名智深。” 章节目录 第七章 贾智深酒肆寻吃食,吴学究落魄京都门 偈言颂毕,甄士隐为贾琏起了‘智深’作法名。这名一不叫人拿度牒记下,二也不去玄真观内挂名,只一甄一贾两人在场的知晓而已。 贾琏将‘智深’在心中念叨了几句,虽喜这名,却也发觉有些不妥,问道:“老道长,我自姓贾,若拿了这法号,怕不是成了个‘假智深?’” 甄士隐闻说却突兀哈哈大笑,道:“你却是未成听说过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是有还无。真便是假,假便是真,听此言,犹未可知矣。 贾琏见甄士隐说的在理,他本也是爱这两字,便应允了。日后唤他贾琏可,唤他贾智深也可。 眼见着天色将晚,山中迷雾又已经不见了踪影,走上两里山路就能到玄真观,贾琏便不再在这久留,朝甄士隐告辞,只说日后必然带些好物件来奉上。 甄士隐取名过后,也无心留着贾琏。他原本只当贾琏是个妙人,结果到头来却还是个看不穿他道理的蠢物。 眼见着贾琏走远,赶起路来因不识山中路径而四处沾染尘土。 “了了了了,反正是要了了了了,何苦再去红尘走一遭…”甄士隐只顾摇头,转身自回茅屋不提。 真事隐去,自此茅屋少人知。 再说这一边,贾琏好似山中野人般一路寻到了玄真观,说了身份。 原来贾家乃是玄真观最大的香主,玄真观不敢怠慢,一干道士便请贾琏留宿,因贾琏在山间转悠脏了身,道士们又拿来干净衣服给他替换。 贾琏欣然同意,先吃了一顿斋,又拜见了在观中修行炼丹的宁国府大老爷贾敬,说了一番家长里短,随后自去睡下。 待得第二日,贾琏嫌弃昨日的锦衣在山中钻的破烂,便只穿了观中的居士衣,与一干道士作别下山。 昨天贾琏在山中迷失后,随身小厮兴儿却兜兜转转的跑来了玄真观,兴儿眼见遍寻不见贾琏,急忙回了荣国府拉人来寻。 待贾琏来到玄真观时,兴儿已经转回了荣国府,刚好与贾琏错开。 贾琏在昨日听说这事后,便请了个小道士去荣国府里报平安,免得荣国府大房动荡。 故而,虽说彻夜未归,但贾琏今日也并不着急回去。 贾琏这边下了山,行不过数里,便远远见着了京都的外墙,墙外有着好几家供人歇脚的铺子。 山上玄真观正是吃斋的日子,害得贾琏也只能跟着吃了两顿斋,又不管饱,可谓是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贾琏路过一家城门外的铺子,闻得里头传来肉香,登时就被勾得走不动路。 “这店家,煮的好肉!” 闻了肉香,贾琏大步钻进铺子,嚷嚷道:“店家,过路人来寻酒喝,快大碗筛来伺候!” 店家见生意上门,便亲自过来招呼,门口的都是歇脚的茶客,直将贾琏往里头引,请他坐下。店家道:“好叫客人知道,我这有自家酿的黄酒,虽浊了些,但滋味养人。还有城里打来的清酒,价钱却要贵少许。” 贾琏道:“休要多问,各自先筛两碗来就是。还有你这店中煮的好肉,也不虚什么牛羊狗猪,快把一盘来吃。” 眼前这人估摸是个不差钱的,店家脸上欣喜,道:“牛肉少有,不过早上刚杀翻了只肥羊,正煮着呢,客人倒是尝个头遭。” “倒是赶巧,且切只整个的后腿来。” 店家应声而去,不多时,先将出四碗酒请贾智深喝着,又取了羊后腿剁碎,捣了蒜泥,连盆端出,边上摆着店家自配的酱料。 店家放下羊肉时,桌上四碗酒已经空了,他疑贾智深还要请人过来吃,便一面去添清酒一面问道:“客人可要些米面管饱?” 贾琏被勾动了馋虫,见得面前肉香四溢,用左手扯着羊骨沾了酱料就啃,只忙里抽空答道:“我祖上是南方金陵人,好吃米,且再将两碗饭来伺候。” 贾琏吃的口滑,只顾要吃,铺子中的其余人都看呆了,他们见贾琏外表白净,好似个不问柴米油盐的公子,没想到坐到桌前却像那饿死鬼投胎的饕餮一般。 待贾智深吃得腹中暖和,有了个半饱,这才捧米饭,半粗半细的吃着。他到是不成想到,他这般作态,早已经落到了铺子中一位正在吃着冷茶的书生眼中。 水浒中有句老话,叫做‘天罡地煞合该相聚。’这话如此说来,想必是讲的一百单八位魔君之间有着所谓气机感应。 这书生姓吴,也是金陵人士,他此番入京赶考耗尽了盘缠,却无奈落选。他因家中只剩得他一个,便不欲归乡,思在京都谋个安身处。想去与人教书,小家他又看不上,大家又无门路,如此浪荡了几日,吴书生愈发的窘迫,连个安身得地方都没了,几乎要落得去给人做账房。 眼下他一碗凉茶已经吃了半个时辰,身上却硬是寻不出半个子结账,想到自身落魄至此,几乎落泪。 待刚才听贾智深吆喝的,吴书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当即端着凉茶过去,希冀凑个近乎。 “在下吴用,也是金陵人士,此番特地进京赶考,没想到有位同乡在这,真是幸事。” 贾琏正埋头吃着,突然听得此言,抬眼来看,见是一个年轻小子站在桌前,看他,戴一顶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边麻布宽衫,系一条褐色腰带,踩一双丝鞋净袜。 这般打扮,也不知是哪家书院的穷酸门生。 “吴用?”贾琏心中琢磨,这名往前是未曾听过的,便轻笑道:“先生既然进京赶考,那想必是个举人,且随便坐了。” 吴用将凉茶摆上,好不推脱的坐了。陪笑道:“倒是惭愧,虽过了金陵乡试,但今年千里迢迢过来京都,依旧逃不过落榜二字。” 吴用还要开说,想在贾琏身上谋些阿堵物,不料外头有个大汉已经直直闯入店中。那汉子一眼寻见正尬坐的吴用,也不说话,上前就扯了吴用的后领,全然不顾书生反抗,直将他拖出了店家。 店中一时哗然,便是贾琏都暂停了吃食,瞅着热闹。 真个是智多星前途坎坷,吴学究虎落平阳。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章节目录 第八章 贾琏仗义轻豪侠,吴用胆气结贵兄 店外有叫骂声不止,偶有吴用的挣扎声传来,贾琏看了几眼,不急不缓的饱食了一顿,然后取出两锭银子摆上,叫店家结账。 店家应声笑着向前,正要抓银子找零时,贾琏一手将之摁住,粗声道:“店家找零就不必了,我自在附近落户,你且记在账上,下回一并发算。” “好极好极。”店家自无不可,忙收了银子。 “且慢走。”贾琏又将店家拽低身子,指着店外那群推搡的人问道:“外头的那干人是甚鸟货,光天化日之下把举人拖出便打,便是那顺天府尹办案,恐怕也不敢如此罢?” “客人却不知,那吴用今朝是举人,明个可就不一定了。”店家见贾琏抓得紧,只得坐下收拾桌上残汤剩饭,同时将那书生吴用之事道来。 “说起来,这几日吴用在京都市井中着实是传出了一些名声。” “他本是金陵人,去年参加科举时得了秀才功名,之后据说本过不了乡试,考不上举人,但因一中榜考生意外身死,吴用他提前得知了消息,便舍了家财买通学政司官,递补得了举人功名。” “前些日子见吴用贡生落榜,有金陵同乡就将他舞弊的事情抖出,在京都传的是沸沸扬扬,据说吴用已经被抓进过衙门里,且朝廷也派人去了金陵查案。” 科举舞弊一贯是大案,所以眼下店家才说吴用已经朝不保夕。吴用进京时找人借过银子花销,如今功名不成,反倒有牢狱之灾,那群放贷之人自然想要在吴用身上回本。 店外那群放贷的人此刻是骂,动些手脚,倘若吴用拿不出钱财,少不得要被剥去衣裳,打成伤残,以后继续纠缠不休,势必要逼死他为止。 贾琏若有所思,放开店家道:“听你这般说,这书生也是个不老实的,罢,且由他去…” 贾琏说完,正要起身走人,不料店外那吴用挣开周身的泼皮,径直闯入店中,反手就取了店家挂羊肉的铁链在手里。 店内一时大乱,那店家没了笑颜,连着一干泼皮就要上前制下,又被吴用铁链挡开。 好一个书生吴用,若不是到了绝境,谁能看得出他有这等猛胆! 吴用红了眼睛,一脚踹翻汤锅,使得店中汁水四溢,嘴中尚骂道:“一干蠢物欺人太甚!莫非欺我吴用就不是男儿!敢来的,今日便打死我去!” 追债的领头者唤做倪二,在街坊上有着醉金刚之名,平素干的就是专放重利债,赌场吃闲钱的活计。他眼下见吴用一时发狠拿了家伙,倒也不惧,只是笑道:“你这般埋头做八股的老爷,竟也能拿得动铜铁物件,且放下,我同你好好说道。” 一行泼皮拿着吹筒弹弓,手里摸着石子纷纷应和,只等吴用放下铁链,就要一拥而上。 这边贾琏将店内情况看在眼里,左手悄悄抽出了屁股下长凳。他本就见无良泼皮不爽,又见吴用是个结结实实的汉子,心中已经有了相帮的心思。 “呔!浑汉且吃我一凳!” 醉金刚倪二正图谋吴用时,不料斜后方凌空飞来一张木凳,正砸在他后背上。倪二面色一红,气血翻涌,仰头就倒。 店中一行人见此情况都惊了,贾琏岂会放过,掀开面前桌子,嚷道:“我打的便是你等放债的黑心鸟厮!” 一干泼皮正躲翻滚的桌子时,贾琏连忙硬挤了过去,一脚踹开一个,扯着吴用就走,三两步就出了店家,其他人哪里拦得住。 醉金刚倪二刚刚爬起,被同行的人左右扶着,眼见着吴用和扔凳子的人已经走远,心中愤愤不已,顾不得自家站都站不稳,急使了人追上去。 所谓大丈夫审时度势而行,吴用既然脱了倪二的发算,自然不会再回去拼命,只管发力狂奔,早已经扔了手中铁链。 待和贾琏前后进了京都,吴用这才放下心来,停在一处牌楼下喘气。 到了这京都城中,倪二自然不能还带人来追打,否则免不了被拘去顺天府衙一遭。 “直娘贼!那干鸟货倒是凶得很!”贾琏兀自骂骂咧咧,若不是手中有伤,那三五个破落泼皮他哪里会放在眼里。 这边吴用整了衣裳,施施然一礼,躬了身子道:“大恩不言谢,世兄救了我今日受辱,日后吴用定有报答!” 贾琏摆摆手,不甚在意的笑道。“只是看你是个有胆气的男儿,我才出手一把,你欠那倪二银钱几许,报上数来,我自替你了结。” “这如何使得?”吴用讶然,往前何曾遇见过这般豪爽的人! “不碍事。”贾琏心中思索了一会,又道:“只是科举舞弊一事到底是你的过错,若是你被枷了发配,恐怕我也不知该何处使力。” 吴用大急,贾琏萍水相逢,尚不知姓名就救了他一遭,他怎肯让贾琏以为自己是小人,忙将那幕后之事道来。 “可恨是我同乡士子与我有怨,才生谣我舞弊一事!金陵学政前番已经回京,证了我这清白!” 吴用只感觉自己往前一生受尽了刁难,越是说,一腔怒气越是难息,道:“往前十数年浑浑噩噩,只觉得荒唐,如今哪里还能受这鸟气,我定告上礼部!先治那倪二当众侮辱举人之罪!” 贾琏听得心思一动,他正好也觉得自己从前太过荒唐,当下看同自己一般的吴用便顺眼了几分。 贾琏在心中思索了一番,规劝吴用道:“你既然还有功名,那为何不好些珍惜?若是礼部知道你与倪二这等人混做一块,这举人的功名怕不是就要革了去。” 吴用心思比贾琏更活络,方才只是气急,见贾琏着实为自己考虑,心中大动,当下深深一辑,道:“世兄说得正是。小生唤做吴用,表字学究。今受此大恩,若是世兄不嫌弃,小生愿以兄长相称!” 贾琏听得大喜,没想到真有戏文中所谓纳头便拜,忙一把将吴用扶起,感叹道:“我名贾琏,有个法号叫智深。学究乃是堂堂举人老爷,只请你莫要嫌弃我这做哥哥的才是啊!” 当下两人只觉得投缘,说着过去的荒唐事,各自哄然大笑。 章节目录 第九章 吴学究入荣国府,贾智深吐荒诞事 两人正说着,眼见着日中了,吴用腹中作响,不待吴用尴尬,贾琏一把扯住,将吴用往荣国府带。 “学究现在未有下榻处,正好且去我家中暂住,若不斩鸡头烧黄酒,哪里能表我等兄弟一遭!” 吴用自无不乐意,他现下穷酸至此,暂且依附兄长也不算卑贱,日后多报答就是。 京都中,凤阁列九金重玉,龙楼显一派玻璃。花街柳陌,楚馆秦楼,豪门富户呼卢会,公子王孙卖笑来。 吴用跟在贾琏一边有说有笑,再看这京都地界,只觉得无限风采。转到一处老街,此处人烟较少,行人默默,两边街坊端的是大家风范。 到了一座黑油大门前,门口数个守门者齐齐躬身问好,吴用惊了一遭,指着远处两座石狮子道: “这里是何处人家?” “这位先生,此处乃是荣国府!”门口小厮作答,同时也在暗自打量着吴用。平日里与琏二爷来往的都是四王八公的子孙,这次见是个穷酸文人,门人心里不免轻视了几分。 “学究,快些进来。” 不待吴用多想,贾琏便热心招呼他进门,在花园东院亲自为吴用选了个舒适客房住下,又去寻了府中的管事,拨来两个三等丫鬟早晚伺候。 吴用几时受过这番礼遇,首先惊讶于贾琏门第之高,以至于所产生的几许忐忑也慢慢消融。 却说贾琏吴用两人忙着斩鸡头烧黄纸结拜的时候,他归来的消息已经惊动了大房的当家人贾赦。 昨日贾琏在王夫人面前摔了茶杯,周端家的就捧着碎片来寻大房夫人刑氏,明里暗里的要刑夫人拿出章法来,不然说不得二房就要告到贾母那边去,治贾琏一个不敬长辈的错。 刑夫人是大老爷贾赦的继室,一向爱财,对旁人一言不听,一人不靠平日里一两细银都恨不得拢到手中。刑夫人当下三两句就打发了周端家的,然后将贾琏摔茶杯的事告诉贾赦,推说自己到底并非贾琏生母,请老爷贾赦亲自处理这事。 于是,此事就闹到了贾赫面前。 贾赦虽说承了荣国府的继爵一等将军,但可惜荣国府的产业都在二房手里,上面还有个贾母压着,所以素来只有在大房这里才能撑起一等将军的威风。 听说贾琏在外头折了他的面子,贾赦今日用了早饭后少见的不往小老婆的院子里钻,只等着贾琏回来要教训他一顿。 这一等,贾赦就等到了日中时分,听了府中小厮传言说贾琏拉回一个书生要结拜。 “荒谬!” 贾赦哪管那么多,叫人去吧贾琏叫来东院上房,劈头盖脸的就骂,浑然不顾贾琏如今是个已经娶妻的人。 “平日里怎地看不出你这狗东西胆子这般大?蠢货一个!你要打要砸岂能当着二房的面,这不正是好给老二那边发作的理由,你莫非是得了谁的好处,想着在老太太面前害我?” 说来好笑,贾赦骂得不是贾琏在二房摔杯子,而是他不该当着王夫人的面摔。 贾琏自是由着他骂。若是再有一次,他定然还摔,不然还任凭王夫人把那贼婆子一家拉到他面前不成。 贾赦见他油盐不进,也骂得累了,要是往前他说不得一脚过去,但这次贾琏也算是落了二房的脸,所以要说贾赦这次真有多生气都也是不尽然。 最终贾赦摆摆手道:“这月的例钱停了,也叫你这混账东西长点记性。” 似贾琏这般长男,且还结了婚,府中的例钱自然是不少的。扣了贾琏的月例,足够贾赦老爷花天酒地好几日。 贾琏离了上房,心中愤愤不已。大丈夫本该纵情天地间,偏偏他每天要受这等腌臜气。 待转到吴用所在的客房这边,吴用见他脸上郁闷,不由的细问缘由。贾琏正要找适合的人倾诉,便叫兴儿备来酒席,一盅盅的喝着,将府中的荒诞事道来。 二房要府中大权,但绕不过贾赦这个一等将军。贾赫自知不讨老太太的喜,于是每日不去谋官,只变着法子的从府内公中捞钱补私。 两房争斗,以至于偌大的一座荣国府在朝廷中,竟然没有一个姓贾的人在经营! 荣国府大房贾琏,以及他异母庶出的贾迎春和幼弟贾琮,二房已故的贾珠,以及下面的贾元春、贾宝玉,庶出的贾探春、贾环,他们这些贾家玉字辈的人,都是受了上面长辈的波及。 府中只知道琏二爷近日暴躁了许多,却不知他心中跟个明镜似的,如今贾府还享受着上面两代国公的富贵,但照着两房人这般斗下去,谁知道哪日好一座国公府就衰败了。 贾琏喝酒好似牛饮,不多时就醉了,唉声叹气,着实不堪。 吴用从两人共饮沦为陪酒,听得贾琏满腹牢骚,竟然大多不是对荣国府二房,而是对自己亲爹贾赦,不由劝道:“哥哥还是放宽心,毕竟孝字为大。有句话怎生说的:就是当爹的要杀儿子,儿子也要自觉把头伸过去,免得老爹一刀砍不死累着了。” “世间哪有这般道理…”贾琏嘀咕着,他近来越发看不起贾赦欺男霸女的行径,二房的人虽说可恨,但到底还要注意着自己名声。王夫人装模作样的整日礼佛,二老爷贾政除了每日去工部当值外,就是和一干养着的清客闲谈。 放眼望去,整座荣国府中,除了已故的贾珠,贾琏竟觉得没有一人能让自己看得过眼。 贾琏醉眼朦胧,喃喃道:“若是哪天父亲真要砍我倒好,我正好跑去寻甄老道长出家去……” 吴用在一旁听得分明,他见贾琏已经是将头埋在了桌上,不禁的摇头。感叹道:“原来这些高门大户中,也有这般琐碎。” 吴用暗自琢磨,贾琏待他以诚,他若不相助一二,岂是好汉所为? 转头吴用叫门口的兴儿将酒席收拾了,把二爷带去歇息。吴用自个稍整衣裳,仗着客人的身份在荣国府中四处打探。 因见琏二爷看重这书生,故府中下人都不敢怠慢,让吴用套去了不少话。 虽不能进内宅,但数日下来,吴用也将荣国府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章节目录 第十章 飞沙掩了贪墨事,吴用埋了赖家灾 这日,一短衫男子到了荣国府,其人头上只简单拿褐布包着,充做头巾,浑然不惧深秋清冷。 这人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唤做林开陆,早年间被外放出府,管着京都外一处十五倾的小庄子,每年都要来荣国府报一次账。 林开陆先见了贾赦,因那处庄子几月前被贾赦半买半抢,已经从府中到了贾赦的手中。 贾赦翻了翻林开陆送来的账本,今年那处庄子的产出按照他的要求已经都换了银子,足银两千三百四十五两二钱。贾赦虽未曾下过那处庄子,手中账簿也挑不出什么差错,但有心要诈一诈林开陆,骂道: “我料定你今年至少有三千两银子来,这值甚么!叫你将野味家畜一共卖了,又赶在年前,那般精细的东西哪里有卖不出好价的道理!且不说那庄子还素来产的好米粮!” 林开陆忙前进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不佳,三月前从西北卷来一洼沙子,埋了好几百亩地,这事小的是向府里报备了的,哪还敢说谎来骗爷。” “哼!埋了便不晓得趁早挖么。”贾赦放下账簿,又骂了两句后,才叫林开陆下去。叮嘱道:“去库房寻吴新登对账,备我的,若是有差错,仔细你的皮!” 吴新登便是荣国府的库房管事,还算老实,贾母和大房二房都素来信他。 眼见着林开陆走远了,贾赦放下茶杯,仍在骂道:“这老砍头的奴才,打擂台的本事一年比一年强……” 到底是有着两千多两银子到账,贾赦转而笑着起身,去到小院寻小老婆嬉戏。 话回这头,林开陆走出去,脸带笑意,却没有按照大老爷贾赦说的先去寻吴新登对账,而是转而去寻了府中二爷贾琏。 贾琏正在和吴用吃酒,他如今手上的绷带拆了,正是生龙活虎的时候,琢磨着是不是要去寻个教头学艺,只是又恐怕被一些花把式骗了,于是便蹉跎着。 今日正说的兴起时,贾琏听到有人来找,便离了席,到旁边客厅坐下。 林开陆进来,先磕了头,然后将账簿和一个钱封献上,陪笑道:“二爷,这是今年那处庄子的收支,我刚见了大老爷,怕是会被吴管事发作,还请二爷相帮则个。” 林开陆之所以来贾琏处送礼,是因为那处庄子和贾琏正好有着关联。 贾琏却未看账簿和林开陆献上的贿赂,直将眉头皱起,语气不善。“你这厮的账簿莫非有假?” 贾琏怎能不气,前几天还发牢骚府中的蛀虫,却不料今日别人也把他当做了蛀虫。 林开陆一愣,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旁已经拐进来了一人,笑道:“哥哥且慢动气,待我看看便知真假。” 这人正是吴用,他上前来,却不取账簿,信手拿了钱封在手中,见里头是三张五十两的银票,笑容便盛了几分,转而对林开陆道:“你这账簿想来是真的,安心下去便是。” 说着,吴用将账簿递给他。林开陆望了望贾琏发黑的脸,见贾琏到底是没有阻止,这才应声下去。 吴用知道贾琏脾气,这才急忙出来将钱封收了,又把林开陆赶走,免得林开陆也被贾琏一顿王八拳伺候。 待林开陆走了,贾琏冷哼一声,怒道:“学究兄弟,你这般岂不是将我当做小人?快些给个章法出来。” 吴用道:“哥哥莫非不知?我近日在府中听闻,那处庄子本是府中老太太赐下,用来襄助哥哥成亲的资产,免得哥哥被带了嫁妆来的嫂子看不起。然而那处庄子最后却被大老爷强占了,既如此,哥哥收了这百五十两又何妨。” 见贾琏面色稍缓,吴用趁热打铁道:“且我听闻,数月前西北风沙至,京都外被埋了土地上万亩,荣国府的那处庄子亏了林开陆带人夜以继日的开挖,这才损失不大。这般的人纵是奴才,又怎能用每年十两银子打发了,叫他吃土。” “罢了。”贾琏撑着头,意兴阑珊,挥挥手道:“到底来路不正,都给学究收着罢,正好拿去偿了那倪二的债,倒也免得我再典当房间里的物件。” “还钱给倪二倒是不急。”见贾琏使着性子,吴用不愿兄弟两个疏远了,便也不再卖关子,笑问道:“这钱是来路不正,但我还有来路正的财路,哥哥可要知晓?” “哦?”贾琏近日为钱财忙得是焦头烂额,只觉得府中到处要花销,猛然听到吴用有财路,不由起了兴致。 吴用引贾琏重回酒桌,笑道:“哥哥如何看待府中家奴赖大?” 贾琏目光一凝,放下酒杯,也不知吴用将话扯到赖大身上是何意,皱眉思索。 赖大,荣国府总管事,是荣国府家生子出身,因祖上服侍过老国公,深受贾母信赖和看重。贾琏等玉字辈的贾家人等闲时见了赖大,唤他一句赖爷爷,赖大也自个受用。 如今,赖大一家早已经搬离了荣国府,买了座五进五出的大宅院住着,旁人都称作‘赖府’,赖大虽自个还是奴仆,赖府中却养了数十下人服侍。而他那一干钱财,都是打从荣国府中贪来。 以前贾琏自然懒得管赖大如何,但最近一些日子他心思转换,对赖大这等荣国府下人中的头号米虫已经没了好脸色。 不过因赖大作为大管事多年,积威日深,贾琏想像那王嬷嬷一样捉住赖大的痛脚发作,便没那么容易。 吴用察言观色,知晓贾琏对赖大也有所不满,当下心中就有了把握,笑道: “我这几天在哥哥家中闲逛时,听闻赖大有一子,唤做赖尚荣,因老夫人看重赖家,叫那赖尚荣落地就免了奴仆身份,得了自由身。如今赖尚荣年近三十,近日常来哥哥家中走动,希望能求老夫人恩典,谋一任江南知县。” 贾琏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事,讥笑道:“那赖尚荣是个贪鄙无度的,也是随了赖家,但也不看自个是个甚么身份,也敢去图谋实缺官职,怕不是去江南好害人上吊。” “老夫人已经应了。” 吴用这话一出,贾琏登时变了面皮,两只眼睛鼓起,却是又惊又怒。 “赖尚荣该杀!”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吴学究说动贾智深,冷子兴料想荣国府 吴用不顾贾琏神情,猛然站起,接着说道:“我昨个听闻老太太说,只要赖家拿出三万两,就替赖尚荣在江南寻个富县上任。因那赖尚荣二十岁时已经捐了士绅,故府中下人都说,老太太三万两银子里面少说也有一万两银子的赚头哩。” “如今赖家正在筹钱,估摸着也就这三五日的事情。” “赖家老奴也才该杀!”贾琏气急,一拍酒桌,也是站起,直教桌上酒瓶倾倒。贾琏非懵懂幼儿,如何不知府中的勾当,因为大老爷贾赦带头,一干奴仆们欺上瞒下,贪污成风。他原以为下人再贪婪也该有个度,不成想三万两银子赖家说拿就拿,这些年也不知还贪了多少! 天可见怜,他堂堂国公府嫡子嫡孙,外表光鲜,怀里却只拢共揣着几吊钱罢了。 贾琏正待要去寻赖家讨个说法,但转念一想事关贾母在内,贾琏又只得徒然坐下,一盅盅喝着闷酒,越喝眉目间便越是阴沉。 赖尚荣谋官一事,既然贾母都已经敲定,那哪里还有他这个当孙儿说话的地方,赖大占着大管事的位置多年,要是被贾琏一逼,转头就投靠了二房,大老爷贾赦说不得就真的要活活打死贾琏。 “不若…”贾琏在心中暗暗思索,他欲要带上赵天梁赵天栋兄弟,寻个地方直接结果了赖尚荣那厮! 这般一是贾琏为自己出一出心中的鸟气,二来,贾琏也是知道,那赖尚荣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充做富贵公子养着的,因此平日里在周边胡作非为惯了,也不知坏了荣国府多少名声。与其让赖尚荣去江南害人,不若折在贾琏自个手上为好,那也真个是阿弥陀佛了。 贾琏眉目紧缩,已经有凶相乍现。话说在这红楼世界中,哪有贾智深这般心思不耐就要打杀的人,真个是杀星! 吴用在一旁见着贾琏脸色阴晴不定,他又不是浑人,多少也是猜到了贾琏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劝阻道:“哥哥万万莫做他想,免得惹上一身骚,坏了自家名声。” 吴用信心满满,早已经预备要图谋赖家三万两,这才有今日挑拨贾琏的举动。 吴用道:“哥哥,小弟深通谋人一道,哥哥若是信我,便请安心在府中待几日,小弟早晚帮哥哥教训一番家中恶奴,再叫那三万两银子落到哥哥的口袋!” 贾琏将信将疑,听吴用直言说善会‘谋人’,但想到几日前那被倪二拖打的书生,贾琏心中依旧是没底。 吴用也知道贾琏生疑,心中不恼,同他一起将这几日心中升起的谋划说了,两人窃窃私语,都要拿了那笔不义财! 如此如此…由吴用定下章程谋划赖家,那林开陆却是正好能用。 吴用心中暗道,事成后,贾琏定然能对自个刮目相看,知晓他吴用不是个只会深埋八股的书生! ……… 贾琏听了吴用之计,出屋去寻林开陆。 此时林开陆这边,他怀着忐忑的心见了库房管事吴新登,照例拿了百两的银票递上。贾琏紧跟着寻来,满身酒气的对吴新登打了招呼,吴新登见状,便也不去深究账簿真假,叫林开陆通过。 离了库房,贾琏对林开陆耳语一番,旋即便放他离去。 如此,林开陆大喜,今年庄子的那边账簿便算是平了!他对于贾琏所说一事,也上心了不少。 林开陆趁夜出了荣国府,因为府中琏二爷的吩咐,这几日他暂时不能回去,要在京都中寻地住下。 这事林开陆自是不愁,贾府中下人皆沾亲带故,他虽然一家老小都在京都外的庄子,但妻家却是周瑞之女,还有个嫡亲的伯父唤做林之孝。而周瑞与林之孝都是府中奴仆的大人物,去哪里都少不了林开陆的落脚地。 林开陆自然选择往伯父林之孝处借宿,及第二日,林开陆又提了些食品果盒,然后登老丈人周瑞家探望。 女婿难得上门,周瑞家热闹了一阵,连周瑞家的都朝荣国府中内宅告了假,赶回来同丈夫周瑞一起招待女婿,期间少不得问一番女儿现状,一群人倒也是其乐融融。 待得下午,周瑞家又有一女婿登门,唤做冷子兴。此人却不是贾府的奴仆,而是京都自由身,只是早年间借着老丈人的势,在城中开了家古董铺子,这些年来冷子兴对周瑞家也多有孝敬。 原来,冷子兴今年欲要南下倒些古董,及时就要同人出发,一去少说也得三五个月,故今日冷子兴才前来老丈人家拜个早年,倒是正好于林开陆撞上。 林开陆与冷子兴乃是连襟,自然是相熟的,两人说的兴起,午后便告罪出了丈人家,寻了间酒肆共饮。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一番话,道尽金陵四家——贾史王薛的鼎盛之景。 林开陆作为荣国府中的小管事,底下管着十五倾的田庄,也算是造化过人,喝了几碗酒,脸上便现出遮掩不住的得意。 冷子兴只管笑来,他虽然承了老丈人家在荣国府的势才有今日,但一向自诩非是贾家人。贾家盛景在他冷眼看来,不过是空中阁楼,不日将塌。 冷子兴之所以这般料想,全因那贾家两府,西府荣国公府,东府宁国公府,自打两府上头当家的‘人’字辈老人逝去后,两府子孙竟没有一个能挑起贾家大梁! 东府宁国府,老大爷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死后,留下‘文’字辈贾敬当家,但贾敬虽说中了进士,但却痴迷炼丹,偌大的家业也不管了,将爵位让给儿子贾珍,自个跑去外头玄真观里住着。 那贾珍年少继位,不肯读书,又承着三品威烈将军的爵,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东府上下又何人敢管束?如今贾珍之子贾蓉年岁已经十四,大爷贾珍依旧动辄踢打,常使下人往贾蓉脸上啐,整个宁国府子孙威严仿若无物。 再想贾家西府荣国府,二代老国公贾代善死后,其妻史老太君是个惯会享受的,宠二子,贬长子,非要两房争着侍奉她才是。 而史老太君下头,文字辈大房老爷贾赦虽说承了爵,但整日只知道在东府钻营享乐,不图为官。那二老爷贾政是个名副其实的‘假正经’,每日归了府便只把头埋在书房,将府中家业都交给妻子王氏打理。 至于荣国府再下头的玉字辈、草字辈子孙,那更是一个不如一个。冷子兴前番听说,大房嫡长子贾琏,竟白日朝府中下人打杀,浑然不顾身份,想来也是个不成器的。 剩下的那府中二房的嫡子是有些新奇,因出生时嘴中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又正好是贾家玉字辈,便取名唤做宝玉。但这贾宝玉虽出生时有些异事,周岁抓周时却是只管将那胭脂粉钗子抓来,往后怕也只是个酒色之徒罢了。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下人有梦羡旁人,贾政怒斥赖家事 冷子兴道:“老兄今年庄子的差事已经了了,想必当过个美年罢。” “却是不易。”林开陆答道:“明年的秧苗麦苗要早早预备,土地每一处要使人松动,施肥养地。下头的佣户们个个巴不得我出些差错,好取代这庄头位置,还有,上面的主子们也不是好省心的。” 这事倒是奇了,冷子兴方才在丈人家听了个影影绰绰,不甚明了,见林开陆此时有吐言之意,忙似不经意般追问道:“可是府中哪房人要折腾?” “是了。”林开陆本就无心遮掩,见冷子兴问了,便直接答道:“是府中琏二爷吩咐,叫我出面联络一干管事,于霜降日去赖大管事家祝贺,说来就在三日后。” “你道祝贺是为何?乃是那赖大之子赖尚荣,不日就要得了县官上任,从此挤进那官宦之家。” “哦…”冷子兴是个消息灵通的,几日前就知道赖尚荣谋官一事,当下笑道:“那赖尚荣倒是好运气,去了江南,谁晓得他是个奴仆出身。” 冷子兴这话说到林开陆心坎里去了,林开陆微微皱眉,许久才轻叹一声,转而也是轻笑道:“同样是贾家奴仆,他那等造化我是万万羡慕不来的,三日后锦上添花也就罢了,倒是少不得费些银钱送礼。” 冷子兴自是安慰道:“老兄也莫要太过勉强…” 他一向只旁观贾家事,不愿入局。 两人又聊了几场,因担心天暗城门关闭,冷子兴才同林开陆各自起身,算还酒账。 冷子兴自出城南下不提,林开陆回转周瑞家,又说了霜降日去赖大家道喜的事,周瑞自无不可,当下便应了。 那赖家在荣国府多年,而周瑞一家是随着二房王夫人从金陵王家过来的陪房奴仆,早年间也是看过赖大脸色,知道赖家是个有权势的。于是,周瑞便也起了意,同女婿一起奔走,要邀人霜降日同去赖家祝贺,叙一番同仁情谊。 如此一来,声势便大了许多,也传来出去,宁荣两府下人都知晓赖家马上就要出个知县老爷。 待这消息传到荣国府大管事赖大自个耳中,他自然满心欢喜,知道管事们要齐齐登门,私下安排备下酒席,面上还只作不知。 林开陆见冷子兴之后第三日下午。赖大听府中传言说儿子赖尚荣谋官的事情有了消息,便忙进了荣国府谢恩。 一路上赖大脸上是笑容密布,逢了人,便是府中小厮小丫鬟赖大也能给个好脸色。 本来不一定的事情,赖大近日也是信了府中的传言,觉得是十拿九稳了。 “却是巧了,今个出消息,明日就是霜降日。”赖大暗道,家中的酒席已经备下,招待那些齐齐登门的府中管事不说,他还抬出了母亲赖嬷嬷的面子,准备明个请贾老夫人也过去。 话说奴仆能请主人赴自家宴,这当是多大的荣耀。作奴仆做到赖大这般地步的,实在是古来罕有。 荣国府中,只有二老爷贾政在朝为官,而贾政此时已经散了值,正同养着的一干清客在外书房聚会,赖大也是他叫来的。 赖大从宁荣街西边角门进,也无需人通告,自个熟门熟路的在贾政外书房外请安。 二老爷贾政早年间准备靠科举出仕,读了不少书,虽说最后由老国公替他直接求了工部的官职,不再需要考科举,但这些年来贾政也依旧自诩为孔门子弟,养着不少穷酸书生。其中有詹光,单聘仁等。 “赖大,进来说话。”书房内贾政传声。 书房这等地方平日里贾政是不喜赖大这般粗俗奴仆进入的,今日却不知怎的。 赖大一头雾水进门,因听得贾政声音中的怒意,心思不免先凉了几分。 书房中,贾政坐在一处桌案后,两边陪坐在一干清客,这些都是赖大认得的,只有一年轻书生面生,在贾政左手首位坐了,正笑着看过来。 这番笑却是让赖大不由打了个冷颤,不去看书生,只跪倒在地,再同贾政请安。 赖大暗道,二老爷贾政到底没有功名在身,进士老爷们哪里会做贾政的堂下客,府中的一干清客不是秀才就是童生。独近日府中来了一个举人,唤做吴用,很得二老爷看重,想必就是这人了罢,笑得也忒乖张了些。 贾政见赖大还算恭顺,怒意已经减了几分,便先说道:“赖大,前些日子你家求的那个知县位置朝廷已经有人求了去,我不好声张,你儿子的官位过些时候再说罢。” 赖大猛然点头,道:“今年不成也不碍事,到底是我家劳烦二老爷了,只是老夫人那边…” “母亲那我自去说。” 贾政摆摆手,将此事揭过,又道:“我今个叫你来,也是和你做个对证,昨夜詹光离了府,经过你家时被你家的人棒打了一顿,待抬回去见医后今个还不得起,这事你可知晓?” 贾政今日对赖大的怒气由此而来,连未替赖家谋到官的愧疚都给压了下去。赖家竟然打了自个的门生,污了他的脸面,若不是赖大是贾母的人,贾政早就将他发作了。 赖大听后却是大惊,头又低了几分,慌忙答道:“这事小的实在不知!夜黑风高的,那詹光先生怎地到了我家去?” “哼!你这锯了嘴的老瓢果然是这般推脱!”贾政方才平息的怒意却是又起了,果真向吴用说的那样,赖大这奴才只管先将事推出去。 见贾政发了怒,吴用在一旁忙拦着道:“贾大人莫生气,还是先问个仔细好些,赖大管事家养着近百人,他又整日在大人府上,倒是也有可能生疏了家中。” “是是。”赖大恳求着,看向吴用的目光一时间满是感激。 贾政稍微顺了口气,转头要书房中另一人说话。 “聘仁,你昨夜是和詹光一同走的,你来同这赖府的主人说说。” “学生知道了。”单聘仁应了一声,愤愤站起,他的脸上有一片乌青,右边眼眶高高肿起,也不知昨夜是挨了谁的黑拳。 单聘仁昨夜无端受了罪,如今借了贾政的势正好要治这赖大。 赖大自然是百般抵赖,因为这事他确实是不知,他早间的好心情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心中恨恨,也不知是谁在二老爷面前给自个上眼药。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赖家有子已遁空,吴用主事起宴席 单聘仁虽说口舌灵活,但到底掰扯不过赖大这个担当荣国府大管事多年的奴才。两人互相扯着,最终贾政却是先厌了,拍板叫单聘仁和赖大一起回去抓人,吴用也跟着过去。 如此,几人就被贾政赶去了书房,叫他们查个仔细。 儿子谋官的事情没了着落,还得应付跟来的单聘仁和吴用,赖大心中怨恨,但也只能陪笑着将两人往自家领。 一行人说话间到了赖府,赖大好言请单聘仁和吴用先去用些吃食,单聘仁自然不肯,发命要盯着赖大,可见昨日是被打的狠了,还是吴用再三劝了,才去落座。 赖大擦着冷汗转出去,唤来府中下人,叫将单聘仁和吴用好生伺候着。 赖大也保不齐真是自家下人不长眼,见那詹光夜间从附近过便趁黑欺辱了财物去,便想着稳住单聘仁和吴用,先查查家中下人。 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赖府中,因听得赖大归家,他妻子赖大家的慌慌张张的过来,一把扯住正在发作下人的赖大,扯出去哭诉道: “天杀的!你怎个才回!却是晓得尚荣都不见了么!” 赖大骂了一句,掰开妻子。“贼婆娘莫非是糊涂了,尚荣好生生的怎地不见?便是不见了也早该去报官声张,来这哭丧作甚!” 赖大家的兀自哭着,取出封皱巴巴的信,道:“何曾有过你这般当爹的,你且看看,这个便是方才从外头扔进来…” 赖大疑惑的拿来看了,这信自然是勒索信。信中只说贵府公子赌钱欠账不还,现被拿了,须得白银五万两才得赎,若是晚了,便将赖尚荣卖去南洋。 赖大放下信,只觉得气血上涌,一张老脸早已经被憋的通红。半响,赖大方才冷静下来,叹道:“的确不能声张,若是尚荣赌钱被拘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也不用再想着谋官了。不过是五万两罢了,先给他!” 赖大将信撕的粉碎!财不露白!财不露白!只因为听得赖家出三万两谋官,立刻就有人要来勒索五万两!这事必然是宁荣街面上的人作的,除了宁荣两府当家的那几个老爷夫人,赖大谁也不怕,他倒要看看,是谁有的这般胆子撩拨他赖家! 赖大正要愤然带人出去,恍然又想起府中的两个不速之客,那吴用和单聘仁都是贾政叫来的,赖大不免觉得头疼。 更何况那单聘仁一副寻仇的样子,赖大此时哪里还愿意招待。赖大叫下人将吴用叫出,恳求道:“吴用先生,小的实在是有些私事缠身,您能否请那单聘仁先回?” 说着,赖大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嘴中还奉承道:“您是举人老爷,想来那单聘仁当听您的话才是。” 吴用似笑非笑,也不接那银票,只斜眼撇着。 “我虽然是刚到荣国府,但也知道赖大管事家财千万,如今触了你二老爷的霉头,竟然只拿这五十两挡灾?” 好一个贪婪的穷酸!赖大暗骂了一句,压着一腔怒气问道:“那吴先生以为呢?” 吴用伸出五个手指,转而笑道:“五百两!你若出得起这个数,再叫家中的管事听我的,本老爷今天就替你了了此事,寻个和你家牵扯不大的人去吴用这边,他见赖大走了,便三言两语打发了单聘仁,教单聘仁明日再来。单聘仁畏惧吴用是举人身份,又见吴用方才出去了一遭,疑心赖大已经和吴用串通,只得愤愤的走了,想要明日再去求贾政那边做主。 赖家管事收到消息,见吴用果真赶走了单聘仁,正暗自点头时,吴用已经找来,道:“明日荣国府的贵人要来,莫要怠慢了,你寻些屏风在你家备酒席的地方摆着,免得你们这帮下人污了女眷的眼。” 赖大说走就走,赖家管事还不知道赖尚荣谋官的事成空,但却知道赖尚荣已经被绑,于是想要否决。“先生,这家中确实是有大事发生,明日的酒席怕是做不得数啊。” “糊涂!”吴用骂道:“明个荣国府的贵人已经预定要登门,岂有你说无就无的道理!便是赖大不回,你这府中不是还有位老嬷嬷在上面么,她在荣国府老太君面前都是有些脸面的,也正好明日也要过寿,待明日叫老嬷嬷招待不就成了?” 吴用这般话常人听来怕是要生疑,他和赖家非亲非故,怎么知道赖嬷嬷明个过生日。只有如今赖家公子赖尚荣被绑了,赖家的的管事正是焦虑的时候,才顾不得这许多。 方才赖大走得急,未有交待仔细,真要赖家管事赶去荣国府,说自家公子被绑了,明个酒席取消,他还真未有这个胆子。 为防万一,赖家管事还是问道:“先生,赖尚荣公子可是确切有得官的消息了?” “呵呵…”吴用笑着道:“那是自然。”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贾母屈尊登赖府,刑氏一言五百两 吴用笑道:“若不是确切你家得了官,本老爷怎会屈尊来你们这等地方。话说,你家那位将要上任的赖大人呢,你且替我引荐一番。” “你想见,我自个还想见呢…”赖家管事心中骂了一句,只得将话题揭过,见吴用一直没有离去的意思,就安排他在赖府中落脚。 夜间,荣国府琏二爷贴身小厮兴儿到了赖府。赖府中正关起门来杀猪宰羊,好不热闹。显然赖家管事是听了吴用的话,要将赖嬷嬷的寿辰和赖尚荣得官的酒席一起办了。 兴儿却是早被吴用吩咐教这个时间过来的,他唤了赖大府中的人带路,寻到正在赖府坐阵的吴用。 吴用见兴儿来了,将他扯到一旁,小声交待了几句,同时赖大那五百五十两银票已经递了过去。 “我还要在这边盯着,你把这五百两银票给到二爷,叫他明儿赶早送给刑夫人。余下五十两银票你自个收着,好处少不了你的。” 兴儿大喜,这几天二爷和吴用在忙些什么他反正看不明白,但这好处可是实实在在的,忙答应了,揣着银票回荣国府。 吴用见兴儿走了,稍按捺下自个激荡的心情,加上这些银票,贾琏必定可以说动邢夫人,那么赖家的事明个就能见分晓了! 区区五百两银子算什么,他不仅要拿赖家三万两,还要叫赖家从此落魄! 一夜间,赖大在城外奔波,因城门关闭,他和赖家暂时断了联系,浑然不知自家府邸已经叫吴用主导,正忙着办一场本不再该有酒席。 及第二日赶早,吴用借口自己在荣国府有门路,叫赖家管事留在府中,只他领了人去荣国府请贾母。 吴用先是巧舌如簧的奉承了贾母一顿,又抬出了伺候过老国公的赖嬷嬷,终于说动了贾母出行。 贾母也是因为原本答应赖大,却最终未有替赖家谋到官而心里有些愧意,这才给了赖嬷嬷面子,带着下头两房子弟登门赖府祝寿。 大老爷贾赦本来懒得去,但吴用遣人说赖家有一番孝敬,他便也跟着过来。倒是二老爷贾政要忙于上工部点卯,故而没来赖家。 贾母登门,赖府放了鞭炮,赖嬷嬷正在门口候着,她听了吴用的传言,只以为孙子谋了官,连贾母都来祝贺。 赖嬷嬷见贾母下了轿子,便笑着迎过来道:“老奴给夫人请安了,我本说要自个去府中请的,但奈何腿脚实在有些不利索。” 贾母也笑着将赖嬷嬷扶起,道:“无事,老嬷嬷也要注意自个身子,我们操劳了一辈子,临老了万万再遭不得罪。” 贾母虽说也上了年纪,但两个儿子正值壮年,奉承着她平日里过着高高在上的老太君生活,一身精神气比起赖嬷嬷来还要强上不少。 贾母看了看四周,见赖家只是赖嬷嬷的便寿辰办的这般风光,不免有些不喜,只藏在心中,嘴上疑道:“赖大家的可在?她昨个就在内宅告了假,怎地不见?” 赖嬷嬷不知贾母心中所想,依旧陪笑道:“夫人不需理她,她昨夜也不知发了什么疯,闹了半宿,以至害了病还未起呢。” 说着,赖嬷嬷直将贾母一行人迎进了府,在办酒席的屏风后落座。 听闻赖大家的犯病,贾母便不再不提了,免得沾染,只说叫赖大家的好生歇着。 赖嬷嬷陪贾母落座说话时,赖家请来的戏班已经上场,咿咿呀呀的唱着,赖家的下人也开始上菜。赖家伺候荣国府多年,熟门熟路,菜品自然寒酸不了,有些菜便是荣国府也不多见。 此时赖嬷嬷不仅不知道孙子已经被歹人绑了,还满心欢喜的以为孙子得了官,便只管笑着陪贾母和王夫人说话,好一顿奉承,毕竟听说孙子谋官靠的是二老爷贾政。 贾母和王夫人却是知道赖尚荣的官已经被别个拿了的,见赖嬷嬷这般做派,两人不禁面上古怪,只觉得赖嬷嬷浑然不像个过寿的。 赖家人现在主事的就赖嬷嬷一个,因她忙着和贾母和王夫人说话,一旁的贾赦不免就受到了冷待。他发觉吴用说的孝敬迟迟未来,赖嬷嬷和二房又相处的热烈,直将眉头皱起。 就是此时此刻,只说一句话就值五百两!——刑夫人坐在贾赦旁边,见贾赦面上不耐,她摸了摸揣在袖子里的银票,壮了胆,将早上贾琏叫她说的一句话小声说出: “老爷,昨个二房那边派了单聘仁和吴用进了赖大家,不知是什么缘由?” 这句话说是疑问,但实则已经确确实实是在说赖家已经投了二房。因吴用瞒了消息,调走了赖大,才最终造就了这个误会。 刑夫人和贾赦悄悄说着时,那边赖嬷嬷已经瞅见了,还笑吟吟道:“刑夫人和大老爷说甚体己话呢,老夫人正说要大伙行酒令,您们二位可不能落下。” 在荣国府中,主人家行酒令是常事,眼下尚且小小的贾宝玉便正赖在贾母怀中吵着要玩,好胜了后找贾母讨赏。 “哼!” 众人不虞,这声冷哼却是出自贾赦,他见今天这架势,又听了刑夫人挑拨,不得不去认为赖家已经投了二房,不然都谋官失败了赖嬷嬷怎么还对王夫人这般热切? 见酒席上一时冷场,贾赦仍就冷笑道:“母亲您当心被这飞花酒令眯了眼,不然连自个任命的大管事不听话了还不知道…” “你这混账,说甚糊涂话!”贾母搂着被贾赫惊了的贾宝玉,张嘴就骂。 贾赦不是大孝子贾政,早就厌烦贾母偏心。既然现在赖家都投了二房,那他还给赖家什么面子?他就要当面给贾母上眼药! 贾母骂了贾赦几句,也懒得理他,又仔细哄了缩在怀里的宝玉,才对赖嬷嬷说道:“我们自乐活,莫让那混账扰了你今个的生辰。” 赖嬷嬷不知贾赦为什么突然发作,正满头雾水,见贾母这般说,笑着答应,心中又思量了一番。是了,今年自个正好赶在霜降日过寿,倒是和孙儿得官的酒席冲突。 可怜赖嬷嬷至今不知道赖尚荣得官成空,听了贾母的话还满怀感激的避席,对贾母行礼道: “也真个是劳累夫人,还记得我这等人的生日。” 贾母尬笑这受了,叫赖嬷嬷快入座。 若不是早先答应赖家的官没了,她怎会屈尊来同赖嬷嬷过生日。也是因此,贾母现在到了后才心虚不去提赖尚荣谋官失败的事。 不多时,赖府门口又热闹了起来,是有客至了,比贾母过来时放的鞭炮还多,看样子是来了不少人。 贾母听的热闹,打发服侍在身边的鸳鸯去看来的是谁。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赖家高楼已然塌,全因吴用捧杀计 鸳鸯应声下去,她转到赖府门口时,却是吃了一惊。荣国府二管家林之孝、账房管事吴新登、粮仓管事戴良、买办管事钱华、大房夫人陪房王善保、二房夫人陪房周瑞…… 这一个个的,都是府中的大小管事,鸳鸯平日里只在内宅过活,哪里能想到今日这些管事都到了这里。 吴用正在门口拉着林开陆交待,见鸳鸯过来了,暗道一声不好,忙高声招呼道:“那不是鸳鸯姐姐么,是老夫人派你来这的不是?” 吴用却不想鸳鸯和一干管事碰面,而鸳鸯正要找人问问,见吴用说话,便也避开了人群过去。 周端这边刚进赖家,见鸳鸯走过去了,便对一同来的人笑道:“赖家到底是伺候了府中这么久,眼下要出知县了,连老夫人都派了大丫鬟来祝贺。” 花花轿子人人抬,一众管事都点头称是,浑然不知贾母也正在赖家。谁让吴用接人的时候做的够仔细,林开陆又一早就上门堵人,他们和贾母来这赖家也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罢了。 赖家管事早被吴用挤走了接待的活,待吴用摆脱了鸳鸯,连忙再赶上来领路,将一众管事往贾母那边带,同时故作不经意的说道:“各位不知,今天还是赖府老嬷嬷的生辰日子,赖家却是双喜临门。” 一众管事听了,没有多说,却都记下了。待由吴用领到屏风处,因屏风遮挡,看不真切,众人只能见里头人影耸动,当下便觉得赖家的女眷应在里面。 却是林开陆打头,上前就对着屏风躬了腰,高声道:“听说赖嬷嬷今个是生辰,晚辈来给您请安了!” 在场的人都以为赖尚荣谋了官,赖家要一飞冲天,眼见林开陆抢了先,生怕自个慢了,也忙着有样学样的上前请安。 “晚辈们来给您老请安了!” 这乌央央的一群人在屏风前声势着实是浩大,但这一幕,却让屏风后的赖嬷嬷手足冰凉,哆哆嗦嗦的看向脸上已经失了笑意的贾母。 外头的人不长眼的向她请安,这不是犯了主子的忌讳吗,更何况是当着贾母的面! “哈哈哈…” 这笑声如此不合时宜,俨然是贾赦发出的。只见他却是斜眼看着王夫人,刁钻的说道:“养出了好一个赖家,孙子没有当知县都有这般声势,要是谋到官了那还了得?怕不是以后见主人家落难就要翻脸,说不得连百两银子都不肯借。” 王夫人不知道贾赦为何发作,好像是把赖家算到二房头上一般,正待要出声怼回去时,鸳鸯已经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将外头的情况说明。 好家伙,贾母原本还只是觉得听到耳熟,待鸳鸯说了,才知道原来荣国府中那些常见的,有些头面的管事,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赖嬷嬷请安来了。 “好啊好啊…”贾母由鸳鸯扶着站起,看也不看一旁的赖嬷嬷。“奴才给奴才请安,我还不知道,他们头上怎么又多了一家主子!” 贾母气急,让左右的丫鬟搀扶着走出屏风。 外头的人正奇怪里面怎么没有反应的时候,就看见贾母满脸怒气的从走出,都吓了一跳。 贾母一眼便看见了林之孝,发作道:“你却是带人来这作死不成!” 林之孝身为荣国府只在赖大之下的二管事,却是受了无妄之灾,他看了看一旁的侄子林开陆,只得咬牙受了贾母的责骂。 一通骂完,贾母带着人气冲冲的走了,不愿再在赖家停留片刻。 贾赦也出了屏风,贾母生气,他此刻却是心情大好,赖家既然和二房穿一条裤子,那他若不赶紧踩上一脚,那哪里还能稳当荣国府的大老爷。 当下荣国府大房二房的主子们都从屏风后出了来,追着贾母去了,屏风后只剩下赖嬷嬷带着几个赖家的女眷空坐。 突然,赖嬷嬷回过神,也起了身,直接从一片屏风中间推开,冲着外头还未走的荣国府管事骂道:“你们这帮黑心的,是收了哪个的钱,要在今天害我!我孙子谋了官,你们缘何不去见他啊!” “赖嬷嬷,你孙子谋知县官的消息昨夜下来了,是二老爷在外书房说的,已然是不成。怎地,赖大没有告诉您老人家么?” 一众管事放眼望去,见是引路的吴用在说,脸上带着令人发寒的笑意。 有心思活络的管事,此刻已经发现了吴用站在他们这群人当中的突兀,细想起来实在骇人。今天赖家惹了老夫人的厌,连他们也被波及,过后还不知会有什么惩罚下来,一干管事再也不愿惹事上身,都有了退意。 有些性急的管事,听得赖尚荣未能谋官,连表面功夫也不做了,急哄哄的就离开,仿若赖家有甚么洪水猛兽。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一众客人和吴用都走了,唯独台上的戏子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端的是尽责。 赖嬷嬷双眼无神,想到那个吴用从昨夜起就留在自家,一时气血上涌,呕出一口鲜血仰面就倒。 几个赖家女眷手忙脚乱的扶着,赖嬷嬷却还强撑着一口气,喊道:“赖大在哪…唤他来见我!” 说罢,赖嬷嬷也像赖大家的一般昏了。 至此,那戏台上的戏子终于停了。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赖家这边赖嬷嬷晕了后却是连个做主的人都没了,赖嬷嬷晕倒前说要叫人去寻赖大,但赖家管事却知道,赖大昨夜已经出了城,他们现在一时间哪里寻得到? 待到下午,还是赖大自个带着几个人和空空如也的马车归来。 随行的却未有赖尚荣。 赖大昨天去到那勒索信的说的地点等了一宿,天明时才有两个人蒙着面来,叫他留下银子回去,说赖尚荣已经放了。 赖大在城外待了一夜,只觉得情况诡异,心里越发放心不下家中。待‘绑匪’这般说后,赖大便也不把银子交出,留了十多个人看着银子,自己急忙回城。 说来也奇,绑匪也任由赖大走,只要银子还在城外就成。 待得赖大匆忙到了赖府中,发现果然是出了事。他从赖家管事口中将话听了一遍,当下便气得破口大骂:“我何时得罪过吴用那厮?教他要来捧杀我!”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几块棺木埋下百万显赫,一捧黄土葬了两代赖家 赖大担当荣国府大管事多年,并不是愚笨的,如何猜不出是吴用在自家干的好事。 但饶赖大如何生气,他现在都没机会去追究吴用。今天赖家当着贾母的面犯了奴大欺主的忌讳,已经是深深得罪了贾母,还连带着大老爷贾赦也看赖家不爽,一日间赖家竟有风雨缥缈之感。 赖大不得不先处理家中的烂摊子。他忙收拾了银票万余两同几箱珠宝备着,如今只有二老爷贾政没有亲眼见到赖家受府中管事请安的一幕,赖大料想只有送礼去求贾政的庇护,赖家才不至于旦夕破败。 赖大拿定主意,正要带着珠宝出门时,远远的就看见单聘仁便带着一帮子人过来赖家。 单聘仁今番得意洋洋的堵住赖大,指着鼻子他的骂道: “赖大!我也看你今天还怎么躲,二老爷已经答应要发作你了!” 这话让赖大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忙支吾着掏出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请单聘仁让自个见到贾政再说。事已至此,赖大估摸着打詹光和单聘仁的事应该也是吴用做的,他哪里还愿意被黑锅。 两人说话间,赖大斜眼见到儿子赖尚荣醉醺醺的归家,心中终于稍安,于是忙又掏出两个银锭塞给单聘仁,请他暂且等着,而赖大自个转身去见赖尚荣。 赖大快步赶上赖尚荣,一脚就踹了过去,边劈头盖脸的就骂:“你个废物东西!怎生就被人拿住了?两只狗脚只知道往花街里钻,不晓得跑不成!” 赖尚荣被赖大含恨一脚踹到在地,他不知道家中的变故,所以兀自委屈。 “父亲您是不知啊,我昨日被那贾琏的奶兄赵天梁拉了去耍,结果那黑心的在老妈子处使了一百五十两,叫人灌了我‘千日醉’,现在还晕乎着呢。说来怪哉,那赵天梁有银子也不晓得给我…” 赖尚荣本就醉眼朦胧,又被赖大踹翻了,当下干脆眼一闭,又酣睡起来。 赖大压着牙,叫人将赖尚荣拖下去。一百五十两!这般灾祸就因为这一百五十两!但贾琏为何要将他奶兄同那吴用害自个! 赖大如今恍然记起,城外那两个蒙面绑匪中,其中一人身形正好酷似贾琏! “莫非?贾琏这般做,是得了大老爷贾赦的授意?要发作赖家?” 赖大心思难堪,一股气郁结不散。 但他却不知,赖家变故远不止如此。和赖尚荣前后脚的功夫,赖大留在城外看守三万两银子的人也灰溜溜的跑回来,这些人见了赖大在,都过来哭诉道:“老爷,那两人使了蒙汗药,将我们尽数蒙翻了,银子已然没了…” “噗~” 报信的仰头来看,见赖大嘴中已经是溢出了血。 这口中涌出的血块叫赖大自个吞了,他擦了擦嘴,也没力气再处罚这些人,沙哑着说道:“无妨,我这一支是不成了,待我先去见了二老爷……” 外头单聘仁正等着着急,见赖大终于出来,便转而笑了。他这时已经听说赖家招了荣国府老太君的厌恶,赖大若不再拿出些金银买路,他怎会放赖大去见二老爷。 …… 三日后,赖家老嬷嬷服侍了荣国府一生,临老了却被贾母所厌,自个气死。棺材叫赖家几个人抬了,埋到城外。 贾母同大老爷贾赦还要翻赖家的旧账,查赖家的贪墨事。赖大能挣下这般家业,哪里是干净的,但他在贾政处提前使了银子,终究免了事发后被举家发卖出去。赖大最终被夺了大管事的职,赶到城外庄子里种地。 赖大一番劳心劳力,去到城外庄子时已经是病了,在床榻上躺了一个月,便也是没了。倒是他妻子赖大家的原本病着,后来却渐渐好了,哭着料理赖大后事不提。 赖家数代伺候贾家,到头来却是这般下场,令人唏嘘吗? 倒不尽然。 这日清平日。周瑞家的正在荣国府中自个走着,不料转角拐出一人,却是琏二爷的贴身小厮兴儿。 兴儿道:“周瑞家的,二爷叫你跟我去一趟,小心着一些,莫叫他人看见了。” 若是以前兴儿这个无名小厮不行礼尊称婶婶,而是敢直呼她‘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免不了要斥骂几句,但她这次听了传话却不敢发作,当下应了。 荣国府中屋舍上千间,自然不会到处都有人伺候。周瑞家的跟着兴儿左拐右拐,专挑少人处走,最终却是到了大老爷贾赦的花园东院这边。 贾琏原本在这边有所住宅,只因同王熙凤成婚后,才搬去了荣禧堂住着,于是他原本的住处就空了下来,平素也没什么人往这边走。 周瑞家的现在来的就是这里,她进了客堂一看,只见在堂下跪着的正是自个丈夫周瑞。她不敢伸张,又见上首端坐着两人,那两人正在谈话,仿若是没有看见周瑞家的进来一般,理也不理。 这两人正是吴用和贾琏。 吴用正说道: “此番老夫人再也不管赖家,任凭大老爷翻了旧账,从赖家炒出了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价值二十余万两。还有一座赖府同赖家花园的价值也逾十万。至于赖家另外还有几家产业,怕是只有大老爷清楚,也不知这次赖家除了充入公中的,大老爷还能揽下多少。” 吴用说着,自个便笑了,道:“也怕是不易,二房王夫人使人盯着呢。” “哼!”赖大虽倒,但贾琏每每想起他贪污的家财一事就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贾琏恨恨说着:“赖大真个是人如其名,恍若硕鼠!是打小从贾家粮仓里头赖大的!当了多少年奴才就贪了多少年,整出一份这般大的家业!” 贾琏又骂了赖家几句,这才拿眼来看下头周瑞与周瑞家的,道:“两个老货,晓得俺为何叫你们来么。” 周瑞家的身体一哆嗦,也是跪了下去,心中暗暗叫苦。 她们女婿林开陆近日为谁做事,这个周瑞家的岂会不知,连赖大总管都突然说没就没,她还哪里敢在贾琏面前硬气,恨不得扇以前的自个两个大耳巴子。 “二爷,小的们是二房的配房奴仆,真个是猜不出来您找我们有什么差遣。”周瑞家的这般回道,却是头也不敢抬。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吴用间周端一家,倪二寻月前之仇 贾琏嗤笑一声,道:“你若不是我那婶婶的心腹,我叫你来作甚,你也莫自以为,我又不叫你放任大房在赖家敛财,你自办婶婶给你的差事就是。” 贾琏之所以这般说过,乃是如今大老爷贾赦正在查赖家的账,王夫人生怕贾赦将赖家的好处都吃了去,便叫周瑞家的死命盯着。 现在听说贾琏不是叫自个放贾赦捞钱,周瑞家的松了口气,王夫人现在盯贾赦揽钱盯得紧,她怎敢这个时候去触王夫人的霉头。 周瑞家的这时才敢微微抬起头来,见着上首坐着的两人。贾琏眉头带煞,仿若一个不耐就要动手打人,吴用脸上带笑,只是这笑却端的是冷人… 吴用见她看来,端着桌上凉茶抿了一口,放下后仍旧是笑道: “周瑞家的,你要活要死?” 却是图穷匕见。 也不知吴用刚刚怎么整治的周端,见了吴用这般说,周瑞已经当先磕头不止,慌忙答道:“要活!要活!我等要活!” 周瑞家的见状,也把头磕了下去,哭道:“您吩咐就是,但是小的实在也不敢违抗夫人啊!二爷不是要治王嬷嬷一家吗,我回去就夺了他们家财,叫人把他们打废了赶出府成吗……” “莫嚎了,真个是聒噪!”贾琏一拍桌木,叫周瑞两个收了声,骂道:“谁耐那许多,那老鸟一家二房自个用着就是,她要是再手脚不干净,你把她扭到二房面前,看看我那好婶婶怎么说!” “咳咳…” 贾琏还带要说,一旁吴用眼见着事情偏了,咳嗽一声,将话题扯回。 待周瑞家的和周瑞重新看过来,吴用道:“既是要活,也不需你做些甚么,往后若是二房那边有什么动静,你赶早来报个信就是。” “事虽不大,你们却且要记在心上。若是误了,便仔细你们一家老小,看比起赖大如何!” 这事可远比叫纵然贾赦贪财,害了王夫人利益要轻松的多,周瑞家的未有细想,忙颤声答应了。 吴用见此,暗自点头,笑道:“这般,方是万事大吉,若你的消息有用处,二爷自然少不了你家好处!” 连逼带抚,吴用又叮嘱了周瑞家的几句后,因怕她在大房这边待久了引人怀疑,便让两人离开。 这两人都上了年纪,互相哆哆嗦嗦搀扶着,一时倒是显得可怜。 吴用在后头只是冷眼看待,此番扳倒赖大,又拉来二房心腹周瑞家的,这才是吴用为自己在贾琏面前献上的晋身之阶,也算自个在荣国府中未有吃白食。 谋划已经皆成,吴用舒心不少,对贾琏笑道:“但凡周瑞家的往哥哥这送了一次内幕,她便有了把柄在哥哥手上,以后还如何脱得了身,三五此后便是叫她下些毒物给二房,她仍得照做!” 贾琏却是未曾想这么多,猝不及防听了吴用这番话,皱着眉道:“到底是一家亲戚,只要不先惹了我火起,倒不至于这般。” 吴用心情大好,见贾琏这般说,便也点点头,未有再多说。 先前他们谋了赖家三万两后,未免人多眼杂漏了风声,就将那批银子便藏在城外。如今赖大已死,荣国府中当家人都忙着要分赖家的家财,他们也是时候去取那三万两了。 三万两不在别处,正是在那京都外玄真观中,之前却是拿两辆牛车装了,推说是新打的犁具装箱暂放,来年开春要用。贾琏又叫了个老实的道士看着,如今已经月余。 事关这般隐秘的事,贾琏和吴用只叫了赵天梁及赵天栋,四人一同离了府,出了城。 到了日中时分,四人已经进了玄真观。贾琏见两辆牛车未有差错,当下谢了道士,因还忙着回城,贾琏便婉拒了留斋,重新用两匹驮马拉了车,将银子拉下山。 不多时,四人驾车远远看见京都外墙。一阵熟悉肉香,忽的到了贾琏嘴边。 此处正是贾琏同吴用初遇的铺子,贾琏想着几人奔波了半日,便道:“且将车停了,我等歇息了再走也不迟。” 赵天梁赵天栋早就嫌累,忙应了声,吴用见状也无可奈何,只得停了车,在铺子外头坐了,却是和马车不远,方便照看。 四人都围着一张桌坐了,贾琏正要喊店家来伺候,便见着铺子里头走出了两人,那两人也见着了贾琏,却是六目相对。 贾琏登时抚掌,笑骂了一句:“巧了,倒是碰见冤家。” 这两人中,那昔日拖打吴用的醉金刚赫然在列。再看另一人,却是好一条汉子!只见他戴一顶范阳毡笠,这帽子因用的久了,染着黑污。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塔青记,腮边微露少许赤须,把毡笠子掀在脊梁上,摊开胸脯,带着抓角软头巾。 这人乍一看好似一个破落户,但一身凶悍气哪里遮掩得住。 倪二见了贾琏,瞬间便想到了月前后背挨的那一板凳,直接骂道:“好你个野道士啊!天可见怜,今个终于叫你撞到爷手中了!” 原来倪二不知道贾琏姓名,见他上次穿了玄真观的居士衣,此刻就有了这‘野道士’的叫法。 倪二骂完,贾琏还未有动作,背对着的赵天梁赵天栋兄弟便已然是起了,横眉来看倪二,回骂道:“你个狗一般的东西,也敢在这自称爷?” 倪二平日混迹市井,闯出了醉金刚的名声,自家周边三街六巷有赌场开张了,还要专门请倪二去吃供奉。他这般的人,哪里会怕张天亮赵天栋,当下就要上前动手。 “慢慢,你等莫再打坏了我店中家伙!” 贾琏已经站起,听的这话耳熟。待声音落下,只见那店家已经从里面钻出。 贾琏上月在这吃饱喝足就掀了店家的桌子,这番又听到店家这般说,当下就有些惭愧。贾琏道:“好店家,你莫管,今时不同往日,俺正待要教训这厮,打坏了物件,俺自赔给你。” 店家听贾琏这般说,只把两眼来看向倪二。倪二和店家相熟,不愿砸了他的场子,便转而对贾琏道:“野道士,莫坏了朱爷的家伙,你但凡够胆的,就随我出来!” 说着,倪二已经哼哼唧唧的走到店外,脱了外衣,摆摆手叫贾琏出去。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杨志军拳打吴用,贾琏舍命折倪二 贾琏哪里忍得住倪二这般挑衅,更别说上月被倪二追打了半日,他心里也正窝着火,当下一手摁住吴用,拦下赵天梁赵天栋,即刻撸着袖子出去,怒道:“好啊!洒家今个就看看,你醉金刚是不是真个就是金刚!” 倪二早就不耐多说,见贾琏过来,当先就吼了一声,已经一拳赶上,直往贾琏心窝里搠。听这劲力,这一拳若是砸得实了,管叫人期年下不得地。 贾琏浑然不怕,抖索拳脚,将这搠心拳招架开来。倪二混迹市井,凭的就是一腔勇力,手中章法就着实乏善可陈。但奈何贾琏也是如此,与倪二半斤八两,他消磨了月余,左右寻不到良师,只每日自个瞎打熬身体,此刻只能将一手王八拳使得虎虎生风。 待得两人你来我往十数个回合后,贾琏到底压不住倪二功夫老道,脸上已经教生受了几个拳印,却是苦也。 “野道士,现在可知道爷是真假的金刚?”倪二喜道,他虽挨了一脚,但已然是占了上风。 贾琏何时受过这般欺辱,登时气急,也全然不答,只舍命的扑上,一手揪着倪二就打。倪二因措不及发被抓住,走不开身,只得及时还了几拳回去,砸在贾琏头上。 贾琏此人乃是天孤星魔君转世,浑身萦着一腔凶气盖世,他也任由倪二打,死命不放,发起了狠要同他一拳换一拳,拳拳到肉,叫旁人看来都只觉得生疼。 铺中的茶客已经尽数出了看热闹,便是往来京都的游人都远远驻足来观望,各自惊了。“这个是哪里来的凶人?” 吴用在旁,见贾琏身上已经见了红,已然不愿再看着,忙招呼赵天梁赵天栋动手。 那与倪二同行的那汉子早有预备,提前将三人拦了,道:“几位且住了,你们若挨得住我三招,我放你们过去,若挨不住,且回去坐着,教他们恩怨自个处理。” 吴用听了此话,仗着己方三人,免不了一番嘲笑,道:“说来好大的话,当心十月冬风冻了舌头,倪二是金刚,你还是佛陀不成!” 见着贾琏挨打,吴用三人浑然不顾甚么江湖道义,一齐拥上。三人中,赵天栋最晓得打人事,他便先去抓那汉子的两手,暗想只要将手锢了,身上再压着个人,凭谁以一敌多都不过是笑话。 赵天栋眼看着要捉住那汉子时,只见他微微侧身,竟直接避过,又一脚,将赵天栋绊倒在地。 赵天栋讶然,还待要起,便觉得身上已经压住了两人,正是吴用与兄弟赵天梁。 只一个回合,三人便被齐齐撂倒。 吴用深埋八股文章半生,哪里见过这般的真功夫,估摸了一下敌我,顿时只觉得一股凄凉涌上心头。 幸见这汉子未再有动作,吴用方才挣扎着站起,忙问道:“你是何姓名,似你这般的人跟着倪二未免可惜了些!” 这汉子正是见贾琏穿着富贵,吴用如今穿着清高,所以才不愿太过得罪。见吴用发问,他便拱拱手道:“我乃辽东军户出身,姓杨名志,因这青色胎记,在老家得了个诨名,唤做青面兽。” 赵天梁赵天栋此时亦是起了,因杨志下手极有分寸,所以身上都未有伤势。他们见杨志现下漏了姓名,便齐齐骂道:“兀那青面兽,可晓得我家二爷是何人!你今个敢这般举动,怕是寻死不成!若是二爷有甚损失,保教你阖家登时暴毙!” 贾琏他是何人。荣国公府嫡子嫡孙,世袭一等将军之子,朝廷候补五品同知。 贾家纵然是衰落,往来的也仍是四王八公的勋贵人家,岂是常人所能比? “家中只我一人,你等若来,我自受着就是,值甚么!”杨志听了赵家兄弟这般喝骂,回了一句便也不再答了。他虽不愿意再招惹权贵,但既然受了倪二恩惠,今日若是弃了倪二离去,岂是大丈夫所为! 杨志仍然是拦着,横竖不叫三人过得去。 不过,场中只说话的功夫,吴用同赵天梁赵天栋本来正有怒气,但这会儿却已然是不急了。他们不再想着撩拨杨志好过去,脸上都显出笑意。 “二爷好威风!打死那厮!” 杨志听得此言默然回头,只见贾琏不知何时已然是将倪二压下,竟占了上风! 这两人方才纠缠多时,也不知各自挨了多少拳脚,贾琏凭着一身凶煞忘命的顶住,倪二却是一时气力不济事,以至身形不稳而倒地,叫贾琏瞅准了机会,上前用膝盖顶了倪二肺腑。如今倪二哪里还起得来。 待贾琏往自个脸上砰砰两拳,倪二终于挡不住了,欲要讨饶,他终究是市井流氓出身,几时同人这般玩过命。 倪二两手护头,慌声道:“野道士莫再打,上月的事情揭过便是了!” “呸!撮鸟!你叫停就能停手不成!”贾琏吐出一口血痰,又是一拳补上,才骂道:“直娘贼!上月我手脚不便才叫你追打了一阵,今番却是服也不服?” “服也服也…”倪二只顾护头,哀声答道。 “这般,洒家方饶了你…”贾琏站起,他伤势也不小,浑身青肿,嘴角迸裂,此时放松后脱了力,只觉得头重脚轻。 贾琏虽说凶狠,但亦是个有智慧的,早就瞅见杨志解决吴用三人的场景,见他尚在盯着,贾琏只得这般饶过倪二,没有再下死手。 因担心杨志发作,贾琏从腰上掏出一银锭,扔在倪二身上,道:“记得今个这一遭打,我也不欺你,我吴用兄弟的账我替他平了,今后你这厮也莫再因此事纠缠,不然便小心我这拳头!” 放下银锭,贾琏转身招呼吴用三人,赶着马车踉踉跄跄的就走,唯恐杨志出声留人。走出不过半里路,贾琏便已然是头一歪,因伤昏了过去。 再有倪二这一边,他直起身坐在地上,握着手上沉甸甸的银子也不知是哭是笑,吴用先前借了他二十两,如今九出十三归的话倒差不多是手上这个数。 半响,倪二爬起,也是吐了一口血痰,招呼杨志道:“兄弟你看,今个又是好开张,且来喝酒哩!” 说着,倪二便进了铺子,喊店家上酒。 这醉金刚,也是个浑人,虽处于红楼中,身上却竟带着一番水浒风味。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贾智深醉心求武艺,携吴用登上倪二门 却说贾琏同倪二一番放对后,半路已然是昏了,被吴用慌慌张张的抬回荣国府,身上一番伤势看着着实是惨。还是贾琏之妹迎春身边的丫鬟司棋见了,忙去请上回替贾琏治手的那个医者来医治,才叫贾琏未有大碍。 之后贾琏将养了两日才能下地,又过半月方算好,不至于破相。 在这养伤期间贾琏也未有闲着,他自打上次见到那青面兽竟靠着一手粗略的军中搏技就放到了吴用三人,就对那军中的功夫上了心。 说来宁荣两府祖上也是靠军功挣得爵位与富贵,直到从文字辈的宁国府贾敬大老爷中进士开始,两府才由武转文,不再涉及军务。 如今两府水字辈和人字辈的祖宗虽然已经逝去多年,但他们昔年收留的一些亲军却还仍是活着,依附着如今的两府过活。 这些老卒里头名气最大的,当数宁国府的焦大。 焦大此人不仅名气大,辈分也大,他原是宁国公贾演家奴出身,当年陪贾演在尸山血海里走过三四遭,救下过贾演性命,才最终为贾家挣下宁国府的家业。 待得如今,宁国府已经是贾演之后的第三代贾珍当家,对于焦大当年对祖宗的情分就不是再那般看重。 焦大一把年纪受了冷落,于是终日酗酒,喝醉了就把宁国府中冷待自己的管事骂来。偏生焦大辈分摆在那里,宁国府的管事纵然是被骂,也发作不得,只能平日越发排挤他。 如此久而久之,焦大也算是惹了宁国府上下的嫌弃,名声都传到了荣国府贾琏耳中。 贾琏在杨志手上吃了暗亏,恍然便想起宁国府这边的焦大,听闻焦大也是从过军,在战场上数次厮杀存活下来的人。于是贾琏在伤势都还没好利索的时候,就带着礼物登上焦大家,想要跟着学些军中武艺。 焦大多年未曾受过这般礼遇,见荣国府的琏二爷要学武,当场就应了,将多年前的军中技法使了一遭。 只是可惜焦大着实老迈,贾琏在他那边学了几日,只觉得是雾里看花,一片懵懂。如此几日过后贾琏就不耐再往焦大那边去,而是再起了另一番心思。 这日,贾琏自觉自个完全好利索,已然能够再出门,他便兴奋的寻到吴用,问道:“学究兄弟,可还记得半月前的青面兽?” 吴用趁着贾琏在焦大那边折腾的时候,这半个月也不是白费的,已经是探明了杨志的住处,只是怕耽误了贾琏养伤才没有告诉他。 见贾琏眼下找来,吴用便冷笑着说道:“如何不记得,原来那杨志也正在倪二家暂住,哥哥可现在就要寻仇?好将他们一锅端了!” “学究万莫这般!”贾琏急了,登时劝阻道:“那杨志乃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想他一身武力强过我等十倍,那日却依旧叫我等全身归了城。如今我正要请他来府上做个教头,如何使得去害他性命?” 吴用听完,只得自个扶额,默然无语。他见贾琏这几日只往老卒那边混迹,只觉得贾琏怕是对杨志见猎心喜了,不想果然是这般。 贾琏见吴用这般作态,心中稍愣,便知晓吴用是在诈自个,当下笑道:“学究兄弟也忒不老实,竟拿这话儿来赚我,快些去同那杨志相见才是正事。” 见贾琏执意要寻杨志,吴用只得暂且放下同那倪二的偏见。而且说来,吴用也是位水浒豪雄,对杨志亦是有亲近拉拢之意。 吴用当下唤来一人,名叫贾芸,此人中等身材,长相清秀面容白皙。贾芸虽姓贾,但贾琏却不认得,原来贾家共有二十房分支,京都有八房,金陵老家有十二房,族人近万。这么多人贾琏哪里去记,只现下听贾芸名字,便知道他是草字辈的,比自个矮一辈。 那醉金刚倪二,正是贾芸的邻居,吴用查访半月查都贾芸头上,所以才将他叫来领路。 贾家显赫的就只是宁荣两支,其他族人该穷困的还是穷困,贾芸收了带路的赏钱,磕头卖了好,便将贾琏和吴用往西廊下倪二家领。 不多时,到了倪二家附近。贾芸是个伶俐人,远远指着倪二家说道:“倪二今日正在家中,琏二叔您过去便是,小侄无故倒不好过去打扰。” 贾琏摆摆手,不甚在意,饶贾芸归家。 这次出来贾琏带了七八个家丁随行,当下叫他们都留在外头,贾琏只带着吴用上前,然后砰砰的敲响倪二家大门。 敲门声传递了一会后,倪二家门内便有了动静。 “是哪里来的粗人?这般使劲对待我家院门,要是敲坏了如何是好!”门打开,里面却不是贾琏原本所想的杨志或者倪二,而是个愤愤的妙龄少女。 少女见贾琏一身锦绣衣裳,也是惊了,又抬头见了贾琏容貌,霎时红了脸,忙重新掩了门,回去寻倪二,喊道:“父亲,今个怕是不好了!家里留了个青面鬼,外头又来了个白面鬼勾人啊…” 杨志此刻和倪二在吃酒,听得此话,杨志眉头顿时微皱。倪二赔笑了一声,忙出了屋门,将慌慌张张的女儿截住,训道:“光天化日哪里来的白面鬼,莫非外头是五嫂子家里的贾芸?” 少女不答,只让倪二去看。 倪二放女儿回屋,自个满是疑惑的重新来开院门。 门一开,他便见着在外头已经等着不耐的贾琏,惊道:“是你这野道士!” “正是我这野道士。”贾琏哪里会对倪二客气,同吴用各自扒着院门,便闯了进去。 倪二未看见外头还有七八个家丁,见贾琏已经进屋,顾及自己妻女在家,他忙再挡在贾琏和吴用面前,语气已经软了几分。 “你们莫在这胡搅,若要打,我同你们去外面就是。” 倪二家只是个一进的小院子,杨志在侧屋听得动静,已经探头出来,叫贾琏一眼看见。 “谁耐再打你。”贾琏一手推开倪二,大步朝杨志走过去。 杨志本以为贾琏今日特来寻仇,两手已经握了拳头。他却但料贾琏过来,看了他几眼,只是拱手笑道: “好汉,我这次是特地来寻你去吃酒的。” 说着,贾琏瞥见屋内已经摆着一坛酒,几碟小菜,又道:“原来已经吃起了,倒是赶巧,且加我和学究兄弟一起如何?” 杨志眼观六路,见院门外开始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探头探脑在张望。杨志思虑了片刻,最终带着几许傲意点头道:“这值什么,进来便是。” 他虽看见院外有人,但非是杨志自傲,等闲纵是三五十人,哪里能近得了他的身!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青面兽时运不济三千里,贾智深气味相投拜教头 贾琏听杨志这般说顿时大喜,忙招呼吴用一起进去,各自落座。 倪二在后面嘟囔了几句,见贾琏不像是来发作的,便也是进了屋,在酒桌空着的一角坐着。 杨志和倪二的名字贾琏都已经知晓,但他们却还不认得贾琏。见四人都已经围着张小木桌坐了,贾琏先指着吴用说道: “我这兄弟叫吴用,表字学究,不仅身上带着举人的功名,且带人热诚,胆气过人,端的是条好汉子!” 吴用将这番话受了,自拿了个碗倒酒,和杨志见礼,至于倪二,吴用却是理也不理。 杨志听得吴用仍是举人,瞅了倪二一眼,未有多说,同吴用见了。 贾琏也给自个倒了酒,端起来道:“我名唤贾琏,有个法号叫智深,因平日最爱耍些拳脚,故见到杨志兄弟这般身手了得的人,才如此喜不自禁。” 杨志点点头,一时倒显得颇为清高。他赤条条的来京都,唯有这身勇力足以自诩。 一旁倪二听贾琏这番话,却是忽的笑了,指着贾琏道:“法号智深?我看你却穿一身锦衣玉带,酒肉不忌,哪里有办法半点出家人的样子,原来真是个野道士。” 贾琏回道:“野道士又如何,你却是不知道,我这法号可是神仙给起的嘞!” 贾琏如今是个只能顺毛捋的,见桌上只有几碟小菜一坛酒,哪够四个人嚼,当下挤兑倪二道:“醉金刚,我等在这吃酒,你就拿这般东西招待?快再准备来,我自舍银子给你。” 明明是加了你两个不速之客…倪二心里暗暗叫骂,起身冷哼一声,道:“你又不欠我银子,要你的作甚,且等着!” 倪二出去,先叫妻女再开伙,自个又跑去抱了两坛酒回来。不多时,倪家新加的菜进了屋,将桌面都摆满了,都是些寻常人家的家常菜系。一碗香菇鸡,两碟腊肉,一盆鱼汤,再加几碟酸菜,一碗青菜心。 此处四人本质都是直爽的汉子,见你好时,那就是百般好,看你不爽时,也不碍阖家厮杀。如此氛围下,四人就着菜食指大动,吃了半日,将三坛酒都吃尽了,都有了醉意。 也是这般酩酊大醉,酒后吐真言,贾琏才知晓边军出身的杨志,为何要孤身来这京都。 杨志出身辽东军户,祖上做过正三品朝鲜宣抚使,也算是新旺。不过待得杨志出生时,杨家已经衰落,杨志父母双亡,由叔父抚养,长大后入了边军。后因朝鲜边境承平,杨志便被从辽东北上,调去了黑河防守罗刹国。 杨志几经厮杀,终坐了正七品边军巡防把总的位子,也算是足以稍稍宽慰祖宗。 不料,月余前三百罗刹骑兵南下,越过雅克萨烧杀抢掠一番后扬长而去。杨志接到哨骑禀告,怒发冲冠,只带着手下一百骑就进行追击。 杨志在冷风雪地中奔袭百里,终赶上了那群罗刹兵,杀了不少。但可惜杨志百骑也因深入敌界,教四面支援来的罗刹兵包了。 最终,百骑边军随杨志返回者不足十骑。 司军者折部九成,乃是死罪,只是杨志边军上司顾念杨家长辈多年前的看顾,才高抬了贵手,只夺了杨志官职,抽了二十军鞭,将他赶回辽东。 昔日军功化为乌有,杨志在辽东终日郁闷。他因仍想着光大祖上门楣,便携了全部家财,赶来京都走动,希望再谋个官职。 杨志进了京都,寻到朝廷都太尉统制府衙中,在那处使尽了银子。 然奈何,杨志虽做过边军正七品把总,但在统制府衙不过被视为无名丘八。当今都太尉统制姓高,只看了杨志一眼,因厌恶杨志那青面记就将他赶出,银子也分毫不退。 杨志有苦难言,又在京都蹉跎多日后,他终究是银两耗尽,不得已之下只得上街叫卖自个的家传宝刀以作盘缠。 结果杨志仍是时运不济。 京都中有个破落户唤做马二,马二见杨志当街卖刀,一眼就将之相中,五两银子强要买。杨志如何肯依,他这宝刀昔日边军上司出价一千五百两他都舍不得卖,如今岂能叫五两银子作践自个。 马二愣是个滚刀肉,强拉着杨志要买,叫他试试宝刀是否锋利。 杨志前番在统制府衙受尽了鸟气,见马二纠缠不放,面上登时凶相毕露,也不管什么马二还是牛二,拔刀就要砍人。 也是在那时,一旁又闪出个倪二。倪二诨号醉金刚,到底不是什么恶名,身上自有着侠气。 倪二见杨志落魄受马二之累,便出声骂道:“马二,你也莫急着试刀,先来试试倪二爷拳头再做打算!” 马二不过一京都破落户,欺负欺负杨志那般外地人可以,叫他和醉金刚倪二对上,他还在真没有那般的胆子。马二骂了几句倪二捞过界之后,便只得跑了,倒是因此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 由此,杨志和倪二结识,然后受倪二之邀暂住倪家,直至今日。 如今在倪二家三坛酒下肚,场中四人,杨志、倪二、贾琏、吴用皆醉。但要说谁最清醒,必然是吴用无疑。 他见杨志倒完苦水,悄然拉住贾琏,小声道:“哥哥,我看杨志虽然是受邀住在这里,但面上到底有些寄人篱下之情,哥哥若要招纳杨志,此时不提更待何时?” “也是!” 贾琏甩甩头站起,酒已经是醒了一半,郑重对着杨志说道:“杨志兄弟官路不畅,以至于在此蹉跎这一身勇力,实在可惜了。既如此,我欲聘请兄弟做府中教头,早晚都有供奉献上,再有一处院子,离这不远,虽是二进,但好在家具齐全,杨志兄弟若是点头,那院子就尽管拿了去,也好当做京都家业。” 凭着京都中此处地价,就贾琏那两进院子,没有两三千两哪里能拿得下。 杨志醉眼朦胧间,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道:“智深兄弟就这么信得过我这战败之人的本事?” “谁说的战败!”贾琏眼珠一瞪,拍着桌子大喝道:“你一百人杀散了三百人,叫罗刹人诚惶诚恐,已然是赚了!洒家听得是热血沸腾,恨不得同你一起吃雪杀敌才痛快哩!” 贾琏这番话着实是挠到了杨志痒处,他亦是起了身,先长叹一口气,然后也是骂道:“智深兄弟说的何尝不是!只有北地那一干撮鸟,不晓得谁是真功臣!” 气味相投,杨志欲要马上答应,但见一旁倪二已经是醉了,便又迟疑了几分。 贾琏见他仍不爽利,已经是不耐了,骂道:“大丈夫做事,岂能这般磨蹭!应便应,不应便不应!倪二若是拿真心待你,见你在我这得了差事,他也兀自要笑哩!” “好!” 杨志也是个受不得激的,当下将桌上最后一碗余酒一饮而尽,然后摔了酒碗。 杨志又拿来自个家传宝刀,将倪二推醒,道:“哥哥,我在家中叨扰多日,若不嫌弃,还请收了这刀。我如今得了差事,便告辞了,日后再来寻哥哥吃酒!” “啊?”倪二揉了揉通红的眼眶,似醉似醒的道:“我也听见了,野道士倒也给了个好去处,只是兄弟不在了,倪二爷怕是要添了几分寂寞…” 杨志上前,低腰庄重的说道:“哥哥放心,日后我自是常来!” “好好好…”倪二说着,头已经埋了下去,已然醉的不省人事。 杨志这才直腰站起,深呼一口气吐出,仿若将一身酒气也吐出。他转而看向贾琏道:“贾老爷,这里无需再留,请带路罢!” 端的是一条有情有义的汉子!贾琏在一旁看的眼热,道:“杨志兄弟无需如此,以兄弟相称就是。既然现在就要走,那杨志兄弟可还有什么包袱要带?” 杨志摊开两手,却是哈哈笑道: “大丈夫有着双手双脚便已然是够了,还要包袱做甚?”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王夫人问试王熙凤,贾迎春直言贾智深 贾琏请了杨志出倪二家,当下将那两进院子的房契交接了,见杨志孤身一人,便又从府中拨了两个奴仆早晚伺候,教他安心在京都住下。 待杨志翌日登门时,才知道贾琏出身堂堂荣国府,着实贵不可言。因杨志心中正还想着谋官一事,便因此对荣国府教头一职愈发尽心起来,盼着从荣国府走动关系,再回军中。 由此,贾琏每日同杨志操练,手上功夫日渐娴熟。待有闲暇时,便将吴用、倪二也唤来吃酒,冬去春来,几人倒也好不快活。 不过,贾琏不知,他这般热衷武事,也是惹下出祸事来。妻子王熙凤见他对自个数月不上心,房中斗法数遭也挽不回,便终日是闷闷不乐。 这日,琏二奶奶王熙凤如往常般进了东跨院王夫人屋中。虽已是早春时节,但天气尚冷,王夫人屋中还通红的烧着地暖。 王熙凤解下披着的红丝大褂,叫平儿收着,进屋先向王夫人请了安,然后便同王夫人一起坐着,两人翻看府中账簿。 王夫人早年间因贾母的吩咐,开始管着府中的开销。不过没过几年,王夫人等到长子贾珠娶妻李纨后,按照媳妇管家的规矩,她就慢慢放手府中,将公中的开销交给李纨打理。 然奈何贾珠留下一子兰后,就早早逝了,叫李纨做了寡妇。贾母和王夫人都不愿让李纨一个寡妇抛头露面,于是便叫李纨歇着,王夫人重新开始管着府中上下。 去年,待得大房贾琏娶了王熙凤后,因王熙凤素来在贾母面前讨喜,再加之王夫人也顺水推舟,于是王熙凤便揽下了协同王夫人管家的差事。如此,每日白日间除了去贾母面前请安,打笑说趣捧贾母开心外,其余时间王熙凤便都在王夫人这边帮着。 今个,王熙凤也是来同王夫人管账的。 王夫人见王熙凤坐了,拨着算盘道:“今又到了月底,下面租出去的铺子月钱是该交了,过年时已经饶了他们一遭,现在也该要叫人下去收齐方是。府中如今哪里少的了他们的,今个一早吴新登又来了,说已经开春,各地的庄子都在伸手要钱。” 荣国府门下田产在京都的其实并不多,大头还在老家金陵和关外。金陵老家那边的田庄是祖上发迹后积累出的,关外的田庄则是老国公当年在关外打仗时顺手挣来,一直着人看顾,未曾有失。 王熙凤兴致不高,听王夫人说着,只低头应了声,慢慢翻动自己手中账簿。 王夫人见状,干脆停了拨动着啪啪响的算盘,先叫人撤了满桌的账簿,又叫丫鬟金钏奉茶来,要同王熙凤说些体己话。 王熙凤到底不过十余岁,她最近一段时间脸上的郁闷,在王夫人面前哪里遮掩得住。 眼前这个却是自己嫡亲的侄女,王夫人捧着王熙凤脸蛋,和声道:“怎的,我家凤辣子是在谁身上受了气了?是不是贾琏又去沾花惹草了,你同姑姑说,姑姑给你做主。” 大房的琏二爷因生来一副好皮囊,从小到大也不知揽去了府中多少丫鬟的心,甚至还有传言贾琏还是个荤素不忌的,所以王夫人现在才有这么一说。 王熙凤叹了口气,她同贾琏的事实在是难以启齿,眼下见王夫人发问,她只得强撑着笑,回王夫人道:“并无他事,只是最近来了葵水,侄女身体才有些不适。” 这话王夫人是不信的,但见王熙凤不说,她也就不好强提。 少歇,王夫人也陪着叹了气,道:“你那大嫂子是个苦命的,珠儿去得早,留下她一人心如死灰,只每日守着兰儿过活,连我都少有能看顾的时候。如今你嫂子整日显着老态,自号什么‘稻花老农’,好似显摆自个学问一般,你说,这又是何苦?” 王熙凤听了王夫人弦外之音,但只咬牙不答,赔笑道:“大嫂子书香家出身,难免的……” 两人谈了一会,终叫王熙凤蒙混了过去。 下午,王熙凤怀着更上了一层的郁闷离了王夫人处。亲姑姑那些话对王熙凤并非没有影响,她思虑了片刻,便又去到贾母那边请安,被贾母笑着留晚饭。 王熙凤自然是应了,然后借着姐妹亲近的幌子到了迎春的院子,寻她说话。 此时,迎春院子的王嬷嬷早被贾琏打走,后来贾母怕迎春没有长辈照看,便又请了已经功成身退的贾琏奶娘赵嬷嬷过来看顾。 赵嬷嬷过来时听说了前任的事,怕自个奶大的孩子也过来发作自个,这数月来便相当老实,叫‘懦姑娘’迎春真真正正的成了院子的主人。 现下王熙凤见了迎春,先拉迎春的手聊了一顿家常,说打听到这边厨房炖了一道莲叶青花小肚儿,最是合迎春姑娘的胃口。 迎春脸色红彤彤的应了,又听到王熙凤问司棋,说这头面首饰、四时衣裳有没有按时送来。她将迎春视做亲妹子,哪里肯委屈了。 司棋自然说不曾误了。又暗道:“是你琏二奶奶管着府内公中的花销,二姑娘的用度不就是你派发的么,还用得着问我?怕不是示好来赚我家二姑娘罢…” 说了一会话,王熙凤自觉笼络的差不多了,才又靠近了迎春几分,小声道:“你琏二哥最近有未同你见面?你看他可是有什么不妥?” 如今贾琏对自个不上心,王熙凤一是急了,二是知道迎春是个木讷不张扬的性子,不然哪里能这般就说出口。 迎春想了一下,奇道:“嫂子怎地这般说?哥哥他年后也是同往常一般,偶尔才来同老祖宗请安,若是见到我了,便同我说说话,没见我,哥哥也是自个走了,端的是气人。” 迎春微嘟着嘴,又道:“哥哥身上不妥是未有的,只是比前几年英气了些,声音也大,唬得一干不熟的小丫鬟都怕了他。” 王熙凤原本还当迎春晓得贾琏的事,现下听了这话,不免觉得意兴阑珊。她苦笑道:“你琏二哥常嚷着要做大丈夫,如今倒也是随了他的愿,尽欺负我们这些小女儿了。” 迎春点头称是。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王熙凤泣然思休夫,史太君察言欲谋孙 王熙凤在贾母那用了饭后,便回转自个的宅院。刚进门,屋中的丫鬟丰儿就迎了过来。 王熙凤问道:“二爷回了么?” 丰儿道:“回奶奶,二爷午间回了一遭,洗了澡,又扯了锁,进书房待了一阵,后来说要去吃酒,便又走了,如今还未回呢。” “我的天!这不着家的真蹲在书房生根了!”王熙凤气急,看着丰儿拿过来的锁链欲哭无泪。 她为了不让贾琏往书房歇,今天出门时偷偷把书房锁了,谁知贾琏依旧如故。 王熙凤脸色难看,叫平儿去吧家里贾琏的两个通房唤来,自个去正屋里面坐着。 不一会儿,两个通房丫头哆哆嗦嗦的跟着平儿进了正屋,向王熙凤见礼道:“见过奶奶。” “都起来坐着,我这次不是叫你们来立规矩的。”王熙凤摆摆手,叫她们在身前坐了。 王熙凤自小是当假男儿养大,养就了一副泼辣的性子,又是大家出身,嫁给贾琏第二日就把两个通房整的服服帖帖,又只一月就几乎把她们赶出家门。所以此刻,两个通房见王熙凤莫名的和气,心里却更惧了几分。 好一个粉面含春威不露。 王熙凤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对两个通房摊了牌,道:“这几个月…二爷有要你们的身子么?” 两个通房互相看了,都是摇头,道:“二爷和奶奶琴瑟和鸣,我们哪里敢妄想…” 两个通房这话,也是有些闺中怨气。 王熙凤哪里能听不出来,只是未有多说,挥手叫平儿把两人带下去。 半响,见正屋里面人都走了,王熙凤才一双粉拳砸在桌上,已然是埋头哭了。 “琴瑟和鸣?我该这老冤家的不成……” 自打去年贾琏气急之下去书房睡觉后,至今还未回来歇过。王熙凤同他结婚不过月余,便已然分居到如今。偏偏这事她还声张不得,不然要是贾母问起贾琏为什么去书房,她还能说是她先把家里两个通房逐了,才把贾琏气走的不成? 善妒的名号,王熙凤哪里愿意担,又哪里担得起。 王熙凤不知哭了多久,竟是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待平儿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时,她犹豫再三,还是过来轻轻推醒王熙凤,道:“奶奶,二爷回来了。” “唔~”王熙凤揉了揉脸,连忙站起,道:“平儿,快拿胭脂来补妆!我今日锁了他书房,他怕是要来寻我闹。” “奶奶,二爷吃得酩酊大醉,已经在书房歇了。” 贾琏已经歇了,那这般作态给谁看?王熙凤一愣,徒然坐了下来,接过平儿递来的面巾擦脸,待放下时,她两窝眼泪已经是又出了。 王熙凤恨声道:“常人说七年之痒,相看两厌。如今我进贾家门不过半年,他就如此不待见我。罢了…我要休了琏二那厮!” 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一场欢喜忽悲辛。 平儿听了这番叛逆之话,慌乱俯身去看王熙凤,见她还抹着面巾在哭,便劝道:“奶奶啊,天下从没有说休夫的道理!我都打探清了,如今是二爷只顾着同请来的教头练武,同那吴用胡混,忽略了奶奶。既是奶奶有理在先,干脆请老祖宗做主,发作了那吴用就是,为何要说这般话作贱自个?” 这话不甚中听,王熙凤抬起头,瞪了平儿一眼,唬得她跪下请罪。然而王熙凤也知道,纵然她是金陵王家的嫡支大小姐,纵然他亲叔叔又身为朝廷的京营节度使,但她若是硬要同贾琏和离,失了名节,这些又哪里站的住理?以后免不了晚景凄凉。更不要说,上面还有那么多长辈压着。 想到这些勾当,王熙凤当下又哭了一遭,仍是叫平儿劝了,才去休息不提。 第二日,王熙凤顶着通红的眼眶起来,便是遮了粉也掩盖不下,待去给贾母请安时,果然便被贾母发觉。 贾母用了饭后,便留了王熙凤,叫四春同宝玉耍去,自个同王熙凤说话。 王熙凤因此受宠若惊,还待要和以往一样奉承贾母开心时,贾母已经先拉了王熙凤的手,在自个屋内坐下,道:“凤辣子,最近是同琏二吵了?应是不该啊,打小琏二就争不过你,如今你怎就在他那受气了?” 王熙凤见状,就拿着手帕拭泪,道:“老祖宗怎么就知道是那没良心的招的我?” 贾母笑道:“若不是他,凭着政儿媳妇是你嫡亲的姑姑,府中哪个人能给你这几个月的气受?我见你不说,才不来问你。今个是怎了?他现在变了性,待人火爆,莫不是这个不成器的打你来了?” 贾母见王熙凤双眼肿着,这才有这么一问。 “他若真是打我,也好过现在同我做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仇家一般…”王熙凤哭出声来,想到昨夜平儿说的,这事到底不是她的过错,于是王熙凤就在贾母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至于她把贾琏两个通房丫头赶走的事,自然是隐了。 王熙凤哭道:“如今琏二只知道同他找的枪棒教头胡闹,回来后在书房倒头就睡,已是许久都未曾归屋,我唤人去请,他还要恼我。” 若不是贾琏同杨志练武的时候一干下人都看着,王熙凤都几乎要怀疑他们有龙阳之好了。 “原来只是这般小事?”贾母听王熙凤完,直把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却是笑道:“琏二我还能不知,随了他老子,哪里是能读书的,怕是在书房拿纸当被子盖哩!” “老祖宗,这哪里是小事,我同他都几个月没…”王熙凤说着,脸已经是红了,后头的声音如细蚊一般,怕是自个都听不见。 贾母何时看过这般的凤辣子,当下就乐了,道:“好媳妇,这个我帮你就是。你听我说,琏二和你成婚后已经改了性子,你像一起那般压着他是不成的。他爱习武,身上增了不少英气,这是好事,也免得外头的人说现在贾家的人是甚么‘长于妇人之手’,没有担当。” 以往琏二来请安时,哪次不是战战兢兢地,现在当着他老子面也敢开口了,就是嘴笨了些。贾母对贾琏如今的变化是满意的,贾琏是大房的嫡长子,日后荣国府的爵位还得落在贾琏身上。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王熙凤竟做贤妻?吴学究恨离贾府 见王熙凤还巴巴的看着自个,贾母将她拉近几分,笑道:“琏二如今不是终日同那姓杨的教头相处么,若要叫他归屋,你可顺着他些,待他们闹得累了,你送些吃食去,将那两人都夸几句,老话都说夫妻未有隔夜仇,不管琏二往前为什么搬去书房,你这样做他怎么也要念着你的好才是。” 王熙凤见贾母叫自己先服软,有些不满,但又恐贾母细究贾琏搬进书房的原因,不免心中讪然。 贾母接着道:“你也莫急着因这事郁闷,待这样几日后,我再把那姓杨的,还有那个姓吴的赶出府去,给你出气,然后拘了琏二在家收心。他要问起,你就推说不知,叫他都怪在我头上。等他无处可去时,再念起你的好来,自然就同你和和美美了。” 王熙凤眼前一亮,及时应了声。没想到自个郁闷了几个月的事竟叫贾母这般解了。 贾母见状,笑着点头,然后松开王熙凤的手,歪靠在身下的软榻上,道:“这事过后,你同琏二可要好好过活,别叫我这上了年纪的人天天为此操心。” 王熙凤忙说不敢,又上前为贾母捶肩,小心侍奉。 贾母当年从史家嫁到贾家,也是从孙媳妇熬起的,熬到成了贾府的老祖宗,熬到如今金陵四大家族的当家人都做了她的晚辈。若说起内宅手段,贾母哪里会比王夫人差,不过是因老了惦记着要享乐罢了。 …… 王熙凤听了贾母的话,心中大定,上午去东跨院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早早做完了差事,陪王夫人说话。王夫人见王熙凤恢复如常,也是高兴,心中隐隐猜测的那些事也不再提了。 到了下午,王熙凤按照贾母说的,叫平儿捧了一份温热的莲子粥,两人一起到了大房的花园东院。 贾琏去年请来杨志后,在花园中开了一片校场使用,叫身边的小厮都跟着操练,每日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独有大房的刑夫人心疼那些被除去的花草,叫贾琏送上了两百两银子孝敬才罢休。 王熙凤不喜这等场合,只面上不动声色的忍住了,将莲子粥摆在校场一边的桌子上,先呈了一碗,招呼贾琏过来。 贾琏见王熙凤今天突然来了东院这边,心中也是纳闷,但下午操练了多时,此刻也有了胃口,过来后不用调羹,几口就将一碗下肚。 见王熙凤拿了不少来,贾琏刚要开口,就已经见王熙凤笑道:“琏二,你那两个兄弟呢,我正好带了三个碗,唤他们也用些罢。” “他们两个都是粗汉子,便是连盆吃也使得。”贾琏笑着道,转身高声招呼吴用和杨志过来,自个陪王熙凤站着。 吴用和杨志少顷都过来,各自从平儿手里拿了粥,吴用是个知道王熙凤的,笑道:“谢过嫂子了。” 杨志还是第一次见王熙凤,也一口气喝了粥,拱手附和道:“谢嫂子送的吃食。” 王熙凤微微躬身,未有逾越,一副贤妻做派,道:“不碍事,我听说两位都是有本事的,平日还请多担待琏二。” 当下,由平儿分粥,王熙凤陪着,贾琏三人将一盆莲子粥都吃尽了。 过后,王熙凤带着平儿收拾东西告退,说免得打搅他们。 杨志未往王熙凤走的背影那边看,只摸着肚子感叹道:“以前不知,智深兄弟竟娶得这般贤惠的妻子,端得是福气啊。” 贾琏只当他是在夸自个,哈哈大笑。独吴用摸了摸下巴刚养的胡子,面上不置可否,心中若有所思。 之后七八日,王熙凤寻了贾琏数遭,或送些吃食,或送些醒酒茶。教旁人看了,只道他们夫妻和睦。 贾琏依旧如往常般,回家进了书房后倒头就睡,浑然不知道自家妻子和贾母的谋划。 这一日,杨志在外头用了早饭,甩着两只手雄赳赳的就往荣国府走。但这次到了黑油大门前,他还未进就被拦下。 今日门口来了个尖嘴的管事,他见了杨志,已经先骂道:“你是哪里来的丘八,瞎了你的狗眼不成!知道这是什么人家吗,就敢往这闯!” 杨志一时郁闷,也回骂道:“你又是哪里来的蠢物,满嘴喷粪,爷爷在这早进晚出的时候,你怕是不知还在哪里掏厕哩!” “你!”尖嘴管事气急,仗着站在荣国府门前,呼喝左右道:“来呀!给我打这不开眼的东西吗!” 门口的人一时未动,他们如何不认得杨志是琏二爷的座上客,若是得罪了琏二爷可如何是好。 尖嘴管事见半响无人动,直接骂道:“拿着府中的花销竟不晓得办事,只晓得挺尸。待等我告诉老祖宗,就请令打死你们中最后动的!” 门口的人被管事一逼,只得动了,齐齐来打杨志。杨志眉头皱起,也上前就要动手,嘴中骂道:“一干不长眼的东西,今个也叫你们知晓我手段!” “杨志兄弟且慢动手!” 一声大喝,叫众人都停了。杨志寻声去看,见正是吴用从黑油大门里出来。 吴用匆匆上前,扯过杨志,低声道:“今个荣国府有了变故,里头老太君好似要发作我等,若不是我提前得了消息,恐怕随后就要被乱棍打出。如今消息我已经叫赵家兄弟去告知智深哥哥,我俩先去你那院子等着就是。” 杨志听完,沉吟良久,终是离了虎视眈眈的荣国府门庭。 门口管事见杨志识相离开,这才得意洋洋的吩咐了门口的人几句,转身踏入府中。 两人回去路上,杨志心中郁闷,对吴用叹道:“如何突然就累及你我?此等大家,也端的是是非多。” 吴用在旁,他之前虽表现的不甚在意,此刻却是冷笑道:“荣国府老太君竟敢小觑于我,却不知她那偌大的门庭中,除却智深哥哥外,全然没有一个男儿能看。区区如此人家,以我的手段,定要将他扰得天翻地覆!” 杨志见吴用空口白牙这般说,当下就有些不喜,道:“吴用兄弟终不过一介举人,如何倒要国公府翻天?” 吴用只是这般说,摇摇头,将话题揭了,并不作答。 两人到了杨志家中,里面由贾琏调来的两个小厮还不知何事,见杨志突然归来,都惊了一跳。 杨志在荣国府门口吃了瘪,看的这两人便已经碍眼,便将他们赶开,自个拿了壶酒陪吴用坐着。 不多时,贾琏从荣国府中硬闯出,来到杨志家。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贾琏思义捐前程,杨志吴用双图官 “真个是晦气!老太太也忒不讲道理!” 贾琏进了门,仍是骂道。 吴用杨志都迎了过来,看着贾琏有些褴褛的衣服,吴用打趣道:“哥哥这番出府,好像是颇废了一番功夫啊。” “无碍事,我同杨志兄弟操练了这么久,真个要出来,府中那干人哪里拦得住我。”贾琏说着,已经一把拉住吴用,当先赔笑道:“学究兄弟,我知你现在心中定然有气,我在这先给你陪个不是了。” 吴用却不受这礼,冷哼道:“是荣国府赶的我,干哥哥何事,还是莫说这些的好。” 贾琏听吴用这般话,即是苦了脸。只好先同两人进去,在杨志院中各自坐了。 沾座后,杨志便在旁问道:“智深兄弟,如今你府中的老太太既然夺了我这差事,那这院子可要收回?但凭你开口,我杨志绝无二话。” 贾琏看着眼前两个性情兄弟,挠了挠头,知晓这下府中怕是把这两位得罪深了,顿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贾琏道:“杨志兄弟也莫说这气话,倒显得小气,房契自在你自个手上攥着,关我上面的老太太何事?就是太上皇要你这院子,我等去顺天府打官司都有理嘞。” 杨志听了,这才脸色稍缓。 三人互相谈了今天这桩鸟事,都有不满。因荣国府老太太管得了府中,却管不了府外的事,杨志便提议叫贾琏日后来这便是,大家仍是快活,不然活人岂能叫尿憋死。 贾琏听了,却未有及时应声,因他早打算为杨志和吴用谋个前程,今个倒是正好说了。杨志边军军官出身,如今仍时常想着重新为官,吴用亦是堂堂举人,也该有一番造化才是。 同吴用和杨志吃了两盏酒后,贾琏心中虽有些舍不得两位兄弟,但仍然是放下手中酒,看着两人开口道: “去年时,我与学究兄弟赚了三万两白银的花销,而这等银子已然是足以补上实缺官职。年节时分我去北静王府走动时,曾同王爷提过这事,请他代为捐官。” 这事贾琏先前未曾说过的,吴用在旁,这时听了好似恍然大悟般道: “哥哥身上早捐了候补同知,如今是要补上实缺?带我等兄弟出去快活么!莫说了,我来做师爷,杨志兄弟做佐官校尉,大家一齐快活去也。” 贾琏忙安抚了吴用:“倒也不是那般,学究不知,我捐候补五品同知时,府中使了八千五百两银子,若再补上实缺,银子要翻番不说,我少说还得先应征去宫中做一任羽林卫侍卫,有了这侍卫官打底,我才能拿这同知官哩。” 吴用虽心思敏捷,但到底不是勋贵出身,所以不晓得朝廷捐官的门道。朝廷捐官,只有你有银子,正四品的一方道台也能捐到,但若要想补实缺,那前置条件便多了,捐的官位越高越是如此。 贾琏接着对吴用说道: “我这官暂且不说,朝廷的正七品知县,明码标价是四千六百二十两,补实缺便是再加上九千两。” “似去年赖尚荣那般奴仆出身的人,要补的官职被别人提前拿了自然无话可说,可学究你有着举人功名,若是去年考上进士,坐等就能有知县官做,你若要补实缺,哪个能有闲话说?” 贾琏同吴用说完,又转对杨志说道: “杨志兄弟也是,你做过边军军官,若有机会,也替你某个实缺武官,你和学究兄弟也好相互照应。” 贾琏说的兴起,不料吴用已然也是放了酒杯,直把眉头皱来。 “哥哥,这三万两银子我早有言是送给哥哥的,如今怎能使在我等身上!将银子用尽了,日后哥哥的同知官哪里补去?这如何能妥!” 他今朝若是受了这银子,日后别人看来,岂不是成了他吴用自个贪图赖家的银子,才蛊惑贾琏去对付赖大? 吴用岂能叫别个这般以为自己。 一旁杨志听得贾琏为自个谋官,心中一丝不满早丢到了爪哇国,正要答应,却听得吴用极力拒绝。吴用这般作态,那杨志便也只得按下心思,不好先说话,因说到底那三万两同他并无干系。 贾琏早听吴用念了数遭,将那三万两是送给自个,见眼下吴用仍是油盐不进,贾琏已经是不耐了,气道: “你我兄弟之间,算的那般仔细作甚?难道少了这三万两,我便要在国公府饿死了不成!” 贾琏还正想着,待吴用和杨志得了官后,他再去做上一任狗屁侍卫,然后不拘什么官职也外放出去,到时再寻吴用和杨志吃酒,岂不是快活。不成想事情先叫卡在了吴用这里。 贾琏到底不在官场,所以这时才想的这般简单,好似天下外放出去的官都待在同一县。 贾琏这边越想越气,一拍院中石桌,已然是站起,喝道: “学究堂堂举人,竟凭的要这般委屈了自个?我如今好心替你谋一场富贵,学究若是不要,便是瞧不起我贾琏!既如此,明个我就将银子扔了!” 吴用见贾琏要故作发疯,也是无奈,只得先应着。他对于做官倒是无所谓,真要做了知县,日后再偿还哥哥恩惠就是…… 贾琏这才开怀,又转看向杨志。 杨志自是应了,只是问道:“智深兄弟虽使得这般大手脚,但你终究还不是官场中人,不知那北静王爷可是稳当?若是他拿了银子,却不去走动,我等纵是再气,又拿之奈何。” 杨志这般说,乃是先前在都太尉统制府衙里吃了亏,以至对朝廷显贵都有了提防之心。 贾琏毫不在意的笑道:“杨志兄弟不知,连我贾家宁荣两府在内,朝廷勋贵之中有谓四王八公,平日关系亲善不说,逢年过节都互有来往。那北静王爷便是四王之首,如今头上仍顶着王爵的,只他一家。” “北静王名水溶,年岁比我尚要小上一些,他因祖上和贾家乃是世交,所以在宁荣两府面前从未以异姓相见,更不以王位自居。我年节时同他提捐官一事时,他只道叫我带人去就是。” 贾琏说完,吴用在旁摸着下巴点头道:“听哥哥说的这般,那北静王当是个稳当的。”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贾琏入北静王府,水溶谈拼命三郎 见事情都已经敲定,贾琏是个说行就行的主,当即同两人出了院子,去寻北静王当中人捐官。 待得下午,三人已经到了北静王府,且听得北静王散朝后正在家中。 贾家和北静王府乃是世交,贾琏又并非什么无名庶子,而是荣国府的承爵之人,故贾琏虽是冒昧登门,北静王府的门房仍然是请了贾琏进去。 按照王府规矩,吴用和杨志先在客厅等着。独贾琏进了北静王府内宅,向北静老太妃请安。 老太妃是认得贾琏的,便留他用茶,聊了一会贾家宁荣两府的近况。不多时,北静王水溶也来了,也是先同老太妃请了安,然后才请贾琏去别屋相谈。 老太妃无意打搅,只说叫贾琏稍后留着用饭,然后才叫水溶和贾琏下去。 躬身离了老太妃的屋后,水溶与贾琏一前一后的走着,隔着半个身位,后方三步外还低头跟着一干随从侍奉,形影不离。 水溶同贾琏笑道:“贾兄容貌生得俊美,甚是讨太妃的喜,日后倒是可以携妻常来,陪老太妃解解闷也好。” 北静王府兴盛,不是衰落了的荣国府能比,水溶这话虽是夸赞,但一身贵气早将贾琏贬下,若是旁人早就受宠若惊。 但贾琏却是个浑人,只摸了摸自个脸道:“好男儿在乎面皮作甚,要是老太妃同王爷不嫌我嘴笨,我改日再登门就是了。” 水溶轻笑一声,点点头,进了一处水亭中,叫贾琏下首做了。少倾,就有侍从奉上热茶,在水亭中点起檀香。 水溶不先提贾琏过来的目的,而是饶有兴趣的问道:“贾兄府上的兄弟宝玉,出生时嘴里果真衔着一块美玉么?” 贾琏回道:“长辈都是这般说,想来该是真的,上面还刻着八字,叫甚么: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水溶听了,嘴中称奇道异了一番后,方是将之揭过。再问起贾琏过来的目的。 贾琏早就等着了,忙将替吴用和杨志捐官的事说出。 水溶笑道:“原来是此事,我竟几乎忘了。那吴用既然是前科举人,又有你说话,我定替他寻个富裕知县做着。至于那杨志么…” 水溶思虑了片刻,自个抚掌一笑,道:“如今江南起了匪患,余杭将军府正缺人手,不若就叫杨志去了罢。你若出得了一万两银子,我便叫六部早日雕刻官印,录了杨志官身,过几日他同朝廷的钦差人马一齐去江南,在余杭将军手下做个六品千总。” 如今早就不是开国之时,朝廷中文官贵而武官贱,故而才有现在水溶说一万两银子就替杨志弄来六品千总的说法。 贾琏自然是大喜,他还以为杨志到底是戴罪之身,恐怕官复原职都困难,不成想余杭将军府缺人,倒是叫他捡了漏。 贾琏原本手中的三万两,教他这几个月零零散散的用了一些——比如杨志的那处院子就是。不过凑一凑的话,除了吴用捐官的一万三千两外,这一万两也是拿得出来的。 水溶见贾琏两个官都要,便笑道:“贾兄,我既然作这中间人,知县官我收五百两,余杭将军府的千总我需收一千两,因我还需去兵部走一趟才行。” “这是应该的,劳烦王爷走动了。”贾琏自是笑着点头,水溶要是不收钱,害他平白欠了个大人情在这,那贾琏倒要心里膈应了。 如今吴用和杨志正在外面等着,贾琏便问及水溶是否要见上吴用和杨志一面,不过这事立时被水溶否了,言怕惊着了府中的内眷。 贾琏虽觉得遗憾,但也只得按下不提。 水溶对两个微末小官未有兴趣,但四王八公间几乎算是同气连枝,所以他是对贾琏倒是有几分上心。 如今贾琏已经成婚,水溶便询问他日后打算。 朝廷每年都会征召一批勋贵子弟入宫担任侍卫,贾琏就正想着应征去做羽林卫,现下就将这事同水溶说了。 水溶听闻,面上有些不悦,上下打量了贾琏几眼,才道: “羽林卫值甚么,随从不过八品,队领不过七品。你同那缮国公之孙石光珠,还有陈也俊等人不是好友么。年前时石光珠进宫,补了宫中实缺五品龙禁尉,因不惧伤势,在宫中校场连挑了五名同僚,再加之他在缮国府叔伯中排行第三,如今已经是人称‘拼命三郎’,外人看来好不威风。” 水溶说到这,转而问贾琏道:“你不是说你连月里在家中同那杨志练武么,你现在既然有心出仕,如何不去补那龙禁尉的职?也好同石光珠相互照应才是。” 开国四王八公到了今日,已经是日渐落寞。北静王水溶将之看得分明,自然是能拉一把是一把。 贾琏这数月只顾着在家里打熬身手,许久都未有再和一干贵公子来往,此刻突然听得那石光珠近况,他心思一动,已是生出了些探究之心。 贾琏道:“本来我还打算只去宫中混一遭,现在听得王爷这话,倒是许久没同那石光珠会面了,那我也去做个龙禁尉,看看他到底几多威风罢。” 水溶这才喜道:“甚好,补龙禁尉这事倒是简单,也无须银两开道。待我同宫中戴权说了,将我这府中的名额转到你身上就是。” 如今四王八公的子弟大都只知道享受祖上福泽,愿意出仕的少,水溶见贾琏这般识趣,对他的映象便已是好了几分。 北静王水溶此人,形容俊朗,性情谦和,他虽然比贾琏年轻几分,但自打承了王爵后,便已经每日都参与朝廷早朝,且还时常蒙恩出入宫廷,见识要胜过贾琏不少。 因担心贾琏进宫后当值后因不知分寸,导致犯了皇家忌讳,水溶还欲要交待些注意事宜。这时,王府中的一位管事小心翼翼的进来水亭间,向水溶请示道: “王爷,荣国府来了人寻贾琏公子。” 话被打断,水溶眉头微皱,道:“罢了,荣国府的也不是什么外人,叫他过来就是。” 王府管事闻言躬身退下,不一会,便领着一个人过来。这人正是贾琏贴身小厮兴儿,没想到他竟寻到了这里,还带着一脸急色。 贾琏向水溶告罪了起身,走到水亭外,好奇的问道:“兴儿,你缘何找到了这里。” 兴儿看了看四周,上前一步,低声道:“二爷!小的可算找到您了,快回府吧,二奶奶正在拆您那书房哩!” “哈?”贾琏一听,两只眼睛登时鼓起,气道:“这婆娘忒不懂事,书房叫她拆了,俺晚上睡哪去,真叫我蹲狗窝不成。”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贾智深门板使来造反,王熙凤掌嘴兴儿平乱 贾琏过来北静王府为吴用和杨志捐官时,浑然不去想因他硬离了荣国府的行为,彻底点爆了王熙凤压抑多日的怨怒,竟招来府中管事,要拆了贾琏书房。 听得自个安身之地遭灾,贾琏已是再没心思留在北静王府,当即同水溶告了罪,言自个家务缠身,不能再陪老太妃用饭。 既是他人的家事,水溶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让贾琏回去,说自个会去同老太妃说清的。 贾琏这才告退,匆匆转到王府客厅,叫了吴用和杨志就走。 听说捐官之事成了,只待将银子送上,吴用和杨志两人具是点头。贾琏因忙着回荣国府,没心思庆祝,便叫吴用这几日暂去杨志的小院歇着,然后同兴儿一齐走人。 眼瞅着贾琏这般火急火燎就走,杨志兀自纳闷,问吴用道:“我看嫂子也不像是要搅得家宅不宁的人啊,怕又是那老太太在作妖不是。” “那可不尽然……”吴用摇头道。王熙凤转模作样的贤惠骗得了杨志,却骗不过早先同她见过的吴用。 他说来也有些郁闷,本来还想问清状况,好帮衬贾琏一二,却不料贾琏就这般将他丢下。 “杨志兄弟你说,女人是不是误事?” 吴用摇头晃脑的说着,同杨志一起归去。 贾琏这边到了宁荣街,因早上他是硬生生从花园东院这边打出来的,如今把守黑油大门的小厮听得贾琏回来,各自畏畏缩缩避着,他们是伤得轻的那批,伤重的现在还躺着哩。 贾琏没功夫理这些人,进了黑油大门,跨过大房的花园东院,从荣禧堂边上穿过,来到南北夹道。 还未到自个宅院,贾琏就见一伙人扛着一副门板往这边过来,那门板贾琏瞧的是眼熟,却不是自个书房的大门还能是哪个! “呔!一干贼鸟拿了我的家当却是哪里去!” 贾琏怒喝一声,拢着袖子大步过去。 “二爷回来了!” 一声惊呼!前方众人都做鸟兽散了,早上贾琏打穿了半个荣国府时他们可都看在眼里,这时哪个还敢触贾琏的霉头。 扛着门板的人也即刻将之扔了,撒腿就跑,扔的慢的还要去拽前头的人,嘴中带着哭音骂道:“好滑头的,若叫我受了灾,就是死了也要扯了你下去…” 几个人你扯我我拽你,连滚带爬,竟是一溜烟的就没了踪影。 “呸!洒家算你们腿脚利索…” 贾琏没发作成功,过去一人便将门板扛了,横在肩上,沉甸甸的一身再往自家宅院里走。 自家院门大开,贾琏侧身进去,转到自个书房面前。 书房却是没了影。 原地还有一行人计十三四个,拆木的拆木,搬砖的搬砖,铲土的铲土。早间还好好在那的独间书房,如今已然赫然只剩了一半残骸摆着。 贾琏大怒,将门板放落在地上,激起半身灰尘。贾琏呼呼作喘的骂道:“好啊!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吃我一门板再说!” 一干正在忙活的人吓得亡魂大冒,见贾琏拿着方才三四个人才搬走的大门板过来,还要请自个吃着,哪个敢留在原地受用。 天色已经是暗了,越发衬得挥舞着门板扑过来的贾琏仿若夜间出没的妖魔一般,无人敢近身。 一时间宅院里惨叫声冲天,十几人竟被贾琏一人扛着门板追打。 贾琏大喝道:“兴儿,把院门快些关了!今天不吃上一门板,一个都别叫走脱!” “苦也!”抱头鼠窜的一干人欲哭无泪,这一副门板下碰着就倒,磕着就趴,要真挨了一下砸怕是登时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兴儿在门口,听得贾琏的话就要来关这院门。不料一袭红装倩影因听得动静,已经是匆匆到了门外。 左右平儿丰儿重新推开院门,王熙凤进门指着兴儿鼻子就骂:“好个王八!谁给你的这般胆子!竟敢来关我的家门!” 王熙凤气势一句胜过一句,三句话落下,兴儿已经是跪了,求饶道:“奶奶,不干我事,都是二爷的吩咐…” “放你娘的屁!掌嘴!” 王熙凤身后的丰儿站出,将兴儿扯到一边,只就地捡了块小木板在手中,便朝着兴儿脸上扇去,几下就见了血。 兴儿不敢反抗,只顾求饶。 王熙凤哪会再去管兴儿。她发作了下人,又浑然不怕贾琏拿着一副门板,状若疯魔的样子,只管叫请来拆书房的奴仆出去,自个走到贾琏面前。 就好像去年贾琏和王熙凤分居当夜一样,她抬起螓首娥眉,虽不及贾琏高大,却仍好似居高临下般: “琏二你莫在这装疯,难道我不晓得你连只鸡都未杀过?你要真有那胆子砸下,朝我这来就是了!” 贾琏一腔怒气本来发泄的差不多,现在听了王熙凤这话,心中却又是一股无名之火起,怒道:“好好!你莫动,我这就——依了你!” 一副门板高高抬起,带着破空声当头砸下,最终激起一地灰尘。 “咳咳…” 王熙凤拿手帕捂了嘴,将灰尘挡下。 再看贾琏使得那门板,却是挨着王熙凤的肩膀过的,顿在地上,叫贾琏一手扶着。 原来纵是百炼钢,也敌不过绕指柔。 贾琏未有砸下,只瓮声瓮气的说道:“你说,到底是哪个真的在装疯,叫拆了我的书房。” 王熙凤待灰尘消了,方是冷笑道:“那书房就不是我家不成?我不过拆了自家东西,怎么你就要拿这东西打人?” “胡搅蛮缠!你自小就会讲这般歪理,只将好处往自个身上揽!”贾琏大怒,抓着门板的手青筋直露,却又拿王熙凤无可奈何。一层一层的东西好似无形的锁链将他捆住一般,这东西,叫做‘礼法’,也叫做‘礼教’。 贾琏眼中透着凶光,面容好若下山猛虎,要择人而噬。他本是天上天孤星魔主下凡,天生带着磨灭不住的凶气,凡人的东西能困住他几时。 惹得他怒时,将王熙凤、将府中拦路的都打杀了去!他自去当个强人快活! 宅院门口处,这时鸳鸯带着人过来。她看着满地狼藉,忙开口道:“琏二爷,琏二奶奶,老祖宗传话,叫两位过去呢。” “哼!”贾琏眼中凶光这才慢慢散去,松开门板,教它倒向一边。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贾母召宴荣国府,贾琏对质王熙凤 贾琏当先大步到了门口,见兴儿还捂着半张脸跪着,贾琏瞪了打人的丰儿一眼,教她低眉顺眼的跪下。 今天跪明天跪,你又不欠我的,跪起来有个鸟用… 贾琏看着两人跪着只觉得烦躁,锤了自个额头两下,才说道: “兴儿你下去歇着,明个我拿银子给你养伤。” 兴儿支支吾吾的应了,捂着脸下去不提。 贾琏懒得处罚打人的丰儿,只回头看了王熙凤一眼,随后自个大步往贾母那边走,竟是不等了。 未几,两人前后到了贾母这边,鸳鸯完成了任务,自个回贾母身后侍奉。 贾琏到了后才恍然发现,今夜好似过年一般,荣国府上下的人竟然在贾母这边聚齐了。只较过年的不同的是,众人未有分桌坐,而是都在一副圆桌前坐着,都拿眼来打量进来的贾琏和王熙凤。 大房老爷贾赦在贾母左手边肆意坐着,眼神神游,旁边站着继室刑夫人——贾府规矩,媳妇不能上桌。 大房下面的长子贾琏、贾琏妻王熙凤刚来,正向长辈请安。未有成家的二姑娘迎春,她挨在贾母身边坐着,目光低垂。最后是贾赦庶出的二子,一向没有存在感的贾琮,坐在靠门边。 二房老爷贾政在贾母右手边端坐着,看贾琏道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旁边站着王夫人。 二房下面长子贾珠早逝,其妻李纨挨着王夫人站着,李纨身前坐着儿子贾兰。二房的大姐贾元春同庶出的贾探春都在贾母身边坐着,至于贾宝玉,依旧是在贾母怀中赖着,他佩在腰间的通灵宝玉,此时发着细细荧光,只是无人能见着。 最后是贾政庶出的三子贾环,他同贾探春同为贾政的妾室赵姨娘所出,因赵姨娘身份低下,所以今日未有来此处。贾环同贾琮一般,在靠门边坐着。 荣国府主子齐聚,照例还是得贾母先说话。 贾母见贾琏和王熙凤跟两个闷葫芦似的,请安后都不开口,便将他们两人唤到身前来,先发作贾琏道: “你倒是也还知道回来,早上将自家的人竟打伤了数十。也莫叫别人说我蛮横,我此刻叫你说出个好歹来,若说不出,你受顿家法,去祠堂里面跪两天,请教一下祖宗什么是规矩!” 贾母说完,搂着宝玉叹道:“大房都这般不成器,日后承了府中的爵后要是败了基业,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贾母声音不大,但也被大老爷贾赫听到。 自个无故被骂,贾赦不敢同贾母发作,只冷哼一声,看着贾琏心中暗骂:“这混账东西……” 贾琏哪里愿受这家法,真要去对着几块破牌位跪两天,怕是出来后人不傻也呆了,正和贾母的心意。 贾琏自打进门后脾气就消去了大半,此时听得贾母发作了,他个性虽直,但也非是愚笨不知变通的人,脑筋一转,当下不再冷着脸,而是赔笑道: “老祖宗,今早是蒙北静王爷相约,所以我才出门的急了,而一干蠢物又只顾来拦我,不说是老祖宗的命令,若早说了,我定然来同老祖宗说清。” “北静王府?”贾母闻说一愣,她身后的鸳鸯上前,在贾母耳边说了一遭。兴儿是在何处把贾琏找回来的,鸳鸯方才已经打探清楚了。 贾母听着皱了眉头,有些不满,冷哼道:“待我同北静太妃会面时会问的,若有假,便仔细你的皮。” 反正如今祸首吴用和杨志都已经赶出去了,贾母将此事揭过,暂且不提,留着日后发作。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经过今日这么一闹,荣国府中上上下下都听到了风声,知道贾琏和王熙凤怕是夫妻不合。 这事本不应该。不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是知道贾琏同王熙凤打小就要好的,如今顺势成了婚,本来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反倒是不合了? 贾母、王夫人,以及做样子的刑夫人,都是拿话来问王熙凤,想着把话说开了,免得扰得家宅不宁。 王熙凤对着贾母微微躬身,当面抹了眼泪,然后才望着贾琏冷笑道:“还不是他,从年前住着书房到现在,真个是拿我当仇人看。” 王熙凤原本以为自己服软,贾琏也该回屋了,不料今日吴用同杨志被赶出府后,贾琏竟然也打将出去,浑然没有顾及到她一番苦心谋划。 贾琏见贾母看来,忙叫冤:“我如今要用心武功,再说了,最早还不是凤哥儿把我气出走的不是。” 王熙凤回道:“我气你,不已经是同你赔了不是么!看样我到底是未有说错,你是真个小气。” 这话叫贾琏几乎气到发笑,道:“我小气?谁家赔不是的人鼻子是翘到天上的,叫我伸手去捞都捞不到哩。” 贾琏夫妻两人一时旁若无人的说着,教一旁同样是站着的王夫人忍不住了,当下冷哼一声,道: “莫嚷!长辈面前,哪里是你们放肆的地方。” 贾琏夫妻是大房的人,但大房的刑夫人一向是个尴尬说不上话的,只王夫人积威甚久,叫王熙凤收了声,贾琏见状,便也是停了。 贾母看这乱剧已经是捂了额头,叫鸳鸯揉着两侧。 贾母心想这叫什么事,从来只听说府中的爷们管不住自己四处寻欢,害得妻子发作的,没想到还有因太能管得住自己,从而闹将起来的。 最终贾母拍了板,将两人各打五十大板,呵斥道:“你们也真个是不叫人省心!现在那书屋拆了就拆了,琏二内书房不要了就是。反正我们这般人家不必去跟读书人抢功名,琏二你来西路这边重新挑一间作外书房。” “凤辣子回去给琏二认个错,请他回屋。左右不过是那两个通房闹起来的罢了,她们都是我早年的丫鬟,哪里是不知分寸的人。反正我不准你们再分房睡,真要闹得外头人尽皆知,你们还能和离不成!” 贾母说了一通,场间人都静静听了,不敢打搅,见琏二和王熙凤两人都低着头,看样子是服了,贾母才满意。 这时,眼看事情好似要落幕,人前忽的传来一阵嗔怪声: “琏二哥也真个是大煞风情的,留着凤姐儿这般的好人守着空屋。” 贾琏听这话生疏,抬眼来看,正是在贾母怀中的贾宝玉嘟嘴说的。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贾智深凶相几露,通灵玉拉回人间 原来贾宝玉以往哪次不是府中上下的焦点,这次一是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贾琏身上,他心有不满,二是见美人熙凤垂泪,他便连带着嗔怪贾琏几分。 贾宝玉天生异象,受着贾母万般宠爱,以至于阖府上下都顺着他的脾气,庶出的贾琮贾环在他面前,竟好似奴仆一般。 不过贾琏是个不管那些苟且的人,见贾宝玉撩拨自个,当即训斥道:“好孽畜!就是这般同兄长说话的?” 这话要放在别家,贾琏身为兄长骂一句下面的弟弟,自然没什么错。但这里是贾母主导的荣国府,贾琏这话一出,直叫满堂的人都惊了:元春、迎春、探春目光闪烁,贾琮、贾环瞠目结舌。 王夫人听贾宝玉被骂,正想要出面替儿子撑场子,但立刻想到宠爱宝玉的贾母正在旁,便冷笑着看好戏。 场间人多怪贾琏说话不妥当,一时间竟然只有二老爷贾政见贾琏教训宝玉规矩,在心中叫了声好。 因贾政虽是宝玉生父,但平日自诩是书生君子,故一向看不惯宝玉这个只在道在脂粉里面混的儿子,此刻甚至想跟着训斥贾宝玉几句。 这边贾母眼睛一瞪,已经指着贾琏鼻子开骂,怒斥道:“我还未曾死呢,哪里轮得到你在这摆这架子!再说难道宝玉说错了不成,你就不是个浑货?” 贾琏眉头皱起,不做回答。 贾宝玉是个无法无天的,以往在宁荣两府,除亲爹贾政外他怕过哪个,见今夜贾琏毫无顾忌的骂他,贾宝玉的脾气也是起来了,回道: “老祖宗说的正是嘞,本来女儿就是水做的骨肉,男人只是教泥做的,琏二哥却还不晓得温存,真个越发浊臭了…” “孽障!” 贾宝玉还未说完,就有一声怒喝传来。这声孽障却不是贾琏说的,而是一旁的贾政见贾宝玉还在一味朝贾母邀宠,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出声。 “不着相的东西,尽晓得说这等混账话,你自个就不是男子不成!” 贾宝玉最怕贾政,当下唬得话也不敢答,只往贾母怀里缩。 贾政还要发作,却被贾母喝止了,他这才只得垂了头,叹气收声。 宝玉缩在贾母怀中,偷偷来看旁边的贾琏,眼中全然是不满。 今天挨了贾政的骂,宝玉将贾琏给记恨上了。 贾琏在旁自然看的是分明,他来了这边后顶上都是长辈,叫他发作不得,已是憋屈不已。眼下贾琏见贾宝玉还敢瞪自己,贾琏当即就恼了。 “腌臜儿!再看时,我便叫你面上只剩得两个红窟窿!” 想起贾宝玉往日作风,贾琏愈发看他不耐,又骂道:“平日只管叫嚣,你自个闻自个却不是浊臭么,都已近十岁,仍是在老祖宗怀里赖着,传出去好不知羞哩!还甚么‘莫失莫忘,仙寿永远昌’,倒是白糟蹋了那玉!” “你!” 贾母一个不留神,贾宝玉已经是从他怀里出了,气鼓鼓到了贾琏面前。 看着连头冠在内才只是四尺的小人,贾琏懒得和他动手,奚弄道:“你待如何。” 倘若贾宝玉再年长几岁,就方才瞪他那眼神,贾琏少不得先报之一顿老拳再说。 贾宝玉脸胀的通红,他几时被这般挤兑过,发了一声喊,竟将身上的宝玉摘下,直直的往地上一摔,哭喊道:“我不要这劳什子了!你这般说,我扔掉就是…” 这番变故,惊得鸳鸯同琥珀鹦鹉等贾母侍女一拥争去拾玉。 贾母看得贾宝玉动作已经是来不及拦,忙起身搂了贾宝玉道:“你也是成个浑货了!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因贾母起了身,陪坐的众人都起了,一发是过来围着。贾琮贾环挤着周端家的和王善保家的身边,瞅那玉碎了没有。 那块玉全府上下都盯着,生怕有个闪失。以往贾宝玉但凡有脾气了,就作势要发作那玉,非叫旁人顺着他才是,贾琮与贾环不知吃了它多少苦头。 没成想今个真的摔了! 贾母忙着哄贾宝玉时,场中大老爷贾赦先发作了,对着贾琏破口大骂道: “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故意激他!” 说着,贾赦上前两步,抬手就要来扇贾琏。 “咚!” 这一下未能扇成,贾赦的巴掌叫贾琏一手攥着,好似一把铁钳一把,叫贾赦进退不得,只觉得手腕生疼。 贾琏眉间带煞,玉是贾宝玉自个扔的,关他何事?就只准贾宝玉撩拨他,不许他还几句么! 贾赦纵是贾琏之父,贾琏又岂会受这一巴掌,他松开手一推,叫贾赦踉跄着后退,被刑夫人慌忙扶了,方才站稳。 眼前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直教贾琏憋屈万分。此刻推开亲爹贾赦,他已然是发狂,将一干鸟事抛到脑后,终于不再顾忌任何干系! 场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贾琏推开贾赦,这般已经是大逆不道,众人还未来得及因这行为吃惊,就又见贾琏上前几步,满脸凶相喊道: “宝二要摔了这玉,你叫我这做兄长的帮忙就是了!” 说着,贾琏竟一把将鸳鸯拾起的通灵宝玉抢在手中,高高举起。 通灵宝玉方才未坏,只是贾宝玉力气小,但叫贾琏这粗手粗脚的扔了,谁知道会裂成几瓣。 一时间场间众人心都慌了,二房王夫人已经是哭喊着来扯打贾琏,并着一大家子无论男女一发上前,要抢回这玉。 乱了,彻底乱了!一旁的王熙凤看着眼前这般乱象,心中后悔万分。 贾琏发狠了要先摔了这玉,再直接打出府去,便是真个寻甄道长出家了,也好过头上终日顶着这一干狗屁长辈! 但是,待拿住那通灵宝玉一瞬,贾琏只觉得一股清凉从头淋到脚。他一腔凶心竟是忽的消融了,教他直愣在原地。 连贾琏举起作势要扔玉的手,也僵在半空中,将它保下。 这般变化,全是因贾琏手中的通灵宝玉而起——原来,这通灵宝玉不是凡物,它同贾宝玉都是女娲补天石感悟红尘后转世而来,故通灵宝玉又名红尘宝玉。但碰了它的,便是积年和尚,心死尼姑,也要伸出爱慕红尘之心来。 贾琏此刻便因碰了这玉,身上涌出的天孤星魔君凶气被它压下,将贾琏性情重新拉回人间。 趁着贾琏愣神时,一道红装倩影扑入贾琏怀中,将他死死抓住,哭道:“你个天杀的,怎生的就要做这寻死的事!还不收手同我回去……” 这人正是王熙凤,她没料到机关算尽,却几乎算了卿卿性命,今日贾琏要是真摔了这玉,引得金陵王家和贾母一同发难,往后府中哪里还有贾琏容身之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吴用早谋救贾琏,水溶下贴荣国府 北静王府,水溶陪着老太妃用了饭,饭毕,便使人吩咐王府的车马令准备出行。 老太妃问道:“王爷这般晚了还准备出府?” 水溶添了一身白绒褂子,点头道:“下午时听得贾家有些变故,贾琏走时影影绰绰的听说了甚么拆房的事,故有些放心不下。” 老太妃奇道:“贾家宁荣两座国公府早就名不副实,我们两家祖上虽然有着交情,但也不值王爷这般上心才是?” 水溶早有预料,当下笑着道:“回母亲,我是打算去看看那贾琏,如今王府的龙禁尉差事我可是已经叫他一半,就被急匆匆闯入的人一声‘老祖宗’打断。 那人进来,便趴在地上道:“老祖宗,各位主子,喜事啊,有贵客来了!”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如此戏剧,一时竟是无言。 终于,不待贾母先开口,这次是王夫人出面对着来报喜的人训斥道:“周瑞,枉你也是这般的年纪了,有甚喜事叫你这般嚷嚷,竟是连规矩的忘了!” 来人正是周瑞,他作为王夫人的陪房奴仆,王夫人自然有资格先教训。 周瑞微微抬起头,对上妻子周瑞家的疑惑的眼神,心里也是叫苦。他原本在家好好呆着,结果被吴用带着个壮汉上门威胁,只得来荣国府帮衬贾琏。 待周瑞在外面听得贾琏要摔宝二爷的玉时,急的是心急如焚,不知如何同外面吴用交待。好在周瑞看见林之孝拿着张上门帖过来请示贾母,他便忙将帖子讨了过来,这才有现在周瑞喊着喜事打断贾母说话的一幕。 周瑞小心翼翼的将帖子双手奉上,道:“不瞒奶奶,真的是喜事,外头北静王爷的车驾要来了。” 贾府和北静王府是世交,以往北静太妃也是来荣国府拜会过贾母。但北静王倒是头一次来。 “这般,倒也真是喜事!” 贾母拿过帖子,看了几眼后,便谓及左右说笑,竟把方才对贾琏的火气都压下了。 王爷登门,贾母看了看自身,只觉得穿的不合体。贾母叫贾政同贾赦快些去打开中路大门,迎北静王爷进荣禧堂,又让元春、迎春、探春这些未有出阁的女眷各自回去歇着,不要露面。 待众人走了,贾母便忙着回自个屋中换衣裳,添首饰,鸳鸯在旁拿着贾母的浩命服比着,好既不逾制也不失礼。 荣国府上下都被惊动,一干下人忙着将荣禧堂各处都点上灯,清理薄薄积灰,再将待贵客的正厅燃起炭火烘热,免得等下王爷早春时节受凉。 这般动静,就是旁边的宁国府都惊动了,当家的大爷贾珍使人来问缘由。 在这众人忙碌之下,贾琏就自然被忽略了,贾母未来得及处罚他,只叫他带着王熙凤同三春一样先回去。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王熙凤南北夹道戏智深,北静王左右迎门见贾母 待出了贾母的上院,贾琏就和三春分道扬镳,同王熙凤两人进了南北宽夹道。 王熙凤因先前抱着贾琏的一番话,以至于现在脸颊微红。不过她个性是要强的,不会因此不敢羞的看贾琏,此刻同贾琏埋怨开来,道: “看你闯的祸,北静王爷登门是多大的事,若是有了他的提携,叫你在朝廷得了显赫,岂不是少了数十年水磨工夫?如今却是贾琮贾环那般人都能接待,独把你赶出来…” “这值甚么…”贾琏停了步伐,他刚碰了通灵宝玉,浑身凶气被压下,以至于现在听了王熙凤埋怨只是笑道: “王爷说不定是来寻我的嘞,我下午才从他那出来。” 王熙凤也同他驻足了,嗤笑道:“你除了长得俊些,有哪样是值得说道的,若是王爷真看得上你,你就应了他的好事,待明早从王府起后拿些东西回来补贴家用也罢。” “好啊,原来我竟是这般不堪。”贾琏面色有些不愉的说道。不过说着说着,他同王熙凤两个都笑了,好似幼年间相处的一般。 通灵宝玉,竟恐怖如斯。 但是如今贾琏终究是叫一百单八声雷击唤醒了魔君性情,笑过后不和王熙凤温存,直接将自个?” 水溶道:“自无不可。” 水溶当下先讲了四王八公的昔日辉煌旧事,又提起如今八公中缮国公府、修国公府、理国公府都落寞了,引得贾母感伤落泪。 其实水溶还有一座贾家宁国公府没说,这几家都是将倒的,等到下一辈的人当家,怕是要沦为普通权贵,被去掉国公府的名号。 荣国府虽然也大不如前,但因为祖上平袭了一任国公爵,所以现在的情况在八公中还算好,怪不得贾母平日自傲。 水溶说了一通往事,使得贾家众人一阵共鸣,最后,才是将自个叫贾琏顶替王府征召,去皇宫中担任龙禁尉差事的事说出。 贾母听后当即抚掌一笑,将对贾琏的那点气抛之脑后,喜道:“真是好事,琏二随了他长辈的性子,都是不喜为官的,如今被王爷劝入正途,老身实在是感激不尽…” 水溶闻说谦虚道:“哪里哪里,老太君太过客气,贵府贾世兄人中龙凤,小王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贾母自然也是笑着一阵谦虚。 贾琏如今搭上北静王爷,要补龙禁尉的实缺,贾母看贾琏的眼神顺眼不少,当下道:“琏二,既然王爷抬举你,你那外书房就早日搬到西路这边来,正好存周的外书房也在这边,有什么事你多向他请教。” 二老爷贾政字存周,他听了贾母此言,同贾琏一齐起身应了。贾政一向不管府中内宅的苟且,听到贾琏要补龙禁尉,他也是为贾家高兴。 贾母见状满意点头,又转看向大儿子贾赦,她如何不了解贾赦的性情,怕是现在还记恨着贾琏呢。 贾赦对上贾母道目光,顾及北静王水溶在旁,未敢发作,半响,终是将头底下。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北静王推心解愁,贾智深双送吴杨 这般场景,叫水溶看来实在是诡异,贾琏是大房的嫡子,却好似不受贾赦的待见,反倒是和二房的贾政相善。 水溶自然是不知。贾琏早上打府中的下人,下午斗府中的主人,抢了通灵宝玉,推了大老爷贾赦,将荣国府上上下下都闹了一顿。 若不是水溶来的快,事情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贾母这边警告完贾赦后,重新朝水溶说笑道:“王爷,琏二到底是年轻,在宫中无人帮衬怕是会惹祸,请王爷掌眼看看我贾家子孙可还有成器的?若有,老身就舍了这脸,也去进宫去求个龙禁尉或东宫伴读的差事。” 在座的贾家子孙中,除了贾琏和已经袭了宁国府爵位的贾珍外,其余人都年纪尚小,只有贾宝玉已近十岁,勉强足以自理。贾母说请水溶掌眼,实际上只是看贾宝玉一个而已。 水溶闻弦歌而知雅意,他早就听说贾家老太君极宠溺那衔玉而生的宝玉,当下就把贾宝玉也是夸了一顿,称他‘如宝似玉’。 不过当今东宫太子之位不稳,水溶不愿沾染,话里话外的提醒了贾母几句,叫贾母只得作罢。 水溶这次来贾家的原因是一时兴起为贾琏撑场子的,如今见目的达到,坐了不久后便说不愿打扰老太君休息,同贾母告辞。 贾母带人将水溶礼送出荣禧堂,又叫贾赦、贾政以及贾珍带人再接着送出府。 宁荣街上摆着北静王的浩荡车驾,水溶离了荣国府,在登车之前,把贾琏唤至身前。 荣国府为迎接水溶到来,贾家众人都换了衣冠,独有贾琏依旧还是下午见水溶的那一身。 这般情况下,就是水溶这外人,也看得出贾琏在荣国府处境不是很好。 水溶打量贾琏两眼,见他脸上未有异色,笑道:“贾兄,我等生于官宦之家,既享得人间富贵,也受着礼仪拘束之苦。所幸你我都是男儿,若是掌权在外,则家宅自宁。宫中龙禁尉一事,翌日可来王府详谈,言尽于此,世兄当勉励。” 贾琏点头应了,同贾家的几位当家人目送水溶上车,随王府车驾远去。 待北静王车驾出了宁荣街,两府的人才各自散去,贾赦看了贾琏一眼,想起贾母警告的眼神,冷哼一声,当下转回花园东院,竟是不再去同贾母复命。 贾政见了,未有多说什么,也轮不到他来管教兄长,便招呼贾宝玉等人回府。因见贾琏还停在原地,贾政便笑问道:“琏儿在想何事?可是忧心龙禁尉的差事难做?” 贾琏闻言,转身摇头道:“回二叔,我只是觉得北静王年纪轻轻,却也忒老成了些。” 贾政愕然。 不多时,荣国府众人都收了,重新关闭中路大门。贾政贾琏等人回复了贾母,然后各自回去住处不提。 王熙凤在家中洗了澡,往自己身上喷了香。因想起贾琏下午一直未曾用餐,就叫厨房办一桌酒菜备上,自个点起灯烛,披着衣裳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平儿在门外道: “奶奶,二爷回来了。” 霎时,灯烛照着王熙凤的脸又红了几分。 ………… 三日后,朝廷派遣江南余杭将军府的钦差队伍南下,杨志领了六品营把总官身随行,去余杭将军府衙听令。 吴用则补上江南海宁州知县,即日上任。说起来海宁州县治和余杭隔得不远,不过吴用因不便和钦差队伍同行,只能去到江南再同杨志相见。 如今但凡知县、知府、道台等地方主官上任,必定先广而募集僚属,以防到了地方后无人帮衬,被衙门佐官吏员蒙骗。 吴用同贾琏交好,贾家祖籍江南金陵,因出了两支国公,显赫一时,如今纵然国公府后人都在京都过活,贾家在金陵地界势力也依旧根深蒂固,这些本都是吴用在江南为官的助力。 但吴用不愿接受荣国府馈赠,自己联络了科举时的座师,请了几个同门秀才后便要去上任江南。 贾琏先送了杨志,再送吴用,直出了京都三十里外的驿站。兄弟交心数月,一时分离,都有些伤感。 不过两人都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风雅墨客,吴用在离去时只依旧不忘叮嘱贾琏道: “我南下后,哥哥当小心府中情况。两房老爷就罢了,我借住在荣国府中数月,看了个仔细,荣国府中只有女子端的是厉害。我见过的,嫂子、二房王夫人、还有那老夫人,都是手段过人之辈。便是下面的丫鬟,如鸳鸯、平儿,也是个惯会做人,挑不出差错的。还有我曾偶然见过府中大姐元春,好个端庄的人,只是一番心思,直教人琢磨不透,她若是男儿,我倒该惭愧了。” 吴用这般谈及别家内宅的话,实则有些唐突。好在贾琏是个不拘小节的,只点点头道:“学究放心,俺已经拿到文书,明日就去宫中侍卫营报道,如今老太太正忙着巴结我嘞。” 超品国公夫人巴结五品侍卫,这话也就贾琏说的出口。 “哈哈哈…” 吴用一阵长笑过后,终是拱手,正式作别道:“哥哥大智若愚,终究是吃不了亏的。但若是真有哪天受了鸟气,哥哥只管砍他娘的就是!我自来接应。” 言罢,两人分别。吴用南下,去东南看海,贾琏归京,到帝京见龙。 如今贾琏手续都已经办理妥当,龙禁尉腰牌服饰都下来,只等明日去侍卫宫廷。 上一世他造皇帝的反,然后招安吃皇帝的饭。这一世却是先吃了皇帝的饭,至于日后还会不会造反,就要看郑屠夫几时出现… 送走吴用翌日一早,贾琏在平儿的伺候下穿上龙禁尉服饰,拿着腰牌和文书就出了荣国府。 赵天梁赵天栋两个早就备下马车,将贾琏一路送到皇城午门外。贾琏下了车,便打发赵家兄弟回去,自个昂首挺胸的大步过去。 午门的羽林卫检验了贾琏的腰牌,便放他进去。进了午门后,贾琏连转协和门,景运门入内廷,到了乾清宫广场。 乾清宫,就是皇帝的住处。 贾琏早在水溶那处将位置记清,这时才没有迷路。乾清宫广场左侧有一片连房,每日都有内大臣和笔帖式在那办公,贾琏此行报道的侍卫处也在那。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贾琏当值度悠然,桂祁箭射石三郎 北静王水溶虽然给了贾琏龙禁尉的差事,但是实则他也不知道到了宫中会如何具体划分。 所以贾琏直到在侍卫处通过笔帖式递上了文书,他才知道自个被划在了一个姓苏兰的都统领名下。 “卑职贾琏见过都统领大人。” 今个在侍卫处当值的,是正二品皇策营都统领苏兰渌亭,贾琏以后就要在他的麾下做事。 苏兰渌亭拿过贾琏的文书,边翻看边是问道:“你姓贾,是宁国府还是荣国府的?” 贾琏躬身回话,道:“卑职正是出身荣国府。” “嗯…”苏兰渌亭点点头,未有再说什么,叫来笔贴式,将贾琏的文书收了,归到侍卫处的档案。然后苏兰渌亭起身,拿来一个腰牌给贾琏收着,道: “这腰牌教你在太和门内畅通无阻。宫中侍卫都分内班、外班,如今外班龙禁尉正好出缺,我叫个笔贴式领你去太和门寻侍卫长桂祁,你今日开始便同桂祁当差,但有疑问,只管问他便是。” 贾琏躬身称是,拿了腰牌离开。 龙禁尉里又分三等,二等叫皇策郎,是正四品,一等叫中郎将,再细说叫皇策中郎将,是正三品。龙禁尉中,大多便是由皇策中郎将来充当侍卫长。 不多时,贾琏行至太和门,见到侍卫长桂祁,其果然穿着一身中郎将服饰。 桂祁面相三十余岁,这般年纪在侍卫中着实不小了,长相粗矿,指节间有着厚厚老茧。 桂祁见贾琏眉清目秀的样子,当下眉头就是一皱,问道:“会使弓箭么。” 贾琏跟着杨志学得都是在军中前线厮杀的军官手段,自是耍过箭,此刻因此答道:“会一些。” 弓弩剑棍,刀枪剑戟,贾琏上手极快,仿若把前世西军提辖的本事找了回来,如今他什么兵器都会一(亿)些。 可惜桂祁没有去试试贾琏的想法,只道:“最好如此,我等终究是武职,宿卫宫廷之人,若是手无缚鸡之力,还是早日离去妥当些。” 桂祁敲打了贾琏后,便将外班侍卫的规章讲了。当值期间除皇上出行要随行外,桂祁这边的龙禁尉每日只要在太和门这边当差,大多是看门,少有走动的时候。 龙禁尉每次当值五日,每次当值完成后就能有五日沐休。因另外还有三班侍卫轮值,故而实际上贾琏每日只需当差三个时辰。 干着这般轻便的差事,一年就能领着正五品一百五十五两银子的俸禄,而且还听说皇家时不时有赏赐发下。 贾琏对此甚是满意,他非是守不得军中规矩的人,更何况太和门不是军中,只要不在皇城乱窜,侍卫处的规矩远比军中要来的松便。 贾琏便是报着如此悠然的心态在太和门混迹了两日,因他是中途插进的,只两日后,贾琏便跟着侍卫长桂祁以及一干同僚开始沐休。 也就是这日,贾琏碰见了石光珠。 贾琏沐休的日子,正好也是石光珠当值的日子。 这日,石光珠早早进了皇城,因还尚未到他当值的时辰,他便在校场那边厮混。 皇城中内外宫廷都有校场,内宫廷的是给皇子们用的,外宫廷平日则是叫一干侍卫用了,皇上偶尔也会带着皇子来看侍卫们演武。 贾琏换了班,因听说石光珠来了,便也不着急回去。除了北静王水溶说的,这几日贾琏又或多或少的听闻了石光珠‘拼命三郎’的名声,心中那番探寻之心便愈演愈烈了。 侍卫长桂祁在侍卫处交了差事后出来,正好看见贾琏还没走,便问他原因。 待听得贾琏要去寻石光珠,桂祁当即了然道: “哦…一个荣国府,一个缮国府,你们应该是有交情才对,我也无事,便也去看看好了,他名声倒是大。” 桂祁的话像是意有所指,但路是皇帝家的,贾琏自然拦不了,便同桂祁一同去到皇城校场。 不多时,两人到了校场,此处规模不小,比起金銮殿前的广场也不遑多让。校场内军备齐全,弓弩皆有,但因大多处未有贴上地砖,故而看上去空荡荡的好大一块空地。 此时校场内除去司职看守的侍卫,贾琏粗略看过去,共有数十人正在这,大多都是羽林卫,龙禁尉没几个。 石秀现在便正混迹在一干羽林卫之间,同一人角抵着。贾琏在远处瞧得分明,石光珠只三两下,虚晃一招,便将对面羽林卫掀翻,赢得周身喝彩。 “嘿,他倒也是个好出风头的。” 桂祁脸上挂着笑意,便在一旁射箭的地方取了弓箭过来,不顾看管的羽林卫劝阻,自个拔刀斩断箭头。 完成后,桂祁朝着石光珠那处搭起弓瞄准,他手上老茧扯着箭羽处刚好契合,显然是多年练箭出来的。 “中!” 并不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箭矢穿过人群,正好点在石秀后肩琵琶骨上,叫他身形摇晃了几步。 斩掉箭头后,箭矢发出后的轨道也随之改变,难以预判,而桂却祁依旧能在人群中正中目标,又不叫射中石光珠头颅,免得伤了要害穴位。 这般箭法,难怪桂祁如此自傲。 那边石光珠转身,见地上落得一根箭矢,心里惊出了一身冷汗,再待发现上面没有箭头,他顿时生出一股被人戏耍的无名怒火来。 目光看向还拿着弓的桂祁这边,石光珠一手拾起无头箭,气冲冲的大步走来,将箭矢掷在桂祁面前,高声道: “纵然你是中郎将,也没有叫能拿弓箭射同僚的理!莫非是见我官职低微,你便肆无忌惮?” 中郎将又如何,还不是排在龙禁尉当中,再加之又不是他那一班的侍卫长,石光珠哪里会怕了桂祁。 桂祁见石光珠这般火大,便讪笑一声,低身将无头箭拾起,道:“我是有心来寻你切磋,但见你一时脱不了身,这才用这法子来叫你,还望莫怪。” 石光珠见他放低了身态,心中的怒火便是减去了几分。这时,一旁的贾琏因等的不耐开口喊道:“石三,可还记得我。” 石光珠闻言,见射箭的中郎将旁边站着一个穿龙禁尉衣裳的,他仔细看了那面容两眼,方是乐了,笑道:“这不是贾琏么,没想到你竟也来了此处,是在哪位都统领名下?” 贾琏道:“是苏兰渌亭都统领,这位便是我那一班的侍卫长,唤做桂祁。” “哦!”石光珠看着桂祁脸感到一阵好奇:“是那个得了皇上夸耀箭术的桂祁中郎将?” 人的名树的影,听得眼前人就是桂祁,石光珠忙正式的朝桂祁拱手道:“我名石秀,表字光洙,早就听过桂祁中郎将的本事,今个既然桂祁中郎将来了这里,不若就请比上一场?”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贾琏三人斗势成虎,石秀谈及龙椅秘心 石秀自打入龙禁尉以来,每日打熬体魄,家中又请了数个枪棍教头昼夜教导。待数月过后,石秀家中教头已经是胜不了他,被他赶走。 如今石秀自以为有所得,已然是不将常人看在眼里,这般心态下,才有了此时将出挑战的话来。 桂祁自然是大喜,他就是为此而来的,当即应了。 方才桂祁那一箭早就惊动了校场的一干羽林卫,此时围绕在一旁纷纷起哄,认得桂祁的,站桂祁这边,不认得的,站石秀这边。 “先比弓箭!” 校场内军备齐全,石秀上来就先挑了弓箭,显然是不服桂祁名声。 “好!”支持石秀的顿时发出一阵叫好声。也有不怀好意的知道桂祁本事,此时只管将石秀夸来,以待稍后看他笑话。 听得要比箭,桂祁去挑了一副弓,回来同石秀说道:“我是个惯用两石弓的,你使几石?” “不过两石而已。”石秀拍着胸膛,向一旁值守箭场的羽林卫道:“这里哪副弓最沉的,只管拿来!” 那羽林卫也是个趣人,闻说嬉笑答道:“有五石的,你若嫌还小,就是十石的弓也有。” 五石弓十石弓都是拿来测量力气的东西,哪里好拿来使箭,当下同石秀相识的羽林卫纷纷劝了,也找了张两石弓给他使。 石秀颇为嫌弃的拿着弓桂祁两人进了箭场,离靶五十步各自站定。箭试已经说好,以五箭为胜负。 石秀屏气凝神,弯弓搭箭,待觉得福至心灵后一箭发出,正是正中靶心。 石秀见此舒心一笑,待他搭第二箭时,突听到周边喝彩声已经响起,惊得石秀手上微微一抖。箭矢发出,偏离了靶子,也不知落到了哪里。 石秀气愤去看桂祁,才发现桂祁五箭连发,早已经发完,皆中靶心,难怪旁人要喝彩。 桂祁见石秀看来,哈哈大笑着转身就走,却是在旁骑了马出来。 他驱马上前,绕过石秀,隔着六七十步又是五箭,皆射在石秀靶心,最后一箭不多不少,将石秀先前那只箭挤落。 “好啊!你敢寒碜我!”石秀勃然大怒,将手中弓甩给旁人,自个也是去骑了马,却是提着条白杆枪出来。 枪头用布裹着,包着白灰,使着捅不死人,能残留一个印记。 第二回,比马战! 桂祁刚演示了自个骑射的本事,此刻见石秀提枪过来浑然不惧,放下弓,从起哄的旁人手里接过白杆枪,当头迎上,已经瞄准了石秀的空隙。 一个回合,两马齐齐嘶鸣,错身离开,马上两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原来电光火石间,石秀见身上中了桂祁一点,当即夹了白杆枪,一发力,叫两人齐齐从马上滚落。 两人翻滚着爬起,都是披头散发,但所幸未有大碍。 桂祁撑着枪,跳将起来张口就骂,怒道:“好个没脸的混账东西!来比第三场!” 说着,桂祁使着白杆枪就打来。 桂祁怎能不气,自个明明抢先点中石秀,按规矩已经是赢了,谁知石秀耍赖将两人都掀下马,各自都沾了白灰,如今外人哪里看得出胜负。 石秀提起枪来招架,也不解释,只道:“来便来,我就怕你不成!” 两人使着同样兵器,都当着哨棍来使,在箭场中你来我往,这个要治他无礼,那个要报射自己靶子之怨。旁人怎么劝解得开,凡有上前的,都被两棍打走。 斗了二三十回合,石秀的白杆枪应声而断,原来是桂祁经验老道,见等闲胜不过石秀,便只管往石秀手中白杆枪的薄弱处敲,一番厮斗下,石秀的枪终是先断了。 “直娘贼!就你还敢说甚么脸皮?” 石秀一手拿着一段断开的白杆枪,枪断了又何谈认输,已经是凶性大发,上前披头盖脸的就朝桂祁打去。 这般状况,叫两边侍卫都惊了,宫中承平已久,他们何时看过这般血斗。 值守箭场的羽林卫看得心慌,过来寻同样穿龙禁尉衣服的贾琏说道:“大人何不去劝一劝,他们这般打斗,要是叫掌卫事大臣看了,后果岂堪设想?” 贾琏在旁早就看得手痒,见有人这般说,当即就笑道:“你说的甚是在理,好,待我去劝一劝!” 说着,贾琏也是提起了一只白杆枪,大吼一声,加入了战局。 场中两人正在死斗时,见又来了人,石秀想也不想,一手使着断枪就朝贾琏打去。 贾琏嘿嘿一笑,挺枪将之挡下,同时又是一脚,踹在桂祁身上,将两人的架势都拉了过来同自己打。 贾琏手中白杆枪使得兴起,豪无劝架的拘束,只嘴中高声嚷嚷道:“莫打了莫打了,我是来劝架的。” 这话直教一旁劝贾琏上去的羽林卫脸色发黑。 三人轮番械斗,斗了三五十回合,转了几波地方,这股火气终究是打了出去。 石秀桂祁两人只觉得双臂疲软,气力不济,见贾琏依旧满脸兴奋,两人使了个眼神,齐齐招架住贾琏,才得以跳出了战局,道一声:“且住!” 打架来了第三者,竟打着打着叫原本两人因同仇敌忾和好了。 贾琏略有遗憾的杵了枪,终是止住,同两人分立。 贾琏笑道:“石三,只不过半年不见,你便果真有了这般勇力,真是稀奇了。” 石秀喘了几口气,将手中两截断枪扔了,藏起双手震出的红肿,方是瓮声瓮气道:“莫不是你更使人叫奇?婚后练了甚么采阴补阳的功法不成,竟这般能打…” 打斗已经停了,当下三人唯恐闯祸,都收了枪,朝值守箭场的羽林卫告罪了一声,齐齐离了校场。 今日这番争斗,日后估计也是要在宫中传播一段时间。 一齐到了侍卫处,三人方才分道,因石秀马上要接值守的差事。 桂祁看着贾琏和石秀两人啧啧称奇,道:“我原本听说四王八公的人家出的尽是游手好闲的纨绔,没想到原来竟是他人的妒言。” 自家人知自家事,贾琏石秀两人笑而不语,以往的荒唐事还提他做甚。 桂祁是个练武成痴的,往年家里给安排的前程都叫他给推了,所以这般年纪还依旧还在侍卫处当值,如今一日见了两个好手,桂祁心中大喜。 想着这两日有些轻待贾琏,桂祁就说稍后要摆酒赔罪一番,请贾琏和石秀赴宴。不过,桂祁又因听到石秀接下来五日要当值,于是桂祁便把酒席推到明日,正好筹备,请明日石秀散值后赴宴。 盛情难却下,贾琏石秀都是应了。 贾琏去太和门的腰牌早就交了,此时就准备和桂祁一起离开皇城。 不过临了走时,石秀神神秘秘的拉着贾琏道:“琏二,你是内班还是外班的?” 贾琏不知所谓,自己外班侍卫的身份无需遮掩,当下就说了。 石秀听后,皱起眉头叹道:“果然你也是外班么。” 龙禁尉分内外两班,外班的前程总体而言不如内班。因外班大多数时间是在看大门,而内班常在皇城贵人身边行走,说不定哪天就能因上面的赏识而被点了官,飞黄腾达。 石秀看了看左右,确保声音只有贾琏一人听到后,方是低声道:“我看皇上估计是对我们四王八公有所不满!” 内外班的侍卫时不时会轮换,而石秀做了数月侍卫,却依然还在外班纹丝不动,这才叫他生出了这般想法。 贾琏没有细想过这般问题,只是笑道:“应当不是罢,太上皇亲点了我那二叔的工部官职,皇上又对北静王那边恩宠有加。”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蝇营狗苟说笑去,鬼鬼祟祟揭秘来 好多人都知道贾家一日不如一日,但贾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 答案是从荣国府老国公贾代善与宁国府一等将军贾代化身死之后,贾家就不可避免的开始衰落。 宁国府贾敬弃爵离家,荣国府两房争斗,皆不思为官。以至于堂堂两座国公府直系放在官面上的,竟然只有贾政区区一个从五品员外郎。 然而,就是家中已经如此败絮其中,在以贾母为主导下,贾家依旧过得鲜衣怒马,富丽堂皇,大胆将金玉露外。 因为相比于开国初期的四王八公这些老勋贵,现在的贾家同金陵史家、王家、薛家的关系要更密切一些,合称金陵四大家族。 这四大家族之间每代都有着联姻,如贾母正是出身史家,外人称史老太君,王夫人和王熙凤,则都是出身王家。 如今贾家虽然是在走下坡路,但贾家的联姻王家,却正是蒸蒸日上之时。现在王家家主,王夫人之嫡兄,王熙凤之嫡叔王子腾,正担任着京营节度使之职。 这京营节度使一职不仅是正二品,更是显官,手握直隶地区朝廷最大兵权,加授兵部尚书头衔。贾琏如今的上司苏兰渌亭到了王子腾面前,也要自称下官。 而金陵四大家族一向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家显赫,其余四家也自然能受到福泽。这也就是明明贾家日渐衰落,而贾母却依旧能够安心享受的原因,王家不倒,贾家也就出不了什么祸事。 贾母这般心态影响了荣国府上下,所以王夫人和王熙凤借着王家的势,理所应当的管着荣国府公中花销。所以贾琏这时听石秀说皇帝不满四王八公,也依旧不甚在意。 …… 石秀见贾琏这般样子,当下就有些埋怨,他这些事可是在心中思虑了许久的。 石秀道:“北静王府显赫,也只他一家而已。自打太上皇退位后,我们四王八公这些人家,其他的哪个不是过的一日不如一日?你那二叔自从当年被太上皇放到兵部,待太上皇退位后这些年来就在工部雷打不动,只从六品升到了从五品,皇上对你们贾家如何,难道还用我说吗?” 贾琏眉头皱起,道:“你待要如何?” 石秀虽然打起架来容易忘我,只管拼命,但平时却是个心思伶俐的,此时小声谋划道: “还能如何,自然是寻机会朝皇上表忠心!其他公府暂且不提,如今你我既然出仕,那就是皇上的臣子,前途大有可为,何苦要受原先种种的拖累?” 石秀这边说的兴奋,但贾琏的眉头却越皱越深,道:“你若是有这想法,去寻北静王爷就是,他是个想扶持你我两家的人。你同我说却是没用,我最是不耐这个,整日想着这般腌臜事真个叫人烦心。皇上若是真的不喜我,我不吃皇粮就是。” 石秀还待要说,但已经是到了当值的时间,从侍卫处走出的同僚正在唤他,石秀无法,只得恨恨离去。“好你个贾琏,原来本质还是这般不学无术…” 贾琏听了这话也不恼,只耸耸肩,转身离去。石秀看不起他不思进取,他也看不起石秀蝇营狗苟,几日前想重新结交石秀的心顿时就淡了,直为石秀感到可惜。 北静王水溶那日离去前,话里话外勉励贾琏好好当官,就如石秀这般。这点贾琏怎么会听不出来,奈何以他的性子,还真做不到百般钻营的去谋官。 若是哪天皇上或者朝廷给他升官,他自受着,若是叫他坐冷板凳,他也无所谓,待得做上一期侍卫,直接外放江南,寻吴用杨志吃酒就是。 “只是这般就有些辜负水王爷的好意了……”贾琏咂咂嘴,摇头将这闪过的想法甩出脑海。 值甚么,以后有机会就报答水王爷就是。 贾琏这般想着,却是笑了,离了侍卫处,出了午门。 赵天梁赵天栋来接贾琏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见贾琏久久未出,正着急着。 贾琏上了车,马车滴滴答答的行驶,离了皇城范围。 京都有南北两个附郭县,北面叫辛安县,南面叫平宛县,而荣国府正是算在平宛县中。 贾琏马车离了皇城,进入平宛县,驶进宁荣街,最后停在荣国府后门通道里。 贾琏因知道大老爷贾赦现在看自己不爽,所以现在都不再从黑油大门那边进,免得在花园东院碰见贾赦后不自在。 贾琏下了车,赵天梁赵天栋去安置马车,贾琏自个大步踏进荣国府,嘴中还仍在骂骂咧咧的感叹,石秀一身好武艺,可惜就是那般心思实在下乘了一些… 兴儿作为贾琏的贴身小厮,早等在后门,此时见了贾琏,忙迎了上来,先恭喜了二爷沐休。 贾琏点点头,终是收了埋怨。 兴儿与贾琏同行,一路和他说着今日府中的事,好叫贾琏知道府中的动静。 兴儿也知道贾琏不耐烦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只挑了重点来讲,其中就有今日贾母带着大姑娘出府的事。 大姑娘就是贾元春,贾母往往出府去南安太妃等人家赴宴的时候,会将身边养的四春带去见世面,贾琏只当今日也是如此。 兴儿低头说着,待要出后门这边的甬道了,方是止了府中琐事,小声道:“二爷,那老周瑞说有事要告诉您嘞。” 贾琏闻言,立刻便止了步伐,周瑞没什么事可不敢通过兴儿来找他。 这是吴用走前布置的,叫周瑞一家卖了王夫人,握着把柄在贾琏手里。前些时候贾琏在贾母上院受难的时候,就是周瑞赶来咬牙救的,不救不行,万一吴用把他们一家出卖王夫人的话捅出,以王夫人的手段,他们一家哪还有好下场。 “说来,周瑞一家好像就在后廊这边住着,你去叫他过来见我。”贾琏笑道。 兴儿应声离去。 贾琏看了看四周,寻了间无人的耳房进去,在窗户边露头等着。 不一会儿,兴儿和周瑞亦步亦趋的过来,贾琏在窗口招了手,示意他们进来说话。 进了耳房,兴儿在贾琏侧手边站立,周瑞则是先行了礼,道:“小的见过二爷。”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闻说元春入宫事,留步闺中胜凤姐 贾琏摆摆手,笑道:“我们干的是做贼的勾当,还讲究这礼作甚,你有消息只管说来。” 周瑞起身,苦着脸道:“二爷您发发慈悲,快别吓我了…小的这次来见您,是我那浑家传的消息,说今天老夫人带着大姑娘入了宫,好像以后大姑娘要到皇后娘娘身边当官哩。” “当官?女官?宫中女史?” 贾琏想了想,估摸着元春是要去宫中做女史,当下就有些不满——宫中的女官除了被皇家指婚,否则退休后谁人敢娶? “大姐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老祖宗不是喜她么,怎么把她往火坑里面推…”贾琏喃喃自语着,但随之想起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便从腰间摸出一个银锭给周瑞收着,道:“消息我记得了,你回吧。” “诶。”周瑞接过银锭,不敢多说什么,躬身离开。 在周瑞走后一会,贾琏才带着兴儿从耳房走出,免得有路过的见贾琏和周瑞一前一后的出来,因而联想到什么。 贾琏带着一股纳闷之情回到自家宅院,进了正屋,由平儿服侍着换了龙禁尉的袍服。 王熙凤正在别屋,见贾琏换好衣服出来,便摆着脸发问道:“好将军,今日是去哪里喝花酒了,回来的这般迟?” 贾琏是知道王熙凤脾气的,见人就要先傲三分,哪天她若是在外人面前不傲了,那就定然是在算计人。 贾琏笑着陪王熙凤坐下,道:“我回来是迟了,倒是凤哥儿回来的越来越早哩,甚好,不像以往只知道在嫂嫂那边,天黑了也不着家。” “哼。”王熙凤冷哼一声,不搭这腔。 自打上次贾琏被通灵宝玉压制了凶气,和王熙凤重新和好后,王熙凤回家就回的勤了,态度也软和了几分,这其中亦是有贾琏在外出任了五品官的原因。 就如北静王水溶所说的,男儿若是能掌权在外,借此抬高自身的势,那么家宅也就自然安宁了。贾琏今天做了官,王熙凤态度变好,若是赶明做了国公,那么府中两房的争斗也就可以顷刻间平息,真的都来巴结他了。 贾琏同王熙凤坐着,平儿在旁上了茶点,然后笑着道:“奶奶不是早说要和二爷也比比吗,现在二爷可是都回来了。” 平儿怕显得唐突,又同贾琏笑道:“二爷不知,今个奶奶的手气极好,在老夫人那里赶围棋儿,可是将几位姑娘都赢了个遍。” 赶围棋就是比大小,以骰子掷几点,棋子就在棋盘里挪动几格。 “就你多嘴。”王熙凤训了提议的平儿一句,偷偷看贾琏反应。 看着王熙凤期待的样子,贾琏挠挠头,终是肯首道:“那就…比比?” 平儿当即应声,拿了棋盘棋子来,摆在贾琏同王熙凤面前。 王熙凤平日和几位姑娘的来往并不算多,主要是没有共同语言,元春、迎春、探春以及寄养在府中的惜春,这四春由贾母养着,都是能识文断字的主,唐诗宋词张口就来。看她们身边大丫鬟的名号,就能一窥四春的学识。 元春身边的叫抱琴,迎春身边的叫司棋,探春身边的叫侍书,惜春身边的叫入画。 而王熙凤却是个不读书的,自小和贾琏胡闹,还是因为要算账,近年才多学了几个字。 赶围棋游戏规则简单,王熙凤不像行酒令斗百草那般插不上话,所以今天同四春玩到一处,并且赢了才这么高兴。 贾琏无意留心这么个游戏,一边掷骰子一边问道:“凤哥儿今日同大姐玩过这个?” 王熙凤分心答道:“大姐上午不在府中,下午才回来,说来你还不知,下月立春后,大姐就要入宫当女官,到时候你在宫中要是看见,可记得照料大姐。” 王熙凤不知道宫中情况,所以才在后头加上这么一句。贾琏虽然是皇城侍卫,但除非给下面来一刀,否则他别想看见进宫后的元春。 贾琏见事情已经传开,心中愈发不悦,道:“凡有去做女官的,以后出来哪里好嫁入,老祖宗这样做,忒寒碜了,婶婶这次竟没有说甚么?” 王熙凤笑道:“你懂什么,就大姐那模样和端庄,若是叫皇上见了,还怕少了个娘娘的位置?老祖宗她们可都是这么打算的,据说都安排妥当了。” 贾琏听了王熙凤这般说,心中还是有些腹诽,便起了身,道:“我去老祖宗那边看看。” 王熙凤见他匆匆离开,不甚在意,反而是讶然的看着棋盘,这其中贾琏的棋子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死相,运气这般好?” …… 贾琏经南北夹道,过荣禧堂抱厦厅,到了贾母的上院,照例先给贾母请安。 今个王夫人和邢夫人都在这里,王夫人满脸笑意的同贾母说话,邢夫人在旁尴尬陪坐。 “给老祖宗请安、给母亲请安、给婶婶请安。” 贾琏过来,先是见了礼。邢夫人指着贾琏对贾母笑道:“老太太您看,琏哥儿自打当了值后,做事好似越发英气了。” “嗯~”贾母笑了笑,微微点头,她今日开心。 贾母问了问贾琏夫妻间的相处后,便指了屋中摆放的一件锦玉连边裘,叫他给王熙凤带回去。 王夫人在旁用带着佛珠的手捂着嘴笑道:“琏哥儿,这可是宫里的好物件,你今个替凤哥儿拿了回去,她怕是要对你喜得百依百顺了。” 这衣裳,自然是沾了元春的光,才从宫中到了此处。 贾琏在房间陪坐了一会儿,贾母和王夫人都没有掩饰安排元春入宫的事,贾琏听了,顿时就知道这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也罢,许是老祖宗他们自个有想法…… 贾琏没再久留,起身借故离开,由贾母派了丫鬟翡翠,端着衣裳跟贾琏出来。 出了屋子还没走几步,贾琏便撞见了迎春惜春联袂而来。 “哥哥,你缘何来了这里,也是听说了大姐的喜事?”迎春牵着惜春,拦路问道。也就是贾琏,若是换了别人,懦姑娘可不敢拦着。 惜春是思春里面年岁最小的,但不像探春那般对贾琏有些畏惧,此刻面容寡淡的道了声:“二哥哥好。” 未失礼数。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元春有意偿前生富贵,贾琏不料至北静王府 见惜春问好,贾琏点点头,道:“都是自家人,府中的下人大多势利,妹妹要是里平日里要是有甚么不顺心的,只管说来,哥哥给你做主。” 贾惜春非是荣国府两房中人,而是出身宁国府,老爹正是整日住在玄真观的宁国府大老爷贾敬。 那东府贾敬老爷也是老树开花,生的长子贾珍是两府中玉字辈岁数最大的,次女惜春却又是两府中最小的,以至于贾珍的儿子贾蓉都比惜春大。 而因贾敬只管在玄真观里面住着,贾珍又不耐烦管惜春这个幼妹,所以自打惜春生母病逝后,贾母就把惜春接到身边教养,如今也有些年头了。 看着迎春惜春两人,贾琏恍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当见过大姐了,大姐知道要入宫,可是高兴?” 惜春想了想,道:“宫中繁华,外面又有舅舅照料,方才我看大姐面上,大姐当是高兴的。” 贾琏点点头,笑道:“那方是好。” 听了惜春这话,贾琏方是心情畅快了,迎春宝玉等人那时还小,所以不知,当时老国公还在,贾琏同二房的贾珠贾元春关系都是要好的,贾珠贾元春的大哥大姐当的颇像样子。 如今虽两房争斗,贾珠也逝去,但贾琏和贾元春的关系终未生疏太多,自然想着她过的好。 贾琏又同她们说了几句后,正要离开。 懦姑娘迎春思虑再三,终是过来扯着贾琏,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哥哥,大姐的事,你缘何不去见见大姐?” 迎春是个不爱说话的,说的少了,想的就多,在她看来,大姑娘元春未必像是旁人所以为的那般欣喜。 贾琏一愣,料想也是这般,便点了头,道:“说的是,入宫以后怕是见面的就少了,待我去看看大姐。” 迎春见状,才在心底松了口气,和惜春带着司棋入画等人走了。 贾琏对送衣裳的翡翠道:“我去大姐那边看看,你自送去我那罢。” 翡翠点点头,道:“二爷放心,我是认得路的。” 和几人分道后,贾琏转到元春的院子,元春住的地方和迎春那边离得不远,贾琏轻车熟路。 贾琏问门进了院子,未进屋,只在院子中坐着。他有些年没来元春这边了,此刻顿时发觉这院子比迎春和自个那边要恬静许多,院中的丫鬟连走路都是轻声。 过了一会儿,元春才带着贾宝玉过来,道:“怠慢琏弟了,宝玉正在写帖,一张写不完,倒是不好离开。” 贾琏看着用力抓着元春衣角,好似向自个示威的宝玉,笑着道:“大姐昔日可没有这般用心教过我写字。” 元春陪同贾琏坐下,问道:“琏弟爱写字吗?” 贾琏果断摇头。“不爱。” “正是如此。” 贾琏同元春聊了一会儿,发现元春一如往常,惜春明说的喜他没看见,迎春暗道的忧他也没看见。 贾琏终是问道:“大姐下月就要进宫,这般,心中可是满意?” 元春闻言,嫣然一笑,直教满院恬静都破了去,叫人只记得下、只容得下她那脸庞。 元春道:“初听时许是不满,回来后却是满意,至于如今,倒是无谓。” “我终是有这般年纪,本就要到嫁人的时候,去宫中也并无两样。若我得了宠,说不得可以帮衬琏弟一二。” 贾琏道:“只要皇上长眼,就该把大姐当那杨贵妃宠着,想来就是皇后大姐也做得。不过大姐莫要担心我,成家的人若还要姐姐照顾,那也忒窝囊了些。” 见元春早已经想的通彻,贾琏也就不担心了,喝了一盏茶,随后起身离开。贾母这边脂粉太多,他终究不愿在这里久留。 待贾琏走了,元春才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声,起身牵着贾宝玉回去重新描帖,低声道:“宝玉你要记得,不管老祖宗待其他人如何,对我们姐妹和你,却是真心好的。” 贾宝玉见赶走了贾琏,嬉笑道:“大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孝敬老祖宗。” 元春进宫,也是在孝敬贾母,回报贾家。 …… 翌日,贾琏沐休,上午待在自家院子打了一通拳,松散筋骨。下午洗完澡,叫了平儿回来,让她准备一份登门礼他要出去送人。 王熙凤怕贾琏又去和吴用杨志那般人厮混,也匆匆赶了回来,见贾琏是要去三品的上司家赴宴,这才满意,叫平儿好生准备了一份厚礼带上。 王熙凤还想叫平儿也跟着去盯着贾琏,免得贾琏忘了回来。 这自然叫贾琏拒绝了,汉子聚会,带个女儿家做甚。 王熙凤板着脸,还待要说时,兴儿突然到了门口,请示道:“二爷,北静王府派了人过来,说王爷请您过府说话。” “这是好事啊!”王熙凤忙推了贾琏一把,转头又叫丰儿去告诉平儿,多准备一份给王府的礼物。 等会要去桂祁家赴宴,但贾琏估摸着这时还不到石秀的散值时间,可以先去王府一趟。贾琏点头道:“凤哥儿也去罢,同我一起向老太妃请安。” “我、”王熙凤语气一顿,既是兴奋,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道:“我是个不通诗书女红的,打小也只在四家里面来往,我若是去王府见老太妃,惹了她的恼可怎生的好?” 贾琏道:“值甚么,老太妃须得也是两只眼一张嘴,只管像老祖宗一样哄她就是了,你要去就快些做打扮,不然我便不等你了。” 王熙凤白了贾琏一眼,嗔道:“催命鬼。” 说着,王熙凤忙进了正屋,招呼回来的丰儿帮她换衣裳。 不多时,准备妥当,外头黑油大门前赵天梁赵天栋也已停了马车。 因为王熙凤也要出去,不免就要带上几个丫鬟,再加送礼的,贾琏出行的人瞬间就增至近十人。 王府的人从黑油大门那边请,贾琏自然也就带人从那边过,花园东院的邢夫人听闻贾琏一行人是去王府,不无羡慕,又打发陪房王善保家的去打听送了多少礼,探知后酸溜溜的道:“有这般钱也不知道拿些孝敬我。” 贾琏这边离了荣国府,有北静王府派来的人开道,一路转至北静王府。 水溶自然不可能来迎接贾琏,贾琏同王熙凤进了王府,先去给老太妃请安,随后留了王熙凤在那说话,贾琏则转出来,叫人带自个去寻北静王水溶。 水溶正在自己书房中,待听得一声“贾琏见过王爷”,便抬起头笑了,叫贾琏在旁坐了,自个也同时端了书案上的茶杯,走出来同贾琏坐下。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孙女王劫海道,两魔君赴宴席 “好香的茶。” 一个侍女上前,将一捧盏茶放在贾琏手边。 贾琏进门时就若有若无的闻到了,这时才发现竟是这茶香。 水溶在一旁笑道:“贾兄且受着,这是茜香国孙女王进贡来朝的,珍贵异常,宫里也只赏了我两三壶水的用度,算尝个鲜。” 贾琏闻言,端茶呡了一口,顿时叫杯中茶水下了过半。 不过,虽闻着奇香,贾琏吃到嘴中却也只觉得和普通茶叶无二。既然不是什么神仙茶,因嫌茶水烫口,贾琏便放了下,不再动它。 贾琏问道:“听闻茜香国不是产丝巾缕带的地方么,怎又鼓捣出这异茶来?” 水溶不似贾琏那般暴殄天物,而是带着一番喜悦之情,将茶水细细品着,同时解惑道: “这种奇香无比的茶在茜香国唤做‘崖海’,乃是他们一国的国宝。年前他们孙女王率船队出海,将佛郎机与花旗国的通商船劫了去,因担心那两国报复,那孙女王这才巴巴的把这国宝上供来,求我天朝上国庇佑。” 作为朝中王爷,水溶对于这种异邦来朝的事情自然是与有荣焉。 将这崖海茶饮尽了,水溶啧啧嘴,又道:“不过么,左右都是些蕞尔小国的事,在朝中掀不起什么风浪。” 贾琏对什么茜香国佛郎机听得是云里雾里,只管在旁称是。 水溶同贾琏闲聊了一遭,方是步入正题,问道:“贾兄当值这几日可是遇见过那石光珠?” 贾琏道:“回王爷,昨个见了石光珠。我往前同他有些日子没见,如今他倒是变化颇多,一番心思颇重。” 水溶听得贾琏这般说,即是点头笑道:“心思重些好,大丈夫立于世间,怎能没有一番封阁拜相的野望,日后若要重整缮国府声望,我看当在此人。” 贾琏当下无语,水王爷好像颇为看重石秀的样子,那他也不好骂人了。 水溶未有细看贾琏表情,只又是说道:“我年初时见过石光珠几面,近年缮国公府落寞,他怕是对我有些怨气。贾兄同石光珠交好,可否请他来王府一叙?” “王爷何须谈个‘请’字!” 贾琏欠着水溶人情在,早想着要还,待听得水溶这话,当下就拍着胸脯应了,道:“王爷放心,稍后我见了石秀便同他说,他若敢说个‘不’字,我便绑了他来就是。” 水溶听得大喜,便问贾琏稍后可是要去缮国府,得知贾琏是和石秀去他上司桂祁家中赴宴。 水溶心中喜悦由此更上一层。 贾琏才当值两天就知道去同僚家走动,和他也是同道之人啊…如此,也不枉他扶持贾琏一场,日后足以引为助力。 水溶本来还想留贾琏用饭,如今听贾琏约好了要赴宴,便消了这念头。 他同贾琏又坐了一会,聊起贾琏做侍卫的事。侍卫处自有规章,贾琏便挑了些不紧要的事说了,两人这般聊得倒也是投契。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还要去桂祁家赴宴,贾琏才起身告辞,说妻子王熙凤在和老太妃说话,自个稍后来接。 水溶自是笑着叫贾琏放心,起身相送,又叫府中大管事礼送贾琏出府。 贾琏出了王府,叫随行的贾家人都在王府待着,自个只叫赵天梁赵天栋两人带上另一些礼物驾车离开。 马车一路到了桂祁家门口。 桂祁家也是名门大户,祖上和本朝太祖是乡人,开过后封了列侯。 不过,待传到了桂祁这一代时,祖上爵位已经是降袭没了。是以桂祁现在这中郎将官职也不能说是全靠祖上蒙荫,大多还是他靠一手弓术在皇上面前露脸挣来的。 桂祁因知道下人们不认识贾琏和石秀,就自个在门口等着招呼。 贾琏下了车,拱手道:“我怕是来晚了,竟叫大人在外面等。” 桂祁迎了上来,叫几个下人收了赵天梁赵天栋两手的礼物,笑道:“哪里,石秀都还未到。” 贾琏同桂祁站在一处,道:“石秀散值从缮国府换了衣裳来的话,估摸着就是这个时候了,待我也等一等,到时候叫他见面先心虚几分……” 两人等了一会儿后,便见到石秀骑着马滴滴答答过来,马后还吁吁的跟跑着两个小厮。 如今缮国府过的确实是窘迫了些,这事从石秀的出行就可以看出一二。 都是一府的继承人,贾琏出行端坐着马车,前呼后拥,上门的拜礼叫赵天梁赵天栋两人都拿不下。 至于石秀这边,此时登门礼叫石秀自个一手拿着,他翻身下了马,见桂祁站在门口,便问道:“桂祁大人,我未有来迟罢?” 一样是叫下人收了礼,桂祁未有轻视,而是摸了摸鼻子笑回道:“看来是我不该出门来迎啊,你们两个见面都是这般话。” 说着,桂祁一手扯了一个,将贾琏石秀往府中领,同时喊道:“传令府中,开宴!” 门口几个下人听了,忙应了一声,匆匆先桂祁进了府。 三人进了府,分主宾落座,座位前是桂祁家新搭的台子。 待坐住了,桂祁叫人给贾琏和石秀斟了酒,笑道:“因为不知两位听得什么戏,我便叫戏班子把家伙都搬了来,两位要听什么直接叫他们换装上场就是,这家戏班一出《荆门令》可谓是京都一绝。之后还有一位刀嘴先生讲《说岳》和《姜太公收妖》……” 看得出来,桂祁为这宴会,实是用了心筹备。 不过贾琏和石秀都是不爱看戏的,见人穿着戏服叽叽嘎嘎上场,只觉得眼花缭乱,勉强和桂祁看了。 等到一个老家伙扯着嗓子上去说书,讲《说岳》里面陆文龙归降岳家军这一段时,贾琏和石秀两人才终于用了心去听,因说书先生讲的却是好,两人一时倒是听得有滋有味。 三人边听着,各说了对剧情的看法,先是共骂了一通金兀术,随后、桂祁一个不查,贾琏和石秀就起了争执。 原来是听岳家军车轮斗陆文龙这一段时,贾琏和石秀对陆文龙和岳云到底谁武力更强这事各执一词,贾琏说陆文龙,石秀说岳云。 台上说书先生只管噼里啪啦说来,坐客们为书中角色争执的事他见多了,丝毫不以为意。 不过贾琏和石秀岂是常人,他两人本来就对对方不满,现在说的急眼时,一旁桂祁已经是劝也劝不住。 两人都是跳将起来,当场撸了袖子就要打。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王熙凤诈出捐官事,琏二爷被请下聘章 是夜,鲁智深鼻青脸肿的去到北静王府,先见了水溶,将堂堂北静王吓了一跳。 “贾兄,这是何故?” 贾琏笑了笑,先支吾了几句不碍事,又说叫石秀进王府的事情已经说了,明天石秀散值后就会来拜访。 事情已然妥当。 至于贾琏身上这些伤,自然是和石秀友好交流来的。 在桂祁家中,他与石秀一言不合就离了酒席打斗,将唱戏的、说书的尽数都赶下了台。两人打斗了五十余回,石秀请的教头终究是不如贾琏一身杨志教的杀伐手段,落了下风。 桂祁在旁,见两人搅和了宴席,心中是又气又喜,当下也解了衣裳,赤着两条胳膊上台,与杨志两个合做一块来并贾琏… 两魔君赴宴的最后结果,却是不足为外人道,毕竟三人都未有下死手。只知道最后,贾琏反正是将石秀‘请’了过来。 既然已经入夜,贾琏未再在王府久留,接了王熙凤出来后便出言告辞。其中这伤势难免也要被老太妃问起,皆是被贾琏遮掩过了。 水溶遣人相送出府不提。 王熙凤出得王府,一路上满是笑意,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待到了家中,她便拿着老太妃给的回礼——两只白底蓝瓷玉容碗,放在手中端详个不停。 “琏二,你说这碗得值多少两银子啊。” 贾琏正坐在一旁,平儿在给他细细敷伤。听得王熙凤这言,贾琏摇摇头笑道:“凤哥儿也是俗气,眼里只盯着银子。这两只是老太妃给我们补的婚宴礼,虽然是好看,但一般人家哪里用得到,当真拿来捧饭吃不成?所以买来莫管花了几百还是千两,若是有朝一日拿去典当,怕是三成价都无有。” “哼……”王熙凤听说这两个碗是婚宴礼物,便叫丰儿好生收了。 听得贾琏笑她没见识,王熙凤也是冷哼着,道:“是,我自是个破落户,没你琏二爷见识高,然而就许你见识比天高也没用,家中有几个余财?把我王家的地缝里扫一扫,都够你使一辈子哩。” 贾琏一愣,也是气道:“是是,就你王家有钱,但你怎知我就没有?须知如今可不比我寻你借钱的时节。” 王熙凤经今天王府一行,本是诈他,见现在贾琏自个说漏了嘴,当下便又是欣喜又是遗恨。 王熙凤埋怨道:“好啊,原来你真的舍了两三万两,给那吴用杨志捐官!我操持这家容易吗,府里那么多长辈要伺候,下人还要拿银钱开道,不然哪个能让我顺心?你倒好,这般银子就拿去打了水漂。” 王熙凤今日如何就突然晓得了吴用和杨志的事? 原来先前捐官一事,贾琏和北静王水溶都不是多嘴的。只今日王熙凤陪北静太妃说话时,恰是无意中听说了这事,这便回来就想着弄个明白。 王熙凤见贾琏默默无言,便起了身,接替平儿给贾琏上药,语气软和了下来,轻声笑道:“我的琏二爷~快说自个还有多少银子,且拿些来给我使使可好,不然我可就把这事告了老祖宗去。” 贾琏见了这王熙凤面上一番柔情蜜意,嘴里却在做无本的买卖,身体霎时打了个寒颤,也是起了身,嚷嚷道: “好奶奶,我拢共也不剩几两银子,你想在我这发利市怕是不成。要是告,你就尽管去同老祖宗说,看我怕你不怕。” 贾琏说着,就想要出去寻个清净。不过他刚转身,两扇门便叫平儿啪啪关了,她自个挡在贾琏面前。 “好你个琏二,又想使这招……” 王熙凤在后方一阵嗔怪。 …… 翌日,王熙凤终是没有去告状,无他,银子已经花了,又争个何故。 贾琏叫了人去北静王府外打探,听得石秀确实去了,贾琏这才满意,便也不去掺和,自待在家中。 又过了几日,荣国府里张罗着大姑娘元春入宫的事已经传了出去,金陵王家、史侯家都使了人来。独薛家是商家,因上下全族只有八房人,且都不在京都,便叫了个管着京都生意的大管事来,奉上重礼,陪在末座。 元春入宫,实在是金陵四大家族的大事。因她身具贾王两家直系血脉,老祖宗是史家出身,母系的薛姨娘又是薛家的当家夫人。因此四家必是全力助元春在后宫中争夺高位,以此福泽自己。 在这般要紧事下,宁国府贾珍请贾琏过府说话,便显得不甚起眼了。 听了宁国府来人相邀,贾琏正好在府中懒得陪四大家族的人说话,便转出到了宁国府。 宁国府大爷贾珍出屋引他上座,将一番请求娓娓道来。 原来是宁国府和现工部营缮郎秦业有意结亲,贾珍之子贾蓉配秦业之女,现在是终于谈妥了,贾珍想请贾琏作为长辈去秦业家下聘礼。 贾琏想了想,左右无事,便应承了下来,道:“珍大哥放心,我这次去定然帮看看侄媳妇的品质如何。” 至于贾蓉和秦业之女秦可卿结亲,作为父亲的贾珍为什么不去。贾琏只当贾珍是念及自个三品威烈将军的位置不肯屈尊,也不疑他。 既然明日就要重新当值了,赶在今日,贾琏便带了聘礼往秦业家赶。 与贾琏同行的,有男方贾蓉的奶娘,唤做李嬷嬷,还有贾珍续弦之妻尤氏也派了婆子来。贾琏既然应事,便又叫人去迎春院唤了自个奶娘赵嬷嬷过来,这些都是些办事稳当的,婚嫁事宜相当熟练。 赵嬷嬷就是赵天梁赵天栋之母,因贾琏许了她一个红包,便满脸堆笑应承着稍后要好好看宁国府日后夫人的品相。 一行人浩浩荡荡抬着聘礼,一路到了秦业家中。 贾琏出得马车,见了秦业家当先就是一愣。先前没有问清楚,没想到堂堂工部营缮司郎中的府上竟然这般寒酸。 京都的六部官员每年的冰敬炭敬不知道多少,这秦业家中过得这般清贫,想来该是位清官…… 贾琏想到这,便有了敬意,叫人在门口放了鞭炮,说明了来意,由秦业家中的老仆领他进府。 秦业家中人口单调,叔伯早已经分家,故只是秦业带着幼子秦钟出来接待。 先前同秦业见过的宁国府李嬷嬷先笑着道:“秦老爷,今天来的是男方的叔叔琏二爷,在皇城中当着正五品龙禁尉的差事,今天可算是忙里偷闲。”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可卿定娶六月里,议门路上逢二尤 秦业的年纪比贾琏想得的要大,竟是个快到花甲的老人。 秦业,当朝正五品工部营缮司郎中。年过五十岁时秦业才得了儿子秦钟,至于眼看要嫁人的女儿秦可卿,是秦业十几年前报养的,充做亲生女养,因他只有一子一女,发妻早亡,故不分嫡庶。 秦业请了贾琏入座,叫幼子秦钟懵懵懂懂的作陪。 贾琏是个不爱读书的,但依旧是如寻常人家往来那般,先问了秦钟几岁,读甚么书。 秦钟性子着实腼腆,支支吾吾的作了答,一边还偷看贾琏反应。 秦业老年才得子,对秦钟溺爱之余不免期望颇高,所以平日管的广泛了些,叫秦钟这般年纪连个玩伴都没有,养出了现下这性格。 贾琏见秦钟这般不利索,便没再寻他说话。他带来的李嬷嬷、赵嬷嬷等都去了内宅相看女方,留贾琏和秦钟在前屋这里坐着。 秦业和贾琏一个是六部郎中,另一个是皇城侍卫,职位虽然毫无干系,但此刻倒也不至于无话可说。因秦业和贾府素来是有些关系的,不然也不会嫁女进贾府,而且男方还是宁国府日后的承爵人贾蓉。 秦业见贾琏作为男方长辈还这般年轻,不由得生出羡慕。近年来他越发感觉自己老迈,每日公事缠身,管教儿子秦钟的事也后继无力。现在女儿将要嫁进贾府后,他倒是起了一番心思。 秦业向贾琏试问道:“听闻贵门在京都建了族学,学中司塾的是个唤做贾代儒的老学究先生,如今贾家各房子弟都在他那进学?” 秦业这般问,是想着若是可以,就把儿子送到贾家族学里面去,在那进学的都是国公府族人,将来儿子也算有个出身。 贾琏自然听得出秦业的意思,看样子只待他首肯,秦业怕是就要准备束脩礼了。 束脩,古时差不多指一条连脊腊肉,将之送给老师,自个拜入门下。待转到现在,甚么束脩六礼,已是都不如银子好使,所幸秦家虽然不富裕,但是拿出几十两银子拜师还是不成问题的。 贾琏想了想,道:“老大人,我也不说瞒你,我家那族学并非是甚么好去处。那儒太爷上了年纪,难以上心,以令郎的个性,孤身一人去的话,怕是要受学堂里子弟的欺辱。” 秦业不愿放弃,虽听了贾琏这般说,但自个一双儿女自小感情深厚,日后在贾家那边想来是能帮衬着些的。 秦业道:“以贾家的门第,料想下面子弟能如何顽劣,还请琏二爷施施援手罢。” 秦业年近六十,这般姿态已经是近乎乞求。 也是怪哉,这些小事不找你亲家珍大哥,却找到我头上…… 贾琏心中一阵纳闷,但见秦业满头白发的样子,也懒得再拒绝,便道:“老大人收收声,你既然这般说,我现在就叫人拿了名帖去寻儒太爷安排,明日来接令郎进学就是。” 说着,贾琏唤了赵天梁进来,指着秦钟吩咐了一通,赵天梁自是点头应了,然后带着贾琏的名帖出去。 这便完了?秦业一愣。 贾琏吩咐完赵天梁,回头道:“老大人放心,明个他便来接令郎,到时老大人要去工部当值的话,包个三五两银子叫令郎拿给儒太爷当做束脩就是。” 秦业已经回过神,点头道:“诶,说是如此,但毕竟是首次进学,明个我还是告半天假跟去好些,劳琏二爷为犬子费心了…” 贾琏浅笑一声,不以为意。 不多时,李嬷嬷、赵嬷嬷,与秦家的一位姨娘先走出,后方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儿家。 秦业和贾琏两人都正坐了身子,秦家姨娘在秦业身后站着,李嬷嬷和赵嬷嬷则站去贾琏那一边。 堂前只留着那女儿家和两个小丫鬟一齐站着,她知晓是商议自个的婚事,此刻见了男方长辈,满脸娇羞的低下头,声音好似细蚊:“可儿见过父亲大人…” 可儿是她在秦家的小名。 秦业让她也站到自己手边,稍稍安抚,然后转头对贾琏道:“亲家叔叔,这便是我女秦氏,官名兼美,字可卿。” 秦可卿生来鲜艳妩媚,身态袅娜纤巧,一双眉眼不笑则已,待得语笑嫣然时,则一双天生媚眼尽现,简直将人的魂都夺了去。 贾琏虽说是代表男方长辈来的,但到底是男人,不好细看,此刻只是同秦业笑道:“好个标致的人,亏是亲家教导有方。” 李嬷嬷、赵嬷嬷都是上前来,在旁将秦可卿好一顿夸,什么女红出众,心灵手巧,勤俭有方之类的,也不知她们这么一会儿是怎么看出来的。 至于男女双方的八字之类的,因早就说过了,此时倒是不必提起。 贾琏同秦可卿问了几句话,见她虽然娇羞,但说话进退有度,不由点头,果真是个好媳妇人选。秦可卿此人,凡见者不论男女,都是能对她心生好感,好似不是个人间的女子一般。 贾琏最后同秦业聊了一会,将这下聘的流程走完。 俗话说四月不婚五月不嫁,秦可卿正式过门的日子先前两家差不多就已经商议好,今日就正式定在了六月初。 事情敲定,两家皆大欢喜。眼下还有几月秦可卿才过门,两家都可以慢慢筹备。 贾琏最后接了秦家的回执,李嬷嬷、赵嬷嬷又从秦业那里讨了份媒钱红包,然后一行人告辞出了秦家。 秦家的回执是秦可卿亲手完成的一副刺绣,这刺绣不是给男方贾蓉,而是给贾蓉的继母尤氏的,叫男方家里知道女方的女红水平。 离了秦家,贾琏等人一路转回宁国府。 在进东府里面前,贾琏赏了赵嬷嬷,叫她喜滋滋的回西头荣国府去了,此时贾琏只同拿着秦可卿刺绣的李嬷嬷等人进宁国府,寻贾珍说聘礼完成的事。 从宁国府西边角门入,过了一道仪门,正行走间,贾琏恍然转头,便看见不远处两个女人在朝这边张望,准确来说,是在看自己。 “怪哉…” 见贾琏发现,其中一个慌忙低下头,另一个却浑然不惧,依旧大胆的打量着贾琏。 见那两人非主非仆的样子,贾琏问及一旁李嬷嬷道:“那两个女的是何人?” 李嬷嬷顺着贾琏面上的方向看去,笑道:“琏二爷毋需管那两个蹄子,她俩是我们府中奶奶的妹子,唤做尤二姐和尤三姐,如今她俩随着老母都暂住在这边过活。”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尤二姐有心无意人,贾智深叹言女儿事 贾琏笑道:“既是未曾婚配,这般也忒大胆了些,好似我屋中那凤哥儿。” 李嬷嬷点着头,她知道尤二姐尤三姐是什么情况,尴尬之下不好多说。 那边尤三姐见贾琏止步,便扯着害羞的尤二姐要过来,道:“好姐姐,你既然看那人顺眼,怎得就不知多走两步?就是问个名字作为念想也好啊。” 尤二姐半拉半扯的同尤三姐过来,但两人还未走近,贾琏便眉头一皱,扭头就走。 “诶?琏二爷您腿脚利索,好歹等等老婆子我啊……” 李嬷嬷本就不愿意见尤二姐尤三姐,看贾琏走了,便连忙跟上,叫过来的两女愣在原地。 贾琏并非不知房事的,尤二姐尤三姐身上当是洗过,但那股气息还是叫贾琏闻着了,这才扭头就走,仿若躲避洪水猛兽。 珍大嫂子是个贤惠的,怎么两个尚未出嫁的妹妹这般…… 贾琏摇摇头,暂且将刚见面的尤二姐和尤三姐抛之脑后。 贾琏到了宁国府正厅落座,不一会儿,宁国府主人贾珍和尤氏前后到来,李嬷嬷忙先上前道喜。 听说聘礼完成,媳妇模样俊俏,进门时间定在六月,贾珍笑着,和尤氏都是满意。 在旁的贾琏心中却是古怪,这贾珍身上的气息和外面尤二姐尤三姐的一模一样,现叫他闻了,真糟蹋了这鼻子。 想到李嬷嬷方才见尤二姐尤三姐那古怪模样,贾琏这时才了然,原来与那尤二姐尤三姐偷欢的人是当家的贾珍! 尤二姐尤三姐是尤氏的妹妹,既是偷了自个两个小姨子,那就算贾珍在宁国府只手遮天,也不好意思把她们收到房中。不然传到西府贾母那边,怕是要叫宁国府大老爷贾敬回来教贾珍什么叫伦理规矩。 这叫什么事?贾琏看着笑得跟个泥菩萨似的尤氏,也不知道她晓不晓得丈夫贾珍的混账事。 贾珍为了感谢贾琏今天的行程,给贾琏封了个六十八两的红包。这个贾琏自然是收着,因怎么说也是忙活了一天应得的,待收了红包后,贾琏未再多留,起身告辞。 自家已经够乱了,无缘无故的他懒得再沾惹其他琐事。 贾琏离开宁国府正厅,大步流星的过了仪门。然后,就看见尤二姐尤三姐正在原路上等着。 这两人明显是冲贾琏来的。 贾琏眉头皱起,他虽然不想搭理这两个女人,但也没有畏惧的道理,只管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的就要走。 “喂,别人叫你琏二爷,难道你是西府的贾琏?” 尤三姐伸出手,愤愤的拦着贾琏去路问话。 贾琏身边还有兴儿和赵天栋等人随行,此时不待贾琏说话便都上了前。 小厮兴儿急道:“姐姐你莫说话,还是让开些好…” 一旁的赵天栋已经是骂开:“好一个下贱的野蹄子!如何就跑来污二爷的眼?” 他们一路随行贾琏,如何看不出来贾琏不喜欢这两个女的。 尤三姐见两人挡在面前,浑然不怕,反而咯咯直笑,道:“也是个干着奴仆的事想当将军的,我要不走,你打死我去?我只是问你叫甚么,答了我又如何,就你是金玉做的不成?” 后面这段,尤三姐是对贾琏说的。 尤二姐在旁听得难受,上前来扯着尤三姐,带着些泣声道:“好妹妹,我不想了,我们走就是,如何平白就要作贱了自己?” 尤三姐仍是笑,推了尤二姐道:“这里哥儿们都是一般样的,真舍得打我不成?不过是缺嘴的念叨几句罢了。” “我倒是成了缺嘴的了……”赵天栋有些郁闷,眼前这娘们嘴皮子真是利害。 尤三姐这般的大胆性情,倒是叫贾琏颇感意外,他在后方拍了拍手,叫赵天栋和兴儿退开,然后同尤三姐笑道:“我自是西府那边的贾琏,你便是唤做尤三姐的是么,寻我待要如何?我看你平日也不是不如愿,现在来寻我帮忙的罢?” 尤三姐轻啐了一口,道:“许你有这份心,怕是要你的时候又不知在哪哩。” 贾琏点头道:“是了,你们也是两个没有名分的可怜人。” 贾珍大爷偷腥,又不能给她们名分,就这么不清不白的养着,不是可怜人还是什么。 不过,不管是贾珍先强迫,还是尤二姐和尤三姐先魅惑的,反正她们现在过得不错,做着宁国府的半个主子。事情远没有到那种女方走投无路哭酒楼,叫贾琏三拳打死贾珍的发展。 贾琏说她们可怜的话却是将关系都挑了明,一旁对贾琏有意的尤二姐只觉得肝肠寸断。 自己卑微,好似个泥底的人罢了…… 贾琏长相身份都是翩翩俊公子一个,但是纵观整部红楼,能一眼对贾琏有好感的,还真只有这失身的尤二姐。 尤三姐和尤二姐姐妹情深,待她发觉姐姐动心后,便巴巴的拉着她过来,忍着羞辱也问贾琏姓名。 贾琏原本不喜她们,现在经过尤三姐这么闹一遭,贾琏虽说对尤二姐依旧无感,但对与性格刚烈的尤三姐映象却是已经好上了不少。 贾琏看着尤三姐摇头叹道:“哎呀,可惜你是个女人…” 尤三姐见贾琏一番粗鲁直言,叫尤二姐伤心不已,心中已经是有了怨怒,当下就讥笑道:“怎地,原来琏二爷只爱臊些龙阳。” 贾琏自然是又摇头,啧啧的看着尤三姐道:“我是说可惜你是个女儿身,不然凭你这性情我便同你结为兄弟。” 自从贾琏上次一人打出荣国府,然后又是做了官,如今听得贾琏威名后,贾家两府哪个下人还敢在他面前尖声说话? 只这尤三姐虽是女儿身,却生得一副烈胆,怪不得贾琏对她另眼相看。 到底不可能真的拉尤三姐真的去吃酒,比划拳脚,贾琏叹了一番后,让过身位就要带人离去。 贾琏只最后同尤二姐尤三姐说道:“依了今日这遭话,日后你们若是在东府待得不顺了,便来西府找我,我自找清贫些的良家给你们配对安身,也不虚珍大哥来寻我麻烦。” 贾琏说完,带着人大步离去,留得恍神的二尤。 “这里的哥儿们,倒也不是全然一样…” 看的贾琏走远,尤三姐蹙着眉头。 …………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侍卫眼中朝会事,元春终入皇宫苑 翌日,又到了贾琏当值。 这次当值需要早起去接班,于是天色尚且昏暗时,贾琏便转到了乾清宫广场侍卫处。 这次没有见上司苏兰渌亭,贾琏自同一干五品的同僚在侍卫处外坐着。未坐多久,桂祁从里头走出,扔了一个腰牌给贾琏,笑道:“走走走,老地方去。” 一干同僚侧目,他们依稀记得五日前桂祁可是不待见这荣国府的贾琏才是。 “那敢情好些,免得迷路。” 贾琏接过腰牌站起,与这次值守太和门的同僚离了侍卫处。 依旧是在老地方接了班,贾琏打着哈欠,见夜里无人发现,便眯着眼假寐着。 于某时,一番动静将贾琏惊醒。 待贾琏抬眼,只见一群身穿官袍之人陆陆续续走进太和门,官员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是几百上千。 “是了,昨日邸报上写着今日大朝会。现太和殿宫大开,让三品以下的官员也入内参加,正是要从太和门过……” 贾琏心中嘀咕了一句,站直了身子,露出一副威赫模样。 一群官员打从太和门入,翰林院、詹事府、都察御史院、大理寺…当然,还有权重的六部衙门。 不算早也不算迟,从有官员打头来开始未过多久,工部衙门的人便齐齐到了。 贾琏这个位置正好看得分明,二老爷贾政,还有昨日见到的那秦业都在里头。 二老爷是从五品员外郎,相当于郎中的佐官,故而在这等大朝会的时候,站位还不及秦业。 工部的人显然没有发现贾琏,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过了太和门,穿行广场,最后躬身等在太和殿,也就是俗称的金銮殿外,等待宣传入内。 官员尽皆到齐,金銮殿外,俯身一片,静寂无声。 只有亲自参加了这种一方大员、衮衮诸公遍地如家狗的场面,才能理解高坐在龙椅上面唯一的那道身影之重。 一个太监出了殿,拖长着声音高声道:“百官~入殿~” 百官即时动了,将余音断绝。 “皇帝老爷倒是快活……”这般想着,贾琏收回眼,打了个哈欠。 一场大朝会走完,待百官出门后,贾琏叫人书先生请了来,也请了酒食,一番痛快说书,续上《说岳》下段。 至于赵天梁则是回复说秦家子秦钟已经送到贾家族学,秦业因为大朝会的缘故,告假是告不了了,只能让过去接人的赵天梁多帮衬,行程倒是无事。 贾琏点头,酒桌前将秦家事按下不提。 一通酒吃完,宾主皆欢,桂祁尽兴而归。 往后几日,两人互相宴请,来往渐多。 事情传到贾母耳中,听说对面是侯爷人家,现任的三品官职,便是笑而点头道:“是了,琏二若是往来的是这般人家,我何苦前番做恶人。” 至于书房被糟蹋,贾母却是不甚在意的,用她的的话来说:我们这般的人家,也不必和些读书人去争功名。 贾琏日程渐稳,偶尔去桂祁家中时,能够见到石秀。因那次在宫中言语不和导致不欢而散,所以现在贾琏和石秀的关系却是有些冷淡,虽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但见面免不了争执几句,最后常常便是两人撸起袖子上演全武行。 贾琏见石秀明明并非自个敌手,却每次都敢悍然动手,心中欢喜,赞一声好一个拼命三郎,于是,下手愈狠。 时光流逝,恍似白驹过隙。 二月里,荣国府大姑娘元春正式入宫为女史,随伴皇后宫中,管理花园事宜,上司为六宫都太监夏守忠。 从此四春中少一春,内宅中贾母并着一干姑娘或喜或悲的伤心了几日不提。 元春入宫时,贾琏告假帮衬了一日,因为第二日正是沐休,故而贾琏实则休了六日。 待六日后贾琏当值,散值后便被桂祁请去家中吃酒。两人正喝着,石秀来访,便一同入座。 席间,石秀问贾琏道:“北静王爷对你常有帮衬,这些时日你如何未去拜访?” 贾琏道:“未免唐突,王爷若是有事吩咐,使人告一声就是。” 石秀点头,这次少见的不和贾琏争执,待喝了几盏酒,匆匆告辞。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王子腾昏时造访荣国府,贾智深再遇无良大舅哥 石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离去。不过,这丝毫不妨碍剩下的贾琏和桂祁依旧喝得尽兴,两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酒微醺时,就口无遮拦,说那皇城趣事。 待到日暮时分,贾琏兀自不思归。 贾琏随行的赵天梁赵天栋两兄弟也在桂祁家中另一边吃酒乐呵,直到荣国府中来了人。那人一路寻到桂祁家中,经过门房通告先找到了赵家兄弟。 赵天梁赵天栋听得荣国府来人说的消息后,不敢耽误,便忙跑来寻贾琏,附耳低声道:“二爷,二奶奶使了人叫你回去哩,说是家里来了贵客,要你去接待才行。” “这些日子来的不就是那三家的人么,有两位老爷接待还不够……” 贾琏嘟囔着,抬头看了看天色,也是晓得自个该回去了。 正好一旁桂祁因这动静看来,贾琏便即时向他告辞,离了桂祁府。 外头还有人在等着,贾琏眯眼一看,认出这人来,乃是王熙凤陪房奴仆来旺,三十余岁,长得高大,连着长相乍看起来不像个奴仆,倒像个恶霸。 看见贾琏出来,来旺躬身笑道:“哟,二爷,您可算是出来了,今个王家那边的二老爷来了府中见老祖宗,所以奶奶忙着叫小的来寻你嘞。” 贾琏了然,王家二老爷,就是朝廷的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在金陵王家长房的几位老爷中,王熙凤之父排行老大,但可惜因病不能出仕,所以长房的继承权才叫二老爷王子腾担着。王熙凤打小被王子腾之妻养在身边,许是因为对大哥的愧疚,王子腾对王熙凤极为溺爱,万事由她,最后才养出了王熙凤彪悍的性子。 现听说王子腾来了,贾琏身上的酒气便是先醒了三分,叫赵天梁赵天栋快些驾车往回赶。如今的金陵四大家族全靠王家的二老爷王子腾撑着,这领头羊兼台柱子来了,他自然也想去瞅瞅。 马车一路疾驰,赶至宁荣街。 到了宁荣街面上,贾琏发现荣国府中路大门大开,正是显出迎客的模样。这荣国府正门,非贵客临门不开。今日王子腾来访,他身为贾家姻亲,身领京营节度使加兵部尚书衔,身份已是足够。 贾琏不好从正门里面进,便入黑油大门,转花园东院,到了自家宅院中换上便服然后才走出。 此时,荣禧堂正厅里,贾母坐在主位,王子腾坐了左首,同贾母说笑,面上颇为恭顺,一口一个老太君,自称晚辈。 其余人等,具是陪坐,座次无有能逾越王子腾者。 贾琏换了见客的衣裳出来,也散了浑身酒味,此时到了正厅门外,大步进去请安道:“孙儿见过老祖宗。” 贾母已经看得贾琏进来,点头笑道:“起来罢,今日你王家叔叔来为凤姐儿撑场子,看你平日里对凤姐儿如何。” 王子腾看贾琏进来,已是在打量,听贾母这般说,忙哈哈笑道:“老太君说笑了,有您平日看着就是。所谓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凤姐儿已经是贾家的人,我哪里还说得上话。” 贾琏同一旁贾赦贾政见过,然后上前来以子侄礼见过王子腾,道:“见过二叔。” “嗯。”王子腾点点头,他知道贾琏在皇城当侍卫,当下勉励了贾琏一番。 贾琏见了礼,便下去找到贾家玉字辈的地方坐着,算是陪坐。 “喂,琏二…”贾琏一旁的人侧过身来,小声问道:“听说你现在当了五品官,每月的俸禄有多少啊?” 这人唤做王仁,乃是王熙凤的胞兄,这次也跟着王子腾一起登门贾府。 王仁是跟着他那个疾病缠身的爹长大的,少人管教,比王熙凤还不学无术,最是贪财。 贾琏见王仁发问,一眼认出,立时便想起自个去年和王熙凤成亲时,王仁此人借故从他这里弄走的那些银子。 天可见怜!王仁连拿带借的,弄得最后贾琏连七两问诊费都拿不出来,还叫迎春摘了手镯,导致他受了王熙凤的窝囊。 那可是数百两! 贾琏越想越气,斜撇了王仁一眼,已是说不出好话,道:“朝廷俸禄是按年发放的,你还想从我这占便宜怕是不能。不过今夜你晚些走,我拿桩‘好事’同你说…” 王仁见自个心思被叫破,不免有些尴尬,便重新坐正了身子,闷声道:“好个琏二,当了官倒是越发神气。我现下手头紧,看你有甚么好说的,若是无趣,你怎的也要支我一笔银子使使。” 贾琏点头发笑,已经是预备今夜给这无良大舅哥松松筋骨。 不多时,上方的贾母借口起身,谓及左右道:“王家老爷今天用了夜宴再走,我去厨里看看,免得家里那些粗俗的婆子不上心。” 见贾母起身,正厅中哗啦啦一大票人也是站了起来。王子腾笑道:“老太君慢走,我今晚就叨扰了。” 贾母本意就是留他们说话,说完便笑着叫鸳鸯搀着走人。 送了贾母出去后,一旁的贾政招呼王子腾和其弟王子胜道:“两位舅兄,请移步书房说话。” 王子腾王子胜具是点头,同行者还有贾赦,这些都是贾王两家当权的老爷,至于东府大爷贾珍,此番未至。 王子腾忽指着远处坐着的贾琏道:“琏儿已经出仕,且听得他和元春大姑娘感情甚好,此乃我等几家的家事,何不一同叫上?” 贾政贾赦听了都是愣住,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各自点头。 他们每日身在荣国府中,所以难以看清,如今贾琏已经非是荣国府中寻常晚辈,而是有着五品侍卫官身,若是运作的好,从宫中外放出去的话可就是从四品一方知府打底。 荣国府中两房争斗不休,贾琏本是大房的人,但如今府中上下都知道大房父子不和,所以悄然间,贾琏已经能算是府中的‘第三房’,是个能当家的人。 今日被局外人王子腾一说,贾赦已经是思考了起来,想着是不是要重新把贾琏给拉回来一起斗二房。但是天下间哪有父亲给儿子先服软的道理…… 贾赦心思不定时,贾琏正勾肩搭背的引王仁出去,不过半路就被王子腾叫住。 “琏儿,你随我们来,听些东西也是好的。”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王子腾提两皇故事,贾智深受北静王邀 贾琏有些不解,还以为是王子腾看出了自个的打算,要救下王仁。 “凭谁来,我都管叫你今个把钱吐出……”贾琏心中骂骂咧咧,手上暂时放开王仁,拍了拍身上衣服,追着几位老爷过去。 一路到了贾政的外书房,下人奉了茶,然后下去,留得室中五人说话。 贾琏陪在末座,听王子腾当先言语,将旧事念叨开来。 前些年太上皇退位时,今上坐龙椅的压力并不少,比如宫中老太妃、太上皇的幼弟忠顺亲王,还有四王八公等老勋贵。 王子腾正是在今上继位这件事当中出了力,事后才提拔为京营节度使,拱卫京都。 而在王子腾之前,京营节度使已经换了数茬,其中当得最久,乃是贾家宁国府已逝的老太爷贾代化。 贾代化深得太上皇信任,一直到死前都还握着京营兵符。 贾家是太上皇的人,而贾家姻亲王子腾却投了今上。故而这些年贾家王家在宫中两位圣上眼中,实在是有些地位尴尬。 贾家落魄了自然不用说,而王子腾虽说如今地位显贵,但官职已经是数年未动,叫人深思。 官场中人本就不进则退,更别说王子腾手握京都最大兵权,更是容易叫朝官针对。如今一干御史弹劾王子腾的奏章早就堆成了山,只是每每被皇上压下。 然这般保护并不持久,待得哪日皇上不念着昔日的功劳,要办王子腾了,这些弹劾的奏章就都是罪证。 所谓穷则思变,变方能恒通。 叫带着王家血脉的贾家女入宫侍奉,能否让今上减轻对王子腾的疑心? 这事屋中四人与神游天外的贾琏都不能确定,但总比什么都不改变,到时候贾家王家叫人盖棺定论来得好。 将旧事重提后,王子腾道:“今上虽然早早立了太子,安定朝野,但奈何这些年来太子身体不佳,恐有早折之相。而与太子相比,朝中三皇子早早入了户部当值,从堂中笔贴式坐起,如今已经是累功升任郎中,赢得了朝官赞扬,称之为‘良皇子’。” 王子腾身为人臣子,这番话实在是不该说的,但如今书房只有贾王两家共五人,所以倒也没了顾忌。 王子胜从旁开口道:“大兄,那三皇子的名声我也早有听闻,他生母虽然不比太子,但也是后宫贵妃,日后不是不能肖想一二,若是有意,何不干脆早立下这从龙之功…” “不可!”贾政在旁眉目竖起,沉声道:“便是天家之子,也该有嫡庶之分,妄动礼法,将朝廷百官都扯了来党争,岂不是最后天下大乱?再有言,太子便是有日不幸,亦有八皇子系皇后嫡出,我等臣子谨遵皇命就是。” 贾政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说出,只觉得吐尽心中正气。 不料贾赦在旁,已经是笑问道:“谨遵皇命?若真是这般,我们还忙活这些作甚?干脆投忠顺亲王好了,反正都皇家人。” 坊间传言,太上皇当初是想将皇位留给忠顺亲王坐。 “慎言!姑妄之事有何好说!” 王子腾瞪了贾赦一眼,教他收了声。忠顺亲王是太上皇的幼弟,而今上连三皇子都已经成年,这皇位就是再传,也传不到忠顺亲王那边去。所以这谣言一想就知道是有人见忠顺亲王显赫,故意给抹黑。 贾赦现在说这话,只是拿来挤兑贾政罢了。 “唉…”王子腾心中叹了口气,嘴中道:“我与老太君商议过了,元春入宫后,就安心跟着皇后娘娘,日后待她受宠另分了宫室,这层关系也不能断掉。就如存周(贾政字)说的,礼法不可废,我等几家顺应正统,想来太上皇和今上也该消去顾虑了。” 这事是王子腾已经敲定的,如今朝中三皇子虽然势大,但只要太子不死,地位自然稳固。他让元春进宫依附皇后,并非真的要投靠太子或者年岁尚小的八皇子,而是向皇上表达,贾王两家还是忠心皇室的。 听得王子腾说完,贾政一手捋着短须,相当满意,大舅哥和母亲也是身正之人嘛。 王子胜有心要投三皇子,赚下泼天的富贵,但可惜如今王家掌舵人是王子腾,他虽不甘,但也只能听命。 至于贾赦,也是笑着同意了,未有其他看法。 这事也难怨贾赦不上心,有王子腾做二房贾政的依仗,那搞不好哪天荣国府就全部落到二房那边去了。这般情况下,贾家投三皇子还是投太子对他而言全然没有意义,还不如从荣国府公中多捞些银子实在。 事情落定,如今两家都知道了日后方针,王子腾这才端起冷茶,心中轻缓了一声。 待见到贾琏在旁一副神游模样,王子腾眉头一皱,想起贾琏过程一言不发的事,便问道:“琏二,一番旁听,心中可有所想?” 贾琏回神,果断答道:“未有。” 王子腾放落茶杯,数落了一句:“终究是孺子。” 这贾家是怎么回事,两任老国公把后代男子的才智都用尽了不成…… 贾政文不成武不就,偏偏还要自诩什么清高文人,贾赦就更不用说了,只是搞内斗的好手。还有这中看不中用的贾琏,嘶~一言难尽… “老太君怕是要开席了,我等莫让她老人家唤好些。”王子腾说着,招呼几人急不可耐的走出,此处明明是贾家荣国府,这般行为倒衬得王子腾才是此间主人一般。 贾琏只想去教训王仁,半路被拉到这来听这叽叽咕咕,心中已经是不耐,此时见王子腾当先走了,霎时大喜过望,便跟着出了贾政书房。 出得门来,贾琏没有再跟上王子腾几人,而是四下张望唤来兴儿道:“去寻赵天梁赵天栋,叫他们换了衣裳,蒙面作劫匪状去西路这边后穿堂那里等着,少顷我带个人去,如此这般……” 贾琏正说着,不料赵天梁已经是先寻了过来,道:“二爷,北静王府使了人来,请您过府去说话,因您一直没出来,我也不好打搅,如今北静王府的人已经是等了有一会了。” 贾琏愣住,片响,有些郁闷道:“车可备好了?走,先去北静王府。” 这王仁,难不成自个还真是奈何不了他了不成……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水溶试问贾王事,贾琏拳打烂舅哥 向府中传了自个出府的是,免得人找。随后,贾琏乘上车,一路望北静王府而来。 进了王府,贾琏念及天色已晚,便不去向老太妃打搅,直接使人寻到北静王水溶处。 进门,给水溶请了安。 “贾兄旬月不经门,也不联络,可是小王平日有甚么招待不周?”水溶引贾琏坐下,如此笑问道。 贾琏无事不登三宝殿,蒙水溶谋了官后,也不说来走动维持关系,难怪现在水溶这般说。 府中下人奉了茶,即刻退下,将贾琏和水溶两人留在室内。贾琏眼神微动,这般场景着实叫他眼熟。 贾琏依旧是将前番对石秀的话说出,道:“回王爷,只是怕我无事登门,难免烦扰了府上。” 水溶看贾琏样子还算恭顺,听了回答,便是点点头。官场中行事,他算是贾琏的举主,要是贾琏当了官后就忘本,那只能怪他看错了眼,养了白眼狼。 朝廷夺嫡之争已经开始初露峥嵘,贾家王家到底权势不小,要是站在三皇子那边的话水溶就要头疼了… 此间四下无人,少了顾忌,水溶试问道:“听说贾府长姑娘入了宫,贵府中可有打算?” 贾琏虽受了水溶恩惠,但并非是做事不缜密的人,元春入宫到底是两府的大事,如何能在贾家书房听了,转眼就吐到北静王府这边来。于此,贾琏只得模棱两可的回道:“尚无打算,叫大姐在皇后娘娘身边安稳度日就是。” 水溶听得贾琏这话,笑了笑,心中涌出些喜悦。当今皇后娘娘正是出自北静王府,生得太子和八皇子。北静王府作为太子和八皇子的外戚,水溶听得贾家姑娘要留在皇后身边,此时自然有些高兴。 不过,话也说回来。现如今今上正在壮年,说这些事尚且为时过早些,今天水溶知道贾家的态度,并无大用。 正事谈完,水溶又留贾琏吃了几盏茶,说了些琐事。 水溶言及自个实则有朝一日想去天下山水看看,如江南、塞北、东海、西域。看百潭洞庭湖水,西湖太湖陪坐;观千座太行山脉,泰山衡山随行。 水溶家中也似荣国府二老爷那般养着一干清客,经年渲染,此刻才吐得出文人墨客的感叹来。他因朝中事物缠身,过几年就要娶妻、生子,为子嗣谋划,为北静王府谋划,所以想要从心的去经山水留名,几无可能…… 贾琏在旁,眼看没什么事了,便起身告辞,不接这茬。 叫他识几个字那不成问题,但要叫他和别个吟诗颂词强说愁,那还是算了罢,他每日到点当值,散值了就寻人吃酒,愁个甚。 水溶见贾琏不上道,想到贾琏学识不佳的风评,心中也是乐了,见他要走,便起身相送。 贾琏心中还想着要整治家中的无良大舅哥,便匆匆离了北静王府。 贾琏在路上不耽搁,可待他转回荣国府时,还是听到造访的王子腾已经走了,那王仁想来也是如此。 贾琏大失所望,这下只得郁郁回自家宅院,自个一通洗漱后,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今天坐着车满城跑,教训王仁又不中,倦了。 贾琏睡下没多久,王熙凤也回了自个院子。 王熙凤听说贾琏已经回来,便匆匆来将贾琏扯起,指摘道:“你竟在这困着?我二叔来这边乃是天大的事,你却全抛给我!” 贾琏扯回手,盖着被子就要接着睡,嚷嚷道:“去去去,人都走了,再天大的事还能大过我睡觉不成,我这心中正烦躁着哩,莫打搅我…” 王熙凤愣住,就坐在床沿埋怨开来:“好啊,原来你只是晓得向一干下人耍横,如今我被人欺负了也不理。” 贾琏在被子里闷声闷气道:“今天王家二叔来给你撑场子,府中哪个还敢给你气受。” “哼,还不是我那哥哥。”王熙凤想着自个那兄弟,心中也是无奈,愤愤道:“他见寻不到你,就来找我要银子花销,你说,世上哪有哥哥找妹妹伸手的?我不给,刚刚他还在姑姑那边说我忘了本。好,若是再惹得我了,管他什么哥哥,直将他赶出去罢了…” “嘭!” 贾琏一掀被子,翻身坐起,忙问道:“你说那王仁现在在东跨院那边?没有跟着王家人走?” 王熙凤被吓了一跳,起身道:“不就在那,要不到银子他哪会舍得走。现在他怕是正惦记着你许给他的好处,还有明早给老祖宗请安的那些赏赐,我还能不了解他。” 未听王熙凤说完,贾琏已经披了衣服匆匆离去,只留下个背影。 荣国府,东跨院中。 王夫人身边有个丫鬟叫做彩霞,模样俊俏,又是个能做事的,故从二等丫鬟一路成了王夫人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之一。 今日,王夫人内侄王仁留宿荣国府,在东跨院这边落脚,起居由王夫人交给彩霞暂且负责。 王仁夜宴吃饱喝足,见了彩霞便起了意,要她留在屋中。彩霞哪里愿意,出屋就走。不料王仁胆大,竟直接追出拉扯道: “好妹子莫走,随我去说会话儿。” 彩霞夺手不肯道:“再闹,我便嚷了,管你是娘家少爷,叫我们政老爷知道,便将你赶出府去。” 两人正拉扯间,忽见琏二爷身后跟着几个东跨院的下人,匆匆过来。 贾琏身后的东跨院下人都是见他气势汹汹的过来,怕有个好歹才拦着的,但又哪里拦得住。 彩霞见了,想起贾琏这数月的风评,便张嘴高声求助道:“琏二爷是来向夫人请安的?我给您带路好些。” 贾琏不搭不理,径直过来。 王仁还不知后果,见自个沾花被这么多人看到,尬笑道:“琏二哥是来寻我的罢…” “休要多说,且先吃我一拳!” 贾琏一拳就赶上。 他原本还想着叫赵天梁赵天栋劫了王仁,好歹把那被讹去的银子捞回来一些,但两次被人打断,贾琏唯恐再生变故,便也不管了,先打了再说。 这一拳却是正好砸在王仁面门,叫他登时就倒了。东跨院一干下人都有所预料,此时顾不得心中叫苦,忙再齐齐去拦: “二爷,一拳就够、一拳就够!再多就把人打坏了…” 不远处王夫人恰时出了屋,将王仁倒地一幕映入眼帘,她也不喜王仁,但仍是皱了眉。 “这贾琏,又在我这发疯……”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林如海扬州发信,雍隆帝首见元春 京都琐事暂且先按下不提。 在朝廷地方上有个衙门,唤做都转运盐使司,管的自然就是字面上的盐事。 这衙门中明面上最高长官为从三品转运使,但其实不然,在转运使之上,还另有一个巡盐御史压着。那巡盐御史品级虽然不及从三品转运使,但官位清贵更超翰林,又有监察之职,随时能上达天听。故而都转运盐使司衙门中,实则是以巡盐御史为首… 九月初,扬州,都转运盐使司衙门。 这日夜间,点起灯火,现任巡盐御史伏于书案边,提笔就写,曰: “臣扬州巡盐御史林海启奏:臣闻校之以计,而索其情,计将先发,则……” 这位巡盐御史林海,表字如海,乃是贾家荣国府亲姑爷。他写的这东西唤作奏章,俗称折子,是交给宫中皇帝看的。 林如海写到一半,眉头一皱发觉不妥,忙将写到一半的东西揉作一团,信手扔开。 这般写,杀伐太重,不妥… 林如海即刻重写,曰: “臣扬州巡盐御史林海启奏:臣闻忧盛危明,可防患于未然,求木子长者,必固其根本。今有太湖一干贼众,侵扰府县,劫掠盐道,裹挟良民,有常州府、镇江府、通州……” 林如海写着写着,身上的伤势隐隐阵痛,喉咙作痒,将着咳嗽引出。 “咳咳咳……” 手中尚未完笔,林如海及时扭头,免得将奏章玷污。 一通咳完,林如海继续书写,未及,他最后写下——‘诚惶诚恐,微臣草上,叩请圣裁’几字。 上表皇帝的奏章写完,林如海浏览一番,甚是满意,方叫人贴了,经官驿速速发往京都。 在林如海写奏章这屋中,此时还有其他人在,正是林如海之女、红楼女主林黛玉。 林黛玉今年方才八岁,自小体弱,心思敏感。原诗所谓“态生两靥之愁,娇席一身之病”,又有‘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能和西子相比,林黛玉自然是极美的,不过时年八岁,只是叫人怜惜。 林黛玉早就过来寻林如海,只是见他在写着奏章,这才安静在一边候着。 此刻见林如海写完,林黛玉方是小心上前问候道:“父亲,母亲已经无事睡下了。您也是刚见了医,坠马的伤没好,还是莫要这般忙碌…” 林如海点点头,将黛玉唤到身前,问了一番功课进度。 林家乃是书香世家,林如海本人便是前科探花,到如今官至巡盐御史。为了教导唯一的女儿黛玉,林如海专门聘请了一位进士作为府中西宾,唤做贾雨村。 至于林如海现在身上这伤势,是他前番巡查盐道时被一帮贼众追赶,然后惊得坠马导致的,好险未被踩死。这也是林如海现在怒而上本,请求朝廷剿贼的原因。 林黛玉见父亲在自个面前强撑着伤痛,行事仿若常人,心中顿时一悲,几乎落下泪来:“父亲还是注重些休息罢,女儿不打搅您了。” 林如海点点头,未说什么。 看得女儿神色乖巧,又想起妻子卧病在床,林如海心中一叹。他家子嗣不旺,一家上下竟只三人,如今他受伤,妻子卧病,女儿体弱,一时之间,可谓悲凉。 黛玉低着头走出后,林如海身体一松,后退一步,斜躺在身后椅子上——这坠马的伤势后遗症还是难撑。 林如海心中暗道:“还是再给京都中写封家书罢。” ………… 九月下旬,林如海的奏章送到京都,呈在皇帝案前。 皇帝看了,批了个‘阅’字。 当今皇帝年号雍隆,故朝野尊称为雍隆帝,今年年岁不过四十余。 巡盐御史林如海并不是第一个给雍隆皇帝请旨剿匪的,从去年末开始,就有人不断上表太湖水贼的危害。从知县转知府,知府转布政司、总督,再转到军方余杭将军府,那干太湖水贼是越闹越大。 如今,竟连不管地方行政的巡盐御史都上了折子来。 这不得不让雍隆皇帝暗骂余杭将军和那边的地方官是饭桶,起因不就是长江入海口改道,导致淹没了一些边田所引起的一点民乱么,竟然一年了都压不下来。 北面黄河水泛滥远胜长江,怎么就没出这种破事? 雍隆皇帝前番震怒下,已经撤了太湖周边好几顶官帽,又给余杭将军那里派了钦差,命他全权剿匪。 结果剿匪剿了快一年,今天却让雍隆皇帝看见了太湖水贼侵犯盐道的事… “余杭将军府上下都是废物!” 雍隆皇帝站起身来将折子扔在案上,这此已经是直接骂出声。盐道乃是国中大事,朝廷俸禄都靠都是江南盐道进项撑着,如今却因为余杭将军无能,而导致盐道被水贼窥探! 伺候在旁的都领事太监见雍隆皇帝起身,便过来躬身道:“陛下,夜已经深了…” “嗯…”雍隆皇帝指着林如海的奏章道:“明日大臣们来了,便叫几位阁老议议江南贼患,将这折子给他们看。” 都领事太监应了声将之记下,然后唤人托了后宫牌子过来。 雍隆皇帝不耐烦的挥手,自个已经先走出,道:“国事艰难,哪有时间享乐,摆驾去皇后那边,朕寻她说说话。” 都领事太监连忙应声,同雍隆皇帝走出。 不多时,皇帝仪仗抵达水皇后宫中。 正是秋雨绵绵时,水皇后领着一干宫女立在门外,候着雍隆皇帝驾临。 皇后宫中灯烛到底比路上明亮,雍隆皇帝注意到水皇后身边的一位宫女有些眼生,霎时便觉得那人脸蛋在自己眼中闪耀,因而问道: “这是谁。” 雍隆皇帝未具体说所指的是谁,但皇后宫人皆知。 今日来此的正是入宫已有数月的元春,听到雍隆皇帝发问,元春行礼,微微低头道: “花苑长官女史贾元春,见过陛下。” 听这自称,雍隆皇帝恍然明悟。 晾着贾王两家半年已经足够,雍隆皇帝前些日子同皇后说过这事,可以提贾家人做个美人。他本来以为这事已成,没想到今日皇后还是让贾元春还是以女史身份来了此处。 水皇后是想叫雍隆皇帝见过元春后,再来亲自做封赏。雍隆皇帝端详了元春一会儿,没有怪水皇后擅作主张,而是缓和着声音同元春说道:“起来罢。”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一场朝会贬了一位将军,两个王爷说了两种看法。 有时候见到美人,总是让人不愿意高声打扰。 雍隆皇帝唤元春起后,又看了她几眼,终是未再说话,转身伴随水皇后入宫。 元春非是皇后宫女,不好擅进,只得离去。 翌日,雍隆皇帝上朝前旨意发下:女史贾氏,贤孝才德、端庄娴淑,着晋为婕妤,赐入住长秀宫。 消息传到元春耳中,在一干宫人的祝贺下,在后宫中消磨半年的元春,也是终于松了口气…… 雍隆皇帝并非是没有定力的人,就像昨日见到元春,雍隆皇帝虽然心动,但依旧是叫她回了,自个在皇后宫中住下。 今日一早,雍隆皇帝也不去寻刚封的婕妤亲热,亦是先赶来主持朝会。昨天林如海举报水贼劫盐道的事情,可是叫雍隆皇帝堆了一肚子火。 乾清宫中,文武分立,品爵由高到低,秩序井然。 除了百官大朝会外,每日朝廷朝会都在这进行,官身三品以下官员无资格参加。 随着雍隆皇帝过来,高坐龙椅,文武官员山呼万岁,此间朝会正式开始。 一般情况下,所谓朝会,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各部各司其职,每日都是来朝皇帝汇报工作。便是朝会中偶有的争执,也是惯例。 争执如下:工部想从户部多要钱,户部说没钱;礼部想从户部多要钱,户部说没钱;刑部说大理寺乱判假案,扰乱卷宗,大理寺说不干刑部之事,别狗拿耗子…… 文武官员一套流程下来,终于是提到南方太湖水贼的事情上。 这群水贼既然劫掠了盐道,那就比私盐贩子的罪更大了百倍,朝廷无法视而不见。 雍隆皇帝专门点了朝中都太尉统制高谯说话,都太尉统制府衙加枢密事,分领相权,管的正是国中兵马。 雍隆皇帝道:“高太尉你说,太湖水贼该如何剿,在此拿个章程出来,好叫余杭将军府那边行事。” 高谯一早过来时就有些精神恍惚,因他收到了余杭将军府告难的军信。 此时听得雍隆皇帝发问,高谯惊的是满头大汗,心中在叫苦不已…最终,高谯只得硬着头皮出列,伏地道:“臣恭请圣上悉知,今早余杭将军府传信来,说是制内水军被太湖水贼烧毁。如今,恐怕只能够徐徐…图之…” 水军都没了,那还打甚么水贼。 因是今早的消息,朝中大多数人都不知,此时窃窃私语起来。 雍隆皇帝叫人拿来余杭将军的折子,眉头紧皱的翻开细看。 越看雍隆皇帝的脸色便越是难看,半响,他呵斥了一句,将折子扔在高谯的面前。 “这个废物!还敢说是军功起家的,在江南花花世界迷了眼不成!” “内阁拟旨,传朕旨意,现任余杭将军剿匪不利,累死三军,着贬为庶人,举家押回朝廷议罪!” 雍隆皇帝这个旨意一处,满朝人都齐刷刷的跪了下,道: “请圣上三思。” 这般表现,并非是所有人都和余杭将军有交情,所以要保他,而是朝中惯例,每次皇上要发作时便来上这么一出,免得满朝无人为犯官说话,叫做官的寒心,做皇帝的忧心。 雍隆皇帝冷笑一声,这笑声在大殿中来回游荡,叫人寒颤不已。 雍隆皇帝丝毫不给面子的训道:“江南余杭将军,堂堂一方正二品军中大员!本该安靖地方,结果却连一处不足一年的匪患都处理不了,要他何用!拟旨!” 满朝文武见皇上旨意已决,而几位阁老都没有再求情的意思,便都起了身。 若是皇帝态度不坚定,朝里又有人帮犯官说话了,那按照惯例少不得要三请五请的求皇上三思。 众官都起了身,只剩都太尉统制高谯还跪着,皇上也好似忽略了他一般。 这时,忠顺亲王出身说道:“圣上,微臣以为,既然余杭将军撤了职,那应当及时商议新任人选去接手地方事宜,免得被水贼乘虚而入。若要再剿,朝廷该再添兵马才是。” 雍隆皇帝点点头,暗道忠顺亲王是个干实事的,也不枉自个对这小叔叔的一番看重。 “着兵部衙门、都太尉统制府衙门递上适宜名单去内阁,由内阁商议人选。” 高谯闻得雍隆皇帝言语,终于松了口气,伏地应了。 都太尉统制府衙和余杭将军府并非上下级,不过却有监管之责,雍隆皇帝若是要办高谯,此时已经一个监管不力的渎职罪名压下。而既然叫高谯拟人选,这就说明雍隆皇帝没有追究的意思,最多罚些俸银。高谯,就是因此松气。 果不其然,雍隆皇帝说完后,便叫高谯起了,令他归位。 北静王水溶旁听朝议,此时见已经是要定下了剿匪的事宜,而朝中竟然无人反对。 水溶在高谯归位后出了身,问道:“圣上,微臣愚钝,私以为剿匪一事开支甚多,大军一起,太湖周边免不了生灵涂炭。既如此,何不招安分其贼首,但有不从朝廷者,再以贼击贼。” “嗯。”雍隆皇帝点点头,看着水溶笑道:“北静王年岁虽小,但做事还算有些章法,知道效仿旧章。” “好,朕命你为钦差南下,只待新任余杭将军击败水贼一场后,就行招安事宜。” 再打一场是必须的,不然岂不是叫那干水贼笑话朝廷无能。而且,待打败了水贼后再去招安也容易些。 雍隆皇帝转看向其他大臣道:“诸位可有异议?” 衮衮诸公皆是作答:“臣等谨遵圣意。” 朝会中一言一行都是有章程的,不然说不了这么整齐。 “嗯,兵部和都太尉统制府的人选回去后速速拟来,退朝。”雍隆皇帝将话撂下,起身离去。 朝会结束,都领事太监在后高嚷了一声退朝,除了几位阁老追着雍隆皇帝的方向去外,其余大臣都是离了乾清宫,各回衙门办公。 参与朝会的也不是全部都有属官衙门,例如忠顺亲王和北静王就是。此刻,忠顺亲王便来寻北静王一同出皇城。 两人并排行着,一人是皇家贵叔,一人是累世王爵,都是当朝的显贵,等闲旁人哪里敢来叨扰。 ………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史太君悲观家书,秦可卿寝食难安 忠顺亲王行于水溶左手边,笑问道:“北静王爷可知,朝廷中大臣历来主张先抚后剿,怎地这次偏生的就只有您北静王爷说话招安?” 水溶道:“请指教。” 忠顺王爷依旧是笑道:“只您是清高且不食人间烟火的,许是南下后您就知道了。” 两人并排出了皇城午门,随后各自作别离去。 水溶登上自个车驾,直把眉头皱来,心中暗骂:“忠顺王那老货,敢来编排我!” …… 宁国府贾蓉六月里娶妻,妻子秦可卿进门后不过两月,便引得阖府赞扬。 如今便是贾母也是时常将秦可卿唤来西府招待,称赞道:“秦氏极为妥当,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是我重孙媳妇里面第一个得意的。” 贾母虽如此夸,然两府嫡系里面,贾母也就秦可卿一个曾孙媳妇…… 如今,秦可卿入贾家门已经三月有余,两府的人早已经认齐。秦可卿也知道自个辈分低,故而待人极为有礼,见了不过十岁的贾宝玉,以及其下的贾琮贾环,都唤个叔字。 这日,贾家,荣国府贾母上院。 今日秦可卿来西府这边寻贾母请安,到了这便被贾母留住。 秦可卿来时就疑惑今个西府这边较之比往常还热闹些,到了才知道,原来是贾母的内侄孙女史大姑娘来了。 贾母喜这子孙满堂之景,这才留下秦可卿待客。 贾母出身金陵史家,不过她自打生父老侯爷去世后就从未再回过娘家,如今一晃已是数十年。 史大姑娘唤做史湘云,因为个性豁达开朗,长的又可人,故而为贾母所喜,时常让人接史湘云来荣国府小住。 今日史湘云也是如此被荣国府的人接来,她进了门,便笑着同贾母请安,丝毫不见拘束。 史湘云并非第一次来荣国府,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过门的秦可卿,颇感好奇。贾母叫史湘云坐在身边,笑着介绍她和秦可卿认识。 秦可卿辈分最低,要算到贾家草字辈里面去,而史湘云和宁国府关系不大,血脉拐着弯才能碰到荣国府,算做玉字的那一辈。秦可卿只想了一会,便确定了辈分,笑道:“见过史家姑姑。” 史湘云听得这话,连忙是从贾母身边起了身过来,同秦可卿笑道:“这是不当事的,我才这般大,咱绕过里头的关系,我只叫你姐姐,你叫我妹妹就是了。” 贾母在旁拉了史湘云笑道:“甚么叫绕过里头的关系,枉我这般疼你这心肝,你就这般把我忘了?” 史湘云听贾母这般说,便摸了摸后脑勺,再转而看秦可卿道:“那咱们姐妹就私下叫好了。” 史湘云这些话,在场的,迎春、探春、惜春并着林之孝家的、吴新登家的等一干婆子都是笑了。 众人正快活时,只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回了!” 原来方才府中来了家书,宝玉是自告奋勇的去取去了,正好和史湘云错开。 贾宝玉将家书给到贾母,道:“老祖宗,我看了外头,原来不是那四姑姑写的,而是四姑父的名。” 贾母笑着点头,道:“他们有个记得我就好,在扬州一住就是那么些年,叫人怪想的。” 趁着贾母看信的时间,贾宝玉同史湘云见了礼,笑道:“云妹妹,你好些日子没来,今天可是晓得来看我了。” 史湘云有意逗他,便道:“宝二哥哥,我这次来可是看琏二哥哥的,上回他说要找些小时的衣裳给我穿着,带我出去喝酒哩。” 贾宝玉登时就呆了,道:“怎的是这般?亏我还惦记着同你顽。” 宝玉爱你时,欢欢喜喜。你不爱时,痴痴呆呆。 一旁的探春推了推,将宝玉推醒,指着正咯咯直笑的史湘云道:“二哥哥你看着些,琏二哥这会儿可不在家呢。” 贾宝玉这才转忧为喜,也不恼史湘云,便同她笑着。 此时,贾母已经看完了家书,连着叹了几口气。 秦可卿上前问候道:“老祖宗怎的了,可是信中不顺心?” 贾母点头,唉声道:“是了,我那女儿肯定是因着前几年夭折了儿,由此伤心坏了身子,如今已经是卧床数月了。唉,也不知道能不能使人送她来京休养。” 贾母伤心之下,便不愿眼前留人了,叫史湘云和三春宝玉顽去,自个回屋中卧着去。想到千里之外最爱的女儿生死不知,自个却无能为力,贾母一时间唉声不止… 秦可卿跟着三春等人出来,在西府这边消磨了一会,终是捱不住了,只得回去。 她不比三春等未出阁的女儿,自打她嫁入宁国府后,掌家的尤大奶奶就开始放权,慢慢叫秦可卿当家。 这本没什么,可偏偏对内宅和外宅的账簿时,秦可卿总需要和公公贾珍交接。 贾珍是个无法无天的,色心一起连伦理也抛,现宁国府上下哪个管得了他。他见儿媳妇长得美艳,这三个月来便时不时拿些话来挑逗,最近甚至都开始做些小动作。 这般行为着实让秦可卿有些害怕,她同丈夫贾蓉说过,贾蓉却只是让她莫要多想,叫她维持日常。 秦可卿丈夫贾蓉今年十七岁,长得是面目清秀,细挑身材。 说来,红楼贾家的男儿都有共性。面相长的没有不好的,胸中气概又没有好的。一样的畏惧父亲,一样的没有担当。率性而为又难承后果,将那悲剧演了一出又一出。 贾蓉不知道父亲觊觎自个妻子的么,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贾蓉该是有所发现的,只是他却不敢声张。 他已经成亲了,贾珍却依旧拿他当阿猫阿狗使唤,兴起了就对着贾蓉拳打脚踢,懒得动手就叫身边的下人往贾蓉脸上吐口水,还不准贾蓉躲。 贾蓉这般长大,哪里敢违抗贾珍的意思,就是刚结婚的妻子也得献上。 而且,这次贾珍大发慈悲,知道儿子要吃大亏,所以隐隐约约的和贾蓉提起过,将尤二姐和尤三姐与他分享。 在这般情况下,贾蓉几乎要感谢父亲的慷慨了,哪里能理会秦可卿的呼救。 宁国府好似一个漩涡,迟早要将秦可卿消磨吞噬,或三五日,或三五月,磨到秦可卿认命,事发后不会声张为止。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贾蓉卖妻成好事,尤姐思出救可卿 秦可卿无奈回转后,时间转至下午。 贾家,宁国府中。 尤三姐和宁国府尤大夫人虽然都姓尤,但其实是同母异父。当年尤母生得尤氏后改嫁,之后再生,方是得尤二姐、尤三姐。 现尤父已逝,尤母便带着尤二姐和尤三姐依附着出家的尤氏过活,住在宁国府后廊里。 尤氏既然已经出嫁,便难以兼顾婆家,加之宁国府上下一向以贾珍为主,尤氏这个大奶奶也实在是说不上话。故而,尤母住在宁国府中时,一干下人并不十分拿她当亲家婆婆看待,尤家过得也是有些拮据。 这般情况下,贾珍本来就有意,又许是开头为了生计,亦或是为了富贵,尤母便为自个的女婿贾珍拉皮条,将尤二姐尤三姐尽数送上,供贾珍享乐。 打这之后,尤母和尤二姐尤三姐每月都能宁国府中拿到例钱。 尤二姐尤三姐两人起初懵懵懂懂,待得事到如今,便都是厌恶了这层不正当的关系。只是尤二姐个性逆来顺受,依旧无言承欢,而尤三姐越发泼辣,有了脱身之意。 但宁国府上下具以贾珍为主,脱身不易,同时尤三姐也还未有找到离开后足以许身的良人,这事也就耽搁下来。 这日,尤三姐从家里走出,心中一阵腻歪,只觉得身上又脏了几分。 今日宁国府小爷贾蓉来了尤家,送上礼物,引得尤母哈哈大笑,立马叫尤二姐尤三姐陪坐。 贾蓉那赤裸裸的目光落下,尤三姐怎能不晓得意思,但贾珍那边没有说话,尤母亦是巴不得,哪里能叫尤三姐说个不字。 贾蓉面容清秀,待他拉着尤二姐尤三姐左一句好姨子右一句好姨子,带她们去说话,尤母又在后推波助澜后,终于是将事办了。 尤氏只是贾蓉的继母,故而寻尤二姐尤三姐这两位年轻貌美的姨子快活,贾蓉未有觉得丝毫不妥。 “唉……” 尤三姐离家后在宁国府走着,最后倚靠在一间红漆抱厦外坐下,默然长叹。 每天贾珍都会来这间屋子里面看账簿,现在也应该在里面。尤三姐失身贾蓉,有心要去寻贾珍问个明白,但临了了,不免索然无味。 即便她算是贾珍的女人又如何,无名无分的,早该料到有此一朝,寻贾珍做主不过是个笑话。 平心而论,以前贾珍若是要收尤三姐,她是愿意的。这偌大的宁国府都是贾珍一人的家私,贾珍本人长的不差,而且他还是宁荣两府并贾家二十房的族长,身份实在是高到没边了。 但是如今,贾蓉向她伸了手后,尤三姐已是将这念头抛下。贾家的爷们喜新厌旧,大多真是一个样… 尤三姐终究是没有进去寻贾珍闹。她在抱厦外坐了一会儿后,待要离开时,斜眼瞅见入门不过数月的蓉大奶奶从抱厦里面出来,低着头急走,叫人看不清面容。 “是了…” 尤三姐见到这般情况,立刻就有了明悟,现在哪屋里头可是有贾珍! 贾珍是个枉顾伦理的,简直就是yin史里头的隋炀帝,怎么会不对秦可卿下手? 同是苦命人,见秦可卿要落水,尤三姐徒然生出些快意来。人总是下意识见不得别个好的,尤其是在自个不如愿的时候。 半响,尤三姐才将这股快意压下,在心中啐了自个一口:“莫不成你真的犯贱了不成…” 看见秦可卿这般,尤三姐转而想起一人来,那人是当初往秦可卿家里下聘礼的,那天也是尤三姐第一次见到他——西府的二爷,贾琏。 贾琏和贾珍一样,也是个不守规矩的,只不过是另一个方向。 尤三姐暗道:“若是叫那人知道自个聘进贾家的媳妇被如此对待,怕是要来东府这边出头了。” 尤三姐想到这,便起了身,朝着秦可卿那边追去。 尤三姐跟上来的动作很快就被秦可卿身边的人察觉,小丫鬟宝珠脚步未停,悄悄对秦可卿说道:“奶奶你看后头,尤家的三姐追了来。” 秦可卿入门数月,已经将宁国府上下的情况摸清,尤二姐和尤三姐与贾珍有染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太深的秘密。 而正因为尤二姐尤三姐和贾珍的不洁关系,所以尤二姐和尤三姐虽然算是府中的半个主人,但稍有身份的人都是不愿靠近她们,例如那日贾蓉的奶娘李嬷嬷,今日的秦可卿、宝珠。 但既然现在尤三姐追来,虽未出声留步,秦可卿也只好停下等着,免得旁人见了说她傲人。 待尤三姐走近,秦可卿微微欠身,道:“见过尤三姨。” 尤三姐见秦可卿这般生疏,也见怪不怪,笑道:“我们去你闺中说话,这个时候蓉爷是不在的。” 贾蓉在哪儿,尤三姐心知肚明。 一旁的宝珠护主出头道:“哪有见面就要往别个闺中去的,要是染了什么东西怎么办?” 宝珠比秦可卿还小,不过十三四岁的豆蔻丫鬟,尤三姐不对她上心,又怎会把她的辱骂放在眼里。 尤三姐也不回宝珠,只对秦可卿道:“我听书里说,但凡世上妇人,由你十八分的精细,被小意儿过纵,十个九个着了道儿。” 这番话出自《金瓶梅》,指的就是勾搭女子那等事。男人若要采一朵野花,便为花儿遮阳、捧土,待花儿离不开了,事情也就成了。 身为过来人的尤三姐一眼看破秦可卿的处境,此时说这话的意思是在骂——你也是个不干净的,在这里立什么牌坊? 《金瓶梅》虽是禁书,但凡识字的都知道看,哪里禁得住。秦可卿现在听得尤三姐这话,浑身恍若雷击,幸现在还未真有事发生,不然待尤三姐叫破,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尤三姐见秦可卿眼中聚了水气,眼看就要梨花带雨,她便上前牵了秦可卿的手道:“走,只我俩知道,我同你闺中说话,你要听我的,我保教救你!” 秦可卿这下方是点头,制止了小丫鬟宝珠的阻拦,两人一同去了秦可卿那边。 秦可卿房中,一股香气弥漫,袭人而来,叫人眼饧骨软,横生倦意。 不过现在尤三姐和秦可卿都不是睡的着的,秦可卿叫亲信丫鬟宝珠端珠去把着门,里头只留她们两人说话。 待两个丫鬟离开后,秦可卿已经是泣不成声,趴在尤三姐身前,握着她的手哀求道:“三姨救救我!那等脏事若成,我…我还不如死了干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尤三姐算贾琏救秦可卿,水王爷因早朝临荣国府 秦可卿如今向着平白无故的尤三姐这般真情流露,可见确实是急了。 尤三姐拉得秦可卿起,将事项细细问了。待听得贾珍至今还停留在沾手占些便宜的事上,尤三姐不由得一笑,道:“按这进度,这月是手,下月是手腕,再过几个月,才能碰着你的锁骨去解衣,待脱完还不知要到哪年去。” 尤三姐是过来人,怎会不知道男人偷腥,讲究的是个循序渐进。 不过,秦可卿数个月前才结束黄花大闺女的身份,对她而言,被丈夫外的男人碰着手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哪里能应和尤三姐的说笑。 秦可卿兀自哭道:“今个公公见了我,道是要把我那兄弟安排出族学去,这事要是叫我那父亲晓得,我便是成了不孝,连那般小的兄弟都看顾不了。” 尤三姐嗤之以鼻,训道:“那又如何,值得你拿那清白来作践。再有,那人在东府这边当然是说一不二的主,但也还有怕的,正是在外头的大老爷和西府那边的贾家老祖宗,你只管讨好那两个,贾珍哪里敢乱来。” 秦可卿缓缓止了哭声,红肿着一双眼睛看着尤三姐,难以启齿的挤出来几字:“那般事,我怎好拿出去说……” “我哪有叫你去说道这个,你只管在他们面前尽尽孝,叫他们念着你的好就是乱来。” 尤三姐选择追上秦可卿,并非是没有把握,她问道:“秦氏…” 秦可卿忙说:“三姨唤我可卿就是了。” 尤三姐摇摇头,仍然是道:“秦氏,你该记得往前在你娘家送聘礼的琏二爷吧,他是个最不守贾家两府规矩的,假惺惺的好人,只要去求他,他必然是会帮你。” 秦可卿犹豫道:“尤三姨…这事不瞒您说我也是想过,但是,那琏二叔是个脾气火爆的,连妻家的舅哥也说打就打,我若是不顾羞的说了,他来东府里闹一通,那样纵是那人不再招惹我,但这事也传出去了,那我…在这里也再待不下去。” 尤三姐讥笑道:“只有你这浪蹄子会这般想着求琏二爷帮忙,直接将事情说了,依着琏二爷的性子叫他来东府把人打废,那别说你,就是他琏二爷也再待不下去,怎么说那人也是贾家族长。” 尤三姐说的难听,秦可卿一时无地自容,糯糯的说不出话。 尤三姐接着道:“这事由我去和琏二爷说,待到他来问你,你就说贾蓉要臊你身边的两个丫鬟。” “待琏二爷听了,他那种假惺惺的好人自然会教训去贾蓉。他是给你们婚事下聘礼的长辈,而且是叔叔教训侄子,就是打了人没人能挑出什么差错。贾蓉挨了打,那人见你会寻琏二爷告状,自然就要老实下来,毕竟那人也怕这事被外头老大爷知道。” 似尤三姐这法子,却是要叫贾蓉一个人吃亏,秦可卿不免有些迟疑:“蓉哥儿到底待我是不错的,若是能莫引的冲突最好。” 尤三姐冷笑道:“哼哼!你和我那好姐姐一样,只把什么都自个受着,叫他们父子轮流。这算甚么,就是手里的猫儿都晓得会挠人。你且看着,我一会是怎么把琏二爷叫来的。” 听得贾蓉和尤三姐这个姨子的事,秦可卿几乎昏阙,贾珍和贾蓉不愧是父子,都是同样的德性。可怜秦可卿跟着一位清廉君子秦业长大,待嫁了人后却是进了个财狼窝。 半响,秦可卿才将那哀怨的心肠拾掇起,带着一丝解脱道:“尤三姨这么帮我,我该拿什么东西报答你…” “拿银子来就是,我要出府!” 尤三姐将秦可卿的话打断,面上表情比之秦可卿,更可以称得上决绝。 尤三姐道:“我要租个四面围着的屋子进去过活,也不要什么仆从伺候,只要离开这宁国府就好!哪天就算我死在外头,也不用叫人来收尸!” 秦可卿看着尤三姐神情,蓦地,竟生出些羡嫉来。她永远无法这般做…… ………… 尤三姐早就打听到了,贾琏每日散值后是从荣国府哪扇门归家的, 起初是花园东院的黑油大门,后来同荣国府大老爷闹僵了后,贾琏便都是走的后门和西路的几座角门。再后来,贾琏又和荣国府二房的夫人闹僵后,连西路那边也去的少了,每日只在后门这边进出。 京都荣国府已经修了五六十年了,滴滴答答,一辆马车踩着破开裂缝的地砖道路过来。 后门这边有供马车直接行驶进去的通道,这马车正要进入,在门外已经是等了一会儿的尤三姐高声喊道: “贾琏!你就忘了我?” 马车本要进府,这时缓缓停下,车里人掀开车帘,正是贾琏。 驾车的赵天梁认出了几个月前见过的尤三姐,提议道:“二爷,那厮这般拿话来勾搭,怕不是念着什么好,还是莫去了,免得坏了您的名声。” 贾琏同尤三姐有过一面之缘,映象还不错,便是笑着道:“她若是不这么喊话,你们哪里会停车。且我又不是孤寡的妇女,名声要来作甚。” 贾琏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还未待他说话,尤三姐已经当先递了一包东西过来。 尤三姐道:“琏二爷,你不是说过要帮我的么,这是我的银子,请你帮我租间屋子住着。” 贾琏听得这般,便接过那包金银首饰,也不数,只是带着些好奇问道:“怎么就今个突然来了?” 尤三姐正等在这,便添油加醋的将贾蓉做的荒唐事说出。 贾琏果然被尤三姐说动,听得贾蓉寻上姨子尤二姐尤三姐,又听得他对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鬟用强,当即就是怒了。 “好啊好啊,管不住自个的混账东西!我倒要去看看,他在东府是怎么欺男霸女的!” 当下,贾琏侍卫服未脱,也不说回荣国府,只叫赵天梁赵天栋去停马车,自个带着两只拳头就往宁国府走。 而此时东府那边,秦可卿已经和尤三姐商议好,叫宝珠和端珠两个丫鬟搂在廊下哭,只等贾琏看见…… 尤三姐未有跟贾琏去,只是留在原地叹了口气……两日后,贾琏给尤三姐寻了个一进的院子住着,断绝了同宁国府的来往。而在尤三姐隔壁,正好住着一个黑心医师——这个暂且不提。 且说回荣国府这边。 贾琏未进府,所以不知晓,因为今日早朝的原因,方才北静王水溶一封拜帖已经是发来荣国府,顷刻间就要登门。 因为水溶这帖子,荣国府两房人都是聚齐,再开中路荣禧堂接待。 正忙碌间,贾母问了句:“琏二那混世魔王归了家没有,王爷登门,他别还在外喝酒。” 鸳鸯忙使了人下去问。 待得不久,便有了人回来答道:“二爷马车回了,人好像是去了东府那边。” 贾母不悦道:“去了就是去了,哪有好像的道理,再去东府那边看看,顺便叫珍大爷也来接待王爷。” 来人应声下去。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宝玉吐心中志,智深分南方差 北静王登门,荣国府这边依旧是同上次一样,叫了阖府的男丁来接待。 在四王八公里头,贾家与北静王府的关系本就算是极好的,且水溶这次亦是带着和善而来,故一行人落座,显得是言笑晏晏。 其中,水溶同贾政一般,也是个爱读书的,因而相比于荣国府不学无术的大老爷贾赦,他更愿意与贾政贾宝玉这些有些学识的人说话,关系也热切一些。 水溶因考教贾宝玉学识,便出了一对,曰:“山头爬日,穿堂明暗侵居室。” 贾宝玉只往工整里对,回道:“海上生潮,入幕澜浪掀枕被。” ‘侵’对‘掀’恰好不过。 贾政在旁补了横幅,曰:“席间梦江南。” 因为先前说起的就是贾家金陵故事,故而贾政这个横批正是合适,于是满座皆称好。 如此这般,对联场景就出来了,且颇具红楼风韵。人在席上睡着,一梦之间,江南的山海就来了屋外,唤人出去。 荣禧堂场间因为这对联一时间其乐融融,其他人也不管听得懂听不懂,反正附和就是。 水溶问了对联后,趁势又问了贾宝玉日后志向,贾宝玉相比于贾琏,与他的性子更加相合,是以水溶对他有着一番期待。 然而,所得的结果,叫水溶有些不满。 贾宝玉道:“回王爷,若说些实话,我将来是个不要去为官作宰,不要那经济仕途的。如今朝廷重文章,叫人埋头八股,最后写得字些许灵气都没了,成了代儒太爷那样的腐儒。” 贾政在旁怒视道:“混账东西!你不过十岁就敢放出这等话,将来你既不要仕途不去经营,又是五谷不勤,最后想饿死不成!” 可以预见,若不是贾母和水溶在上边坐着,贾政就要动手教训贾宝玉这个气他的孽障! 贾宝玉将头一缩,不敢搭腔。实在是方才和水溶说话让他有些飘飘然了,他这才忘了贾政就在一侧。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有人匆匆进来禀告道:“二爷回来了!” 就在其后,贾琏进了屋,他那身因在宁国府那边弄脏了的侍卫服已经褪下,换了身休闲袍服来见北静王。 贾琏进门,一双眼先和坐着的宁国府贾珍对上,各自沉吟。 贾珍心中微沉,这琏二是个浑人,方才在自个宁国府那边鼓捣了些什么,以他的性子,若是… 贾珍这般想着,心便慌了,赶紧左右看了看,想寻些东西遮挡。这年来贾琏越来越能打,下手又重,他还真有些慌。 贾琏心中未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方才在宁国府把贾蓉打了个半死,也不知救回来了没有,现在见了贾珍这个苦主便有些心虚罢了。 贾琏贾珍两人此时具被尤三姐蒙在鼓里,叫贾蓉给贾珍挡了刀,所以才有这般误会。 贾琏向贾母等人请了安,至于自个来此的原因,只推说是在东府那边有麻烦事处理。 贾琏这一年来到处闯祸,混世魔王的称号早从贾宝玉挪到了贾琏的身上,且还加了金。 贾母在北静王水溶面前不愿意拆穿,待贾琏入座后,便道:“琏二,北静王爷不日就要南下余杭,有心要抬举你,你早做打算。我这边发信给金陵那边,到时有事或是缺人差使了,你去到金陵就是,务必要帮王爷做好差事。” 水溶在旁,微微拱手笑道:“有贾家相助,小王此去江南无忧矣。” 贾母笑着谦虚了几句,连说不敢。 贾母这番话,便不管贾琏的意见,直接将事情定了。 贾琏因这般态度下意识便有些不满,待转而想到杨志正在那余杭将军府做事,便也是笑出了声。 贾琏暗道:“巧了,我现在武艺许久未曾进步,正是去寻杨志兄弟打一场的时候,这般岂不是天助。” 荣国府二老爷贾政到底是官场中人,思虑的周到些,便请问水溶道:“王爷,琏二如今是皇城侍卫,若要随王爷南下江南,那该谋个官职外放罢,不知是文官还是武官?” 水溶回道:“好叫世翁放心,这事小王也是有些眉目,除一干仪卫外,皇上还命京营拨出兵马与小王随行。于此兵马间必然有贾琏世兄一个别部司马之职位,虽是正五品武官,但只待功成回都,便有升迁之机。” 贾琏的龙禁尉侍卫官是正五品,转到同样是正五品的别部司马算是降职,因为皇城龙禁尉和朝中翰林院一样,里面的都是清贵的官职。不过龙禁尉中升官麻烦,一个萝卜一个坑,出来能够建功,倒也差不到哪里去。 贾政见水溶安排的妥当,便是点头称是。 水溶在贾家再坐了一会儿,同贾琏等人说了些话,见时候不早,便是告辞离去。 由贾赦贾政领头,一行人将水溶欢送出府。 贾政回来时心发感叹,道:“琏儿有了宫中侍卫官打底,此行再立下功勋,日后前途怕是有望王家人啊。” 言语之下,贾政倒是显得寞寞,他在工部一待就是近二十年,平日只爱和一干清客聚会,眼见着侄儿贾琏的官职要超过自个,贾政心中便是生出些隐退的心思来。 这心思贾政早有,也许贾宝玉最初就是学的他的。谁让贾家人出身便在金窝里,张口就百般皆有,所以对于官职还真没几个愿意去拼搏。没有上进心,这是整个贾家的共性。 待得众人散去,贾琏被贾母唤到身边,将一副家书交给贾琏,正是扬州林如海寄来的。 贾琏只粗略的瞟了两眼,便听得贾母道:“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那姑姑,你南下后记得去林家探望,写信来,叫我安心些也好。” 贾母的神态不复方才同水溶说话时的笑态,隐有悲伤流露。 贾琏暗暗叫奇,他却是记得的,自打老国公去世后,贾母成了宁荣两府的老祖宗,平日里就是个只要享受的,现在这般忧心忡忡的情况真的可谓是破天荒了。 那在林家的姑姑这般得老祖宗的宠,也不知比起宝玉如何…… 不过是亲戚往来而已,贾琏自然是应下,贾母但凡有要他带到林家的东西,他都是接下。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离皇城兵部索贿,两魔君大闹开来 北静王拜访荣国府第二日,皇城皇策营都统领处便收到了兵部文书,平调龙禁尉贾琏为京营别部司马,护送钦差北静王南下。 贾琏上午忙着帮尤三姐搬家,待下午去皇城当值,才知道自个平调的事竟然这般快。 他虽说在皇城当了半年多的值,但不过是看个大门啥的,待要离了心中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心态。 贾琏从容缴了腰牌,同侍卫处几个相熟些的同僚作别,算是完结了自个的皇城侍卫生涯。 因为朝廷军情紧迫,新任余杭将军已经南下,北静王水溶等到明日钦差仪仗齐全后也要走,故而要随行的贾琏也没时间和一干同僚摆什么离官宴、饯别宴,他交接了皇城工作后,便一路转至兵部衙门。 当今天子勤政,是个乾坤独断的,对于文武百官要求甚严,但见有不顺心的臣子,便是一道贬缔旨意颁下。现在前任兵部尚书恰好就是被贬了,新任的尚书还在内阁商议,故而兵部事宜暂且由左右侍郎处理。 贾琏进了兵部,递上平调文书拜见了左侍郎。 以后,他的档案就算正式入了兵部,由龙禁尉转别部司马,由内臣转为朝臣。 见了左侍郎,确认了文书真假后,贾琏便由一位兵部笔贴式带路,去职方司所领取别部司马官印。一路上,因贾琏看着兵部衙门建筑甚是稀罕,带路的笔帖式找他搭话时,贾琏只三心二意的应着,未有多想。 转了两座垂拱门后,便是兵部衙门中职方司所在,贾琏在一处廊下站立等着,由带路的笔贴式进去通告。 这职方司算是兵部的显要司所,故而人来人往的,甚是忙碌,贾琏见一时没有轮到自个,只当是人数太多 偶有往来的笔贴式或是其余衙门的官员到了此处,见贾琏一个人呆站着,都是带着些异样的眼神撇了一眼,随之匆匆离去。 贾琏等了许久,见还没轮到自个进去,正不耐时,忽听得门房内一句吼声动静发出,随之一干老少官员齐齐从里头跑出,显得惊魂未定。 贾琏一阵纳闷,便移步到了门房外,探头往里面瞅。“这般慌张,莫非里头进了只大虫?” 门房里头,已是翻了一张桌案,倒下数把椅子。一个大汉站在灯火明处,拽着一位官员的领子就骂: “你坐着倒要我站着,叫等等等!老爷我等得香都燃尽了,你这厮还给我支支吾吾!原来到头来是要孝敬,呸!也不打听打听你老爷的身份!各伙都是五品,哪里轮得到你寻老爷要钱!” 那被这大汉扯着官袍的人便是这司所的主官郎中,此时被提溜着,好似小鸡子一般。 而这大汉不是旁人,正是拼命三郎石秀。原来他也是领了差事,一样要护送北静王离去,因他在侍卫处交接的时候和贾琏错开,故先到了此处。 贾琏在门外听了,渐渐回过味来,心中慢慢火起。 每年外官进京,免不了要给京官们献上银子孝敬,夏天叫冰敬,冬天叫炭敬。而这其中,六部这等实权衙门更是重中之重,每年拿的都是外官孝敬的大头。 送京官孝敬已经是惯例,哪个要是不送银子的,那就莫怪京官们给他穿小鞋。饶他是在外一年累到死,等做出政绩传回京都,被京中司官笔墨轻轻一划,便泯然众人。更有甚的,街头冻死一个乞丐,朝中就说他治下饿殍遍地。山中摔死个路人,朝中就说他治下盗贼四起。 如此种种,让人防不胜防。 贾琏到底是官宦出身,对于这种事情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他没料到自个这个刚上任的到了兵部,竟也要拿银子开路! 贾琏之所以在廊下等这么久,便是方才带路的笔贴式见贾琏没掏银子出来,才故意叫他在廊下晾着 “这干兵部官员,竟然和我家中奴仆一般德性!” 眼下那笔帖式已经四处不见,贾琏只顿时怒气冲冲的踏进门房,也寻这里郎中算账! 里头那被石秀提着的职方司郎中尚在狡辩,道:“公事繁忙,别个等的,你怎就等不得?你若是实在着急,就离去好了,日后官印我自叫驿所送去。” 贾琏刚进门,听得这般推辞话心中火气更盛,抢上前去,一巴掌便照那丑态毕露的职方司郎中扇去,嘴中不住的喝骂: “直娘贼!没得官印还干个屁的官,读的书都读到竟不要脸皮,今个我就打死你个贪心的贼厮!也算是为民除害!”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职方司郎中脸上,石秀抓不住,叫他惨叫倒地。 “噗!” 职方司郎中一口血混杂着几颗牙齿吐出,霎时间一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回不了话也站不起,只能趴在地上哀嚎! 石秀被这变故惊了,被贾琏一手扒开,再伸手去抓那哀嚎的职方司郎中。 “我叫你还敢高声!” 贾琏一手抓着那职方司郎中的后背官袍将他提起,不顾他求饶,捏着拳头就还待要打。 场间正是这般乱象时,门口跳将进来一人,这人见了状况,连忙是大声喝道:“你个混账东西!还不给我住手!” 听着动静,贾琏斜眼撇来。而那人已经上前来扯,径直将贾琏与职方司郎中分开。 这来人正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若不是占着这长辈的名头,其他人哪里扯得开贾琏。 王子腾今日来兵部本来是公事,要核对明日京营中南下的名单。闲谈中,王子腾听兵部左侍郎说明日南下的贾琏在此,便起了意,想着过来指点贾琏两句 贾琏同王家乃是姻亲,其妻王熙凤打小受尽王子腾宠爱,所以连带着对贾琏这个姑爷,王子腾也上心几分。 行到半路时,王子腾听得有人要在兵部打人,他心中一慌,想起贾琏近年所为,匆匆赶来。 待到这一见,好家伙,打人的正是贾琏! 王子腾拉开两人,没工夫去看那职方司郎中,已是指着贾琏的鼻子劈头盖脸的骂来:“好你个琏二!你真是叫猪油蒙了心,以为这里是你那荣国府么,竟是由着你无法无天!数百年来,岂有在六部当众殴打司官的事发生!” 王子腾气得手上都开始微微颤抖,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这贾琏哪里是能做官的人… 石秀在旁,见事情大条了,心中也是慌了,他何曾想过要闹得这般大,见见职方司郎中坐在翻倒的桌案上捂着嘴哼哼唧唧,石秀情知自个也躲不过去,便将心一横,出言道: “这位上官息怒,是这郎中出言勒索我与贾琏在先,我们才同他厮打。好在如今几人都未有大碍,想来就是告上大理寺,也不过判个互殴罢了。” 地上捂着嘴的职方司郎中听石秀说几人都未有大碍,顿时气得站起,待要说话,却是满嘴的血沫,只得先吐尽了,方是忙着朝王子腾哀声道: “大人啊!往前京营那边所需我这从未怠慢过,您身上也是领着我们部的尚书……今番我…颜面如同猪狗……” 职方司郎中说着,嘴中还在一边溢血,这般凄惨,叫他眼泪都要下来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王子腾仗势压郎中,石光珠持刀藏小院 王子腾身居高位多年,心中已是有了计较,殴打兵部郎中这件事可大可小,大则算是藐视朝廷威严,小则就像石秀所说的那样,这几人分属斗殴,各打三十大板。 王子腾忽然有些庆幸,此时兵部没有坐堂的尚书,便有了他插手的余地,说不得能将这事压下。 职方司郎中已经跪伏下来哀求,浑然不知王子腾看他的眼神已经清冷。 王子腾将他扶起,将眼中闪过的清冷隐去,面上颇为关心的问道:“你身上还有伤,还是早些去寻医罢。这事本官自会处理,少说也叫他们拿出千两药钱来。只是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勒索……你可有此事?” 职方司郎中前面还听得高兴,应声站起。待听了后半段,他难以置信的转看向王子腾,那般潜规则,岂能拿到案前来说? 王子腾见他看来,面上正气凛然,语气严肃道:“你可放心,直接说真话就是,纵然这新任官员贾琏是我家女婿,纵然他是朝廷荣国公府承爵人,本官也必然秉公处理!” 王子腾说要秉公处理,但将他与贾琏道关系尽数说了,叫职方司郎中听了个清清楚楚。 职方司郎中心中一阵骇然,却是再难开口。 苦也,这番是告官都告到衙门公堂了,才发现自个告的是县官老爷的小舅子… 石秀见王子腾以势压人,便在旁开口道:“我乃缮国公府承爵人,自然会听从王世叔的处理。” 石秀只管将自个家世也压上,四王八公虽日渐落寞,但外人却不知道。开国留下来的四座王府,八座公府,哪个不是如雷贯耳。 此时职方司外,坐堂的兵部左右侍郎听了这边动静,齐齐到来。 两位侍郎进门,便看到受着伤,目光有些呆滞的职方司郎中。 王子腾见职方司郎中有了屈从之意,便笑着同两位侍郎打招呼道:“两位大人来得好,今日这边的事恐怕还需两位写折子上去才行。” 兵部左右侍郎先和王子腾见了礼,方是询问此间情况。他们来时听说了,好像职方司的司官被新晋的武官打了。 这可真是奇闻。 职方司郎中瞅了瞅同两位侍郎说话的王子腾,心中又想起他说的千两药钱,末了,职方司郎中心里终是叹了一声,向两位侍郎解释道: “回两位长官,这事是我和与那两人起了争执,如今误了公事,还请长官恕罪。” 殴打和互殴是两码事,两种罪。一干兵部官员皆是讶然,有听到王子腾威胁的官员,不免心中愤愤。 兵部左右侍郎听得苦主郎中帮打人者说话,看向王子腾的眼光便略有了些深意。 他们虽然官阶比王子腾低一级,只是从二品,但朝廷素来文贵武轻,当下有些不满道:“王大人,这事我们会如实写折子的,还请王大人小心些言行,莫叫御史言官所趁才好。” …… …… 因在职方司闹了一通,贾琏和石秀原本的官印官服都是没了。 申时初,两人同王子腾走出兵部。 王子腾看着贾琏,一时身心疲惫,贾琏打下人,打王仁他都不在意,唯独不可在这官场上乱来。 “不成器的东西,回去等朝廷发落罢。” 王子腾留下这句,朝王家方向离去。 贾琏和石秀都有些苦闷,见王子腾走了,石秀叹道:“我那时也只是吓吓他而言,没想到你竟直接动手了,琏二,这次我们若无事,可真得感谢你那岳父了。” 贾琏默然不语,直到石秀满是疑惑的推了推他,将他推醒。 贾琏看向兵部的方向,捏着拳头恨恨道:“早知这样,不如干脆将兵部那厮打死了事,如今倒是显得是我仗这家世欺人,叫他打碎了牙往里咽,却不是怪哉?” 石秀听得哈哈大笑,指着贾琏道:“是了,你方是个浑人,竟觉得杀人比欺人好,一般人哪里想的来,哈哈…” 待得石秀一通笑完,转而想到自个的处境,便是摇摇头。 现下倒好,只因打个贪官,皇城的差事交了,兵部的官印没了,说不得还要议罪,真是叫人憋屈。 石秀当下与贾琏各自离开,他自回了缮国府。 石秀回府后,也不同府中人说起白日间的情况,自个收拾了一包细软带出府,在旁边一座小院住下。 只缮国府中那个垂垂老朽的老国公,哪里管得了石秀的去向。 石秀在小院中抽出一把剔骨尖刀,看着院外情况喃喃道:“且看朝廷如何处理此事,若是要发作,老爷便寻到那职方司郎中家里,先杀了他阖家泻火,再逃出京都快活!” 石秀家中未有一块红尘宝玉收着,压制住魔君心气。如今待石秀发了狠,所谓人命和世俗纲常在他面前也不过通通是草芥罢了,哪里管会不会伤及无辜… 至于贾琏,他同石秀分别后归家,依旧是打荣国府后门进,回了自个宅院就闷声躺着。等王熙凤回来时问起,贾琏只将白天事原样说了,引得王熙凤一番担惊受怕的埋怨不提。 夜间,关于兵部里面打人的事情写成折子,摆到了雍隆皇帝的案前,其中带着职方司郎中的解释词。 兵部这点事情放在整个朝堂里面,其实是掀不起浪花。这折子由两位兵部侍郎联名,写的倒还算公正。 雍隆皇帝也清楚各部衙门赚的那些孝敬,下面送钱,上面要钱,一来二去就成了惯例,最后不送的和不收的反倒有罪,这等事情几千年来如何禁止的了。 雍隆皇帝初见了这折子,只当是贾琏和石秀出自公府,不愿意照这惯例孝敬。这本是小事,但既然在兵部衙门公然打了人,那这就代表他们多少对朝廷威严是有些不敬的。 四王八公这些老家族雍隆皇帝早就想着削了,现在倒是撞到他手里。雍隆皇帝拿起朱笔,正要写上‘令大理寺秉公彻查’几字。 蓦地,雍隆皇帝想起了后宫中的贾婕妤,这贾琏的名字倒是从她口中听过。 雍隆皇帝重新接着拿起兵部侍郎的折子,这番细看,他才发现王子腾也牵涉其中。 王子腾毕竟是有功之臣,雍隆皇帝想了想,终究是暗自嘀咕着:“算了,两个武官,还是皇城里出去的武官,有些血气倒是正常…” 雍隆皇帝朱笔落下:着现别部司马贾琏、参领校尉石秀,各降三级留用。 雍隆皇帝批完,即发六科给事中,命速速落实,明日北静王要南下,随行者不得延误。 石秀此时还在府外待要杀人,有了雍隆皇帝这般处置,倒是可以让他收敛了。 ……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高门里贾琏走出,市井中神医露面 因是雍隆皇帝特命了加急,故而,待得翌日凌晨时,便有兵部出人到荣国府及缮国府拜会,送上官印和官服。 荣国府中。 因先前就有说今日二爷要去江南,故而许多人早早醒了,大房中人更是全都来了送行。 那兵部来送官印来的人见到贾琏,不及吃茶,也不曾沾座,放了东西后便匆匆走了。 贾母命人拿了那别部司马的官印在手上,嘴角含笑,道:“这般的东西我昔日在金陵时倒是常有见到,凭谁日后给我带个金的来才好。” 王熙凤陪在一旁,也眼巴巴的看着这官印,喜道:“老祖宗放心,只要琏二争气些,日后给您赚十个八个回来都行,不管金银铜铁的都有。” 贾母笑道:“你这泼皮儿,拿这俏皮话来哄我,别个不管官有多大,一个官印就是全了,就算有那兼任的,虚领的,三个左右也就道:“若是说我是黑心的医师,那就真的是荣国府那位二爷冤枉我了,我自有医术在,很是值得了这些银子。” 因昨天贾琏送尤三姐过来时和这医生打过照面,故而他才这般说。 贾琏那时惊奇的发现,这男子正是被司棋两度请来医治他的医师。须知,贾琏每每想到他当初收了迎春的镯子做诊费,心中都是不爽,于是昨日便直接称他为黑心医师。 而黑心医师这称呼也被尤三姐听了去,方才才以此称呼他。 尤三姐现在停在这一处并非是没有原因的,她细嗅着这药香,问这黑心医师道:“我昨夜闻这香味睡的甚好,你有药材出么,我使银子给你。” 那医师闻言,掉转头,回屋拿了个盘子,在自个院子里挑了些药材摆上,随后稳稳当当的递给尤三姐。 医师笑道:“既然是邻居,这些便送你好了,也不值什么银子。回去后左边的泡水,右边的点香,这药自从由我安道全配来后,专治失眠之症,京中还未有过失手。” 尤三姐眉头一皱,已是勃然变色,喝道:“管你安道全还是‘安到不全’!你直说几钱就是,我为何要占你这便宜?难道有轻浮意要使来!” 尤三姐早年就是因贾珍今日送钗明日送镯,百般温存下才沦陷。到如今,面对外人的无端好处,尤三姐便是天然带了恶感。 尤三姐一通喝骂完,药也不拿了,扭头就走。 安道全愣住,看着尤三姐远去,待看得她‘啪’的一声关上院门,安道全方是惊醒,苦笑着摇头。 “可惜了些,莫说名了,这下连姓氏都未有问出口…” 原来是神医见了尤三姐,有心要磨无心人。一场水磨功夫下,能否有得收获? 此间,日后再说。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水溶训扬州官吏,贾琏进盐司寻亲 江南,扬州。 明明扬州地处江北,却被划到江南。 论其原因,许是因为扬州是归属江南布政司管辖的原因,故长此以往,移风易俗之下,扬州也就被看做了江南。 北静王水溶九月底领取招安圣旨南下,至十月中旬途经扬州,定在此修整一日后再继续行。 扬州知府设宴接待,请水溶赴宴,唤来本地官员陪坐。 与水溶同下江南的,除了钦差仪仗外,还有六百京营抽调的护送兵马随行,由贾琏和石秀作为正副职统领,别部司马为正,参领校尉为副。 还有一人,是朝廷派来的一位礼部郎中,作为钦差副使同行,与贾琏石秀等人都是赴了扬州知府的接待宴。 因扬州已经算是江南,故对于剿灭境内水贼的事情比北方要灵通许多。 宴会上据扬州知府所说,新任余杭将军段奂规五日前就已经南下,如今正坐阵将军府中。而因为余杭水师月前一战损伤甚重,朝廷已经抽调两湖水师和金陵水师南下,归段奂规统辖。 这新任余杭将军段奂规在等援军过来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发文给了江南巡抚,要在江南各地征兵,以备全力剿匪,最好是能一战而定。 这般动静下来,实在是大了,牵扯进金陵省、两湖,可谓是半个南国都被惊动了,源头就为了一群水贼。 扬州虽说富硕,但因此由上面巡抚分摊下来的剿匪劳役也着实不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扬州知府便免不了在钦差水溶面前倒些苦水卖惨,引得扬州府官员共情。 水溶笑道:“诸位,这般作态有些缪矣。” 水溶并非地方官,也不知地方苦,但他长于京都,每日参与朝政,见识不是一干地方知府可比的。 水溶道:“江南乃是重地,天下赋税半出于此。而今太湖中数支水贼立足,引得四方匪寇纷纷响应。若是旷日持久下容着贼子做大,最终使江南地方有失,动摇朝廷之根基。则,我等臣子于此,岂不是有愧于朝廷?” 扬州官员被水溶骂了一顿,讨了个没趣,便一时导致场中有些闷闷。直到待水溶谈及剿抚水贼后会上奏朝廷,为江南地方请功后,宴中气氛才接着热络了起来。 随行的吏部郎中坐在水溶下首,将场间百态尽收眼底,只管附和水溶说话。 贾琏和石秀在另一桌,同扬州的几位武官坐着,文官陪文官,武官陪武官,倒是合适。 喝了几盏酒,将主菜乳猪啃了半头后,贾琏起身,朝座位上的几人和水溶告罪了一声后,便走出知府县衙寻亲。 荣国府姑爷林如海自打上任扬州巡盐御史来,连任数遭,如今阖家正是住在扬州。 贾琏想起家里老祖宗的吩咐,才特请北静王水溶选在扬州修整,叫自个有时间去见见这林家姑父以及卧病的姑姑。 因扬州内公府衙都隔的不远,离了知府衙门后没多久,贾琏便转到都转运盐使司府衙前。 这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和寻常的府衙差不多,只不过因为出了个数次连任的巡盐御史,故而府衙的后面被划出了一片,用作林家的私府。 贾琏一身官服登门,引起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注意,待听得是来拜访里头的巡盐御史时,衙门中的佐吏便恭恭敬敬的将贾琏几人请了进去,带路到了林家私宅。 林如海听到消息从里头迎来,他早收到了先头家书,今日闻说朝廷钦差进扬州城,已经是连派了数波人去打探,现在见贾琏自个来了,脸上便喜不自禁。 贾琏见来人自称林如海,便是拜道:“侄儿贾琏,见过姑父。” 林如海将贾琏扶起,十几年前荣国府老国公,也就是他的岳丈过世时,林如海奔丧时是见过贾琏的,如今细细看来,终于从贾琏身上看出了一点幼年的影子。 林如海赞道:“好啊,不想府中大房的公子,一转眼也到了能出仕的年纪了。” 林如海说着,就要领贾琏进府。贾琏自然是应了,只是额外提到府中的老祖宗给卧病的姑姑送了许多慰问品来,一路都是跟着钦差队伍南下,如今应该也进了扬州城。 林如海点头,唤了人离府去接。 贾琏进了林家,四处看了看布置,若论起富丽堂皇几个字,林家自然是比不上荣国府的。不过林如海也是侯府出身,所任的巡盐御史是富得流油的职位,家中布置当然也不会远荣国府多少。 尤其林如海世居江南,比起已经搬去了京都的贾家,他这府上的江南风景碧玉,实在是别有一番韵味,叫贾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贾琏的爱好不多,看看风景就是其中一个,自水浒起就常常因贪恋美景多行,从而错过了宿头。 就在贾琏四处张望时,冷不丁的就听见了一句稚子声音。 “孩儿见过父亲。” 黛玉行了礼,偷偷撇眼来看贾琏,暗道:“这个土物就是我那外祖母家的人?” 见着林黛玉出了门过来迎接,林如海笑了笑,先引贾琏进堂内分主宾坐着,然后才招呼黛玉到身边,正式向贾琏介绍道:“琏儿,这就是你表妹,闺名唤做‘黛玉’,今年实年八年岁。” 林如海又同黛玉说道:“他便是你外祖母家的表哥,因排行第二,你唤二哥就是。” 林黛玉点点头,和贾琏互相见过。 这年头,乃至于几百年后,亲戚见面说话都是有惯例可循的,贾琏笑道:“黛玉妹妹可曾进学,读得甚书?” 黛玉道:“回二哥,我五岁已经进学,《蒙童戒》、《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都学了,现在与老师学《增广贤文》和《幼学琼林》。至于《尚书》类的是不好读的,《女儿经》倒是都看了。” 林如海在旁听的笑捋着胡须,对于女儿的学识很是满意。 黛玉见林如海欣喜,自个心中也涌现出喜悦来,再看贾琏,见他是听的是云里雾里,脑袋放空。 从小到大,琏二爷哪里是爱学的人。 黛玉见此,便问道:“不知二哥读了些什么书?” 贾琏只得嘟囔了一句,他倒是想说论语,却只记得个‘子曰’。 林如海听说过贾琏不学无术的过往,见贾琏不答便将黛玉唤了过来,轻微训道:“枉你读了书,怎么不知晓晚辈同长辈说话的道理?” 黛玉听罢,点头认错,不过心中因母亲所提起的那个国公府所产生的朦胧高贵感,还是消散了去。以后去到荣国府,怕不会再要拘束到看着别人动筷,自个才敢伸手了。 贾琏撇了黛玉一眼,心中略有不爽,暗道:“这倒是个标致的丫头,就是忒不讨人喜了。” 贾琏还不至于和稚女怄气,同林如海你来我往的答了些家常后,便提出来要去探望一下卧病的姑姑。 这是贾母来时千叮咛万嘱咐的。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贾姑姑时日无多,林黛玉愤而撕书 见贾琏提起这事,林如海和黛玉的心情都低落了几分。 林如海微叹了一句,起身道:“琏儿随我来罢,你姑姑早间用了饭后睡下了,若是没起,万莫出声打扰。” 贾琏点头答道:“姑父放心,我自省得。” 林如海领贾琏到了内宅,走到一间房门外后,脚步下意识的放轻,贾琏跟在背后,便有样学样。 进了门,黛玉之母已经醒了,却是与黛玉长得有五分相像。她正倚着床榻半坐着,两手拿着本书,封皮是梵文,也不知是哪家经书。 黛玉之母唤做贾敏,乃是贾敏最疼爱的幺女,自嫁给林如海后生了共一女一子,因儿子前几年夭折,伤心之下一病至此,如今竟是时日无多。 贾敏见着林如海领贾琏进来,因她也看过从京都来的家书,当下便明白贾琏身份。 黛玉先过去,在病床旁行了一礼,怯生生的道了句“母亲”——母亲终日卧床的样子,实在让她有些害怕。 贾琏待黛玉和林如海都过去同贾母坐着了,才上前道:“侄儿贾琏,见过姑姑。” 贾敏吐字还算清晰,笑着道:“好,长得倒是一副贾家的相貌。劳烦你来看我了,稍后出去了要记得见医师,万莫沾染了病气。” 贾敏问了些贾家两府故事,贾琏依样回了,她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些追忆的神色。 贾母在贾琏下江南时还叫他带几句话给贾敏,都是些宽怀的话,贾敏细细听了,脸上笑容越来越盛,如此灿烂,仿若给病房中都添了生气。 待贾琏说到一半,便被林如海请了出来,留贾敏和黛玉在里头。 “唉……” 站在屋外,林如海摇头道:“岳母的话还是叫你姑姑看信罢,我真怕你说到她伤心时,那就…” 哀声色不能动容,兴高采无意后事。久病之人若是突然高兴一阵,无憾之下转悲,那恐怕就该去了。 贾琏见林如海直言了贾敏病情,便同是摇摇头。 未几,贾琏朝林如海讨来笔墨纸张,借用了他的书房,准备给贾母回信。 坐在林如海的书房,摊开信纸,贾琏开始一笔一划的写着,他的字迹丑陋,只能说叫人能勉强认得出。 黛玉悄咪间也进了书房,父亲和贾琏突然出了房间,定然是因为母亲的病情,她哪能不好奇。 见贾琏没有搭理她,黛玉自个抵着脚站在桌案前来看贾琏所写。因字是反的,黛玉左右看不懂贾琏‘书法’的路数,便皱着眉头问道:“二哥,你才是刚来,便这般忙着写信去京都么?” 贾琏点头道:“是了,反正已经见过,不好再去打扰。我这姑姑怕就是这些日子了,写封家书叫老祖宗早做准备也好,免得到时候哭岔气了。” 贾琏是个不知道安慰人的,直接在林黛玉面前说出这话。 黛玉气愤不已,母亲怎么就时日无多了?忙一把将书案上信纸抢过来,叫贾琏手中的毛笔在上面划出一道狭长的墨痕。 黛玉将这信放在背后,冷笑道:“二哥凭甚做这举动,竟判人生死?” 贾琏将笔一投,语气不耐道:“你说罢,俺那姑姑脸上岂还有一丝血色?一进门,她便道叫我去看医,说甚么病气,活人哪个会这般说?” 见黛玉将那信纸抓得死,贾琏也皱眉道:“你这小娃子,快些那信还来,可知写字也是桩累事?” 林如海将贾敏的病情一直对林黛玉瞒着,所以黛玉本还一直盼着母亲好转。如今淬不及防听得贾琏宣告贾敏药石难医,已是震动了黛玉心窍。她咬着牙,转身竟将贾琏信纸撕了,作几段散落,好似这样能将病情也撕了一般。 再看黛玉,已然是哭了回身,朝贾琏愤然答道:“我自是娃子,但也知道没哪个侄子会这般说自个姑姑的,像你这般,人命也忒不值了些…” 眼见着自个的东西被撕,贾琏气得站起了身,一拳便擂在身前楠木桌案上,声音如雷,留下个塌陷的拳印。贾琏大喝道:“你这人好不晓理!” 黛玉泪眼朦胧,她是个敏感也多愁善感的性子,却不是个刚强的,抢信撕信已经是出格,此时只管蹲着身,将头埋下,不住的抽泣着。 一人是绛珠仙草转世,一人是天孤星魔君再生。本不是人类,但此时降临人间,便沾染了人气。 贾琏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听得哭声心烦,终是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不写了!不写了!哪天哪家不死人,哭个甚么……” 声音渐行渐远,待得四周安静了,黛玉才畏缩着抬头,她方才实在是怕极了。 地上撕碎的信纸还在,黛玉本来要走,犹豫的看了一眼,便又蹲着将几截纸捡起,拼成一堆。 这次因改为正面看,黛玉模模糊糊将字认全。 这给贾母的信上头倒没有什么咒贾敏死亡之事,贾琏只是将见闻写了,说林如海算是尽心的在照顾妻子。 黛玉拿着信纸一时彷徨,忽不知如何是好。 “我原是误会二哥了……” 林黛玉的性子只将事情埋在心间,叫自个受着,瞎琢磨,越想越伤,最终哭死自个,累死自个,还要造就误会无数。 …… 将几截信纸收拾好,林黛玉擦着眼泪出了书房。 府中的王嬷嬷这时正好寻了过来,她是黛玉的奶娘,在林家也是身份不低。 王嬷嬷笑道:“姑娘儿,你快来看看,你那外祖母家今个拉来多少好东西!” 林黛玉由王嬷嬷拉着,来了敞开的府门,首见了几只驮马进来,后面一串一串连着跟进来车子。 不一会儿,前院就满了,后面的还在嚷着:“进去些,进去些…” 待马车进来完,竟是又占了里面一处园子,方才将礼物摆下。 王嬷嬷见此情景,脸上是笑开了花,带着黛玉到了一辆先头进来的马车前,扯了一个锦盒,打开来看。 里面却是几匹轻纱,折枝花样的、流云花样的,各种样式都有,叫人烟花缭乱。 王嬷嬷将这轻纱比这黛玉道:“姑娘,这些蝉翼纱配你最好了。” 一旁从荣国府送礼来的老婆子听说黛玉在这,便道:“哎呀,你也是个和我一样眼拙的。来时我们老太太特意说了,这个却不是什么叫做什么‘蝉翼纱’而是叫‘软烟罗’。原来这纱若是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般,所以才有这名。” 老婆子满身傲意的将王嬷嬷贬了一顿,又在黛玉面前笑道:“林姑娘,我们老太太说了,这纱是给这府里的姑姑和你两个的,叫你们不出门也能看着些花样。” 贾家原来这般富贵?此时黛玉想起先前在自家四处张望的贾琏,不由觉得有些违和。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林如海有意送女北上,贾智深和好绛珠仙草 林如海站在自家门庭中,默默见着这琳琅满目的礼物进入家门,面上虽无甚么表情,心中却也有些震惊。 这次被贾母派来扬州送礼的叫做单大良,他给林如海送上一份礼单,笑道:“姑老爷您瞧,这些都是我们老太太特意从府中库房挑来的,上面这颗长白老参足数一百一十七年,传了三代挖参人才教关外庄子送来。老太太自个都舍不得用,要给女儿补身子。” 单大良原本就是荣国府中的一个管事,自从大管事赖大倒了后,林之孝做了府中大管事,而单大良便接替了林之孝原本的位置,成了府中二管事,这才能接下这送礼的差事。 林如海粗略看了礼单几眼,点点头道:“这是难得的好东西啊,谢过岳母大人的厚爱了…” 林如海拿着这礼单,心中悄然琢磨开来,暗道:“岳母家家境依旧这般贵富,若是有个万一,不若便将黛玉送去罢……” 林如海之所以会起这番心思,终究还是银子闹的。 他是巡盐御史,而自古与盐沾边的,不管是盐差还是私盐贩子都是暴利,更不用说他手握扬州官盐大权数任之久。 如今妻子病情日重,自个身体也不算太好,林如海心中难免有了对后事悲观的想法。他有家私数百万,但却只有黛玉一女,难以继承,按照林家规矩来说,他这家产最后只能留给族中。 这般处置林如海自然不甘心,岂有自个奋发一生,最后家产尽归堂家的道理?等到两代之后,占了他家产的族人谁还能记得奉炷香给他这个远亲族叔? 林如海和单大良聊了一会儿后,叫他在府中去落脚歇息,同时心中也是打定注意,以后便叫黛玉去贾家住一段时间,若是能得老太太喜,日后有贾家帮衬,黛玉总不会太吃亏! …… 林如海收了礼,便再来招待贾琏,办了一桌酒席为他接风,都是些江南菜系。 贾琏不好说方才在知府衙门吃了,便依着上桌,同林如海吃了几盏酒。他以前在荣国府时没有关心过林如海一家的状况,此时坐在林家桌子前,他才恍然是发现,桌前除他之外,这偌大林家,竟只有林如海和林黛玉两人? …林家也是侯府后人,怎么人丁如此单薄? 贾琏是个心中藏不住话的,便将这问题朝林如海问出。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林如海见贾琏问起便直接做了番解释。 原来林家历来子嗣艰难,林如海之父就只生得他一个,现存的林家其他堂伯兄弟等关系都远了,往来也是不多。 林如海此时说起这事,心中难免沮丧。若不是这般,他也不会想着待他死后叫贾家来帮黛玉抢家产的事。以后黛玉住在贾家,总比住在那些血缘都出了五服的同族家里好些。 …林如海和贾琏说话时,浑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林黛玉。 林黛玉坐在林如海右手边,因这桌面既然是和贾琏是亲戚往来,她陪坐倒没什么问题。 林黛玉想着刚刚撕了贾琏的信,心中有些愧意,如今又见了面,左右不知如何开口。 而贾琏那边却是看也不看黛玉,只管和林如海说话。 黛玉偷偷瞅了几眼,见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却全然无人来搭理自个,一颗小脑袋便渐渐的低了下来。 王嬷嬷本在后面站着陪黛玉用餐,见她莫名低了头,便上前低头问道:“姑娘儿,可是饱了?” 哪来的饱,只是被一股郁结之气撑了。 林黛玉声咽气堵,眼看要落下泪来。 王嬷嬷见状,急忙是拿出手帕叫道:“哎呦儿…姑娘,好好的这是怎地了?” 这般动静,林如海和贾琏都是转头看来。 黛玉见两人看着,一腔泪珠便是再忍不住,汪汪的滚下来,哽咽说道:“我只是想着了母亲,她许久是没和我们用饭了。” 这般倒是真情流露,若是贾敏在,好歹有个人同她说话。 林如海闻得黛玉这般说,心中一声长叹扬起。他想要伸手安慰黛玉一番,但儒家讲究‘严父’之名,且又是在人前,只得作罢。 贾琏见了此情此景,在旁却是笑出了声来,将林家父女的悲哀打破。 贾琏喜道:“我家有个弟弟,唤做宝玉,和你倒是绝配。他身上有块玉是家里的宝贝,若是有不顺心时,就把那玉摔来。你这眼泪也是宝贝,把它滚出来,想着叫人来搭理是罢?” 黛玉本是伤心时,听了这话,却好似火上浇油,她赌气站起身,哭说道:“你缘何又来气我,人都说这事物是天生地养的,我又止得住它!我想着事情伤心,你又因这事恼我!我就是哭死,你只管笑就是了!” 林如海见黛玉大哭,对贾琏和黛玉都有了埋怨,先来止黛玉道:“你好生说话不曾?可晓得规矩!” 程朱二圣的理学可没有叫妹妹这般和哥哥说话的。 黛玉见父亲来骂,愈发觉得自个难堪,也不答话吗,甩开王嬷嬷的手,转身就跑。 眼看着黛玉要一股气的跑出屋了,她甩着的手终是被人一把拉住。 这人正是贾琏,他三两步就离了桌赶来,要抓黛玉,她哪里躲得掉。 贾琏拉着黛玉,笑道:“你怎说我‘又’来恼你,俺算你是个有孝心的,又是这般年纪,恼你做甚。若是真怪方才你撕书,也不会只拿那桌子发气。且将话先说开了,你这时要还恼,走就是了。” 说着,贾琏松了手。 黛玉停在原地,终是止了哭声,拭泪说道:“你不用同我好一阵歹一阵的,要恼,就早撂开手,这当了什么。” 贾琏有些不耐,发了声喝,一手将黛玉提起,也不顾她在空中左右摇晃,将她提回到原本座位落下,一旁王嬷嬷见了赶忙过来扶着。 贾琏重新坐回自个那边,道:“你好生坐着,二哥同你好上百阵也是无碍的。不然,干脆拉去京都给人牙子发卖了清净。” 黛玉不发一言,终是彻停了哭声,由王嬷嬷伺候着用饭。 林如海因这闹剧本想发声,待见黛玉安生了,这便作罢,接着来同贾琏说话,只是一会儿后叫王嬷嬷给黛玉夹了两个菜。 用了饭后,黛玉离开,她每日都有功课要做,今日因为接待贾琏的缘故已经是迟了,晚间怕是要忙活一阵才好第二天将功课交给贾雨村。 贾琏这时也想着告辞,他身上还有公务,不好在外歇息。 林如海叫人撤了桌面,见贾琏要走,便挽留道:“不急,我听得钦差大人下午时被请进了知府衙门,那里的酒怕是要喝到晚上,见一见扬州瘦马才能作罢。”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宋江求抚信先发,刘唐向道金陵省 林如海领贾琏进书房,见得自己书案上面那个塌洞时,眉头不禁挑了挑。方才贾琏说自个朝桌子发气的声音,萦绕在林如海耳边。 终究,林如海没说什么。 他找贾琏来要谈的是太湖水贼侵扰盐道的事情。 月前,林如海巡查盐道时,遇见了太湖水贼头子之一——宋江。 那宋江其实不是来打盐道的,而是来扬州攻打白煤山贼。林如海那时领着运盐的士卒去看,结果顺手就被宋江手下的人打了,导致他坠了马受伤,一直修养到这几日才能够出门。 宋江带水贼打山贼,是他们江湖人自个的事。因白煤山上的贼人们干得是贩卖私盐的勾当,所以最后白煤山被宋江覆灭时,林如海躺在床上还叫了声好。 但是有件事,叫林如海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 林如海从书房隔间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贾琏,叫他看完。 信中道:“宋公明启尊巡盐御史林海大人……” 这信是宋江打完白煤山后给林如海发来的,表示对误伤林如海歉意。 信中提到,宋江委身贼众实在是因上官贪鄙而昏聩,不得已之下才为之。今愿受朝廷招安,约束部下,求一个清白之身,以不使祖宗蒙羞。 宋江希望林如海昨个中间人,请朝廷早日来人招抚。他信上还说道:若能脱难,宋江必铭感五内,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林御史报答大恩。 贾琏看完,将书信放下,笑道:“这水贼头子,说的话倒是好听,但是月前纵火烧了余杭将军府水军的,可是有他的一份。” 林如海见贾琏看完,也是如此点头。他收了这信之后没几日,就听到余杭将军府围剿水贼失利,连驻军的太湖东庭岛都丢了,顿时只觉得这封信纸烫手。 若是被外人知道了这信,告林如海一个通敌之罪,那林如海便是全家尽没的下场。 若不是想着自个坠马时,是宋江喝退了水贼,救了自个一命,林如海不会咬牙将这信留着。 林如海那时还一直犹豫要不要毁去这信,一直待到收了荣国府家书后他才松了口气。晓得荣国府中贾琏跟随北静王往南边来,行的就是招安的事宜。 既然朝廷有招安水贼的意向,那这信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建功,林如海因此放心藏下了宋江的书信,一直待北静王一行到达扬州,也就是今日。 原本林如海想着是自个把信交上去,这时却改了注意。 他对贾琏说道:“这信就由你收着,那宋江我看是有有受招安的意向的,你待南下时借机交给北静王促成此事,也好算你一功。” 贾琏收了这信,也不客气,只道了句:“这个好说,只是现在的余杭将军段奂规听说是个能打仗的人,这宋江到时没被一锅端了就行。” 林如海点点头,笑道:“能派上用场最好,若是没用,你烧了就是。” 太湖水贼分为好几支,宋江只是其中之一,余杭将军府新败,若想旦夕之间剿灭,谈何容易去。 林如海唤贾琏过来就是为了书信这事,事情既然办完,贾琏再度告辞,林如海便起身送他到书房门口。 送走贾琏,了结了一桩心事后,林如海转身回到书房。 这书房中的楠木桌案因破了个洞,从而露出下面黑黝黝空间,看过去竟好似不知深浅。 林如海轻不可察的叹了声,抚摸着桌案。“可惜了,林木富贵,林木之下,空空如也…早日送人,还算有些价值。” 这话也不知林如海是说书案还是说那封书信带来的功劳。 …… 贾琏这边走出林如海书房,旁边跟着林家下人相送,此时送礼来扬州的单大良和其余贾家人也还都在林家,听说贾琏要走了,单大带着一人,忙跑过来截住,寻贾琏说话。 单大良躬身询问道:“二爷,我身份卑微,是不好去探望四姑姑的,劳您说几句情况,我回去后也好和老太太那边说起。当然,您要是能写封回信的话,老太太那边肯定更加欢喜了。” 贾敏在荣国府文字辈排行第四,上面除了贾赦贾政两位老爷外,还有个庶出的姐姐,故而单大良现在对贾敏的称呼是四姑姑。 听得单大良提起回信,贾琏摇摇头,撇了单大良一眼,感叹道:“也没甚么好说的,已经是下不来床了,你只把这句话同老祖宗说就是。” 话音落下,贾琏甩着手大步远去。 单大良望着贾琏的背影呼之不及,最后只得直起身,略带无奈的叹了口气。 刘唐是单大良的外甥,此时在身后将单大良的叹气看个正着,不免怒道:“舅舅,我倒是发现了,这二爷未免也太不待见你,直把他府中的下人都当做是去贾家闯空门的一般!” 刘唐是最近才来投单大良的,他本是江南湖州人,自小双亲就故了,在吴中江湖地界厮混。后朝廷整顿兵马平太湖水贼,将游荡的江湖人士逮了大半去做苦力。刘唐眼看着不好待了,便北上投奔自个发达了的舅舅,也就是单大良。 单大良月前送礼南下时本不想带刘唐,但挨不住刘唐好动苦求,才一路带了扬州,不料此时刘唐说出这般话来。 单大良听了先是吓得捂了外甥的嘴,然后四下张望了,最末才颤声训道:“刘唐,你小子不要命了!先不说我全家身契都在贾府手中,没有奴家硬要主家敬着的理。就是二爷那两双拳头!你以往是没见过,那可谓是擦着就死磕着就伤!叫他听了一个不满打来,我这把年纪倒是算了,你要是有个差错,我如何同我那姐姐交待?” 刘唐心里一阵不以为意,止听得舅舅这般说,然他在江湖混迹时全靠的也是一身勇力,打起来哪里就怕了他琏二爷? 单大良再三叮嘱,刘唐才只得将话收回,自个腹诽不已。 见刘唐消停了,单大良才叹道:“可惜了些,我本想把你介绍给二爷,他是个喜好武艺的,定然会抬举你,只是没想到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单大良同送礼过来扬州的人在林家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便是告辞。 单大良做到荣国府二管事的职位,办事也是个妥当的,临走之前,改为去寻林如海问了一番贾敏的情况,好以后当面回复贾母。 贾琏那简洁的几句话,实在是交不了差。 出来林家,单大良带着贾家车队一路离了扬州城后,却没有立刻北上,他来之前京都的老太太就特意吩咐了,叫他顺路去金陵一趟。 故离了扬州城后,单大良直接带着人朝西走,一路望金陵而去。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应天府运出弓弩具,赤发鬼再起图谋心 且说金陵首府顺天府现有个知府在任上,知府姓文,唤做质彬,表字时起。 去年朝廷吏部对文时起的考核评价为:为官清正,做事廉明;常怀恻隐之心,善辩是非曲直;应天府下诸县,着他看管调度,一应俱全;上任三年,牧守地方安定,颇有建功。 这般的人待得四年知府期满,已经是注定要高升的,或升巡抚或入朝廷,可谓前途似锦。 这日,文时起升厅公座,令府中文武官吏来会,七品以上排了座位,七品以下官吏因俗称‘不入流’之官,所以只能各自站立。 文时府中司捕官吏并三位兵马都监使三人。这三位都监使乃是应天府中武职最高者,俱为正五品。 一人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仪表堂堂,威风凛凛,常使人人望之自惭形秽。姓卢名照表字俊义,雅号玉麒麟。 一人身长七尺又五寸,紫棠色脸皮,长一部扇圈胡须,唤做雷横。因膂力过人,能一跃三丈,军中人称插翅虎。 一人面圆耳大,唇阔口方,身材七尺以上,留一部络腮胡,唤做索超。因性急,每每讨贼必定争先,故军中外号唤做急先锋。 …这索超说来也是军中世家出身,与京都中皇策中郎将桂祁有亲。 这三人见知府大人点名,便都是起了身行礼,接府令。 文时起道:“西南太湖水贼猖獗,号称挟众十万,屡有犯地方之举。新任余杭将军领旨剿匪,重夺太湖。我金陵省虽不归江南布政司管辖,但到底是临边之邻,不可袖手。今金陵水师已发,朝廷亦有旨意下达,着我应天府也点一班人马,开武库,运弓三千副,弩八百具,箭矢二十万支,板甲五千南下余杭将军府听调。” “本官现使卢俊义留守,由雷横索超共领兵马南下。你二人且下去早做准备,不日需行,待剿匪功成,本官与余杭将军同向朝廷为你二人请功。” 雷横索超听完,即领了府令,各自下去筹备。 待知府散了公厅,点名留守的都监使卢俊义便是寻将出来。他与雷横索超二人相熟,见两人克日就要南下,便在城中酒楼摆下酒桌,为二人践行。 雷横索超已经把事情安排下去,只等明后日人员齐备就出发,故欣然赴宴,同卢俊义热闹了半宿才归。 第二日,雷横索超具是点了府兵五百,劳役两千,好送弓弩南下。但因劳役一时不齐,还是要再过一日才能出行。 一时间应天府衙官吏拿着文书下发各县,征男丁服役。好似一颗石子扔进池塘,引得涟漪四起,将顺天府要送弓弩南下的动静传了出去。 此时,贾家二管事单大良早几日前就已经带人到了金陵。单大良作为贾母的传话人,他来这是为了代替贾母联络四家感情,故几日间将四大家族走了个遍。 四大家族只薛家举族住在金陵,薛家见京都贾家人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便是一顿热情接待不提。 而单大良外甥,那水浒天异星魔君刘唐,也是一路来了金陵。 因单大良有意要提携外甥,这些日子时常带着刘唐出入金陵四家中,想看能不能为他谋个差事。 在单大良看来,刘唐若是也能在哪家谋个管事做,无论大小,都算是个安身的好去处。等过几年刘唐攒些家底,他再资助一些去结婚生子,过着安生日子,总比四处晃荡要强。 这世道一年不如一年,便是京都中每天冻饿而死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常人若是能卖身进金陵四家的门,哪怕只是做个下等奴仆,每日都能混个饱腹度日。这不比外界常人要好上百倍? 从扬州往金陵,单大良已经劝了刘唐一路,所谓混江湖的总不能混一辈子。 这些劝说之语让刘唐心中实在是郁闷,他这般的人,怎会去受那些呼来喝去。且投身为奴说的倒是简单,平日一旦有所差错叫主人家打死了,怕是最后连个声张的都无… 这几日单大良带刘唐拜访金陵四家时,一些应天府的官面消息,自然而然就传到了刘唐耳中。 ‘顺天府都监使雷横与索超运送军械南下,意在攻打太湖水贼!’ 这传闻影影绰绰,却叫烦闷着的刘唐精神一震,计上心来。 刘唐暗道:“妙哉!这些个世家大族个个贪鄙,我早就不愿多待。只是想去太湖那边入伙却苦于没有投名状,只得蹉跎在此。如今晓得了这事,那弓弩箭矢都摆上台面,何不去送给太湖中人!” “莫不是天可怜我?” 刘唐心中一番计定,便央着和舅舅单大良四下打探,一连几天。 待弄清了雷横和索超出发的方向,刘唐二话不说,在单大良房间寻了三十余两现银,踩扁了两个银碗,拿块布包了作盘缠,又拽了一匹贾家马,之后不告而走。 刘唐直接出应天府,远远吊着雷横索超所领着的府兵。他心中激荡,只待弄清了官兵路线后,干一番大事! 应天府这边单大良初时还不知情,等到刘唐早出了城门了,单大良才恍然发觉,原来刘唐遍寻不见,竟然是卷了自个银两逃了! “这个孽畜!有事如何不与我分说!” 单大良气急,叫人清点损失,才发觉还少了一匹好马。无奈之下,刘唐只得动用自个荣国府二管事的权限,将这事瞒下,好歹未有告官。 他只当刘唐是嫌他说的厌了,偷跑回了湖州老家,却不知刘唐这一去要闯出多大的祸来。 过了两日,单大良在外送礼时,忽收到金陵荣国府老宅里面传讯,叫他去说话。 唤单大良去的人叫金彩,也是贾家老仆,他是贾母特命他在金陵看贾家老家的人。而金彩之女,就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 连现荣国府的大管事林之孝来了金陵,都要给金彩面子,单大良自然不好怠慢,收拾了一番即时回来。 待回了金陵荣国府老宅后,单大良才发现,真正找他的不是金彩,而是一位面上满是不耐的贵公子。 这人单大良这些日子是见过的,乃是薛家长房大爷——薛蟠。 单大良朝薛蟠唱了个喏,笑问道:“薛大爷找小的来,是有什么好处要提携吗?” 薛蟠哑然,指着自个问道:“你且看我这是要给好处你的样子么?再来饶舌,休管你是贾家人,先教你尝尝俺这拳头的滋味!”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薛大爷南走杭州城,单管事悲凉应天府 金陵薛家现在嫡系的同贾家一样也有两房,其中长房的老爷早早亡故了,留得一子一女,长子便是现薛家大爷薛蟠。 这薛蟠不喜读书,只托了家中皇商的身份,在户部远远挂了职。因自小受其母薛姨娘溺爱,他过去在金陵可谓是胡作非为,做事只顾横冲直撞,添为‘金陵一霸’。 故而,薛蟠人称‘呆霸王’。 不过,薛蟠这外号近来改了,因年前薛蟠忽爱花绣,一念起了,就要请人来为自个刺个九纹龙在身上。而他刚刚刺了半个龙头,便被闻讯而来的母亲和妹妹阻了,将之生拉硬拽回去。 于是薛蟠现在外号‘霸王’变‘龙头’,‘呆’变‘半’,人称‘半龙头’,薛蟠还嫌不好听,再换了字,叫‘板头龙。’ 这外号说来拗口的很,加之今年薛蟠在外面露面的少了,日渐下来,莫管是呆霸王还是板龙头,应天府中都甚少有人再提起。 如今薛蟠时常待在家中,整日弄些舞枪弄棒的把式,对外头的薛家生意也不上心。薛姨娘无奈,想着薛蟠不出去闯祸就是阿弥陀佛了,便是由着他在家里蹲着。 今日却不知为何,薛蟠到了贾家门内,直把单大良骂来。 薛蟠此时已经是离了席,他绕着单大良转了两圈,似要在单大良身上望去针眼来一般。 半响,薛蟠方是问道:“姓单的,你可老实说,前几日跟着你的那黑汉,也就是鬓边有一搭朱砂印记的那人,去了哪里?” 见薛蟠一副问罪的样子,单大良疑道:“那人是我外甥,薛大爷…可是他手脚不干净,拿了贵府的东西?” 薛蟠闻言,上前一把抓着单大良的前领,另一手就要打,怒道:“我自问你他去了哪,你只管说就是!莫非还想包庇那贼子?” 一旁金彩瞅着要糟,早上前来,两手将薛蟠耍拳的那只臂膀揽着,好歹拦下。 金彩对被吓得捂了脸的单大良骂道:“你这老货!都死到临头了还念着你那外甥!薛家大爷说那人前几日四处打听应天府支援弓弩的事,这事有没有假?” 单大良松手捂脸的手,听得金彩这般说不免愣神道:“啊?” 见单大良这模样着实不知情,薛蟠这才骂骂咧咧的住了手,将金彩和单大良两人挣开。 薛蟠道:“我那日见他鬼鬼祟祟,便记在心里,待昨天听人说有个红须黑脸的汉子出城去了,料想就是他,今日来看时他果然不见。姓单的你且说,那黑汉打探了应天府军械的南下路线,然后忽的出城,这等做派是也不是是太湖里来的强人细作!” 刘唐前几日谋划时只觉得无人知,不曾想一干事都落到了薛蟠眼中,教他此时过来发难。 薛蟠道:“姓单的你早些把那人的踪迹招来,免得事发了,叫你阖家化作齑粉不提,还连累的我家。” 金彩在旁只顾劝,心中也是埋怨单大良。他好好的看着金陵老宅,若是平白惹祸上身了,京都的老太太岂会饶了他,他那一双子女可都在老太太跟前哩。 什么太湖水贼,叫单大良听得心中拔凉。见事已至此,他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只得将刘唐底细全招了。 听到单大良说刘唐是江南人湖州人,旬月前才投奔到单大良身边,跟着他南下。薛蟠一拍大腿,喝道:“哎呀!果然是太湖里的强人,那湖州不就在太湖底下么!” 金彩着急道:“薛家大爷,既然这样,我等早些报官好了,那文知府到底还是个能做事的。” 薛蟠点头,挥手道:“你们去报官,我且南下追过去看看,那黑汉来我家寻隙,哪能叫他这般走了!” 那刘唐的事情已经败露,薛蟠不再在贾家这边多留,匆匆离开,回转薛家。 待薛蟠一路进了家门,就立即点了几个壮实的家丁,叫他们牵马出来。薛蟠在家中寻了几根哨棍分下去,自个又背了把朴刀,刀刃用布包着,叫旁人乍看起来好似根棍子。 准备妥当,薛蟠便带人离了薛家。等其母薛姨娘闻讯过来要拦时,哪里赶得及。 “这混账人,才好了不到一年,又出去撒野了!” 薛姨娘不禁哀叹,忙使人去寻薛蟠回来,再不济,也莫叫薛蟠在外头吃亏才好。 薛蟠胞妹,今年十岁的薛宝钗在旁拉了拉薛姨娘的衣袖,问道:“母亲可记得兄长这几日念叨的话?兄长该是因那事走的。” 薛姨娘醒悟,便再使人去贾家请金彩管事和单大良管事过来说话。 不多时,这两人具是来了,在薛家客厅拜会薛姨娘。宝钗有心要听,自个躲在里屋,听外面谈话。 金彩和单大良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来龙去脉尽皆说了。 薛姨娘听完,知道薛蟠是去追刘唐了,气得拍响手边桌木,骂道:“尽晓得干些荒唐事!” 薛姨娘骂完薛蟠,又同在堂下坐着金彩和单大良说道:“两位也是糊涂啊,这事哪里是能见官的,去惹得一身骚上来。听我的,只管把事情瞒下来就是,到时就算府衙捉了那刘唐回来,我们只管咬定不认识,他自姓刘,单管事自姓单,府衙还能问我们两家的罪不成?” 金彩恍然大悟,忙告罪一声,急匆匆的出去,要赶去府衙前拦人。 金陵四大家族有护官符一说,就是那俗谚: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 贾史薛王四大家族在金陵连‘官’都能护得,何况一些小罪。金彩之前也是听薛蟠说太湖水贼的细作一事惊了,这才慌慌张张使人去了衙门告官。现在想来,就是那批军械真被太湖水贼劫走了,也是因官府的无能才把事情透露了,关他们几家何事? 看金彩出去了,薛姨娘这才稍稍放心,此时屋内还有个单大良在,薛姨娘正要端茶送客,但忽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家琏二爷是在杭州?” 单大良道:“是要跟北静王爷去杭州,想来这几天应该到了。” 薛姨娘点点头,不再说话,只端起茶抿了一口。 端茶送客。 单大良自觉的告辞。待离了薛家,单大良也不乘车,只管背着双手,低头往贾家走去。 从薛家去贾家,走路的路程可不近。这越走单大良的心中就越有一股悲凉升起,他自姓单,刘唐也姓半个单。。 “唉…刘唐好生的日子不过,为何要做那等勾当…”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薛蟠入住红漆门,王井棒打板头龙 另一边,薛蟠出了城后,两人三马轮换而行,一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只管要追那刘唐。如此几日,教一干跟着薛蟠出来的奴仆叫苦不迭。 这日,已经是离了金陵省,到了江南布政司地界。薛蟠见得天色已晚,这才吩咐驻足,使人去寻地方歇息。 南国多山水,不一会儿,便有个贾家的家丁在一处山路上招手道:“大爷,来这边有个好去处哩!” 一时间众人皆喜,都到了他那处,放眼望去,见远远地林子里闪出零星灯光来。 待得再走进,见那是处位于山林中的一小村落,约莫有数十户人家,只两三条泥路通向外界。 前通官道,后靠溪冈,一周遭青缕如烟,四下里绿阴似染,好一处江南人家。 薛蟠谓及左右道:“遮莫去那村子里陪个小心,借宿一宿,你等都仔细些,莫要惊扰了别个。” 左右都是称是,赶了一天路了,虽然是骑马,但也是颠的难受,此时都恨不得就地躺下。 薛蟠这才带人到了村前,寻了处有灯光的人家敲门。 过了一会,里头有人提着灯过来,半开了门,探头出来问道:“你们打哪里来?” 薛蟠道:“我们都是过路人,因赶得急了,错过了宿头到了这里。烦请借个房间歇脚,我定依例送上房金。” 说着薛蟠就要去拿银子。 那人却道:“莫拿莫拿,我家却容不下你们这些人马,我教你往前走,见一户红漆门处,哪里是我们村里王太公的住处,要他才留得了你们这帮外人。” 说上几句,这门便是关了,薛蟠几人只得离开。 “这家人也忒不长眼!只顾在里面挺尸!” 跟着薛蟠过来的家丁以往也是在金陵市井里面横着走的,猛然受到这般待遇恨不得砸门进去。 薛蟠也是有些不耐,但终是止了身边家丁,道:“这家人不爽利,跟他一般见识作甚,随我来。” 一行人牵了马,行于村路,远远看见了那扇红漆门,却是有些斑驳了,门前有个谷场,一边种着柳树。 使了个人把马停在谷场柳树下,薛蟠到了那红漆门前,再是敲门。 不多时,一个年轻后生过来开门,听薛蟠说是要借宿,这次竟是当下同意,如是说道:“谁人他是退三五步,就是饶他退去三五里,也躲不过这根棍子。 王井乃是将手里棍子当做长枪,只一招回马枪使出,便是制住了薛蟠。 他起始说是五回合,此时同薛蟠算上你来我往,过招拢共不过三回合。按照王井说的,薛蟠一行人怕是要尽数打翻了送官。 薛蟠此时举着棍子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半响,叹声将棍子丢了。愿赌服输才是好汉所为,薛蟠双手摊开,将眼睛闭起,作状任由王井打。 王井却是哈哈一笑,一棍点在薛蟠额头上,将他点倒在地,未再有动手。 王井道:“我看你内穿锦衣,身佩贵饰,想来也不是什么山贼土匪之流,只是试试你的拳脚罢了,回去歇着就是。” 王井将棍子叫家中的后生接住,自个转身回草堂里。 那后生来将薛蟠扶起,略带歉意道:“我父便是这般性子,还请兄弟莫怪。” 薛蟠爬将起来,望王井那草堂不无感慨。 “我现在才知晓你说山匪来了更欢喜是甚意思,有你家这太公在,便是一次来了百八十匪徒,也不过是教他通通打翻了送到衙门领赏罢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薛蟠拜师王井,其母卧病杭州 经那后生劝怀了几句,薛蟠拍了拍身上滚地沾染的灰尘,心事重重的往回走。 路过一处柴房时,薛蟠绕过身,从另一处又摸了回来。 他见草堂里还点着烛火,一跃进门,二话不说,纳头便拜来。 “师父!徒儿薛蟠来给你斟茶来!” 王井正在草屋里,恍经一吓,见是薛蟠跪倒在堂下,一时颇觉意外。 “方才不过戏言,你拜我作甚?” 薛蟠道:“我枉自经了许多师家,原来不值一分,烦请师父教导则个,便是要金山银山的拜师礼徒儿也拿得出!” 王井脸色露出些笑意,他本看薛蟠较顺眼,见薛蟠此时态度也诚恳,便是有了收下这弟子的心思。 王井唤薛蟠起身,先盘问了他的来历。薛蟠自然不会再有隐瞒,忙将自个带人来这的原因细细道来。 听得薛蟠原来是金陵皇商出身,这次是为了追一个太湖水贼细作而来。王井讶然道:“前几日是有个红发黑脸的汉子经这,占了我白咕村西岗上老庙歇脚不说,又抢了路过村户的吃食,最终经我一番厮斗才打跑了去,你要寻的便是他?” 薛蟠顿时点头。 王井摇头道:“那厮的手脚还算厉害,亏你这几人一路追来没碰见他,不然怕是要被他害了性命。” 薛蟠本来不服,但见王井都这般说,便不来反驳,只道:“既如此,我便不追了,叫随我来的家丁去寻运送军械的两个都监使报信,叫他们小心就是。我且留下,请随尊师练上一些时日。” 那刘唐早晚能抓,独这师父不趁热打铁拜下的话,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王井听得薛蟠是跨省来追贼的,对他已经是满意,当下也不扭捏,叫薛蟠去和自家后生泡茶斟来,粗略成了这拜师之礼。 翌日,白咕村中有猎户正好陷得一只三百斤重的野猪下山,薛蟠见了热闹大喜,先使银子买来,他一面叫人将山猪宰杀好,自个又远去城里,安排了酒食果品回来,伺候王井享用。 薛蟠正要寻人见证他拜师一事,于是在征得王井同意后,便在门前谷场地摆下拜师酒席,不收份钱,每八人一桌,每桌都有酒肉供应,只管叫人来吃。 村中人见薛蟠豪爽,又拜入了王太公门下,一时间人人见面便称一句薛大爷,叫薛蟠觉来甚是中听。 待得筵席毕,薛蟠便将一众同行过来的家丁遣走,只自个留下,每日去请教王井武艺。 薛蟠心大,要学那弓、弩、矛、锤、剑、斧、链……等十八般武艺,好在被王井止了,劝道:“奇门兵器易学难精,多了反而分心,常人若是能将刀枪剑棍使得熟练,便算是一流的好手了。” 薛蟠见王井倾囊相授,便是收了心,按王井说的每日去勤学苦练不提。 待得三月过后,薛蟠重练了基本功,武艺精进,随手一枪耍出便是三个枪花,叫人防不胜防。 王井见薛蟠如此天姿,又颇有侠义之心,也是心中欢喜,将他当子侄看待。 …… 这日,因薛蟠数月不回,薛家来了人至白咕村,先寻上王井,一番详谈。 薛蟠留在白咕村的数月里,其母薛姨娘陆续派了七八波人马过来唤他回去,都是被薛蟠拒了。故而这次薛家来人,便直接找上了王井。 薛家这次来得是个老仆,进来就是先抹了眼泪,朝王井哭道:“王老爷啊!我家夫人病了…留在杭州连起身都不得,全赖从夫人娘家来的一位兄老爷照看,才没有出什么差错来。如今夫人身体未好,整日是以泪洗面,想叫儿子到身边看一眼都不行!念在我家夫人和您都姓王,五百年前是一家,求您可怜些我家夫人的伫结之情罢……” 薛蟠赶走了自己家中数批来人,连过年时都未曾回去,这个王井也是知道的。 见这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井实在是不好拒绝,便出草堂吆喝了一声,将薛蟠唤进来。 不一会儿,薛蟠赤裸着上身,扛着根棍棒进来草堂,先是给王井行了个礼,笑问道:“老师这时叫我是有事要吩咐?” 王井先是干咳了一声,方是指着薛家老仆说道:“文龙(薛蟠字)啊,你家使人来了,说你老娘卧病,你且收拾收拾,随他去杭州看看罢。” 薛家老奴见王井这般说,心中大喜,忙是将方才的话同薛蟠再是说了。 至于薛姨娘之所以卧病在杭州,原是杭州那边的生意纠缠,请薛姨娘去调解,不想去了后便是病了。 薛蟠听后却有些不信,问道:“你莫不是被叫来框我?母亲病了,可远近请了良医去治?” 薛家老奴闻得薛蟠这般说,登时就两手一摊倒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夫人啊!小的没用啊!请不回大爷去看您那么一眼……” 说着,他还要用两手捶着地面,显得痛心疾首。 一旁的王井看得烦不胜烦,对薛蟠说道:“你既然是家中顶梁的人,常年在外也没有道理,莫管事情真假,且去杭州同你母亲尽尽孝心就是,日后你我还有相见之日。” 薛蟠学得极快,一身武功已经精熟,缺的是水磨工夫打熬气力,故而王井也放心叫他回去。 薛蟠心里念叨了一下,觉得王井说得也是在理,便回道:“师父说得是了,我去杭州看看也好。正好那应天府的军械被刘唐贼子唤人取了去,我早有心要去寻他算账!” 数月前应天府运军械走得是陆路,叫刘唐提前埋伏放火,纠结了一干人马从芦苇荡杀出,抢了军械便乘船走了,水路再转陆路,沿途衙门硬是抓不到踪迹,叫刘唐溜进了太湖,如今已经做了东庭岛上的六当家的。 王井见薛蟠还要去寻刘唐的晦气,便嘱咐了薛蟠几句,叫他小心行事。因今日天色将晚,王井再留他们歇了一夜。 一夜无话,翌日薛蟠和薛家人离开,王井携子一路送出至官道上。 薛蟠大受感动,当场于官道上拜伏,叫薛家数人并着王井一齐发力才拉起。 想着自个既然要走,薛蟠便干脆将心中疑惑向王井问出: “老师一身武功登峰造极,如何便愿意窝在这白咕村中?看老师平日言行像是军中之人,莫非是因奸臣当道,才不得已于此?” 王井笑着回道:“我早年间是在战场上厮混过,虽说一拳打翻过一个姓高的上司,但这事已经不值再提。如今我子女俱全,孙儿满月,已然是美满,留在这村中有何不好?” 薛蟠听得懵懵懂懂,将话记下,最后告辞道:“老师请回,日后我少不得还要来唠叨,这般也侍奉老师以终天年!” 薛蟠同王井拜别,然后登车一路望杭州而去,他身上挂着户部的职位,走官道名正言顺。 王井目送薛蟠走远后,也带着儿子自回。 不说王井回白咕村继续享天伦之乐,只说薛蟠乘车南下后,星夜兼程而行,因太湖水贼造乱,多处不得不绕行,故而十余日后,才是堪堪抵达杭州府境内。 再一日,顺京杭运河而行,闻西湖香,听钱塘江响,到达杭州城外,只待明日进城。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吴学究抛官过驿所,杭州外薛蟠斗李逵 夜间,薛蟠被他家老奴推醒。 “大爷,外头好像有呼救声,听着离我们不远!” 薛蟠晃晃悠悠的转醒,皱眉道:“此处是杭州城郊的官家驿所,官兵离得不远,谁敢在这里闹事?” 那呼救声后好像还跟着一阵放肆的笑声,叫人听了心头发凉。 薛蟠爬起,一面披了衣裳,拿着那包着的朴刀便要出驿所,薛家同行的几个年轻家丁左右跟着。 到及外门,薛蟠一行被驿所中一个服役的驿卒拦下,不让出去。 门边搭着梯子,驿所的驿丞从上头下来,道:“诸位止步,这里现住着两处府衙的信使,一位南下上任的道台,三位江南的知县。现在看不清状况,若是贸然开门,外面是处心积虑的暴民或者太湖水贼在做戏,要赚这座驿所可如何是好?” 薛蟠不答,但也未再闯门,见驿丞下来了,便过去踩着楼梯上去,靠在墙面看驿所外。 外面没什么人影,只一股呼救声自东北方向传来,愈来愈近。 又过了一会儿,夜色中终于有了人影耸动。方才久久不出,此时便是一股脑的全部跑来。 十来个穿着破烂的人,像是逃难的,男女老幼都有,朝着驿所门前的灯笼光汇聚来。 “里面的大人,开门救我则个!” 十余人聚在门前,哀嚎不已。 跟在他们身后,蓦然闪过一个煞星,黑夜中看不清这人脸色,只见他手上提着一双板斧,迎头赶来,肆意笑道: “诶!吴学究莫躲了,快随我去寨子里坐把交椅!” 驿所大门依旧紧闭,见这人已经追来,十余逃难人忙一哄而散。 那人举着斧头赶上,一妇人在人群中跌了一跤,跑的慢了些,被他只管一斧头剁来。 斧起斧落,教那妇人被拦腰作了两截,卡在斧头上的身子好似个破布包似的被甩开。 肠子洒了一地,落地这妇人已然是无声了。 “泼贼!” 路见不平一声怒喝! 提斧头的这人还待要去追其他人,不查墙上跳将下来一人,拆了手中包刃布,拦住去路。 薛蟠见一旁的尸首,心中不忍,再扭头,已是红了眼,朴刀指着拿斧头的那人骂道:“好狠的恶贼,报上名来!” 拿斧的那人见朴刀对准自个,面色有些不耐,嚷道:“爷爷便是李逵,你这厮是何人,为何拦住我,若是误了我寨子的要事怎生的是好?” 李逵是来追人的,懒得与旁人厮杀。 “呸!原来是你这撮鸟!” 薛蟠啐了李逵一口,喝道:“我倒是隐约听说过你的名声,遮莫也是那东庭岛上的水贼罢,我拜得名师出来,今日就拿你试手!” 李逵闻言大怒:“你们就只记那东庭岛,不晓得爷爷住的才是宝寨耶!” 一时间所谓任务都被李逵抛之脑后,只管将一双板斧抡杀过来。 薛蟠也是第一次与这等杀星作对,但心中丝毫不见惊慌,一手握着刀柄,拖刀拖地而行,让过李逵势头。 李逵得势不饶人,拿着板斧便是跟进,跟了几步,觉察李逵抬手欲要劈时,薛蟠回身,两手持刀发力,朴刀自下往上撩来,要先教李逵开膛破肚! 这招叫‘拖刀计’,与‘回马枪’差不多,虽变化不足,但力道更大。回身后当头砍叫‘力劈华山’、自下撩叫‘乘风破浪’,斜里斩叫‘横扫千军’。 薛蟠这‘乘风破浪’使来,却没破成李逵的肚子,教他两板斧交叉往下一压,朴刀火星四溅,终是停在了半路。 “撒手!” 薛蟠将刀刃一横,咬牙发力,朴刀一掣,望李逵怀里搠将来,再一缴,将李逵手中一柄板斧挑开,响当当拍在驿所大门上。 李逵失了一斧头,半边身子一时间没了招架,这反倒是激得他凶性大发,拿着一板斧头就照薛蟠面门劈来。 “你这厮毛都没长齐,敢来戏耍俺!” 薛蟠有心要趁李逵单手的破绽,一刀去卸了他左肩,但奈何李逵斧斧不离身,只管劈头盖脸的打来。薛蟠你来我往招架了三十来回合,终究是气力不济,一双虎口开裂溢血,先落入下风。 此时驿所内,薛家老仆已经是指着那驿丞的鼻子开骂道:“该死玩意!草芥子大的官也敢关门!我家大爷乃是金陵薛家的长房大爷!朝廷京营节度使嫡亲的外甥!若是出了事,卖了这满屋的人你都赔不起!” 驿所中的道台、知县都是起了,驿丞本还想着他们帮忙说话,不想他们听得薛家名号,便都是畏缩着,一言不发。 金陵四大家族的名号,在江南官场的哪个能不知道。 半响,那四品道台有心要卖薛家个好,出声道:“听外头的声响,不像是有大众贼兵的样子,且闹了这般久,杭州城外巡夜的士卒也该来了,不若去开门看看也好。” 见一方道台都开口了,驿丞无奈,只得叫上几个驿卒并着薛家几人来开门。 一干道台知县则都是回避去了,有心思玲珑的,生怕开门招灾,已然是窜到了驿所后门。 外头薛蟠和李逵打的不知去了哪里,大门外只留下一只染血的板斧和一具令人作呕的血尸。 薛家众人点起火把,另一手抄着棍棒,四处叫喊。 “大爷!且应声来!” 这边薛蟠和李逵其实离得驿所不远,只是天黑才没被一时看见。李逵一股脑劈了许多斧下去,一腔恼怒已是消了不少,见薛蟠迟迟不倒地,里头又有人寻来,心中便有了离去的念头。 薛蟠正撑着朴刀喘气,忽听得一声—— “你这厮耐打,今日且记下,下次见了,定叫你吃上三百斧……” 李逵撂下这话,已是转身就要走。 忽暗中跳将出一人,身上衣裳破烂,手持短刀,朝李逵喝道:“黑旋风休走!我吴学究在这,且再来抓我去!” 夜中若有若无的有马蹄声响起,怕是一股官兵要来,李逵回转身扫了吴用一眼,终是将斧头一扛,骂骂咧咧的跑路。 眼见挑衅不成,李逵渐渐远了,吴用这才将短刀收了,来看跳出来救了自个一命的薛蟠。 他本是江南海宁州知县,但几天前县城被宋江打破,只得弃官而逃。 宋江和吴用是旧识,有心要纳吴用入伙,李逵听得宋江的命令打进县城后,追着吴用上百里,竟一路从海宁州到了杭州府。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吴学究会面贾琏,将军府整兵预发 薛蟠和李逵打斗翌日。 杭州城,知府衙门。 北静王水溶去年领钦差队伍南下,落脚在这里面,占去了大半个府衙,至今,已经是三月有余。 上午,杭州府后衙中石秀兴匆匆来寻贾琏,笑道:“今个段将军又接了圣旨!” 早间时石秀同水溶去了余杭将军府,正好看到了段奂规接旨的一幕,回来后便是同贾琏念叨开来。 贾琏此时才刚起不久,闻说也是笑了,道:“又是朝廷来催他进兵的?他要是真动一动也好,省的我们在这闲得整日挺尸。” 在杭州待了三月,终日只守着水溶在知府后衙晃荡,也难怪贾琏待得厌了。他原本还想着寻在余杭将军府当值的杨志吃酒,但打听到扬州早被段奂规派去湖州守备地方了,无奈作罢。 因余杭将军府原本的水军尽灭,连太湖里驻军的东庭岛都被抢去做了贼窝。故待新任余杭将军段奂规上任后,便先只管埋头操练新兵,调遣地方,由着偌大的太湖叫水贼占据。 初时还好,但一连如此过了数月,京都中的雍隆皇帝便是不耐了,已经下来数道旨意催段奂规进兵,剪灭水贼。不然叫太湖周边数万鱼户依附着一群水贼过活,说出去朝廷颜面何在… 也正是因要等着段奂规和太湖水贼做过一场,才轮到水溶行那招安事宜,段奂规不动,水溶和贾琏石秀这些人就只好再在杭州待下去。 石秀此刻见脸上的兴奋不是假的,笑道:“我听得王爷说,这次那段将军已经准备动手,他围了太湖,叫里面的水贼连啃了数月的鱼,吃得脸都酸了,最近已经有几股水贼忍不住上岸来。” 太湖中水势复杂,素有‘七十二峰’、‘四十八岛’的说法,叫水贼们上来,总比官兵们进去要好打的多。如今水贼憋不住要出来,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石秀和贾琏聊着战局,都是手痒,也想去会会那些太湖水贼。 这时,水溶忽叫了人来传令,让贾琏过去说话。水溶乃是钦差主官,贾琏听得传令,不好怠慢,便同石秀拱手离开。 贾琏出屋,经门外走廊,过一道垂拱门,转到水溶所在处。进了门,堂前敞亮,屋中先有一中年男子在水溶左首坐了,同他谈话。 这人贾琏也认识,正是金陵王家三老爷王子胜,王子腾之弟,贾琏要跟着王熙凤喊一句三叔。 贾琏当即上前一一拜见,然后在右首坐下。 水溶脸色带着阴郁,见贾琏落座了,叹道:“贾司马可知,那宋江前些日子上岸,抢了海宁州钱粮后扬长而去,已然不知下落。” 宋江有心投诚的事,贾琏这几个月里已经和水溶说了。水溶初听时大喜,想着要从宋江那边做突破,便送了信去和宋江接触,只是却一直未有回音来。 如今见宋江冒头出来,还打破海宁州去,水溶对宋江难免是失望了。 贾琏听得‘海宁州’三字时,还不以为意,只是也厌烦宋江错过林如海留信的一番好意,便皱着眉说道:“太湖里水贼那般多,怎就他先忍不住上岸来,还跑去了海宁州…” 忽的,贾琏止了声,想起来那海宁州好像便是吴用上任之地? 一旁的王子胜尚且带着笑意,出声道:“宋江那等蟊贼想来是个吃不了官家饭的,这才白白错过王爷好意……” 王子胜和水溶是有其他话要说,贾琏忧心吴用情况,便要起身离开。水溶叫他来本就是告之宋江先出头打朝廷县城的事,未再留他。 贾琏连忙出得门来,身边的长随赵天梁赵天栋两人也不去叫,自个火急火燎的跑到马厩牵了马,出了知府衙门。 余杭将军府也坐落在杭州里,海宁州失陷的事情应是军情。贾琏翻身上马,就想要去将军府那边打听海宁州具体情况。 这时,路边却是有一个穿着破烂的人正好赶至,眼尖的瞅见贾琏上马,忙伸手高呼了一声: “哥哥且哪里去!” 这人正是吴用,他昨夜从李逵手中逃得性命后,今早和薛蟠一齐进杭州城,一路摸到了知府衙门这里。 贾琏耳听八方,及时驻了马,扭头来看。 吴用之前为了从李逵手下逃走,撕了衣裳裹上泥尘,混迹在难民中。如今贾琏再三看了,才看出吴用模样。 贾琏喜出望外,下马过来,哈哈笑道:“好啊,原来你竟在这,我听得宋江破了海宁州,正要去寻你下落哩!” 吴用苦笑道:“唉,一言难尽啊,总之是劳驾哥哥挂怀了。” 说来他们倒是经年未见了,只通过些书信,此时相会,竟未有半分生疏。 贾琏当即一手牵马,一手扯着吴用进知府衙门,饶是吴用好似乞儿,因贾琏亲自领路,府衙门人不敢拦下,任他们进去。 到了后衙,吴用先去洗去身上尘土。贾琏见吴用脸色蜡黄,想来是饿了几日,便安排人摆下桌子,抱了盆饭,并着一碟酱牛肉,加几样菜蔬来伺候。 吴用换了衣服出来,即是风卷残云般用了饭,聊慰一番自个肚皮。贾琏在旁陪坐,吃了几盏酒,待吴用饱食了,方是来问他为何落魄至此,竟比去年见面都有所不如。 吴用闻言,也是感怀良久,才将失地的事慢慢道出。 他这几日实在没有想明白,明明中间还隔着两三个县,余杭将军府又布下兵力封锁太湖,但宋江就是偏偏要来打他那座海宁州,莫非真的是爱他才华,要赚他入伙? 天可见怜,但凡宋江是在他发达前寻来,吴用说不得就从了,但如今他怎么说也是一方知县,民间所谓‘百里侯’,如何还愿去做那要命的事! 吴用心中暗恨不已,朝廷律法中,知县作为一方主官,有守土之责,如今海宁州破而他没有殉职,已然算是戴罪之身。 现下投奔到贾琏这边,吴用暂且安定下来,他有心要将功赎罪,便向贾琏问起杭州城里现状。 贾琏自然不会隐瞒,将自个知道的事情细细说了。 待听得余杭将军段奂规近日要大举出兵,吴用眼珠一瞪,恍然站起身! “原来如此!宋江这厮是要出海去!”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吴用拜见北静王 贾琏登门薛家宅 海宁州临海,正是钱塘江北岸入海口! 吴用一念至此,当即起了身要走。 宋江手下拖家带口的有过万人,前几日偷摸到他海宁州那边破城的不过几百青壮,剩下的人这几日时间肯定走不完。 而新任余杭将军段奂规是个能酬功的人,只要他及时报上去截住,定能将城破的罪责抵消! 贾琏见吴用如此笃定,也不拦着,只是带他先来见北静王水溶。若能说动水溶作中间人,总比吴用空着手去见余杭将军要好些。 两人转到水溶住处,贾琏自个就是水溶护卫军司马,毋需通报,即领着吴用进去拜见。 里面王家王子胜依旧还在,不过这时他和北静王水溶间似乎是说得有些不愉快。 贾琏进门时隐约听到王子胜说着: “…开设粥场这等都是小事罢了,只是一干难民今日救了明个还有,王爷若是觉得是有甚么官匪勾结贪赃的事要去彻查,只怕最后连要去连施粥的人都没有…” 待的贾琏带吴用过来堂前,王子胜方是止了声,正襟危坐。 贾琏见话语打断,也未有在意这等遮掩的话语,只示意吴用上前去和北静王水溶分说宋江出海的事。 说来吴用去年是搭着水溶的线才做上海宁州知县的,官场上其实已经算是水溶的门生。 水溶听完吴用讲述,心中有些兴趣,便请还留在屋中的王子胜出去,他要和吴用详谈。 贾琏本不需要走,但王子胜笑着和水溶告辞时,转手将贾琏扯住出来,留水溶和吴用在里面说话。 看贾琏脸色有些不解,王子胜笑道:“王爷这会儿怕是正看我们四家不耐,你还是莫在他身边碍眼好些。方才我听人说薛家长房的人在杭州来齐了,你且和我登门去拜会一二如何?正好也同你说些事。” 贾琏见王子胜念叨着什么事,而吴用眼看着在里面又不是一会儿能出来的,他便将护卫水溶的事情给到石秀,让他照看一下里面的吴用,然后便同王子胜出了知府衙门。 王子胜和薛家那位姨娘到杭州城已经有些时日,然贾琏之前一直都未有去拜访。一是他不喜这世家间走动,二也是因为薛家当家的姨娘向来都与荣国府二房王夫人亲近,同贾琏这边的大房来往的当真不多。 贾琏与王子胜同乘着马车,不多时,转到杭州城的薛家住处。 薛家作为皇商,不说家底,账面上的钱比其他三家可是要多上不少。现在薛家在杭州城内就有座大宅府,六出六进,自带水榭阁楼。这宅子原是一位京中堂官的养老处,后子孙家道中落,卖房度日,便被薛家盘下来,如今教薛姨娘正好入住。 王子胜来了杭州后不愿委屈自个找地将就,便也在薛家这里借住下。薛姨娘虽是寡妇,但出身王家,说起来正是王子胜之妹,故而他就算住在薛家也不算犯什么忌讳。 薛姨娘此时正在家中,她听得王子胜和贾琏一起来了,便直接让人将他们带到里宅厅里伺候,又使人唤了薛蟠和薛宝钗过来见亲戚。 薛姨娘先赶来接待,进了门,各自见过,因四大家族全部沾亲带故,便是按长幼坐了。 贾琏这次被王子胜仓促带来,未有带什么登门礼,还是作为主人家的薛姨娘察言观色,先扯了几句闲话,说笑一番,将场中拘束消了。 王子胜未有说谎,他当着水溶的面将贾琏扯来,确实是有些事。 场间算是融洽,薛姨娘使人转至后面屏风内,将一年幼女子带出来,站在薛姨娘身前。 这人正是过来的薛宝钗。 薛姨娘扶着宝钗的肩,同贾琏笑道:“你早年间去金陵时她还在襁褓里,这时倒才算是初见,这个便是你表妹,唤做宝钗,平日里我家都喊宝姑娘。” 薛姨娘又依样给薛宝钗介绍了,两人算是见过。 贾琏是跟着荣国府二房的人认薛家亲戚的,故而宝钗还真算是他表妹。 贾琏有心依例问上薛宝钗几句‘进过学未有’,但恍然间见她盯着大眼睛看来,当下就打消了这念头。 贾琏不禁暗道:“看这模样便知又是个聪明得过头的,最近的小娃儿也忒不像话了,还是莫招惹好些…” 薛姨娘之所以来杭州时将宝钗也带来,乃是有心过几年让宝钗进京都去选秀,看能不能在后宫做个妃位。贾家大姑娘进宫不久,薛姨娘想要听听在杭州的贾琏这个贾家人的建议。 似薛家这样的人家其实不上不下,婚嫁乃是大事,薛家在江南名声再大,归根结底终是商户出身,是其他三大家族的钱袋子,故而薛姨娘对于子女婚事也是头疼。家中有家财千万,总不能委屈了子女去,但门第过高的金陵薛家又实在难以攀扯。 思来想去,不如叫女儿入宫,选秀的话就不用守着哥哥先娶妹妹才能后嫁的规矩。而且宝钗若是地位高了,薛家借着外戚的身份,薛蟠的婚事也就好细细挑来。 宝钗对于进宫未有什么厌恶,她个性骄傲,不说什么母仪天下,坐一坐后宫中皇贵妃的位置却是无妨。 贾琏在去年元春入宫时未有太操心,都是荣国府一干长辈在忙碌,此时见薛姨娘问起,他便将自个还记得的一些入宫琐事说了,教薛姨娘暗自点头。 其实元春入宫不是选的秀女,而是从皇后宫中的女官做起。薛姨娘若是想当然的送宝钗去选秀,怕是不一定成功… 约莫又过了两盏茶时间,薛家中还有一人没来露面——今日才到杭州的薛蟠。 他才是薛家的长男,本应该来做主接待贾琏才是。 薛姨娘见薛蟠久久不来,便皱着眉头使了人再去喊。 在旁伺候的下人应声下去,不多时,便回来回禀道: “大爷说昨个打太湖水贼累了,手抬不起,只能……” 薛蟠看样子是决定不来了。 他这般举动不是真的因伤走不动路,实则是他离开白咕村一路到了杭州后,却看见因杭州生意喜得满脸红光的薛姨娘,哪有什么所谓病象。 以至薛蟠如今是被一股郁结之气堵在心中,没些时日怎下得去。 一旁的王子胜先前就影影绰绰的听说薛蟠受伤,此时还以为真的伤势严重,不由骂道:“这小儿也是荒唐,那姓段的和太湖水贼打,他们谁赢谁输,关我们何事?他要去凑着热闹,挨打了也是活该!” 薛姨娘颇为认同的点头。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太湖水贼清平定,宋江两信北静王 【几天没更新,在此深表抱歉。真的真的深表抱歉!啥也不说了,今天打死我也要三更送上!】 【下一章接林黛玉回京都了,宋江的剧情不好写,先告一段落…】 ——————— ——————— 二月底,余杭将军段奂规出兵太湖,亲往湖州坐阵。钦差北静王水溶留守杭州,待战后便宜行事。 这日出面送走段奂规后,水溶回转府衙,闭门思索。他不通军阵之事,深知余杭将军这一去难料成败,只好多使人打探事态。 如今战端一开,段奂规若败,太湖水贼定然更加桀骜。他这个钦差,也就不用再想着行招安之事了… 说来,去年水溶携招安圣旨出京时,本欲建一番功业。 这太湖贼患不到一年便席卷江南,定然是地方昏聩以致。水溶有心像书上所言一般,南下挽救江南黎民于水火,故而在余杭将军府开战前,便请了王家、薛家来人商议,想着以北静王府和贾家的关系,应该足以请动金陵四家中其余几家出力。 或建施粥场,或收佣户,他再以钦差身份免去罪责,好歹吸引太湖里心向朝廷的水贼上岸,重回良民。 世上有几人愿意为贼,把这清白之身玷污?水溶若真是能如此施惠之下,好似温水煮青蛙一般,足以让太湖水贼不攻自破。 不成想王家王子胜来是来了,却想着先要水溶施压,让金陵四家插手江南盐政,茶政。 江南盐政稍稍漏一点,那就是日进斗金的生意,金陵四家早就眼馋许久。水溶乃是朝廷钦差,以他的名义办事,金陵四家才好名正言顺的到江南来抢食。 这事最后自然被水溶拒绝了,并且因此对王家极为不满。 水溶非是不通朝廷政务的,江南盐政开国时每年税收是九百七十万两,鼎盛时逾一千五百万两。可惜之后每况愈下,到了太上皇和今上雍隆皇帝时,私盐泛滥,官员贪鄙,朝廷盐政岁入竟不过五百万两,哪里还能容王家再来搜刮。 水溶想起那日与王子胜不欢而散后,王子胜转手便拉走了他提拔的贾琏,这让水溶不由叹气。 “唉……四王八公的府邸传得远了,荣国府到底是与金陵四家同气连枝…” 水溶便是这般枯坐在案前沉思时,忽听得叩门声响起。 门外有人过来,隔着门请示道:“王爷,有个唤做戴宗的蛮汉送信来,说是前番未有回信的故人给您的。” 水溶心念一动,叫来人进来。他接过信封在手中,却不急着查看,而是先细细问了那戴宗的样貌。 带信那人答道:“回王爷,那戴宗一般江湖人打扮,腰上还挂着几个宣牌,走步极快,眨眼功夫便未曾见了。” 水溶点点头,这送信的戴宗虽声名未显,但想来应该是那人派来的。 水溶让带信的人关门先下去,然后他才拆开信,又一边将贾琏给他的那封信取出来,对照字迹。 果不其然,这信正是宋江写来的。 水溶书案前好似出现了宋江的一个模糊身影,叩首请安道:“启禀王爷,尊上所书之信一时不查,叫东庭岛上人截走,唤我对质…眼看杀祸加身,宋江无奈,只得出兵海宁州,免得寨中老小化为齑粉……” 这信中是宋江在向水溶解释,为什么上次的招安信未有回音,信中虽然只是几句带过,但足以想象出那时宋江的凶险。 太湖中水贼成群,但成气候的只有三伙,分别占了太湖中最大的东庭岛、女椒岛、五山岛。宋江作为半路出家的水贼,所占据的正是五山岛,手下势力比起另外两岛来大有不如,只得留下老幼,先率众攻打朝廷县城向其余两岛表忠心,才免去了一场火拼。 如今宋江打通海口远走海外,五山岛上的老幼陆续接来,便再度起了受招安的心思,这才让戴宗送信来。 水溶慢慢将信看完,一手摁住了眉头沉吟。所谓人心隔肚皮,宋江放了他一场空欢喜,再来一次是真是假?且余杭将军现在已经出兵的途中,水贼的事情他要避嫌,不然在外人看来好像是两位大臣失和。 最终,水溶带着一番犹豫将信压下。 “且先告知余杭将军,看他那边情况如何再做打算。” …… 三月中旬,余杭将军段奂规剿匪一战而定,重新夺回朝廷东庭岛! 猖狂了一年有余,号称贼众逾十万的太湖水匪覆灭,三大贼众中仅有宋江一伙人借海宁州,通钱塘江逃亡海外。 段奂规挟功之下,未有顾忌水溶劝阻,通告江南并福浙两广诸省沿海府县通缉宋江贼众,他有心斩草除根,以竟全功! 因余杭将军段奂规这般严惩作风,未曾有宽恕太湖水贼一人。原东庭岛、女椒岛上贼众战败后,不少岛上头领惧怕之下,或孤身一人,或收拢了些部下四下潜逃出海,投奔到宋江麾下。 有原东庭岛上军师朱武、头领刘唐等,女椒岛上头领穆弘、穆春、鲍旭等,宋江一伙因此不断壮大不提… 如今太湖水域已清,水溶与段奂规在杭州会面,一番商议后,段奂规暂且留下靖卫地方,水溶领钦差队伍启程北上,先入朝回禀雍隆皇帝。 水溶这番南下虽然算是无功而返,但既然剿匪功成,雍隆皇帝怎么说也会算水溶以及钦差队伍一个协从之功。 北上时水溶走得是水路,乘船数日之间,钦差队伍便到达了扬州境内。 海外宋江打听到水溶踪迹,便又一次遣戴宗沿河送信来。 戴宗送信至,但因在船上四下无依,饶他日行八百里的脚程,也被贾琏和石秀当做细作合力抓住。好在这信未开,依旧被送到北静王处。 宋江这次信上只字未提水溶出尔反尔,使得朝廷沿海通缉之事,倒是叫水溶好生惭愧,他再看时,眉头紧皱,让钦差队伍在扬州停下,使人去调查扬州境内一伙覆灭的白煤山山贼。 因宋江信中有言,这白煤山山贼暗中干着走私盐的买卖,背后金主乃是江南世家之首——甄家。 水溶是北方人,他在朝廷之时,便时常听到江南私盐贩子猖獗,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猖獗法! 因宋江这信,水溶下定决心要趟扬州白煤山的浑水。但两日间,他调查的方向处处碰壁,进展缓慢,连白煤山都被不知谁纵火烧了。 第三日,一具外出调查的京营兵士尸体摆在水溶屋外。 水溶见了尚且来不及震怒,便又收到江南总督派人来传信,催促水溶北上,莫要让朝廷久等。 总督府的人在水溶面前躬身站着,显得极为恭顺,但他赶在京营士卒尸首被发现后到来,显然是要逼水溶放弃调查。 偌大的江南盐政,一年的岁入竟然只有五百万两银子。待水溶有心要查宋江信中养贼贪污案时,官府卷宗敷衍,白煤山被烧,数日之间便已经见血,还出动一个总督! 初涉案件便如此困难重重,绝非是一个甄家可以做到的。 水溶现在才恍然回想起,去年他南下之前,忠顺亲王在午门前说的话—— “北静王爷可知,朝廷中大臣历来主张先抚后剿,怎地这次偏生的就只有您北静王爷说话招安?”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江南事终了,黛玉入京都 朝廷大军一起,必定经年累月,不仅耗费粮草,损失劳力,还会惊扰四方安定。所谓劳民伤财,便是如此。 故而和平年代中,除了一干军中将领,满朝百官中还真没有几个想着打仗的。 独这伙太湖水贼,忒不讲做贼子的规矩,只顾恶鬼投胎似的抢银子,又发疯的壮大,只一年间就打破了多处县城不说,连江南各处山贼水匪也抢了个遍! 多少京官的钱袋子都在江南,如今被太湖水贼一搅,孝敬收不上来了,太湖中的水贼自然引得朝廷大臣齐声讨伐。 如甄家,虽位于金陵省,但添为江南世家之首,声势更甚贾史薛王四大家族,有着四次接帝驾之功。只是甄家也因数次接驾而耗费甚重,全指望着白煤山在盐道上弄钱。结果不想宋江半路杀出,一口气将白煤山给灭了。 甄家因此恨得是牙痒痒,这次余杭将军府剿匪,甄家便是下了死力来支撑。 而似白煤山这等黑白勾结的地方,在这一年间被太湖水匪所灭的,远不止一处。 也正是因为太湖水贼肆掠,把江南的过往的上下利益链条断了大半,金陵四家才像闻着腥味的鱼一般跑来江南。王子胜过来找水溶入局,想着要分一杯羹。 世家虽高高在上,但这捞钱的手段,着实肮脏。 水溶虽承了王府,但到底年轻,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一心是要如儒家所言般正心修身,苟利国家。再加之他身处北方,长于京都,哪里能知道江南勾当,也难怪忠顺王那日说他清高,不食人间烟火。 这些话显然是带贬义的。 此时看着躬身过来替江南总督传话的人,水溶难免想到忠顺亲王正在京都中看他笑话! 他愤然将人赶走,回身骂道:“江南官员,不论大小,皆可杀!” 养寇为患,当然该杀! 四周执勤的京营士卒各自戚戚然,只顾埋头作聋哑状。 水溶骂了一句还不解气,看了下四周,指着脚下的京营士卒尸首喝问道:“别部司马贾琏何在!部众中有人死于非命,又抛尸于本王廊下,竟无人可知焉!” 校尉石秀已经赶来,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答道:“回王爷,贾琏到达扬州时已经告假离营,奔丧去了。” 贾琏离营这事水溶是知道的,只是此刻一时怒气冲脑竟忘却了。那扬州巡盐御史之妻,荣国府的四姑姑仙逝,贾琏身为侄子,离得又最近,理应过去奔丧。 水溶这才意识到自个有些失态,他稍微定神,让人先将死去士卒的尸首抬下去。 待清空了场地,水溶回屋,石秀进来请示: “王爷,这白煤山那边我们还要继续查么?” 朝廷给水溶的钦差使命是南下招安太湖水贼,并非清查江南盐道。故而石秀领人去官府调白煤山的卷宗时,被府衙的佐吏左右搪塞,可谓是积压了一肚子火气。 眼下已经有人因此身死,水溶若还要查,石秀就打算先去把那几个敷衍他的府衙佐吏抓来审问了再说! 水溶原本正因那江南总督使人相逼而气愤,但此时坐了一会儿,待冷静下来后,却是只得摇头。“不查了,将人都叫回来罢,我等休整一日,早些回京…” 这江南盐政的水太深了,水溶也是此刻才想到,贾琏的姑父,那扬州御史林如海在盐政上一待就是数任,直接以御史之身成了盐政主官,简直是亘古未有之事。此等连任若没有太上皇或者今上点头,林如海怎可能做到? 这事大概率,还是太上皇做的吧,林如海在为太上皇搂银子…… 水溶摇摇头,他就算再怎么精忠报国,也不会愿参和进太上皇和雍隆皇帝的争斗中去。 只是,水溶到底有些余怒难消,他谓及待命的石秀道:“我等是要回京了,但死去的那具京营士卒尸首给我抬去扬州府衙,要他们抓来凶手白煤山余党去京都见我!” 水溶将这士卒之死定为谋杀案,白煤山的走私案子是不查了,但他再怎么样也要办了那些残余贼众! …… 扬州城,在水溶为朝廷一番壮志难酬时,赵厌正身处城里的都转运盐使司衙门中。 林如海之妻贾敏终究是因病亡故,在停灵期间,贾琏收到林如海派人传信,于是过来跪送,身穿孝衣,陪林黛玉做了几天孝子。 待贾敏入葬后,林如海唤来贾琏,言及要送黛玉入京都,请贾琏多多照看。 贾琏倒是首次听说黛玉入京的事,原来京都中贾母也来信了,她知道林家情况,外孙女多病,母亲又去了,便叫林如海送黛玉进荣国府照料。 林如海早有此意,正好一拍即合,让贾琏回京的时候带上黛玉。 林如海对贾琏解释道:“我年近半百,你姑姑去后,已经无有续室之意。黛玉年纪极小,又没姊妹兄弟扶持,若去了老夫人哪里,也能减我顾盼之忧…” 贾琏见林如海说的情真意切,花白的发梢见隐有老泪纵横,一时间也是感慨,道:“既如此,我带上黛玉妹子走就是,姑父也放心,我定不会叫人将她欺辱了去。只是路上我要随京营兵马而行,不好带女眷,便让赵天梁赵天栋两人带黛玉乘船,在钦差队伍后面跟着好了。他俩是我奶兄,都是极可靠的人。” 林如海点头,又道:“我有府中西宾贾雨村,他是两榜进士出身,说来与你家祖上也是同枝,如今朝廷恩旨启复旧员,他要进京,我也委了他沿途看护。” 贾琏应声同意。 如此,黛玉进荣国府的事情便是定下。贾琏唤来赵天梁,询问钦差队伍几时离去,答曰不过明后两日之间。 时间这般就有些急了,好在林如海早使人物色了船只准备。黛玉初听得要北上时不愿,待林如海一番劝说之后才是挥泪同意。 翌日午后,水溶命钦差队伍北上。 黛玉带着奶娘王嬷嬷并一个丫鬟雪雁随行,外加几个贾母派来帮着料理贾敏后世的嬷嬷,人数不算多。不过林如海本来也没想着让黛玉在荣国府长住,只是让黛玉和贾母混个脸熟罢了。 登船时贾琏见了贾雨村一面,对他印象倒是不错,他带着两个书童,租了一条船,在黛玉船只背后随行。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贾雨村上任金陵,林黛玉初进贾府 这贾雨村虽是两榜进士出身,但脸上未有露出什么读书人的傲气。而且听说他是失了官的,对贾琏这个荣国府公子,却也未有太过谄媚,说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宗亲事宜。 待贾琏归建了钦差队伍中,石秀问及他这几日忙碌何事,贾琏便将事情挑拣着说了。 石秀最后笑道:“那贾雨村这般做派,若不是天生的实诚人,就是因失了一次官后,面上惯会做作了。” 贾琏对此不置可否,贾雨村为人如何只是小事,与他无关。 待乘船半月有余,每日所行近百里,夜间停靠,朝起即行,一行人终是到了京都外。 贾雨村乘的是小船,先行靠岸,过来寻贾琏并学生黛玉告辞后离开。他一路进了京都,拿着宗侄的名帖在荣国府前投了。 林如海早先就为贾雨村写了推荐信入京,荣国府中二老爷贾政收了名帖,就请贾雨村入内相见,经一番商谈后很是满意。大家都是姓贾,贾雨村便顺势和荣国府连了宗。 二老爷贾政平日就最喜和读书人往来,他知道贾雨村是进士出身,曾经做过知府,如今有意再次为官后,贾政便在朝中走动,为贾雨村补了个候补知府的缺。 恰好赶上朝廷剿灭太湖水匪后论功行赏,金陵应天府知府文时起受到提拔,去北方做了正三品按察使。 应天府本就是贾史薛王四大家族的盘踞之地,劳贾政作保,贾雨村未过几日,便补上了应天府知府的差,赶去上任去了。 再说回黛玉这边,那日弃船上岸后,早有荣国府的人抬了轿子并拉行礼的马车来接。 贾琏也趁着京营兵士下船的空隙赶来,见贾母派来接黛玉的是王善保家的和周瑞家的,便嘱咐道:“我这妹子身体病气的很,你们且小心服侍了去。” 王善保家的拉起黛玉的小手,笑道:“二爷您且放心了,林姑娘这样神仙般的可人,府里莫管是谁见了,那可是疼都来不及疼哩!” 黛玉远来京都,身边的王嬷嬷和丫鬟雪雁都是没有见识的,以至于她心中拘束不少。现下见熟悉些的贾琏过来说了话,黛玉这才安心一些。 黛玉即随两房的人进了京都,扬州已经是大城,但比起京都中繁荣确实差了一些,黛玉隔着轿子纱窗来看,只觉得往来之人好似平添了一分贵气。 再转至荣国府,黛玉由王善保家的和周瑞家的带着见了贾母。 贾母虽说已经年过七十,但身体还算硬朗,见了黛玉,便先抱着哭了一顿。女儿贾母在异乡亡故,听得消息后贾母就不知道洒了多少眼泪,如今见了贾敏之女黛玉,哪里还忍得住。 黛玉和贾母首次相见,一时间倒是祖孙情深。 今日因接黛玉入府,荣国府中的女眷听得消息,已经是差不多都来齐了。 一番哭罢,经贾母亲自引见,大房的刑夫人、二房的王夫人、还有荣国府故去的大爷贾珠之妻李纨、琏二爷之妻王熙凤、这些都算是长辈,黛玉一一见过。 又有荣国府中元春入宫后还留下三春,迎春、探春、惜春,这些姊妹也过来和黛玉见过。 一行女眷中,独有贾宝玉混迹其中,见姊妹们见完,想也该轮到自个了,便是迫不及待的钻上前,由贾母笑着引见。 黛玉见贾母指着说是宝二哥,便也是见礼,她心中隐有些好奇,只是还不及说。 这边宝玉盯着黛玉看了几眼,已经先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黛玉也有同感。只是贾母在旁,已经是笑道:“尽是胡说,你们山高路远,何时见过?” 当下众人因此说笑了一阵。宝玉是个混迹脂粉堆里的,今日又见了黛玉这等不似人间的女娃,便唐突的要替黛玉取字,左右不过‘颦颦’‘浟浟’等字。 贾宝玉想着自个唤做‘宝玉’,林黛玉唤做‘黛玉’,那应该和他一般,也有个通灵宝玉随身才是,当下就问及黛玉有无。 黛玉恍然想起在扬州时,贾琏曾说过他家有个人一言不合便要摔玉,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这个了。黛玉也不知如何是好,便看向贾母。 贾母知道宝玉性情,唯恐他又要摔玉,便先拿话来堵宝玉,推说黛玉曾经也是有过。 周边女眷们都是知道贾母意思,便都是照着话说,来哄宝玉。 见围绕的众人一时都去关怀那宝玉,黛玉心中称奇,晓得宝玉怕是荣国府中极为受宠的。 因为沿途由贾琏陪同,黛玉听贾琏讲解了荣国府中的不少事,所以黛玉此时心中未有太多寄人篱下之感。见众人哄完宝玉了,她便在旁同宝玉问道:“我在杭州遇见了琏二哥,你怎么又叫宝二哥?” 这事宝玉挠挠头,也是不知。自他记事起,母亲王夫人就唤他宝二,别个下人唤他宝二爷。 两人这话叫一旁众人听了,具是无声,尤其李纨和刑夫人很是无动于衷。王夫人瞥见刑夫人模样,心中满意,便再去看贾母脸色。 说起来一府之中,论资排辈也不算是小事。贾家西府荣国府中,玉字辈二房中贾珠最先出生,府中便称珠大爷,贾琏虽是长房,但出生晚了些,排到琏二爷。 再往下论,之后出身的宝玉本该算是宝三爷。但恰好那时老国公贾代善去世后,贾珠珠大爷也没了,二房又入住荣禧堂中操持荣国府上下,正是得势时。 王夫人不愿让宝玉低于贾琏,便命府中下人只管叫贾宝玉宝二爷。如此就当做是荣国府里面没有大爷,大房二房都有一个二爷。 这样虽说是有些乱份,连累的下面的贾琮贾环都不知道该如何排,但宝玉得贾母喜爱,这宝二爷也就叫了这许多年,以至于荣国府中的人都是习惯了。只有黛玉初来,一语道破。 现下宝玉虽然比贾琏小了许多,但仍旧称为二爷。归根结底,这名号也是二房和大房的争斗。 贾母对下面两房子孙的争斗心知肚明,甚至本就是她扶持幼子一家和长子斗的。不过这种事她不愿意再孙辈们面前说出,故而只当做是没听见。 还是王熙凤在旁,拉着黛玉将话题扯开,笑言道:“妹妹以后在这安心住下,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不说我家那人还托了话来要我照料。有我们这一干姊妹们伴着,莫要怕烦闷了,委屈了。” 当下众人都是称是。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贾智深进花园东院,大老爷谈陈年嫁妆 贾琏这边抵达京都后,先忙着使部下京营归建,又随水溶去交了钦差差事,直忙到午后才得空归荣国府。 因是南下后首次归府,这次不走后门,赵天梁赵天栋过来接的马车进了宁荣街后,便停在黑油大门外。贾琏从马车中一步跳下,问道:“林妹子的情况怎样?府里老祖宗最爱身边姊妹成群,碰见了林妹子想来也是要喜欢的紧。” 赵天梁赵天栋两人先送林黛玉归府,此时都是笑道:“二爷说的是,据说老夫人见面就搂着林姑娘不放,想来是爱得很。现林姑娘正同几个嬷嬷一起,在拜会两房的老爷和夫人。” 贾琏闻言,稍稍满意。他虽然行事粗鲁,但也有细腻的一面,既然答应林如海要照看黛玉,若是倒头来使得她受委屈了,以后他怕是都不好意思再去杭州。 黑油大门的门房看见贾琏时隔近半年归府,都是来躬身拜见了,齐声道:“小的恭迎二爷回府。” 贾琏点点头,一步跨进门内。 门内早有人听了消息在等着,乃是贾琏的小厮兴儿和王熙凤的贴身大丫鬟平儿。 王熙凤强势,也早有言要让平儿给贾琏做通房,是故平儿在府中也相当于半个主人。 小厮兴儿性子弱,不敢与平儿争,此时两人一同过来,便是平儿先上前出声道:“二爷,奶奶知道您回来,已经备了香汤和新衣,请您洗洗路上的风尘。” 贾琏听了,脸上露出些笑意,道:“还是平儿安排的妥当,晓得我喂了一路的虱子。” 妻子王熙凤向来不是什么温润体贴的,贾琏心知肚明,她了。 贾赦见贾琏是一副例行公事才来见他们的样子,当下便一拍手边茶几,喝道:“琏二!你且实话说来,去年里东府那边的贾蓉怎地招惹了你?竟被你打的年底都下不来床!这事要是传出去,叫其他房的人说我们荣国府仗着势大就欺负宁府族长家,老爷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事情还是案发了。贾琏去年因尤三姐算计,过去宁国府打得贾蓉生活不能自理。而那时恰好北静王登门,把贾琏拉进了钦差队伍南下,这事也就压了下来。 年底贾蓉来荣国府这边向贾母拜年的时候,都是叫人抬着来的,实在凄惨。 贾琏作为打人者,此时听了贾赦喝问却是有些不满,冷声道:“怎地,贾蓉那厮还敢过来告状么,瞧他干的什么屁事,小小年纪竟敢坏人清白!只是叫我打了一顿,那还算看在亲戚的份上饶了他。” 贾赦随手拿着茶杯就扔了过来,骂道:“好你个混账东西…” 茶杯被贾琏侧身躲过。 贾赦扔了茶杯后旋即起身,过来一把抓住贾琏,却是转而压低了声音道: “…也罢,东府的事我不跟你扯。你且说说,贾敏没了后,她带去的贾家嫁妆林如海是什么说法?林如海止生的一个女娃,总不至于把银子给他那同宗的兄弟去了?” 贾琏被扔了一茶杯,本是心头火起。不料贾赦过来却突然改了话语,这叫贾琏不由愣住。 贾赦仍在喋喋不休,现在相近的人都知道林如海要断嗣了,也难怪他升起谋财的想法。当年贾敏出嫁时,老国公可是还在的,那时林如海算是高攀了贾家。贾敏是嫡女,说出嫁嫁妆带去了一座金山也不为过,贾赦现在想来就眼热的很。 这时,一旁刑夫人还以为两人又要起争执了,便也上前来,想趁着还未闹将前先劝一劝。 见刑夫人过来,贾赦便放了手,不是怕谋划妹子嫁妆的糗事被发现,而是不想分刑夫人一杯羹。 贾赦眼神示意贾琏,想看贾敏嫁妆之事有没有搞头。贾琏在扬州应该知道内幕,由自个出面去找林如海要钱,到时候分点汤出来给贾琏喝也无妨。 见贾赦松了手,贾琏整了整衣裳,有些明了贾赦方才提起那贾蓉的事,怕只是给他来的个下马威,正经事还在这等着。 不过贾琏却没心思去谋划死人的嫁妆,紧皱着眉头道:“姑姑那边的嫁妆自然是留给了黛玉,哪有归这边娘家的道理,老爷这般想法也忒磕碜了些。” 说罢,贾琏转身便走,唯恐贾赦要出声来拦,只三五步就跨出了门,扬长而去。 贾赦留在屋中,因被贾琏直接揭了糗,转头便怒视一旁的邢夫人。待她讪讪而退,贾赦方是咬牙切齿道:“这逆子!临头的好意也不接,真要一心和老爷我放对不成!” …… 贾琏这边走出,心中暗道晦气。和正等在外头的平儿兴儿一同离了花园东院,过南北夹道,转回了自家院子。 凤姐儿王熙凤正在家中,她与贾琏自小一同长大,此时时隔数月再见了,倒没什么小别胜新婚的感动,只是先叫贾琏洗刷了去。 待贾琏换了衣裳出来,王熙凤方问及贾琏南下一趟,朝廷有无赏赐下来。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史太君设宴款两孙,王子腾将升边九省 “哪有那般的快。” 贾琏道:“今日钦差队伍归京,等上报朝廷后,若是上面那一干官吏做事勤勉些,明日这事该能拿到乾清宫早朝里讨论。但若是哪个怠慢了,教中间拖了一下,那搞不好还得三五日皇帝才能想起我们这干人来。” 王熙凤撇撇嘴,询问道:“你们上面不是有北静王爷么,是他把你拉去南边这么久,还能不管你们?” 贾琏听得这话却是未有再言语,反而自顾自的摸着下巴长了一些的胡子,心中升起一阵纳闷。 他归府后经王熙凤这么一说,才是恍然想起了些事,好似是自打江南钦差队伍北上以来,水溶寻他说话的时候便是少了,但凡有事也多找副官石秀去办。 而因为对这事不在意,贾琏竟然直到入了京都才发觉到这事。 “水王爷这般作态,莫非是我哪里得罪了他不成?” 贾琏未有太过细想,待发觉自个做事光明磊落后,转身就将这事抛之脑后。只管让一旁的平儿叫厨房那边安排饭食来,他长途跋涉了一千多里,正待要吃饱喝足了好生睡上一觉再说。 王熙凤却是止了平儿去传饭,对贾琏颇有一番嗔怪。“你许久不归家,连规矩都忘了不成?今日你和那林家的姑娘都入了府,老祖宗肯定是要传饭,叫两房人都去她那聚着。你不等着去老祖宗那里享用山珍海味,只盯着厨房残羹冷炙有什么嚼头…” 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王熙凤话音落下,丰儿领着贾母身边的一等丫鬟鹦鹉过来了,笑着说是老太太传饭,请二爷和二奶奶过去。 见自个有先见之明,王熙凤捂嘴笑了一声,点头应了,拽着贾琏站起出屋。 贾琏当下和王熙凤一齐出了自家院门,待途径荣禧堂附近时,恰好王夫人领着林黛玉从里面出来,也到了南北夹道里,两边人便迎面碰见。 原来黛玉正好在拜会二房,忽闻得贾母传饭,所以王夫人才拉着她一齐过来。 两拨人见了面,王熙凤唤了句姑姑,贾琏唤了句婶婶,倒是各论各的。 王夫人看着王熙凤笑着点头,指向黛玉道:“你风姐姐在前边那里住,你在府中时凡有少什么东西的,且去寻她便是。” 王熙凤在旁也是笑着附和着,过来同王夫人走到一块。 由此四人便是一齐朝贾母上院那边去。 黛玉入荣国府带了两人,一个是奶娘王嬷嬷,一个是丫鬟雪雁。贾琏在扬州时是见过王嬷嬷的,路上便唤她过来问道:“你家姑娘来这边如何,可是又哭了几次?” 王嬷嬷立刻是笑答道:“只看您琏二爷这般说,姑娘也大了,哪里就会整天哭着。” …林黛玉哪日不哭了才怪。 贾琏稍微点头,放王嬷嬷回去,自个带着兴儿隆儿等小厮吊在王夫人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 一行人走出南北夹道,再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上院所在。 此时贾母这边已经来了不少人。本来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今日是贾母设宴,接待客人林黛玉和归来的贾琏,故而也不用守太多规矩,府中玉字辈的和草字辈的男丁也都来了,围着张大圆桌坐着。 倒是贾赦和贾政两位老爷,因为不是逢年过节,懒得过来凑热闹,都是推了。 贾母见了黛玉过来,便笑着叫她过来坐到身边,好显得亲近。而王夫人和王熙凤作为府中的媳妇,没有贾母发话,不好落座,便都是过去帮忙伺候碗碟。 待得鹦鹉引得贾琏随后进来,原本坐着的小辈们都是起了身问好。贾珠遗腹子贾兰今年五岁,平日由其母李纨教导,也是到了进学的时候。他与贾琏半年未见,但依稀还记得,此时见了面,已经用不着李纨提醒,自个怯生生的唤了句‘琏二叔’。 贾琏点头过去,他好似昨日才走出一般,荣国府中全无二样。 贾母正和黛玉说话间,见贾琏过来请安了,便转而问了几句贾琏在江南事宜。 贾琏摸着空瘪的肚子,将江南之事几句话带过。他又没上去战场,大多在杭州城里厮混,还真无太多事可说。 待贾母闻得贾琏说王家三老爷王子胜去杭州的事,摇头笑道: “他是个爱四处钻尖的人儿。” 贾家也就贾母一人能倚着辈分说笑王家几位老爷。 贾母笑完,又转而提起一事,眯着眼道:“琏儿…你可知近来京中有传闻,因北边来了甚子罗刹兵,朝廷有意要提拔王家二老爷升任九省统制查边。” 一旁王夫人本来捧着碗碟伺候贾母用餐,听了这话便是笑道:“这事传的倒是广呢,其实王家那边也摸不准,最好还是叫大姑娘在宫里看看,不然到头来皇上还怪是我们自个给自个升了官…” 王夫人听闻元春在后宫中已经升了两级,如今已经不是婕妤,变成了婉仪还是贵姬。 贾母被王夫人一番话逗笑了,便先指着空着的座位,叫伺候的王夫人和刑夫人都领着媳妇坐下,一同用餐。 贾母也叫贾琏坐下,对他和王熙凤说道:“你们夫妻明日的时候,走公中带上些礼物去王家省亲,凤辣子莫因父母都在南边,就忽略了娘家的来往。” 王熙凤才刚刚坐下,听得贾母提起,便忙又站起来笑答道:“老祖宗放心,明个我来伺候了您早饭就去。” 贾琏在旁也是点头,去年他在兵部殴打了司官郎中,事后靠着作为长辈的王子腾出手,才只是罚了个官降三级留用,明日去王家聊表些感谢之情也好。 贾母见状很是满意,如今王子腾要高升离开京营,她这时叫贾琏去拜会王子腾自然是有一番用意在里面。 王家高升,元春在宫中又正受宠,贾家一时间连带着也显得兴旺起来… 贾宝玉也在席间,他见王家舅舅要升官,贾琏便要上门去巴结,心中顿时有些嘲笑。宝玉又转向坐在旁边,看着好似神仙般的妹妹黛玉,见她目光低垂,顿时暗道:“不好!林妹妹见没人理她,怕是想起林家姑姑的事伤心了…” 宝玉环顾四周,手足无措,最后忙取了腰间通灵宝玉在手,递给黛玉道:“妹妹你看,我听说你原来也有块玉,你看看我的怎么样?” 黛玉犹豫了一下,方是接过那玉在手里。 ……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贾智深入朝听恩旨,王子腾得官居一品 贾母设宴之后,翌日。 赶在清早,王熙凤便找打发人去找管事吴新登拿荣国府库房钥匙,要亲自去挑选省亲的礼物。 这次省亲既然是贾母开口了,王熙凤自然不会客气什么。荣国府库房一开,金马银马翡翠马,珠光宝气一室间。若不捡些富贵礼品回去,如何在王家显示她凤辣子嫁入贾家后的地位如何… 王熙凤她虽然前年就省过亲,但显然比不上这次携重礼回去的热衷。 贾琏由着王熙凤去选,自个留在院门里,对着蒙蒙的天色打拳,一套长拳使出显得很是虎虎生风。 待一通拳打完,他听得门外起了声响,却是赵天梁随着兴儿进来笑道:“二爷,朝廷今早的邸报下来了,让归京的江南钦差使团去宫门外候着!” 贾琏听得一阵狐疑:“我昨日才归京,怎地这么快?” 赵天梁笑道:“想是没有假的,我还特意寻那些个笔贴式问过,本月里归京的钦差使团就二爷这一支。” 这般的话,邸报上指的定然是贾琏这一行人了……贾琏点头,一面去换衣服,又叫兴儿去寻王熙凤说明情况。 不多时,贾琏换了官服出来,叫上赵天梁领路去乘马车,大步出府而去。 他如今只是空挂着军中司马的职,穿从六品的衣服。至于那别部司马的官印,自昨天入京起就交了。 因所谓‘别部’一词专指的是江南钦差卫营,有自主之意。如今入京后手下士卒解散,贾琏的官印自然也要被收回。不然叫贾琏领着六百俯首听命的京营精锐在京都晃荡,那才是兵部出的纰漏。 一路乘车,到了皇城午门前,这里早有礼部通行官员并皇城内侍等着,验明贾琏身份后便领着他进皇城。 贾琏是宫中侍卫出身,自然是认得路的,在过太和门时还四处看了下,不知今日是否有昔日认得的同僚值守。 不远处一个穿着龙禁尉服饰的侍卫见贾琏这般做派,便是当场喝道:“莫要张望!” 未看见有熟人,贾琏闻言收回目光,不以为意,往前他也站在这个位置喝问过百官。 贾琏收了心,路上再无波澜的抵达乾清宫外。朝廷早朝平日里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参加,是故贾琏到了乾清宫外,只能先候着,等里面传旨。 此时大殿外已经候了一人,贾琏走进一看,正是先前一同南下的那位礼部郎中。赵厌是武职他是文职,南下的数月里接触的倒是不多,现在见了也只是各自点头,未有多说什么。 两人到了之后有盏茶时间,石秀也是打着哈欠来了,过来一同候着。 江南钦差使团中品级最高的几人除水溶外,其他人都在这了。再下级的官吏,由内阁下发礼部处置即可。 贾琏来时乾清宫里面的早朝才开了也没多久,是故待贾琏这三人在外头站了约莫半个时辰后,里头才终于跨出来个拿着拂尘的太监。 这太监看也不看贾琏三人,只管仰面高声喝道: “圣上恩旨,着江南钦差使众,礼部郎中朱贵、别部司马贾琏、参领校尉石秀上朝觐见!” 说罢,太监转身进去,在外候着的三人连忙跟上。 贾琏和石秀都是宫中侍卫出身,那礼部郎中也参加过几次大朝会,所以几人对宫中森严的规矩都清楚。他们先随那太监入内,然后还隔着上面的龙椅老远时,几人便是停下磕头,口呼万岁。 至于抬眼看雍隆皇帝长什么样,那是对一家老小不负责… 待另一个太监传雍隆皇帝的话,叫他们起身近前,三人才敛衽上前了几步,依旧都是低着目光。 殿中有一人适时出列说话,贾琏不认识,乃是礼部的一个侍郎。这人张口就是圣上如何之乎者也如何,好一番引经据典。 贾琏是个不通诗书的,不过隐约听着算是好话,待得最后,果然是一番封赏下来。 礼部郎中朱贵赏锦衣一件,金锞子十个,外放正四品道台。朱贵是京官六部官员转外官,但连提两级,也还算是升官了。 贾琏旧错不论,赏赐依样,升任神武营都司,着即日上任。石秀旧错不论,赏赐依样,升任京营佐领,着即日上任。 赏赐发下,三人具是拜谢,稍时,经一旁太监示意,几人便是齐齐出去了。 到底贾琏他们只是三个小官,满朝百官并不将他们面圣一遭放在心上。 独有今日来朝的王子腾,听得贾琏调去了神机营,心中忽的生出一阵惶恐。他好似新官面圣一般垂了眼帘,战战兢兢,须臾,后背中竟有冷汗溢出,汇聚成缕留下,已是汗流浃背。 贾琏竟然经圣旨去了神机营…天威难测,天威难测! 贾王两家世家往来不休,王子腾昔日入京营,是由贾家宁国府老太爷贾代化提拔,待贾代化故去后,王子腾没过几年就接任了京营节度使一职。 如今王子腾要离开京营,若是贾家无人也就罢了,但贾家既然有合适的人出仕——这人正是贾琏,王子腾理应将贾琏在京营中提拔起来,一如当年贾家贾代化提拔王子腾一般。 这便是所谓世家往来,这事王子腾若是不做,是要被满朝勋贵戳脊梁骨的。而昨日贾母叫贾琏去王家拜会王子腾,想的就是这么个意思。她虽年纪大了,但心思又没傻。 但是雍隆皇帝显然不愿意京营再被贾王两家把持下去,圣旨颁下,叫贾琏去了天子巡游时充当仪仗队的神机营,反而是叫石秀去了陈兵重地京营… 朝中,待那宣旨的礼部侍郎归列后,紧跟着便有内阁中一老迈的大学士出列,缓缓说道:“如今北境有罗刹国骑兵扣边不休,朝廷当早做处置,挽救边关居民于水火。” 满朝文武具是点头,此事已成共识,北边的事是要处理的,只是朝廷中从内阁到朝会,都因人选问题而争论不休。 今日只有一个阁老出列,想来是内阁中终于拿定了主意。 果不其然,那阁老颤颤巍巍的,提出以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 雍隆皇帝即时大喜准奏,旨意降下。 一通流程走完,王子腾却不知是喜是悲。只得出列叩首谢恩,他从此卸下京营节度使之职,换得官居一品。 他终于升任九省统制,权势俞重,但可惜京营兵马贾王两家以后怕是再无法染指… 待得散朝,一干相熟的官员都是上前来祝贺王子腾升任。不管雍隆皇帝对京营的处置如何,反正对于王子腾这个潜邸老臣雍隆皇帝是确确实实是加了殊荣的。 九省统制!奉旨查边!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贾智深入职神机营,史太君威发荣国府 朱贵、贾琏、石秀三人自乾清宫退出,几人因各有前程,便分说别过。 朱贵自去吏部,贾琏石秀二人则转兵部衙门。 兵部的几位堂官还没散朝,贾琏与石秀便在兵部外寻了间早朝铺子坐下。 两杯茶落肚,将话题说开。 石秀是个心眼活络的人,还在侍卫处当值的时候就琢磨着乾清宫里的龙椅秘心。如今南下一趟,上面一番封赏下来,石秀怎么可能不多想。 江南钦差卫营中贾琏为正,石秀为副,如今封赏下达。石秀做了从四品佐领,贾琏做了正四品都司,这本无奇怪之处。但唯独一个分在京营,一个分在神机营,这点实在是让石秀难以琢磨。 京都勋贵都是知道,神机营虽号称与京营并列,但实则是个养老的去处,一头扎进去后便是升无可升。 石秀是个胆大的,见四下无有耳目,便是直接说道:“琏二哥,看来我等虽投了北静王,劳水王爷作保,但皇帝终究还是对你们贾家偏见要多些。” 贾琏哼哼唧唧一阵,也是略有不爽,发着牢骚道:“是了,这皇帝忒不晓事,弄了个甚么神机营,还不如只叫我复个五品官去边军杀敌好些…” 待两人聊了几句,贾琏才看开了一些。因他转念一想,这神机营虽说磕碜了点,但遮莫不正是个松散度日的去处? 贾琏道:“说来也是巧了,那神机营总督、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同我一向有些来往,想来在神机营我也有出身时。俺待会就去报到就是,说不得赶明神机营总督也是做得。” 石秀在旁笑道:“琏二哥空口白牙的话倒是会说,你新去神机营,又未有立功,便喊着要坐总督。遮莫你才是那冯唐之子,别个惦记着要把位置传给你…” 京营里面多是贾王两家故吏,石秀有心借贾琏之势在京营立足,此时捡些好话两人说笑了一顿,一股郁结倒是解开来。 一口茶喝淡了,贾琏舒心不少,他瞅着街面上有一浑汉子眼熟,便是起了身挥手招呼道:“倪二!你这厮如何在这?” 倪二转头,满脸疑惑的看着街边两个穿着官服的人,待得他走近,才是看出贾琏身份,见贾琏相邀,他便也在桌边坐了,招呼店家上茶。 贾琏知道倪二平日里只在荣国府附近,也就是平宛县那边混迹,今个不知怎的,却是跑到这边来,叫他撞见。 见贾琏同另外一人身穿官服,倪二看着好一阵羡慕,道:“琏二爷不知,平宛县那边放债的人如今多了,一般人已是吃不开,我今个是来这边瞧瞧,看有无那些个商户们所说的‘商机’可寻。” 倪二依旧是干着昔日放债的事,贾琏闻说了便有些不满,道:“如今杨志兄弟在南边升了招讨使,手下管着数百号人,还能亏待你不成,非要干这黑底子的活计。再不济,你舍不得妻女,便随我去京都大营里吃军粮去,胜在离家近些。” 倪二有些意动,但终是按捺下,只道:“叫我再琢磨些日子,当了军户也不是好说的…” 这时,兵部两位侍郎的轿子都是朝这边回来了。石秀瞅见了,忙拉了贾琏一把。 也不好再同倪二多说,贾琏付了茶钱,大步走出店家,赶去兵部衙门见那两个侍郎。 倪二见贾琏走了,自个也是起身走人不提。 因方才朝中的圣旨是要贾琏和石秀即日上任,也就是今日,故而贾琏和石秀二人时间确实是紧了些。 兵部的两位侍郎进了衙门,见贾琏二人紧随而来,也是知道意思,便先替两人录了档案,再打发他们去职方司领官印。 去年被贾琏打了一顿的职方司郎中因破了相,不符合司官仪表,如今已不知转到哪里去了。新任的职方司郎中看着贾琏、石秀的名字扯了扯嘴角,终是不敢要好处,早早替两人将事情办成。 从兵部出来,贾琏与石秀一同出城,然后别过。一个往京营,一个往神机营。 等贾琏拿着文书去神机营见到冯唐,在神机营里记了名,然后再转回荣国府时,已经到了午后日暮时分… 贾琏他任军中都司的事早打发了赵天梁回府告之,荣国府一干下人哪里知道神机营是什么去处,只知贾琏是升了正四品的官。于是待得贾琏进了黑油大门时,迎面就有祝贺声不断响起。 一个接一个的仆从来贾琏面前露脸,都是带着笑喊道: “恭贺二爷高升!” …… 到底是升了官,贾琏也是高兴,一路洒了些银子出去。 等贾琏回了自家宅子,换了常服,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闻声赶来,道:“二爷,老太太急着要见您。” 贾琏点点头。去神机营的事他是看开了,但府中老祖宗估摸着还正生气,这个也躲不过,只好同鸳鸯过去西路上院。 事实倒是正如贾琏所想,此时西路那边,老太君正指着二老爷贾政骂。 “养了这许久,用了多少好事,原来全然无用!竟叫人把贾家给打发进了个甚么神机营!我只听说当年这地方给京营提鞋都不配!” 二老爷贾政是个孝子,已经是跪了,哀声道:“是儿子没用,说不上什么话,请母亲还是莫要气坏了身子。” 贾政之妻王夫人也在一旁,她总觉得贾母是在指桑骂槐的骂自个,她眉头一皱,便是哭着来同贾政跪着,也跟着嚎了两句。 鸳鸯领着贾琏进来时,正好闻得贾母怒道: “使人去玄真观见宁府的大老爷,问他还没死的话,就去王家看看!” 京营节度使本就是宁国府的官职,贾母是亲身经历过的,如今贾琏等着要接班,却偏偏传到一半没有了,这算什么事! 贾母余光见贾琏进来,便问道:“琏二,你是上了朝的,怎么看?” 贾琏便将早上同石秀说的话说了,左右不过是去神机营而已,也无谓何事,他倒显得清净。 贾母本就在气头上,见贾琏这般说不由骂道:“好似个烂泥儿,早知你这样还去当甚么官,日后怕是要给家门招祸!” 贾琏心知贾母这般还是在挂念着他的前程,只得耐着性子待贾母说完。 片刻后贾母稍息。贾琏方是道:“也莫管老祖宗您如何,那王家二叔去年帮了我,我是要过去道个谢的。” 贾母一通气发完,终是无可奈何的摆手,旁边侍立着的鸳鸯忙过来帮贾母顺气。 “随你去,只是凤姐儿就莫带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贾智深进县伯府,王子胜商待客事 京都,王家。 作为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这金陵王发迹于本朝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现族众分有十二房,其中十房守金陵,两房在京都。 而都中王子腾王子胜一支正是县伯王公嫡系后人,金陵王长房。 与贾母在荣国府将下面一干文字辈老爷痛骂相比,王府这里当下的气氛却是要欢快许多。所谓疏不间亲,贾王两家再亲,到底还不是同姓,王家家主王子腾得享圣恩,升任了九省统制。若是再立功劳,将王家祖上的县伯爵位挣回来,那可真是足以开祠笑慰先祖了。 相比之下,贾家琏二爷被放到了神机营养老的事,又算得了甚么。 王子腾自打那日领了升任圣旨后,接连几日都忙着在兵部、吏部、礼部报备,一面是交接京营节度使之职,另一面也是在准备巡边的仪仗和佐属。 王子腾奉旨查边,便相当于是朝廷钦差。而既然是钦差,那就如水溶前番南下江南那般要有仪仗同行。 且王子腾身居九省统制一职,此职足以开府建衙。虽说因要巡查边关,王子腾不能固处一地,随行人员可以精简些,但九省统制下面的长史、车尉、行军司马等佐官和一干做事的僚属吏员还是要齐全的。 王家三老爷王子胜虽然出仕,但一直是在兄长王子腾身边打下手帮衬,如今二老爷王子腾升官要去查边,三老爷王子胜自然早早预备下九省统制下面的车尉官职,也要一路随行。 正因两位老爷马上都要北上,要带走一大批人伺候,所以近些日子王家极为忙碌,一时竟有举家搬迁之感。 …… 这日,贾琏觉着自个在神机营安定下来,便偷闲出营,趁着王子腾还未走时,按照前几日所言跑来王府拜访。 报上名字,正经递了拜帖,贾琏被王家门房带入。 他沿路瞅着王家这忙碌之景,不禁在心中暗道:“王家到底是兴盛…真个是比荣国府里一潭死水强去甚远。” 王家中三老爷王子胜知道贾琏入府,一面下令带去客厅招待,同时自个忙拿着贾琏拜帖过府来兄长王子腾家商议。 见了兄长当面,王子胜便是先笑呵呵道:“兄长,真正的苦主今日终于上门来了。” 苦主不是贾琏还是何人。 王子腾正在写着交接的公文,忽闻得王子胜闯进书房这般说,便是先止了毛笔,置在砚上,袖手走出书案。 王子腾此时看着兄弟王子胜,已是有了些埋怨,叹道:“自那日从金銮殿退下来后,我现在才算是想明了。贾家琏二和缮国府的长孙石光珠都是跟着水王爷南下沾功,结果偏偏回来后那石光珠升到了我京营里,琏二却被扔去了神机营里堆灰,这其中我不信水王爷不知!定是你前番去江南时得罪了水王爷不说,还拉上了当时水王爷的卫营首领琏二作底子!” 王子腾还有一句话没说:贾琏若没有因此得罪水王爷,而是有他在雍隆皇帝面前说情的话,那结果就算是不让贾琏入京营,雍隆皇帝也不至于把贾琏扔到神机营里面去。 王子胜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不好反驳兄长王子腾的埋怨,只是讪笑道:“如今四家里面都靠兄长顶梁,贾家一时吃些亏又能如何,还是想个法子将那琏二打发了去罢。” 昨天贾家宁国府的大老爷贾敬被贾母逼来王家,指桑骂槐的把王家两位老爷说了一顿,偏偏王子腾王子胜还不好在贾敬面前高声。因贾敬虽和王子腾王子胜同辈,但年岁却比他们要大一截,打年少时起就是金陵四家里面的老大哥。 且王子腾算是贾敬老子贾代化的门生,贾代化死后贾敬就平升了半个辈分,王子腾官位再高面对贾敬也只能供着。 正是经由昨日贾敬来闹了一顿,今个王子胜见贾琏过来才头疼得先来找兄长王子腾商议。 在过去见面前,还是先定下章程出来好些。 是好言宽慰,还是仗着辈分和王子腾的官威把贾琏敲打一顿,也好叫贾家老实点… 以三老爷王子胜的想法,自然是兄弟两人板起脸,将贾琏搪塞出府便是。贾家二房的王夫人都传了消息,他知道里面的老太君发火了,但昔日金陵四家排名是贾史王薛,如今却已经是变成了王史贾薛。 等过几日他们都北上查边,贾家老太君去哪里怪他们去,说不得没了兄长王子腾坐阵京都后,老太君过两个月就该念起王家的好处了。 王子腾听了兄弟王子胜的想法,却不甚赞同,他在书房中踱步了几个来回,终是道: “这般不妥,那琏二我知道,他不似一般贾家人,乃是个直性子——人情世故不能通达,莽汉一个!你若是此时训了他一顿,他本就觉着吃亏,说不得一腔火气上来,仗着年轻体壮便要上手。你我年近五旬,哪里招架得住?” 王子胜皱眉道:“兄长好似在唬我?我在江南杭州城时同那琏二相处过一段时日。我等又身为长辈,此刻又地处在王家,一言就能聚齐百众,他有这般的胆子?” 去年贾琏兵部之事王子腾尚且隐下未提,免得兄弟跑去贾府告诉王夫人挑事。是以此刻王子腾才是首次将那事说出: “贾琏去年上任途经兵部时,当众殴打一司郎中至残,我王家比兵部衙门如何?” 王子胜顿时默然无语。 王子腾看着贾琏拜帖内容,心中已经拿定主意,负手走出去见贾琏,一面唤王子胜跟上,道:“莫要心慌,也莫要想甚么乱棍打出的荒唐事,随我来便是了。” …… 王子胜寻王子腾商议的时间不过一刻钟,贾琏在客厅未有等太久。 不过待两位老爷过来时,正好看着贾琏出了屋,站在走廊上抱胸看着王家下人繁忙。 余光瞥见王子腾王子胜过来,贾琏方是转身,见礼道:“侄儿见过王家二叔,三叔。” 王子腾点头笑道:“王家风景远比不上贾家,琏儿怎么上了心,竟留在屋外?” 说着,王子腾唤贾琏进去客厅说话。 王子腾这话不是自谦,贾家虽说有些落败了,但两座国公府是实打实的传下来,规格不是王家这座县伯府能比的。 不过贾琏看的不是王家奢华,而是兴盛之景。 论起来荣国府中贵奢之物自然是远胜于王家,但贾府中莫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却是都好似掉进了钱眼里,捞十分的钱不肯出一分的力。而王家这边欣欣向荣,家主高升,正是一日千里之时,连带着一干下人唯恐干活也落后于人,叫主人家看不上眼。 不过说来也是贾琏不识得这其中的门道,王家贪钱的下人亦有,只是未叫他看见,于是此时便觉得王家好。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红楼无名胜家女,贾琏送剑王子腾 三人进了客厅,分宾主位坐下。 刚一沾座,王子腾尚未说话,门外便是先有了些动静响起。 一王家侍女寻声赶来,她进门先向两位老爷行了礼,然后方是到三老爷王子胜身边,附耳低声禀报道:“老爷…姑娘闹着要明个同您北上,夫人拉不住,忙叫我来请您拿个主意。” 王子胜眉头一皱,他只生的一个姑娘,往日是溺爱了些,因此养出了古怪性子。 没想到如今女儿吵着要上天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王子胜起了身,向一旁王子腾借故告退道:“兄长,我等明日就要走,下面的人不晓事,为一批南海鼻烟壶带不带闹起来了,我且去看看。” 王子腾看王子胜一脸心急,挥挥手,由着他下去。贾琏作为晚辈,见王子胜要走,便也起了身,在座位上相送。 待王子胜带着侍女前后走出,王子腾含笑抚须,唤贾琏接着坐下。 兄弟王子胜离开也好,有些话他同贾琏说正好方便些。王子腾道:“自你去年南下后,你我还是首见,现下在神机营中可稳当了?” 贾琏回道:“神机营中一贯无事,满编万二千人,实不足五千人,实是个好当值的去处。且侄儿进神机营时受冯总督提点过几句,如今上下官吏都是认全了,未有值得忧心的地方。” 王子腾笑道:“那冯唐我也是认得,平日里有些来往,他当要照会你一二。眼下朝廷旨意已经下来,我确实再无法将你调去京营,你且安心在神机营当值。如今北疆不宁,若有机会,当有你日后北上建功之时。” 王子腾后面几句话昨天已经对宁府贾敬说过,王子腾升任了九省都制,在北边能开府建衙,权势极大,这些话说来真有些可信的。 不过贾琏对王子腾的画饼并不买账,只是瓮声道:“二叔说得是好,不过往后的事谁料得那许多。我这次登门是为了感谢二叔去年在兵部说情的那事,本来我早该上门,但那时圣旨颁下,我忙着下江南,回来后又因入职的事忙了几日,所以直到今日才来。” 客厅中有一长礼盒,贾琏登门带来的其余礼物都教门房收了,唯有这礼盒被他径直带入。 贾琏一番话说完便是走过去,将礼盒拆封打开来。 里面乃是古剑一把,仍然有吹毛断发之利。这剑是贾琏在杭州时买下,重新挂了剑疆,着实废了不少功夫。 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的武职,贾琏觉着送把剑再合适不过。 王子腾也起身过来瞅了瞅,他虽然是武职吗,但不临战场多年,对宝剑宝刀等一干武器还真没有太多欢喜。不过念着贾琏一番心意,他还是拔剑使了几下。 剑出鞘,寒光逼人,饶他也不得不赞声好。 半响,王子腾才慢慢将剑合起。一时间竟有些感剑伤情,叹道:“我这几日入宫觐见过皇上,如今罗刹兵屡屡犯境,此番北去我非是期年两载可归,说不得还真有用到它之时…” 王子腾不知,红楼中他北上多年,最后死于归京路上。 一番伤感转瞬即逝,王子腾收了宝剑,引贾琏重新坐回去,他还有下文要说。 朝廷官员分为两种,京官、外官。 京官在内,时刻可知朝廷动向,但少有建功之时。外官在外,虽然容易建功,但对于朝廷的动向就少了把控,每年外官往京中送冰敬炭敬大多便是求个心安——不然离京千里当官,当得‘朝赴衙门点卯,暮押城口斩首’,连背后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岂不是苦哉。 王子腾虽官居一品,但眼看要离京了,对京都中也一样是有些放心不下,想着要找人在朝中照看。 最亲近的金陵四大家中,长排末座的薛家就不说了,京都中一房薛家人都没有。而史家虽然当代还有两位侯爷,但都是因皇恩浩荡才未有降爵的祖上爵位,两位侯爷不知道拉扯家业,非是什么高官,连带着近来史家家境也越发衰落了,全靠找薛家要银子维持。 至于贾家,状况也同史家差不多,虽要富贵些,但祖上的国公爵位早早就丢了,如今只是在啃老本。 不过,贾家有一处和其余两家不同,不是贾家的琏二爷出仕当了官,而是早年间贾家通过四王八公的来往送了大姑娘元春入宫,如今元春正是得宠之时。 而元春正是荣国府二房王夫人所出,是王子腾的嫡亲外甥女。元春与王子腾一个在外一个在内,正好互相帮衬。 王子腾将贾琏所送之剑放在身旁茶几上,以示喜爱,然后他再是收了那时隐时现的长辈笑意,正色望之贾琏道: “琏儿…我也不来瞒你,因你既然娶了凤姐儿,我是将你当做亲女婿看待的——调你进神机营乃是圣上之意,等闲绝不可改,这圣意用心如何,我等臣子终不好置喙,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虽厅中只有他们两人,但王子腾还是先朝皇城方向拱拱手。 话到一半,他将话题一转,方是继续沉声同贾琏说道:“不过,你家大姐入宫,现正是得宠,你若不愿蹉跎,待我北上后便可寻她帮衬,叫你离了那神机营。” 贾琏官不过四品,雍隆皇帝虽打击贾家,但怎会将区区一个贾琏放在眼里。现雍隆皇帝对元春正痴迷时,若是由元春吹吹枕边风,那必然比北静王水溶说话还要管用。 看贾琏一阵沉默无言,王子腾接着说道:“你家大姑娘进宫,我亦是以舅家身份做了外戚,只要圣上还有用得到我之时,你家大姑娘地位便算稳固,你有何担心的?以她此时受宠来看,日后说不得还能升上妃位,称一句娘娘。” 以色待人,终有芳华渐逝之时,贾琏无意去给大姐元春添麻烦…他摇头道:“这事二叔还是再休说,我最是不耐这个。当了神机营里都司又如何,待皇帝哪天真个要处置我,我直接挂印走人便是了。” 这几日处处听人唠叨他调神机营之事,叫贾琏都快起了不想进荣国府的心思,实在是烦闷! 王子腾自有办法叫贾家联络元春帮他注意雍隆皇帝动向,此时便未有再相劝贾琏,只眉头皱起训了句:“怎生你和你家政老爷一样,也是个不思进取的混账东西…” …… 眼看话不投机,贾琏觉着过来拜谢送礼已经达成,王家又忙,便不愿再待。 王子腾未有多留他,出屋唤了个人送贾琏出府。 虽训斥了贾琏一顿,但王子腾心中未有太多生气,大概是去年间他就对贾琏当官一事失望。眼见着贾琏离了去,王子腾转回屋,又拿起那剑在手,拔剑在厅中使了使。 王家三老爷王子胜过了一会儿才姗姗赶来,见贾琏这会已经走了,也不以为意。 但厅中此时寒光乍射,王子腾手中之剑一看就知道是已经开刃的。王子胜看到这副场景不由缩了头,在旁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兄长…这是?” 王子腾停下,见王子胜这般胆怯模样难免不满,直接训道:“子胜可知,方才我在贾琏身前舞剑,他神色未有半分动容!” 王子胜向来不和兄长争,也不多想,当下便称是。 兄弟数十年,王子腾也知道王子胜脾气,他再度合剑,仰面叹问道:“如今在外人看来贾家正是失意时,待我北上后,你说哪位皇子会先寻上贾琏?” ……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神机营中赌银糜烂,中军帐内太子亲临 金陵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出了位边疆大臣,本质上乃是四家共同的大事。 待得四月中旬,离王家两位老爷北上已经有些时日,人心浮动的金陵四家才逐渐平稳下来…… 这日早间,贾琏用了饭后离开荣国府,照例由赵天梁赵天栋兄弟送去城外神机营。 因正逢着十五,贾琏早间要去给贾母请安,故抵达神机营的时辰却是要教往常迟了些。 神机营分有五营,除了中营有四司外,其余每营下辖三司,而贾琏正是神机营左哨营中的三位都司之一。 马车一路到了左哨军营,守门士卒这些时日里都是认得了贾琏马车,也知道他乘坐的是实木的栏杆马车,外面的声音在马车里面难以听见。 于是,站在左哨营营门上的一人便是笑着高声招呼道: “赵大赵二,你俩昨日输了本,今个带了家底没有!” 下头守门士卒也不盘查,军门大开,由着赵家兄弟驶入。 赵天梁赵天栋放缓了速度,将马车停在军门内,才是一面仰头同说话那人喊道:“你午间等着就是,就怕你没有银子使!” 赵家兄弟由贾琏提拔,正式做了贾琏身边亲军,身份水涨船高,算是不入流的军官,所以如今在左哨营中很是吃得开。 打开车门,贾琏撩起官袍一跃而下。 守门的士卒这块正好隶属贾琏管辖,见贾琏从马车里出来了,便都是稀稀落落的喊道: “见过都司大人…” 贾琏一如往常的点点头,先看了看四周,最终抬头盯着立于营门上的一位什长。 方才招呼赵天梁赵天栋的正是这人。 往常贾琏坐在车里自然是不知道车外说的什么,但不巧今日他在军门前正好开窗透气,隐隐约约听进了些话语。 那番话不是赌钱还是什么。 神机营中军纪松弛,贾琏虽是军官,却一直是不甚在意的。不过今日有人在军中赌钱,还公然撞到了贾琏头上,却不是在请贾琏料理他? 被贾琏盯着的那什长擦了擦满头冷汗,不敢出声,只暗骂自个多嘴…… 因还要去署房露面,贾琏未有发作,只冷哼一声暂且先离开。 赵天梁赵天栋两人过去安置马车,未看见刚才营门下一幕。他俩回来时见贾琏走了,便是急忙跟上,为贾琏在营中开路。 贾琏途中见两人跟上了,便唤了他们到身前来,喝道: “你二人这些时日在军营干的好事!” 赵天梁赵天栋一听便知晓赌钱的事发了。 噗通!大哥赵天栋老实些,当即就是趴下认错。 军中赌钱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听说京营那边抓到少说也是五十军棒,直把人都给打废。 兄弟赵天梁心思要活络些,他陪着笑脸先向贾琏认了错,然后方是道: “二爷你身子贵,所以不知啊…这事在军营里面都是这样。府中二奶奶前阵子还吩咐我们弟兄,要在军中和同僚多来往些,好帮衬二爷您,这才……” 说着,赵天梁还一阵苦闷委屈的样子,他赌钱时的快活是一字不谈。 听赵天梁搬出王熙凤,贾琏想了想,最终一脚便踹了过去,骂道:“敢油嘴滑舌来蒙俺,你这厮却不是该打!” 赵天梁被踹翻在地,痛呼不已。 左哨营中有来往的士卒见到贾都司踹了人扬长而去,却是都见怪不怪了,只作未看见状。 只一旁赵天栋慌忙爬起,来看被踹的赵天梁情况。赵天梁余光瞅着贾琏走了,却是踉跄爬起,也不喊痛了,哈哈笑道:“二爷到底是看重我们兄弟,先留了力。” 他那些喊痛声自然是装的,赵天栋见状骂了句挺尸的,便忙扯着他再去追贾琏。 贾琏这边已经到了自个署房里,左哨营三司的署房都挨在一处,正好同皇城中的侍卫处一般,左哨营中这一片可以叫做都司处。 赵天梁随后扶着署房门进屋,准备接着卖惨求饶,不过半途被贾琏止了,只是问他俩兄弟赌钱输了多少。 说起输钱这事赵家兄弟心中都来了气,他们兄弟一直是在给贾琏当长随,到了神机营里便算是亲军头头。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俩因贾琏的关系在这左哨营中也该算个人物吧?但这下面的一干士卒却全然不晓得孝敬一二!赌起钱来恨不得将别个亵裤都赢走! 他俩在荣国府中是不好去赌钱的,不仅府中老夫人在管,琏二爷也不喜,所以一时到了神机营中放纵开来,他俩哪里是赌术娴熟的兵油子们的对手。 赵家兄弟因此连输了多日,越输越想赢,今日真的是将多年的家底都带来了。 他俩只顾倒苦水,贾琏在旁却是听得有些不耐了,想着要如何处置赵家兄弟和那什长聚众赌钱最好。 这时,一位神机营传令士卒匆匆进了屋,喊道: “贾都司,总督大人叫五营十六司的长官去中营,左哨营里就缺您了!” 贾琏闻言气得是拍案而起,一阵骂骂咧咧。“我说今个都司处有些古怪,人都去了哪。原来那两个鸟厮是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倒叫俺在这干坐着。” 贾琏今天来得迟了,另外两个都司怎会留下来等他。 神机营总督冯唐相招,不好怠慢,贾琏一通骂完,连忙出了署房,叫人牵了马来,拍马直奔中营而去。 神机营五营隔得都不远,互相联通。贾琏早已认得路,骑马不过盏茶功夫便到了中营,寻到冯唐营帐中。 幸好,总督冯唐此时尚且未至,只神机营五营十六司军官各自在营帐中坐着。 贾琏进来后寻到左哨营的位置,先向本营长官见了礼,然后落座。贾琏算是最后赶来的一人,不过因为冯唐未至,所以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营帐中十几位都司都是在交头接耳,猜测总督大人叫他们来的用意。各营的长官倒是听到了些风声,此时只管闭目养神。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连五营长官都等的有些躁动之时,营帐外终于有了动静传来。 “见过太子殿下! …… 太子来了! 哗啦啦,神机营五营十六司的军官都急忙离了座位,到了营帐通道旁站着。 领头几个太监先走进,叫军官们退开,免得惊了贵人。然后方是一个高瘦的男子进来,脸色蜡黄,身穿蟒服,头顶白玉朝天冠,脚踏丝雀登云履。这人正是本朝太子。 太子之后,再是神机营总督冯唐落后半个身位走进,冯唐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穿文官补子武官补子的都有。 原先处于营帐内的神机营军官已经是都跪迎了,齐声道: “卑职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者,国之储君也,理应受这个礼。 太子走过营帐中通道,当仁不让的坐了冯唐的主位,然后方是虚抬手道:“各位都起来罢。” 五营十六司军官闻言起身,带着忐忑的心思各自站着。 “…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来神机营了?” 总督冯唐在太子旁开口说话,正好为麾下的军官们解了惑,道: “太子殿下替两圣承孝,将要出行京外祭祀先皇,我神机营需分派一营随行…” 先皇即是雍隆皇帝祖父,太上皇之父。眼看先皇祭辰将至,雍隆皇帝下了旨,令太子及詹事府全权负责。 所以太子便寻到了神机营,要亲自挑一营人马出行。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左哨营选定随行事,吴学究忽入詹事府 总督冯唐一通话讲完,下方五营十六司的军官们都是了然了。神机营本就剩下点随扈天子出巡的用处,如今只不过是换成太子罢了。 冯唐又为坐着的太子粗略说了下神机营构成,统共为五营,除中营外,每营兵马计两千五百人——真正的人肯定没有这个数,神机营中吃空饷的不少,要出行的话只能往下面军户里面临时拉人应付。 太子在旁听得连连点头,他的目光不留痕迹的扫视了下面五营十六司的军官一圈,待冯唐将五营主官介绍完了,提及道:“孤尚且是第一次来这军营中,有心要见识一番神机营火器之利,总督大人以为可行呼?” 总督冯唐忙答道:“殿下有言,自无不可。” 一行人即出了大帐。 太子仪仗入神机营的事情早就已经在中营这边传开,中营中的军纪顿时一振,来往军士们个个神色肃穆,将往日放浪都是收了了,以防不密失身。 总督冯唐还担心太子要跑去另外四营里面,便暗中朝四营长官使了眼色,叫他们处理。 神机营中军纪糜烂,不做一番表面功夫,怎么接待外人。 左哨营长官,从三品神机营协领知道冯唐意思,便趁着落后的时候,悄悄招呼下属贾琏道:“保不齐太子殿下要去左哨营那边,你且快些回营,准备接待事宜。” 贾琏也知道利害,当下领着协领带来的几人回转,先悄然离了太子视线,然后一路赶回左哨营中。 贾琏虽然是新官,但这时也不必手忙脚乱,到了左哨营中后只需将太子来了的事告知下去就是。 每年朝廷时不时都会有人来巡查神机营,下面军士们都晓得该如何对待。官场之中,能够做到‘依例而行’四字,这官便是做的极好了。 贾琏见协领的人办事都妥当,他便留在了左哨营校场中,叫人搬出火器备着。一面也使人去打探太子行踪,看他会不会来这边。 待得午后,太子在中营逛腻了,但依旧未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是径直往左哨营这边过来。 由左哨营协领带路,哗啦啦一大票人光临左哨营校场。 贾琏领着一干军官并数十个粗壮士卒在校场候着,太子见了,便问及姓名,晓得了眼前都司名叫贾琏。 太子不动声色,在早已备好的座椅上坐下,面朝校场道:“一干火绳枪孤却是看腻了,五营中有善会打靶的,且站出来同这营中贾都司比一比,优胜了的,孤自有好处拿出。” 贾琏被点名,看了看诸位同僚,面上有些不解。 冯唐在旁开口道:“贾都司且先去,往好了打就是。” 既然上命发下,贾琏只好点头。走过去校场,准备使几枪。 他并非不会用火器。火绳枪这种东西又俗名鸟铳,顾名思义,拿来打鸟甚是好使,至于上战场打人么……效用一般。 装填麻烦,又需手动点火,火药难以保存,受潮结块了就要炸膛…… 也怪不得使用火器的神机营比不上京营,若不是营中还有几门祖上传下来的神武大炮撑场面,说不得神机五营已经被划去了京营里当后勤。 只是因火器这种东西到底算是个稀罕物件,贾琏以前寻来玩过的,晓得使用。待来了神机营当值后,贾琏也打过几杆子,所以如今不算手生。 说百发百中时是难为他,但只打个靶子完全是不成问题。 待贾琏离靶五十步站定,旁边早有人装好鸟铳递过来。 嘭! 硝烟弥漫,贾琏第一枪弹丸成功中靶,距离靶心只隔着三五寸的样子。 鸟铳只能打一枪,旁边士卒将枪接过,同时把另外换好的一只递给贾琏。如此反复,贾琏总共使了五枪,都是上靶,不过并没有哪一发弹丸打中靶心。 贾琏暗自摇摇头,若是教他使弓箭,何止这点成绩。 将鸟铳教旁边士卒收着,贾琏转身去向太子和冯唐汇报,然后站回众人身后。 冯唐旋即唤余下四营中的人出列,为太子殿下演练打靶。 待得噼里啪啦一通枪响打完,来人汇报,打得最好的竟然还是要属贾琏。 太子探听得结果点点头,同左哨营协领笑道:“那来日便请左哨营随孤同行,还请不吝费力。” 这便是太子说的好处了,左哨营协领忙应了声。 在神机营已经待了许久,太子既选定了出行营众,便留下詹事府官吏与左哨营商议出行的一干事宜,他自个则是起驾回城去了。 恭送了太子殿下后,总督冯唐和左哨营协领吩咐了几句后不再过问,留得左哨营自己处理。 聚集在左哨营的其余四营军官也是逐渐散去。 …… 左哨营协领送走了太子并总督后,便在自个营帐内召集了本营的大小官吏来,与太子留下的詹事府几位官员商定了拱卫太子车驾和开路的事宜。 这番公事一直忙到入夜。 詹事府是朝廷府衙,主官是正三品詹事主管。这个衙门管的是一干皇子宗亲的事宜,比如朝中太子开东宫时,便是需要通过詹事府才能进行。所以这次詹事府随太子去拜祭先皇,显得合情合理。 待一干事宜敲定,左哨营协领让众人散了,只自个再去找总督冯唐议事去了不提。 左哨营这次被选定一同随行,可见事后会有些赏赐赐下,当是好事。 不过,为左哨营拉来这个美差的贾琏,此时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待得人群散了大半后才是恍然发觉了,太子留在左哨营中的一位年轻官吏,姓吴名用字学究,不是他结义兄弟吴用还是何人! 贾琏不忙着回荣国府,出了协领营帐后便将笑眯眯的吴用扯到一边,问他如何在这? 若是贾琏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在江南时吴用将功赎罪,替余杭将军截取了宋江两千余人马,不准出海。战后吴用论功,升到了京都顺天府衙里当主簿,几天前贾琏还同他见过。 怎地忽就摇身一变,变成了詹事府的官员?看吴用这身补子,却是又升官了,做了从五品的太子洗马。 吴用泯然一身,正好也不急着回去,叫贾琏寻个僻静处说话。他对他忽然升官一事,有些讳莫如深。 两人被一路到了都司处贾琏的署房内,由赵家兄弟守在门口。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吴用将出绝赌计,贾琏领兵夜巡营 詹事府不比六部,并非是什么太过显赫的衙门。不过吴用因此升了官,那就另当别论了。 待得落座后,眼见着只有贾琏和自个在,吴用方是说道: “时间是紧了些,所以没来得及告知哥哥。是两日前吏部出的文书,将我从顺天府衙调到了詹事府,做了这太子洗马——依我这两日来看,估计是哪个皇子提拔我上来,要叫我来拉拢你。” 吴用坦坦荡荡,直接将这事说出。 贾琏听了后却是不以为意,只疑惑道:“官宦家里都说一入神机营深似海,只有熬死上司才好提拔。我既到了这神机营,值得哪位皇家贵胄费心思?” 吴用呵呵笑道:“哥哥你是不值得,但谁叫你有位妻家的叔叔做了一品高官。前阵子巡查九省的旨意下来,京中传得可是沸沸扬扬。” 金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京都中人都看在眼里。贾琏作为贾家玉字辈唯一在朝廷出仕的,且与王家关系又深,容不得外人不多想。 但这事吴用也还摸不着低,他稀里糊涂的就到了詹事府,至今为止是谁背后提拔的他一点风声都没漏。 只今天下午太子让贾琏打靶,才叫吴用有了一点头绪。那时神机营总督也叫贾琏往好了打,其余几营的军官不好越过贾琏去,最终是叫贾琏所在的左哨营领了随行的任务。 吴用那时心中便想,要是贾琏没赢,只怕太子所说的好处会变成几个金银锭,转而安抚给输了的贾琏这次随行任务。 不过,到底是不是太子在背后提拔自个好来拉拢贾琏,这事还不好说,吴用现下只能先和贾琏通通气… 这没头没尾的事情贾琏懒得去想。 因距离随太子出行还有几日,贾琏不怕误事,在他看来吴用现在反正是升官了,准备先拉着吴用去吃一顿高升酒再说。夜间的京都市井处可没有宵禁的说法,热闹的很。 只是刚要起身,贾琏想起了一事,便又坐正了,同吴用请教道:“学究兄弟,你想法多,且替我看看这事如何处置最好…” 吴用顿时来了兴致,也是坐正了,昂首挺胸的叫贾琏只管说来——是荣国府中老太太惹得烦了么,甚好,他早联系了一干市井氓众,加上荣国府中内应,只需贾琏夜里开门,他保管取了那老货的瓢。 去年被赶出荣国府之恨,吴用可是从未忘记… 事情当然不是这般。 贾琏将早上发现手下聚众赌钱的事说了。现在门口的赵家兄弟也牵涉其中,他俩差点连裤衩子都给输没,实在太过乱来。 说来贾琏本身也是个不爱守规矩的,但他如今到底是身为长官,总要酌情管理下属才是。 吴用细细听了,思虑了片刻,笑道:“我看哥哥也是被这军中规矩蒙了眼,管那许多作甚。虽说赌钱这事我也不喜,但依我看,哥哥只管叫赵家兄弟去寻那些赌赢了钱的人要银子,他们输了钱,有这番话摆出肯定愿意去讨,赢家有拿不出的,只管叫赵家兄弟打将起来就是。” “再立下规矩,随下面士卒赌钱去,但有赌输了的,有上面都司做保底,叫他们只管去向赢家讨要。赌钱这事军中本来就不好声张,赢家被抢了银子,却是何处告怨去?保教一点后患也无。” 贾琏在心中将吴用的话琢磨了一下,觉得很是有些道理,便是喜道:“这般下去,每人赌赢来的钱都得叫苦主讨回,怕是没人再想着去赌钱了!” 他做事一贯雷厉风行,即刻便招呼门外的赵天梁赵天栋进来,将吴用的话说下去。 赵家兄弟俩听得贾琏支持他们把钱讨回来,都有些意动,只是略带又几分迟疑说道:“这般,是不是不合赌桌规矩?” 贾琏训斥道:“军营里哪来的赌桌!你们不去,便且站稳了,在这吃我两拳了事!” 那不是要人老命么…赵家兄弟忙答应了,抱头鼠窜下去了。 不过,待他俩下去后半响,吴用却是猛拍脑门忙起身来,叫道:“不好!我还漏了一事,这里怕是要乱!哥哥还是快些去另外两司搬救兵来!” 贾琏现在叫赵家兄弟去办事实在急了些!如今正好是夜间,若是赵家兄弟处理的不好,一发得罪赢钱的人太多,叫别个恼了,引发营啸可如何是好! 营啸可不是什么好词,自古军队行军过程中,因身临战场,士卒压抑到了极点,若是夜间有人高声大喝,被沉睡的人以为是敌军杀来,红着眼爬起就喊杀,那顷刻间军营就会大乱。士卒们自相残杀,混乱者四处纵火。 待得天明,满营人马皆付之一炬。 如此,谓之营啸。汉末时董卓女婿牛辅便是因此战败,被吕布所杀。 神机营久处京都,军中都是每日安稳点卯的兵油子,本不用太过担心营啸之事。但吴用的计策定然是会把军中赌钱赢了的人都惹恼,若是有人恶向胆边生,趁夜将事情闹大发了,杀了赵家兄弟,烧掉几顶帐篷,事后岂有贾琏好果子吃? 贾琏听吴用说开,也知事情要糟,急忙出了屋,到另外两位都司的公署中寻人。 此时另外的两位都司早已经离了军营,贾琏寻不到人,无奈之下只得越俎代庖,叫他们留在公署中的下属去聚人过来。 现在左哨营中的主官协领和另外两位都司都不在,贾琏便是最高长官。两位都司公署中的人犹豫了片刻,终是下去拉人去了。 中下层军官宿于军营的不少,听传令声响起,不多时,三百余穿着不整的士卒聚拢过来,好在手上都拿着家伙。 吴用见已经聚拢了这么多人,便同贾琏说道:“多等无益,我听得此刻还未有动静传来,当是幸事,趁着机会,哥哥还是快些露面最好!” 贾琏也不愿再等了,听了吴用的话,忙领着三百余人站了军列,都往自个辖区里走。 三百余人分成两列,好似两条长蛇一般,乍看起来人数相当不少。由贾琏当先带领,从都司处开始,一路巡视左哨营中。 途经一处有不少人聚拢的营帐。在帐外围观的人见浩浩荡荡一群人过来了,当即忙脚底抹油就想逃。 贾琏见状,几步便赶上前去,当先一脚踹翻一个,同时喝道:“本都司巡营,不愿挨军棍的都是站好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司中赌帐消,府内妻妾恼 “都是停了!一个走的一个吊起!两个走的两个吊起!” 旁边原本还想溜的七八个士卒见状,都是只得满心不安的住了脚。就这片刻功夫,贾琏背后三百余士卒及时赶来,将这营帐边团团围住,再不叫有走漏一人。 这处是一顶普通的军中士卒营帐,里头睡十个人不用空,睡二十个人也不怕挤,外表看不出什么来。 贾琏朝被抓到的士卒问道:“里面藏着甚么,叫你们都围着来看。” 被抓的士卒支支吾吾,他们想说,但看着周边数百人实在是提不起胆子。 “哼!” 贾琏懒得再问,浑然不惧的大步上前,一把便掀开放落的营帐帘门。 他身后一干士卒跟着闯入,将这顶营帐中控制住。 营帐内灯火昏暗,除了贾琏这时带来的人外,还影影绰绰的可以看见有两拨人在对峙,气氛相当不善。 在两拨人中间洒落的是各样牌具,说明这一处营帐作为军中赌场时日已久。 进来的贾琏看见帐中数十人对峙的场景,虎躯霎时一震,他和吴用担心的就是这般情况! …这班人也是好胆!军营当中赌钱便算了,竟敢这般结伙闹事!都是该死的人儿了! 军中军法:有结伙械斗者,杀无赦!有十杀十,有百杀百! 免得乱象扩散开来,因一隅而毁全军! 幸得这两拨人还没拿上兵器,不然贾琏进来便要叫人一拥而上,将他们通通绑了发落。 …… 方才贾琏在外面的声音早已经传入营帐内,这时又被一群士卒持枪闯进了,帐中对峙的两拨人不敢反抗,都是乖乖过来拜见贾琏。 其中一拨人领头者正是赵家兄弟,他们拜见完,便是脑门冒汗的凑近贾琏身边道:“二爷您放心,小的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你且说来!”贾琏怒目圆瞪,这帐中眼看要打起来了,赵天梁赵天栋还敢用这话消遣他? 赵天梁看见贾琏神色,心里一惊,忙再去扯了一人过来,道:“二爷,我们兄弟知道压不住场子,这不,又找了帮手过来,这人唤做白胜,营中都唤他白日鼠,赌桌事他一手参了大半,有分寸,该不会闹大的。” 白胜在贾琏身前有几分畏惧,不敢同赵天梁附和,只是陪着笑脸。 这白胜正是早上那什长,他和赵天梁赵天栋关系不错,早上有被贾琏吓了一跳,待赵家兄弟找来后便果断还了钱,又帮着赵家兄弟在司中拉拢了一波人。 现在发生在这营帐中的,显然正是吴用之前所说的讨钱之事。 吴用早跟着贾琏进来帐内,见到这般状况,便给贾琏使了眼色。 计策险而未崩,还能适用! 营帐中对峙的两拨人数差不多,吴用同他们喝道:“一处营帐中没有待这么多人的道理,许你们半炷香时间,速速将事情解决了,各自回去!” 营帐中被讨钱的那伙人恨恨的看着吴用,把事情解决了,这不是要叫他们交钱吗,那他们以往输的怎算? 这伙人中的领头者唤作施恩,他刚要出声说话,但一旁贾琏知道吴用的意思,也是点头了,大声喝道:“正是如此!许你们半柱香时间,各自回去,不然,军法处置!” 说完,贾琏领人退出营帐。 有他带着数百人在外,这里面二三十人哪里掀得起什么风浪。 营帐中,见贾琏这般走出了,赵家兄弟并着白胜都是心中大定,转过身,满是不怀好意的看向另一拨人。 赵天梁当先朝对面领头的喊道:“施恩!饶你是八品军官,家门再大,也得喝我们哥俩的洗脚水,快些把银子交出来!” 施恩申诉无门,也是气急,掏出钱袋子走过来道:“好好好!我给你就是了!” 钱袋到手,赵天梁满心欢喜,刚要打开来一看,就被施恩照着眼眶直挺挺来了一拳。 “哎呦喂!” 赵天梁倒吸一口冷气,身形不稳的向后倒去,劳兄弟赵天栋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他才站稳,手里还死死抓着那钱袋。 施恩朝另一边吐了口吐沫,骂道:“不讲赌桌规矩的鳖孙,拿去当药钱罢!” 说完,不待赵家兄弟发作,施恩大步出了营帐,留得帐中剩余人面面相觑…… 贾琏走出后没过一会,就见到营帐里面陆续有人走出。贾琏挥挥手,叫包围圈松开个口子,放他们回去。 赵天梁虽然挨了一拳,但得了银子,最后依旧是和赵天栋与白胜喜笑颜开的走出来。 贾琏道:“你们领头,我要巡营一圈。” 他们三人忙称是了,带人当先就走,有贾琏领兵在后,被他们找上的兵油子哪敢闹事,都是恨恨的还了赌资。 有的摇身一变,又变成了讨债的人,毕竟谁都有输钱的时候。 有了贾琏巡营,在军营中坐阵了一夜,他一司中的赌桌烂账终于都是清了,未有闹出太多乱子。 …… 翌日,贾琏应付了左哨营协领对他无故聚兵的盘问后,拖着略带疲惫的身子返回荣国府。 荣国府中琏二奶奶王熙凤见贾琏回来,有心追问他为何彻夜不归,但贾琏进屋后倒头就睡,叫王熙凤有些无可奈何。 平儿先伺候了贾琏歇息,然后回来同王熙凤回话道:“奶奶您放心,二爷身上没有什么胭脂味,只汗味倒是不少哩,定然是因为外面的公事昨个才没有回来。” “哼…” 王熙凤冷哼一声,兀自道:“说不得他是找了个不爱胭脂的人儿。” 平儿笑道:“那看来是哪家庵堂里的悄尼姑了。” 王熙凤虽然不通诗书,但并不愚笨,当即就是上前来一手扯着平儿半边脸蛋,训道:“好个没脸没皮的妮子,你敢拿话来挤兑我?” 王熙凤用了几分力,平儿不敢喊疼,只是不住求饶。 王熙凤闹了一会才消停。因此时不过响午时分,贾琏又已经睡下,王熙凤便懒得再待在家里,留下了半张脸红彤彤的平儿在家伺候贾琏,她自个带上丰儿往贾母上院那边去,想着陪贾母喝喝茶,用些糕品。 月前贾琏进京营失败,引得贾母迁怒于王熙凤,不仅不叫王熙凤回王家省亲,贾母还一时张罗着要把身边的一等丫鬟分一个两个过去,叫贾琏收做通房。 大户人家中的婆婆但有对媳妇不满,使出塞女人这招便没有不灵的。贾母也是从孙媳妇熬成如今的贾家老太君,手段岂能不娴熟。 且她给长孙贾琏送女做通房合情合理,贾琏如今房里人只有王熙凤一个正妻加另外两个通房丫鬟。 这对于贾家人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黛玉酸洒花厅间,宝钗不日登门前 贾琏成婚两年了还没有儿女出来,贾母作为长辈,送些女人关心一二是应该的。 但这事王熙凤自然不乐意,哪个媳妇愿意看丈夫身边女儿家围绕,且若是通房生了子嗣出来,升了妾室,她还得笑脸给妾室母子贴一份家产出去,这一想就心中膈应。 亏得贾琏对收通房的兴趣不大,根本就不去贾母那边挑人。王熙凤又整日在贾母面前讨好卖乖,才总算是消了贾母给贾琏房中塞女人的想法。 …… 王熙凤一路到了府中西路,尚未踏足贾母上院,便看见一旁花厅内三个小人儿聚在一起玩闹。正是贾宝玉领着林黛玉,以及过府来玩的史湘云。 史湘云是个活泼的,她自从知晓林黛玉打南边来,便时常缠着林黛玉问些南方事,一来二去,黛玉虽住在荣国府里,但相比起三春一干姐妹来说,关系却和史湘云显得更加要好。 此时史湘云望见王熙凤过来,便是伸手喊道:“风姐姐好,要不要同我们顽?” 林黛玉和贾宝玉也露了面,宝玉一样是笑问道:“风姐姐打哪里去?” 王熙凤见状,便在中途停了,过来同三个小人儿会面。 不说贾宝玉生母王夫人是自个亲姑姑,宝玉有着一半王家血。光宝玉深受贾母喜爱这一点,王熙凤就是万万不好怠慢的。 王熙凤先同宝玉说了会话后,再拉过一旁黛玉的手问道:“妹妹在府中想来待得习惯了,贴身的丫鬟可还好使?眼看要入夏,我替你们选了衣裳,明个记得打发人来我这拿…” 林黛玉如今入京已经一月有余,由贾母安排在身边暖阁里住下,方便随时看顾。 值得一提的是,贾宝玉也是一直在贾母身边住着,同林黛玉处于一个屋檐下,只房间有内外之分。黛**娘王嬷嬷本觉得这事不合规矩,自家黛玉姑娘是个黄花大闺女,如何能被男儿轻薄了去。 只是贾母笑说两个孩儿都小,一力安排了下来。贾母又见王嬷嬷有些老态,便打发了王嬷嬷在府中养老,另外替黛玉安排了四个教引嬷嬷,余者黛玉的月供和使唤的丫鬟,都按照三春的规格置办。 黛玉生于江南,长于江南,一时到了北国,难免有些水土不服的症状,见过医。不过好在荣国府祖上也是打南方搬来的,风俗未改,如今月余下来,黛玉算是渐渐适应。 此时王熙凤同黛玉说话,贾宝玉在旁听了,知道王熙凤给黛玉安排了衣裳,便是先笑道:“风姐姐做得好嘞,不能亏待了林妹妹去。” 王熙凤回头笑道:“那衣裳宝玉也是有的,老祖宗叫我拿了好料去做,明个就出来了,府里的人都有。” 同三个小人聊了一会儿,王熙凤因还挂念着要去陪贾母说话,便是起了身离开。 待王熙凤走了,林黛玉变得有些闷闷不乐,不是舍不得王熙凤,而是因她那话。 贾宝玉本来就对女儿家是个心细府人,此时他又一心只在林黛玉身上,所以一眼便发觉了黛玉的变化,忙道:“好妹妹,你这又是怎么了。” 黛玉冷声道:“我就知道…要不是阖府都有别个也想不到我。衣裳要好生送到你手中,只叫我自个去拿。” 这话叫贾宝玉一时不好言语,王熙凤叫黛玉派丫鬟去领,怎地就变成了要黛玉自个去拿了。 史湘云在旁咯咯直笑,道:“好姐姐你看,我连你说的衣裳影子都摸不着哩,我就没吐酸水。” 林黛玉听了,心中的闷闷不乐转为了生气,扭头做到一边,喊道:“云儿你就只管挑我的理去罢…” 三个小人儿闹做一团暂且不提,另一边,王熙凤已经到了贾母的上院。 原来此时贾宝玉之母王夫人也在贾母这里说话,王熙凤见了,便上前一一请了安,然后只能陪坐在一边。 王熙凤腹诽不已,暗道:“我这姑姑今个如何在这?一把年纪了还来抢好媳妇的差事。” 王夫人如今来贾母上院这边的次数远没有王熙凤来得勤,她平日里大多留在东跨院,不是同王熙凤料理家事,就是在家中礼佛。 今日非是逢初一十五请安的日子,王夫人之所以过来贾母上院这边,乃是有些事情要商议。 她先同贾母说了些家常,说府中的经夏衣裳已经置办妥当,月钱也都放下去了。还有南安太妃那边下月就要过寿辰了,府中事要早些备好礼物,不然就失了份格。 王夫人把持荣禧堂多年,办事也是稳妥的,此时将事情说来井井有条,叫贾母听了连连点头。 待府中一干事情说的差不多后,已经过了两盏茶时间。王夫人方是显露出笑脸,同贾母说道:“哎呀!因忙着这些府中琐事竟叫我几乎忘了,原我还有个好消息要说来着。” 贾母道:“莫要贫嘴,你也老大年纪了,只管说来,看有甚么是好事,也值得我也高兴。” 王夫人脸色不变,依旧是笑道:“回母亲,我这里昨个收到份家书,是我那嫁去金陵的妹子发来的,她说过几日就要带着家里人来京都,打算长住些时日。” 王熙凤在旁讶然出声,问道:“是薛家长房的那位要来了?” 王夫人笑着点头。 贾母闻言,也是抚掌笑道:“这个确实是好消息,都说金陵四家金陵四家,往年在京中来往时却总是少见了薛家人,如今薛家那位…姨娘带着入京了,以后来往也方便。” 贾母此刻喊薛姨娘,是从下面贾宝玉那里论起的。 贾母又想了想,慢慢将笑颜收了,才是问道:“我记得薛家自从上面紫薇舍人薛公故去后,薛家在京中的产业是有些荒废,如今一时哪里收拢得了。那薛姨娘说来就来,又不先托人到京中收拾,她信中可说来了后薛家在哪里落脚?” 王夫人回道:“怕不是我们府中就是王家的县公府了,只是现下我那两个兄长都已经北上,难以照料她们去,最后当还是落在我们府中。” 贾母这才点头,同王夫人说道:“月前,琏二从江南回来时我听他提起过,薛家如今也有心送姑娘去选秀。既然如此,薛家姨娘怕是想着她家姑娘住在国公府的门阀里面要方便些。只是由她怎么想,你且记着宫中的元春是你亲姑娘,她在宫中也不好过。你要帮衬着薛姨娘自然可以,但万万不要厚此薄彼去了。” 薛家毕竟是商户,选秀入宫还需借贾家国公府的势才行。 这事王夫人当然有分寸,忙对贾母应了声。 薛家姑娘若是真能入了宫,好处自然只是薛家的。王夫人且安排妹子薛姨娘一家在荣国府中住下,薛家要姑娘选秀便随她去,只是如果薛姨娘要让贾家元春在宫中帮忙,好叫薛家姑娘也顺利入宫——那自然是万万不能去做的。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太子出京南下,贾琏驻防帝陵 贾母见王夫人识趣,便道:“这样才好……到底和薛家算是一家人,你这几日把东北角上的那梨香院打扫了,到时叫薛家住下。那里是昔年老荣公静养之所,光大屋便有十几间,不算委屈薛家。” 王夫人再度称是,就此,算是将薛家入京的事商议妥当。 贾母收了心思,这时见王熙凤还在一旁陪着,便是问道:“琏二昨个怎了,我听说他方才晃晃荡荡的归了府。” 王熙凤笑道:“回老祖宗,听他说是忙着公事,宫里太子殿下要祭拜先皇,叫他带人去随行。” 想那朝中太子实在是贵到没边的人儿了,此刻谈论这等人物,叫王熙凤颇觉得与有荣焉。 王夫人在旁笑道:“神机营也是做这等事的,今年皇上不出行,便轮到琏二随着太子去了。” 王夫人将贾琏暗贬了一顿,王熙凤不好出声,只是跟着笑笑了事。 贾母叹了口气,转而和王夫人道:“对了,贾琏既然要去祭拜先皇帝陛下,那这些时日我们府里也该朴素些,免得落得人口舌。你重新拟一份送给南安太妃的寿礼,珠光宝气的物件少些,多排些瓷碗书画类的古董进去。” 王夫人道:“这时应当的。” …… 时间来到四月底,乾清宫早朝。 雍隆皇帝下旨,赐太子东宫金印,着即日出都南下,祭拜先皇。 这番圣旨颁下,满朝文武具是赞同,听说太上皇圣体欠安,皇上又国事缠身,让太子殿下尽尽孝心也是好的。 雍隆皇帝生得子嗣十一人,除了年岁尚小的十皇子十一皇子,与已经在朝廷当值的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余者都是当天便寻到了东宫中。他们要同太子一齐去祭拜先皇,也尽一番皇子孝心。 翌日,太子出京,随行者很是不少,不过比之去年雍隆皇帝祭拜先皇的人员来说还是大有不足。 除了太子所带的东宫人马与五位皇子外,另有皇城羽林卫三百余人、仪卫百人、龙禁尉两班十五人。加上朝廷中礼部官吏数十,工部官吏数十,詹事府官吏数十,宗正府官吏数十,翰林院官员十数,再有随行护送士卒神机营中左哨营三司计两千五百六十七人到位,队伍合计止近五千人马。 至于队伍中所携带的若干侍奉奴仆,不可计量,亦不作数。 本朝开国高祖皇帝起家于江北,先平江南,再扫河北,马踏辽东,剑指西域,打得历朝历代疆土都归了当今皇家。如今本朝地辖万里,凡人一生不能遍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真正天朝上国。 本朝定都京都后,及高祖崩,葬于京都外帝陵,面向江北,魂归故乡。先皇帝陛下乃高祖之子,山陵崩后亦葬于帝陵。 五月上旬,太子抵达帝陵外,先命神机营接防帝陵。 总督冯唐未至,左哨营协领受命升帐,叫下面三司都司汇聚,一同商讨驻防之事。三司各有任务,贾琏这一司最终被安排在帝陵内,与原本的帝陵守陵卫共同驻防。 见左哨营协领大手一挥,就将这驻防任务下达,贾琏无可奈何下,只得领令出来。 赵家兄弟在主账外候着,瞧得贾琏满脸郁闷的出来,便是上前小心问缘由。 贾琏道:“枉我等走了这许多路才到帝陵,不想临头了却领到在帝陵里驻防的苦差。” 赵天栋听了,却是在旁笑道:“二爷怎生这么想?我这些日子都听说了,往年可是只有中营的人才能在帝陵里驻扎,好处不少。驻防后不仅能在上面贵人们面前露脸,回京后赏银也拿得是大头。” 贾琏止不住的摇头,道:“前些日子吴用兄弟同我说过这事,往年皇帝出行,在帝陵里面驻防自然是好事。但今年只太子出行,威严不足,我们左哨营中又良莠不齐,大半都是临时招募的军户人家。待进了帝陵里,下面有手脚不干净的偷拿了贡物,扯下了金枝,叫人发现少不得要祸及主官。” 帝陵中除了两任皇帝外,还有皇后与太妃墓,人多眼杂的,哪里能面面俱到。贾琏便是很不幸,做了这很容易被祸及的都司主官。 回去路上,一旁的赵天梁眼珠一转,对这事想出一招来,忙同贾琏说道:“二爷既然领了这任务,不如先向下面丘八们把事情说开了,告诉他们偷拿贡物乃是要问罪家门的死罪。再洒些银子出去,叫下面收心如何。” 底层的士卒都穷惯了,但只要手里有了银子,谁还犯得着大逆不道的偷拿贡物。 贾琏闻说一拍脑门,看着赵天梁喜道:“这法子好,你倒是个精细的人!” 赵天梁虽然自得,不过不敢放浪,连称了是侥幸。 待回到司中整顿人马,贾琏忙召集了下属军官过来说话。 一司中并不只贾琏一个主官,下面还有营总、千总、把总、屯长、什长等。贾琏将驻防帝陵的事情首尾说了,一干军官都晓得利害,忙不迭的应声,表示会看管好下属。 只有一营总朝贾琏问道:“长官要发钱下去叫士卒收心,这传出去教朝廷知道了,恐怕会有收买士卒的罪名扣下啊。” 贾琏回道:“我自不慌,总比叫无辜受了偷拿贡物之罪的牵连要好,不然到时这一司上下,说不得都要叫人枷了发配去。” 那营总大受感动,谓及左右同僚道:“长官这是帮我等提前揽罪啊,既如此,我愿出银百两相助长官。” 说完,他又朝贾琏道:“长官莫怪,我这次出来拢共便是只带得这些银子。” 贾琏本就没带多少银子,听了这番话大喜,忙对那营总喊道:“你这人倒是爽利,叫甚名字来着!” 那营总正叫亲兵去帐中拿钱,猝不及防听了贾琏这话,一张脸被憋成了猪肝色。 “长官账下只有营总两名……我名黄信…” 一时间满营军官不知是骂是笑,因黄信之举,他们也不能干看着,免不了要跟着掏些银子出来。而黄信帮贾都司做了这许多,后者竟然未曾记下过他的名号。 贾琏倒是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黄信兄弟莫怪,我记得了,回京后请你吃酒赔罪就是。” 黄信不好再说话,瓮声瓮气的坐了回去。 驻扎一事商议妥当,贾琏发了八百余两银子下去,算下去每人一两,因现银一时仍然不足,免不了打了几张欠条。又说待驻扎完毕后,还有银子下来,反正要叫士卒们莫要伸手。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吴用闯陵说龙脉,薛永受恩问施恩 神机营不比地方及边军,人数不多,若是边军里,一个营总手下零零碎碎的得有两三千人。但神机营中,即便一时扩充了,贾琏这一司中也不过止有八百余人。 太子仪仗此时尚且停在帝陵外,贾琏领了任务,当先带着本司人马列队进了帝陵,寻到了帝陵中守陵卫长黄琦。 黄琦年三十许,脸色蜡黄,眼中带着血丝,略有几分病态。贾琏与他商定自个在先皇陵墓旁驻守之事,一待事情说完,黄琦便领人离开,竟未有多留片刻。 这等做派实在是有些怠慢贾琏。 营总黄信也在旁,他瞅见贾琏脸色不悦,忙开口道:“族兄想是急着去迎接太子仪仗去了。” 贾琏一时讶然了,他打量黄信几眼后方是问道:“那人是你族兄,那如何与你一声招呼都未打?” 黄信无奈道:“这…许是忘了罢。” 看守帝陵的官员前途连神机营都比不上,黄琦不待见左哨营也是情有可原…… 帝陵中随着贾琏进入后,由一位老翰林打头,领着礼部工部的官吏第二波进来。这一干人叽叽歪歪的吵了一阵,说今年是太子前来,那往年的帝陵高台太子就不好用了,那是只有雍隆皇帝和太上皇才能登上去的。 既然如此,干脆就重新搭一座高台教太子祭祀。 商议得当后,工部官员即征发了帝陵中数千劳役来,昼夜不息,仅两日间一座高台便拔地而起。 太子殿下仪仗依旧还停在帝陵外,其余五位皇子也随同太子左右。倒是詹事府、宗正府的官吏们,这两日倒是陆陆续续进来帝陵不少人。 吴用这个太子洗马虽然能够出入东宫,官名前带着太子二字,但实际上他是实打实的詹事府官员,便也先太子之前进了帝陵中。 吴用虽然有些计谋,善会谋人,但对于真论到为人处世他只能算是生疏。他进了詹事府有些时日了,与同僚的关系处的是平淡如水,只能独来独往。 若是一般的无能文人有这性格,自然只能伤春悲秋,感慨世事多艰。但偏偏吴用号称智多星,惯会去搞风搞雨。 大抵正是觉得自个胸中韬略惊天,故而对于身边同等者,吴用相处时免不了先带上几分傲气,独来独往也好,他实在是看不起一干同僚。 进了帝陵,吴用照例与詹事府官吏分开独行,身边只带着两个书童,一路看着帝陵风景。 然后…因吴用四处晃荡,不多时就就被守陵卫拿了,要扭送到帝陵死牢里关押。 亏得路过的左哨营士卒有认得吴用的,见了吴用呼救忙将人讨来,一路送到了贾琏那边。 稍不注意就吃了大亏。吴用远远见了贾琏背影就是嚷嚷开来:“这处的规矩也忒多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皇城里!” 吴用为官不久,当然不知道皇家规矩,在帝陵中无故晃荡可不是小罪。严重来说吴用就是叫守陵卫就地格杀了,詹事府那边也是不好声张的。 贾琏知道这个道理,接了吴用过来安抚道:“依我看帝陵规矩可比皇城还多了些,学究兄弟怕是要把这当皇帝的金銮殿上看待才行。” 活人到了帝陵中,倒是要受死人的规矩…吴用点点头,心有余悸。 帝陵驻扎到底是大事,这几日贾琏早晚都要巡视数遭,唯恐部下有失,神色可谓是憔悴了许多。此时他见了吴用,也是一样的叫苦。 吴用早听说贾琏没奈何的领下了驻防帝陵的差事,幸好未有出事,这次过来便是追问些细节。 明日太子祭祀后,贾琏驻防任务总算是能了结了,如今未有出事也是万幸。 待吴用听贾琏说起前几日黄信拿出百两分下去后,他眼前一亮,喜道:“好也,叫一干军官都拿出银子来,到时回了京,上面却是去追究谁收买士卒的过错去?所谓法不责众就是这般了!” 贾琏听得吴用这般说,也是琢磨过味来,笑道:“既如此,我倒是欠黄信个大人情了。” 吴用也是点头,附和的笑了几声。 他俩此刻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土坡,方便监视四周——贾琏不是不想再登高点,但这是帝陵中,他一个臣子站的太高,传出去对地下的两位皇帝太过不敬。 吴用看了看四周后,带有些许神秘同贾琏说道:“我昨日骑马在帝陵外看了一会儿,此处虽然不是什么高山俊水之地,但有日出紫烟笼,星降毫光生之景,这里怕是本朝龙脉之地!” 贾琏顺着吴用的话也看了看四周,左右是没有看出那紫烟、毫光在哪儿,当下便是奇道:“学究兄弟还精通那些奇门之术?” “咳咳…”精通这话倒是不好应承,吴用想了想,只好讲出实情,讪笑道:“看过几本杂书,略有涉猎略有涉猎……” 贾琏闻言哑然失笑。 贾琏和吴用在这谈笑时,浑然不知,此时山坡下的一位左哨营把总,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恨的是牙痒痒。 此人正是施恩。 如果说过去贾琏那一司中的赌桌,白胜参与了大半,做了无数次冤大头。那施恩就是在背后主持赌桌生意的人,赚得是盆满钵满。 不想吴用一日入军营,拿出了讨债之计,叫贾琏一司上下哪个还肯去赌钱。不然赢了两个子却挨了一顿老拳,岂不是血亏? 如今有赌瘾犯了的士卒赌钱都往司外去,直接绕过了施恩。 施恩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落入了别人口袋,对吴用和贾琏怎能不恨。 但没奈何,贾琏是上官。 施恩在山坡下悄然啐了一口,只能领着手下的人转身离开。他身上有着巡视的任务,这是万万耽误不得的,帝陵中眼睛无数,稍有异样就得叫人生疑。 这次左哨营临时扩充,拉了一千多人进来,分在施恩手下的人也有不少。其中有一人名叫薛永的武力过人,施恩见之甚喜,便走动了一番,为薛永正式录了军籍。 京都也是有军户的,京营、神机营等都会优选从军户中挑选士卒入伍,薛永便是出身这般军户。 但如今天下大体承平,要士卒效死的地方少,以往哪里轮得到薛永吃那军饷。他种地不熟,零工又懒得受掌柜的白眼,便过的越发窘迫了,前些时日正愁着要上街卖艺。 如今薛永被临时征入神机营中,又劳施恩作保,将他纳了军籍,每日酒食将养着。 薛永受了这番恩惠,找有心要报答,眼下见施恩面色难看,忽的加快了巡视步伐,薛永心中一动,追到施恩左右,问其原因。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八皇子夜邀贾智深,吴学究趁时发凶事 施恩情知难以报仇,但埋怨一通还是不虚的,当下将那日赵家兄弟讨钱的事说了,其中少不得添油加醋一番,定上面贾都司一个纵奴行凶之责。 薛永听了后勃然大怒,登时骂道:“就是这干鸟人占了高位,迫害施恩大哥这般的贤良,叫我以往竟报国无门,我且砍了他去!” 说着,薛永就要转身。 施恩其名,意为施人恩惠,教人效死。 薛永的态度叫施恩心中满意,忙好说歹说将薛永安抚了,上面那个贾都司对他来说位高权重,虽然深恨,但实在是不好招惹。 薛永虽然暂时忍了,但一颗凶心却是按捺不住,兀自骂道:“暂且饶那姓贾的一遭,莫叫他落到我手里!” …… 翌日,逢先皇祭辰之时,太子仪仗正式踏足帝陵,一路拜祭了高祖并几位皇后和太妃,最后停在先皇陵前。 由太子主祭,登高台。礼部官员与几位老翰林陪同,一边记录文书,一边指正太子殿下拜祭过程有无逾礼之处。 贾琏因在帝陵驻防,虽然今日被太子带来的一干皇城羽林卫等挤开了,但仍然可以看见高台上的场景。 他见太子被礼部官员和几个老翰林里里外外唠叨了一天,不禁暗道:“若我是太子,怕是要烦躁的打翻这几个多嘴的老货……幸好我家未有这等麻烦事,每年给上面老国公上炷香,磕几个头,再听别个念几句悼词也就是了…” 太子带着人忙碌了一天,叫随行老学究都累倒了好几个,这场前后耗时将近一个月的先皇祭辰之礼才总算是结束。 祭礼毕,太子即领东宫上下退出帝陵,先皇陵寝再度由守陵卫封锁。 贾琏领本司兵马最后一批从帝陵出来,他眼看着点兵时一人不落,方是松了口气,去向上司左哨营协领报到。 祭礼结束时已经是黄昏,待全部人马都从帝陵里撤出来后更是入夜时分了。太子传令,叫各部歇息一日,明个再成行。 这份命令下达的理所当然,贾琏先使人去解散了本部人马,叫他们归营。 贾琏则被左哨营协领留下同另外两位都司议事,定下了回京途中的神机营护送划分,大抵还是照来时一般,三司人马各司其职。 待事情都商议妥当了,贾琏才打着哈欠从主账内退出。 等候在外的赵家兄弟早牵了马来,教贾琏代步用。出行时因左哨营三司要护送队伍周边,故而是分开驻扎的,贾琏那一司的军帐离这里并不近。 贾琏上马,即出了主账这边的营门——说是营门,其实不过是几道木桩罢了,反正左哨营驻扎在这的时间拢共没有几日,不需要准备太多。 趁夜而行不过半里路,贾琏前方影影绰绰显现了些人影。 贾琏及时止了马,眼神死死盯着前面。 “…哪个敢在帝陵外乱窜?” 京都首善之地都有泼皮敢杀人,更何况帝陵这边。贾琏悄然放低了身子,又叫一旁的赵家兄弟戒备,以防万一。 少倾,贾琏前方的声响放大,十几骑众星拱月的护住一人过来,停在他面前,这群人中有一人正是吴用。他此时脸色带着几分无奈,只是在夜色中看不太清。 吴用出列,当先拍马过来招呼贾琏,人声马嘶中贾琏未有听清吴用说的是什么。夜色中他也不怎么看得起对面的人,但对面当中一人身上的衣服直叫贾琏心神一震。 帝皇专用——明黄色! 对面不是太子,话说就是太子也该不敢穿着明黄色的衣裳出来才是! 吴用见贾琏死死盯着对面衣角,便只好再靠近了低声说道:“对面是八皇子,身上是橙黄色而已,只是夜色中明黄不亮,那衣裳就与明黄色有几分相像,我初时见到也是大惊。” 贾琏这时也看出些端倪来,见了吴用眼色,便翻身下马,过去拜见。 八皇子今年不过十五六岁,不过已经练得是一身好骑术,此时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受了贾琏拜见。 待得礼毕,八皇子唤贾琏起来,自个也跃下马,叫旁人牵了缰绳去。 八皇子笑道:“我趁夜看些晚景,瞻仰两任先帝,不想倒是在这里碰见了贾都司。” “贾都司,可愿随我走上几步?” 见眼前八皇子态度倒是和睦,贾琏点点头,也不露怯,只管叫赵家兄弟牵着马在后面。 八皇子见状大为满意,与贾琏并同走着,好似真个是偶遇一般于贾琏闲谈。 这些时日八皇子随太子仪仗在外,见识了另外两处未封闭的陵寝——太上皇和雍隆皇帝的。 这无需忌讳,皇帝的身后事重大,历代皇帝都是从登基的那一刻就开始挖掘陵寝,本朝也不例外。八皇子此时挑些适合跟贾琏这般外臣听的见闻说了,倒是不至于无话可说。 贾琏亦是如此,说了前几日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员在帝陵内搭建高台时因‘礼’字争吵的事。 礼部享着‘礼’字,只管依旧例而行。而翰林院里的都是皓首穷经的老学究,冷不丁的扔出些古籍段落反驳礼部,劈头盖脸的喷洒口水,要礼部按照古礼进行。 这事在贾琏这般不重礼的人看来实在是好笑。 八皇子听得不住的点头,他的老师就是一位翰林,这些个夫子越老脾气越犟,饶他皇家嫡子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八皇子眼见聊得兴起,便同贾琏笑道:“我喊这‘贾都司’实在是有些生分了,按照母后那边来说,我该喊你一句‘世兄’才是。” 八皇子系水皇后所出,而水皇后出身北静王府,北静王府又与贾家交好,同为四王八公之列。故而真要攀扯些干系,八皇子和贾琏那也是能攀扯到的,此时唤声世兄,不算出格。 不过贾琏闻言,眉头便是微微皱起,这‘世兄’之称哪里是那么好受的,旁人如何能与他们这般皇子皇孙比?他便是再三的推了这‘世兄’称呼。 八皇子见贾琏推脱自个的亲近之意,心中油然升起些不悦来,只得先将话收回。 此时随行八皇子左右的有十数侍卫,都出自宫中,至于赵家兄弟则早已经被挤到了末尾,场间显得贾琏一人好似是处于弱势一般, 八皇子这次起意来寻同贾琏见面,不是真个来看夜景的,随着心中不悦八皇子便止了步伐,他身边一干侍卫跟着一齐停下,寂静无声。 八皇子问道:“我那三哥名声不小,贾都司在朝野中可曾听说?” 三皇子任职户部多年,各部官员但有走三皇子的门路从户部要钱,少有不能成事的。偏偏三皇子能左右逢源,与户部同僚的关系也处的极好,故而朝野上下都称之为‘良皇子’。 但贾琏身为外臣,在八皇子面前怎么评价三皇子都是不对的,话若出口,必然会落人把柄。 吴用离贾琏和八皇子不远,他也是半路被八皇子截住的。此时听得八皇子图穷匕见,吴用忙闪过身前侍卫,高声喊道: “都是住了!有反贼!”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谁是反贼? 吴用趁机上前来扯了贾琏,绕过几个侍卫就要跑路。八皇子气急败坏,挥挥手,叫人拦着两人,大喝道: “吴大人未免也太不懂规矩,难道是不知我在说话!” 吴用扭头答道:“有何不可!下官忽然想到此行出京众人中有一人形迹可疑,怕惊扰了诸位皇子,这才要唤神机营都司去处理!” 左右的八皇子侍卫已经收得指示,一发上前就要拿下吴用。 但贾琏正在吴用身前,此时手脚并用,一牵一拨一推,叫众多侍卫又倒插葱的栽了回去,三步之内哪个能近得了身。 贾琏自恃乃是皇城侍卫中的前辈,谓及周边道:“再莫来拦路!花花架子徒惹人笑,你等且再回皇城练几年去。” 吴用也一脚踹翻一个,转到贾琏耳旁低声道:“皇家之事我等万勿参和,这八皇子个性桀骜无能,真要有夺嫡之时则必是死人矣!” 贾琏微微点头,唤来战战兢兢的赵家兄弟,几人不待八皇子出声留人,拍马就走。 “好胆!”八皇子见得贾琏一溜烟的走了,恨恨吐出两字,也不晓得是说吴用还是贾琏,亦或是二者皆有。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吴用相商皇子事,太子抱恙帝陵外 “驾!” 散乱的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贾琏本司的驻扎营帐前停下。 今夜里无月,星光也暗淡,哨口的守夜士卒拿火把往下方一扫,看清了马上贾琏的脸。 贾琏朝守夜的士卒点点头,旋即领着吴用几人进入营帐范围。军营里面此时一片静默,只有转角燃烧的照明火盆有着噼里啪啦的细微声音。 吴用随贾琏下了马,他虽然刚刚被八皇子追了一阵,但仍然有心笑道:“哥哥今天这营帐中倒是安静的很。” 以往神机五营驻扎在京都,整日无事下士卒们有力没处使,每每到了夜晚就同聚宴一般热闹,可是非要闹到凌晨时分才能安静。 贾琏因吴用这话也看了看四周,他却是和本司士卒们心有同感,回道: “士卒三日守陵,不能马虎片刻,真教连我都有些累着了…也不知那姓黄的领着守陵卫是如何受得这份差事…” 说话间,贾琏领人进了自个营帐里,赵家兄弟俩也不叫他们守在门口了,都各自坐下。 他们方才打翻了八皇子的人马后,一时没思量出该如何是好,这才先回到贾琏本司的驻扎地再说。 八皇子总不敢带人硬闯军营。 坐在帐中下首的赵家兄弟此时都低着头,沉默不语,他们只觉得今夜如梦似幻——自个不过市井之民,如何一夜之间就同天家起了冲突? 没说的,他们一行人定然是深深恶了八皇子那边。 本朝治世百年,养士百年。皇子皇孙的身上都披着一层朝廷威严,民间谓之龙气。他们今夜便恰巧是得罪了一位龙子,现在想来怎能不叫人畏惧。 “咦…” 贾琏的轻咦声吸引了众人目光,他却是恍然想起一事来,忙转头同吴用问道:“前番学究进詹事府的时候莫不是提过一个皇子,那人难道是刚才八皇子?” 吴用上月未立新功,又不到礼部的补官时节,他却无故从顺天府主簿升任了詹事府太子洗马。这事吴用猜是背后有贵人提拔,提拔了他,可以拉拢贾琏。 而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九省统制王子腾尚未有明确表示支持哪位皇子上位,谁拉拢了贾琏,便有极大可能拉拢到王家站台。 对于贾琏的发问,吴用刚要摇头,但旋即止住,沉声说道:“是有那么几分可能,但八皇子年岁尚小,手下能使唤的人应该不多,怕是难以做到把我从顺天府提到詹事府。” 方才八皇子招揽人手的手段那般生疏,实在叫吴用嗤之以鼻,那样的人怎么会想得到提拔他。 依吴用来看,能使人提拔他到詹事府的,大概率还是太子、二皇子、三皇子这几人。至于余者成年的皇子中,四皇子早年就被赐死,死因未知;五皇子腿脚有疾,仪表不正无缘皇位;六皇子则是听说同王子腾有些间隙;这几个皇子怕是都不会有心思来提拔他。 而最有可能的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中,此时三皇子这个被朝野称作良皇子的不在帝陵外,全然没有接触贾琏的意思,怕是也只能排除。 余下的,就是太子与二皇子这两人了。 吴用骑马过来时就已经想了一路,现下又琢磨了一阵,终于是拿定了主意,起身来喊道:“既然扫了八皇子的脸面,我等干坐在此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若寻太子去!” 吴用这话说的是斩钉截铁。 贾琏笑道:“学究又有了主意,你且说说。” 吴用回道:“太子殿下是此行的主事者,且又是八皇子的胞兄,同系水皇后所出。我这些日子见过太子数面,对他有些把握。莫等八皇子去添油加醋的说一顿,我等这就提前寻到太子那边将事说了,太子当会替我等揽下那八皇子之事!” 八皇子终未成年,待他们提前与太子通气,又能还使些什么手段奈何他们去。 贾琏顺着吴用的话琢磨了一下,没发觉什么不妥,便是点头道:“既然学究你有把握,那且事不宜迟,我等早些去寻太子告状好些!” 吴用拱手道:“哥哥放心,我终不叫留下后患就是!” …贾家亦分属四王八公之列,天然便是半个太子党,八皇子这可是在挖太子的墙角,吴用笃定贾琏只要寻过去,太子必然出手。 几人说走就走,即刻出了营帐中,再度上马,驶离了贾琏本司军营。 此番出京祭祀者不过五千人,因此占据的地盘并不大,不及一炷香的时间,贾琏便已经抵达太子中营外。 帝陵外的树林子早就被砍伐殆尽,太子中营门口守夜的皇城羽林卫远远听到声响,又隐隐约约看见些黑影过来,便提前出了些人,将赶来的贾琏与赵家兄弟拦下,不教他入营。 理应如此,以太子之尊,似贾琏这等外人未得通禀如何能进。独吴用是太子洗马,常在东宫出入,羽林卫也都认识,这时才能直接走进。 贾琏也不硬闯,只目视着吴用和羽林卫过去通报的人一齐走了,自个牵着马和营门前的羽林卫大眼瞪小眼。 只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去通报贾琏到来的羽林卫便是先回来了,还带了吴用的话,叫贾琏暂且继续等候。 …太子中营里莫非有何变故不成? 贾琏没奈何,又继续等了一阵。 再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贾琏抬眼望去,星月隐没,天上黯淡无光,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似有所感,贾琏转而看向太子中营内,里头吴用正快步走出。 吴用过来便是笑道:“事情稳妥了!” 贾琏闻言也是松了口气,又喜又疑惑道:“那便好,总不算我吹了这股夜风…只是太子他缘何不叫见俺?” 吴用闻言,附耳低声过来,不叫门口羽林卫听见。 “哥哥且莫声张,如今太子正抱恙在床,只强打着精神见了我。却是好险才未叫几位太医将我打出…” 吴用话说一半,贾琏便是了然了。 朝野上下皆知,太子身体不佳,有早折之相。白日间太子主祭一日,连随行的臣子都累到了几个,现在想来太子怕是也不能例外。 …… 贾琏即是牵了马离开太子中营,一路啧啧道:“想来若非太子体态这般,下面诸位皇子哪个敢去抢那帝位。” 吴用跟上来亦是赞同道:“正是如此啊…” 贾琏和吴用旁若无人的谈及皇家,赵家兄弟在后方听得头皮发麻,猛然看向四周,见好歹是离了太子中营。 “二爷唉…您回去再说行不…”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帝陵夜火烧百里,贾琏乱军过三枪 一行人顺着过来时的路线,待到了半途中,吴用驻了马道:“既然现下八皇子的事已经平了,我这就不再随哥哥去军营那边。” 吴用他跟着詹事府官员在另外的地方落脚,与左哨营协领的大帐算是坐落在一处。 贾琏自无不可,点点头道:“那明个再见就是,说来我今个在帝陵里驻防一天,晚间又遇见了这腌臜事,也早想着去歇着。” …… 同吴用分开后不久,贾琏带赵家兄弟接着回转本部司军营。 “二爷快些看!那边是什么!” 一股热风斜面掀来,将贾琏身上的深夜凉寂都吹走了少许。这股触感叫贾琏顺着赵天栋的惊慌声猛然扭头,看向传来热风的帝陵方向。 那里有一片红光掠起,且还愈来愈亮。 变故横生! 几人尚且来不及惊讶,仅仅数个呼吸间,那处红光便彻底冲出了帝陵上空,伴随着扩散的烟尘照在了贾琏他们所在的地方。 嗅的迎面的焦味,贾琏看向帝陵方向的瞳孔不住缩小,嘴中带着颤声道:“帝陵起火了…” “直他娘亲的!帝陵起火了!” 贾琏暗道要糟!他急忙招呼赵家兄弟一声,拍马就走。 帝陵起火,烧了两任先皇的坟头,这是多大的事啊!赵天梁赵天栋两人心中惶惶,在后方喊道:“二爷,还是快再找吴爷回来吧…” 吴用面见太子,解了八皇子发难,赵家兄弟此时见出了事,下意识便要找他。 贾琏回头喝骂道:“放你们娘的屁!帝陵这场大火不叫来万人怎么灭得了!难道叫学究来吐口唾沫把火灭了不成?废话少提,快随洒家回营拉人出来救火!” 赵家兄弟顿时不再言语,忙紧跟着贾琏身后驾马疾行。 几人在帝陵外顶着头顶烟尘蔽日行了不过两里地,便闻得前面便有喊杀声传来,声势惊人! 虽有帝陵上空宛如火龙的火光照耀,但夜幕中依旧是难以看清对面的队伍番号,有多少人马。贾琏即时勒马,大喝一声好似雷鸣: “帝陵失火!对面是哪家队伍!神机营都司贾琏在此!” 夜幕火光中,破空声突兀响起,迎面就一只冷箭射来!亏得贾琏闻得对面喊杀声便早先提起了十三分精神,在千钧一发之际扭头避过。 “杀!” 对面的人马终于露面,贾琏堪堪躲过箭矢后来不及发怒,便见着一群红眼喊杀之人跃入眼帘。 贾琏讶然出声,他见到这些人一时竟然不敢置信。 “守陵卫!” 护卫帝陵的守陵卫不去灭火,竟然路过这里喊杀…… 一股又一股的守陵卫涌来,杂乱无序,除了喊杀声外,还有隐隐约约的口号响起。 “陵奴叛乱,诛反贼!” 贾琏自报身份却完全喝止不了这群喊杀的守陵卫,人如潮水般涌来,后面还不知有多少…眼见要相接壤,贾琏只得无奈调转马头,招呼赵家兄弟快些遁走。 …夜间若是被卷入乱军之中,哪里还能留有命在! 幸得守陵卫都是步行,贾琏一股脑的跑出了数里地,才总算是将喊杀声甩在身后。 “绕路回营!”贾琏不敢再耽搁了,招呼惊魂未定的赵家兄弟继续度跟上。 帝陵失火……陵奴叛乱……守陵卫出陵…… 贾琏一番心思越来越沉底。 好险避过乱军,贾琏凭借着记忆中本部司军营的方位,在夜幕中拐到了军营前。 ——眼前大火起! 贾琏本部司军营中照明用的火盆早已经被打翻,火焰蔓延至营帐上,而一司军营埋于火中却无人置理,眼前人人喊杀!人人窜逃!竟然比贾琏路上所遇见的守陵卫还要混乱! 营啸!士卒尽数哗变! 贾琏不知,正因一场帝陵大火,守陵卫过境,又因看守帝陵三日后士卒本就心中压抑,这才使得的他麾下军营发生了这场营啸! 事发时贾琏不在营中,无人能及时控制,这场营啸也就愈演愈烈。待此刻贾琏到来,见看的便是本司军营大乱的场景。 军中焚烧残骸,尸洒营门! 军营虽乱,但贾琏未有犹豫,怒发冲冠下当即纵马踏营,一路但有不自量力的乱兵过来拦路,都被他驾马撞开。 “营总黄信何在!夜间哨队何在!” 贾琏四处大喝,军营中有一些尚存理智的士卒认出贾琏,纷纷跟在他马后,寻求庇护。 “嘭!” 营中一声鸟铳响起,正打在贾琏胯下马匹上! 马受痛跌倒,直将贾琏掀翻在地,惊得贾琏身后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士卒一哄而散。 贾琏头冠掉落,披头散发的爬起。他的目光看向枪声响起那边,对那举着鸟铳之人喝问道:“竟敢对本都司开枪!你是何人!” 薛永扔开用过的鸟铳,从怀里掏出尖刀在手,喝骂道: “好说,爷爷便是薛永,不枉我四处杀人纵火,终于把你这鸟厮逼出来了!” 薛永那时夜间惊醒,听得营外守陵卫喊杀,天边又是硝烟滚滚,便一时凶性大发,四下纵起火来。 军营这场营啸,由薛永而起! 贾琏听得大怒,他出行时未带武器,便从旁边倒地死人身上拿了把腰刀在手,也再不问薛永来路,几步赶上就砍。 薛永哈哈大笑,也跳将过来道:“来得好!” 薛永鼓足气力接了贾琏当头一刀,一身气力便先去了五成,震的虎口发麻。这叫薛永脸上霎时失了笑颜,心中已是大惊! “这厮竟有这般蛮力!” 他与贾琏用的都是军中武功,招数大开大合。 斗了有十几回合,贾琏摸清眼前这人的手段,一声大喝,佯刀一劈,趁薛永招架的功夫,贾琏瞧得破绽抬腿就是一脚,将薛永踹翻在地。 贾琏得势不饶人,大步赶上来,抬手就要补刀,叫这红楼里第一位水浒魔君退场! 但瞅此期间,贾琏身上汗毛倒竖,他再顾不得要结果薛永性命,慌忙倒退了几步。 “嘭!嘭!” 数声枪响,鸟铳弹丸打在空地上,冒出缕缕硝烟。 开救下薛永之人正是施恩,见贾琏被逼退,他带着手下心腹一拥而上,将倒地的薛永急忙抢了回去。 “兄弟你害苦我矣!如何要放这火!” 薛永正挣扎着站起,听得施恩几声埋怨顿时气冲脑门,推开扶着的众人喊道:“那哥哥莫救我,小弟自受着就是了!” 施恩无可奈何,薛永带头放火烧营,他哪来脱得了干系,为今之计只能反了。好歹这不是京都地界,不至于旦夕之间就有京营人马来拿。 施恩道:“兄弟莫说这气话,神机营是待不下去了,快随我走…” ——(未完待续) ps:建了个书友群178069690,百废待兴。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黄信竖旗消营啸,中军帐里求援来 薛永被施恩带着众人一齐拖走,要离了这乱军营,投奔他处。 贾琏如何肯饶了这些放冷枪的,持刀衔尾便追,嘴里止不住的叫骂:“一干泼贼有胆火并洒家!没胆来亮招?” 施恩全然不答,见贾琏放翻了薛永,他自然也晓得厉害,如何还肯与贾琏近身。 施恩只管埋头狂奔,他们这些人若是留下纠缠,待得天明营啸停了问罪,哪里还能有活路…趁着如今军营大乱,此时不走还更待何时… 先前薛永四处放火杀人时,施恩早夺了些马匹藏着做退路,此时带回来薛永正好各自上马,径直出了军营。 施恩领人照着西面扬长而去,去了陕州境内落草不提。 贾琏被乱营所挡,待他出得营来时,已经只能看见马蹄奔驰留下的烟土。贾琏遂驻刀止住,骂骂咧咧一阵: “薛永!洒家早晚结果了你!” 他不记得下属施恩,独晓得和他放对的薛永,但军马又都被夺走,贾琏哪里还追得上。 贾琏此时也不得空,后面军营尚且未曾收拾,士卒仍旧自相残杀,营中乱象如火如荼,还待他处理。 他的本部司军营不大,里头加上民夫在内也不过仅千余人,此时尚存理智,被营中乱象杀怕了的士卒,早就出营躲着观望。 贾琏既然追出了营外,一眼就看见另有一伙人正畏畏缩缩的聚在一起,还往他这边张望。 贾琏也不怕他们再起什么歹意,当下便是对他们大声喝道:“本都司在此,左右还不过来!” 那伙人听得贾琏喝声,大眼瞪着小眼一会儿,终于是走出过来。 为首之人乃是什长白胜,过来拜见了便止不住的诉苦道:“都司大人呐……那把总施恩带人在营中打杀,卑职无奈之下,这才保了这些个人出营来…” 不一会儿,因贾琏的声音传播,又是几伙士卒汇聚过来,三五成群。这些士卒脸上都是被营火烧得黝黑,眼下惊魂未定,随时都有可能作鸟兽散了。 又过了一会儿,见未有士卒再出现,贾琏对聚在身边的二十余人大手一挥,道:“随我来竖军旗…” 对待营啸,竖旗收营的方法最是稳当。 贾琏当即带人绕着乱营而行,转到了本司军旗所在,旋即领头杀将进去。 不过里头有些出乎贾琏意料,他竟然未看见有乱兵四窜——此处原来早已经先有竖一旗,上书‘左哨营营总黄信’。 黄信正是先贾琏占据了此地,手下已经聚拢了近百人,正步步为营的将营地化成两份。黄信亲自带兵四处恢复营帐,一面收纳乱兵,一面打杀那些纵火杀人者。 乱兵各自为战,黄信则领兵列阵而行,大势压上,所过之处乱象皆平。 另还有大把士卒远远望着竖着的旗帜便跑来汇聚,自发的守卫军旗,免得再被卷入乱象。 贾琏先见了黄信留守的人,心中大为满意。不过他既然过来表明了身份,那理所当然的入主中枢,叫人将‘神机营左哨都司贾’的主旗也挂上去,接收乱兵。 而随贾琏过来的人眼见此处安全,都是放下心来,按照贾琏的吩咐去协助黄信收营。 不一会儿黄信收得消息,忙过来拜见。两人此时的形象都是散乱,贾琏披头散发,须发皆焦。黄信衣甲不全,脸面都被营火烧得开裂。 两人对了一番军营状况,首乱者还真是那薛永,若无他当先四处纵火,贾琏本部司军营也不至于糜烂至此。 贾琏复骂了几句,不过此时毕竟不是去追究的时候,营中大火尚且未消,黄信的处理并没有差错,贾琏也是加入进去,号召一干乱兵重新归建。 有他们两人共同收营,待得大半个时辰后,贾琏本部司军营烧了大半,但火势好歹是降了下来,军营中乱象平熄。 黄信清点人马损失使人报来,不计伤员,士卒民夫共存活四百五十余人,虽应当还有流窜在外的,但贾琏本部折损过半也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两军对阵,有外敌环视周边,贾琏已经战败。 黄信彻底收拾了军营,军法处置了数十颗营啸祸乱者的头颅,然后才过来同贾琏苦笑道:“长官,今夜之事若是被协领大人晓得,上报总督和朝廷,我等一司军官上下,怕是都有牢狱之祸啊……” 黄信虽杀伐果断,为了军营安定能直接砍了数十颗头颅以作震慑,但之后该如何应付朝廷追责,他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无妄之灾… 贾琏亦是叹了一声,他余光瞅着帝陵上空未熄的火光,摇头回道:“黄信兄弟放心,朝廷倒也不尽然要处置我们,你看帝陵那边,今夜岂只有我们这司中出事。” 帝陵火光滚滚,夜照百里,四边的府县衙门都该收到消息了… 贾琏话音落下,有刚复工的军营岗哨带着几个外人过来,都是些官吏。 这些外人为首的那个武官贾琏认得,乃是上官左哨营协领身旁的一位参领军校,论官位只比贾琏低一级。 这些人早就过来了,但见得贾琏这边大乱,只得留在军营外,此刻见贾琏本部司军营的乱象好不容易平了,军营化作残骸,这才能进来说话。 此番太子出京的祭祀队伍分了好几营驻扎,太子在一营,詹事府与左哨营协领中军帐在一营,三司兵马又各分一营。 这中军帐的参领军校这时从那边跑来,为的是求援二字。 据他们所说,如今中军帐那边已经是被帝陵内的陵奴们拿着武器围了,估摸不下两三千人。而那边营中没有什么兵力能与陵奴抗衡,最高的武官左哨营协领更是早早被袭击的陵奴所伤,根本奈何不了那些陵奴。 陵奴围困之际,只这些人奋力跑出,来到贾琏这边搬救兵。此刻耽误了这许久,他们也不清楚如今中军帐那边的人是死是活。 黄信在旁将他们求援的话都听了进去,还不待贾琏反应便是先大笑出声道:“这般倒是正好将功赎罪了!都司我等快些挑些人去罢!” 贾琏没有怪黄信逾越,也是重重点头道:“是要去走一遭才行。” 既要将功赎罪,另外吴用也在那边,他武力不盛,贾琏难以放心的下。 “黄信兄弟,你快些去挑人,把还未有吓破胆的士卒都选上。” 黄信忙应声而去。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贾智深袭营驱千众,吴学究论火说东宫 对手不过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陵奴罢了,只要火器一响,还不都得作鸟兽散了。 听得是去搭救上官协领大人,司中的军官都是踊跃,个个要去,想着好将功赎罪。 半炷香的功夫,军营中便点起了一百六十余人,都是还能跑能打枪的。 但贾琏本部司军营里面还得留人照看,贾琏想了想,叫黄信带了些人留下暂管军营——黄信方才平乱的手段还是稳妥的。 黄信虽然也想去,但既然上面都司发话,只得答应了下来。 至于从中军帐那边过来求援的人,此时都是不愿意再跟去了。那些陵奴着实凶悍,见官就杀,他们惊了半宿,见贾琏本部司军营里面好歹恢复了秩序,只求能在这喘口气。 贾琏也不勉强,只夺了他们骑来的马匹,然后带着百余人离营而去。 …… 贾琏之前过来本部司军营时便听得有陵奴叛乱的喊声,也不知道帝陵那把火是不是陵奴放的。 他此时又顶着天上烟尘出营,远远看那帝陵半空中的火光,只觉得不烧上几日哪里消得了。 没奈何,陵奴、守陵卫都出来了,还靠谁灭火去… 沿路时不时有黑影乱窜,贾琏带人抓了些过来,发现大多是手足无依的陵奴,这些陵奴都是论罪成奴,往日出帝陵范围本就要被处死。而此刻他们又正在造反,待贾琏问了几句话后自然也是将之杀了事。 另外叫贾琏抓到的还有几个守陵卫,这些人是今夜随上面的军官从帝陵里出来的,不过半路却和上官失散,跑到此处进退两难时被贾琏抓了。 贾琏问他们守陵卫大部在哪里,几位守陵主官又在哪里,这事他们一概不知,只知道那时主官说陵奴叛乱,便带他们从帝陵里面杀出… 帝陵内外一夜之间好似乱成了一锅糊糊,上下断绝,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连贾琏都失去了上司左哨营协领的命令,只能自主带兵去救。至于左哨营三司中其余两司的兵马,贾琏更是未曾看见片甲。 眼见路上未有发现什么如意的消息,贾琏对四处流窜的一干黑影便不再上心,领兵直扑协领所在的中军帐那边。 …… 此时上司协领的中军帐所在营地里,那两三千陵奴已经散了大半。待贾琏抵达后远远望去,发觉已经只剩一千出头的人还聚在这里。 此间营门早失,那左哨营协领所在的中军帐也被烧塌。营帐范围内尸首洒了一路,陵奴和各部官员都有。 不过营中显然还有人聚在一起抵抗,总算没有被陵奴尽数屠戮。 事不宜迟,贾琏瞅着个围攻陵奴薄弱的口子领兵上前,远远站定了就是叫属下鸟铳弹丸齐发过去。 前面陵奴中有人早就看见贾琏过来,但他们非是军卒,上下未有沟通,还不待使人转向,一众陵奴便先被鸟铳弹丸轰了一阵。 受伤的未受伤的陵奴都惊得四处逃散,他们的围攻处因此被掀开了口子。 见着外面这般状况,营中有人登时大喊:“援军至矣!杀将起来!” 围攻这处营帐的陵奴从两三千降到如今一千出头,剩下的也早就想走了,此时听得营中呼声后不再犹豫,当下千余人好似散沙般尽数散了去。 这处营地被陵奴围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是解了围… 贾琏没去追逃走的陵奴,先带兵过去营中,查看伤亡。 随太子出京的一干文官,礼部、工部、翰林院、詹事府等官员都在此处营中修息,也因此被叛乱的陵奴包了个圆,死伤了大半。如今营中官员并佐吏僚属还不到百人,还是亏了左哨营协领自领的两百卫余兵死保,才留存到最后。 至于贾琏的上司协领大人,已经是因伤昏迷了,如今营中官阶最高的是一位有些年纪的翰林院编修学士兼署给事中,由他领着众人过来迎贾琏。 朝中文官素来看不起武官,但这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老翰林过来就先向贾琏见了礼。 待贾琏问及状况,那老翰林热泪盈眶道:“你们协领大人昏迷,亏得一人招呼我等不守营门,拆了几处营帐退守营中,这才等得贾都司到来,救下我等性命…” 老翰林说的这人正是号称智多星的詹事府太子洗马吴用,方才那声退却陵奴的呼声,也出自于他。 贾琏早看得吴用在旁,见他此时傲然抬头笑答左右,贾琏亦是欢喜。 待得众人见过,一干文官觉得安全各自歇息去了,吴用才收敛了笑容,过来寻贾琏,先问了他手下如何只剩了这么些人。 一场营啸贾琏如何隐瞒,当下就是说了。而待吴用继续听得贾琏路上见闻,神色变得愈发凝重,追问道:“经此一夜乱象,哥哥可知如今太子殿下情况如何?” 太子中营所在的消息断绝已久,贾琏自然不知,忙问吴用何出此言? 吴用道:“帝陵失火之事太过蹊跷,那般大的地方竟然顷刻间就有火势起,而一众陵奴又旋即出营,四下肆掠,颇似掩人耳目之举!” 陵奴就算一时造反,火烧帝陵,那火也应当只会从一处起。而今夜帝陵这把火却是显得早有准备,四下同时火起,火势冲天,叫人熄之不能。 贾琏闻言皱眉道:“掩人耳目?学究兄弟可有把握是谁做下这般勾当!竟敢牵连了我本部一场营啸!” 一营尽烧,士卒只剩下四百余,贾琏自个还差点被几发冷枪抬走,怎能不气。 吴用一阵苦思,只得摇头道:“这事我也不知是谁做下的,只那些守陵卫脱不了干系。不过…但凡有人要掩人耳目,必然是为了好浑水摸鱼,而我等队伍之中最大的一条鱼,正是那太子殿下!” 奈何贾琏的本部司军营在外围,过来时却不曾途经太子军营,更不知太子如今的消息。 吴用的意思表达的已经是清楚,此时干脆同贾琏说道:“太子那边应该有些危险,哥哥若要去救,那就应当趁早,晚了便追悔莫及!” 太子,储君也,国之重器。太子若是死于非命,在场中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降罪到头上,其中左哨营三司首当其冲。 贾琏未有思虑太久,心中便打定主意,道: “太子该救!不说我本为神机营都司,有护卫之责,就是昨日晚间你我去寻太子殿下时,他亦是伸出过援手,教我欠下些人情在里面…”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太子中营破,道逢二皇子 见贾琏决意去搭救太子桥,吴用点头道:“既如此便莫再耽误,我将这里营中的两百士卒喊来,你尽数收了他们在麾下,再一同过去中营。” 至于此间一众文官的安危吴用早已经有了打算。 叛乱的陵奴数万,好似潮水般涌来,或聚或散,此时因贾琏来援也不过是打退了一波。那些陵奴随时还会杀来,这处营帐不是久留之地。 而正好贾琏本部司军营那边还有些人马,吴用现下带着文官过去协防就是。待得天明,四面府衙县衙里的人马赶来,他们自然就会安全。 贾琏见吴用已经安排妥当,也是点头同意,只分出两什人马护送他们过去。 正好此时左哨营协领昏迷,贾琏便是军中主官,他将协领的卫兵尽数征发过来,只让一些受伤的带着协领离开。贾琏手下的人马因此不减反增,扩充至三百余。 他即时带着士卒离了这处营帐,转向太子中营。 时间不等人,一干文官听得贾琏是要去救太子,大义之下无人敢反驳他带兵离去,都乖乖跟着贾琏留下的人转去军营那边。 …… 贾琏来来回回的奔波了一夜,待他领兵赶至太子中营时,天边已经悄然发白,时至破晓时分。 眼前太子中营已毁,营帐烧的烧,倒的倒,几伙陵奴正在断垣残骸中穿梭,找寻被掩埋的珠宝财物。 贾琏见状,远远便叫人止了步伐。 “太子身边护卫甚多,一干病弱陵奴如何能打破了这里去?” 太子中营边还横七竖八的摆着些尸首,不过多穿的是守陵卫的服饰,也杂有些神机营士卒和皇城侍卫,昭示着昨夜太子中营这边并不平静… 中营里的太子已然不知去向,贾琏看了看四周,未发现周边有大股陵奴盘踞出没,这才打马招呼身后士卒继续向前,将在中营里的陵奴抓来问话。 三百余人一发涌上,将尚在太子中营里穿梭的陵奴团团围住,只有几个陵奴提前发觉不妙,仗着手脚利索走脱。 贾琏上前来喝问道:“营中贵人何在?哪个说的,哪个活去!” 被贾琏抓了的陵奴都面露死气,一时凄然不能答,过了半响,才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畏畏缩缩的指道:“我…早先看许多人往那边追去了…” 那是东南方向。 贾琏当即驱马上前,一把将这少年陵奴捞起,横放在马背前,要带他一同南下,免得他在说谎。 余下的陵奴见贾琏转冷眼看来,尽数都跪了求饶,哭作一团——哪个说了哪个活,不说的怕是只能死了…… 被架在马背上的少年见状,不忍的闭上了眼。 贾琏被着这阵哭声惹得心烦,这里头若是有桀骜不驯的顶他几句,他自然是将之杀了痛快。 眼前却是些拾荒的老弱陵奴,都只晓得闭目等死… 且暂时饶了你们一遭,等朝廷兵马到来便都是该死的人了……贾琏朝周边士卒喝道:“莫要落下,都随我来!” 贾琏调转马头,径直朝西南方向而去,一干军士见状连忙跟上,原地只留得些一时劫后余生的陵奴。 贾琏带人往南径直追了七八里,终于发现了大股人马路过的踪迹。道旁还时不时洒下几具尸首,其中依旧是守陵卫居多。 帝陵里的守陵卫好似都往南边跑了… 再追了数里地,贾琏忽闻得有人在路旁招呼道: “前面莫不是贾都司?” 喊话这人颇有些狼狈,身上穿的是蓝领侍卫的衣裳——这等侍卫人数不多,大多被朝廷分给诸位皇子当值,贾琏昨夜打的八皇子侍卫中领头的就是两个蓝领子。 贾琏见是自己人,便打马过去问道:“你是哪位皇子麾下,往日当不曾见过,如何就识得出我?” 那人回道:“夜间神机营其余两司皆赶来救营,独有一位贾都司不曾露面,我见你现下领兵,又身穿都司之服,这才这般肯定。” 贾琏点头了然,复又问道:“你夜间身处中营,可知太子和诸位皇子何在?” 此时,那蓝领侍卫背后有群人听得喊声,已经是赶了过来,为首那人身穿赤色弁服,脸庞和太子有着两分的相似。 此行随祭的诸位皇子中,除了太子及二皇子外,其余皇子皆年幼,年前这人既然不是太子,那自然就是二皇子当面。 贾琏旋即下了马,过来拜见。 二皇子笑道:“不想被贼兵惊扰,叫我躲在此地进退不能,还需劳烦贾都司护送一遭了…” 形势比人强,二皇子根本不问贾琏为什么昨夜不来护营。 贾琏回道:“理应如此,我看过军舆图,此地离东面县衙不远,我即分一些人马送殿下过去。” 二皇子闻言,却是急忙上前来一把抓住贾琏手腕,低声道:“路上蟊贼出没,还是劳烦贾都司领大部护送罢……不然你就凭着这些个疲惫之师,莫非还想往南去寻太子?” 贾琏所领的三百余士卒都整宿未眠,又跟他来回跑了数十里,确实是到极限了,连二皇子这个外人都一眼看出。 贾琏这一路行了十数里,有的士卒现在才堪堪赶上归列。 贾琏挣开手收回,扭头看了看,将场间士卒的神色看在眼里。他高声喝道:“二皇子在此,眼下正缺护送之人,哪个要留?哪个还愿随我南下?” 士卒骚动了一阵,未有一人出声。 不出声就是要留下,能在这救到二皇子,已经是有一番功勋了。 二皇子见状,脸上的笑容愈多了几分。 贾琏有心要接着南下去寻太子,军中军令如山,他若是强要拉些人出来,一干士卒也只能跟着南下。 但贾琏见此情景,冷哼一声下也懒得去强行下令,只点起一人为副官叫他护送二皇子东去。 贾琏过去马前将横放的少年提溜下来,上马同二皇子说道:“此间众人便暂且和殿下照应,卑职尚有公职未完,当再走一遭!” 说完,贾琏一骑绝尘而去。 二皇子脸上未有异样,反正贾琏的人马都留了下来护送,他只谓之左右笑道:“这贾都司倒是好傲的性子…” 由贾琏所点的副官领兵,相送二皇子一行人东去不提。 贾琏一人一马,挎着腰刀而行,越是南下,见着的游荡陵奴便越少,倒是倒地的守陵卫变得俞发的多。 章节目录 抱歉,有点卡文 不好意思,大家今天别等了,实在是卡文,抱歉…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抱歉,有点卡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嘛~虽然是恢复更新。但更新量还是,嗯…总之为啥这么久没更,之后要是发章节的话会解释的。 最后,等了这么久的各位,真的抱歉了啊!!!!!!!!!!!!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混于泥尘里 一路跑马南下,贾琏仰着头行过一处山坡,驻马喝问。 “本官是神机营都司,里处藏着的是何人?速速出面见俺!” 树丛中一番动静。 旋即一满面焦黑的男子,领着五人从中慌乱窜出,个个甲胄兵械不离。 “将军大人当面,卑职是守陵卫中小旗,随上官追捕陵奴至此,不巧失散” 贾琏道:“可见太子行伍?” “实是不知。” “既如此,您等暂入本官麾下,随我南下,速来!” 面目焦黑的男子未动,依旧在马首前两个身位站定。 “将军大人不知,只是……” 话未说完,树丛中一道冷光袭来,径直朝向端坐在马上的贾琏。 “就晓得你等混账有诈!” 贾琏趴到在马上,躲过冷箭。 一干散卒见了上官还见不收刀,他这外营的都司总不至如此遭人恨。 “了结了这贼军!” 面目焦黑的男子见状,呼喝一声,带头赶上。 贾琏顺势下了马,暗道来得好! 奔波了一夜,劳累了一夜,本部还来了一场营啸。 遮莫着,可算是见着正主了! 倒提着腰刀,贾琏只迎面一刀,就结果了领头那人。往来几个回合,随从的几人便胆怯,作势要走。 贾琏扯着一人肩甲扔出,砸翻两人,再一刀剁下,恰好只剩下那两人还能喘气。 “且说来,那山里还有谁!有支吾半句的,决计不教你囫囵起身!” “就只一人!”两个被死尸压着的人齐声叫喊,唯恐慢了半分。 “那人见此情景,定然是惊得走了……饶命!” 贾琏一手拖着一人,走至坡上,果然是个‘人去坡空’,只剩得些干粮、烧尽了的火把在。 见状,贾琏只得作罢,将手中两人就地扔下,一番盘问。 原来此些个人确系是守陵卫,不过是得了直属上官命令,专门在此候着。但见北面来者,皆是贼军,人少便杀,人多便燃烟传信去。 土坡之,只得请罪道:“昨夜大乱,引发营中一场营啸,是卑职的失职。” 八皇子哈哈一笑,旋即沉寂,十五六岁的年纪高坐于马上,挥手道:“失职?是渎职!” 贾琏沉寂不语。 见状,八皇子冷哼一声,再度张嘴:“且说,我不过一闲散皇子,哪能处置得了贾都司,此番功过谁人,自然是禀告上去,由朝廷决断。” 功过谁人? 贾琏讶然出声,道:“那守陵卫长黄琦?” 此人正骑马,屹立与八皇子身后,见贾琏看来,不禁面有自得之色。 八皇子道:“帝陵失火,自然是卫长黄琦之过,只是其杀散贼军,救下我同七哥性命,今夜我等一众皇子,连同各位朝员若是幸存,都赖黄琦之功。” 黄琦禁不住喜色,昂首出声:“禀八皇子,陵中失火,下官自知是死罪,只得遣人围住火势,领部众出行,所思所想不过是以此罪命护得天家罢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西端 “住了你的鸟嘴!” 先是一声暴喝。 贾琏起了身,不去瞧八皇子脸上变了颜色,只恨声喝问在其身后的黄琦。 “凭你百般解释,枉自都有一番道理在!然遣心腹部众堵在南路,不问官贼,逢人便杀,再举烟尘为号,你这厮是何道理?!” “无礼!” 尚且跟随在两位皇子跟前的一众蓝领齐齐出声,挺刀挡在贾琏面前。 皇子当面,贾琏悍然起身,当然是无礼! “黄卫长……都司贾琏言你不辨官贼,举烟尘为号,可有此事?”八皇子头也不曾回,只盯着被一众蓝领挡住的贾琏,手中攥紧坐骑鬃毛。 “且思虑好了,举烟尘告信一事,到及此情此景,着实堪称可疑!” 黄琦慌忙下马,道:“若说我部中有不慎错杀友军,恐怕是难免之事,只因一心护得天家,乱中确系不好分辨,但若言及甚么举烟尘为号?下官愿以阖族担保,绝无此事!” 这话传到耳中,本就举目望来的贾琏登时大怒。 “去!” 一手分开面前蓝领,惊退八皇子马步,贾琏方立于黄琦身前,一把扯住其胸盔。 “你这厮敢言绝无此事?!且随洒家来!与你道个分明!也教你阖族好死!” 黄琦抵着脚叫喊:“且…先松了…” 好似拖着副铁壳棺木,贾琏一路将黄琦牵扯出行列,也不说什么上马,只顾着往外走。 贾琏一路南寻西走,身后强收了那许多守陵卒岂是虚妄?往前就是人证,往回山坡处,就是帝陵中的引烟事物,如何赖得掉! 扯黄琦到跟前,看他再拿甚么言语来堵! 在贾琏拉扯着黄琦行走身后,黄琦的亲信士卒,几行蓝领护卫,都是跟了上来。 少倾,八皇子并着七皇子打马而出,于是整个行伍亦是动作,朝着贾琏方向过来。 行到此前驻步地方,贾琏顿时满面骇然。 他放开黄琦,不问身后动静,径直奔走身前。 此前强收的十余守陵卫都未见了踪影,原地只见得死尸六七具,无人收拾。 走近一看,一蓝领赫然堆于死尸当中,正是太子失散的护卫,随贾琏来此的那人! 此番景象,恰似两方搏杀之后。 贾琏怒道:“好胆!竟敢视俺的言语如无物,杀蓝领而走!” 他蹲下身,去探那受创分明的蓝领鼻息,中途,便被一手紧握住。 鲜血自虎口流下。 “在下无能…使疑卒遁逃!” 这蓝领竟尚余有一口气在,认出了贾琏,道:“疑卒已然无处寻去,两位皇子停于此处未动,都司大人万勿分心,只管再往西端去,率兵去…太子!当就在西端……” 话未竟,贾琏只觉腕上一松,再看,这蓝领已是撒手人间。 西端? 贾琏夹杂着怨恨起身,身后已经是有人追来,转过一看,打头的正是八皇子,身后黄琦卸甲跑来,两人皆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贾琏!” 八皇子驻马站定,正在贾琏身前,其后除却黄琦外,整个行伍也是一窝蜂似的赶至。 待人齐了许多,八皇子方才挥马鞭喝问,道:“你放肆冲突于我,横拖倒拽,强扯走卫长黄琦,却是要来观瞧何物!” 黄琦笑声附和,道:“莫非是此间死尸?烂熟之物,贾都司昨夜还未曾见过耶?” 贾琏四下看着,哪里有此前强收的守陵卫面目在,于是不发一言,只管走向前来。 “贾琏!你……” 黄琦发觉不妙,刚出声来,就被贾琏奔着面皮上轰了一拳,当即便是倒了地,等闲再起不能。 只一拳,贾琏便止了,没叫黄琦也做成那‘烂熟之物’。 贾琏暗道:‘那蓝领只管讲太子在西端,状似千钧勾住一发丝,全指望俺去……对这般诡谲之事,也须得是我来,旁人哪里有得手段。’ 恨意在怀,如今却不是一人计较之时。 贾琏猛抬头,见面前黄琦的惊慌慌亲信士卒便喝骂,教其等将黄琦拖走扇风,莫要挡路。 守陵卫哪里见过这般粗鄙不讲理的上官,任贾琏行至行伍中,谓及四方,道:“本处神机营士卒速速出列来!” “本都司奉上官协领大人之命,专要安保得众皇子周全,现本处二位皇子安然,独太子遇难,你等速随本都司去竟那泼天之功!” 随太子出京的神机营中左哨营,协领主官昏得不知还有无命在,三位都司一死一离散,独贾琏在此。 这处神机营士卒都是昨夜被黄琦趁势收纳在麾下,此时不听贾琏的,还服膺何处上官去。 “你这鸟厮,识不识得上官!” 贾琏拔步上前,指着面前行伍中一人便骂。 那人慌道:“识…识得。” “既如此,还不出列来!” 贾琏一连扯出七八人,中有一位千总,一位把总,两位屯长,都是神机营中人服饰。 于是行伍中神机营士卒再聚集,同黄琦所领守陵卫中分离开来。 方才被一拳惊走的八皇子赶来,咬牙喝问:“贾琏!要率人去往何处?且住了…” 贾琏已然上马,招呼身后发愣的神机营部众跟随,末了,方是抱拳回道:“不知八皇子身任朝中何职?要来管辖神机营都司?” 八皇子忙挥鞭上来,教一干蓝领挡住去路,道:“你且住了,先保我与七哥去县城中,不若我与七哥有失,你万死不能赎矣!” 贾琏道:“二位皇子有黄琦所保,谈何不安然?再有,卑职正要去搭救太子,乃是八皇子殿下之嫡亲兄长,何故相拦?” 话毕,一手拍马,一手挥鞭,抽翻了护卫三人,撞到了蓝领五人。 前路大开,贾琏领着一众神机营士卒扬长而去。 “匹夫!” 八皇子目眦欲裂,恨声见着背影道:“这厮竟敢如此辱我!” 马下一人闻言,即背弓搭箭,众目睽睽之下,将暗箭发出。 贾琏在前,耳听八方,早就绷紧了一身,听得破空声袭来,当即翻身,藏于马腹一侧。 箭矢擦着马首而过。 一旁神机营千总见得分明,面露惊骇之色,忙缩头护身道:“都司大人,这…” “无妨,速走便是了。” 还以为立时将有喊杀声起,然一箭之后,却是再无声息传来。 贾琏翻身上马,马步不停,同时向后张望。 只见八皇子依旧立于原地,身下一人收弓。 再一眼,八皇子打马向行伍后方去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宗正府丞 八皇子打马走了几步便停,在其后,七皇子由一行人带着,缓缓护送来。 “七哥,怎地不同我一齐?”说这话时,八皇子紧蹙着眉头,显然余怒未消。 “来也来也!” 七皇子过来,先是作势要拱手,中途一顿,又将见礼放下。 前一夜乱象中,他跟前的护卫尽数失散,只得随着八皇子求活,也因此被夹带了一路。 七皇子转而讪笑道:“你尽管先行,我只跟上就是了…” 听七皇子低声说完,八皇子面上无有表情,复再走动。 他径直寻至行伍后方,此时,才叫这位随从似的七哥驻了马。 一处老槐树下,守陵卫长黄琦在此瘫坐着,眼珠发散,未有定点。 八皇子下得马来,先叫几个与黄琦扇风的亲信退下,旋即指着黄琦便骂,道:“你这厮竟如此不中用!尚且趟到何时才够!” 无有动静。 于是一蓝领上前来,揪着领子,照两个巴掌呼下。 黄琦这才幽幽定了神,扶着树站起,环顾一周。 四下中,除却八皇子等少数几人外,余者便是他的亲兵,都被蓝领护卫们远远赶开。 “如何了?”黄琦茫然问道。 自有蓝领帮八皇子告知黄琦,他昏后的诸事。 听了方才状况,黄琦顿时面上大变,慌张道:“此事大坏!” 八皇子道:“自然是大坏!贾琏那混账领兵去了,你说他救不救得我那兄长?他这一去,叫我该何地自处?” 黄琦急道:“非只是此事!只如何不事先拦下那些神机营中人?便是贾琏要去时,既射了一箭,见了兵势,何不趁势拥上?殿下若强要留人,贾琏那厮何敢冲撞天家?且这等神机营中残卒,又如何是我等的敌手?!” 刀枪若不曾显露,大事成,任凭贾琏事后如何疑心,只他身上一层官皮压下,便绝不敢肖想皇家之事。 可惜却偏偏见了白刃! 又如何就只发一矢就收手? 黄琦在树下踱步来回,终仰起头来,色厉胆薄出声道:“贾琏躲过冷箭之时,心中必然便已认定昨夜帝陵之火是我等犯下!应当就地格杀了此獠才是啊!” 八皇子紧咬牙关听完,静默不及片刻,又复怒道:“此事莫非是应当我去做下?你是死人不成!说来头头是道,如何那时却不见你出面去做!” 这话黄琦不能争辩,一时无言。 行伍停留在槐树外半响,八皇子与黄琦相看两厌间,到底是有了决断。 此处行伍再动,由黄琦指挥,也径直奔西面而来…… 话说这头。 贾琏将神机营士卒扯出尽数向西,路上其暗暗细数,手下人有五十出头,已是一屯之数。 只是奔波了一夜,个个疲惫,无可言说。 贾琏对此也是心知,只是太子说来近在眼前,这次却不好再放过此些人。 行不过二里,便见一条溪流,两岸处一片狼藉,散落有残衣烂体。 贾琏正要沿着痕迹过岸时,有几人先行打水草中跃出。 领头的是一身着官袍的老者,怀中还抱着个似锤似殳的礼器,见了队伍,一路高声过来。 “贾琏都司!” 队伍因此稍停,贾琏打马向前,迎住这人。 老者身上官服是件孔雀袍,应当是落难的三品上官。只是贾琏虽看着这人脸熟,却不认得。 贾琏过来未有下马,只先问道:“老大人如何识得我?” 那人道:“某忝列宗正府丞,祀时见过都司巡山。你虽不识得我,但说来我与你家还有亲嘞!劳烦搭救则个。” 贾琏道:“此事好说,只是府丞大人可知太子在何处?” 说着,贾琏向后招手,匀出一马,教这人坐着跟上。 这人连忙攀上马背,颤颤巍巍骑乘着,将太子之事道来。 是夜,宗正府一干官员正是在太子中营安息,乱象一起,他便随着太子奔逃到了此处。 太子座驾沿路被陵奴冲击,这位宗正府丞在此离散后,便和一些同僚躲在水草中苟活,直到远远见贾琏一行建制人马过来,方才露头出来。 贾琏听完,转看向水草中跑出的其余几人。 有一马夫,战战兢兢;有一有笔贴式,畏首畏尾;有二宗正属官,齐声称惨,求一坐骑。 贾琏从八皇子手中好不容易抢出这些人来,乘马就再没有多了,只勉强又分出一骑,叫两名宗正府属官共骑着。 至于另外两人,教沿途行走着跟随。 那宗正府丞见贾琏转眼便安排妥当,在旁低声道:“老夫在水草中看得分明,有一股贼兵衔尾而来,打杀不停,若无此些贼兵,太子何必逃至此地。” 贾琏点头,这事已经了然,只管叫他指明方位。 宗正府丞道:“你莫要领人再往西过河,只管逆流向上走…” 贾琏立时狐疑回头。 一路往西了,如何又要换了方位?只看此处残骸排列,太子队伍明明是渡河去了! 他看说这话的宗正府丞面皮,思及其有无可疑之处。 宗正府丞道:“你只管往上游寻就是,须知此面方是临近本处县城,我见得分明,太子正是弃了座驾朝此处过去。” 贾琏道:“弃了座驾,?莫非是太子白龙鱼服而走?” “正是如此!” 贾琏复又看向此处幸存的其余几人,道:“你等可见太子弃了座驾?” 宗正府一属官拱手,略带迟疑道:“乱中隐约间,太子殿下确系是离了车辇,只不曾见去了何处。” 这般说来,倒是与宗正府丞之言极似。 当下,贾琏也是将心一横,即按照宗正府丞指引,率兵顺着河岸逆流朝上。 这一走,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满地的狼藉渐渐消了,只听得徐徐流水声在耳,帝陵外美青山在怀。至于所谓太子行伍,却连根马毛都不曾见到。 “许是走岔了路罢…”见贾琏在马上看来,宗正府丞擦起额间汗水,未几,又建议道:“不若再往前行几里?许是太子已安然整顿了…” 贾琏不答,只握着一手紧握缰绳,另一手挥斥马鞭,即刻传令全军回返。 唯恐失了沿途踪迹,贾琏将人尽数带回溪流见宗正府丞的原处,再号令手下神机营士卒涉水过河。 一洼溪道而已,并不难渡,只是一去一回,空耗费了许多时间。 待贾琏居中过了河时,恍惚回头,见身后有了一路烟尘追来。 这群行伍如贾琏一般,乱糟糟没有旗号,但贾琏却一眼就识得,正是分散不久的八皇子守陵卫一行。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悲戚戚乎山雨落 守陵卫行伍一来,黄琦便在对岸远远喊出声:“贾都司且住了,我与你一同去寻太子殿下,也好有个照应。” 贾琏暗道这厮倒是醒来得快,也不回话,见神机营中人都上了岸,便只管招呼快走。 八皇子也在守陵卫当中,见了对岸如此状况,不由愤然出声:“贾琏已是逼我如蛇蝎,只管教用弩箭,将此些人直接射杀在对岸才好!” 黄琦无奈道:“守陵卫这等建制中,连弓都未见几副,哪来的弩用,殿下昨夜也见过…” 步行的一众守陵卫太慢,八皇子与黄琦虽然骑马,却不敢先行过河,只派出蓝领再去换了言语喊。 于是两名蓝领出列,当先打马跑过河岸,在溪流中高声道:“前番神机营众听见!有七皇子、八皇子当面,都司贾琏正是昨夜纵火焚烧帝陵之人!实数罪无可赦,莫要随此獠自误,以至阖家同罪问斩!” 此言只说了半句,三屯零散神机营部众便有骚动传出,待得水中讲完,更是哗然声四起。 “荒谬!” 贾琏打马,在三屯人中走了个来回,大喝道:“俺昨日间便领本部退出帝陵,去试问尔等上官,哪个不曾知晓?只管速走!” …… 在贾琏的连番催促之下,神机营队伍开始缓缓行动。 “大人,如何?”队伍中,一把总悄悄寻上上官千总,压低着声音,不教贾琏发现。 那千总亦是低声,道“我倒是隐约明了了,你以为昨夜我等随黄琦那厮追杀的是谁?该死的罪过也只能做不知了。正巧由这高位者顶上,事发也难牵扯到我等卒子…” 把总道:“那就是听贾都司的?” 千总回道:“不若你还去再跟那些守陵卫痞子不成?贾都司到底是自家人。” 把总终于了然了,即按照上官的意思,下去安抚,稳定部下人心。 而千总则亲自过来寻贾琏,道:“贾都司且放心,八皇子无有指挥军伍之权,我等佐官只听都司军令就是了。” “你倒是也敞亮!”贾琏喜道:“这话说的是极,事后但有甚么差错,只管教我接着。” 旋即贾琏又是一顿催促,教千总也下去,帮忙约束队伍快行。 三屯人马才走了不及一里路,贾琏便见着守陵卫的前头部众过了河,当下心中就是一紧。 两方都是疲倦之兵,倒也不好说谁能摆脱了谁,谁又能拿得住谁,全凭天意。 天意值甚么? 正烦躁间,贾琏又听得队伍前头有动乱传出,抬头一看,却是那宗正府丞乘马出走,两个来不及走的属官都被附近的神机营士卒拿住。 而宗正府丞则打另一边绕行,看去向,是要去投后方守陵卫。这厮策马如风,哪有刚上马时颤颤巍巍姿态。 贾琏见状,顿时勃然大怒,一声暴喝喊出。 “老狗!” 难怪这宗正府丞夜间一双招子亮得过分,只说见着太子往上游走了,原来在这等着! 贾琏本来就是在队伍中间策应,见宗正府丞下来,便只管拍马横过队伍。 一个绕行而下,一个径直横过,亏贾琏赶得及时,中途便要将之截住。 “去!” 宗正府丞亡魂大冒,扔来一物,照着贾琏脸上打来。 眼前黑影放大,被贾琏反手抓在手中,定睛一看,却是那件似锤似殳的礼器。 贾琏气急反笑,道:“好个奢侈的老大人!” 礼器直接被贾琏再度扔出,直挺挺撞在宗正府丞身上,将他打落下马。 本就老朽,宗正府丞这下十停命顿时去了七停。 “贾琏贼子…我乃朝中大员…皇室宗亲,偏你敢这般待我!” 马下哀嚎叫唤声传来,贾琏却是看也不看,纵马踏下,若无此人有意误导,他早率部走远了,何必忧心守陵卫如附骨之疽缠来。 夜中死的贵人多了去了,也不再差此一个! 随着马儿身形一顿,贾琏调转马首,拍马离开,转回队伍中间。 “谁人叫得停下,续行!” 于是三屯神机营士卒再度进发。 还有收留的两个宗正府属官也是想走,途中,被骑马的把总亲手送到贾琏跟前来发落。 “你两人怎生回事?”贾琏蹙眉问道。 先前看着两人的言语,当与那宗正府丞并非一派才是。 两名宗正府属官都被在马上禁锢着,浑身颤抖,面如死灰,不发一言。 贾琏声音拔高,道:“须知!俺再未有功夫与你等耗着。” 最终,还是一人先行开了口,战战兢兢道:“贾大人,莫管府丞大人做差了何事,若是身后确系八皇子当面,我等离开也是应该罢…” 这话听着在理,贾琏何德何能,要和天家做比。 偏偏贾琏正是要和八皇子放对,听了这话,心绪顿时更杂乱了几分。 挥挥手,叫脸上神色变化的把总放开二人,贾琏道:“我知你等威服天家当是应该,我若将出心中猜想,你等反倒更要认定我是甚么反贼,是以便不足言道。此时我就不放你等去寻八皇子了,前方就有见太子,莫管太子殿下能否安然,你等都有活路在。” 说罢,贾琏教把总将两人松了,由他们二人在马下跑着。 这两人也知道事情厉害,这下只管默默跟着队伍。 队伍无声先前,贾琏也渐渐收拢了不定的思绪。 夜里帝陵火一起,他就好似蒙眼兔子一般四处乱窜,几个皇子都见完,估摸着也尽数得罪完了,如今无有法子,他只管向前去,莫问前程。 未几,身后又来了呼唤。 守陵卫里二十来骑齐齐涌上来,只因见宗正府丞的事情一闹,便想着趁势来拖延贾琏队伍速度。 “莫停下,速走!” “你、你、你…随我来杀了身后那些,蓝领若不敢杀,只管交给我!” 贾琏连连呼喝,也扯出十骑来,往后迎住追兵。 此番情景倒是难言,两方人马都已经疲惫难堪,尤其是神机营中人,面对情况叵测,个个内心揣揣难安,只不过因贾琏是同营同军的都司,所以将就听令罢了。 神机营能胜过的,只不过是身上甲胄胜过守陵卫,但人数又是逊了不少。 一波对冲之下,胜负未可知……两方人马出动的时候,神机营队伍中的千总是这般想的。然而,仅在片刻之后,他便止了猜度。 十骑神机营士卒由贾琏领头,与身后闪身不及的二十几骑悍然相撞。 一次冲锋之下,贾琏斩落一人,旋即弃了腰刀,就在马上抢了长矛一根在手里,拽马返转,近身又扫落两人下马,一人补上了一枪。 不过转瞬间,贾琏就了结了三人,再一看,有两人都是蓝领,这等高官,也似野卒般染血泥地里。 将是兵之胆,十骑神机营士卒顿时奋勇,跟上上官贾琏。 而守陵卫中骑士本就不是来拼杀的,拖延不成反送了性命,个个都惊得往回撤,沿途洒落尸首,最后只回去了五六骑。 贾琏将人带回来时,十骑也只剩下五骑,天上骤然下起了大雨,洗刷掉几人身上血腥。 ‘山火之后就是山雨,古人诚不欺我……’ 抹了一把面上雨水,贾琏转头去看帝陵方向,那处黑烟依旧寥寥,也不知这场骤雨能否浇灭火势。 “大人!”千总寻过来,面色动容。 “走罢,莫管再如何,都走罢!”贾琏回头道。 身后守陵卫并没有这样放过,一前一后,两方士卒冒雨而行。 如今前路未知,两方心头,都只是不甘罢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太子与宗正 ‘吴用兄弟说的倒真是未有错,好个桀骜却无能的八皇子……’ 踏着雨声,贾琏领三屯神机营前行,道路被雨水打湿,成了泥泞,实在是难行。 走了小半个时辰,估摸着,才行出三里路程。 身后的守陵卫行伍也未比贾琏这边好上多少,只远远的吊着,在雨帘中若影若现。 八皇子不肯放弃,压着黄琦,一力主持追来,又叫身边持弓的蓝领去前面神机营施冷箭。 蓝领专选乘马的人为目标,但有见神机营中出人杀来就走,方才已经骑对骑输了一阵,再不敢接战。 如此赶走又复来,短短几里路程,便惹得贾琏不厌其烦。 “都司大人,前面有状况!” 千总从队伍中前头过来,哗哗雨中,大声述说情况。 贾琏顿时眼前一亮,他猛然挥鞭,与千总并行,拍马赶至队伍最前方。 手伸向面前,贾琏好似掀开雨帘一般,抹去脸上雨水。 雨帘后呈现出来的,入眼是一座矮山,少有草木,只青苔覆盖石块,延伸至于山脚。 而山脚下,正是两方人马厮杀! 一方是羽林卫,中间夹杂着几个顶着长盔的仪卫,人数稀少,三百来人只剩下三十来人,倚着山腰防御。 一方不知是甚么来头,人数近百,只身穿破烂布衣,打扮与陵奴无异,但却个个持有兵械,不缺长戈短弓,厮杀间颇有军阵章法,只是无有弩,不然说此些人是正经沙场行伍,也并无不可。 贾琏只看了两眼,目光就将矮山尽数收在眼底,举起腰刀,谓及左右道:“杀过去,对面当就是太子了!” 此行中,守卫太子的宫廷羽林卫在此护卫矮山,谁人不知太子就在面前。 于是至千总往下,一干军官皆是气息喘急,双眼鼓起,一片赤红。。 泼天之功就在眼前! 这下甚么思量都抛了,只随着贾琏一声呼喝,全军一百五十人迸发,个个只管喊杀向前。 矮山下,进攻一方猝不及防,被神机营顶着雨声撞进战场,原本进退有据的团体顿时被拦腰截断。 “杀!” 贾琏只管纵马在其中,但见未有持官甲者便上去砍杀。在宫中任龙禁尉时,他并非是未有学过军阵指挥手段,只是此时此刻那等全然无用,已经接弦而战,便只管放肆冲杀下去,直至战胜! 一时间,贾琏只感觉这飘荡找寻了一夜中所沾染的晦气,都尽数发散了出去。 但所幸,他还留有一点清明。 以多打少,又是突袭,围攻羽林卫的一干反贼兵势很快就被压下。 贾琏的身影在冲杀之下,穿过战场,靠近了矮山山脚。 “贾都司!” 一蓝领从上山下来,刚好迎住贾琏。 贾琏一把抓住他,不知已经是第几次问出这一句话。 “太子何在?!” 这蓝领深深看了贾琏一眼,为他折断插在板甲缝隙中的箭矢,伸手向后道:“请上山去!” 毋需多言。 骑了一夜的马儿疲惫不堪,方才随贾琏靠来山脚前就已经倒了,此时,他只一脚一个血印上山。 未至山顶,矮山岩石路径中,便陆陆续续有人下了来,起起伏伏的沿着山路守着。 贾琏抬头,对面居中,披头散发过来的,正是当朝太子! 这个高瘦的男子身上蟒袍不知被什么划破,未等贾琏开口,太子已然是热泪盈眶的扶住了贾琏腕甲,叹声道:“贾琏都司,你可知有人欲杀本宫。” 贾琏无言,微微点头。 他深呼一口气,一时间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他想和太子说你家十弟,那个幼童似的皇子死了,被人扒皮抛尸在泽地间,凄凄惨惨戚戚。 又想说八皇子与黄琦之事诡谲异常,尤其是黄琦,这守陵卫长出帝陵一事太过蹊跷,甚至这帝陵之火,更是蹊跷! 贾琏好似只落入重重蛛网的鸟儿,一路冲破蛛网束缚,终于见了太子当面。 以后之事喜忧未知,至于眼下,当是喜罢…… “太子殿下,见你无事,便是好了。” 贾琏说完,复又道:“不然就此前,我在一兄弟跟前放下护卫殿下之豪言,事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太子神色僵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摇头作为苦笑状,道:“贾琏都司,若我是你,就该说自己历经艰难,只为忠心护主,以报朝廷恩德。” 说着,太子还朝一旁拱拱手,以示对朝廷的敬意。 若真能如此,两人倒是立刻能其乐而融融了。 贾琏咧嘴一笑,未有说话。 这时,一紫袍老者也自山路下来,老态龙钟之体却丝毫不改其言语之激烈。 “贾琏!你可知此处有反贼!” 老者过来,先是朝太子拱拱手,太子则忙回礼,同时侧开身位,让老者走近。 贾琏不认识宗正府丞,倒是认识在宗正府坐堂的主官,只眼前老者便是了。 这位亦是皇亲国戚,宗室中极有清誉的长者,莫说太子,就是雍隆皇帝私下见了他,也要执晚辈礼。 贾琏拱手道:“原来宗正大人也无事…反贼是指?” 老宗正挥手,指着山下道:“自然是敢纵火烧帝陵的反贼,此些人、宗正府的府丞、此行羽林卫的主官、帝陵守陵卫长、及…” 还有一人! 放肆而大胆指说反贼的老宗正停下 老宗正看向太子,太子则看向贾琏,要贾琏张口。 贾琏却是谁也不看,因老宗正的一指,他正注视着山脚状况。 八皇子与黄岐的行伍已经赶来,在战场外不知待了多久,此时动了! 黄岐所有的守陵卫人数,已然赶超山脚下一众人数总和。一时下了场,山脚下原本泾渭分明的局势,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黄岐…还有一人!’ 贾琏道:“我当下山!” 太子忙拉住贾琏,不住的猛咳了几句,然后急道:“天色已然大亮,遥见帝陵火起,四方城池中该分派救援来了才是,到时你再施为。” 说话间,一场骤雨已然停了,上山莫管是谁人,都是耳目一新。 “我去替太子殿下擒拿反贼!” 贾琏猛然抬手挣脱,头也不回,径直下山。见了守陵卫再入局的乱象,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一身晦气并未发散完。 寻了一夜,寻到太子,也算他贾琏对得住身上这都司的职称,若不将那一身晦气抛去别人头上,他怎生的甘心!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煞气纵横 去寻谁人的晦气? 自然是八皇子! 往前,贾琏是不识得什么八皇子的,只这帝陵一行,相处拢共不过旬月间,贾琏便深恶之。 营外拦截在前,南逃路上遭他诘问发难在后。 贾琏自领着神机营众走了,还又遭此人射了一箭。 箭矢一事便就放在旁人头上,也已是生死之仇寇,还不肖说,过了溪流,贾琏又被八皇子追打了一路。 贾琏怎能不恨! 还有一事。 帝陵中火起,那头号反贼是谁人?此事老宗正和太子虽相顾无言,但贾琏偏又不是甚么愚钝之人。 那件事,多半还是要落在八皇子身上! “想来,不过是些皇家密事罢了…八皇子拉着守陵卫黄琦发难,到时乱中太子一死,八皇子自然是仅剩的嫡子,日后该坐龙椅……” 一路下山,贾琏心中自有这般猜测。 天家残酷,阴谋莫测,戏文里已经说得头头是道,甚么‘杨广密事’、‘魏文争业’等,贾琏又不是未有看过。 “但奈何,八皇子这厮,要将自己牵扯进去!” 贾琏咬牙,愈想愈怒,等下得山来,已经是须发皆张,双目瞪得似个铜铃。 山脚下自有羽林卫的马匹在,被贾琏夺了一匹黝黑的骑走,他也不往战场中间去,只打马沿着矮山山脚绕过。 此时,山下战场已经乱得跟个杂锅顿汤似的,几番部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时之间谁人分得清敌我。 这般状况贾琏在山上时就看得分明,哪里还愿意一头扎进去。 跑马从矮山山脚绕行了半圈,完全绕过战场,贾琏径直奔向守陵卫行伍后方,在那处,便是八皇子所在! 赶路到及一半,贾琏便又注意到一股军伍赶来此处,这处军伍未有犹豫,以来便从侧面直直的插入山下战场当中。 这个队伍正是附近泰安县的戌卒,由着本地县尉所领,赶来搭救贵人。 正如山上太子所说,帝陵之火烧了一夜,如今天色已然大亮,四方县治若不晓得派人来救援,那是都该杀了。 这些县卒装备简陋,而且此时赶来用处也不大,赵厌瞅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胯下依旧跑马不停。 不过战场之中,却因为这股生力军加入,原本混乱的局势得以提前平息。 手拿武器,陵奴打扮的人基本被斩杀殆尽,只被羽林卫留下几个活口捆了放一边, 再之后,羽林卫部众自与神机营部众聚集,隐隐好似一体。不说来帝陵一路上,两营本就是搭伙赶路,就是神机营率先过来救命,就得以赢得众羽林卫的好感。 便是这两伙人,依旧还手拿着武器,与后赶来的一伙,也就是守陵卫部众对峙。 相对的,一众守陵卫不由得躁动不安,手中武器拿也不是,弃也不是。 他们也是官军,只听上官命令行事,实在不懂怎么突然就这般境遇了。 至于新入场的泰安县士卒,则自发的聚集在县尉上官身后,看着眼前几伙正规军对峙,偶有窃窃私语传出。 若说这帝陵一事是副棋盘,在场之人,便都是棋子,眼前迷雾遮眼,只知道见一步行一步,没人能知晓全局动静。 “撮鸟儿!” 一声大吼,好似惊雷乍现,顷刻间整个矮山上下都穿透了! 却是贾琏在边角等待了许久的机会,此时远远打马现出身影。 马儿起步不快,但行了一程,速度便好似支离弦之箭了,贾琏早就规划好了路径,专挑平坦地方走。 待得战场中众人张目时,就只见一条黑影拖着个身披破烂红袍的将领,直直的闯进守陵卫后方。 “休走!” 又是一声大喝。 “贾琏!”黄琦张大着嘴,无声喊出这二字。 他到底是武人,这一次见势不妙便果断先遁了,原地下马一滚,便混入守陵卫当中。 八皇子走得却不及时,刚一抬眼,便见一匹黑马已经踏在眼前,而他身边的蓝领却是已经折损完,这次再无有数人在身前挡住。 喧嚣喊杀声再起。 却是战场中,正与守陵卫对峙的神机营千总认出了贾琏的身影,连忙下令压上。 霎时间,神机营与羽林卫一齐而动,旁观的泰安县县尉也未有多迟疑,几方尽数压向一众守陵卫。 守陵卫中人没有等来主官黄琦施号命令,本就惊慌的军心顿时涣散。 自守陵卫中第一人扔掉兵器开,稀稀落落的,矮山脚下人数最多的一方尽数弃掉兵械,主动被俘。 神机营千总得以一路畅通无阻,连忙跑马直奔守陵卫后方。 与此同时,山上太子也与老宗正下山来,直奔此处。 “大人…” 神机营千总刚闯出跪伏的守陵卫人群,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下马。 都司贾琏尚在,看起来未有甚么伤势,不仅如此,他竟已经将八皇子扯落下马,旁边还栽倒这一个背弓的蓝领。 八皇子堂堂天潢贵胄,就这般摔落在地,叫人看得心惊胆颤。 “大人住手啊!您这是要害死神机营!” 神机营千总上来就拦腰抱住贾琏,一边哀嚎一边要往外拖。 天可怜见啊!刚保了太子周全,他还等着贾琏带头请赏,结果却见了这么一出,这不是要人老命吗! 贾琏道:“撒手!” 神机营千总死命不从,事情到了眼前,只要不是痴痴呆呆如幼童的,任谁都知晓八皇子和守陵卫有问题了,但这事和他们神机营有甚么干系?站在干岸上就是了,何必下水染了一身泥。 他那上官,营总都司在昨夜都殒命了,也没见他如何不是? 嘭! 面门挨了一拳,千总晃晃悠悠的退后两步,旋即仰面就倒。 “呸!”贾琏收回目光,不再看找揍的泼货。 “贾琏!你待如何!莫要自误!” 随着贾琏的再度上前,八皇子就地手脚并用,忙不迭的退后,色厉内荏的叫喊。 “我待如何?” 贾琏抽出腰刀。 他本意只想要吓破这狗屁八皇子的胆,但白刃在手,又历经战场煞气,这前世煞气就再忍不住似的冒了出来。 贾琏的脸庞上,因此浮现出一丝狞笑。 皇子又如何,前世连破落皇帝都打过…… 八皇子此时是真的惊骇欲死,甚至不敢抬头看贾琏眼神。 他一手撑地后退,腿脚似瘸了似的,另一只手挡在身前,不断挥使,嘴中话语也带着泣音。 “贾琏,你且好生听我说来…射你那一箭是那蠢货自主做下,全然不干我事,还有追击你那事,也是黄琦率领丘八们做得,与我更无干系……” 贾琏步步紧逼,八皇子则一路后退,最后全然不顾了,哀声道:“还有那使你营啸的帝陵之火,我知你心中有恨,但也是黄琦纵得!莫要来找我……” 贾琏上前,一身凶煞完全按捺不住,但有过来阻拦者,都被他故技重施一拳送走。 “着实可笑,枉你读了寻多书,不见晋董狐笔故事耶!”贾琏怒言道,然即双手握刀,刀尖直挺挺插入八皇子胸膛,溅出二尺血液,洒落贾琏衣甲。 “还记得此前见你时,因我不查,被围杀至死的那个蓝领乎!” “黄琦算是甚么东西,此事也该记在你头上!也好叫旁人莫以为我只会欺凌弱小之辈,再对贵人俯首帖耳!” 话音落下,八皇子徒然张口,似有千万言语要反问贾琏,然则,其搭在胸口刀刃上之手,终是缓缓松开。 朝廷八皇子,水皇后嫡出之子,在此处丧生。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回转 噗—— 手中刀刃提出,赵厌扭头,四下里巡视了一圈,只觉得莫名的寂静、鸦雀无声。要知晓就在方才,战场可还嘈杂不堪。 神机营千总,捂着头站起,退开两步,不发一言。 守陵卫,避贾琏目光如蛇蝎,好似海浪退潮般散开,留出一块空地。 再有七皇子,已经下了马来,见这一幕脸上似哭似笑,再等贾琏目光扫过,他立刻慌乱倾倒,依在身后马鞍上,眼神顾左右,像是求援。 哗啦啦…… 一伙身穿闪亮甲胄的羽林卫恰时涌来,隔开骇然围观的守陵卫、神机营。 稍后,太子当先从羽林卫隔开的通道中迈步出现。 “八弟!” 一声哀嚎响彻。 看着这一幕,太子霎时泪如泉涌而下。 他赶上前来,先猛然推开依旧站在八皇子尸首旁的贾琏,然后俯身便是痛哭。 “这是我胞亲啊!何其可悲!痛煞我也……” 哭嚎声传远,老宗正急急忙忙的,也从羽林卫通道中出现,看见这一幕猛然跺脚。 再一看,贾琏提着染血腰刀站在一旁。 这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老宗正走上前来,一双鸡爪似的干瘦手掌搭在贾琏腕上,抬头颤声道:“你且松了兵刃…” 贾琏和老宗正对视了一眼,脸上无有甚么表情,只手一松,教腰刀落地。 旋即,贾琏双手并拢,向老宗正道:“枷了我去罢,此般都是我做下,与神机营无甚么干系。” 老宗正见了贾琏手势,顿时一愣,待听贾琏说完,却是没好气道:“你是神机营都司,不算在神机营这‘干系’,还该算在何处去?再说,此时你又叫我去哪儿给你戴枷去,莫不是有意来难为老夫?” 贾琏听老宗正好似未有生气,便瓮声瓮气道:“是要劳烦老大人了。” 杀了天家子嗣,还是嫡出的皇子,这老大人自然该麻烦。 老宗正道:“我也难说处置了,你只等回去让朝廷会审罢。不过八皇子兴乱之事属实,既如此,你该算是犯上作乱还是忠心护卫,里头还有得一番说道。” 话毕,老宗正再教贾琏卸了甲。 此时太子一通哭完,老宗正上去劝慰起,然后指着贾琏道:“太子,你以为此人该如何处置。” “且先回转再说罢…”太子抹着眼泪,唤出此处极为显眼的那神机营千总,道:“贾琏便着你带回,小心些。” 千总伏地称诺。 旋即,太子叫羽林卫将八皇子抬了,又招呼在旁支棱的七皇子一声,一路哭一路走了。 七皇子跟上,沿途再瞟了低头不发一言的贾琏,似乎从那脸上看出了些许笑意,顿时浑身打了个冷颤,脚步加快而过,过去和太子一同哭去。 “大人,咱们是不是也该动身跟上……”待羽林卫散完了,千总一手捂着头卖惨,一手牵着那匹黑马过来说道。 太子叫神机营看管神机营的都司,此中意味,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上绳子来捆人是万万不能的。 千总反正是觉得,贾琏这炉灶怕是没那么快凉下来,自己何不再添一把火,日后总有相见之时。 “走吧。” 贾琏翻身上马。 神机营士卒聚集过来,零散三屯神机营,在矮山脚下厮杀了一阵,只剩下一百出头,刚好两屯之数。 贾琏仔细点了人马,道:“那等好似陵奴之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身上毫无甲胄,结果以多打少又是半路杀出,几乎要被这些人翻了局去,也着实厉害。” 他端坐在马上,主官侃侃而谈,莫管前路如何,给了八皇子掏心窝子的一刀,此时贾琏只觉得浑身松快,待会饭食恐怕都要多吃两碗。 “大人说得是极。”千总随口应付道。 羽林卫打头,神机营居中,泰安县的县兵则押着一干被剥夺兵刃的守陵卫在后,那卫长黄琦也在其中。 队伍好似长蛇般自矮山处回转,过来帝陵外五营驻扎处。 途中,贾琏倒是想起一事,打发神机营的一个把总,过去太子和老宗正跟前占个便宜。 十皇子已死,不过这个却不是贾琏动的刀,他只见了尸首,正藏在一处泽地外的草木中。 于是太子分出一伍羽林卫,又在神机营中抽出些人,直奔贾琏所说的地点,去迎来十皇子尸首。 …… …… “陵中夜里一把火,谁能料到竟直接折了两位皇子……”吴用道。 他这话,言语中不无透露着幸灾乐祸,且话还没有说完,八皇子被贾琏所杀,吴用只觉得真是大快人心! 是以旁人如今都对贾琏避之不及,独吴用不同。 见太子座驾回转,他便寻了过来,同卸甲白衣的赵厌说话。 此时,天色已过中午。 四方县治都分派了人来,先是灭了帝陵之火,现下正在修缮被毁的几处营房,好叫太子一行人在之后的日子住下。 这般大的事,不先写了文书去见皇帝,等候发落,哪个敢轻言回去。 “学究,你这……” 贾琏和吴用看着面前营房中劳役来往,余光中,贾琏瞅见吴用这厮连牙花都快笑出来了,不由想要提醒。 只是刚一开口,就被一阵呼喊打断。 这呼喊来自不远处守陵卫卫长黄琦,他同贾琏一般卸了甲,只是却倒霉许多,正教人捆着,推出了太子所在的营帐,沿途中呼喊不停。 “卑职着实冤枉!便是借来百千个胆子,也不敢去烧上皇的陵寝…… “明明已经围住了火势…定然是有人想要害我!冤!冤!冤!真奈何冤!” 黄琦歇斯底里喊冤个不停,押送他的两个羽林卫按捺不住了,直接掌嘴过去,将黄琦扇懵。 这下便好使多了,两个羽林卫将黄琦关进一处无人的营帐,绑在椅上,然后回转复命。 贾琏远远见着这两个羽林卫出来,顿时有些疑惑,转而问吴用道:“那黄琦本想着保皇子立功,怎么陵寝的本份事又出了篓子?” 吴用一直在这边没有走动,事情当然知晓。 不过这却不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讲的,吴用压低了声音道:“是太上皇,太上皇那陵寝被烧了,面层上都成了片焦土……这黄琦莫管如何,已是死定了!那私通皇子的罪都远不及这个。” 贾琏点头,恍然大悟。 蓦地,贾琏又想起一事,他记得雍隆皇帝的陵寝和太上皇的隔得也不远,便再度询问。 “那皇帝的如何?” “分毫无伤。” “怪哉。” “我也以为怪哉。” 章节目录 写在更新之前(一天之后删除) 咳咳~(来自太子的咳嗽声) 就像前面所说的,太监了这么久,还是该给此前的读者大大们一个交代,同时也给新入坑的读者大大们嗑一颗定心丸。 之前为什么会断更呢? 想来想去,辗转反侧,深度反思之后,其实应该是两个原因。 第一,没啥时间(真不怨我~) 第二,有点写崩了,这个是最大的问题。 为啥会写崩,就得提到读者大大们反馈的,本书的两大毒点了。 前期虐主,主角的兄弟吴用和杨志被赶走,然后王熙凤紧跟着拆了贾智深的书房,贾母还劈头盖脸的就骂。 这样下来但凡是个水浒凶星都忍不了,要是贾琏一拳锤爆贾母,来个大闹荣国府,这本书立刻原地升天。 于是因为通灵宝玉的缘故,贾智深忍了,且我还安排了北静王救场,让贾智深体面下台。 但尽管如此,许多读者大大还是说虐主、虐主、虐主……还骂我,让本公公瑟瑟发抖。 说实话,我以前其实不觉得我写得很虐主的,直到我在断更期间不务正业开了好几本书,最后恍然发现,好像主角确实都过得不咋地啊? 行,我反思,所以一恢复更新,就让贾琏来了个大的,赚了书友‘第十四号厨子’的一张月票。(以至于有人觉得我圆不过来了。) 至于另一大毒点,我就真的觉得好难。 那是主角贾琏下江南的时候。 本来按照我的想法,是让贾琏引出刘唐,刘唐引出薛蟠,薛蟠再引出宋江,最后宋江和贾琏大战一场,贾琏一箭绝了宋江的招安之心。 结果嘛……评论区吵翻了,说什么再看不到主角出场就弃了。(话说拢共一千个收藏,居然能有这么多评论) 事实证明,这个时代写群像文就是死路一条,于是我只能中途就让薛蟠退场,宋江安排得远走海外,然后江南之行草草结尾。 大纲一改,先前一路追过来的读者大大们就知道了,我的更新顿时下降了一个档次——不知道怎么写了。 最近有了闲暇,我重新梳理了一下本书的脉络,终于找到了动笔的地方。 水浒群像文不写了,之后侧重红楼。 动笔之前,我重新读了一遍这本书。说实话,其他的作者不知道怎么想,反正我更新的时候改过去改过来的,那时实在是不想再读。 只不过间隔了这么久再度打开这本书,一次性读完。这里请容我自卖自夸一句——真的是一本不错的小说,我几乎有种爱不释手的冲动。 全书每个地方都不错,个人最满意的,就是贾琏见甄士隐得了‘智深’,贾琏下江南见林黛玉这两段,这作者不是天才是什么? 咳咳~(来自太子殿下的咳嗽提醒) 好吧,总而言之,现在恢复更新,书已经解开神隐状态,还上了个小推荐,今天等下直接爆更——两章~ 最后的最后。 感谢我一发准备更新的告示,就投了票子的书友‘第十四号厨子’、‘我真不想扑街’等,都是老面孔的书友了,让我有种穿越时光的既视感,真的谢谢。 还有新入坑,选择投给我这个扑街票子的书友,真的谢谢。 还有书友榜单上那二十八位书友,不管大家还记不记得起这本小说,能回来多少,真的谢谢。 还有断更这段时间内,在我这个号新开的小说下面,老是追着追着提醒我回来更贾智深的书友‘摘星小怪’,我真的谢谢…… ps:有读者大大觉得我给这本书现在的简介太文青了,呃~之后改了吧,只不过得过段时间网站给权限才行。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吴用端饭 两人说话间,太子营帐中走出一蓝领,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径直朝这边走来。 却是太子要见贾琏。 方才黄琦的惨像历历在目,本来看热闹的吴用顿时笑不出了,看着贾琏同蓝领进入太子营帐,目光微沉。 贾琏这边进了屋,只觉光线一暗,再抬眼,见着坐在主案后的太子。 太子已经换了衣裳,梳洗好重戴了发冠,见了贾琏,只叫他往前来坐着。 “贾琏,你可有字?”太子当先问道。 贾家一不是古人,二又是军伍出身,是以贾家人哪来的字,贾琏只见着二房贾政和隔壁大老爷贾敬,爱将自个表字挂在嘴边。 想了想,贾琏道:“太子要叫,叫智深便可以。” “智深…表意尚可。” 太子沉吟了一下,摇头,莞尔一笑,却是将‘智深’二字和贾琏姓氏接连起来了。 太子再指着贾琏道:“智深啊智深,你叫我该说什么才好,也忒冲动了些。就在那大庭广众之前,众目睽睽之下动起手来,不然,我若报上八弟死于乱中,不强过此时百倍?” “还有,老宗正他为人刚正不阿,叫他见了这事,我又如何好轻易搭救你?” 太子此时一番话娓娓道来,哪还有见方才在八皇子尸首旁哭天抢地的模样。 …… 一日间,帝陵起火,八皇子十皇子身陨,太子着实忙碌。 还未同贾琏讲几句,老宗正就掀开营帐门帘进来了,他写了份奏章,要和太子联名发回京。 见状,太子唤来蓝领带贾琏出去,他自己则起身来迎老宗正。 老宗正迎面见了贾琏,上下打量,道:“贾琏,你且好自为之……莫管如何,你救了老朽和太子性命,此事等闲抵消不了。” 贾琏拱拱手,走出营帐。 由蓝领带着,贾琏出了太子营帐,便跟着转进了本营的一处偏帐内。 那蓝领道:“此些时日,还请都司就在此处住着,饭食自有人送,决计少不了都司,至于都司的本职公事,也请在此处办理,我替都司做个笔贴式都可。” 太子的东宫权势再重,摆在明面上,此时也无从处置贾琏这朝廷四品官员,一切还需等朝廷定夺。 在那之前,贾琏当然还是神机营都司,正如黄琦此时仍旧是守陵卫卫长一般,只不过他那处的灶已经凉透了,无人敢再去烧火。 既然蓝领都这般说了,贾琏全然不懂什么叫做客气,立即请他去自个本部神机营驻扎的那处,教营总黄信暂领那处的主官权责。 蓝领闻言,拱拱手下去了。 贾琏在这偏账内待了一会儿,忽闻得一阵饭菜香味,抬头,却是吴用一手端着个托盘过来了。 两人完全不需要见外,当即在一处桌案前分两边坐下。 吴用摆好碗碟,笑道:“太子倒是看重哥哥。” 两边饭菜,是吴用在伙房截取的,贾琏这边明显油水要重不少。 贾琏先是大度将菜式取出托盘,教一齐共用,然后稍加思索,想起刚才在太子营帐中的那番对话,不由得道:“恐怕是了,太子想拉拢我?” 只是那等事情太远,太子的话一日未有说开,便谁也估摸不定。 吴用吃了半碗汤,终是说道:“哥哥,你杀八皇子一事莫管如何,手段还是鲁莽了些,眼看老宗正要给那厮定了罪,带回此处。那时再慢慢炮烙他,岂不更好?” 这事刚才太子也说过。 贾琏此刻是止不住的摇头,道:“一来,当时怒气上涌,确实难以忍住。二来,若是那时放过八皇子,朝廷之后只一杯鹤顶红赐下,搞劳什子‘隐诛’,又或者皇帝干脆爱惜儿子不杀,只贬为庶民。到了那时,俺这口气,岂不是愈发的不顺?倒不如当时痛快一番了。” “还有,我也不是什么愚钝之人,岂会因为此事,就叫贾家老小被枷了,到时候连个探监送饭的都无。” 贾琏嘴角浮起淡笑,复对吴用道:“我犯下事时,自有把握在。” “初时我刚南下,情况不明,只觉得黄琦那厮身上嫌疑颇重,八皇子为黄琦张目,我便连带觉得此中有隐秘……之后在矮山,见了太子、老宗正,他们虽然未说,但已经是认定八皇子有罪。” “那老宗正风评如何,你也知晓。有他托着底,烧皇陵的八皇子杀了也就杀了,事后至多我个人被贬一顿。再有,说不定皇帝见我杀了这逆子,还得拍手叫好…” 说到最后一句,贾琏与吴用齐齐笑出声来。 忽的,门口帘门被掀开,惊得二人齐齐收了声,两双招子恶狠狠看去。 却是方才太子跟前那蓝领走进,脸上无甚么表情。贾琏请他带去神机营本部的话已经带到,且他还带了两个人过来。 那两人跟着蓝领之后,正是贾琏的奶兄弟,赵天梁赵天栋二人。 原来这蓝领见贾琏当真在使唤他,过去神机营中听闻了赵天梁赵天栋二人,便连忙将两人带了来给贾琏使唤,自己好脱身。 “二爷!” 赵天梁赵天栋齐齐喊了句,脸上弥漫着遮掩不住的忧愁,贾琏杀了八皇子的事被太子下令封口,他俩只知道贾琏犯了事被太子软禁在此。 好好的去救东宫,回来就被关了,这主子也是呜呼哀哉。 “干甚么这般模样,好似期年未见了一般。”贾琏道。 “二爷…”待太子跟前的蓝领走了,赵天梁上前来低声劝道:“我都听说了,您领着外部的一司神机营兵马救了太子,功劳可大着嘞。这个时候,您要是惹了太子,还是好好的去道个歉,什么事情不能过去啊……” 赵天梁赵天栋都知道贾琏现在的脾气,还以为是怎么拧了太子殿下。 “哈哈……这事还真就不能轻易过去。”吴用在旁听闻,哈哈大笑道。 “吴爷,您这…”赵天梁赵天栋两兄弟顿时有些不满,怎么这厮的胳膊肘往外拐啊。 贾琏也是哭笑不得,一通呵斥,叫两兄弟麻溜出去守门,莫管他事,以后回府赏银少不了他们的。 方才门口被人闯进,贾琏只觉得被八皇子射了一箭时,都未受过这般大的惊。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把说茶话 赵天梁赵天栋唯唯诺诺把风去了,贾琏和吴用也正好用完饭菜。 先前一番话,吴用见贾琏想得透彻,于是也不再说甚么,反正他听闻太上皇的陵寝糟了灾,就料定幕后黑手要倒大霉。 只不过…… 沏了茶,两人唤了个小桌安坐着,吴用道:“哥哥以为,这番事的幕后之人是谁?” “不是八皇子么?”贾琏道。 对于昨夜之事,贾琏心中自有脉络在。那黄琦纵火、陵奴奔逃,他便有缘由可领守陵卫奔出,借追击陵奴之势击破太子营帐。 待太子一死,八皇子就是唯一嫡子。先前老宗正在矮山上所说的,那些宗正府丞羽林卫领官等,都是八皇子羽翼。 黄琦也打得好算盘,帝陵失火,他只要护好帝王陵寝不失,出来救得几位在外的皇子便算立下功勋。 之后黄琦就算是问责,顶多也只是一时发落罢了,正好离开首领卫长这永无出头之日的位置,等待上位的八皇子再另行提拔。 可惜,八皇子败了,他未有料到太子跑了一夜,终在矮山上等来了援兵。 听着贾琏将心中所思述说,吴用颇不以为然 吴用道:“依我看,此事非只是如此,八皇子那厮今年才多少岁数?” “这如何能知,当是十五六上下。” “这般年纪,如何就能让这许多人效死,随他作乱?” “这……”贾琏顿时迟疑。 “且说,听哥哥你之前道来,矮山处那扮做陵奴,围攻太子的人马,好似都出身军伍。试问太子这才出了宫廷不久之人,又哪里招揽得到这许多人马来。” 吴用一通说完,也是恍然发觉了,忙问贾琏道:“那几个捉住的活口如何了?岂不是一问就知!” “自裁了。” 这事贾琏倒是知晓,摊开手道:“羽林卫捆住他们的绳子一松,那几个俘虏便自裁了,拦都拦不住。” 吴用恍然,喝了一口茶水,方是道:“这下便更是对了,八皇子何德何能,驱使这等人手。” …… “那学究以为,幕后黑手是谁人?”贾琏道。 “眼下,我只觉得两人可疑。”吴用看向贾琏,细数道:“其一,就是那三皇子。” “那人在朝野立足多年,上下有所谓‘良皇子’称号,想来本事是有的,将养出这许多死士自然可以。若是他教唆八皇子,联手做下此事,事后,莫管是八皇子还是太子何人栽了,对他都大有益处。” 就比如此时此刻,八皇子和十皇子死了,那太子祭祀祭出来一身烦琐,甩都甩不掉,只光哭上一两场怎么够,回去见了雍隆皇帝,自有他的难处。 吴用此时觉得,将自个拉进詹事府的,说不得正是这三皇子。 贾琏将这番话听完,埋头思索了下,却是同吴用道:“这话毕竟是捕风捉影,那几个活口一死,真要牵扯出来,怕是朝廷上指着任一个堂都有嫌疑。” 吴用笑回道:“莫急,我还有个可疑人未有说完,此人要是厌恶了八皇子平日的争位之举,未尝不能与三皇子合谋,做下此事。事后再将三皇子牵扯进来,可谓一箭双雕,与此相比,身上一点烦琐算得了甚么。” “你莫非说的是太子?” 贾琏顿时相疑,问道:“太子如何可疑?” “太子如何不可疑?” 若是贾琏以为太子昨夜是燕巢幕上,鱼游釜中,正危在旦夕,吴用便觉得自个就该要好好说道一二了。 他道:“听哥哥所说,在矮山上见太子时,只见他披头散发,何其狼狈。但这般场景,他可是仍将老宗正完好护在身边,怕不是正和哥哥所想一样,叫他做个苦主的见证。” 贾琏道:“此事不算可疑,宗正府本就是在中营那边,太子逃走时顾及老宗自然应该,哪怕因此失散了诸位皇子,也有他一番道理在。” 吴用道:“虽是如此,但其余事迹恐怕难以解释,你登矮山时,山路见着不少卫士,此些人为何不出?这恰巧说明八皇子还未至山穷水尽之时。再有……” 话中停顿,吴用举杯,满饮了一口凉茶,再放下,方是缓缓将后续道来。 “再有,哥哥不觉得,那泰安县的戌卒,来得着实巧合了些么……” 那时一见守陵卫杀入矮山,泰安县戌卒便紧跟着出现,此事贾琏正是亲身历经者。 听吴用这般说道,贾琏不由想起在矮山上时,太子曾经扯着他道了一句,说是天色大亮,附近县治该有援兵来,一番话言之凿凿。 若按照吴用所说,此些人莫非早就被人领着,在暗处护卫太子不成? 若真是这般,太子由始至终,除了不慎失散了诸皇子外,又哪来的生死危机。 “要确信此事,哥哥只等日后,且看泰安县的县令县尉等辈,将升迁何处,期年间是否平步青云,就几乎可猜到。”吴用道。 话音落下,偏账间再无言语接上。 贾琏同吴用一杯接着一杯茶水落肚,说道酣处,两人怕是都渴了。 良久,还是贾琏缓缓总结道:“若真是如此,皇家之事也忒过……复杂诡谲了些。” 吴用笑道:“官场当也是如此,且未有皇家身份保着底子,说不得于无声处,还要更腥风血雨些,哥哥的性子若是不改,日后连这武官怕都是难做了。” 这话贾琏却未有在意,只伸着懒腰,状似轻快。 “且莫说日后,眼下已然是没得做哩。” 吴用顿时哑然失笑。 手刃八皇子,贾琏纵是立功再多,身上这对皇家大不敬的罪名是怎么也少不了,且看朝廷如何处置罢。 一壶茶也喝淡了,吴用见久久无人来收盘而,不由起身骂道:“一干懒散的鸟人,见我取了还要见我送了。” 吴用带着托盘上的碗碟,准备离开,贾琏起身相送。 未到门口,便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响起。 掀开帘门走出,贾琏发觉门口已经只剩下赵天梁一人,诧异道:“你兄弟呐?” 赵天梁先是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外人,才是低声道:“九皇子刚回营,他去帮二爷打探去了……听说九皇子是自己撕了衣物,作陵奴打扮,一路逃去一处县治,才得以生还。” 贾琏顿时明悟。 太子领五位皇子出京,经一夜离乱后,贾琏他先送了二皇子,其后藏了十皇子,杀了八皇子,惊了七皇子,余下那位,不正是九皇子么。 “遮莫着,这才是白龙鱼服的主……”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上骑都尉、薛家入京 贾琏正数着日子在偏账里过活。 虽说到及兄弟吴用面前,他做出胸有成竹状,单保有老宗正和太子在,自个杀个作乱的八皇子应当不至于下狱——但如今软禁在这一处营帐中,也是难熬。 刚过了一日,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尤其是听说到守陵卫长米水不进,已经形容枯槁。 贾琏难免心中有些惴惴,即便黄琦已经是个实打实的犯官,自个却还未有定论……但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万万不能如黄琦一般,受此屈辱! 贾琏暗道贾家有四王八公的情谊在,若自己此时跑了,或许当也不至于连累阖族? 只是,思及要跑,他却又委实有些放不下。 ‘那老宗正教我好自为之,既如此,我便再等一等罢。 八皇子那厮杀了也就杀了,若后事实在难为,到时再离开也不迟,想来这处神机营中也无人敢拦我。’ 就这般,贾琏按捺住心思,在偏账中一连住了三日。 当初随太子来时,路上旗帜浩荡行了旬月,也就是十来天。 如今帝陵中出了这般大的事,快马加鞭,只第四日早间,朝廷就有了回应。来使赶到帝陵外,教太子收拾有关人等尽数回京。 这种安排,显然是要众人归京之后再做处置,只有一人有些例外。 正是蹉跎间的贾琏。 朝廷旨意,特意先去了贾琏的正四品都司,不过,又给补了勋阶上骑都尉,也是正四品。 再教上骑都尉贾琏速速随太子归京报到。 罢免了实官,又加上个一个勋官,倒是让贾琏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子得旨拔营归京。路上,吴用寻了过来,见了贾琏便拱手见礼,祝贺道:“恭喜哥哥了。” 两人并行骑着马,混迹在拉长的队伍当中。 贾琏道:“怎生的恭喜了?归京后,我怕是当不好过,褫夺了正经官职,只补了个甚么骑都尉,官场的人都知晓,勋官该要比实职大上一两品才是。” 吴用笑道:“莫非哥哥还以为,有那事后,还能全身而退不成?有了勋官下来便是万幸,想来,该是朝廷上对帝陵之事有了些定论,料定八皇子犯事。是以,即便哥哥身上有大不敬之罪,也要先赐下勋官,堵了悠悠众口。” 贾琏听得不住点头,他也是见朝使把事情落定了,反而才有了些贪心,此时笑道:“想我救下太子并诸位皇子,功劳着实不小,朝廷不说提拔两阶,怎么也该赏些金银下来,不然日后别的官员怎敢效死。” 虽然不喜官场应承来往,但却并不碍着贾琏不知足,做宫中龙禁尉时,他想当正一品卫事大臣,在神机营做都司时,也想要主官冯唐的位置,当一当神机营总督。 此,也是人之常情了。 鉴于赶路时人多眼杂,贾琏和吴用只是小声说事,各自笑了一阵后散去。 …… 时值五月十五,过了端午节后十天。 贾琏同太子一行人尚且还在归京的路途中,另一路人马,却是大张旗鼓的先来了京都。 车辆接连,仆从紧随,珠玉用具无数,金彩布帛不数,大胆将钱财外露。 有见识广泛的,便已经知晓,指着道:“这是金陵薛家的来人,故紫薇舍人薛公一门,如今当家的奶奶,正是前些日子过去北面上任的,那九省都检点王子胜的亲妹子。” 又有人道:“这家人倒是许久不曾见了,以前也是在京都中搅弄的门户。” “是了是了……” 另一边。 薛姨娘领着一行人进京后,先是到了留在京都中的先紫薇舍人府邸,召见了几位常在京都中打点的管家,将金陵来人都安排妥当下去。 然后,薛姨娘带着轻简了许多的随从再度起行,一路转来京都平宛县,宁荣街面。 荣国府中,二房的王夫人早早就得了消息,正开门等着妹子薛姨娘上门。 也是王子胜升了九省统制后,王家跟着搬空了,王夫人便少了娘家的来往,现如今薛姨娘上门,王夫人自然大是欢喜。 按照此前和贾母商议的,府中东北梨香院早就收拾妥当,王夫人并着凤姐,又找来宝玉和西府的贾蓉帮忙接待,安排薛姨娘一行入住。 一个下午,薛家人还未有搬完。 王夫人先拉过薛姨娘,笑道:“下人们慢些不急,老太君可念叨许久了,你且和我先去请安去。” 贾母辈分极大,又是顶着个超品国公夫人身份,金陵四家哪个见了不喊老祖宗。 薛姨娘自然称是,忙唤女儿薛金钗过来,至于儿子薛蟠,却还要在梨香院盯着,只能晚些时候再去。 薛宝钗身后跟着几个丫鬟过来,见了王夫人,便笑着行礼道:“见过姨娘。” 王夫人大笑点头,道:“宝姑娘越发的标志了,依我看,天生就是一副贵人模样。” 说着,将薛宝钗拉到身边来。 薛姨娘帮着谦让了几句,毕竟宝钗选秀的事情八字都还没有一撇。 几人一路说笑离了梨香院,赶去拜见贾母。 薛蟠远远见她们走开了,也是无奈,只好闷声忙碌。 好在薛家人都知道如今这位板头龙的厉害,无人敢拿些腌臜事来撩拨他。 晚间,屋舍划分,装饰起,金银也抬入库了,薛姨娘才是带着宝钗回了来梨香院。 薛蟠看薛姨娘面色,却是不知在贾家哪房吃了酒,便上来帮忙扶着。 薛姨娘先是叹了一声,方是强打起精神道:“老太君发了话,让宝姑娘只管搬去她哪儿住下,她老祖宗正是爱热闹的。这是好意,我们莫推辞了,你这就帮着安排你妹子过去。” 薛蟠点点头,他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便不问薛姨娘为何叹气,只道:“宝钗搬去是好,说出去,妹子在国公夫人门下教习,别人也要先敬你几分。” 于是又是一番忙碌,薛姨娘吃了酒,自去先歇了。 薛蟠帮宝钗搬屋,同时听说贾母还未有睡,便自个也带上几个小厮,一路去向贾母请安。 薛家人、贾家人抬着用具在后,热热闹闹的过了荣国府夹道。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坏了事的义忠亲王 贾母上房不远,一处小院内。 丫鬟紫鹃抵着脚,踩在石头上,探出头看着墙外队伍经过,待有个小厮抬头看来,便忙不迭的缩了回去,一路进了房中,来见黛玉。 林黛玉随贾琏到荣国府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刚进府时,贾母说天气凉快,便叫黛玉直接在她那处床外暖阁住下,与宝玉隔得不远。 如今已经五月,加上跟黛玉进府的扬州嬷嬷再度提起,于是便像三春一样,贾母也替黛玉在外分了个院子住下。 这个紫鹃,正是贾母指派过来伺候黛玉的其中一个丫鬟。 紫鹃一路进了房间,寻到黛玉跟前,脸红扑扑的,笑道:“难怪说外面这般响,原来是方才的宝姑娘使人搬来了,她哥哥使着许多人经过,我看去向,好像住得不远,以后林姑娘和她可有得顽头。” “哦……”黛玉坐在凳上应了一句,然后默默无言。 房间里还有个丫鬟,是跟着黛玉一路从扬州来的雪雁,她见状,便悄悄在后拉扯了一下还想说话的紫鹃,唤了声紫鹃姐。 看黛玉的模样,怕是想起自个入荣国府的境遇了。只一个雪雁和教引嬷嬷跟着,之后嬷嬷还被打发了走,黛玉连吃口茶都要看着荣国府众人行事。 彼时彼刻,和现在宝钗入府的一番对比,黛玉自然觉得伤心,怕这就是至亲远在千里的苦楚。 紫鹃也是机灵的,见状,忙住了嘴,重新寻些好话来劝慰黛玉。 林黛玉那边院落的一番景象不提,却说回这边。 薛蟠帮着安置了妹子宝钗,又大手洒了银子出去,叫贾家的下人小心看顾,这才赶去给贾母请安。 再待贾家大房二房走了一圈,薛蟠归来梨香院时,已经是深夜。 其母薛姨娘还未睡下,一对眼眶肿起,叫人唤薛蟠过来说话。 不一会儿,薛蟠打着哈欠,一手捏着条汗巾到了这屋里:“老人家有什么打紧的事?忙了一天,我那边都可准备洗了脚睡。” “唉……” 薛姨娘长叹了句,这屋内也不惧什么闲杂人等听了去,便虚眯着眼帘,沉声道: “义忠亲王老千岁,已经坏了事了。” “什么坏事?” “便是薨了!当日就从王府落了葬。” “嗯?”薛蟠脑袋歪起,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此人来,不由疑惑道:“我家打从搬去金陵,和这老千岁都多久没有来往了?怎地要突然提起。” 薛姨娘道:“未有来往,却非是未有干系,当初……当初义忠亲王要你父备好棺木,出自潢海铁网山上的樯木打底,万年…不坏…” 说这般多,薛蟠却不见得怎么在意,只是好奇道:“如何这老千岁突然便薨了,入京时也未有听到什么风声。” 薛姨娘道:“上午朝廷委派忠顺亲王登门,下午义忠亲王就薨了,许是犯了甚么忌讳,被隐诛了也不定。此事外人如何能知晓,亏得是你姨夫这国公人家,才能晓得这般隐秘消息。” 这般事物薛蟠只觉得隔得太远,只啧啧称奇两声,权当是看热闹罢了。 薛姨娘一通哀声说完,见薛蟠这般不晓得共情的模样,若放在平日里,定然是又恼了,不过今日此时,却未有发作。 她只道:“那些终究是长辈来往的事,千般过错也赎了,你日后只管好生同我在这都中经营,若你那妹子还能入宫得陛下垂青,换来你个前程官做,那就阿弥陀佛了……” 薛蟠猛地摇头,起身笑道:“有事您不知,我曾说了,今年要去看师傅他老人家,等闲的官怕是不好做。” 说着,薛蟠一溜烟似的出了门。 “你个不争体面的浑货!”薛姨娘在房间里气得叫骂。 时间再转过几日。 义忠亲王被隐诛一事,京都该知的都已经知晓,不知的,也无人去告诉他。 就是这般时日里,太子领着狼狈的一行人归了帝都,多少又兴起些波澜。 幸存的,羽林卫、仪卫回宫,神机营回军营,各部官员,各自有报道处,等待朝廷处置,或赏或罚。 至于一干押回来的守陵卫,被京营调来的人马带着羁押了,多少要审出个好歹来,教一些人头落地。 再有就是贾琏了,只他现在身上未有实职。 内阁特意多下发了张文书,教贾琏居家修养,莫要擅离,等候问答。 “洒家二十来岁的年纪,就要居家休养了,也忒过轻视,上面这干鸟人……” 贾琏听了文书,将跑去邸报处看热闹的赵天梁赵天栋拉来,做着马车,一路骂骂咧咧的往宁荣街走。 路上,恰好碰见了贾家来人,贾琏府中的小厮兴儿、昭儿等都在其中,也是听说贾琏今日到京,特意来接的,顺带卖好讨个赏钱。 于是两伙人便合在一处回了。 到及宁荣街面,过了熟悉的大石狮子,贾琏的马车停在那扇黑油大门前。 进了门,贾琏打发赵天梁赵天栋归家,自个大步朝住处过去。刚迈过一处东院花园这边的仪门,凤姐儿的陪嫁平儿,就领着人迎上来了。 “二爷一路劳累了,屋头已经备好香汤,好洗了身上风尘。”平儿道。 贾琏点头,转身看着还眼巴巴跟在身后的一干小厮,贴身的、跑腿的、杂物的都在,顿时道:“俺心思正不耐,赏银没有,只一双拳头倒是随你们受用个够,哪个没差事的上来领?” 一干小厮顿时哗然散了,只留兴儿昭儿两个贴身的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平儿却是上前来,笑着规劝道:“二爷,许是许久未见您了,才个个都不舍得走。” “哼,我还不晓得这帮蠢物,个个止不住的贪鄙相……”贾琏冷哼一声,与平儿一同往里走,走进了南北夹道内,才是又道: “平儿,你等下把我当差的俸银取些出来,这帮蠢物每人发个一两…二两银子,免得传出去,旁人讲我只晓得拿府中下人发气。” 贾琏带去的银子都在帝陵里发了,还打了几张欠条出去,现下又不差钱,日后好歹要去补上。 平儿笑道:“二爷注意名声,端得是好事,稍时我就将出来,让兴儿他两去散。”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凤姐儿移钱生利市,贾智深入席见贾母 这便好了。贾琏颔首,走进自己门户院落,倒厅中已经备好了洗澡水,平儿捧了换洗衣物来,伺候贾琏沐浴。 不久,凤姐儿寻声回来,进了门就喊道:“琏二,赶紧些换了衣裳,该去见老祖宗了。” 贾琏瓮声瓮气的在里面答了一声,道:“有道是盏茶后就上疆场厮杀了,也得容人拿这点空隙先上了茅厕。好似这等急事,洗浴也急不来。” “这死相。”王熙凤叉着腰在外等。 平儿双颊红彤,从倒厅里屋先过来,到了廊下转角,脚步顿时快了少许。 “奶奶,二爷寻我要那些俸银了。”平儿走到凤姐儿跟前,低声道。 “都拿去赚利市了,他这时急着要这份银子作甚?”听到这话,王熙凤不由生疑。 自打去年初算起,贾琏离府当差吃皇粮,履任正五品龙禁尉、从六品江南使团别部司马,正四品神机营都司,每逢转职时都有去吏部领俸禄。 他在宫中做侍卫时,逢初一十五,宫中便有赏赐下来。 做别部司马时,回朝其他赏赐不论,光金锞子就领了十个回来,这般算下来已经是不少。 这钱贾琏不给凤姐儿,免得要用时又被寒碜,便只将此些俸银都叫平儿收着,才是放心。 不过他却是不知,凤姐儿要查时,平儿哪里瞒得住。 于是,凤姐儿私下里便将贾琏的辛苦钱尽数挪用了,如今给小厮的一点赏银都拿不出。 待平儿说出来原因,凤姐儿蹙起眉头,道:“这琏二,怕不是听到些甚么风声,有意来试我?” 却没理由琏二干甚么龌龊事挣了三万两,就不许她去赚些花销来。 只是莫管如何,眼下还得先去见贾母。 凤姐儿道:“你莫告诉琏二,只去我那柜子里支些银子出来,算他七八个随从儿,拢共不过是十五六两罢了,我先帮他垫上。” 平儿点头退了。 再过了一会儿,贾琏换好衣服走出,身上还冒着水汽。 凤姐儿走近,拉起贾琏臂膀笑道:“只许些日子不见,又壮了几分,赶明衣裳都得重做了。” 贾琏也是笑道:“穿着倒是还成,也莫耗费那银子,只今年夏秋的衣裳重新量一道去做就是。” 两人携手出了屋门,身后只跟着兴儿昭儿,平儿丰儿,照贾母上院这边来。 路上,凤姐儿倒是透露出了些口风。不止老太太,两房的老爷、太太,东府的珍大爷、尤大奶奶,及贾蓉都来了。 两府当家的此些人中,只蓉儿媳妇秦氏未有至,却是前些日子被良家的秦老爷接了回去,说是有亲族过世,叫蓉儿媳妇去祭拜一遭。 凤姐儿一通说完,才是指着贾琏道:“琏二你可先同我说,这次去帝陵是不是有甚么烂事起了,老祖宗脸色可吓人。” 贾琏道:“烂事着实是有,只是太子已是发了话要封口,只你还要听?” 凤姐儿立时白了贾琏一眼,道:“扫兴的鬼儿,就晓得拿话来惹我,我偏就不听,且看等下老祖宗发话你说不说。” 贾琏哈哈一笑,未有再言语, 谈话间,几人已经进了贾母的院子,大丫鬟鸳鸯亲自迎了过来,道:“恭喜二爷回府,老太太可发了话,就等您来才开席。” 凤姐儿看向贾琏,道:“亏了老太太看得起你,竟叫两房的老爷也一起等。” 这话贾琏却是不答,只向着鸳鸯点点头,暗道今个这等特殊,怕是无有甚么好事,宴无好宴。 不过贾琏又自觉心正不怕影子歪,摆出鸿门宴也不怕。 由鸳鸯打头,贾琏大步进了贾母摆宴的屋。 房内一干人分成几桌坐下,除却凤姐儿先前提起过的,东府的贾蔷也来了,和西府的贾宝玉坐在一桌,那桌还有二房的贾兰、贾环,大房的贾琮。 只是三春未有露面。 此时见了贾琏进来,这一桌都是站了起,或喊琏二哥,或喊琏二叔。 见宝玉竟然未有赖着贾母坐,贾琏看了个稀奇,又多瞅了那通灵宝玉一眼,才同这一桌打了个招呼。 还有一桌,桌面却是已经动了筷,贾琏见着西府的贾珍、尤大嫂子,同贾蓉几个在陪客,那蓉儿媳妇果然没来。 这座的客人贾琏也认得,下江南时见过,正是薛家的姨妈同她儿子薛蟠。 贾琏同凤姐儿过来见礼,薛姨妈笑着点头,瞬便在桌下捅了薛蟠一下,教他学对桌的贾蓉一般站起,见过亲戚琏二哥。 在这边见了礼,贾琏再同凤姐儿往里边走,那里还有贾母一桌。大老爷贾赦,二老爷贾政陪贾母坐着。 两房的太太则在旁边站着,伺候贾母碗碟,见了贾琏迟迟过来,心中都是有些埋怨,怎地这般久,老太太面色不好,也不发话坐下,一双腿脚都几乎站出事情来。 贾琏和凤姐儿过来见了礼,贾母的面色缓和了些,道:“回来了好,就落座用饭罢,还有你俩也坐。” 刑夫人王夫人齐齐应了声,就在各自老爷旁边挨着坐下。 贾琏和凤姐儿就坐在下首位置。 府中开宴,外头贾宝玉一桌顿时热闹了起来,不一会儿西府的贾珍过来,道薛姨娘一家用了饭,不敢来打扰,已经是回去歇着了。 贾母点头,叫贾珍也在这边来落座。 再有不多时,用了饭,嗽了口,贾宝玉领着些人过来,同贾母请示过后,个个回转。 桌上碗筷收拾干净了,各自摆了热茶来。 见贾母还不放话各自回去,大房的刑夫人便是笑道:“琏儿,这次出京的事物妥当了罢,回来后是怎生安排的?” 贾琏自然是将朝廷的文书一说,正四品的都司没了,补着个上骑都尉在家修养。 这件事未见邸报,又是刚刚才下达,是以贾府也不清楚。 “你个混账东西,只管在这支吾?” 听贾琏说完,大老爷贾赦立马变了脸色,先一通骂完,再是呵斥道:“是问你那太子的事,却是怎地隐约害死了皇子?且其中又有你甚么事!” 帝陵被焚,皇子杀凶杀弟,这等天家丑事自然不可能摆在朝廷明面上,这是大忌讳。 宁荣二府也只是隐隐约约的听闻,至于个中秘辛,现下时间就是两眼一抹黑了,正好来问当事人贾琏。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风波夜宴 贾琏本来是站起说话,听得大老爷贾赦这般喝骂,却是直接坐了回去。 他道:“有我甚么事?自然是好事!帝陵的守陵卫长叛乱,我率部平叛,救了多个皇子大官,就算皇帝那陵寝,若没有我在,哼!谁知会不会也一同遭灾。” 贾赦被贾琏这行为气了个半死。 另一旁贾政也是因此皱起眉头,不过却是抢在兄长贾赦面前开口道:“听你说来,这般忠心侍主之举,当是大功才是,怎地半途就遭拿了职?” “我倒也未有什么错事。”贾琏道:“只——顺带杀了个八皇子罢了。” 这等事迹,就算贾琏不说,朝廷瞒得再严,宁荣二府早晚也会得到风声。 现下贾琏此言将出,满座面上莫管是何人,都是心中猛然一怔,脸上神情惊骇。 问话的贾政忽地站起,脸色阴沉如水,背过身去。 也是算他多的这张嘴! 上首处贾母指着贾琏,已经是不住的颤抖,道:“你个该杀的祸胚,早就估摸着你又犯事了,到头来却是这等……只看你那颗蛆坏的黑心里,还有想过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在!” 贾琏早就猜得会有这反应,只是老太太说得忒难听了些,不由得有些不悦。 他要是真想害死宁荣二府,回京半途也就逃了。 另一桌边,贾赦却是怒极反笑,紧跟着贾母开口,道:“好极了,只管将这孽障扭送去大理寺处置就是,也在皇帝面前露露脸,晓得现在的我无辜。” 贾琏旁边,王熙凤的心猛地攥紧。 此时本来不该她说话,却也顾不得许多,只管站起慌声同贾母哀求道:“老祖宗,琏二都有说朝廷只教他在家等候问答,又先赐了勋阶下来。有这隐情在,哪里就到该祸及家门的时候。” 王夫人,刑夫人眼见一桌子的人都怒了,不由得噤若寒蝉,只管像个木头似的坐着。只王夫人中途抬眼看了看侄女,心中叹气。 贾母指着骂了半响,却见贾琏愈发的放浪形骸,冷哼不语,再听了凤姐儿的哀求,顿时觉得愈加的烦心。 “你莫参和他。”贾母看着凤姐儿,沉声说完。 她再转向贾琏,道:“你是个死人不成!不回话只晓得坐着挺尸,去朝廷当差,府里能帮就帮,千丝万缕的关系怎生断得了,我却也不求你光耀门楣,只日后能守住家业再不惹祸事上门就是万幸……” 一番话,贾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贾琏是个顺毛捋的,见贾母的语气缓和了,才是道:“那时八皇子勾结守陵卫长黄琦造乱,我杀了八皇子该是有功。” “如何动的手?可小心了?”贾母道。 “就在阵前。” 贾母一手抚着胸口,几乎要被贾琏气死,待得身后一干丫鬟、周瑞家的,并着王夫人刑夫人上前,捶背的捶背,舒心的舒心,闹了好一阵才回复。 喘着一口郁气,贾母再度看向贾琏道:“你做得好事!八皇子和太子同胞,都是水皇后嫡出,就这般被杀了。莫看朝廷现在不从严处置你,待到哪时记起,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贾赦从旁开口,道:“正是如此了,朝廷的人心最毒,等风声过了,哪个官员要讨皇帝欢喜,只管害死某人就是,到时说不得就要连累阖族。” 依他的意思,这贾琏不如先打翻在地,捆了送去朝廷,只是需多叫些人来。 贾琏看向只管拱火的大老爷贾赦,两人目光对上,却是相看两厌。 贾琏冷哼道:“大老爷有歹意便只管来,我多少还挂着个朝廷官员的名头,看你能如何私刑处置了去。” “好!” 贾赦一拍桌子,也不顾什么贾母在前的礼法。 听得那边吵闹,二老爷贾政倒是终于转过了身。 他发声喊道:“无需如此妄议朝廷,殿堂之上衮衮诸公岂都是小人?我听琏二解释,若是为了平乱,行为稍稍出格些也是应有之义,有道是王子犯法,也该与庶民同罪。” 今夜突然听到好话,贾琏顿时喜道:“二老爷不愧读书多,是个明事理的,我就看着朝廷能怎生的做处置。” 贾赦因此看向贾政,冷笑道:“倒是教训起兄长来了,许你想的那满殿朱紫这般好,却不知那八皇子生母水皇后该怎生的想?如今,怕不是已经在后宫中为难你家姑娘,谁叫她要姓贾。” 二老爷贾政听到这话,顿时欲言又止,却是不好和贾赦大肆争辩。 贾赦说起宫中元春一事,贾琏心中也不禁有了些想法。 他暗道自个虽然拿走皇后一个八皇子,却又帮他保了一个太子,这般算下来,或许宫中那老妇人当不至于憎恨自个? 也是打小老荣公还在时,大房的元春贾珠与贾琏便关系甚好,长大后两房争执,虽然有所生疏,但姐弟情谊仍在。 …… 贾母眼下,贾琏同两房的老爷你来我往的闹了一场,竟然是凭借着蛮横,虽然挨了不少骂,却未太落下风。 也正如贾琏气愤所说,他正经录了官籍,档案在吏部入库。 贾赦即便是国公府的门第,一等将军的爵,也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动辄对贾琏喊打喊杀,否则朝廷大理寺和刑部联袂上门,一府的日子都不好过。 即便贾琏如今在家修养也是如此。 贾母躺在靠椅上,身后有鸳鸯帮忙按摩,叹气道:“早知道横生事端,未有那个心力,未有那般想法,何苦去当那个差,不如在家蹲着,好歹还有富贵可享……” 贾母叹完,又见两个媳妇低眉顺眼的站在跟前,不发一言。 刑夫人不提,贾母手抬着,指着王夫人道:“政儿媳妇,你想着以为呢?” 王夫人做恍然惊醒状,道:“只是听了琏二的话,我忽的想起前些日子,那莫名落了葬的老千岁……” “是了!”贾母听到这话,忙坐了正,两手合十,往一边拜了拜,道:“只看皇帝老爷他怎么想,琏二当是保了太子的。” 拜完,贾母见贾琏还在和贾赦大眼瞪小眼,不由骂道:“都滚回去歇着去,也只等朝廷处置就是,莫来碍我的眼!”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吴用登门 贾赦挨了骂,敷衍的起身行了礼,然后拉着全程看戏的贾珍走了,道:“我同你去看个好物件……” 之后就是什么‘肤如凝脂’之类的话语,渐行渐远。 贾琏第二个起身,拉起凤姐儿行了礼,也是照着外面走了。 只二老爷贾政不同于这两个没心没肺的,满是关切的过来同贾母道:“还请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琏二之事,内阁不日间定有公正施下。” 贾母眼都不抬,道:“你也带着媳妇走,莫扰我。” 一夜风波,余韵绵延。 第二日,午后。 一人身穿文官白鹇补子官袍,从宁荣街下了马车,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向荣国府黑油大门。 京都的百姓都有眼力见,何苦是荣国公府的门房,看来着身上的补子图案,就晓得是从五品的官。 “这位大人,所来何故啊?” 门房不卑不亢的发问,俗话说宰相门前都是七品官,他站这敕造荣国公府的岗位,怎么也得算六品官了吧?算下来和这来者也相差不远。 虽然这文官看着有点眼熟,但若是不拿出钱来,可莫怪他不给办事。 “瞎了你的狗眼,本官是来寻你家二爷的,你敢拦着?” 这人正是吴用,对着门房,便只管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去。 当初吴用在荣国府中盘桓过一段时间,后来老太太赶人,他见势不妙就先跑了,只杨志糟了灾。 现在想来,恨意犹在。 那门房仔细瞅了瞅,恍然大悟,赔笑道:“原来是吴爷啊,没想一段时间不见,却是换了身衣裳,您请!” 吴用冷哼一声,背着手进门,路途他自熟,不需要人带路。 “这人换了层皮,倒是人模狗样……”见吴用在里头走远了,那门房方是啐了一声,再同旁边的人道:“你在这,我这就把这人回来的事告诉管事去。” 旁人拉扯他劝道:“看吴用一身官服,必然是发迹了,又和二爷是交好的,作甚还去惹他。” 这人却是嘿嘿一笑,道:“我如何惹他了,是这人许久未来,忘了府中的规矩,见面不晓得拿银子来。我只去告诉管事罢了,后事如何,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日,府里老祖宗可是下过明令,要赶这吴用出门。 却说这边,吴用寻到东院花园这边贾琏的旧屋,路上打眼见了一个跑腿的小厮,眼熟,正是当日跟着贾琏的一个,便唤他去寻贾琏来说话。 吴用只在贾琏旧屋客堂上坐着,再往前就是内宅了,他这外人不好进去。 未久,贾琏便赶到了这边,两人笑而见过,在客堂里分坐着。 自有小厮捧了热茶果品来放置,然后拢着手侍立在一旁。 因人多眼杂,吴用便是先低声道:“我想来,这处怕就是当日见周瑞夫妇的地方。” 贾琏点点头,那日吴用拉着他,好好的恐吓了那两人一顿。 也因此,时至今日,周瑞那家子都有把柄握在他手里,只是用不到,也不屑去用罢了。 那时还窝在府中,随着两房搞些争斗,后来当了差,贾琏便觉得两房忒是小气了些,国公府争来争去,都只摆在这儿。 说了几句话后,贾琏总算听懂了吴用的言外之意,不禁埋怨道:“这等事情只管说就是,也要饶些弯子。” 旋即挥挥手,叫堂中侍立的小厮都出门去。 吴用重提起当初见周瑞夫妇的事,当就是说人多眼杂会泄密。 待闲杂人等出了门,吴用方是摇头笑道:“如何就不领情,我这准备要和哥哥说的,可是机密大事!” “哦?”贾琏作侧耳倾听状。 吴用道:“回京后,我可是未有停,四下里打探消息,只一件事在我看来显眼——义忠亲王薨了。” 这件事贾琏私下里听凤姐儿提起过,便只点点头,教继续说。 吴用道:“我住的那处坊间早有传言,说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可是应该当万岁。” 贾琏对此哑然失笑,道:“我去年还听闻,说是当初该忠顺亲王当万岁。” 想来也是本朝二圣并立,又维系了多年,可谓古今罕有,所以朝野中自然就诞生了许多流言蜚语。 但实则许多流言都是无稽之谈,比如忠顺亲王,这位是先皇太宗文皇帝幼子。 而太宗皇帝当初跟着开国高祖,一路从乱世中厮杀出来,不讲太多规矩,忠顺亲王就是那位肆意纳得一草原妃子生下。 本来太宗皇帝是扶持忠顺亲王去草原当王,只是后来草原叛乱,忠顺亲王的母族只能带着他率部南下。 那时已经是太上皇当家,便重新给这幼弟封了王位。 忠顺亲王的‘顺’字,就是这般来的,有外藩归顺的意思,封的是亲王,便是认同他是皇亲一族。 而那时忠顺亲王不过才懵懂年纪,又是远来,无甚么羽翼,何德何能和雍隆皇帝抢位置。 贾琏反倒是另外听过些小道消息,说当初雍隆皇帝继位,忠顺亲王也出过力,如今俨然是今上的心腹。 吴用这边笑道:“哥哥莫寒碜我,且听我道来就是,我昨日脚步未停,走了多个衙门打探,又拿了这些时日的邸报卷宗查看,才看出那义忠亲王怎生的突然就薨了。” 贾琏这下是终于来了兴趣,茶也不吃了,坐正了身子。 吴用接着道:“原来那日在帝陵外,我猜的倒是不如何准……与八皇子合谋之人,应当是这义忠亲王,那些个围攻太子的死士,都是此人拿出的。 后来太子安定后一份奏章告回京都,只过了两日义忠亲王就薨了,王府里仓惶埋下,连个去吊唁的都无。那时我等还在返京途中。” 上百死士,还有这般多的军械,当初要当万岁的义忠亲王拿得出来,也是合情合理。 且义忠亲王死的时日与方式太过离奇,吴用虽然只打探到些边角消息,但也不由的往那想。 他最后同贾琏道:“且看朝廷之后的处置,若无其他人等再牵连进此案中,那与八皇子合谋之人,当就是义忠亲王此人跑不了了。” 贾琏听得是一阵啧啧称奇,犹记得,当年他家和义忠亲王府还是有些来往,只是老荣公死后不久,便渐渐断了,没想到最后还有这么一番境遇。 若是当真如此,义忠亲王真是可惜了——该也让他动手才是!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吴用、冯紫英与入宫 正同吴用两人说话时,外头忽有些嘈杂声响起。 因为说的正酣,故而贾智深没有理睬,只招呼一声门口的小厮去看,止了喧哗。 未几,未想到喧嚣声却越发的闹腾了,贾琏和吴用齐齐皱了眉头。 吴用道:“哥哥家中还有事,我便先离开,稍后还要回詹事府露个面,才好散值。” 贾琏点头,顺带相送着吴用走出。 他出门来一看,却是大管事林之孝与另一府中管事在,此二人站在外头石路尽头的圆拱门前说话。 至于贾琏派去的小厮,只得束手无策的站在一旁。 “闹甚么?”贾琏走近,因准备从此路出门,吴用也是背着手跟在后头。 林之孝同那小管事忙过来见礼。 那小管事先是道:“只因大老爷差遣,说要赶什么人,我才来这一遭。” 后头的吴用听闻,登时就变了脸色,只两只手环抱在胸前,冷眼看来。 林之孝紧跟着赔笑,道:“二爷、还有这位吴爷,小的这边也是听闻了这事,便忙过来拦着这浑货,岂敢打搅您等说话。” 贾琏暗骂了一句大老爷又生事,只见林之孝说的还算中听,便挥挥手,准备叫他俩散了。 不料,吴用却是从旁开口,专门对林之孝冷笑道:“若是拦着,就不该故意闹出动静,你怕也是来赶人的罢?” 林之孝只管赔笑,忙称不是。 “哼!和你这一干趴地鸟厮,能成甚么大事!” 吴用撂下一句话,扭头就走,刚行了几步,又是回头再说了一句,道:“我日后还来,看你这厮的笑脸能挺到几时。” 吴用这才真是走了,林之孝又来朝贾琏解释,同时打发了个下人去送吴用出门。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人脸,见着林之孝贾琏只觉得膈应,便颇为烦躁的让他滚蛋去。 不多时,送吴用出门的那人回来了,寻上林之孝道:“吴用打翻了门口的一个门房,扬长而去。” 门房怎生的也是荣国府的脸面所在,被打一事说打也大,说小也小,所以他忙报上来,看林之孝处置。 林之孝苦闷道:“二爷这边的差事也是不好做,你让那门子莫声张,稍时我自贴一份银子给他。” 如此府中种种琐事,按下不提。 听闻贾琏如今闲赋在家,没有几日,昔日同僚桂祁、石秀,都上门探望了,吃了一番酒散去。 又有以冯唐之子冯紫英为代表的一干狐朋狗友,京都纨绔,也陆续上了门寻贾琏。 近来京都局势诡秘,他们也是心大,便只管来寻局中人贾琏打探内幕消息,好回去吹嘘。 那等事是封了口的,又不是对贾母等长辈。待冯紫英来问时,贾琏自然不说,只按照往常一般,同他们吃几盏酒,然后将昏醉的人搬上车送走。 这日,冯紫英再度登门,只他一人寻上贾琏。 贾琏还以为这厮又是来游玩混酒,便有些不耐了,只蹲在自个屋里不出,叫兴儿出去打发了去。 不多时,院外头却是传来了喊声。 一人扯着浑厚的嗓音喊道:“琏二爷,你这人发迹了就忘了旧友,古人如何说来着,竖子也!” 贾琏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这边可是内宅,冯紫英这厮居然径直闯了来。 连忙出门去,贾琏招呼小厮上前将冯紫英捂嘴拖拽走,道:“俺如何发迹了,谁人不知俺被革职在家里蹲着。” 一路拖出了南北夹道,寻了一地,才松开冯紫英,同坐着说话。 那冯紫英端茶漱口呸了两句,再是嘿嘿一笑,道:“我这番来是接了家里老爷的令,叫我特意来谢你的。” 冯紫英之父冯唐,就是神机营总督,贾琏此前的顶头上司。 贾琏道:“你家胖老爷有何吩咐?” 其实,冯唐早就该感谢贾琏,帝陵一行八皇子造乱之时,左哨营佐领事发时就倒了。另两位都司,也被八皇子裹挟在身边,一死一伤。 若无贾琏一力追下,将神机营队伍从八皇子身边拉出,后事如何,凭谁也不能料定,反正神机营是不能好过。 冯紫英道:“家里老爷好像是得了些消息,左哨营里存活的佐领和另外两都司都被贬了,只跟着你的,那把总当千总,千总当营总。 再有你那直属的一司中,也提拔了好些军官,那营总黄信,便说是定好了要接任都司,只还都是在神机营里打转。” 贾琏道:“只要是升官,那也是他们的造化了。” 他虽然每日都有打发家里人去看朝廷邸报,但这等消息却还是首次听闻。 冯紫英笑道:“那些人也算是你的旧部了,我听家里老爷的话语,好似言外之意准备好生照料,也算是感谢你了。” 贾琏闻说了这话,也是同他笑道:“莫多这般事,真要谢,你折现些银子给我就是了。须知我如今在家,皇粮不好吃,府里之前领的外事也卸了,手头着实拮据。” 冯紫英忙挥手,道:“此些黄白之物,就莫将出来污了你琏二爷的眼,我去也!” 本就是来说消息的,一盏茶吃完,冯紫英晃晃荡荡,似个浪子般出了府。 贾琏因这消息心情好了不少,也自回转。 他用了午饭后,派去打探邸报的赵天梁赵天栋也回来了。 这两人过来回禀,道:“二爷,我等虽不识得多少字,但您那两个大字还是认得的,今日又未有您那消息出来……听着旁人议论,也未有神机营的事。” 贾琏闻言,暗道莫非是冯紫英这厮拿话来唬我? 到了下午昏时,朝廷突然来了人到贾府,且还是宫中的太监,慌得散值回来的贾政通知贾母,立刻开了中路荣禧堂迎接。 贾母又叫人通知贾赦贾琏等人,莫管男丁妇孺,都齐齐赶到中路来。 那太监不是什么高官,面上不动声色,但见了国公府这阵仗也是有些慌张,只道是皇上口谕,教上骑都尉贾琏立刻去临敬殿面圣。 阖府当即谢恩,贾琏自连忙去换勋官衣裳。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捅了王熙凤一下,凤姐儿登时上前掏出一袋银子,悄然叫传口谕的太监收下。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 入宫,见雍隆皇帝 那太监也是在临敬殿值班时,恰好领的差事,此时不留痕迹的打开钱袋一看,却哪里见过这许多,脸上不自觉的爬满了笑意。 他道:“贾夫人放心,好似不是甚么坏事,未有看见大理寺介入。” 大理寺转职查案审案,只要介入就是大张旗鼓。 凤姐儿闻言,顿时舒心了,看向身后,贾母等也是个个欢喜。 又打发了人去寻贾琏报告,他已经是换好了衣袍,俺道:“好似是个甚,也未有说准是不准,还是待俺去看看先。” 出得门来,由那太监领路,贾琏直奔皇城。 过了午门入皇城,再过景运门后,却不是再走贾琏当侍卫时的熟路。不往乾清宫广场那边去,只入了内廷,转去临敬殿。 此殿不大,比之乾清宫规模要缩减太多,似乎是雍隆皇帝用来私下里召见外臣的场所。 贾琏在殿外候着,领路的太监自进去通报,到了里面,就是久久未出。 等了有一刻钟,贾琏便见着几位官员从临敬殿走出,他认得后面几人,是刑部的堂官与宗正府的几位官员。 他们出来未看贾琏,匆匆走了。 再之后,因殿门未关,贾琏便听得里头影影绰绰的有高声传出,甚么‘直呼某某为戳鸟儿,某某着实大不敬’之类的。 当不是在说他罢…… 再有盏茶时间,殿内换了个小太监走出,让贾琏进去。 “莫忘了面圣的规矩。”这小太监提醒道。 贾琏亦步亦趋,走到殿中,跪伏行礼。 “起来罢,抬起头来。” 面前一声传来,夹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贾琏这次起身,看见了殿中的状况,上头坐着的,自是人过中年的雍隆皇帝不必多说。 雍隆皇帝身边,除了些太监外,太子并二皇子也在侍立着。 台阶下这边,眼熟的老宗正,眼生的忠顺亲王,分两边站着。还有几个官员分别站在他们身后,这些贾琏就不怎么识得了。 那老宗正见贾琏看来,便道:“贾琏,你也是当事人,将那日的情况道来,莫要有隐瞒,否则,小心教你当场午门走一遭。” 令几位官员皆是不动,由着老宗正说话。 贾琏闻言,便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听到藏起十皇子尸首时,一干官员都是齐齐皱眉。 待他一通抑扬顿挫的讲完,阶下忠顺亲王先开口了,不提八皇子之事,只道:“十皇子怎能如此糟蹋?你该解了衣袍护着,再南下去才是。” 那老宗正闻言,立刻跟上,道:“是如此了,只不过贾琏心急追寻太子,那时处置不当,也是难免。如今十皇子已经落了葬,莫再打扰他了。” 老宗正都以及这般说法,阶下便变得十分寂静。 半响,上头的雍隆皇帝开了口,道:“听你所说,当初摸黑南下,前路未知,东走西窜,朕许你有一番忠心在。” 雍隆皇帝说了一半就止,一旁二皇子站出,对贾琏郑重拱手行礼,道:“我该谢过贾大人在乱军中搭救我等兄弟才是。” 贾琏也是回礼。 之后,满殿又是寂静。 实在是贾琏的所作所为,令人太难处置。 良久,还是雍隆皇帝再度开口,道:“贾琏,朕也不来瞒你,帝陵一事方才已经处置了下去,该定罪的定罪,卷宗叫宗正府和刑部共理。既如此,你得奖赏,当是名正言顺。” 贾琏想起来时贾母千叮咛万嘱咐,便是依样再度伏地道:“微臣惶恐。” 雍隆皇帝未有再叫贾琏起来,只又转而看向一旁,道:“太子为何不发一言?” 太子已经站立了许久,蜡黄的脸上留着汗水,此时闻言身动站出,犹豫了一下,竟走下台阶,也在堂下叩首。 他道:“有禀父皇,八弟被黄琦蛊惑,不幸遭乱,儿臣心中何其悲切! 又有黄琦贼首在前,贾琏都司堪称中流砥柱,率部拼杀搭救于我,古人云‘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儿臣本该好生报答贾琏才是,只一想到八弟的惨景,儿臣…便是无话可说……” 贾琏在旁听闻,恍然只觉这太子情意重,又明事理,实在难得。 上头的雍隆皇帝捋着胡须,淡淡开口,道:“太子,你倒是个面面俱到的。” 此时,贾琏在底下微微偷抬起头,不知怎的,竟然从上首在桌案后坐着的雍隆皇帝脸上,看出些高兴来。 也是怪哉,死了儿子不止,老子的陵寝又被烧了,他因为哪件事高兴? 雍隆皇帝和贾琏目光对上,脸色先是一沉,然后平缓道:“朕也是常人,你不必拿眼来偷瞧。” 殿中因此言哗然了一阵,又复归于平静。 雍隆皇帝伸手,止住身后管事太监上前的步伐,再是道:“你也是出身荣国府,贾嫔同朕提起过,莫白费了她一番好心,稍后出了殿,你便去教她见见亲人。” 听得可以去探望期年不见的大姐元春,贾琏顿时大喜,忙拜谢,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了。 雍隆皇帝满意点头,接着说道:“斯人有罪便是伊人有功,有功则不可不赏。 朕知晓你做过龙禁尉卫宿宫廷,便加你皇策郎头衔,赐中议大夫,由你以武转文,点同进士出身,至于所任何职,便交由内阁处理。” 贾琏在地下细数,皇策郎是什么他自然知晓,当初做龙禁尉侍卫时,他只是正五品。上面便是正四品的皇策郎,正三品的皇策中郎将。 至于中议大夫,那是散官,品阶为从三品,和所谓上骑都尉一般,不值一提。 不过这也说明,贾琏之后的实官官职,肯定不会越过从三品去。当初便是正四品的都司,之后恐怕还会倒退几级。 雍隆皇帝这般定下,显然对于贾琏杀了八皇子还有些介意,即便是太子求情也是如此。 老宗正见贾琏还在地上不知作甚,便是提醒道:“贾琏,还不快速速谢恩!” 贾琏数完一连串官职,只觉得这宫中难关也忒容易过了,也不知是老宗正还是太子谁私下里帮了忙,当即喜笑颜开的谢恩。 太子也是起了,未看贾琏,只低眉顺眼的在阶下站着。 这时,又有变故横生。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 忠顺亲王蝇营狗苟,贾嫔娘娘悲悲喜喜 一旁的忠顺亲王站出身,启奏道:“禀陛下,帝陵一行是非功过,早已交由刑部封存,微臣本不该置喙,只是方才旁听贾琏说话时,不免觉得只此处还有些不妥。” 上头雍隆皇帝眼帘低垂,道:“说来。” 忠顺亲王这才继续,道:“有道是功过不能相抵,贾琏任职都司时,其一,营中生了营啸,以至于救援各处未有及时。 其二,不敬礼器,在马上肆意挥使礼器杀人,玷污了此物,此罪更甚其一矣,实乃大不敬!” 忠顺亲王只提起这两件事。 只因为八皇子的事情虽然没有经过大理寺,就直接入了刑部,但已经是定论了有罪。 这般,贾琏杀死八皇子,私下里谁都知晓他大不敬,但从明面上来说,就是决然无罪的。 雍隆皇帝点头,即提起朱笔,面前在空白折子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合拢,教身旁太监送去内阁。 “先前有说赏赐,朕不做更改,便只叫内阁重论实职。贾琏,你当要用心做事。” …… 未久,一干官员打大殿中鱼贯而出,贾琏也在其中,脸上隐隐有些笑意。 虽然最后有些变故,但到底是好事,自个一怒杀死八皇子的事,应当就这般过去了罢。 老宗正帮助颇多,贾琏有心去谢他,忙挤开某不知名官员,寻上老宗正。 “以后用心王事便是。毕竟如太子所说,你投之以桃,我报之以李。” 老宗正留下一句话,带着被贾琏挤开的官员走了。 贾琏还要去见元春,便没有跟着老宗正一伙离开,只还在殿外等着。 不一会儿,忠顺亲王最后一个从临敬殿中走出,身后还跟着个拿着拂尘的太监官员。 忠顺亲王虽然辈分是今上的叔辈,但实际年龄却比今上还小上好几岁,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到贾琏跟前。 他笑道:“贾大人,经过方才之事,我晓得你定然是在心中怪我,但实则,若此时不从严些贬低了你,定然就还有些人的气未有发出来,到了一朝爆发,恐怕你连祸从何来都不知晓哩。” 贾琏一时未有作答,想了想,道:“许是如此。” 那忠顺亲王还未有走,对身后太监道:“我不急,也准备过去宫中,求见上皇陛下,可一起走?” 那太监笑道:“随王爷的便就是,您那条路是无人拦的。” 如此,三人便齐齐朝后宫方向走,忠顺王爷当先,贾琏落后半个身位,太监官员抱着拂尘低头,只远远的吊在身后。 途中,过了一处侍卫岗哨,忠顺亲王再度有了言语,朝贾琏说道:“朝廷对八皇子的处置,其实还有些隐秘之事,本不该告诉外人,不过你是当事者,听一听倒是无谓。” 贾琏顿时驻步,好奇道:“王爷能指教便是好了,俺那时虽然领着神机营,却只好似‘雾里看花’,实在是不分明。” 忠顺亲王哈哈一笑,也是止步,笑道:“说来也是简单,与黄琦等人合谋的,还有朝中的义忠亲王。这一位已经被处置了,现在的义忠王府被旁系所领,不过……” “不过?” “不过义忠亲王还留有一女余孽,当年在襁褓中时就送出,让亲近的老部下照料。这女是何人你或许不知,只管回去问问宁荣二府当家的老爷,他们应当有所猜测。” “有这遗腹女又如何?听王爷所说,那怕是多年的事了,嫁人生子也不定。”贾琏疑惑道。 他也没料到吴用一语中的,幕后之人当真是那所谓义忠亲王。 忠顺亲王笑而不语。 两人在这说了许久,远远跟在后面的那位太监依然未有出现。 待得氛围稍显得沉闷了,忠顺亲王才是再度开口,道:“说来,那也是些天家秘辛,你这般年岁必然是不知晓。 总而言之,圣上虽然未有提及,但你若是能让那女陪着义忠亲王,下去了尽尽孝心,日后自然仕途亨通。连带着那位贾嫔娘娘,说不得,也能贵不可言。” 话毕,两人再度行走。 因各有各的去处,在一处宫廷花园两人便分开,忠顺王爷只叫贾琏等着太监带路,他自去另一边拜见太上皇去。 贾琏这时一个人站着,才有了心思细想,暗道自个上哪去寻那遗腹女去,再有,听说那女离家多年,即便义忠亲王造了孽,他这般再找上女儿门去报复,也不是好汉所为! 在原地等了片刻,带路的那太监官员,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走到贾琏眼前。 这人上前来,道:“往这边走就是皇后娘娘寝宫所在,咱先同贾大人去贾嫔哪儿罢。” 贾琏点点头,拱手请带路。 不多时,绕过花台水榭阁楼,踏及琼华玉露云顶,贾琏在一处宫外止步。 抬头一看——长秀宫。 太监官员先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退回,低眉顺眼的站着。 再有一会儿,里头跑出来一个宫女,出了宫门,见到太监在,便立刻变得亦步亦趋了起来。 这宫女贾琏也认得,正是随着大姐元春入宫的一个丫鬟。 “抱琴?”贾琏道。 抱琴施了个万福,道:“贾嫔让我请大人进去。” 贾琏点点头,大步迈进。 到了长秀宫中,抱琴顿时活泼了些,低声道:“二爷见了娘娘可得说些好话,她可想极府里的各位。” 贾琏自然是应下。 转到了一香室,听闻带路的太监留在宫外,元春就让去了珠帘纱幕,和贾琏相见。 贾琏上前行礼笑道:“臣在此见过贾嫔娘娘。” “都当差了还没个正经!” 本来是许久未见,正伤心时,听了贾琏这话,元春顿时破涕为笑。 她叫抱琴搬来凳子,叫贾琏坐下,又叫把收着的玉华百香露倒一杯来,请他吃。 贾琏掀起衣袍坐着,拿起那什么露就往嘴中道,品味一番后,道:“只是蜂蜜,叫这般好听的名字。” 元春笑道:“此是贡品,出自海外茜香国,甜津袭人,百香作配,教人日饮一斗而不腻。只旁人哪能得来一滴尝……” 两人说了些宁荣二府的琐事,多是元春在问,贾琏在答。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 贾智深出宫会水溶,凤姐儿居府收诰命 二房争斗依旧,没得有多说。积怨已深,贾琏依然是看王夫人不爽。 元春只得劝了劝,让贾琏带话回去见父母。 说话恍然间不觉时迁,直到抱琴来提醒,道是快到宫门关闭的时辰了。 贾琏这才起身准备离开,只临了了,不由得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问道:“大姐在宫中生活,如何?” 他却是想起了那日大老爷贾赦的话,杀了八皇子,也不知道水皇后会不会迁怒于元春。 元春苦笑道:“也莫担心,一如往常,苦熬罢了,只是多少还有些盼头…” 再是道:“你莫与皇后娘娘见面便可。” 贾琏点点头,倒步离开。 “唉……” 长秀宫中一声长叹。 …… 出了宫,贾琏见到那领路太监,便将元春教说的话讲出,道:“本来出于礼节,进宫当拜见一番后宫之主皇后娘娘才是,只是时辰晚了,烦请只送我出宫,日后再拜见。” 那太监笑了笑,便晃悠悠带贾琏往回走。 出了后宫,太监自回,贾琏的脚步顿时加快,总算是踩着时辰出了皇城午门。 外头自有荣国府的马车等着。 贾琏此时走近一看,见自家马车旁边挨着又停了一辆驷驾马车。 这辆马车轩上坐着一人,不是别个,正是有段时日没见的北静王水溶。 水溶也不知在这等了多久,见了贾琏便招呼道:“且上来坐。” 若论起来,水溶还是贾琏的恩主。 贾琏便点点头,跃上马车,随水溶进车厢。外头赵天梁赵天栋驾驶着自家马车,紧跟在北静王府的马车后面。 这边车厢宽敞,正点着灯火檀香,还有两个侍女跪坐着。 贾琏随水溶入坐,自有侍女起身,摆上热茶。 车厢行路间毫无颠簸,水溶稳稳当当坐着开口,道:“听说世兄救了太子殿下,我这番,也是专门赶来谢你的。” 那水皇后与水溶,本是一家。 贾琏道:“那是职责所在,王爷也莫要太过介怀。” 水溶轻笑了笑,端起茶杯,但未有沾嘴便再度放下。 脸上神色变换,北静王不禁长叹一声,情真意切道:“职责所在。真要奉公值守又何其艰难,就比如你贾琏南下时,不也离队探过亲么?如何前些日子就硬要记挂起职责,做下那等事,若放了那人回来,莫管如何,总还有相见之日。” 水溶说得拐弯抹角,但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对面的贾琏怎能不知。 当下,贾琏便是忍不住冷哼一声,教原本稳稳当当的车厢都好似震动了。 “王爷如此说,怎么不问八皇子为何要先犯下那等事?害死了十皇子并一干人,也几乎害死我。” 话语挑明,水溶面色顿时一僵,半响才缓缓道:“是了……我自问平日里忠心国事,看你贾琏也当是如此,奈何身边蝇营狗苟,一碗水如何端的平。 等到他日,你宁荣二府有难言之事发生,再看你又如何处理?” 贾琏道:“我只无愧于心就是了。” 车厢内一时沉闷。 水溶有心要指出去年江南时,贾琏是否知道王家老爷王子胜插手盐政的龌龊事,但话未出口,不免又觉得索然无味。 外头马车停下,不经意间,已经是抵达了北静王府,车夫在外小心说话。 水溶终是再度开口,道:“世兄心若磐石,又非同道之人,本王愿敬而远之。日后还是少来往的好……只是相救太子之情,不可不报,往后本王也学着无愧于心,只此界限内两件事,但有所来,本王必有所应!” 话毕,旋即下了车。 水溶拱手作别,看着贾琏换车远去。 去年今日此门开,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看着巍然北静王府,水溶甩甩头,唉声走入。 不多时,到了府中老太妃当面,水溶请安,只道自个回转了。 老太妃见怪道:“进财儿,亏只是你!早教你去寻那贾琏的晦气,你不动,今个消息妥当了,贾琏分毫无事,你又才上门去生怨。” 老太妃唤的是水溶小名,俗是俗气了些,却也只顶着这名儿的水溶,至今还在四王八公中有个王爵加身。 水溶道:“您是不知,那时贾琏生死难料,我何苦再去踩上一脚。” 闻言,老太妃不住的摇头,道:“官场本就是逢低就踩,逢高就捧,你听了这般久的朝会,还能不知晓?” 这话却不好接,水溶可还豪气许下了贾琏两件事。 此时这位北静王只在老太妃面前赔笑道:“我自是王侯,没必要学那官场庸碌钻营之辈。” 老太妃又是一通埋怨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贾琏已经是归来荣国府,远远便看见府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甚至荣禧堂都又开了。 ‘莫非是知晓我脱了身?但是也当不至于此啊?’ 进了府,贾琏才得知是宫内又来了人,封了凤姐儿当了诰命恭人。 这可不得了了。 本朝针对前朝的弊端,诰命的封赏抓得还算严,官员妻子、母亲并不滥发——起码活着的官员正妻中,过半数是没有的。 宁荣二府中往前,西府只有贾母、刑夫人、王夫人,东府只有尤氏有朝廷诰命。 其中贾母是国公夫人,理应是第一等的诰命。 其余,贾赦的继室刑夫人和东府贾珍的正妻尤氏,都是妻从夫贵,因为贾赦、贾珍分别袭了荣宁二府的爵,所以朝廷才都有诰命发下。 最后王夫人,则是因为当初老国公仙逝前,专门上折子寻太上皇求的情。 然后皇恩浩荡之下,贾政毫无功名,便直入工部做事,其妻王夫人也连带给了诰命。 这都是有朝廷俸禄拿的。 现在凤姐儿的诰命下来,比王夫人的诰命等级还高。 恭人,是四品的诰命,多半是因为贾琏之前的正四品都司官职的缘故。王夫人虽然是凤姐儿的长辈,但分在两房,倒是全然不用忌讳那么多。 “都起开来!” 贾琏在一干没眼力见的小厮身后冷喝一声,才得以进入自己院子。 王熙凤恰好穿着大红袍子过来,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得,丰儿在她身后带着几个丫鬟,有捧着碎银的,有捧着红布一叠的。 看这架势,便是准备来发红包。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熙凤爱时去复恨,黛玉悲天回又愁 凤姐儿先是招呼贾琏归屋,然后便‘笑语盈盈暗香去’,给一众来凑热闹、说吉祥话的府中下人包红包。 谁说的好听,碎银便多发一块。 过了许久,凤姐儿才是发完红包归来,眉间笑容依稀,见了贾琏,自有一番柔情蜜意在。 “好冤家~我如今才知道爱煞了你,辛苦给挣来了这诰命夫人。” 贾琏方才便归屋了,正在房内坐着。 他不出去打搅王熙凤兴头,只自个暗自思量。 此时见凤姐儿对面坐了,贾琏神情一怔,道:“俺懂也!先下来个诰命给好处补偿,之后上面那干鸟厮给论起实职来,正好能毫不留情将俺一贬再贬。” 一通说完,贾琏复道:“怕不是要亏!” 因为这话,凤姐儿面色蓦地就变了,冷哼一声,翻着白眼斜面看来,原本的柔情蜜意全然不再。 又听闻了皇帝已许下的好处,凤姐儿带着些嘲讽意味笑道:“说甚么以武转文,同进士出身,好似你琏二是个读书的人儿一般,本就该从执笔小吏做起不是。” 贾琏登时道:“这话别人说也就罢了,只凤姐儿说我全然是不服,我好歹还晓得个‘子曰学而时习之’,凤姐儿怕只知晓个‘子曰’?” 凤姐儿因这话大怒,房中一番吵闹,平儿顺势关了门。 得旨去见了皇帝,贾琏本该向贾母报告,只是因又绕路去了北静王府,回来的实在太晚,贾母听说已经是睡下。 是以,贾琏回转时,便只派人过去告诉了贾母房内的丫鬟,先备下明天去请安。 如此时间一转,便已经是翌日。 贾琏起得晚,贾母派来的人已经是催了多次。 待得他出来南北夹道时,打发出去看今日邸报的人都回来了,道是帝陵一行官员的封赏还没下来。 不止贾琏的,冯紫英所说的那些也没信。 贾琏对此倒是不如何在意,朝廷的效率本是如此,许他三日内能走完内阁六部等一番程序下来,便算是十分快了。 早饭已经用了些,贾琏即刻转去贾母上院,将昨日雍隆皇帝的话复述了一遍。 贾母对这倒是欢喜,道:“也是皇恩浩荡了。转为文官是极好的,稳当许多,不拘是几品。” 又陪着贾母用了些点心,贾琏还得了个玉珠串的赏到手。 出了门,贾琏便是看着这珠子一阵稀奇。 太久没有遭这位老人家待见,他都快忘了贾母房里的小物件。 “二爷。” 行走间的贾琏顺着声音抬头,见墙上一个小脑袋正探出来喊他。 “叫俺作甚?怕是识得你,当初是老太太房里伺候的,后来……好似到了黛玉妹子那儿?” 紫鹃跑下,打开小院的门缝出来,笑嘻嘻道:“那儿是哪儿,不就是这儿?” “呔!敢来消遣俺?找打不是!” 贾琏拢起袖子,这小娘们真要是说不出什么事来,就莫怪他不给老太太和黛玉妹子情面! 紫鹃被吓了一跳,眼中升起些雾气,又不敢声张,忙将一件事情说出。 原来前些日子薛宝钗入府,也在这边住下,那人儿是个极妥当的,又是新人,所以三春宝玉都爱往宝钗的院里跑,不免就冷落了黛玉这边。 方才黛玉就和宝玉吵了一架,回来就叫关了小院门,谁来都不让进。 紫鹃哽咽道:“我听说入府时,二爷说要照料林姑娘的,结果却一次都没来过,只叫她自个伤心…” 这话,却教贾琏不由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有些讪意。 今个被这小姑娘挤兑了,偏生说的还是实情。 从怀里掏了掏,贾琏扯出个钱荷包扔过去,道:“哭甚么,黛玉妹子那毛病会传染不成?这个赏你了。” 紫鹃手忙脚乱的接过红包,拉开细绳一看,顿时破涕为笑,眼中闪烁着银子光芒。 再抬头,发现琏二爷已经推门进去了。 贾琏这边进了小院,便眯了眯眼,做若有所思状,先是驻步了再行。 只觉得自家妹子,倒是不必忌讳许多,他过去靠在紧闭的细雕窗户外,便大声喊道: “黛玉妹子!琏二哥来看你了!” 房内,趴着的黛玉被一股声浪惊醒,抬起头来,脑袋中嗡嗡作响,只觉得一时间竟然头晕眼花。 黛玉眼睛又是一红,忙下来床榻,这边叫雪雁开门,拿着个团扇就要出来发作。 刚出门,还未有出声,就被一旁早已经等候多的贾琏提着衣领拎起。 黛玉手脚张牙舞爪,又哪里挣扎得了,被贾琏哈哈大笑的提溜着,转在房外小桌边放下。 再贾琏也是坐下,仍然是笑道:“府里伙食还是竟好,教你重了不少。” 黛玉坐着偏过头,用团扇挡着面,只在团扇后道:“只不过是长了年岁罢了,谁稀罕吃你那伙食儿?” 贾琏闻言,认真道:“黛玉妹子你不知,方才进来时,俺隐隐好似看见一颗仙草在云雾中伸展,叶脉中生出浑圆朱果来,俺今个就久留些,看能否逮住那颗仙草下来。” 黛玉这时终于放下团扇,偏过脸来,道:“原来你也只管说这俏皮话来赚我?你走,自去顽去,只今日来这,值得什么?” 贾琏却是刚才真个见了株仙草在,转看向身边的小厮兴儿昭儿等,他俩也是摇头。 这下就苦于无人认可了。 贾琏干咳一声,偌大男子也不惧什么诡异之事,直将那是抛之脑后。 他再笑对黛玉道:“你也莫怪我未曾终日看顾你,毕竟我等虽是同辈,但毕竟差了岁数。 阖府中,我与兰儿他先父珠大爷,入了宫的元春大姐是一拨。你与三春宝玉等又算一拨,平日间如何耍得到一块来?” 再看黛玉时,仍是闷闷不乐。 贾琏顺手将方才从贾母那得来的珠串取出,道:“这算是琏二哥同你的见面礼,你收着?” 黛玉看了一眼,慢慢将珠串拿在手中,蹙起的眉眼终于松了,再是问道:“打哪儿来的?” 贾琏如实道:“刚从老祖宗房里得来的。” 黛玉顿时将珠串又扔了回桌面,小嘴抿得好比战时潼关,谁人凿得开? 也只她本人了,黛玉道:“难为你费心了,只此几步路,终是记起我来,再顺手打发了,你自己等等回转倒是心安理得,往后回了南边也有话说。” 说着,那把团扇是再度挡了面。 贾琏被噎了一句,顿时无言。 他暗道黛玉妹子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来,自己若再要说话,岂不是赶上门的讨好?忒没脸面了。 走休走休! 久久无声,黛玉透过团扇偷偷望来,只见贾琏道:“我这便走了,若何时有事只差人来寻我就是。” 说着贾琏就起身,姿态决绝。 黛玉张张嘴,只觉口中晦涩,又流出泪来。 她最终奋力掷了团扇,看着贾琏背影冷声道:“你看我有无说错,你回转开心,怎生理会我受着的苦楚。” 贾琏只觉黛玉妹子忒难伺候,听也不听,看也不看,只随手向后接了团扇自个扇风,再招呼兴儿、昭儿速走。 只是还未出门,便又是一个小脑袋蹦跳着进来这边。 贾琏打眼一看,却是有些日子没来府的史湘云。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史湘云杀来二人降,贾宝玉闯进相生泪 “湘云妹子打哪儿来?” 贾琏止步问道:“已经去见过老太太了?” 湘云笑道:“见过哩,姑奶奶赶早接我来的,她看着高兴。原本我和姑奶奶一起等琏二哥,只是你许久不来,方才我就去了薛姑娘那儿顽,现在过来看林姐姐。” 贾母那人也是先听说了贾琏传来的消息,欢喜之下忧愁尽去,才有闲心差人去史家,把史湘云接过府来。 贾琏点点头道:“那你只管在这,我这就先走了,还有些事要做。” 史湘云见了黛玉在里头垂泪,又听到这话,便是忙伸手来在门边拦住,问道:“琏二哥哥有什么事这么打紧,许久不见就照面便走?到时我也在这哭来你看。” 贾琏哪能受此挤兑,道:“莫闹,也是真有事,朝廷预要给俺文职,这边要忙着回去练会儿字,免得写出公文去,别个还要差人来问画得是甚么图。” 史湘云笑道:“琏哥哥说得这般浮夸作甚,也不急于一时。” 说着,史湘云上前来拿贾琏手中捞着的团扇,再只招呼门口一干人再回去。 贾琏因此蹙起了眉头。 虽说一干妹子中他最欣赏湘云妹子,素来觉得这位行事有些英侠气,但也不能这般来强要推搡他不是? 史湘云见推不动,便一手拿着个团扇,挡住两边面容,低声凑过来道:“琏哥哥你莫急着走,我方才可听说林姐姐身上患了些病症,她也只我们这些亲戚能看顾了。” 这话一说,贾琏便不好走出了,才连同湘云转身,再坐回了方才位置。 黛玉依然还坐着,偏头拭泪道:“你莫回来,只快些出了去。” 湘云笑着在这边坐下,先帮黛玉递了团扇过去,再看着小桌面上珠串,啧啧道:“这是甚么?若没人要岂不是正好便宜了我?” 话落,湘云就要作势伸手去拿。只是半途中,丫鬟紫鹃忙先拿了去,将珠串塞在黛玉手中。 湘云见状笑呵呵收回小手。 黛玉攥着珠串在手里,道:“好云儿,你就只管在我这寻些便宜罢……” 湘云连忙笑称不敢。 两人终于有了话说,悄悄在桌边聚起脑袋说笑了一阵。 期间提起一药物来,道是什么‘冷香丸’。 贾琏正愁插不上女儿话,此时闻说,终于能开口了。 他忙同湘云问道:“我只听说黛玉妹子吃的是‘人参养荣丸’,专养荣卫,这冷香丸又是什么?” 那是史湘云刚才在薛宝钗那边听说来的,自然和黛玉无关。 湘云只道:“我听说宝哥哥时常引黛玉妹妹掉珠子,长此以往,人儿都虚了,那人参丸也难免有所谓‘虚不受补’的说法,怎地就不是病症?” 史湘云拉过黛玉,只管满嘴胡诌,偏贾琏在旁却是听进去了,摸着下巴抬头思量。 一会儿后,贾琏道:“寻个医师来看看罢,俺受林姑父哀声所托千里送来,万万不能叫黛玉妹子出了什么差错。 府里供养的那甚子王太医、张太医其实不中用,只听说拔尖的太医都去照料皇室、王府。剩下这一层专当太医官,只顶着一身皮子混资历脸面,没甚么手艺。” 说来说去,贾琏还是提起了往常那个黑了心的医师,一张口张得比太医还大,但毕竟是有些真本事的。 且听闻那黑心医师就在宁荣街面临近打转,要去找时倒也方便。 黛玉在旁,静静听了,摇着团扇道:“许你这般说得还算动听,只是莫耗费那个钱儿,甚么病症都是湘云胡咧。只罚了她去,我就痛快了。” 湘云晓得方才自个也说要流泪的话被黛玉听见了,忙笑着讨饶。 闹了一阵后,湘云转向贾琏,笑道:“看我帮琏哥哥劝了黛玉,你也要给我个赏才行,只是不要那等值钱的物件,寻常些,教我能收下的才好。” 贾琏自然是满口答应,道:“也好,等我练出好字时,就裱起来把第一手字送给湘云妹子。” …… 几人说话间,却是有一件事都不晓得。 小院的门外,宝玉带着袭人等一干丫头过来了这边。 他见门虚掩着,心中便是一喜,暗道林妹妹还是不如说得那般心硬。待自己再进去卖个好,当稍时就能和好如初了! 小心探着头进去,入眼一幕,就是湘云拉着黛玉言笑晏晏,对面坐着个琏二。 宝玉顿时如堕冰窖,再抬眼去看时,分明听见了湘云话语,她道:“琏哥哥到时也送黛玉一份,免得好妹妹又送闷气……” 接下来还有甚么话语,宝玉却是再也听不见了,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心爱之物转眼便被抢了走,偏生还是不晓得珍惜好人儿的琏二! 宝玉顾不得许多了,径直教推门传入小院中,瞪大眼睛气道:“你如何能这样?!”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黛玉、湘云,还是贾琏。 宝玉腰间宝玉,洁洁莹莹,当头照了贾琏一脸。 贾琏抬手挡在面前,却发现未有什么光芒,这才再度放下,暗道这劳什子通灵宝玉,碰又碰不得,若有机会,便早晚寻来人粉碎了它去。 他如此琢磨通灵宝玉之时,旁边宝玉和黛玉已经是又争吵了起来。 一个带着怨,一个带着哀,这是湘云也劝不去的。 宝玉打小就有些癔症,一时发了狠,又捧起自个的玉来,道:“只我多了块玉,是以你要拿另眼来看,不同我顽,这就摔了它去!” “好!” 贾琏这时见状,已经是拍了手,大笑道:“又是如此一遭,你只管从速摔了它!免得阖府受你拿它发难,事后被怪罪的还是旁人。” 若是放在寻常,贾琏见此场景,早就上前去帮宝玉摔了,只是如今晓得那玉晦气,他自然是碰都不去碰。 但贾琏不管,可不代表旁人不急,袭人并一干丫鬟忙哭喊着上前来,要拿下那玉。 史湘云环顾左右,除贾琏外,竟是一个大人都无,只好开口喊道:“宝二哥,你在这摔了这玉,莫不是故意要害林妹妹,成心叫老祖宗和太太恶了她这人儿?”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 贾宝玉入宁国府,警幻仙衍《水浒传》 湘云这话说得委实在理,宝玉手顿时一松,终叫通灵宝玉被袭人拿了走。 “我……我…” 宝玉看着林妹妹别过头去,似是在哭,也是无法了,一同哭了出来。 “我这便走,再也不来了!” 一边哭着,宝玉跑出了门,袭人等一干丫鬟都跟了去。 里头史湘云却是松了口气,再来宽慰黛玉道:“林姐姐莫担心,看宝二哥那‘再也’二字能顶两天不是。” 小院中自还有话语说…… 这一头,宝玉跑出门,刚在一处平复了些,抬眼便看见了老祖宗身边的一等丫鬟湖泊过来,请他去宁国府。 原来宁国府中荷花盛开,清气满园,所以尤大奶奶请西府贾母、刑夫人、王夫人等过去游园吃酒。 贾母发了话,叫宝玉也一同过去游玩半天。 宝玉登时道:“这就过去,总好过还待在这边。” 他当下随同琥珀抵达了宁国府,见了喜笑颜开的贾母等一干长辈,个个见礼。 只是与这些长辈们看了一会儿荷花,宝玉便觉得倦了。 毕竟东府这边无有什么出彩的姊妹,只一个秦氏,见面还毕恭毕敬的唤宝玉做宝二叔,他连芳名都不曾知晓。 贾母最是看顾这个孙儿,见得宝玉倦了,便命人好生哄着,去歇一歇,睡了午觉再来,稍时一同回府。 在场的宁国府主人家中,尤大奶奶当然是不动,只贾蓉媳妇秦氏带人出来接收宝玉,道是这边早就收拾了屋子,教贾母放心。 贾母笑了笑,眯着眼睛,再转头夸尤氏讨得个好媳妇。 …… 这边,贾母的重孙媳妇、宝玉的侄媳妇秦氏,领着半睡半醒的宝玉到了一间上房。 宝玉抬头,看见一幅画贴在上面,画得人物极好,禽羽飞扬,乃是一副《乘鹤图》,心中便有些欢喜。 又有一副题词,写的是: ‘时事洞明皆不见,人携草玉上青天。’ 看了这两句,宝玉便不肯挪步,只道:“就是这儿了!” 秦氏原本脸上有些哀愁,忽然听到这话,便并着一干丫鬟嬷嬷都笑了。 本就是要将宝玉安排在这儿,没想到他这般欢喜。 当即就送宝玉进去,在榻上睡着,只留下袭人同另一个丫鬟伺候,秦氏领着其他人回转。 床榻上,宝玉刚刚合上眼睛,便恍惚的睡去。 正梦中无措时,他忽然听得身后一通苍老斥责之声,专门向他而来。 宝玉受了惊,迷迷糊糊、悠悠荡荡往前走,到了一处地方,终于大放光明。 有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往前人迹稀逢,往后飞尘不至。 “好地方,又是个好地方!” 顺着朱栏廊木往前走,宝玉转到一处红殿中,见殿下外头浮起云海,殿上端坐着一个仙姑。 宝玉顿时喜得上前来行礼问候,喊是神仙姐姐。 这仙姑,就是许久未见的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了,她先教宝玉在殿中坐下。 警幻仙再是笑道:“素日间无事,我下凡来一遭,思领绛珠生魂回去说话。 不料先在荣国府里,被一颗天煞星推门冲突了一场,法力散了些。 又转到宁国府里,受两位国公不住哀求,请我看两府命数。 只是一命在天,变化使然,我又怎能看得清,只好教你看一出戏文罢。” 宝玉闻言已经是喜不自禁,道:“也是我十世修来的缘法,能得神仙姐姐青睐,许我在此仙境看戏。” 警幻仙笑而不答,只一指,殿下处云海翻腾。 其中逐渐现出人间模样来。 空冥中自然有画外音传出,道: “此出戏,唤做《水浒传》。” 云海中偌大人间,全然出现在宝玉眼前。 故事伊始,便是一处梁山泊贼寇屡败朝廷军伍,越发做大之后,终受了朝廷官员张叔夜招安,贼寨中一百单八位头领,都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命官。 宝玉旁观道:“如此行径,怕是可耻了些,他们这些人在过去杀人放火的罪孽,就不用赎了吗?” 戏文继续,云海翻腾。 受到招安后,朝廷以宋江为首,率领同被招安的部下北上,竟然一朝攻灭北朝,做下绝无仅有之大功。且一百单八位将领尽数全身回朝,大受封赏。 宝玉道:“我虽然读得书不算多,但只看这戏文所说的年代,前宋一朝时灭辽的分明是金人,干这些贼子什么事?” 戏文再度发展。 宋江回朝后令受到朝廷传令,教南下征讨揭竿而起,大逆称帝的反贼。宋江领命而行,一番厮杀后终于是功成,只可惜梁山泊兄弟折损了大半,归朝的竟是寥寥。 宝玉道:“征讨方腊的分明是西军,拿住方腊的也是韩世忠,这戏文位面吹嘘这些人忒太过。且这宋江我有些印象了,好似是以前日子的出海水贼头目,名声不小,这戏文难道是他叫人编写的?” 戏文最后一幕。 宋江归朝后不得善终,被以前得罪的朝廷高官发难,一杯毒酒落肚就死了,此后北面军来,本朝国亡。 宝玉道:“还有这智深和尚,倒是让我想起了家中的琏二,我听说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法号,也叫‘智深’。” 戏文落幕,云海翻腾,复归于原状。 警幻仙道:“三千世界,何论真假虚妄?你焉知,此戏文不是曾有现世过?又焉知,你那现世,不是别人的戏文?” 宝玉见神仙姐姐语气重了,便忙说好话来求饶。 警幻仙道:“红尘之中,但有悲喜,才不叫虚度。方才请你看的,便是后半段从喜到悲的一幕,可有感悟?” 宝玉道:“只觉得甚是精彩,但下回看时,只看得戏文中征辽回来就作罢。虽然不喜宋江这些贼子,但后面场景悲凉,我更是不喜。” 闻言,警幻仙摇摇头,道:“你心慕乘鹤飞仙,又出不了红尘,去休,再去休。戏文前半段,只另有闲暇时再看,你先去经历红尘中眼下一场大事先。” 宝玉这般就被赶出了殿,再回了朱栏间。 正蹉跎间,宝玉只见前方又闪出两愤愤老者,看着都是面熟,只是不识得。 ‘混账东西!这般大了还在脂粉里打转!不爱武装爱红装耶!’ 其中一老者上前来,不仅口中斥责,还作势要打。 “我当跳下去避过!” 宝玉迷糊起身,就要跃下床榻,亏得袭人眼尖来抱。 两人一同摔落在地。 宝玉俯身,鼻子已经是嗅到了袭人的衣领中,香气袭人。 抬起头来,两人对视,都是面上绯红无言。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尤二姐,尤三姐 日渐黄昏时,宝玉携手袭人等一干丫头出了房,再去园子里寻贾母。 又闻说已经预备散了场,只贾母还一时舍不得走,正在同尤大奶奶说话。 于是宝玉也不进去,只在园子外等着。 正百无聊赖间,袭人从旁一指,道:“二爷您看。” 宝玉循声张望,只见一道窈窕身影,身穿着鹅黄锦衣行走。 这人面容标致,比起宝玉身边含苞待放的袭人等丫鬟,不知强到哪里去。 看走向,正是朝这边来的。 “大姐姐有礼。” 这丽人身子停顿、止步。 宝玉在原地未动,再开口道:“大姐姐是东府里头的人吗?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这身影却是东府里的尤二姐。 她犹豫着开口,先是自禀了身份,只说是府里尤大奶奶的妹子,又问宝玉:“听闻……西府的二爷来了?” 宝玉笑道:“便是我了,别个都叫我宝二。” 尤二姐顿时面色转为忧愁,屈身行了礼就要走。 一旁的袭人见状,便是不忿了,喊道:“看你模样,一个仆不仆妇不妇,过来问男人的放荡人儿,如何就敢这般怠慢府里的少爷们?” 尤二姐虽然年长,但被一通呵斥,却不好答应,愣在原地,颇不知所措。 宝玉忙拉了袭人,上前来劝慰道:“大姐姐莫恼,我知了,你定然是心慕那边的琏二哥,若是如此,大姐姐怕是寻错了人。那人莫说你等一个午间,便是等十个百个,也只忙他的酸臭事,不会来看大姐姐一眼。” 尤二姐被说得面色通红,忙解释道:“我非是如此这般…” 过来宁国府一趟,宝玉一场似梦似醒,也变得精明了一些。见尤二姐踌躇不安模样,不由在心中骂琏二糟蹋了好人儿。 当下,宝玉便主动同尤二姐说了些琏二的事情,自以为解了尤二姐相思之苦,也不枉自己来这一遭。 不多时,贾母等一干人从园子里出来了。 尤二姐自然慌忙退让,看着这位宝二爷跟着回转了。 “唉……”尤二姐叹气,也自转身离开。 此些年,她一直跟着尤老娘在宁国府住下,在后面廊边的房子里安身,府里一应租钱都被免了,每日米面也有一份。 不仅如此,尤二姐还有宁国府里的例钱拿。 回来屋中,尤二姐便坐着继续叹气一遭。她方才听那位宝二爷猜度所说,琏二爷却是只倾心性子刚烈的女子。 最好,还能有些侠气就是极好了。 侠义?这公侯家门里哪来的侠义? 回想起琏二爷对她和尤三姐的态度,尤二姐竟然觉得此话极对,性子强硬的三妹妹是比自己讨喜。 想来想去,哀愁满面。 尤二姐只觉琏二爷怕是都已经忘了自个,前几日听闻那位受了苦,她想进去荣国府探望都不成,还能如何…… 坐了不久,尤老娘回来了。 这位进门见了尤二姐便是喜道:“方才我在府中遇见了珍老爷,竟指着赏了我一个宝气瓶回来!” 看着有人搬来瓶子进屋,又一声不吭的离开,尤二姐不由的拉扯着母亲衣袖道:“怎地又拿来了这物,妹妹她……” “莫提那不孝的东西!” 尤老娘厉声打断,嘴角抽搐,再是指着门外道:“你且看看,我们娘俩住在这里,那是多大的体面,宁荣街面上的人馋都馋不过来。 偏那个人,单身出去住,连位置都不说来,这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尤二姐只能默然无语,不和老娘争辩。 过了一会儿,尤老娘灌下肚一杯茶水,再是开了口,道:“去洗下身子,晚上珍老爷难得要来,咱多赚些银子,到时候哪怕是回乡了也快活。” …… 荣国府中。 因贾琏差了人去请那医师来看黛玉,黄昏时人已经到了。 奶兄赵天栋跑来西路的这儿请示。 当初贾母许下贾琏一间西路书房,靠着二老爷贾政的书房园子不远。 贾琏正在这边练字,由族中长者贾代儒来教导,规范,日后专门写官文字时,好歹也别丢了同进士出身的脸。 见赵天栋气吁吁的赶来,贾琏便请贾代儒先去休息,自己放了笔,来外屋里作势坐着。 只是还未沾凳,便几乎因听得消息跳起。 “说甚么?问诊费一百两!施药包治再加二百两!” 想贾琏上任四品都司时,一年的俸禄不过一百八十两,在宫中当差龙禁尉时,一年不过一百五十五两。 喊出三百两,合着他吃的几年皇粮那厮都要了?口也张得忒大,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得去瞅瞅。 贾琏当下出了西路书屋,绕过荣禧堂进入南北夹道。 此间一处耳房外,贾琏赶来时,自有一些小厮上前来再告诉情况,说是林姑娘见了医师,已经回了,现在里面只那安医师自个坐着,叫喊着要上等茶水去伺候。 贾琏点头进了屋,见着里头面熟的医师便是道:“就你敢喊要三百两?莫不是来荣国府里打秋风!” 安道全被大嗓门惊了一朝,忙讪笑站起,暗道这公府少爷当了军差就是不一般,一些时日不见,威势加重了这许多。 笑脸请贾琏坐了,安道全再主动伸手帮贾琏斟茶,一时间倒是显得他才是主人家。 斟了茶,安道全再落座,道:“琏二爷,你晓得我行医从不骗人,该是多少就是多少,那姑娘有内虚内耗之症,三百两委实少不得。不过……” “哼!” 贾琏瞥了这黑心医师一眼,道:“有话就说来,须得有用,不然便将你乱棍打出。” 安道全笑道:“且莫冲动…只是想请琏二爷帮忙给对门的尤三姐说个亲,小人愿用全部家当将养那位姑娘。只要事成了,不仅本次三百两分文不收,以后琏二爷但有吩咐,小人登时便至!” 这厮是看邻居看对眼了。 安道全最初还以为尤三姐是这位琏二爷养的外室,毕竟她入住隔壁是琏二爷一手包办的。 结果过了这许久,贾琏都未去看过。 所以安道全才升起了这份心,直接来求贾琏成全。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等候 尤三姐不仅长得标致,还有一身万人不能及的体态风情。 邻里相闻,倩影迷离,安道全心头早就火热。 只可惜有心无意人,自从第一次见面后,尤三姐从未对他有过甚么好脸色。 安道全也是无奈,只得来求这琏二爷将尤三姐送给自个,由这位来做媒,想来,到时尤三姐总该应了罢…… “不成!” 贾琏剑眉倒竖,虎目园睁,一开口就泄出三分怒气。 “你这人好不晓事,那尤三姐大好姑娘与你终日作邻,临了了,却反而求到我这儿来。只得说明尤三姐不甚中意你,既如此,凭啥叫俺去为难她?” 满心期待的安道全被喷了一顿,无言回话,重新坐正了。 他转而道:“那琏二爷就备好三百两银子罢,你家这姑娘的病须得我亲自拘方抓药,别个来,全然无用。” 也是见贾琏话语说的决绝,期望落空,安道全这番语气也生硬。 口气也忒大……贾琏暗自嘀咕,尤三姐的事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眼前他到底是外行,不甚了解医药。 又听闻说要是不早日弥补损耗,黛玉妹子有早亡之相,这般,贾琏就只能掏钱了。 先着人送了安道全回去备药。 然后贾琏也不去写什么字了,转去自家院子,叫人去唤来平儿,想着把存放的体己钱拿出来用。 医师是他寻来的,这医药费,贾琏便未想过叫府里帮忙。 没等多久,平儿便回了院子,身后还引着个王熙凤。 贾琏不由疑惑道:“凤姐儿掌着府里琐碎,今日归得这般早?” 凤姐儿进了屋,笑道:“先前早就有言,叫你收了平儿。这次听说你唤她,我便也回来帮你俩打个热水,不枉平儿服侍了我这般久,终于出了头。” 这话贾琏是不信的,原本的两个屋里人都被凤姐儿变成‘屋外人’了,她哪来的这等好心。 也不再理会凤姐儿,贾琏自寻平儿要三百两银子出来。 结果话一开口,平儿就跪了,开始泣声,哀怨自个的不是。 早在凤姐儿叫她拿银子时,平儿就想到会有今天这一遭,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贾琏正纳闷时,又见凤姐儿过去抱着平儿,闹将开来。 凤姐儿道:“你平白拿这般多银子作甚,这不是有意为难平儿吗?” “如何就为难了?那须得是我收着的银子。” “银子自有用处,你当了差立业,府里两房长辈过寿不得送礼?东府珍大爷、宁荣街面上的,哪里少得了。再有上回,我不是又帮你使了银子,打听宫里消息不是?” 凤姐儿说得头头是理,再是道:“是以,琏二你自个说,一时间哪里还拿得三百两出来?” 闹了一通,贾琏总算是听懂了,自个的银子怕是被凤姐儿挪用了,也不知还有无。 他忙问道:“虽听你说这般多,但只那十个金锞子,便也要值二三百两了,如何就拿不出来?” 平日里,凤姐儿向来是无理也要扯成有理的人,只是眼下这账簿确实不好平。 她试着拉平儿起来,但拉不动,只得作罢,再上前来挽着贾琏道:“莫说我不在理,你那钱我确实是另有用处,缓几日拿三百两给你就是了,何必闹起来,可惜了平儿。” “遮莫不是凤姐儿单人在哪儿闹?”贾琏道。 见这话好似是放下了,凤姐儿顿时笑道:“是是,你只官来怪是我的不是…” 再去拉平儿,那位才犹豫着起身。 也是看着她确实可怜,贾琏才一时未有再追究。 但也不能容凤姐儿就这般糊弄了过去…… 翌日。 贾琏起来离开自家院子。先是打发了兴儿、昭儿,又喊来赵天梁、赵天栋,教去打听凤姐儿在何处使的钱。 当差的辛苦钱,可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没了,到时连上任的路费都没有,那可就真是寒碜。 他自是心细,出得宫来想了想皇帝和老宗正话语,便觉得自己大抵是要发配出去为官,只看什么时候落实,到底是几品官。 如此,又过了两天。 荣国府里未有什么大事,派去的几个都还未有打听出凤姐儿的事。 只黑心医师安道全沉着脸来来回回,帮黛玉治疗。 贾琏跑去看了一会儿,又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虚啊补啊的话语,便百无聊赖的回去西路写字。 二老爷贾政偶尔散值路过,倒是也兴起进来教导了贾琏几手。 贾政是打小做学问的,只是未考出名堂来,就荫官进了六部做事。十几年下来,一手官文写得倒是极好。 贾琏勉强临摹了学习。 待他进临敬殿问答的第四日,朝廷的邸报终于下来了。 早有人抄了送来荣国府,贾母和二房那边都有,贾琏这边得最后一份。 邸报告示中,罪犯一档。 首犯黄琦,因不满本职,心生癫狂,纵火烧了帝陵,判处诛三族。其他犯人还有宗正府丞,詹事府等几位官员,都判了重罪。 只独八皇子和义忠亲王被一笔带过。 不过这也是当然之举,一如当年不知道为什么被赐死的四皇子一般。等过些年头,天下淡忘帝陵之事,那八皇子的死因也会变得未知。 再有渎职的一档。 神机营帝陵一行的主官协领,渎职严重,发配北面当大头兵去了,这位当初醒来时,还说要报答贾琏救命恩情,如今却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京。 余者,幸存的神机营军官被贬了一半,被黄琦裹挟的懵懂守陵卫军官,被贬了九成。 再剩下的,就是论功的一行人了。 先前冯紫英来说的消息基本都对上了,神机营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次连同协领去了那么多官,自然有人补上来。 营中黄信虽然和黄琦是同族,但已经是隔了好几房的人,不受牵连,这次升了正经都司。 吴用升了一品,当了詹事府的中舍人。 至于贾琏,先前皇帝所说的奖赏头衔都挂着邸报上面,从三品的中议大夫令人侧目。 朝廷之上,只有到了三品,才有资格进乾清宫听龙言,才能说是高官。 只是其后给予贾琏的实职,又不得不令人多想。 ‘上任陕东五路承运使,着雍隆十三年七月初一到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 当差很打紧 陕东五路承运使是什么官。 从名上就能看得出来。 陕州是古时已有的大州治,又是靠近边塞,和前番县一级的海宁州不同,本朝有正经的正四品知府过去上任。 承运使是职位用事所在,陕东五路,又在知府之下。 贾琏再往下看,不出所料,此官阶为从六品。 邸报一口气读完,了然无味。 虽说当代是文官贵而武官贱,但他是由京官转外官,如何就要被连贬五级。 以后遇见同僚时,贾琏自禀是中议大夫,旁人问兼着何职,再答是陕东五路承运使。 那兼得可是有点远。 实在说不过去。 贾琏正闷闷不乐之时,忽然闻得吴用上门来了,到了西路书房,要请贾琏出府去吃酒。 见了贾琏面色,吴用便是打趣道:“若是贬五级便能换了一个皇子性命,哥哥往后,怕还能赚他两个。” 贾琏一想,也是乐了。 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个嫡皇子,还能有官做,已经是强过任何了,往后只重头开始就是。 两人当即一起出了荣国府,准备先去吃酒。 好歹庆贺帝陵之事终落,吴用还升了官。 吴用是坐着人力轿子来的,那种如何比得过荣国公府的马车舒适,出府便舍了轿子,同贾琏一起上马车说话。 赶去吃酒的路上,吴用再是道:“我来时已经打听了哥哥的职位,虽然远在陕东,已临近西都长安,但好歹还有眼前的功勋可拿。” 贾琏恍然明悟,道:“是漠南的战事?” 却是草原部落有了叛乱,朝廷从年初起就在派兵讨伐,兴起战事。 不过这战事不大,完全波及不到边塞诸军。 贾琏还是听到二老爷贾政在书房和单聘仁等说话时,才有听闻。 吴用道:“正是如此,因为漠南打仗,才有陕东五路承运使这职,专门运送粮食军械过去和军伍交接。哥哥只要去那职位上待着,一朝漠南平定,自然会有功勋下来。” 贾琏道:“如此说来,倒也不错。” 吴用点头道:“且,我看这还是朝廷有人帮哥哥用了心的职位,承运使是一司主官职位,战后正好论功。” 主官权重,虽然担着的职责也更大,但却自在又易出头。吴用原本的太子洗马一职,就是詹事府里专门管库房的主官,下面还有几个七八品的属官做事,自在的很。 现在吴用升了一品,当了中舍人,只刚上任,他便觉得有些不快,来往上官太多,每时每刻须得看主官眼色行事。 此时和贾琏这般提起,也是吴用自己的官场感悟。 不过,这等感悟贾琏自然不知,他当侍卫时,和上官桂祁处得极好,当神机营都司时,一营都是混日子点卯的,也未有什么拘束。 再有贾琏到底是国公府嫡出,一干四五品的同僚,谁又会专门和他生怨。 这点和詹事府幸进的吴用全然不同。 …… 行驶的马车上。 本来就对贬职一事有些看开的贾琏,听吴用说起过去陕州大有所为时,便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道:“学究兄弟,其实这些时日我停职在家,才知晓那官位实在打紧。” 这话教吴用大感诧异,忙问贾琏如何就突然转了性子。以前他可几乎要觉得,这位哥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却是各有各的辛酸,贾琏道:“想俺做当差时,每日回府,自有人殷勤伺候,几位老爷,也不来说句重话。 一朝停了职,连林之孝那厮,那日里都敢当面来挤兑学究兄弟你,岂不是打俺的脸面?偏生又知道,那厮只是无奈奉了大老爷的命令,俺还不好发作。” 末了,贾琏再道:“如今,总算是晓得,当初北静王爷说‘男儿掌权在外,则家宅自宁’的意思……” 言语未尽,凤姐儿把他体己钱挪用的事,贾琏此时还未有提。 想来想去,尽是些腌臜! 吴用在旁听得啧啧两句,他自觉看人看得极准——莫观这位兄长今日有些颓废,若要来时,再摆个糟心的皇子在他面前,怕是也照砍不误。 贾琏这边,既然一时说起了北静王,不免,又提起前几日在午门外的事情。以后,怕是难与那位真性情的王爷见面。 吴用听闻了,倒是更在意水溶许下的两件承诺,暗道这是奇事,若是当真,那两件事当大有可为! 马车行驶间,吴用觉得位置差不多了,便一面站起,过去掀开帘门,叫赶车的赵天梁赵天栋兄弟转向,去平宛县有名的酒楼。 指了路,吴用再坐回来。 贾琏这边虽然不知道吴用为什么转向,但料想不会害他,便也不提,只再说起那日进临敬殿的事情。 皇帝、太子、王爷等人,在这车厢也不必管太多,贾琏全然说了,与吴用讨论。 最后说起忠顺亲王。 那王爷说话影影绰绰,贾琏回府后一想,总觉得还有些题外之意。 吴用听闻,只是笑道:“莫管他那许多,哥哥只管寻日子去上任就是。 皇家里事自古就是隐秘重重,外人不去沾染才最是妙。再有,说不得那忠顺亲王就是想拿哥哥当刀子使,那什么女儿后裔,要追杀也教他自己动手,免得这边犯了谁人的忌讳,他日再生出祸事来。” 贾琏点头,道:“也是如此了。” 两人说话间,行了一路的马车驻步。 赵天梁拉开帘门,贾琏先跳下,面前打眼一看,只是个寻常的大酒楼。也不知吴用为何放着以为的地方不去,要转到这来。 进了门面,上了二楼,便有一伙人迎了出来,将贾琏迎进一处包厢内,再当仁不让的请贾琏坐了主位。 贾琏心安理得的落了座,才是笑道:“我说怎么有些蹊跷,原来是你等也在。” 包厢中的众人,正是原本贾琏在神机营当都司时的下属,还有南下时拉来的一个千总,两个把总。 如今那位千总升了营总,已不在左哨营里混,被调去了另外一营,今日是听说了黄信做席,特意赶来的。 余者两位把总则升了千总,都在左哨营中,其中一位还正在新上任的都司黄信麾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醉醺醺 新上任的都司黄信先是端了酒,起身道:“我等今日特意聚起,专门是想对恩官聊表谢意,那时若无中议大夫您一力主持…也不知,事后在席众人能有多少还在。” 黄信刚说完,又有人起身说话。 “听闻恩官要去关西地方上任,我等特地都备下礼品,还请恩官收下,以做饯别!” 那人再掏出早就些好的礼单,请贾琏收着。 贾琏在楼上见了这么多人,早就喜不自禁,好似往日阴霾一扫而空。 礼单接过看也不看,压在桌面上,忙是先说道:“好说好说,先吃了酒,今日务必要尽兴!” 席间原本的那位千总,当初可是被贾琏在矮山的举止惊了个够呛。但如今邸报发下,贾琏无事,他便也只做忘了那事,过来纵情水酒。 吴用在旁,单独也捧起个酒,乐呵呵看着这一幕。 若非贾琏兄长被朝廷贬了,不然就凭帝陵一行,如今在场之人,都能算做他的门生故吏一类,可以为京都官场助力。 ‘恩官’二字,做不得假。 一场酒吃到天色昏暗,一干人才出得酒楼来,陆续准备作别。 神机营旧日同僚的一干礼品堆了两车,这贾琏不好推辞,都叫跟在自家马车上回转。 吴用也是一般分别,他要回另一头坊间歇息,那边离着詹事府衙门近,明日才好点卯。 贾琏拱手送了众人,然后醉醺醺的上车。赵天梁赵天栋在楼下吃的酒不多,在外赶着马车行走。 贾琏到车厢内挨着垫子靠着。路途似梦似醒间,马车不知转过了几道坊门、里街。 某一刻,一缕凉风顺着窗户吹来,将贾琏惊醒。 “到哪儿了?”贾琏坐起,隔着车厢喊道。 外头回答声传来,说是马上就要到宁荣街。 嗯……贾琏一手摁着头,忽的想起一件事来,忙起了身处车厢,不顾赵天梁赵天栋的阻拦小心跳下。 贾琏道:“你们自回转,我去看看那黑心医师老不老实。” 说罢,贾琏摆摆手扬长而去,钻进了本地街巷之中。 尤三姐是由他一手安置出宁国府的,贾琏隐约听闻这般久的时日,尤三姐好似都只一个人居住。 到底是个弱女子…… 前些日子那黑心医师求娶不成,莫要冲动做下荒唐事才好…… 那般,岂不是他的过错…… 迷迷糊糊转着墙角,天上飘着乌云,不见了月色,只星星点点照着前路。 那等光值甚么,贾琏只绕着见哪家门户前的灯笼走,光华流转,一路走一路锤着墙。 “谁家院墙砌得……这般怪,歪歪扭扭……找打!” 天旋地转的到了一处,刚要下石阶时,躬身吐出些秽物。 再有一股冷风斜面吹来,让贾琏打了个激灵,才浑然醒了七分。 四周终于听见了些声响,已经是夏日,夜虫鸣声不绝于耳,土墙里、树皮间、沟渠内……再抬头,五月底的月光终于穿堂阴云洒落了,照进前方院墙里。 一女儿在月色下舞剑,剑身长袖追逐了光华,天上阴云滚动,月光一束一束的照来。 “哪里来的人!” 清冷的喝问声音传入耳中,贾琏甩甩头,支起腰,再看时,那人儿已经提着剑走近了些。 这院墙不高,贾琏又站在高处,两人已是见面。 “琏二爷?” 深夜时分,尤三姐也不确定,便忙来开院门,走出。 贾琏同时擦着嘴走来。 “琏二爷……”尤三姐向贾琏身后张望,见无人跟着,便有些犹豫开口,道:“您要进来坐着?” 贾琏走到门前台阶,就着蹲了下去,摆手道:“不进了,同你不甚方便…这次来,只是看看你这可还安好,少时间就要走。” “那您且稍等。” 尤三姐急忙进屋,端出一杯子凉茶来,摆在台阶上道:“琏二爷将就着醒酒?不然,怕是不好回府。” 贾琏顺手接过,端起闻了闻,暗道宁荣街面上不怕谁给自己下毒,便一口送入口中,好似牛饮。 这老街另一头。 那药院中,安道全在荣国府又劳心劳力医治了一天,本来已经睡下。 忽然听到尤三姐的喝问,也是一个激灵便醒了,瞪着满眼血丝披衣裳出门,过来一处听墙角。 等听到什么‘琏二爷’话语时,他不禁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贾琏这厮,枉我连日耗费心血医治他表家小妹怪症,三百两已是亏大了,居然又来沾惹这良人,着实叫人怨恨!” 门前放下杯子时,贾琏已经见尤三姐在台阶另一头坐了。 本来就是忽然想起,见她眼下无事,贾琏便准备扶着门框起身离开。 “且再等一等!” 贾琏手一松,又坐了回去,不解的转头看来。 尤三姐两手捧着放在身前,搜肠刮肚终想起一个话题,道:“昨日我姐姐来过此处……” 贾琏点头,只说姐姐,当不是东府的珍大嫂子,而是那尤二姐。 “你们东府里好似有些怪……姐姐也是听一人不经意间说出才醒悟的,想来有些可信。” “如何个怪法?” “听闻是蓉奶奶病了,阖府的仆妇小厮都默言着,不敢多说一句…” 尤三姐再提起听闻的病症,甚么脾土被肝木克制者等等,都是医师们的五行五脏医理。 贾琏一手撑着头坐着,道:“东府的敬大老爷不归屋,那边全由着珍大哥一手掌管,你知他又素来是个有些荒诞的,那边偶尔怪些也是寻常…… 还有蓉儿媳妇自有他贾蓉照料,其实与我无甚么干系,来日只叫我屋里那个带些礼品过去看看就是了。” 尤三姐点点头,她却是懂些内幕的,秦氏那边怕不是表面那般简单,只是见贾琏的兴致不过,便将这话题掐掉。 两人正坐间,不远处‘吱呀’一声开门声响起。 待贾琏和尤三姐转头去看时,只见安道全一手系着长衫,带笑过来了。 安道全站在台阶面前,整好衣物唱喏,笑道:“方才在院中乘凉,偶然听这边提起一病症,就兴起出门来了,尤家姐姐,琏二爷,还请莫怪。”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病 “有话就早说来,看你这匆忙形状模样,哪里是在院中乘凉的人!” 尤三姐蹙着眉,只是顾忌贾琏在旁才没有撒泼骂人。 贾琏余光中也是瞅到了安道全的慌张,便只看这厮要将出些甚么话来。 安道全先是喊冤了几句,然后才干巴巴开口:“听那病症,用的是何种药我不知,但叫肝木生肝火,脾土再覆上去,由着肝火闷着,那定然就叫人汤饭不落,长此以往,必然身形消瘦,百病齐发……” 一时说起医理来,安道全有意卖弄,说得是头头是道。 最后见尤三姐目光看来,他便得意补充道:“有这病症的人,必然是被别个下了慢毒在身上,这瞒得过别人,却须瞒不过我。” 尤三姐听得心中一怔,她原本还以为是贾珍又惦记着要扒灰,如何突然就是这般了? “安医师这话须得不是妄言!你可晓得说的那人是谁么?”贾琏站起来,带着些怒气道。 “何人哉?” “那便是我家东府里的管家媳妇秦氏,娘家老父乃工部营缮司的主官秦大人,何人敢给她下毒?!” 贾琏生怒不是没有原因,这是要是传出去,怕不是要坏了贾家的名声! 他是荣国府嫡传,贾家对贾琏不仅供养不缺,他还每月能从公中领着十两月钱花销在手。现在听见此事,贾琏不怒谁怒。 安道全受了惊,将脖子一缩,但仍然是嘴硬:“是真是假,等我去看看就知晓。你莫要打人,伤了我,怕没人给你那妹子调理,那边也是棘手的很…” “你说得好了,现在就去!” 贾琏一手来扯安道全衣领,却因为醉了酒,手脚打晃,叫安道全溜了走。 安道全道:“这般天色我哪能同你回府去,又不是干净小厮,传出去反而是坏了我的名声,只我明日顺便去看看就是了!” 尤三姐在旁嗤笑了一声,贾琏止步。 正犹豫间,贾琏又听得一呼声响起。 “二爷——” 外头,赵天栋提着个灯笼,捧着个披风,从老街石阶上下来。 贾琏下车时说是让赵天梁赵天栋归府,但这两个哪能那般不自觉,不过是醉醺醺的贾琏也走得太快,赵天栋带着东西,追了一路才追来。 对面人多,安道全见着赵天栋走近,不留痕迹的退后两步,免得吃亏。 贾琏此时心情却已经是平复了些,看向安道全:“许你说的有理,明日上门时使你去东府就是,若是真,我还有银子拿出给你,若是假,好歹叫你受用我一拳。” 安道全这才放心称是。 一通说完,贾琏从赵天栋手中接过锦披自己系上,转而同尤三姐道:“你自归屋,我这便走了,日后有闲暇时再说话。” 尤三姐点点头,但看着贾琏还未动,便了然的先行归了屋,拴好门。 安道全在旁,两眼目送尤三姐归屋时,却冷不丁的被贾琏走近,一手锢着。 贾琏低声道:“我也是因之前听你说那事,这才来登门,平日如何也就罢了,你未娶她未嫁,干我何事。但若你仗着男儿身在此屋中强要干下腌臜事来,便教你知我手段!” 安道全被锢着,也是有些不悦道:“此事本讲究个你情我愿,我又不是强人,只爱她还来不及,如何就敢轻薄了去?你琏二爷也忒小觑了我!” “如此,倒算你是个汉子。” 贾琏松开,又嘱咐两句莫忘明日登门的事,这才带着赵天栋转身离开。 安道全平白出来吹了半夜的冷风,惹了件麻烦事,但好歹博得了佳人一笑,也是摇头满意归屋。 …… 贾琏回去路上,不由有些心事重重。 安道全那厮虽说敢张口,但若论医术之高,实在是他平生仅见。 说秦氏中毒之事,即便只是旁听,怕也是有几分准确…… 回了府,自有府里的下人来接应,将在酒楼收的两车礼品搬进贾琏和王熙凤的住处。 凤姐儿此时还没睡。 白天时贾琏看了邸报却不去吏部,领上任文书和新官袍印章等物,凤姐儿本来是想来怪他来着。 但此时见了就收来的礼品,凤姐儿立刻就喜笑颜开的来安排了,每个搬运的下人都作打赏,叫好生放归纳,明日清点不能少。 很是忙了一通后,凤姐儿才拿着礼单在贾琏面前坐下,小心开口道:“这些干脆叫我收着?免得本房太太眼馋,哪天把它归入公中。” 旁边侍立的平儿低着头,不发一言。 归入公中还能看到个影,到了凤姐儿手上,怕是就只能石沉大海,打捞不得了。 那事只暂且不提,贾琏只皱眉询问道:“凤姐儿平日在府里走得勤,可听闻最近东府里头的事?” “还能有何事,不过是珍大哥使了银子修天香楼,蓉儿媳妇得了些小病罢了。”凤姐儿看了贾琏一眼,不知他为何今日会想起问府中的琐事。 听得秦氏果然是病了,贾琏道:“明日你带些东西过去慰问蓉儿媳妇,顺便领个医师进去。” “原来是想在这里使唤我。” 凤姐儿笑道:“那你须得给些好处,只这礼单里的金银锭,你教我先帮你收着。” 贾琏冷哼,大手一挥。 “不给!” 房里又是一番闹腾。 翌日。 贾琏赶早出了府,去吏部领上任陕东五路承运使的文书。 他在隔壁兵部的名声还在,又是被贬官,是以吏部无人朝他要孝敬,只从速打发了贾琏出衙门。 文书上规定是七月初一到任,还有足足一月的时间,赶路用不了那许久,眼下还有些闲暇。 一来一回,贾琏马车回府时,已经是午时。 再见了凤姐儿,贾琏问道:“如何了?” 凤姐儿嗔望了贾琏一眼,道:“慰问礼已经送了,只是人家说野医师不着边,蓉儿媳妇已经请了太医来看。都这般说了,我就只好把那姓安的又带回来了。” 现在安道全已经继续过去调理林黛玉身体。 东府拿话说的有理有据,本是见寻常事,但谁叫贾琏提前听了安道全言语,听了凤姐儿所说,便只觉得愈发的怪了。 匆匆扒了几口饭便放下碗筷,贾琏带着两个小厮转去宁国府,当街绕过石狮子把守的紧闭大门,准备打从宁国府前街的一处角门里进。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贾家门第 此处门房识得贾琏,引贾琏进去。 进了东府里不久,迎面便走来一人,是十五六岁年纪的贾蔷。 “琏二叔许久未登门来了,今日打哪儿去?”贾蔷行礼道。 “听说东府里在修缮天香楼,我来看个热闹。” “那侄儿作陪?” “……也好。” 贾琏自是男身,当然不能逢人便说要去看生病的侄媳妇,眼下只能推说来看热闹。 好在天香楼不是什么一二丈的小阁,本是当初老宁公族长设宴之地,在东府一干建筑中素来显眼,贾琏来看,也不算冒昧。 贾蔷引着贾琏到了府里一重山坡上——这山坡不是古来就有,而是宁国府自己堆土修建出的。 坡前就是正在动工的天香楼,坡上摆着已经吃完了的酒席,宁国府当家的贾珍不在,只贾蓉坐在酒席边小凳上监工。 几个下人,正忙忙碌碌的收拾着酒席桌面,见了贾琏过来,便齐齐喊道:“见过琏二爷!” 贾蓉没人提醒,这时才回过神来,也慌张过来行礼。 酒席的收拾速度加快,拾掇出干净的小桌、木椅,请贾琏、贾蔷来坐。 贾蓉过来赔笑着落座,他那监工的差事管不管都可以。 “珍大哥不在?”贾琏先问道。 “原本在的,吃完酒便回去了,许是要午睡,这才留我在这。”贾蓉回道。 贾琏了然。 不过,他却不是来看劳什子天香楼的。 过了一会儿,有人送了热茶来小桌上,贾琏再是开口:“听说你屋里秦氏病了?” 贾蓉点点头,作痛心状,道:“其它还好,只是这几日饭量减了些,看着叫人心疼。” “你们倒是恩爱…”贾琏猜不出深浅,便直接说话:“我同你去看看秦氏去,毕竟那人儿当初也是由我接进府里的。” “这怕…” “这怕不怎么合规矩吧?”一旁的贾蔷开口道。 “是了。”贾蓉接话道:“秦氏在卧房里躺着,怕是不好轻易出来。婶子早间也来看过,难为琏二叔费心,等过些时日好了,我再同她一起去西府向您请安。” 被两个侄子辈的人直接拿话堵了,个人来探病也确实有些唐突,但贾琏却还不想放弃。 既然已经生疑,不把事情弄清,他怎么甘心! 眼下贾琏只再同贾蓉贾蔷在坡上坐着,想着等会儿再开一次口。 许久,一壶茶水喝淡,下午果品落了肚。 忽的听见坡下有人说话,道是老爷来了, 贾琏抬头,见贾珍撑着腰上坡来,便起身过去行礼迎接。 “好说了。”贾珍搭着贾琏腕上来小桌落座,贾蓉贾蔷忙让开位置,起身站着。 贾珍笑道:“等天香楼修好,过节时便将两府的人都请来坐,到时一楼搭戏台、二楼行酒令、三楼说书……顶楼水镜花帘抬着老太君去安坐。只可惜你六月就该出行了,不然过了中秋热闹也好。” 只贾珍在说,贾琏数次开不了口,只能称是。 到了黄昏,还是没能看望到秦氏,贾琏见无人管他,只得在门房的问好下离开宁国府。 ‘两府都是如此!看似个个好声好语,实则却只让你做不成事,拿那看不见的东西来压着、堵着!’ 贾琏暗自思量,一时也是无法。 天下间没有强要看望侄儿媳妇的理。 “我不与你干休,过些日子还来!” 对着东府正门的石狮子骂了句,贾琏打道回府。 带着些郁闷进了南北夹道,还未归屋,府里的大丫鬟鸳鸯就带着人来,将他请去贾母上院里。 朝廷文书都下来了,结果贾琏两日只往外跑,贾母听了才传唤他。 于是贾琏便直接转去贾母上院那边。 今日贾母是在外头花厅大堂里用的饭,此时正靠在躺椅上,见贾琏过来,便是问道:“朝廷将你调职的事,准备什么时候去?” “七月初一到任,我只路上走快些,六月十五动身当就足够了。”贾琏请了安,也在花厅里陪着贾母坐下。 贾母这身下的还是座暖椅,烘得她懒洋洋闭上眼睛,听了贾琏说话,头也不抬。 “我听说陕州府远在千里,哪能还这般紧着时间去。你要去当官,就干脆早几天,只初十动身就对,免得出了什么差错耽搁了时间。” 一旁伺候贾母的林之孝家的笑道:“这是老成之言,您老太太说的极好了。” 贾琏听到这话,思索着点点头。 贾母这时睁开眼睛,见了贾琏模样,再说道:“既然选好了日子要走,时间就紧了,哪些人要使唤,哪些行李要带走,你自己准备妥当。衣裳被褥、暖壶鼻壶、当差的文房用具少不了。 我们是江南人家,西北的米怕是吃不惯,你带上一两家厨子走,其他跑腿的人不必我说,陕州人生地不熟的,只府里亲近的人才好使唤。 再有,当文官的少不了幕僚,宁荣街面上的随你自己去挑,还嫌不够,你二老爷那里养着不少客人,我不帮你开口,你自去求他。” 按照贾母所说,这一番准备下来,就得几十上百号人跟着走了。 就这,还是轻简的,怪不得要早点走,路上难免拖沓。 带去使唤的人不用贾琏自个掏钱养,自有荣国府的公中花销在,到时找库房管事吴新登领就行。 “啧啧……”林之孝家的再是抚掌笑道:“琏二爷听老太太这话,就知道是对您用了心,莫看您平时来的少,老太太心里可记挂着您哩!” 贾母闻言,叫停了捶腿的丫鬟直起身来,也是笑道:“就你多嘴,想替哪个浑货在二爷那讨个前程不是。” 林之孝家的忙来替贾母按肩,笑道:“只怪我多嘴,打扰了老祖宗的兴致就该遭瘟。” 于是在场的,一干丫鬟嬷嬷都是笑了。 笑声终了,天色落幕。 贾母不是个能纳凉的,叫人来抬了躺椅回屋。 贾琏因此告辞脱身,只是最后又被贾母叫住,叮嘱了一句。 “你出行前事物繁多,这几日就少出府去厮混。同僚应酬就罢了,难免的事,不过东府里修个天香楼有什么看头,也值得你去看半天?那收拾行程的事儿,总不能都叫凤辣子帮你安排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自有思量 贾母撂下话便走了。 贾琏还留在原地,不禁暗道这位老祖宗事情倒是知晓的多,真个神通广大。 去吃酒,去东府,啥事都瞒不过这位。 “二爷回去么?”鸳鸯在旁开口。她暂时被林之孝家的抢了位置,还留在花厅里。 “走甚么,这老太太说话只说半截,搞得玄之又玄,洒家这就再去问问!” 说罢,没管有些愣神的鸳鸯,贾琏大步离开花厅,向里头来追。 此时贾母已经到了抄手游廊。 “还有什么事啊?”贾母一手由林之孝家的搀扶着,一手杵着棍。 一行人脚步不停,过了廊边拱门。 丫鬟嬷嬷,让开位置,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俺听人说,前些时间埋了的老义忠亲王还有个女儿在,就想来问下老太太知道这事吗?” 贾琏走上前来,他也是福至心灵,冥冥中一点灵光乍现,才问出这话。 当日临敬殿外,那忠顺亲王无缘无故将出一番话,早叫贾琏回去询问府里长辈。 贾琏原本不以为意,只事后和吴用说道过。 然而此时,先在东府碰了个软钉子,回府后贾母又作势要拘束他在家。 此情此景,由不得贾琏不多想。 府里当家做主的人,怕是有什么齐齐瞒着下面! 老祖宗,西府两位老爷,东府的族长珍大哥都是如此,只再看玄真观里面的敬大老爷知不知晓。 当年雍隆皇帝上位没几年,西府大老爷贾赦就辞了差事,只专门回府和婢子玩闹。东府大老爷贾敬更是直接叫儿子贾珍承了爵,自己跑去道士观里炼丹。 贾琏那时虽然年纪尚幼,心智未开,但也隐隐记得些事。 就说那薛蟠的老爹故紫薇舍人薛公,不也是那个时候去的么,相差不过一两年。 还有凤姐儿的老爹,那位才是王家大老爷,只是早年说因为身体不好离了京都,将凤姐儿交给兄弟王子腾养,如今只在金陵城里养老。 如此怪诞种种,不甚列举,只不过贾琏往日便是打从此中环境生长,才察觉不出。 如今想来那些市井流言里,莫非当年确系有个王爷差点要当万岁,贾家还跟着闹了一通不成? 而那个王爷,遮莫着便是义忠亲王,不然那日忠顺王爷也不会专门说出那番话来。 再有临敬殿上那皇帝笑意,那时旁人都不敢张目,独贾琏看得清清楚楚。 莫非是笑现在姓贾的坏了义忠亲王好事? …… 因他那问题,贾母脚步稍稍一顿,也不走了,就坐在游廊里,喊人拿座椅来抬。 林之孝家的等一干嬷嬷丫鬟都是停了,只在游廊里站着。 “这话你听两府哪个说的?”贾母握着手杖问道。 “那人不姓贾,旁人只喊他忠顺亲王。” 贾琏拱拱手作答,莫看他是这边西府嫡传,成家立业的人。但只要上面当家的长辈不发话,谁敢和他多说一句。 也只有忠顺亲王言语无忌了。但那厮也不是什么好人,心思忒重,贾琏只觉是在临敬殿外碰见了只笑面老虎。 说话间,有人抬了另一张垫了厚毯的座椅过来——贾母之前那躺椅太重不好抬。 由林之孝家的等扶着上了座椅,贾母才是气定神闲的再开口。 “怎么想起问我这事?我从来都在自家屋里打转,听着府里琐碎,你们那等男儿的事如何能知晓?只莫问我……” 眼见贾母一行人进屋,跟随着的贾琏这才止了步,转身离开。 想来想去,有些事却不好随意猜度,还得有些实证才好。但总之老太太叫他待在府里,他是绝对不肯的。 眼下薛家就在东北梨香院住着,每日门户大开,盘点京都生意。 要不要去请长辈薛姨娘指教? 贾琏心中自有思量,眉间隐隐透着些煞气,只求这事不是他想的那般肮脏。 第二日,正逢六月初一。 午后,贾琏带着赵天梁赵天栋,驾驶马车,停留在贾家学堂外,准备接走里头进学的秦钟。 他昨日夜间想了许久,去寻薛姨娘无用。 礼教压人,薛姨娘也是长辈,她不说,贾琏无论如何也难以强要开口,正如昨日东府里一般。 且那雍隆初年的事情太过久远,还不如专注眼下,他倒要看看,那蓉儿媳妇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东西两府之中,宁国府才是长房,是以学堂建筑虽然当年是老荣公出了大头,但最后还是建在宁国府这边。 不过一样是宁荣街面,离西府不远就是了。 已经到了散学的时辰,陆陆续续,有着稚子、幼童、少年儿从学堂里走出。 贾琏先前就说族学不是什么好去处,看眼前场景便知晓了。这般多的人,年岁又不一,学堂里只老太爷贾代儒一个正经教学,哪里教得过来。 来此处进学的,也不过是厮混日子罢了。 贾琏当初也在这处待过些时日,如何不知,如今转文官了都还需重新练字。 等了不多时,眼尖的赵天栋就呼喝起来,引着四周幼少年注目。 贾琏掀开帘子,便见秦钟胀红着脸,在一些哄笑中跑了过来。 同行的竟然还有宝玉。 “琏二叔安好。” “琏二哥好。” 这两人在车下作辑,随行的宝玉小厮茗烟等也来见了面。 “见过你家姐姐病情了?”贾琏同秦钟说道。 “前天见过,姐姐不怎生爱说话。”秦钟叹气道,他与秦可卿相差了不少年岁,打小便是由秦可卿带大的,好似荣国府里的元春和宝玉。 “昨日去看时被人拦了,说蓉儿媳妇要休息,今天我正准备同秦钟再去看。”贾宝玉在一旁开口道。 贾宝玉在前些日子里便提起要过来学堂读书,二老爷贾政见宝玉已经是到了读书的年岁,便允了他。 而秦钟早就上了许久的贾家学堂,于是这两个差不多年岁的人在学堂里便已经处的极好。 此时贾宝玉才是一路跟过来,生怕秦钟吃亏。 贾琏道:“我正要拜访秦家老爷,顺道就接秦钟过去。宝玉自去小心探望,问下蓉儿媳妇有甚么想说的话。” 赵天栋已经从马车上放了踩脚的凳子下来,秦钟犹犹豫豫,只得上车。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去 秦钟上车,贾宝玉阻拦不得,便扒着车厢口喊道:“我去看蓉儿媳妇了,但你这帘子一路要打开,回来我寻琏二哥说话!” 驾车的赵天栋揶揄一笑道:“宝二爷放心好了。” 鞭子高挥,马儿拉着车踢踏走了,一路出了宁荣街。 秦业家和贾家本来就是有些关系,确切些说来,是东府大老爷贾敬当年和秦业有些来往,所以秦业才会嫁女结亲。贾琏去下聘时,也能立时想起这么一户人来。 今日朝廷有大朝会,贾琏也去了,不过早早就归了来。而秦业是工部的一司主官,事务繁多,这个时候都还未从衙门散值。 贾琏马车停在秦家门外,里头走出个老仆来招待,请他到客厅里坐着,等主人家归来。 秦钟归家后自去换衣裳。 贾琏是个直性子,趁着时间,便按捺不住向那老仆发问道:“敢问您老人家,可晓得秦钟姐姐是家里哪位太太生养的?” 他也是生疑,想看秦可卿是不是被别人送来将养的。 老仆一愣,旋即便是气血上涌,额头青筋乍现:“夫人逝世多年,亲族二爷今日何必要来怀疑自家媳妇的嫡庶呢?” 说罢,老仆袖手走了。 “我如何就是怀疑嫡庶了?” 贾琏也是有些愣神,若这老管家是这么想,那可真是冤枉他琏二。 宁荣二府的姑娘便是不分嫡庶的…… “琏二叔是有什么吩咐?”秦钟换好家居衣服过来,他在隔间听到贾琏说话,出来才有这么一问。 贾琏摇摇头,搪塞过去。 说来,从进门前,贾琏便觉得秦家安静异常,再看拘束坐在下首的秦钟,他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放眼此处家门,竟然只有秦业秦钟两个主人,便是再加上出阁前的秦可卿,也不过是个三口之家。对比秦业堂堂六部郎中一职,着实显得有些寒碜。 “亲家那些亲戚呢?鲸卿家里人气忒稀了些。”贾琏询问道,鲸卿是秦钟的字。 “有几个叔婶,只是都算远房的。” “到底是亲族,搬来一起住也妥当些,想你家老大人又不是照料不到?” “听说早些时候是一齐住的,后来父亲做主从族地里搬出,来了这边安心仕途。” “只是安心仕途?” 这时秦钟就不能答了。 再干坐了一会儿,屋堂外终于有了动静,是亲家老爷秦业归屋了。 听了贾琏到访,其官袍也没换,便赶来问好。 见了面,身为长者的秦业反而先是慌张见礼,待贾琏近身来扶时,便一把抓住,颤声道:“亲家二叔,是不是我家可卿她?” 早就听秦钟说过女儿得病,眼下贾琏突然过来,他便难免想岔了。 贾琏是当面下聘的男方,对蓉儿媳妇小名可卿早就知晓,所以也不见怪,只好生安慰道:“未有的事,老大人莫这般忧心。” 秦业这才放心下来,又怕玷污了官袍,忙去换了衣裳过来陪坐。 “老大人这般担忧女儿,怎么就不去探望一二?”贾琏在对面开口询问。 若是秦业愿意动身,他即刻就跟上去,总没人能拦住父亲看望患病的女儿。到时再把安道全唤进去一看,若无事,便也算是了结了贾琏心结。 不过,秦业沉思良久,终是作罢道:“只是她自己造化,成了贾家媳妇,就是贾家的人,料想贵门东府不会亏待了她去。” 贾琏再劝道:“还是有娘家帮衬的媳妇才好过些,只去看一眼又有什么打紧?” 秦业只是不从,道:“自从可卿入门就做了管家媳妇,我就放心了,不好再去打扰。” 劝来劝去,贾琏只觉得面前是块顽石,竟硬是拉不动。 但见面时的关切又做不得假,眼下不过是去看望女儿,真不知老秦业死守着莫须有的规矩有何用。 在秦业家中坐了一阵,再说了会儿话,眼见毫无进展,贾琏只得放弃。 因为先前老仆反应在前,他也知询问秦可卿身世的话太过冒犯,所以不好再同秦业说。 日渐西迁,洒来昏黄。 贾琏终带着些闷气出了秦家,告辞离开,登上马车回转。 说来也是了,自己突兀上门,就要别人有问皆答,那也太过想当然了些。 且如今又不是帝陵外离乱之时,再那般毫无准备,只管闷头做事,怕是不成……虽然是定下初十去上任,但已经是不得闲了,要拿这时间来做些事情出来。 在车厢中思量时,贾琏也是发了狠。 越是不成,他就越要打开东府门第,让姓安的医师去看秦可卿病症。 不然,他心难安! 马车行驶半途中,贾琏便叫停下车,走进当街的一家文铺里。 店里卖的的书法字画,上好的宣纸徽墨。不过贾琏不买,到及门口柜台,只管教拿来文房四宝伺候,他要写字。 过去秦业家并不是一无所获,看发问时那老仆反应,他便知晓其中必定有些隐秘。 弯着腰,不一会儿,贾琏就在柜台上写好了一封信,晾干,教店家封了。 贾家的关系不好动,好在他自有个耳目灵通的兄弟在,在寻人打听这方面能力颇强。。 贾琏叫来奶兄赵天栋,教他收了信,转交过去给吴用。 赵天栋贴身收了信封,自去租车送信。 这信上写得也不多,只请吴用帮忙打听秦业一家罢了,着重查下秦业与当年义忠亲王有没有什么来往。 数出了笔墨费,贾琏走出铺子。 “再和我去东府里说话,不怕老太太之后要来问责。”贾琏瓮声道。 剩下赶马的赵天梁连忙称是。 只是还没上车,余光中,赵天梁瞅见一人过来,便是下意识张口喊出声。 “倪二?” “二爷,您前些日子叫我查的事,倪二这人好像就有些干系!” 他查的什么事,不过是凤姐儿挪走的钱财去向何处。 许久不见的醉金刚倪二正在此处街道打混,冷不丁的听到呼喊,抬头一看,脸色即刻大变,转身就走。 本就压抑着的贾琏见状勃然大怒,跳上车挤开赵天梁,自己驾车就追,激起路上风尘无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孩儿 待倪二从一条巷道钻出时,贾琏已经先停车堵住,一只手抢来。 “好你个倪二,原本还想送你一场造化,结果却这般轻慢于我?看打!” 两人本就是不打不相识,不过贾琏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已经真正见过血,从战场中厮杀出来。 只三五个回合,倪二便被贾琏制住,按着脑袋压在墙上。 有过来看热闹的人,都被赵天梁赶开。 “拿了俺的钱去何处!若不讲出个道理来,小心俺再拿拳头招呼你这厮!” 经过一番追逐打斗,贾琏一股压着的郁气都散了些,同这倪二总能问出个好歹不是。 “遭瘟的琏二!我打哪时哪刻拿了你的钱?”倪二叫喊道。 “没拿钱你跑甚么?不然看在杨志兄弟的份上,你还怕没有一餐好酒请你么!” 贾琏见状,邦邦就是两拳下去。 倪二素来是个无赖作风,但却捱不住贾智深的拳头,只得讨饶。 他跑不是为了别个,确实是因为有些心虚。 倪二本就是宁荣街面附近放债的,生意极多,奈何今年琏二奶奶使人来抢生意。他只知道是荣国府出来的,这对头抵挡不了,不免便伏低做小加入,有生意一起做。 要不是近来荣国府里提前收银子,漏了风声,倪二还不知道那银子和贾琏有关,所以事后这才知道坏事了,依照往日见闻,贾琏必然不是愿意做这行。 如今果然没猜错,见面就是一顿打,疼煞个人! “竟然拿我银子做放账的勾当!这黑心玩意害死多少人!” 贾琏听闻,已经是怒不可遏。 “不是放账,我们管这叫‘印子钱’……有些人确实急用,若不贷给他,总不能看着别人家破人亡不是。”倪二在旁擦着鼻血小声解释道。 “放屁!不借还还只急一时,借了须得急一辈子!莫以为我不懂这门道……” 倪二还有心辩解,他又岂是专要害别个一辈子的人,但见着贾琏泛红的双眸,只能低头作罢。 贾琏两个拳头捏得直作响,怒气直冲脑门,他本来就因为什么王爷什么慢毒而烦躁,结果又来了这么一出! “这贼婆娘!” 贾琏转身就上车,完全不打招呼,扬鞭就往府里赶。 旁边的赵天梁却是知道贾琏骂的是哪个,目瞪口呆的见着这一幕,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徒步追去。 不多时。 这边,贾琏已经亲自驾车回到宁荣街,刚抵达荣国府东北角门就跳下马,气冲冲的往里赶。 府中下人但有见贾琏面色,已经是无人敢来问候,生怕触及霉头,远远的避了开。 “琏二爷今个又是如何了?” “看来又要发作一场,我等避开些,莫再被连累了。” “好极好极……” 进了南北夹道,贾琏扯来一小厮,听得凤姐儿已经归了屋,便是咬牙切齿的回来。 猛然推门进屋,贾琏踏进,第一眼见着平儿在前厅里站着,家门里的丫鬟今日出奇的多。 平儿也是抬头张望,发现贾琏神色便是心中一紧。 她忙走过来,抢先开口。 “恭喜二爷!奶奶她有喜了!” “你莫拦着我!喊那贼婆娘出……”贾琏说到一半,反应过来,那怒气忽的就消了一半。 他面上颇有些不敢置信。 “平儿你说什么?” 也是下意识一问,贾琏未做停留,径直归屋,见着卧房里对镜编发的凤姐儿。 镜面娇嫩容颜,柳眉舒展,喜笑颜开。 “你找来那姓安的真是个神医!见了我还未号脉,便看出来了!起初我还不信,再找了别个来,这才知道真是准了!”凤姐儿起身过来,拉着贾琏的手笑道。 “如何……就要有孩儿了?”贾琏看着凤姐儿肚子愣神,一腔怒气已经几乎湮灭。 “如何就不能有。”凤姐儿嗔怪。 骨血孩儿……爱女……爱子…… 霎时间,贾琏几乎有种再世为人的既视感。 两年没有动静,为何突然就有了? 怎生的会有? “…对了,你方才在外头吵些什么?”凤姐儿好奇问道。 贾琏这下难以说话了,呆愣了半响。 前世今生,贾智深哪里有过血脉相连的孩儿。 这联系剪不掉,扯不断,顿不开,家人亲情之恩义,恐怕这才是世间最大红尘。降生了子女当冤家,就要困住人一辈子。 心绪繁杂终了,贾智深才吐出些话语。 “你有喜是好事,老祖宗知道了么……” …… 六月初十,宁国府后廊。 “这几天荣府里面也热闹啊…” 尤二姐呆愣愣看向窗外,心绪早就不知飘走到了何处。 东府里面修天香楼,西府里面也不甘示弱,要离京上任的琏二爷预备要添新丁。 那府内老祖宗高兴,张灯结彩,使人举着竹竿满街放鞭炮。宁荣街面上逢人就有一杯茶钱给,已经是一连热闹了许久。 这般的喜庆,想必琏二爷今日去上任时,当也没有什么离京的不舍。 “这好妮子,又想着什么西府的人?” 尤老娘今日又去讨了红包回来,刚喜滋滋收着,再见着尤二姐发愣,便转而有些不忍,过来劝慰。 “莫只想着不爱你的人儿,我只听说,那些女儿最后多是伤身患了病,好些个凄惨。” 尤老娘拉过二姐的手,她一把年纪的人,只未见过二姐这般的相思病。 尤二姐收回目光,不发一言。 尤老娘再劝道:“若是那琏二爷中意你,你说我有什么不许的?反正东府这边的老太爷是读书人,规矩多,看不惯珍大爷收你进屋。那琏二爷又不必理会这个,且别人以后也是要领着西府的老爷,现在又在当差,前途大着…… 只是奈何那人见过后不来,我们又何必赶上去贴着,惹人嫌不说,还没个好风评。” 这话实在是刺耳,尤二姐叹气收回手,起身道:“我出去寻地方走走。” 尤老娘的一干想法曾经只会过,尤二姐也知晓。 尤老娘如今是只当尤三姐死了,便只顾在东府这边多刮些银子,到时候回乡,为尤二姐招个上门女婿,拿银子置办些田土,以后晚年有的是好日子过。 所以尤老娘素日里贪急了些,也是寻常,归乡后柴米油盐,哪样不要银子来花销。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火杀人 尤三姐这边出了门,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往宁国府里走。 她现在住着的后廊地方,其实是宁国府安排夫人陪嫁、多年老仆等住的地。具体算来还不算是东府的府中,没什么地方可以去散步。 而宁荣街面上闲言闲语多,尤二姐不敢去听,荣国府那边又进不了,不往宁国府里走还去哪里。 独自过了后门无人住的穿堂道,尤二姐熟门熟路的进了宁国府会芳园园子,再往前是天香楼,她却不好过去,只绕着走。 终寻了一水桥廊上坐着,尤二姐看着桥下鱼儿游走,了以解忧。 待想扔些食下去,摸了摸身上,又没有个零嘴,只能作罢。 “大姐姐缘何在这里?” 正枯坐间,尤二姐听到声音,回头便见着那西府的宝二爷嬉笑上桥来。若不是他年纪尚小,否则真像个纨绔浪子。 尤二姐忙起身,请宝二爷坐着。 贾宝玉喜不自禁,又怕一下唐突,才只垫脚挨着尤二姐方才坐着的地方坐下。 因为最近西府的目光都被贾琏吸引了去,连贾母都是如此,所以贾宝玉一时便耍起了小性子。连今天贾琏要去上任了,他都不说留在西府里相送,只来东府里玩。 贾宝玉说是要来看望蓉儿媳妇,王夫人也拉他不住。 尤二姐和贾宝玉素来没有什么联系,此时站着,原本想着只说几句场面话就走。 但等听到贾宝玉说出一话时,她就再也挪不动步了。 那贾宝玉中间说道:“…看了蓉儿媳妇出来,有珍大哥发话,她屋里照料的好妥当,怕病人闷着,拆了墙打大窗,又怕病人冷着,六月屋里还烤着火……” 本是些平常的话语,但尤二姐却是听得一阵心悸。 她知晓妹妹尤三姐在何处住着,也听说了尤三姐邻居有个厉害医师,只是没告诉老娘。 上次她去见尤三姐时,便听妹妹说有人想害秦氏,才让秦氏得了那病。 秦氏与她们无关,她们本来也不去在意,只当闲谈。 只那安道全医师隔着院墙卖弄,说是虽然没去看病,但若有人拿松木给这病人烤火,教松香入体,外火引心火,那就确系是故意害人无疑了。 那番话,尤二姐原本已经当做荒谬话语抛之脑后。 如何那蓉大奶奶就要被谁害死了? 尤二姐只当贾珍又要使什么手段逼迫儿媳,毕竟这东府里的老爷是什么色中饿鬼模样,她怎能不知。 但现在又听贾宝玉真的提起烤火的事,尤二姐联想起来自然受惊。 贾宝玉未看出尤二姐神色,仍在接着说话。 “……现在蓉儿媳妇也能下地了,虽然吃得不多,但已经有了精力心思帮着尤大嫂子管管账目,看着喜人。” 尤二姐已经反应过来,慌张打断道:“宝二爷可知道那烤火用的是什么木料?” 宝玉说话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只是一怔:“那实在是不知道,没有多注意,只闻到房里多了一股木香。我去帮大姐姐再看看?” 哪里有让主子跑腿的道理,宝玉这话一出,身后的小厮茗烟,随从奶兄李钟都是怒了。 不过他们还未说话骂人,尤二姐便已经急忙先说话。 “不用您再操心了!” 说着,尤二姐逃也似的走了,只贾宝玉在桥上有些摸不着头脑。 尤二姐只以为自己撞见了贾家天大的恶事,如何还敢和贾宝玉多说,须知他也姓贾! 只是不说同人说,又该如何? 尤二姐远远逃开,出了会芳园子,才慢慢停缓了步伐。 她以前见过蓉大奶奶,知道是个妥当的好心人。阖府的人,或是自视清高要来贬低她,或是眼红要来嘲讽她,都看不起她这无名无分的人。 只有荣大奶奶,见面了还能有句好话,尊称自个是二姨子…… 慌慌张张的,尤二姐已经归了屋,紧闭这屋门。 尤老娘见了大喜,笑道:“正要寻你呢,珍大爷七八天没来了,刚刚使人传话,说等去送了琏二爷就来后府里洗澡。” 惊慌未定的尤二姐此时听见‘珍’字就想作呕,哀求道:“今日我怕是病了……” “病什么病!出去就病了?” 尤老娘只觉得女儿任性,先前又已经劝了这么久,此时不禁骂道:“我典着个脸去珍大爷面前晃悠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浪蹄子! 平日里有什么好酒菜好用度,都让给了你,你这时来撒泼?不靠珍大爷,我们娘俩以后吃风去不成?” …… 东边尤老娘正发作,西府贾智深要出府。 一干行礼都已经打包到了府中西路来,门前停着马车近二十辆,陆续有人抬着、扛着行礼上车安置——这些都是要跟着贾琏出京的。 贾母也难得的拄着手杖到了西路门庭,脸上笑呵呵着见着一幕。 连贾母都出来了,两房的长辈自然也不好在屋里坐着等贾琏去辞行,便都是到了西路来,好一大家子。 贾琏上前来依次行礼作别。 贾母看着贾琏到跟前,便是笑道:“既然要去了,就好生的当差做事。我看自从凤姐儿有喜后,你收心了许多,这是好事情,有北静王爷、太子在朝廷里照料你,以后替凤姐儿挣回个上三品的高官诰命也好。” 贾母还不知晓北静王和贾琏断义的事。 凤姐儿没有跟着贾琏行礼,此时听到这话,便从旁边走近,来搀扶着贾母,再说些话讨欢心。 原本贾琏离京上任,凤姐儿也该跟着去的,但是贾母说凤姐儿有喜,王夫人一个人当家又当不过来,少不了凤姐儿帮衬,便将之留了下来。 贾琏因此也只能同意,只带了平儿走。 拜了贾母,贾琏又来向大老爷贾赦同刑夫人行礼,贾赦依旧没有什么好脸面,不仅他是如此,这次刑夫人也是如此。 众所周知,地方官权重,人事好安排,而且贾琏任职的还是承运使,油水颇多。 刑夫人原本想打发兄弟刑大舅跟着贾琏,一同去地方敛些财务,到时贾琏转任了就一起回来,谁料被贾琏拒绝了,如今有好脸色才怪。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煞气纵横(一) 别了没好气的大老爷一房,贾琏再转几步来到二房一干人面前。 贾政今日还在当差,不过他员外郎的官职本就只是郎中副手,闲暇颇多。贾母都出来了,他便也是告了一上午的假过来,等送了贾琏还要回去。 一干清客,单聘仁、詹光等,都跟在贾政身后不远处拱手行礼。 王夫人笑着说了些好话,便转去跟贾母站在一块,将地方留给贾政。 贾政拉着贾琏说些官场事,不过是些服从上官,宽待下官等话语。 这时,门外又听到些鞭炮响,有人紧跟着来报,说是琏二爷的一干同僚来了。 也是来送行的,贾政便捋着胡须,笑声吩咐请进来。 不过这些来人都是些男子,却不好引到贾母这边女眷边,贾琏自去,将一干来送行的同僚带到西路堆着行礼的厢房前。 来的人不少,冯紫英和其余四王八公的酒肉朋友算一波,这些是最先来的。 侍卫时同僚桂祁和石秀算一波,神机营时同僚黄信等人算一波,神机营的人来的少,都要当值,只由黄信几人全权代表。 帝陵时,多亏了贾琏搭救的老翰林给事中也派了儿子过来,这些又算一波。 当然,还有最缺不了席的吴用。 他待在最后,直到见贾琏差不多见过一众人后,才悄然过来,递过一张折叠纸。此物连封存都未有,足可见吴用来得匆忙。 “哥哥当日要我去探查的事,还记着乎?若记得,且看了再说。” 贾琏一怔,带着些迟疑接过纸张,因为凤姐儿有喜的事,他忙着寻医安胎,又要预备行李,还要写文书上交吏部,实在是抽不出身来。 那事,几乎是有意忘了。 暂别众人,贾琏走到一边,翻开纸张来看。 ‘秦氏确系非秦业亲生,有闻是秦业当年从京都养生堂抱养,只我去查询时,那处养生堂已经受灾倒闭,查无可查。另秦业于雍隆初年净身出户,离族独居,当是避祸之举,唯恐牵连了族中……” 后面些不需看了,晓得秦可卿是被抱养,贾琏心中原本的三分猜测,登时就变成了七八分。 秦可卿,应该就是忠顺亲王口中的义忠亲王余孽。 义忠亲王当年是要当万岁的…… 将这纸张攥紧,贾琏心中揣揣难安。 面转向远处贾母一行人,那边好一大家子站成一团,笑颜和气相送他离开,妻子王熙凤一手拿着手帕抚上小腹,再忙着在贾母面前讨喜。 忠顺亲王所说的太过肮脏,如今秦可卿已经是贾家的媳妇,为人出了名的讨人欢喜,贾家宁荣两府怎生会害她? 虽然没有送安道全过去,但听闻秦可卿最近不是渐渐好了么。 一干虚妄的事,莫须有的事,自个也是作怪要多想。 更何况老国公虽然去了,但老太太还在。老太太虽然平时惯会享受了点,连带着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贪财,但品性还是极好的,不许贾家子孙赌博,不许贾家子孙平白无故发作打死下人。 但有仆从受了罚,求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还要亲自过问,叫两房宽慰下人。 若没有贾母发那荒唐善心姑息着,府里的仆从怎么会有那桀骜之风。 对一干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她最得意的重孙媳妇秦可卿了…… 出行在即,何必多事,难道因为这张纸,还强要去侄儿媳妇房里看一遭不成? 贾琏在原地久久未动,一张单薄纸张几乎被他揉碎。 来送别的友人同僚,远处观望的贾母凤姐儿,此时目光中都带着些许疑惑,看着浑身僵硬,低着头颅的贾琏。 原本正和四王八公的旧友说笑的石秀,此时也慢慢收了声。 霎时间,西路氛围不禁有些静默。 “只放我进去!” 大开的西路门外,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响起,惊破这满场诡异。 门房遮挡不及,被来人哭喊着闯进。 是尤二姐。 她直奔僵硬矗立着的贾琏,最后一个踉跄跌倒,趴在青石地面。 仍然不干休,抓着贾琏的裤脚爬起,尤二姐浑身发抖……她在这素来好名声,只是脾气暴躁的琏二爷面前,才敢张口。 当着这贾家高门,终于说出一事, “贾珍给秦氏下毒,要杀她!我无凭无据,只看你信不信……” “唉……”场间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响起。 旋即,后面追来的门房,在场的小厮,怒气迸发的仆妇,都是一拥上前。一边骂,一边要撕了尤二姐那荒谬的嘴。 “这话有理有据,我如何能不信!”贾琏抓住尤二姐拉住自己衣物的手,再出声喝退一干围拢过来的人。 一时间无人敢近身,只在三尺外围着。 “琏二爷!快莫听这泼妇说话,敢污蔑族长,定然饶不了她!”有人尖声叫喊。 “不要脸的贱物!打扰琏二爷的出行,忒扫兴了!”再有人高声不断。 …… “闭了你们的鸟嘴!” 贾琏又是一声暴喝,身旁煞气纵横,再骇退了四周众人。 越是想要苟且,这颗心就越是难安,贾家原来也这般肮脏! 身前的尤二姐嘴唇苍白无血,只她一边脸庞高高肿起,上面手指印清晰可见。 “莫非是贾珍那厮打得!” 尤二姐猛然摇头,流出一行泪来。 身边谩骂声不绝于耳,但终有这人在眼前护着,那些又值得些甚么。 “琏二爷……只求你看我这举止,有没有些许侠气!” 此时西府骚乱,更添上一层楼。 围拢的人群外,一声呼声乍起。 东府珍大爷来了! 西路一片哗然,许多人跑去寻珍大爷说话。 “你与这事无关,该是真侠气!”贾琏自愧不如道。 他也是动了,回答了身前尤二姐,然后将之往身后一扯,交由吴用看顾。 再往前,一手拨开潮涌人群,大步向前。 当日在北静王水溶车中,水溶问他若是贾家哪日也做下腌臜事,他该何地自处。 那时贾琏只说问心无愧,但如今想来,几乎羞煞个人! 只因为凤姐儿有喜,他几乎就强要使自个忘了东府的事,唯恐生事惊扰了她! 问心无愧等若放屁!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煞气纵横(二) 未曾喝酒,未曾见血,贾琏已然是发了狂! 东府大爷贾珍才过来,见了嘈杂的西府就是一头雾水,面前七嘴八舌的涌来人群,个个要说,堵着他居然连门没能进去成。 “贾珍死来!” 一句吼声有如平地惊雷,其他的声音贾珍听不清,只这一声叫他入了脑中,轰鸣作响。 再一看,贾琏已经双眼赤红的到了面前。 “挡住!” 贾珍亡魂大冒,自从去年见了儿子贾蓉的惨状,他就打心底里畏惧贾琏。 谁叫他心理有鬼! 门房,小厮,外务并发先前,贾珖、贾琛、贾琼、贾瑞、贾璜、贾蔷、贾蓉、贾芸等等一齐来劝,呼喝声不停。 手脚裤袖齐飞,须发鞋帽同落,西路这边老大个门口几乎连框都被挤裂,至于门槛,早就杨了。 嘶吼间,贾珍挨了一脚,从门内倒飞出去,只觉尾骨都碎了。 只是不等人来扶,他便已经是慌忙站起,发冠掉落不知何处,衣裳被撕开老大一截。 门里还在挤着,贾珍见状转身就走,带着人仓惶离开。 待贾琏费力从门中挤出时,外头早已经不见了贾珍身影。 不过想也知道贾珍去了何处。 贾琏扔开口鼻喷血,生死不知的贾蓉,径直朝向东府而来。 贾珍先行回府,立时就叫紧闭了家门,但堂堂敕造宁国府,门户又岂是一时之间能够尽数关闭的。 贾琏来时,撞开一面正要关闭的角门,又抢了根棍棒在手,得逞入内。 早已经揪着人问了位置,只他在宁国府还没走几步,前头便有十几人呼喝着过来拦路,手里都拿着棍棒。 “琏二爷还请先回去,否则就要见血了!”宁府大总管来升躲在人群后喊道。 现在用的是棍棒,稍时就得用刀兵,宁荣二府是军功起家,怎么会不收着有。 但贾琏岂能这般出去,他看着这阵仗,反而是笑出了声。 “赖二,我知你深恨我,也不防直接告诉你,你兄弟赖大一家栽了就是我使的招,有胆子的,就来同我见真章!” 贾琏只被堵着停顿了一会儿,四面八方就有更多的人拿着棍棒围了来。 隐隐还听到有人在外头叫喊,让宁荣街面上的人都进府。 “兄长一家确系是做事出了差错,西府要处置我绝没有二话,只眼下是另一码事。琏二爷既然闯府追打我家大爷而来,那就莫怪我们不客气!”来升在人群身后出声,招呼众人一发先前。 大家吃得都是宁府的粮,却不见西府的琏二爷,此时听了号令,数十根棍子齐齐竖着砸来。 “来来来,洒家教你们使棍!” 贾琏平拿着手中棍子,状若疯魔,每前进了一步,都能扫落几条棍子,清出道路。 只是奈何人数太多,贾琏还没杀出包围,身后角门里又涌进来一拨人。 宁荣街面上,有着不少是当年跟随两位国公的军户安家,只凭宁国府一声令下,当街就围拢了数十人过来,等消息传出后,来的人会愈发的多。 外援一来便加入贾琏身后战团,宁荣街面上知道棍棒长枪平拿的不少,贾琏一时压力骤增。 无论如何,他只一人。 继续厮打了不多时,贾琏手中棍棒便折断,他退之又退,竟然被轰出了门。 若不是贾琏还拿着折断的短棍在手里挥舞,旁人不敢靠近,不然几乎要被几十条棍棒当场在门内拿下。 出了府,贾琏虎目一看,街头巷尾,不间断有人围拢过来,皆是不坏好意。 是了,宁府才是长房,贾珍才是族长! 贾珍发话,自然有大把的人来拿贾琏。 贾琏只得恨恨离开门前,路过宁府正面,一口血沫便吐在了那石狮子头顶。 “洒家定然不与你干休,且就只今日!” 一路回了荣国府当街,贾琏扯来一马,翻身骑着。 西路门口,一干来送行的宾客还个个茫然,不知怎生回事。 “神机营的,随我走!” 贾琏骑马过府,一声呼喝。 今天的事情闹的也忒大,几个来送行的神机营军官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动。 这可是敕造国公府,一草一木都隶属朝廷,何况是人。 “我来!” 黄信越众走出,也牵来一马,打马跟上贾琏。 就只这二人,当街扬长而去,直出了宁荣街。 两人两马在平宛县中奔走,不一会儿便靠近了城门市井处,贾琏走马不停,直穿过市井。 黄信终于跟上来,在马上迎风开口询问:“恩官要去何处?” 贾琏不答。 再行了一会儿,到及一处旧城胡同,黄信终于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此处行人肃穆,脚步轻快,既有肃杀之感,树边墙下又多得是游手好闲的浪荡儿。 这里是神机营军户安置处。 因为神机营里空额太多,许多人无事做,又自恃本领不爱去种田走货,所以难免沦为旧城区的地痞泼皮,其余京都百姓对此处避都避不及。 贾琏驻了马,黄信跟进来提议道:“恩官若要拉人去使唤,怕是该去神机营,您只离开不过半月,有的是人服从。” 贾琏道:“又不是造反,何必去神机营里。” 不用耗费时间出城,就这旧城中,他不信没有识得自己的人。 既然宁荣街面的人都听贾珍号令,保着宁府,那他贾琏自寻人再去,大不了将那宁荣街都给他掀翻了! 先打发了黄信去军户里面拉人,贾琏也不停,出了胡同,在这旧城区跑马。 不久,贾琏停在一处,朝一处墙角喝声道:“白胜!还记得我!” 正和几人蹲在墙角的白胜抬头,看见一人坐在马上,怒发冲冠,身旁好似起了火。 今天白胜也是轮值,才招呼几人来赌钱,不巧却碰见了贾琏当面,他忙惊得将筹码木牌等胡乱塞进怀里,再陪着笑脸过来唱诺。 “你去挨家挨户喊人来,今日洒家就带着你去砸门发利市!不怕人多只怕人少!” 见贾琏没有因为自个赌博一鞭子过来,白胜忙答应了,同几个赌友四散开来。 ……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煞气纵横(三) 午时已过,宁荣二府依旧还是一团乱麻。 荣国府中,二老爷贾政借口回去当值,躲了清净,大老爷贾赦则因为咧着嘴看笑话被贾母赶走。 现在只贾母留在西路厢房里主持,唤赵天梁赵天栋去寻贾琏的还没音信。 又唤人去喊贾珍过来,贾珍不肯,只在宁国府里躲着,将门尽数都关了。 “这叫什么事……” 同贾琏送行的人散了大半,只桂祁、石秀、吴用并神机营等几个军官还等着。 王熙凤原本跪着,但已经被贾母叫人拉起,如今在厢房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沉闷的等了许久,外头终于有人声来了。 刑夫人的陪房王善保满头大汗的跑进来道:“二爷他回来了!” 贾母站起:“派去的人呢?怎么是你?” 王善保如实回答:“未看见赵天梁赵天栋回来,只二爷领了好多人往这赶,都带着家伙!” “这个混世魔王!” 贾母一发骂,一旁王熙凤身形一晃,几乎要晕了过去,急忙站定了,哭喊的出门去。 王熙凤陪房来旺、来旺家的、来喜、来喜家的都一溜出门追去。 外头宁荣街面上。 贾琏打马当先,身后跟着一百有余的神机营军户,沿途呼喝,惊得街上行人闭户。 这次轮到贾琏这边人多势众,谁还敢过来张目。 “混账琏二!” 王熙凤从门里跑出,直接趴在贾琏马鞍边,扯住了他。 再抬头,凤姐儿脸上已经满是泪痕:“你晓得你要去做什么!放在往日你该给那珍大爷日夜请安!莫要再去了,害死人的事!只当是为了你那孩儿!” 凤姐儿强扯着贾琏衣物,又哪里扯得动。 马背上贾琏看也不看,只皱着眉来骂:“来旺来喜!你俩瞎了不成!把自家奶奶拖走!” 来旺来喜和贾琏小心对视一眼,都是被那煞气惊了,忙不迭的来抢凤姐儿回去,来旺家的、来喜家的也一齐来拉扯。 凤姐儿两手刚离开马鞍,贾琏便已经打马而走。 “你莫去!混账东西,我恨死你了!” 身后哭喊贾琏听也不听,他不管那事,只要去寻贾珍当面! 荣国府中又一连走出几人,桂祁石秀见状,抢了门房的棍棒就跟上,唯恐慢了一步。 他俩又岂是怕事的人。 吴用在后,见此状况,却是脸色惊变。 “坏事了!坏事了!” 急忙去卸了拉货的车,吴用抢来一马,反手给了来拉他的人两鞭子,尽数抽翻了来人后,便径直朝宁荣街外赶,扬鞭不见了踪影。 这宁荣街面上端的是热闹,好似长蛇般的神机营军户跟在贾琏身后,个个兴奋。 凡是自有上面的人顶着,关他们这群小卒子何事,听说前段时间那群守陵卫都造了反,事后也只杀了些当官的不是。 到了敕造宁国公府,贾琏老远就看着门户紧闭,再有国公府的高墙,常人哪里攀爬的进去。 不过贾琏却是自有办法,打马就令人朝宁国府后廊那边赶,行了几刻钟便到了。 那后廊住着的人家,此时个个关门闭户,唯恐祸患沾身。 “我看这偌大的后廊,宁国府全守得住不成!” 贾琏不认路,但只管朝里走,身后百余人一齐跟上,拐过几条穿堂巷道,他终于是再进了东府。 两边阁楼雕梁画栋、玉石堆砌的台阶,精雕细刻的栏杆,种下的花草美轮美奂,栽进的树木迎客而来。 贾琏走马而进,途中但有拦路的,都尽数打翻了去,再问及贾珍所在,一路进了会芳园。 这园子里,就真的好似个人间仙境了,花木芬芳铺面而来。 只可惜一干庸人坏了景致。 宁府大管家来升带着一百来号人,拿着棍子像模像样的站着阵脚。 只他们此时想要去换真刀枪,又哪里来得及。 贾琏带来的人也是如此,谁敢带着刀枪招摇过市来这,都是拿着棍棒。 三四百人踏进了这园子,地方宽敞,都也不嫌挤。 “多说无益!” “杀将起来!” 贾琏领头当先,一干神机营军户并发向前。 宁国府好几十年没有打过仗,自从京营节度使贾代化去世后,府里的主子更是连个会军事的都无,如此状况,拿什么和贾琏带来的军户比,哪怕这些个军户只是神机营中人。 酣战至黄昏,贾琏这手中棍棒不知道抽翻了多少。 这时抬眼一看,面前站着的宁府人已经是寥寥无几,眼见场面已经完全占了优。 贾琏便迫不及待的发出呼喝,喊来白胜、桂祁、石秀等人。 几人都上了马,倒提着棍子,只将此处交给黄信,便策马而去。 到了这会芳园,贾琏总算是认得了路,也不管路上踩踏了多少珍惜花草,径直朝贾珍藏身的地方去。 几人掠过一处山坡,仍然未止步,坡前就是紧闭着的天香楼,那楼上探出头的一人,不是贾珍还是谁。 “贾琏!你就是这般对待长兄族长的!”贾珍在楼上愤愤叫喊。 “我呸!” 贾琏在楼下驻了马,抬头便骂:“我敬你时,你自然是族长,自然是长兄。我不敬你时,你又是哪里来的腌臜混账! 你如何就要杀秦可卿!猪油蒙了心的蠢物,还有往常听闻的流言,只怕也是真的了,想要糟蹋伦理的贼鸟,遮莫你要毒杀秦可卿,也有那颗欲求不能的脏心作祟!” 贾琏越说越气。 “给我下楼死来!” 贾珍哪里会下楼来,也是骂:“不识好人心的狗东西!你自姓贾,管那有的没的作甚!过了今日,老爷我就革了你出族谱,死来!” 上面扔来一个花瓶,只可惜贾珍力气不够,花瓶在马前一丈处就落地破碎。 闻说要被革除出族,贾琏丝毫不急,语气更不见收敛。 “怪只怪,当年是你要叫我贾琏去下聘!要我贾琏引那人儿来你这肮脏门户中!如今我想拿着你的人头去,又恐秦家老大人受惊,你将秦可卿放出来,我便饶过只阉了你了事!” “呸!” 上面一口唾沫,落在远处。 “不如叫人来堆柴,直接点火烧了这楼!”一旁石秀过来,说出建议。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煞气纵横——马踏天香楼 “不可!若是那般,闹得也忒大了!” 位于石秀左边的桂祁连忙出声劝阻,纵火又岂是小罪,不值得。 跟着闹了一通,他此时才感到忧心忡忡——强闯敕造宁国府,即便是有贾琏这个本家领路,万一朝廷要追究起来,就是一场大祸! 只是既然已经来了,且听贾琏所说,楼上那人干的是无端害命的勾当,桂祁便是万万退不了。 上面贾珍此时已经缩了回去,自以为躲在天香楼上便是安全,连窗台门户都紧闭了。 贾琏一手攥着缰绳,抬头见着这耸立的高楼,几乎目眦尽裂。 好个精美阁楼!好个藏污纳垢之所! “二爷!” 隐隐约约的呼声响起。 白胜正眯着眼左右观望,他已经是有了些退意。贾琏叫他来发利市,但可没说是发到国公府头上,天见可怜,自个才刚领的官身! 白胜先听见了这呼声,转头一看,只见远处桥上慌张跑过来一人。 见状,白胜便忙打马上前来一步,小心张口道:“大人,好像有了变故。” 他说话间,过桥那人已经跑过天香楼下,来到贾琏马前喘息。 来人是林之孝。 “老祖宗都过府来了,二爷您可收手吧!”说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林之孝忙来拉住贾琏身前马绳,哀求不止。 堂堂西府大管事,如今这般,已经是姿态极低了。 在林之孝身后,贾母由人抬着,也过桥来。她身后跟着好大一串人,贾宝玉也在其中,腰间的通灵宝玉光芒大放,只是仍然无人知晓。 “这琏二终于没有发疯了……” 贾母远远见林之孝家的拉住了贾琏,长长叹气一声,再叫身边管事单大良过去说话。 一来二去,贾琏、石秀、桂祁、白胜就都被荣国府的管事小厮等团团围住。再有一干仆妇上前来,都说着好话。 白胜早就想退了,欲拒还迎的收了一卷钱,不经意打开一看,银票足额两百两,顿时喜笑颜开。 那林之孝家的过来悄声道:“还请老爷您回去后莫要乱说。” 白胜扭头,见贾琏已经在马上,背对着自己,这才小声道:“我省得,保管封了这嘴!” 贾母此时才过来,一手拄着拐,也不要人搀扶,在马前站定了。 “好你个泼皮杂毛,快些先回去,天下间没有强要带走别家媳妇的道理!”眼瞅着琏二才好了几天,贾母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更何况那还是你侄儿媳妇!” 那林之孝、单大良也是在劝:“……二爷,东府就交给老祖宗说话,咱先回去,歇一歇也好。” 但贾琏仍旧是不动,只是转向贾母道:“老太太别拿那大道理压我!我只问,贾珍给秦氏下毒的事您老可曾知晓?” 这话一出,贾母带来的众人都惊了,当中不少人才是知道这琏二爷是为的什么,今天要闹这一场。 也只贾琏和尤二娘敢直接挑明那事,不然哪个敢多嘴。 贾母旁边的鸳鸯急道:“琏二爷莫这般说,真个是寒了老祖宗的心!老祖宗岂是那般的人……” “是了!” 贾琏愤然出声打断:“老祖宗爱护子孙,谁人不晓。多半要做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模样,事后为秦可卿哭一场也就罢了!” “只我却偏不能如此!” “天底下道理无数,谁人都能说有理,我管不了那许多,只要问心无愧!” “不能教这假情假意遮了眼!” “不能教这高门贵府又多一件肮脏事!” ———— 原本躲着的贾宝玉听说贾珍给秦氏下毒,愣了许久,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便要上前来说话。 “滚开!” 贾琏投出手中棍子,直挺挺插在宝玉身前,教他止了步伐,跌倒在地。 那通灵宝玉也不亮了。 再挥鞭,左右拉马绳的林之孝、单大良都挨了一鞭子,头顶的圆帽被抽飞。 这两人都是仰面就倒,再摸摸头颅,惊出一身冷汗。 贾琏调转马头,也不再招呼谁,策马就走,路上无人拦得住,叫贾琏在天香楼下奔走一圈。 耳边已经是只闻风声,贾琏驱使马儿转向,一人一马好似离弦利箭一般,跃起撞破天香楼刚换好的大门,闯进天香楼中。 下次,贾珍该拿如宁府正门一般的实木包铁来装上。 “贾珍!滚出来!” 使劲拉着不停打喷嚏的马儿,贾琏在一楼大声呼喝。 巡视一圈,一楼只有几个缩着一团的丫鬟,被他所忽视。 门口嘈杂,一群人跟着闯进,还是林之孝等一行人,哭的喊的哀的求的,一齐出现。 贾琏只觉聒噪,再提马,踩着楼梯上楼,天香楼楼广大,一楼莫说一匹,三匹马并行都上得去! 赶上二楼,他挥舞着马鞭,来回将一干物件都抽烂了,花瓶灯具尽做碎片,洒了一地,珠帘帷帐,也被扯破了去。 却仍然不见贾珍声响。 一楼不在,二楼不在,看贾珍能躲到几楼去! 贾琏再度提马,登上三楼。 “贾珍,死出来!” 呼喝声不止。 只贾琏身下的不是什么良马,撞了木门本就晃晃悠悠,再载着贾琏登上三楼,便是支撑不住了,趴在地上打颤。 贾琏滚落在地,手里只剩条马鞭,将洒落头发往后一别,仍然不肯罢休! 忽的听到楼下声响,贾琏忙跑到窗台走廊一看,只见楼上用衣物布匹织着条绳子打落,贾珍顺着绳子下来。 如今这厮竟然已经到了楼下,被人扶着。 “好胆!” 贾琏丝毫未有犹豫,踩着护栏就跃出,也一手拉着那绳子下来。 刚逃窜下楼来的贾珍见状,惊骇的魂都飞了,忙教众人去拦,自己转身就往另一边跑。 贾琏刚到二楼就松手落了地,直朝着贾珍追去,路上刚来拦的,都被一马鞭抽翻过去。 一前一后,贾珍刚跑过水桥,迎面就见着三个人走来。 一个人做道士打扮,两个人做随从模样。 居中那人伸手一指,左右两个随从便是涌上,抓住贾珍,将他摁倒在地。 精疲力尽的贾珍挣扎不了,在地上不断哀求:“大老爷!老父亲!何故要抓我,身后有人追命啊!” 来人正是在玄真观炼丹的东府大老爷贾敬。 至于另外两人,却是赵天梁和赵天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落幕 贾珍一倒,贾琏顷刻间赶来。 他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手里马鞭攥得生紧。 下桥来见着这一幕,贾琏也是有些诧异,没想到贾敬是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不过本就是过来路上撞见赵天梁赵天栋,便打发他俩去喊的,贾琏此时还不至于发愣。 而赵天梁赵天栋虽然是先得了贾母的吩咐出门,但他俩自是贾琏的奶兄,晓得最该怎么行事,听到了贾琏吩咐,便急忙转去了城外玄真观,将贾敬请回来。 这东府大老爷贾敬刚要开口,但贾琏却不来行礼见过他,只向前去,一鞭子便抽在倒地的贾珍身上。 “大老爷——”贾珍登时发出惨叫。 这鞭子岂有留手,他只感觉到一股锥心的疼痛涌上来,几乎要晕了过去。 而贾琏未有停歇,又是一马鞭下去,教脚下皮肉俱裂。 闹了这一阵,不就是为了发作这厮! 鞭子不停,贾珍衣裳溢出血来,哀嚎了途中戛然而止。 赵天梁赵天栋低头一看,贾珍已经是昏死了过去,忙吓得撒开了手。 东府大老爷贾敬原本还想说话,但见了这一幕,却是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早来拦住贾琏,伸手去夺马鞭。 夺自然是夺不到,抢了一阵,贾敬挡在身前,抓住贾琏袖子,这鞭子终于停了。 但贾琏依旧还举着马鞭不曾落下,面上似笑非笑,嘴里冷哼不止:“敬大老爷有礼了,这次打搅您从玄真观回来,怕是无论如何,您都再难以装聋作哑……” 贾敬不答这话,只看着那马鞭上的血迹,心疼不已。 “他自是有错,你要抽死他不成!” 他连忙吩咐赵天梁赵天栋抬贾珍下去医治。 “都停了!这厮死有余辜!”贾琏紧着一声呼喝。 刚要动作的赵天梁赵天栋停在原地,一时间进退两难。 好在宁府的人已经渐渐过来,一群人上前来,抢了贾珍抬下去。 被贾琏大闹的宁国府,此时终于渐渐平息了。东府关门闭户死守,却终究还是叫贾琏得了手,发作了贾珍去。 现在贾珍已经被抬走了,但贾敬被贾琏强请了回来,宁府仍然不缺主心骨。 东府大管家来升居然没事,闻声寻了过来,他只是半边脸上在会芳园挨了一棒子,肿得老高,鼻青脸肿的来向大老爷贾敬请安。 贾敬接管宁国府上下,收拾这一片狼藉。一干闲杂人等,全下令赶出府去。 贾琏已经出了一口恶气,总算是没有再生事,由着拉来的神机营军户出府,只要贾敬大老爷再补贴一份银子送出去。 既然放言带那干人来发利市,总不能教他们亏了。 贾敬辈分大,又是老族长,对贾琏那要求自然恼怒,一群泼皮进府来闹了一阵,打砸了东西无数,临了了还要贴钱? 贾氏宗祠前的抱厦,两府的人聚首。 来升只顶着张猪头脸就要来拼命,直言贾琏欺人太甚。 但颇有些出人意料的,贾敬大老爷面色黑了一阵,还是同意了贾琏所说,教拿出银子,速速将外人赶出宁荣街。 来升见状,跺了跺脚,也只好先出去安排了。 这抱厦里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东府贾珍贾蓉父子都抬去抢救不提,其余的主人家,尤大奶奶露了面,带着几个亲近的丫鬟站在公公贾敬身后。 贾蔷倒是没事,也畏畏缩缩的过来了,还在尤氏的后面。 至于秦可卿,依旧是没来。 这小屋里,宁府的站一堆,贾母带来的荣府的人站一堆,有站不下的已经踩到了门外——这些都是亲近腹心之人,不怕谁人出去乱嚼舌根。 两府由贾母居中坐着,也只她坐着,东府大老爷贾敬在这位老太君面前,也只有站着的份。 不过贾母却是不好进宗祠,所以只在这抱厦里,叫人都聚过来说话,点起灯。 两府今个闹了一通,原本的行程都抛开,还得拿出个章法来。 看着穿着道袍突然回来的贾敬,贾母神色间依旧还有些愕然,叹气道:“都是我家生出个混世魔王,你既然回了,就由你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话贾敬一时不能答,只带着些苦笑低着头,在贾母面前还能如何处置。 一旁的贾琏,早就将今天要上任的事情丢到爪哇国去了,见了眼前情况兀自冷笑:“错事我自然是犯了,谁叫贾珍那厮不过来任我发作,但你们要处置,也须得我听才行。” 场间气氛顿时更加僵硬。 贾母一手指着贾琏,已经是气得发抖:“黑心缺脑的混账,真要被开革出族你才甘心不成!凤姐儿也是瞎了眼跟着你这孽障,要怀着孩子受苦!” 鸳鸯、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等人见状,都忙来劝慰贾母,捶背的捶背,唯恐贾母一口气抽了过去。 贾琏听到凤姐儿和孩儿,心中顿时一怔,但他还有余怒未消,一时间如何肯服软。 房里其余人都是偷偷来观望东府大老爷贾敬,无论如何,贾琏是在宁府闹的事,又把现任族长贾珍抽得血肉模糊。 既然贾敬大老爷既然突然回了,那就该他表态。 贾敬此时环顾四周众人,他也气愤贾琏的所作所为,但是只能叹气。 “罢了……算是贾珍先做得混账事,难以怪你们贾琏……听说西府今日也是事物多,都散了吧,东府我自己好生打理。” 没有什么东府要处罚,没有什么西府做保证,听贾敬大老爷所说,只让这事当未曾发生过? 在场的众人起了些骚动,但无人敢大声说话,都是默默散去了。 “请老太君也先回府歇着,我稍时就再去请安。”贾敬道。 贾母顶着一头雾水,听到这话,再看了贾琏一眼,拄拐叹气走了,她也是劳心劳力了一天。 只贾琏依旧还强留在宁国府,他却是还有话,专要和贾敬说。 贾敬也是如此,他粗略的处理了府中,正也是想挤出时间来。 待人散得差不多了,这东府大老爷才阴沉着个脸叫贾琏往里面走,寻个僻静处,其他人等都抛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余波 “那两人的话是你叫说的!”站在贾氏宗祠前,贾敬脸色有些狰狞,干瘦的一双手在袖子下攥紧。 “俺也是瞎猜,不然怕喊敬老爷不出来,不好做打算。”贾琏如实道。 能是什么话。 叫赵天梁赵天栋过去,张口就是贾珍要杀秦兼美,东府大老爷忘了旧友秦业,忘了那旧主义忠亲王了么? 兼美,天下兼美,秦可卿她那名本就是一股子皇家贵气,当年几乎要当万岁的义忠亲王亲自取的。 贾敬当年就是给义忠亲王做事的,经过这些时日,贾琏如何猜不出来。 “混账东西!贾氏如何就出了你这个不敬尊长的人!”贾敬此刻,真想叫人进来执行家法,就将贾琏打死在这祖宗牌位面前。 那话一出,还是这贾琏亲自传出去,要是日说夜说,传到京都各处,等哪天秦可卿要是死了,岂不是要将他也逼死?连宁国府上下都有可能遭殃! 贾敬还能怎么办,如何还躲得了这事。 若是再对义忠亲王愚忠一些,贾敬还得夸贾琏强闯宁国府做得好。 可惜贾敬并非是那等人。 义忠亲王没能当成万岁,他便只不过躲在玄真观内等死罢了。 要是贾琏不叫人扯他回来,他还是和贾母一般装聋作哑,甚至事后连哭都不需哭,只在玄真观内不回来就是了。 可怜了秦业哀心一片,舍了养女秦可卿进宁国府。 “宁荣二府生出的混账东西多了,不少我这一个,劳敬大老爷费心。” 眼见着贾敬生恼,贾琏心中却生出些畅快来。 只不过他留下来不是帮秦业奚落这大老爷的,而是为秦可卿打算。 贾琏再道:“遮莫着事已至此,还请将秦可卿送出宁府,让其归家。当年由俺接来,这次再由俺送回去罢了,只等敬大老爷一句话。” “原来你还真是要抢侄儿媳妇,说出去也不怕朝野笑掉大牙。”贾敬气极反笑。 “俺怕那闲言闲语作甚?” “你不怕,宁荣二府也要怕哩!绝对不成!你不如还干脆打死我去……” 一老一少在宗祠前树下争了一阵,也是多亏了贾琏生出急智,叫赵天梁赵天栋去玄真观一遭,只贾敬归来了,这事无论如何都能好计较。 最终,事情还是定下来了。 贾敬送秦可卿去水月庵住着,对外只说是她进了宁国府许久没有子嗣,去水月庵求子,顺带再为大老爷贾敬祈福。 不然真要像贾琏所说直接和离送回秦业家,秦可卿往后的日子也过不下去。 “如此,也算是离了火坑……”贾琏感慨道,此刻他才终于安了心。 贾敬跑到玄真观炼丹多年,却没有把脑袋炼糊涂。 既然事情落定,作势要走时,他听到贾琏这话不由得的怒气又起:“你直把偌大的两府当做火坑,只明日莫要钻进这火坑里躲着就是了!” 说罢,袖手而去,再沿途吩咐宁府上下,莫要招呼贾琏,只送客出去。 经过今日大闹一通,以后没有一段时日变故,贾琏怕是都再难登门东府。 只是贾琏对此并不在意就是。 单人出了东府,走到一半,前面就有赵天梁赵天栋打着灯笼来接,这两人面上都有着喜色。 贾琏一问才知道,贾母发了话,赏他俩各五十两银子。 “老太太这方面倒是明事理,晓得你们喊敬老爷回来有功,这钱自个收着便是,我不同你们抢。”贾琏道。 赵天梁赵天栋笑容更甚了,一人往前开路,一人在后伺候,往西府里走。 途中,赵天梁道:“二爷回去后怕还是得小心些,我看二老爷回来的早,同老祖宗说了话后,老祖宗又发怒了,才叫我两个快来喊二爷回去。” 二老爷贾政说了什么话?他恐怕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 贾琏没有多想,这事等下见了贾母便有分晓,他只再问起凤姐儿的情况。 一通闹完,贾琏总算是惦记起了妻子。 这事赵天梁赵天栋俱是摇头,他俩只见平儿姐姐在那,说是二奶奶已经回去睡了。 紧赶慢赶说话间,贾琏已经到了荣国府正面,贾母此时还没去府里上院中安歇,还留在西路大堂里,是以他也得过去。 不过还没进西路门,街边便闪出几个人来,贾琏打眼一看,乃是桂祁、石秀、黄信三个。 贾琏顿时振奋,上前来感谢几人助力之情。 “多谢光珠兄,多谢花荣兄,多谢……” 官位最高的桂祁脸色有些不自然,他那表字和姓连起来通顺至俗,所以平日里都甚少提起、 不止官位最高,桂祁见识也最广,他上前来忧心说道:“跟着闹了一通,这两府里面是不好待了,所以我们三人只等在这儿,专门同贾琏兄弟提个醒。” “还有何事?”贾琏疑道。 桂祁指了指旁边荣国府的牌子,道:“你家两座敕造国公府,当年由朝廷所建,一草一木,按道理也都是隶属朝廷,只请贾氏居住。如今我等在宁国府打闹一通,损坏了器具不知多少,若是有人告上朝廷,恐怕……” 做了提醒,桂祁三人拱手离去。 东府现在有贾敬当家,应该不会使人去告,但这事难免哪天就被朝廷追究。 原来敬老爷那时最后一句是这般意思…… 贾琏一边思量着,一边踏进家门。 不一会儿,便来见了贾母,中间也不出所料的,提起敕造宁国府被损坏的一事。 不仅如此,二老爷贾政带着些怒气道:“我散值时被顺天府尹派人请去,说我家中神机营旧日长官贾琏,在这天子脚下,私自引着数百人当街招摇过市,冲撞市井,还个个手持武器。 那位大人问我知不知道这事情,我竟然不能回答他!” 这也是一桩罪过,而且和强闯宁国府一般可大可小,真要追查下来,不说秋后问斩,一笔文书划去充军是免不了的。 若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看贾家愿不愿意出力作保。 所以贾敬之前才说出,贾琏得靠两府‘火坑’庇护的话语。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都是为了你好 大堂这里气氛沉闷,贾母也不说话,一双浑浊老眼只看贾琏要不要服软求饶。 这事,总该是贾琏自觉闯出来的,不关两府的干系。 “如何不能回答!” 贾琏对二老爷贾政拱手道:“只说我贾琏稍时就去自首就是,这值甚么!” “二爷!”平儿失声,也不顾礼仪了,忙上前来拉住哭道:“这点事您何苦非要如此,只向老祖宗认个错就是!” 贾琏眉头紧锁,他没错,叫他认什么! 这事绝不能托庇府中,否则他何苦去东府闹那一通,不然贾珍若是能醒了,怕是又有话说! 再说了,量顺天府能判处他多大的罪下来! “如此,算你有担当,不少古之君子风范。”二老爷捋着胡须,脸上竟转而有了些笑意。 听到这话,贾母顿时气得发骂。 “君子这年头只该饿死!你故意要害死琏二啊!” 二老爷贾政闻言,眼睛一抖,胡子也不捋了,忙来认错。 房里一干嬷嬷丫鬟等此时都来劝,贾母却是推开二老爷贾政,指着昂着头的贾琏道:“你!你莫忘了凤姐儿……” “去去去!莫拦着本官!” 外头一声呼喊,紧跟着就是些嘈杂声响起。 打发了人出去看,说是吴用正外这大堂里闯。 “我记起这人了,琏二怕就是跟着他学坏的,赶快些轰出去!” 贾母发话,立刻就有人出去实行。 奈何吴用脚步滑溜,身边又威胁了周瑞暗自相助,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经贾琏接引,竟然就这般闯了进来。 进了屋,吴用便是畅快发笑:“北静王府派了马车送我过来!水王爷答应出手相助贾琏,我同他去了顺天府和礼部一趟,已经见平息了今日贾琏诸事事,教不做任何处理!” 好似未卜先知般,吴用说出这话,惊得满堂讶然。 贾琏第一个反应过来:“是那事!” 水溶那日与他绝义,却仍旧许诺两事,报答他搭救太子的恩情。 吴用不着痕迹的点头,今日便用出了一件。 他下午时见贾琏领着许多人浩浩荡荡过来时,便晓得坏事了,才立刻打马去到北静王府,在事情未有发酵前,第一时间由水溶出手摁下。 “此事当真!”贾母疑惑问道。 “当然如此!”吴用说的斩钉截铁。 这件事如何做得了假,荣国府出去一打听就知。 “那北静王府倒是手眼通天……” 贾母、鸳鸯、林之孝、林之孝家的、周瑞、周瑞家的等一干人,此时齐齐冒出了这个想法。 过了半响,吴用早被请出去,贾母自己摁着眉心发话道:“琏二你自己有本事,闯了大祸,前头能请回东府的贾敬老爷帮你兜底,后头就是水王爷帮你打发了官面上的事,我是管不住你了…… 既然没事了,你这几天内就接着上任去吧,做不出一番功绩出来,升不了官,也别回来见我…” 此时,贾琏也有些叹息,居然真的用了水溶的人情。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先记下水溶这番恩义就是。 眼见着贾母劳累,这次真的准备回去睡了,贾琏最后再道:“烦请老太太一件事,凤姐儿须得我带去陕州,不然印子钱那事……” 一旁的平儿听到这话,心中却是早有所准备,二爷闹了这么大一通,这事也必然不会不忍了。 …… 因为凤姐儿怀孕,贾母本来不想放人,只是听到印子钱这几个字,也就叹气改了态度,说凤姐儿怀着拢共不过两三个月,车还是做得的。 都预备妥当了,贾母等人先从屋里走出,贾琏拖到最后一个。 他隐隐还记得最后还有一事,好像尚未解决。 出了屋,周瑞便领着吴用走了过来。 “这下才没你事了,你自去罢。”吴用偏头笑道。 周瑞苦笑着拱拱手,然后忙不迭的走了。 既然栽在了吴用手里,那他恐怕这辈子都难以翻身。 “哥哥府里的事情可还行?”吴用问道。 贾琏和吴用边走边说,身边回府后寻来的小厮被赶了走。 想起贾敬说送秦可卿去水月庵的事,贾琏缓缓点头,那终归是见好事罢,总比待在宁府丢了性命强。 日后见了水溶,他依然能说一句问心无愧! “对了,尤二姐呢!”贾琏恍惚想起,他最后一事是什么了。 吴用面色一僵,叹气道:“这是我刚要说的……” 尤二姐白天一番话,举报东府大爷贾珍,进而闹得宁荣街面上不得安宁。 吴用止了步,停在荣府西路一处。 “那位侠女说自己身为在家长姊,却任性肆意,害了老娘以后无法立足,无颜回去……已经触墙身亡了,就在哥哥打出府后不久。” 吴用伸手一指,指向旁边一堵墙,上面血迹似乎还透着嫣红。 如今尤二姐尸首已经抬去了尤老娘家…… 贾琏当即再出了荣国府,吴用也跟上,两人一同来了宁国府后廊。 这里,只一家点着灯火在哭,声音惊动四邻,想来就是尤老娘家。 “……你娘老子都是为了你啊!!” “……你偏偏不领好心好意,就这么便宜去了——” …… 贾琏走近,听着哭嚎,一时间竟然不敢进去。 吴用也不催,唉声和贾琏在屋外站着。 不一会儿,贾琏眼尖,看着一人从里头走出,忙一把拉住。 这人却是那黑心医师安道全。 “有你这厮在,为何不救下尤二姐!”贾琏怒道。 安道全看清来人,却是摆手道:“什么病我都能救,只是救不了想死的病罢。” 这下贾琏只能松手。 半响,贾琏默默道:“尤三姐来了么?” “没有,我还没告诉她。” 迎着贾琏的疑惑目光,安道全解释道:“现在叫尤三姐过来,里头没了二姐生意的尤老娘立刻就得扯住她。刚害死了尤二姐还不够,到时尤三姐也得被她害死!” “放屁!”贾琏气愤道:“害死尤二姐的是我啊!当时若是多个心眼……” “琏二爷说什么胡话?”安道全嘲笑道:“我听闻尤二姐此前才和你见过一面,莫非你就以为尤二姐当真对你一见倾心,才以死殉情?不过是尤老娘逼得紧了,二姐一时发泄,才白送了性命罢了。” “……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里头哭嚎声传来,唤醒贾琏,屋外,三个人面面相觑。 “明天带一块棺木,一些送葬钱来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冷子兴送昭窑说琏二,贾智深出京都收金刚 雍隆十五年六月十三。 古董商人冷子兴赶早,提着个包好的窑器寻到荣国府后廊,敲门进了周瑞家,准备拿这窑器孝敬老丈人一家。 不巧的是周瑞夫妇都不在家,只周瑞家雇着干扫地杂物的小厮暂且做招待,迎了周瑞到房中,再有一个小丫鬟看茶来。 冷子兴安坐,知道丈人家忙碌,也不叫人去喊。 等到午间,小厮和丫鬟自寻了些粗糙吃食吃了,周瑞才暂且归屋。 见了冷子兴在家,周瑞忙打发了小厮去荣府厨屋里,使钱张罗一座饭菜来,以免招待不周。 冷子兴劝了劝,见老丈人执意如此,且荣国府的饭菜说宣就宣,也就只得依照周瑞的意思。 先见了那窑器,却是个菜碟。周瑞捧在手来,翻来覆去,总算看出个门道来。 “这怕是昭窑?好似有些年头啊。”周瑞道。 冷子兴笑道:“正是如此了,您省得我日前南下,专要寻前朝昭窑给一大主顾,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下无奈归京。不成想,昨日在市井闲逛,却碰见了此物连串发卖,摊主是个老农,不识得宝物,只当是普通贵器发卖。” 最后自然是冷子兴将昭窑尽数买下,今日就借花献佛,送来一件给周瑞。 “好好好!”周瑞连声夸赞,脸上好似笑出朵花来,道:“这也是你的运道来了。” 不久,有人送了饭菜来,就着喝了一盏酒,两人的兴致都高了。 “岳母大人还在府里操劳?”冷子兴带着些许醉意问道。 “是了,府里琏二爷今日去上任,她被夫人分派过去帮衬琏二奶奶搬迁,我送了琏二爷就回来,只她怕是还有些首尾没理清。”周瑞道。 琏二爷出府是大事,不管是想着送走个混世魔王,还是照顾一下怀孕的侄女,王夫人都得尽一份心。 更何况贾母还在里头看着,那王夫人做事怎会不周全。 冷子兴道:“经年来,我倒是也常听闻这位琏二爷,这位做事虽然出格了些,这等年纪就在官场两起两落,但日后前途,恐怕非比寻常。” 若看作为,那位实在是不像个贾家人,冷子兴自诩眼光过人,但偏偏往日里看差了他,所以常有些懊恼。 周瑞冷笑道:“我倒是不觉得,琏二爷脾气火爆,眼里又容不下一粒沙子,在府里尚且都是难混,将老祖宗和两房尽数得罪了去,何况如今是在官场。怕是离京没多久,便又要生出祸事来。” 也是在自家,又喝了酒,不然周瑞也不敢如此编排府里的爷。 而且有些话却不好同冷子兴说,他身为王夫人陪房,却被人拿捏住要害,许多时候不得不给贾琏做事,由不得周瑞不生怨。 冷子兴听着周瑞的怨言,却是发笑道:“您老常年在宁荣街面上混迹,所以许是忘了,又许是不知,外头可并非是宁荣家长辈的天下,旁人不用守着许多规矩,教饿不死也难以发迹。在外头,有才的人莫管到了哪处,都有一番用武之地。” 初十日在市井中淘宝,冷子兴恰好见到贾琏招摇过市,顷刻间便从旁边旧城一地里,拉起数百众出来。 那时,冷子兴便确信此人的本事小不了。 想他贾琏才在那神机营任上待了多久,又是被变相贬官发配出京的人儿,旁人不踩一脚便算是好的,偏他就能一言就使唤得动那些军户老爷。 再吃了一盏酒下肚,周瑞喝得微醺,脸上闷闷不乐。 “罢了,且看日后。” …… 上午赶早,贾琏备好官袍、文书、印玺等一干上任物件离了荣国府。 等到中午时分,他就已经出了京都,领着随行人员在城外驿站歇脚,顺带躲避中午阳光。 因为初十闹了一通,贾琏的随行队伍比起前几日预定的要轻简了许多,许多用度都被府内公中削了。 原定的两房厨子,只剩下了一房。 就这一房,还是因为凤姐儿怀着孕才跟着走的,教自家厨子用着才放心。 如今几十人的队伍中,倒有一大半是伺候凤姐儿的。 还有其他一些护路的家丁,也归着凤姐儿管,从她哪儿领钱。 贾琏只带了贴身的小厮兴儿昭儿,还有奶兄赵天梁赵天栋两个,至于其余干杂物顺手的小厮、外务等,都被公中扣下了。 未有便未有,贾琏倒是自觉因此得了清净。 队伍停在驿站外,趁着众人在树下歇凉的时间,贾琏解下一匹马儿骑着,再和凤姐儿招呼一声后,身边带着赵天梁赵天栋两人暂时离了此处。 不多时,骑行的贾琏便赶到了城外一家酒肉铺子,将马交给紧随而来的赵天梁赵天栋,自己当先走进店中。 “朱老板,今个煮的什么肉?” 就在店中锅炉旁坐下,贾琏闻着锅中味就认出来了,笑道:“羊肉给我包上二十斤路上吃,再把自家酿的黄酒抱一坛子过来。” 店家出来,先打发了伙计去取肉,然后过来笑着说话:“方才还看见大人打马经过,还想着是要去何处上任呢,可巧就来了。” “去陕州府。” 行程没什么不好说的,贾琏先取来一碗酒喝着。 店家叫朱富,和贾琏也是老相识了,莫看好似是个平平无奇的店家,其实当时贾琏下江南时,碰见的礼部官员朱贵和他出自同族,并且关系颇深。 没这一层关系在,这生意兴隆的城口酒肆也开不起来。 朱富过来说了会话就去招呼其他客人,贾琏再吃了一碗酒后,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醉金刚倪二带着斗笠遮阳,身后背着厚重包袱,腰里别着两双草鞋。他一手杵着根棍子,领着一人汗流浃背的过来。 贾琏见果然来了,心中一喜,走出铺子迎住。 “琏二爷,我这一走,就只能投奔你了,以后要是还有哪里做的不对,还请多担待些。”倪二擦着额头汗水道。 “好说好说。”贾琏哈哈一笑:“以后吃皇粮,定然比你放印子钱被人戳着脊梁骨要好过。” 再转而看向倪二身后一人,这人贾琏虽然不认得姓名,但却是见着有些面熟,好似在哪儿见过。 那人上前来,也擦着汗道:“侄儿贾芸,见过琏二叔。” 原来是你小子! 贾琏想起来了,就前几日,他几乎要在西路直接寻上贾珍时,就是这贾芸和一干鸟厮挤上来,之后才闹出好大动静。 “贾芸是我邻居,也想来跟着琏二爷,寻一番富贵。”倪二解释道。 既然倪二作保,那没什么不能收的,何况还是自家人。 贾琏只道:“如今还未上任,既然来投我,只我还未上任,却发不出月钱来,一切只等到了陕州再说。” 贾芸和倪二都是称是。 这时,一旁的店家朱富眼尖,从酒肆后面拉出一个板车,寻上倪二道:“醉金刚难得要出京,这车子给你收行李也好,祝你早日发迹。” “好!” 倪二大喜,忙谢了朱老板,他正嫌这般走着累人。 贾琏见状,便再匀出一马,叫拿板车系上去赶路,还有包好的酒肉,都放到板车上。 一番功夫做完,几人拱手别了朱富酒肆,朝驿站方向赶,不一会儿就归了队伍。 倪二贾芸因为是贾琏自个领来,又都是宁荣街面上的人物,没几句话便融了进来。 再歇了一会儿脚,中午艳阳天过了,队伍再行,离了驿站。 此去路途千里,再加上得留些时间贾琏去任上交接,所以一日须得赶七八十里的路才行,耽搁不得。 晃晃荡荡,轻脚快步,走过不知几重山。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陕州城 贾琏这承运使官职也是有些微妙,上面是无有什么都承运使司衙门的,直接隶属于前线军大帐,只逢着初一十五,发一份帖子回京都朝廷,陈述一下日常事务就行。 而前线军情如火,上官哪有心思叫贾琏转去拜见,早就发文来,叫先接管着陕东五路承运使衙门,之后运钱粮物资北上时再见面。 贾琏自无不可,正好免了奔波。 六月二十八日,紧赶慢赶,贾琏终于到了陕州府城外。本来还能早些到,但途中凤姐儿肚痛,只能在途中歇了两日。 “不愧是西北有数的大州府,这里倒是热闹。”官道上,贾琏骑在马上感慨,他如今头话。 都只是陕州城里的事,金知府早先就使人打听了贾琏身份,晓得是国公府出来的正经公子,身上又挂着一连串官职,便有猜测这位是来镀金的。 见了面,金知府有心示好,仗着长者身份对贾琏好生勉励了一番,一时间宾主尽欢。 途中依照贾琏性子,不免提起一事,道:“…盘查承运使衙门时,前任说已是备好钱粮入库,只等遣人发送,不知知府大人何时抽得出劳役?” 承运使衙门那点人,若是没有知府衙门这边协助的话,一干事务全然无法开展。 这也是贾琏刚一上任,那都事官就说到此事的原因。 见贾琏突然提起公事,金知府打了个哈欠,不免有了送客之意,他笑道:“贾大人明早只管发一份公函来府衙,这边收着后便能做,到时,我再遣一得力的幕僚专对此事就是了,总归是这几天。” 前线战况如火如荼,金知府也不敢耽搁,出了岔子他也得被牵连。 贾琏大喜,忙拜谢了,又见金知府神色,不好再打搅这位老人家休息,便拱手告退。 驱车回了自家衙门,贾琏进门,发觉副手都事官还没散值,在衙门里等着他。 待听到知府答应分拨徭役过来时,都事官顿时笑道:“三处承运使衙门,本月其余两处都送了,只我们还未动,这下便好了!” 哪三处? 由西向东——平安洲承运使、陕东五路承运使、云州承运使。 贾琏早就打听到了此处官僚状况,听到有三处承运使也不奇怪,只是暗自咂舌。 这前线长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已经打了好几个月,还有三处承运使有条不紊运送物资,莫非是准备耗死草原叛人么? 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贾琏初来驾到,也不好置喙长官,便只闷头和副手商议出行运粮事宜。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公事 运送物资是大事,毕竟朝廷设立承运使衙门就是做这个的。 不多时,贾琏就和都事官商议妥当。 等人手一齐,他和都事官都去前线,本地衙门只留下两位主簿,准备之后陕东五路粮草入库的事宜就行。 事情敲定,都事官这才散去,贾琏转回内宅。 第二日一早,贾琏便亲手写了公函,让赵天梁赵天栋送去知府衙门,同时,再点了一个平常负责在城里各处衙门送信来往的吏员跟着去。 以后再有城内的公函来往,便直接打发赵天梁赵天栋去了。 不止是他俩,再有贾琏所带来的倪二等人,都让主簿给他们在衙门里领了个吏员身份。这也是还在荣国府里时就一直有人念叨的事,一路上两位师爷也提了又提。 都是些老成之言,经验之谈。 本朝官员调度转任频繁,时间一长,地方上吏员难免就侵权、欺上瞒下,做出‘吏吏相护’的事情来。 新来的长官一个处理不好,不说政令不出衙门,连出署房都难。 所以后来上任官员也都精明了,身边总是养着一大帮子人帮衬,免得成了衙门里面的睁眼瞎。 前任转运使就是如此做的,贾琏这也算是依例而行。 下面的主簿很快就帮倪二等人录了姓名。 其实陕东承运使衙门本就是重建,尚且还没有发展出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贾琏提起这事,正好补充前任承运使走后空缺的人手。 七月二日,一干筹备都已经稳妥。 贾琏入住陕州城不久,就得再次出行。 要送的物资都已经在城口库房,除粮草布帛用具若干外,还有从陕州铁官里领的甲胄刀枪,陕州匠所里领的弓弩箭矢,至于其他伤药、帐篷等物,不计其数。 贾琏从承运使衙门抽调了十名差役出来,再带上两个文书小吏、一位记账的师爷、两位巡检以及倪二等一行人。 副手都事官就不比多说了,早有言要带着。 但只这些人手还远远不够。 贾琏又拿着公函去了趟城里守备衙门,领一百五十名兵卒沿途护送。 守备府这边早就打好了招呼,见贾琏登门,自有人出衙门去带兵卒过来,都事官也跟着去了。 贾琏则再转去知府衙门,去领运送物资的一千二百名劳役。 不坐车,只骑马,到了府衙前下来,贾琏发现今个衙门前好生热闹。 几位面色黝黑的牧民先他一步,跑到衙门门口悬挂的打鼓前奋力敲响,霎时间,急促的鼓声传出老远。 击鼓鸣冤! 见贾琏身穿官袍过来,一个老牧民畏惧的避了避,只其他人——许是他儿子,仍旧是敲个不停。 衙门内的差役闻声赶来,嘴里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一手拿着棍子,将敲鼓的几人领了进去。 贾琏本来就要进衙门,此时见状,走进后不免好奇的往衙门大堂那边张望。 因为击鼓的缘故,里头的金知府也匆匆来了,正叫人升堂,但记录的师爷还没到,再忙叫人去催。 贾琏在旁边站了站,好歹没忘了正事,碰见府衙里一文书过来,便叫他领路进去。 一干劳役早就筹备好,只今天在城外靶场边领就行了。 贾琏在府衙佐官处写了文书,盖了自家官印,便能使唤那一千二百劳役。 只叫再派个人引他过去接收。 知府里佐官自无不可。 待贾琏办完事情从里面署房走出时,已经见前门大堂外围着了许多看客。 衙门大堂本就是半开放,听得知府衙门前鼓声,四处街坊有的是来看热闹的人。 此时先前击鼓的人正在大堂里受刑,被打板子。 外头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下手也忒重了些!” 贾琏驻了步,抬头张望行刑处,不免微微皱了眉头,那里头可还有一个垂垂老朽。 给贾琏引路的中年吏员见状,也停下。 他两手拢着在身前,瞅了大堂里一眼,笑道:“这些人是越级告状,承运使大人兴许是不知,按照我朝律法,这些人便该受着这顿板子。不然人人都放着下面知县衙门不去,专寻到府衙这边来求知府过问,我等又哪里忙得过来。” 越级告状虽然能得到府衙过问,但上来就得挨一顿板子,如果没有真冤屈,老百姓就得好好掂量掂量是否值得了。 也是为了别浪费官府人力,朝廷才有这律法。 贾琏道:“这事我也知晓,但听闻,打板子也分轻重两等。何况这一家人来告状,只教一个人受着也就罢了,哪有都拉去挨罚的道理?” 那吏员听到这话,依旧是笑道:“知府大人自有考量,我等是不好张目的,许是那老汉就是说阖家来告状,专要受这顿板子也不定。” “你这厮倒是会说。” 贾琏冷哼一声,将这事暂且记着心里。 他公务繁忙,待送了物资去北面,回来再看这老汉一家告的状是什么说法。 当下出了知府衙门,赶去靶场边领了那一批劳役,府衙总共征调一千二百零五人,实到一千二百零三人。 那引路的吏员自回。 副手都事官那边早就准备妥当,一百多位士卒由守备府派了个把总军官领着,正守在库房边。 等贾琏带劳役过来时,只需搬出物资便能出发。 陕州虽然多牛羊,但要用时便嫌少,分来的驮马只能堪堪拖拽些盔甲兵械和粮草,剩下的就得靠劳役了,挑担的挑担,拉车的拉车。 运送队伍浩浩荡荡,好似一条长蛇般离了陕州城。 从陕州府城到前线,共三百余里,物资运送的慢,一天即便道路好走也只能走个五六十里,快就七天,慢一点就得十天以上了。 每月送一次物资,一来一回差不多就得近二十天,不送粮食的时候还得忙着物资入库,去陕州城里城外奔走。 这承运使的官职,可比贾琏先前当的差事要累得多。 七月下旬,送了物资,同时也拜会了军中长官后,贾琏风尘仆仆归来陕州城。 劳役交给知府衙门解散,下次再去的时候就是另外一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正经油水 贾琏回到承运使衙门,先见了前衙众属官,催了一下物资入库的进度。 不催不行。 前线的都太尉高谯长官和叛军打得风生水起,对物资用度看得紧,当着贾琏的面赞扬了其余两处承运使。 与之相比,若不是贾琏是刚上任,物资送的这么慢,几乎要吃了挂落。 也是一场无妄之灾。 见了众属官之后,贾琏便回了后面内宅躺着休息。 数千的人马,沿途都需要看管,他长到这般年岁,何尝有过这么劳心劳力。 凤姐儿本来是来迎贾琏,见他实在劳累,便挥手遣散了众人,然后端着一盅人参乌鸡汤过来。 “这汤煲了五六个时辰,教吃了美死你。”凤姐儿摆着碗碟笑道。 “那这汤许是平儿煲的,凤姐儿何尝有过这份心。”贾琏接过一碗,还没尝味道便先是开口。 凤姐儿顿时白了贾琏一眼,这人,缘何丝毫不懂体贴话。 不一会儿,贾琏便将一盅汤几口喝完,再摸着肚子躺着。 凤姐儿叫平儿端着剩碗下去,一时间,房内便只剩贾琏同她两人。 凤姐儿坐在床沿,这时才低声道:“琏二,我且同你说个事……就月中时候,前衙里主簿过来,送了八百两银子。” 贾琏原本躺着,但听着听着就坐正了身体。 “那莫非是贿赂?俺须得不是什么贪官污吏!” 贾琏一脸讶然,以至于没去想那小小主簿怎么掏得出八百两银子,只忙问道:“你收了那脏钱?” “什么叫做脏钱,又都是一个样!” 凤姐儿杏眉倒竖,红润嘴唇抿起,气道:“我都打听了,那钱是正当的来路,你那前任都拿了,就该我们也收下。” 那八百两是打哪儿来的? 铁官送一些过来,匠所送一些过来,粮仓送一些过来,马场送一些…… 朝廷拨款平叛,下发到各处衙门场所,或有结余,便匀一份给承运使衙门。 “这干人送钱给我作甚?”贾琏不由一阵纳闷,承运使和这些地方可互不统属。 且贾琏还听说,衙门里巡检、主簿等去催物资时,难免还要受气,怎么就突然送钱过来了? 听说竟然还是每月都有? 凤姐儿道:“你管生管死,还管得住别人送钱过来么?总之是正经的钱。你不收着,怕是以后去那些地方要物资时要吃闭门羹,等耽搁了公务,吃亏的还是你!” 凤姐儿边说边叉着腰站起,自觉说的话有理有据。 虽说银子喜人,但她也是为了贾琏着想。 贾琏张张口,话都被凤姐儿说了,他还说什么,无奈闭上。 凤姐儿仍然不满足,再是道:“不止这些,还有知府衙门里那些富家拿来抵劳役的银子,也该有你一份,只看你敢不敢去拿。加上年底的陕州火耗银子……”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听凤姐所说,这些银子好似都是他们应当拿的。 要真是如此,贾琏也不知要是在这承运使上待三年,能被送多少银子来,难怪在京时就老有人说这个职位油水多。 贾琏甩甩头,猛然起身,准备出门去。 “你去哪?” “凤姐儿说话容不得别人插嘴,我自去寻那主簿问问……” 这种事岂能听一家之言,眼下就是好几百两银子过来,比他的现在的正经年俸还要多。 贾琏闷声出门,只留凤姐儿在房里坐着。 …… 不过半个时辰贾琏就归来,事情和凤姐儿所说的对上了。 前任承运使在时,衙门上下就是这般过的,从头到尾都没出过纰漏,似乎这银子真的就干干净净。 进门,贾琏见着凤姐儿和平儿丰儿对坐着,正在吃棋,他默默走上前。 不用忙着荣国府里大小事务后,凤姐儿倒是清闲的多。 不久,平儿输了,忙站起身,让贾琏来坐。 “那八百两银子呢?”贾琏坐着问道。 凤姐儿意犹未尽,再拉着贾琏来玩,摆着棋子道:“没有八百两了,那天主簿送银子过来我就隔着帘子和他说,前任大人在的时候银子是怎么分的,这次就怎么分下去。 最后我们家得五百两,都司官那里两百两,两个主簿一人三十两,其余的就让下面的人分了。” 不愧是当过国公府家的人,办事就是妥当。 贾琏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夸,末了,只讪笑道:“从今往后就没有五百两了, 我已经让主簿去回了马场的人,莫再送银子过来,只每月运粮的时候多给些驮马就行,免得运粮的人几乎累死。” 听到前话时凤姐儿本来着急,待贾琏说只回绝了马场后,这才安心下来。 上官上任三把火么,马场那边怕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凤姐儿只斜瞥了贾琏一眼,道:“到底是好事,我也少念两句阿弥陀佛……不过哪月朝廷徭役没有累死过人,路上我都见多了,只见你稀罕。” 贾琏笑而不语,他那一路来回还真没少过一人。虽然因为路上粮食被多吃了一些,差点挨了挂落。 说完马场,却是还有一事。 凤姐儿有着放账的前科,劣迹累累,贾琏哪里放心银子被她收着,再问及那五百两银子所在。 见贾琏提起,凤姐儿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那好了,交给平儿收着就是,你总该信她不是?” 凤姐儿说话间,旁边被提及的平儿慢慢跪了下去。 话虽然没说,但平儿拒绝这事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帮贾琏收着银子,哪天凤姐儿要拿时她全然挡不住,事后就又该对不起贾琏了,所以如何还敢收。 凤姐儿见状,不由得有些不悦,再看向贾琏:“家里现在都是我在掏钱,前些日子租下几户房子不说,只每天一家大小的用度,银子就像是流水一样哗哗的流走。 你赚了些银子,我拿来花销一些又如何。” 这点贾琏却决然不让,道:“莫强词夺理,你那是从府里公中领的银子,也值得拿来说? 至于凤姐儿自个的体己钱,恐怕还是在寻什么生意做哩! 且住了,再见你使人放印子钱,我就让差役送来旺来喜去吃牢饭,什么时候我卸任了,再叫他们出来。” ……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喜事 贾琏素知凤姐儿无礼也要抢三分,更何况如今怀着胎,可谓是尚方宝剑在手,旁人就更说不过她了。 是以话音落下,贾琏就起身要走。 这月的五百两凤姐儿不给,下月的只管让主簿送到自个署房里就是。 只是时隔多日,他恐怕又要去书房睡了。 凤姐儿见贾琏撂下话就想走,忙拍着茶几起身,伸手来拉,她可还有一肚子的道理要讲。 同时,贾琏刚走了一步,见平儿还垂头在地上跪着,便有些不忍。夫妻吵架老是她受苦,于是伸手就要扶她起来。 平儿本就是通房丫鬟,除了最后一道程序外,贾琏该做的早就做了,此时来扶没有任何不妥。 于是房里,一时间凤姐儿拉着贾琏,贾琏扶起平儿,平儿看着凤姐儿。 丰儿在旁都看愣了。 贾琏转身看了看凤姐儿,松开手,再看着低着头的平儿,心中顿时生出一道想法,且自以为周全。 “凤姐儿之前不是说过么,不如如今就抬平儿当姨娘好了,这样之后她帮我收着银子也放心。”贾琏道。 平儿有了房里的姨娘身份,总该能从凤姐儿面前守住银子了。 霎时间,低着头的平儿脸上洒满红霞,扭捏不安的留在原地,不敢抬头。 凤姐儿如何不知道贾琏说这话的想法,但不管如何,目的也是达到,便兴致缺缺的松了手道:“早该这样了,平白耽搁了人家多少时日。” 哪里有妾室守着财产的理,且平儿还是她的丫鬟出身,要用钱时,自有手段从平儿那拿来。 只是凤姐儿这话就不和琏二挑明了。 往后几日,贾琏便忙于公务,少不得城内城外跑几趟,盯着陕东五路物资入库。 月初时一家牧民越级告状的事情也没忘,那事新鲜,陕州府衙里一年说不定都出不了一次。 赵天梁赵天栋打探消息回来,那几个牧民击鼓鸣冤一场,倒不是受了什么豪门大户欺压的戏码,而是因为一伙马匪闹出的事情。 马匪抢了那牧民一家赖以为生的畜群,地方知县不肯受理,牧民就阖家告到知府衙门来了,刚好和贾琏撞着。 如今那牧民一家还在城脚搭帐篷住着,等知府衙门帮忙讨回牛羊。 贾琏啧啧听闻,便再度伏于案牍忙碌公务,只叫赵天梁送十两银子过去接济,免得牧民一家等不出结果便饿死。 府衙剿匪的事情应当不远,北面有朝廷大军,马匪的事情要是闹大影响了粮道,朝廷的斥责公函能淹了金知府和陕州守备。 那干贼子早晚要死。 贾琏在前衙忙碌时,后宅里也不安静。 因为他回来时便发话要抬了平儿身份,王熙凤半怨半喜的睡了一夜。但从第二天起,就全然是满脸喜色了…… 清晨起来,平儿局促不安的端了水进屋,伺候凤姐儿洗脸梳妆。 凤姐儿洗了面,再叫平儿来帮她梳头发,享受平儿的小手在头上拨弄,插簪子。 看着面前镜子,凤姐儿笑道:“昨天你们琏二爷发了话,要抬你当姨娘,这是好事,以后我是没福气让平儿伺候啰~” 平儿身子微微一颤,但手上的动作未停,依旧帮凤姐儿梳着头发。 平儿小心翼翼道:“只要有奶奶只要吩咐,平儿照样每天都来伺候奶奶您就是。” 待梳洗完,凤姐儿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满意的捧着脸蛋,偏头,见平儿还低着头侍立在身后,便笑着让她坐到身边来。 凤姐儿语重心长:“平儿你也知道,自从我来了琏二屋里以后,他就没有再纳过一个妹子进屋,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说不定还要怪我善妒,那可真是冤枉我了。” 平儿先微微抬起头,见凤姐儿一脸的和颜悦色,才是回话道:“那是奶奶和二爷恩爱,别个乱嚼舌根子的,羡慕奶奶都羡慕不过来。” 琏二那个人……凤姐儿被平儿逗笑了,说恩爱也还算恩爱,两人本就是两小无猜的长大的。 但她如今越发的难以猜度琏二了,许是琏二婚后真就长了本事。 不过有一处,凤姐儿估计自个不会看错。 再和平儿说了些体己话后,她话锋一转道:“这几天寻个好日子,我就替你和琏二爷办场喜事,不然他昨个随口一说,往后说不定就要把你忘了,还是得靠我推一把才行。” 这下,平儿是真的有些感动了,几乎要流出泪来,本来是个名分轻微的妾室,真是难为凤姐儿费心。 凤姐儿看着哈哈大笑,忙劝慰了平儿几句,这可是喜事,莫哭花了脸。 事情敲定了,凤姐儿先打发了人去市集里买两个丫鬟来,给平儿预备着伺候,再替平儿在内宅里选好屋子,挂着红灯笼。 就这样忙完,凤姐儿还嫌不知足,拉着平儿的手解释道:“现在是在乡下地方,委屈你了,不然后在府里少不了你一座院子,也不用选这些野粗丫头使唤。” 平儿心情虽然平复了,但见凤姐儿说这话,自然又是一阵哭谢不提。 …… 贾琏这日夜间回来内宅,见了这热闹顿时纳闷,归了屋寻上凤姐儿。 “凤哥儿又拆屋哩?”贾琏道。 前阵子刚来的时候,凤姐儿便拆了后门院墙,占了巷道修新墙。 若不是对门已经被凤姐儿先租下,几乎要闹出事情来。 凤姐儿兴奋的拉着贾琏过来坐下,笑道:“早该拆了,谁晓得你要在这待多久,等有了银子,我就直接把那几座屋子买下,以后散步也方便。花种都选好了,直接推了一处地,等着建园子。” 贾琏顿时在凤姐儿眼前摆摆手,发问:“你哪来的银子?公中花销也不是这样用的……” 大园子也是园子,小园子也是园子。依照凤姐儿的秉性,现在内宅的池塘都看不上眼,新园子要是没有个两千两银子修出去,怕是照样不满意。 难道又盯上了别个送来承运使衙门的银子? 果然,贾琏听得凤姐儿道:“我替你挣一点,你再掏一点,银子不就有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份子钱 “你怎么挣?”贾琏好奇问道。 印子钱的事情早就和凤姐儿通了气,那是想也别想,就当她给肚子里的孩儿积德了。 凤姐儿胸有成竹,笑道:“前些日子你说要抬平儿做姨娘,再过两天就是好日子,我给你们办一场喜事,请帖都叫人写好了,到时候就收份子钱。” 陕州城内其他官员大户就不说了,单下面一个都事官,每月从府衙里多拿两百两银子,如今上官纳妾,少说不得掏出个三五百两出来? 至于喜事的份子钱,凤姐儿说毕竟喜事是她操办的,内宅的人也都听她的,还替平儿买了丫头伺候,所以须得归她。 这事凤姐儿早就在筹备,一时说起来便是头头是道,贾琏听得迷迷糊糊,只好借口去看平儿从屋里走出。 出了门,外头凉风一吹,贾琏一拍脑门清醒过来,瞪大眼睛。 “这不就是索贿?” 没想到凤姐儿倒是无师自通! 官场送礼,还是上官,别个送了,承运使衙门里的其他人哪里敢不送……要是放在当年,好比兵部有人索贿,贾琏便直接请他受用了一顿拳头。 但如今贾琏短短时日就在官场沉浮,心态已经稳重了不少,只冷哼一声,准备回屋和凤姐儿说道。 不过刚一转身,贾琏便停了步子,想起一事来。 “……算了,都是些贪官污吏老混账,就该他们破财!” 凤姐儿不去说道,由着她弄,贾琏再转身,离开去寻平儿。 一路边走嘴里边骂。 “……俺也是个贪官污吏老混账!” 那五百两银子不还好好收着么,马场那边就不提了,谁知道别的衙门官坊是从哪里贪来的,‘或有结余’就匀一份过来。 不收还不行,不然物资不好转运。 贾琏任职一月,如何看不出承运使衙门上下官吏兢兢业业,未尝没有这份每月的外快在——他那五百两也得接着。 莫非这便是同流合污? 贾琏摇摇头,暗骂这混账官场,真直它娘亲! …… 第二日,衙门点卯。 贾琏将人尽数聚拢过来,身边跟着两个管账目的师爷。 他喊话道:“本官今日再次查账,原本物资入库就封存,一斗米都有记载,不应有错。但财帛动人心,谁知有无倒卖之事,甚么陈米换好米、麻布换锦布、枯草换药草…… 今日就打开库房查账,各位文吏都去,免得本官查出问题来找不到入库的人!” 贾琏一番话气势汹汹,说完,大手一挥,先行向衙门外面走,叫都事官等跟上。 衙门上下没奈何,拧不过主官,只得一起去了。 一些老吏落在后面,寻上都事道:“大人您不去劝劝?下吏今天已经预定了去铁官的行程,去晚了今天到不了,铁官封闭,就只能在外头林子里挨冻啊!” 这话一出,四周许多吏员都深有感触,纷纷声援那老吏员。 都事官也是无奈,摊手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事,且我和贾大人之前送物资北上,被都太尉数落了一番,现在贾大人心中有气也是正常……任他查罢,也用不了多久,毕竟军资入了库谁还敢伸手?出了差错就要掉脑袋的事。” 帮忙安抚了众人,一行人继续往外走。 但都事官不知,下面官吏其实并不如他一般想法,此刻其中就有几名吏员低着头,神色晦明不定。 如何就不敢伸手? 他们每月才能拿几个银子? 要来操心这家国大事? 只不过摸不准新主官的性情,暂时还没下手罢了。不然不说好米都换成陈米,起码好米里面掺两三成陈米是敢做的。 此刻见贾琏突击查账,这几个吏员大呼侥幸,过后又没奈何,生意眼看是没法再做,碰见个要命的清官了。 凌晨城门一开就开始查账,还没到中午便查完了。 结果让贾琏很是满意,咧着嘴大笑出声,没出什么差错就好…… 库房再次封存了,贾琏请吃了凉茶以表歉意,随后便解散,不再打搅众人差事。 到了下午,经过赵天梁赵天栋宣扬,承运使衙门上下,就都知道新主官要纳妾了。 ……莫非是新主官要先见见下面的人成色? 所以早上一个下马威之后,紧跟着就要大家送礼。 这年头里,长官最易索贿敛财的名目不就是那几样么,自己和夫人过寿要收礼,家里老太公老太君过寿要收礼,纳妾要收礼。 甚至贪一些的,把娘家的岳父岳母也接过来任上过寿,便又是两份礼。 还有什么逢年过节收送礼物,那就不提也罢。 那几个心怀鬼胎的吏员听到风声聚在一起,都感慨新任主官虽然看着年轻,但实际是会做官的。 早上阴着个脸查账,可真把他们吓着了,以后还不得对主官马首是瞻! 喜事当天,这几人送上一份厚礼,欢声恭贺。 翌日登门,通报上官夫人王熙凤,在偏堂见了面,这几人再拐弯抹角的说了请求。 只求上官一句话,事发了也牵扯不到上官,下家有他们找,轻车熟路的事情。 倒卖物资之后,赚来的银子他们几位只要三成,其余都给上官府里养孩子。 如果嫌不够,那还可以再谈! 原本,凤姐儿只是因为这几个的份子钱丰厚,才出来见一面,等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变色,厉声叫几人住了嘴。 凤姐儿气愤道:“这话我只当没听过!更不会去告诉你们贾大人!他是什么性情我比你们了解的多,不想被当场打死,就莫将这话在他面前提起,滚回去做事!” 说完,凤姐儿一挥手,来旺来喜便凶神恶煞的过来赶人。 这个生意不能做! 不提倒卖军资要是事发,贾琏不说做官,命都可能没有。 更重要凤姐儿知道贾琏性情,她在京时,做个印子钱的生意都要躲着贾琏,唯恐被发现。 如今他要是说准备跟人倒卖军资,等告诉了贾琏,岂不是直接就坏了夫妻情分? 这些个蠢物,想害死她! 凤姐儿兀自生气,若不是怕贾琏官面上不好做,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不该轻易放过。 心怀鬼胎的几名吏员被轰出内宅,互相看了看脸色,虽然浪费了重礼,但就当是破财消灾了,都是悻悻离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军资承运 贾琏早就隐隐觉得,这个承运使要当上好一阵。 但没想到一当就是这么久,而且还依旧看不到绵绵终期。 六月底到的任,时日匆匆,白驹过隙,一晃就是十二月下旬,他已经在西北待了半年。 …… 又是一趟运粮出行。 过了边关,就有军伍闻讯过来护送,将运送物资的队伍带去前线存粮的所在地。 终于送达了,一干劳役兴高采烈,在那边歇了歇脚,准备稍后就返回归家。 贾琏仍旧不能停,骑马离开,怀揣着交接文书,顶着关外飞雪离开存粮地方,赶去前线中军大帐。 马儿踏过雪地,留下长串蹄花印,远远便见着一排栅栏,营门竖立。 哨塔上烤火的人看见贾琏过来,招呼一声,打开营门,放贾琏骑马入内。 在大营里下了马,贾琏朝着冻僵的手指吹了口气,然后熟门熟路的转到中军大帐外,通报了姓名,等候传唤。 物资送到,交接文书上面那边的后勤官用了印还不够,中军帐这里也要摁一个才行。 不一会儿,便有个眼生的亲兵出来,引贾琏进去。 帐门边便烤着有两盆火,里头还有,一进门,贾琏身上抖了抖,将寒意尽数驱散。 “下官陕东五路承运使贾琏运送军资抵达,前来交接……” 贾琏抬头,见着帅帐里头主位是空的,只旁边搭着个小木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人,正在写着什么。 那人听到声音放下笔,站起身道:“算着日子,还以为贾大人前天就能来,没想到今日才到,怕是如今的路不好走?” 贾琏拱手道:“初时还好,沿途一连下了几场大雪,路就越发的难走了。” 那人点点头,笑着走出:“其余两处承运使都不及贾大人来的勤,常爱使唤副手过来。贾大人冒着风雪亲力亲为,即便晚上一两日,想是高太尉也挑不出错来。” 围着一盆火炉,营帐里有人搬了凳子过来,两人坐着烤火。 贾琏在这大帐里四处张望了下,不由疑惑道:“且说,高太尉如何不在?” 都太尉统制高谯才是这前线的长官,怎么看这架势,眼前这人好似已经鸠占鹊巢了。 那人笑了笑,朝一边拱拱手道:“高太尉被朝廷传唤,前几日便走了,正好回去庆贺皇上新年,如今军情暂时由我和其他两位大人统管。” 贾琏闻言顿时失笑,然后低声道:“卢兄,高太尉此行归朝,怕也是不好过啊。” 卢兄,也就是卢俊义也跟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军队在外,不说期年无功,反正是没有什么实际进展,主帅高谯当然不好过。 卢俊义和贾琏以前见过,当年他被应天知府点兵,往西南征讨太湖水贼。而贾琏则是作为钦差队伍南下,两人因此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说几句话。 讨太湖水贼功成后,卢俊义就转到军中任职,来了北地。 他出身金陵省应天府,自然认得贾家,军中无事,又听闻贾琏在当承运使,便来见面。 两人早先见过不说,还都认识在南边当官的杨志,所以现在关系倒是融洽。 贾琏在账内烤了一会儿火,又受了招待一壶温酒,便起身拱手准备告辞。 卢俊义莫名升了半级官,背后福祸不知,贾琏临了不禁提醒道:“卢兄自个当心,我看前线军情有些不利,且莫等到哪日,你便突然成了替罪羊。” 卢俊义对这件事也明白,微微颔首,借着主帅高谯留下的大印给贾琏盖了文书,相送离开。 出了中军帐,贾琏寻上马,再度顶着风雪去到后方存粮地,领数千劳役回归。 须得快些了。 护送的陕州把总过来说话,说千万别错过了边关的闭门时辰,到时就无论如何也叫不开。 贾琏将这件事传下去,数千劳役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衣裳,再替马儿包好蹄子,推着空车回归。 回程路上快了许多,在边关出示了出入文书,总算是踩着时辰回到关内。 边关谨防细作不能留人,一大群人只能就着阴暗的天色走路,好在雪地一片白,勉强能看清道途。 在一处破落小镇上歇了脚,第二天再行,如此往复,昼走夜歇,三日间便远离了边疆。 路上的人烟也渐渐多了。 这日,正往回赶路,贾琏没骑马,只靠着坐骑行走,免得在上面吹风。 忽然听得前面骚动传来,贾琏忙带着赵天梁赵天栋并两个差役往那边赶。 几千人的队伍,一乱起来可不得了,路上劳役见着贾琏纷纷避开,让他们过去。 贾琏到达时,见护送的士卒已经先到了,正扶着腰刀喝骂。 地上是一个倒地的劳役,因为士卒喝骂吓得忙要站起,但他头重脚轻,一时间哪里起得来。 好在旁边还有人帮扶者,顶着士卒的喝骂,将倒地的那劳役背起。 “怎生的了?”贾琏分开众人,看向四周道:“莫耽搁了走路!” 一众围观的劳役闻言,默默转移目光,再度向前赶路。 那几个士卒走过来汇报,左右不过是劳役偷懒不肯走的话语。 来时那么重的粮食都送了,轻身回来反而不能走了,这种人就该抽打一顿明正典刑。 前头,正背着倒地劳役的那人正艰难在雪地行走,听到这话身体一顿,不敢来争辩,只得咬牙前行。 贾琏瞅了瞅,别开几名士卒,追上那背着劳役的那人。 “是你这厮,难怪洒家看得眼熟。”贾琏在他旁边站定道。 那人驻步,勉强抽出一只手拨开结着冰渣的额前头发,苦笑道:“让贾大人您见笑了。” 这人正是当日在府衙前击鼓鸣冤的牧民。 贾琏再转而看向他背着的那人:“这位是?” “是额大(爹)。” 当初这位老人还是一齐去击鼓鸣冤的,本月和一个儿子受了劳役征调,跟着贾琏来北地。 如今这人眼瞅着是病了,黝黑的额头上滚烫,通红一片消融冰雪,整个人似昏似醒。 那牧民哀声解释:“我爹来时累了一路,回来时怕是放松了些,晚上多烤了两把火,发了汗水,再冒雪赶路时就禁不住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归途 贾琏听闻,一时间微皱着眉头,默不作声。 去的时候队伍里还有药材,那时用个一包两包伤寒药倒是也无碍,但偏偏是交接完后的归途。 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赵天梁看了看贾琏脸上神色,顿时笑着出声,道:“也是他们福分到了,碰见了二爷您。反正现在多的是板车没用,借一辆出来,叫他拉着自家老爹先去寻医就是了。” 这样也免得耽搁了他们赶路,这趟出来这么久,府里的琏二奶奶也不知道生了没有,回去赶紧讨个喜钱也好。 贾琏听得愕然,满是诧异的看向赵天梁:“梁哥儿这次发的什么好心?竟能将出这话来?” 赵天梁嬉笑喊冤:“我这不是跟二爷您学的吗?免得您看小的不顺眼,打发了回京。” 旁边赵天栋闻言也是笑,他们既然跟着贾琏,那眼力见也是有的。半年来常有不中用的荣国府人,被贾琏打发回去。 也该是这样……贾琏寻了一辆板车过来,让那已经是翘首以待的牧民将老爹安置上去,再盖上两件棉衣。 临了了,贾琏再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来。 也不数,便教牧民拿去寻医看病。 那牧民脸色惶恐接着银子在手,紧紧攥着,这银子难以推辞得了,不然该拿什么给老爹医治。 “多…多谢贾大人!” 牧民说着说着,便伏在了雪地里,捧着银子惭愧道:“前段时间欠的大人银子还没有着落,如今又…我如何报答的了?” 被马匪劫掠的牛羊终究没有寻回来,若不是多亏了先前赵天梁送来的十两银子,置办了新的生计,不然阖家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洒家自个做事,图你的报答作甚?也莫来寒碜。” 贾琏笑了笑,拉他起来,没想大好男儿竟哭成这个鸟样。 “只记着把这板车拿回……”说着说着贾琏又觉得不妥,将坐骑牵来,在马背上写了一行字,卷成一团教牧民收着。 “这板车是官坊特制,能运粮千里,来回不坏,你记得在当地治了老爹后,就须得把车给带回来。为防有人将你当了偷官车的贼,待当地差人盘问时,就把这字给他们瞧,承运使衙门陕州里外都跑遍了,有的是人认识这字。” “还是贾大人心细……”牧民自然称是,好生的收着这字,答应必定早日将车送回。 他也是这趟的劳役,如何不知道送物资时队伍里哪怕多一辆车都是好的。 不一会儿,向护送的士兵说明了情况,贾琏目送牧民拉着自己老爹,消失在风雪当中。 …… 待队伍中间的把总闻声赶来时,已经是追之不及。 于是,少不得来贾琏跟前抱怨。 那把总哆哆嗦嗦道:“贾大人……非是下官要多事,而是现在陕州的贼寇闹得严重,万一那人是细作装病,引贼寇杀来,可如何是好。” 别看军资送完了,但队伍里还有回途吃的粮食,沿途捡着木柴……众多马匹什么就不说了,要是贼子大伙前来,正好牵了马拉着车,再剥了所有人衣物财务回转。 “那群马匪竟然闹得这么大?” 贾琏有些不悦,皱眉问道:“看前月你们守备府里,不是张榜说已经将之打散驱逐了么?” 那把总凑近,低声道:“哪里那么简单哟,马匪来去如风,只面上说的好听糊弄愚民罢了。您在官面上一打听就知道,守备大人这月初才被知府骂了,说只晓得马匪头子姓施,其他一概不知。” 本朝现状文官重而武官轻,更何况守备的品阶本就比金知府低,那可不就是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被骂了都不敢抬头。 守备本来就没威信。这把总又因为常年帮忙送军资,坐冷板凳,所以明显是不怎么鸟那位主官。 要不然,现在现在怎么会和贾琏提及这事,数落上官。 “施姓贼寇……” 贾琏琢磨了一下,半响,摇摇头:“到底是军资队伍,那些贼人哪里来的胆劫掠,不然要是大军出动扫荡,泥沙俱下,那些贼人全得化作齑粉! 更何况,要是劳役里真的有贼人的细作,只需沿途留下痕迹,那去的时候贼人就打上门来了,此时何必再要这些空车?” 贾琏这话分析的很有道理,那把总闻言,也是稍稍放松了些,便朝贾琏拱拱手,准备回到最暖和的队伍中间去。 只是末了,这把总又转头将出一句话来。 “……贾大人,实在不是下官多嘴,您发好心让那人去治病自是您的事,只是天底下受苦的人多了去了,又哪里管的过来?” 现在队伍里裹着跟个粽子似的劳役们,不少人身上的棉衣都是贾琏置办。 这把总亲眼看到贾琏在库房门口分发,见哪个劳役受征过来,有衣裳单薄的就分一件,说是借给他们穿,送完了就上交。 他看是难,到时候数千人回到陕州城一哄而散,这些大好棉衣哪里收拢的了。 贾琏本来已经牵马准备走路,听到这话,也是回头。 他先是眯着眼,上下打量了面前把总一眼,再是笑道:“欧把总原来也识得道理,平常只听说你又得罪了守备府哪个上官……天下事情太远,谁人管得那般宽?我只眼前路见不平,便做些举止就是了,这值甚么?” 欧把总听得惭愧,讪讪而退。 赵天梁赵天栋眼瞅着这位走远了,笑着低声打趣道:“这人还说别怪他多嘴……” 队伍再行。 风雪路难走,有时休息一夜,早上车子就被雪埋了…还得沿途捡柴,不然哪夜不能烤火,第二天当真就敢冻死小半人。 回程空车都足足走了九日,一干人才回到陕州城。 赵天梁赵天栋打马奔走呼号,叫劳役们等府衙的人验完后把棉衣留下,之后再走绝不阻拦。 有人听得愤愤不平,当先取了棉衣在手中。 “这话说的,好似谁要把贾大人借出的东西占为己有一般!这两人也配做事?忒小觑西北男儿了!” 身旁许多人应和,喧嚣了好一通才沉寂。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内宅 数千人在这,到底心思难定。 欧姓把总也没忙着解散回守备府,而是派兵围了一众劳役,比往常更近些,以作威慑。 过中午回来的,黄昏时知府衙门来的人才点验完,劳役全部遣散去,那府衙写字的几个文书累得半死,将本次参与劳役的户口都记下打勾。 贾琏也还在这库房外守着结尾,将收回的棉衣全部入库,往后两月,这棉衣还有大用。 板车等也收着锁好,只累了一路的驮马让马场的人全部牵回去养膘,下次运物资的时候换一批来。 收尾完后,贾琏才登上来接他的马车,驱车回衙门。 副手都事官这次没跟去北面运送,这时出到承运使衙门来迎贾琏,顺带说一说本月物资转运情况。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时节,各处物资运转也变得困难许多。 这也是没奈何的事,贾琏只能多催两句,北面军情扑朔迷离,高太尉回了京,之后谁知会是怎生的情况,保不齐,隔天就要发文来要军资了。 都事简单说了几句衙门情况后便主动离开,他也晓得贾琏这个时候归心似箭。 别了都事官,贾琏转回内宅,先脱了身上官袍,迎来的平儿接住,说了几句话,就拿下去浆洗去了。 贾琏换好衣物,褪去风尘,才去见妻子王熙凤。 凤姐儿怀胎八九个月,算算时间,临产该就在这些日子,产婆早就请了两个稳当的在内宅了住下,随时等着。 远远还没进屋,贾琏便看着凤姐儿挺着个肚子倚在门口招手,便忙走过去小心扶着。 “如何了?”贾琏有些口干舌燥的发问。 “两个妈妈都说就在这半个月里了,就是孩子的奶娘还没选好,乡下地方,就怕奶水不干净。”凤姐儿笑道,心安理得的受着贾琏扶着。 “凭的多怪,有甚区别?” 贾琏小声嘀咕两句,扶着凤姐儿到里面坐,身后丰儿亦步亦趋的跟着。 不久,平儿也带着两个小丫鬟来了,手上端着一盅汤。 凤姐儿笑道:“知道你也劳累,又吃了一二十天的凉风,先喝了汤,早些睡。” 一旁的平儿也小声称是,说香汤也备好,正温着,适合去洗浴。 平儿虽然成了妾,但知道凤姐儿秉性,又哪里敢恃宠而骄,只依旧奉承凤姐儿,因此她们平日里处的倒是依旧和睦。 贾琏见状也是满意,先喝了汤,便再去洗澡,平儿跟着去伺候。 房里凤姐儿见平儿跟着去了,便是叹了口气,但待抚着肚子时,便又转而笑了。 再有半个月,也不知能生个什么冤家出来…… 转眼就是第二日。 早上起来,贾琏洗漱完后便在内宅池塘边打拳,松松筋骨。 凤姐儿带着早点过来,在旁边石凳上贴了厚毯坐下,身后小厮抬着一炉火,放在石桌子下面烤着。 贾琏打完一套拳,听得凤姐儿召唤,便来享用早点。 他正吃着,旁边凤姐儿开口道:“金知府昨个就使人下来帖子,请你今天过府去赴宴。” “什么宴?” “寿宴,他那原配胡氏过寿。” 金知府一把年纪,他原配夫人怎么也得往五十岁上面数了,这寿宴倒是名副其实。 贾琏自然应下,晚间过去就是,只有些好奇的看着凤姐儿道:“你缘何就知道他那夫人姓胡?从哪打听的风声?” 听到这话,凤姐儿满是自得,抬起下巴道:“你老是在外跑,哪里知道胡氏来拜访过……那时我把那诰命服拿出来穿着,胡氏羡慕的眼睛都发了红,真真笑死个人。” 金知府做事循规蹈矩,政绩不算亮眼,只突出个老成稳妥,哪里能帮夫人赚得到诰命回来,估摸着只能等他荣退后,朝廷才会赐下, 所以胡氏此时见了凤姐儿四品诰命服,可不就得羡慕。 “凤姐儿就爱这个,也忒张扬了,显露这些作甚。”贾琏摇摇头说道,手里捧着一碗小米粥吹气。 他可未有忘记,自个是被贬官过来的,那些虚名毫无作用,何况金知府做的还算称职,人手从来没有缺过这边承运使衙门,寒碜别个夫人作甚。 凤姐儿却是不服,冷哼道:“这哪里就是成了张扬?只你是太不上心,咱们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门第,真去放下身段了,别个还要嫌你跌份哩!” “凤姐儿总是能说出一番道理来……” 贾琏不争了,专心吃饭,前衙已经点了卯,他稍时就要过去。 凤姐儿看贾琏吃得香,自己也跟着用了一点,她还有话要说。 “得空时,琏二你就带来旺来喜两个去城外一趟,那里一处庄子是当年老国公攒的地,来这儿前,府里公中把房契地契仆契顺带都给了我收着。你去那边催催,让他们赶在年前交年货上来。” 宁荣两府老国公当初打仗的时候,可谓是天南地北挣家业,打到哪儿挣到哪儿。 金陵和辽东辽西那边就是最大头,陕州也有并不稀奇。 现在听到凤姐儿这话,贾琏也是没有怀疑,只是问道:“府里这么大度?一处庄子一年能能拿多少好东西出来,管家的王夫人就这般给你了?” 凤姐儿笑道:“那是我亲姑姑,怎么舍不得,而且外边那庄子不是勋庄,一年要交的赋税也不少,也就剩下些补贴这边家业。” 既然凤姐儿这般说,又是自家田庄,贾琏自然是再应下。 也是正好,他本来就准备出陕州城,打探打探下面乡县情况。 用了早点,贾琏起身去前衙当值,凤姐儿也自归屋去养胎。 忙了一天,写了几份都事官不好越权动笔的文书,催了一干下吏的物资进度。 到了散值时分,都事官不提,本就有一份请帖,只两个主簿就齐齐寻上贾琏署房来了,他们在七品以下,俗称不入流官员。 现在知府大人家里办寿宴,他们也想去凑个热闹,家里的夫人都早喊来了,就停在外面,只请上官贾琏带着他们一齐去就成。 再下面的九品巡检就不带了,由着他们继续在外面跑,接着转运物资。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惊破戏曲 交份子钱的人不嫌多,贾琏自然答应两位主簿。 到了外面,他自坐着衙门的马车,而都事官和主簿并着几位夫人们都坐着轿子,晃晃荡荡的朝着知府衙门赶。 礼物什么的凤姐儿已经备好,正跟着一起走。 贾琏途中掀开马车窗帘,唤负责送礼的来旺到面前来,询问道:“你们奶奶说是送的什么礼物?” 来旺回道:“是一尊玉菩萨。” “值多少钱?”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有奶奶才清楚。” 贾琏不禁冷哼,挥手让来旺走人,莫碍着自个的眼……他要是能出凤姐儿口中问出,那还何必问这厮。 近来凤姐儿仗着身孕,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也是他该着凤姐儿的。 还未到知府衙门,一行人远远就看见门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路延伸进府。 府衙正门不好走,承运使衙门的马车轿子都停在旁边角门,众人下车的下车,落轿的落轿。 知府家中的大管家正站在门口收帖,旁边迎客的,唱礼的,好不热闹。 见承运使衙门众官上前,那大管家迎出来见礼,左右看了看,笑道:“贾大人家里夫人没来?” “十月在即,正养着胎。” “那可真是恭喜贾大人了!” 一行人被迎进门,知府内宅一处空地上搭着台子看戏,戏曲正在兴头,唱的妙时,拍手叫好声不绝。 喝彩的都是些大小官员,于是戏子愈加的卖力。 戏台前方,屋下摆着酒席,金知府坐在主位见了贾琏,便笑着招呼一声,在他旁边的便是夫人胡氏,穿着大红袍子,也往这边含蓄笑了笑。 贾琏被迎着在旁边一座坐下,副手都事官坐的离他不远。 至于两名主簿,先拜见了金知府和胡夫人,露了脸,然后便被请着不知去了哪里坐着。 一曲终了,开宴。 台上自有另一拨人上来唱。 酒过三巡,金知府携夫人过来说话,贾琏与同桌的众官都是起了身。 金知府笑着一一见过,待最后,抓着贾琏手腕笑道:“许多人只知道这位是承运使,其实不知,这贾大人还是朝廷的中议大夫,各位都该敬贾大人一杯!” 这事席间不少人还确实是初次听闻,便忙躬身举起杯,气氛顿时跟热闹了。 然后金知府又是一顿夸,说贾琏是位爱国爱民的好官,不仅每月朝廷委派的公事不曾耽搁,每次的劳役也未有折损一人。 一番场面话说的极为漂亮,就连贾琏都不禁笑了,金知府可以说是挠到了他的痒处。 尽心尽责半年,军资抵达,路上劳役全部带回,也算他对得起身上的补子服。 趁着桌面上众官都在饮杯,金知府抓着的手依旧没放。 贾琏一愣,看向金知府。 金知府脸上此时仍然是笑,只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同贾琏道:“贾大人帮劳役们筹备冬衣,对受征的百姓自然是好事,可是对贾大人就不一定了……凡事过犹不及,以贾大人这般的年岁,这般官位,朝堂兰台寺的御史们虽然不至于就这般参你收买人心,但总归还是会被有心人惦记。” 说完,金知府松手,再同桌上个人满饮了一杯,然后笑着去下一桌。 他那规劝的话说的在理。 若不是贾琏出身国公府,那批量买冬衣的钱都解释不清。 外官不比京官,虽然在地方权重,但既然为官在外,就该对朝中兰台寺的御史好生的头疼。若是突然被参了一本,外官可谓百口莫辩。 每年外官送回京的冰敬炭敬,不就是因此求个心安么。 贾琏思及于此,先朝金知府背影微微拱手,才再度坐下——但是下一趟冬衣还得发放,不然一路得冻死多少人,只等入了春,便停了这事罢。 待贾琏坐下,在他身后的胡氏拉了拉正喝酒的金知府衣袖,金知府回头瞥了一眼贾琏,哂然一笑。 有句话金知府没说,贾琏筹备冬衣,将劳役们照顾的这么好,那岂不是显得知府衙门这边无能?他可不止怕朝中的御史,还要怕上面的巡抚啊…… 端着酒喝了一圈,金知府和夫人转回自己一桌,酒至酣时。 这时,府衙街道上,一个差役慌慌张张下了马,拿着一份染血文书交给知府门房。 门房转交给知府大管家,大管家一惊,忙匆匆跑来,递交给酒席间的金知府。 带笑的金知府失了声,忙打开文书扫视。 下一刻,拍桌而起,碗筷崩落。 “榆灵县被马匪打破了?!!” 一封血洗书文来,惊破纸醉金迷戏。 霎时间,台上的戏曲停了,屋下廊下,陕州大小官员齐齐侧目,看向失态的金知府。 “反了天了!”金知府惊怒未定,恶狠狠盯着旁边坐着的陕州守备。 那苍老的双眼中此时浑浊不在,只明亮的吓人。 守备虽然不是隶属金知府的下官,但面对这种目光,身体顿时缩了缩,低着个头。 “要变天了……”旁观的一众陕州官员,心中齐齐冒出这个想法。 荒唐落幕。 …… 贾琏乘车回转承运使衙门,到及内宅换衣裳。 “怎么这么早就回了?”凤姐儿赶来,诧异发问。 鉴于前例,难道是琏二在酒席上发疯打人了? 贾琏没好气道:“草草散场了,北面榆灵被一群贼子打破,知县衙门上下都被追着杀了个干净。这般状况,府衙那边哪里还能再留人。” 这件事必定会惊动上面巡抚,看金知府怎生的应对罢。 还有那些马匪,不,如今那些已经不是简单的一伙马匪了,而是北地巨寇! 贾琏留在最后,看着金知府给贼子定了性,又拉着守备匆匆写折子请罪。 “怪吓人的……”凤姐儿拉着贾琏,身子发软,声音发抖:“你这几天怕是别出城了,那庄子的事在前衙里多使唤几个人,跟着来旺来喜去就成。” “凤姐儿说什么胡话?” 也是怀了孕,凤姐儿才变得如此娇弱,贾琏扶着她,勉强挤出两句话来安抚,然后将之交给赶来的平儿去照顾。 即便没有庄子那事,平日里他也要四处奔走,督促物资入库。 更何况还要运送军资北上,那更是避免不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许多官大人 腊月二十三,陕州城的局势有些动荡。不仅官面上人人都捏着一把汗,就连市井百姓们,也品出些风声鹤唳的滋味。 在这般局势下,半年来,贾琏第一次抽身繁忙的公务,乘着车,带上赵天梁赵天栋、来旺来喜、及六七个壮硕家丁出行。 先去凤姐儿口中的田庄。 陕州府城下辖县城中,有一平边县,平边县西北,就是田庄所在。 过中午才忙完公务出的门,虽然一路跑马,但仍然是黄昏落下后,一行人才抵达平边县,寻到田庄外。 庄子的规模不算大,里头南北一条街道贯穿,庄外就是雪掩着的良田,四周先围了一圈栅栏,栅栏后再有一圈土墙,层层叠叠,将庄子护在其中。 “不愧是北地边疆,到处都修得是坞堡……” 贾琏跃下马车,感慨一句。 坞堡听说起源于新朝王莽之时,那时北地动荡,大户建立坞堡以自保,后来又因为坞堡的存在可以抵御盗匪或外族入侵,也就流传了下来,朝廷屡禁不绝。 “也就是现在挂在二爷您名下,不然修成这样,肯定都得被地方衙门拉了团练。”来旺在旁恭维笑道。 团练就是地方的额外兵员,不必多说。 总之要是碰见了好的团练长官,拉人了当团练,还能发文数给那一户免了兵役。但若是碰见黑心的了,看谁家人多,就只管团练兵役一齐招呼…… “又不是勋庄,地方官府如何调度,去置喙作甚!”贾琏瞪了来旺一眼,瓮声说话。 他抛下公务出陕州城,可不是专门给来旺来喜帮忙,用官威压服本处庄客的。 他还有其他要紧事。 这事情不是别的,专要寻打破北边榆灵县的施寇。 别个避之不及,贾琏却偏要往上面撞,谁叫他看那姓施的贼寇头子蹊跷。 …… 来旺说话没讨个好,讪讪赔罪退下,一旁赵天梁赵天栋见着了,几乎要憋着笑翻。 寒冬腊月,庄子外头的栅栏处无人守着,一行人径直闯入。 到及土墙围着的田庄大门前,来旺重整旗鼓,拉着来喜并一干家丁,恶狠狠的上前拍门。 过来时,远远就看见里头冒烟,必然是看门的正在烤火无疑了。 “瞎眼的贱骨头们,开门来!” 声音传入。 里头烤火的看门人一个趔趄,几乎倒地,忙起身走近来,隔着门发问:“谁呀?” “哼!且听好了!” 来旺挺起个腰,猛然吸气,教气息在肚子里打了个圈,然后吐出: “今日抵达的,是朝廷中议大夫、上骑都尉、皇策郎、荣国公府承爵嫡传、现陕州府城中的承运使主官,贾琏贾大人!” “啊!” 门内传来一阵慌乱声响。 里头那人背抵着门,惊慌喊道:“虽说入夜了,但庄里头空屋不多,住不下这许多官大人……求您等往乡县里去罢!” 门外,连同贾琏在内,一行人额头上齐齐挂满黑线。 “话都不会说,起开!” 赵天梁赵天栋并肩上前,嘲讽着挤开来旺来喜,再度叩门。 不一会儿,解释清楚,晓得是上头的新庄主来了。看门的那人颤颤巍巍打开门,请一行人入内,再从旁边小屋拿出一面锣,去街里唤人起来。 来旺来喜闷闷不乐的跟在后面进入。 他俩被凤姐儿委派了管这田庄的差事,所以才先来个下马威,之后才好作恶人,结果赵天梁赵天栋兄弟和他俩放对,坏了他俩好事。 贾琏马车过了前庄,庄内道路尽头,就是一座大园子,园子外又修了一堵墙半围着,显得与众不同。 因为锣声的缘故,早有人起了,挑着灯高挂起,同时也打开了园子大门来迎接。 再度下车,贾琏迎面就见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在外站着,一边来旺来喜闪出,正准备过去说话。 贾琏出声叫住这两人,先走上前来发问。 “起来,你就是这里的庄头?” 那人原本准备跪伏下去,听闻这话,忙回答道:“是,前面管事走了后,庄里的人便推举了我当着。早听说新主家要来,只还以为明个才到,没成想趁夜就来了,属实是招待不周。” “新主家?” 贾琏看向来旺来喜,不是说这田庄素来就是荣国府的吗?他怎生成了新主家。 来旺来喜打了个颤,暗骂老东西多嘴。 “哼!进去再说!” 老庄头忙答应了,迎着马车进去,在庄外引进的溪流边停着。 贾琏再叫人去止了外面锣声,凭得闹人,他又不需叫一干庄客都起来亮相。 进了大堂里坐着,园子里的仆从点灯,抬了火进来。 于是来旺来喜刚准备来说话,就被贾琏挥手打断,教他们下去干正事,该查账的查账。 赶走了他们,贾琏再来寻那老庄头说话。 “你说,旧主家是哪个?” 那老庄头心知说错了话,正哆哆嗦嗦着,再听到贾琏发问,一咬牙,只好说出实情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庄子原本是西面平安洲节度使置办的,那人不久前听说贾琏来了陕州,便将这庄子直接转让。 因贾琏奔波在外,平安洲的来人由凤姐儿接待,她收了这庄子后就瞒着贾琏。 若不是凤姐儿让平安洲的人撤了个干净,老庄头又因为一行人突然抵达说漏了嘴,贾琏还真以为这就是当初老国公攒的家业。 “罢了,你去和来旺来喜交接就是,在我面前说了话,也不怵他俩敢要发作你……” 懒得再问,贾琏意兴阑珊见着老庄头下去了。 其他节度使就算了,送了庄子他还怕不干净,要宁荣两府帮忙在京中做什么事。 但平安节度使父子相承,祖上本就是老荣公的旧部,听说他贾琏过来,送座庄子怕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凤姐儿忒小气了,还要同他藏着掖着,商量着来就是了。 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秘? 贾琏暗自思量片刻,想不出,便是作罢,一点庄子产出的体己钱而已,等回去问一问凤姐儿就是。 怨不得他这么想。 半年来,贾琏每月都有四五百两的外快,年底还得了陕州赋税结余的一份火耗钱,早已经今非昔比,比在京都时阔绰的多。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庄户 若不是腰包阔绰,贾琏哪里敢花钱大手大脚,先前一两千件冬衣也说做也就做了。 连带着,他对这处小庄子的收益也不怎么看得上眼。 稍作洗漱一番,贾琏便在这庄子里住下,转眼就是第二日。 该忙此行的正事了。 陕州府衙里关于贼寇的文书贾琏强拿来看过,打破榆灵县的贼寇头领,一个姓施一个姓薛。 其余还有个头领他就没记着了,只这两个姓就着实醒目。 施恩!薛永! 这两个腌臜在帝陵时先害他营啸,后放他冷枪。 若不是反应及时,贾琏几乎就毙命于乱象当夜,之后他含恨多方打探,只晓得这两人没有回去京都,遍寻不至。 不成想老天有眼,又叫他碰见了! 算算日子,施寇兴起的时间,和施恩薛永逃窜的时间也对的上! 目前这群施寇的盘据地朝廷尚且不知,只知他等平时多在陕州和平安洲出没。而此处平边县恰好隔得平安洲不远,正是两个大州交际之地,定然有人遇见过施寇的踪迹。 合该他来走访一遭! 先去庄子里问,赵天梁赵天栋两个自度是贾琏心腹,早就一人捧着个对襟大袖披风,一人拿着三把伞候着,这时跟上贾琏。 贾琏穿了披风,出来庄子。 寒冬时节,又是年关,庄客们大多待在家中,今年的雪哗哗直下,冬小麦也看管不成了,只能放置在田野,期望别被冻死。 先敲响园墙外一户人家,知道是新主家,哪户男主人慌忙将贾琏引进门。 “才只这个日子就煮着腊八粥?”低头进屋,贾琏一闻,偏头道。 那庄客哆嗦着回答着,说是腊八粥,但实际哪里凑得齐那些,只胡乱添几样罢了。 再问了问施寇的情况,庄客一问三不知,只眼巴巴的看着贾琏。 出了门,贾琏再走访了几家,都是如此。 这里庄客们有坞堡护着,他们自是安心种地,不理会外界。 而外头的贼寇也不好来抢这里,大伙的贼寇看不上,小伙的贼寇打不破,总不能过来抢着割些外头麦子走罢。 这般走了几家后,贾琏反应过来,在这问庄户们无用,他怕是得出庄子,去本县其他地方问问才行。 贾琏是个雷厉风行的,便忙招呼赵天梁赵天栋二人跟上,牵马朝庄子外走。 “二爷慢走些……”赵天梁拉着贾琏劝道:“您莫忘了风俗?” 贾琏听得一愣:“甚么风俗?” 他是出来找贼寇,又不是掌管政事的地方官,还得做什么寻风问俗的差事。 赵天梁连忙开口解释,这年节将至,地主就该给长工们发红包过年,贾琏他是这处的新主家,既然来了,最好就亲手发些红包下去,多少也是个心意。 先前几户人家都眼巴巴望着走访的贾琏,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贾琏是勋贵出身,又不是地主人家,哪里懂得这个,听了赵天梁的话一时迟疑。 赵天梁赵天栋道:“二爷不知,这年节红包发出来好处大着哩!下面的人拿了红包过好年,就是欠着主家的人情,因此平常时节听话容易管不说,明年秋收时主家多收些粮食,他们也不好抗议。 加上开春时节,下面的人还要从主家里借农具种子、耕牛出来,这样,十斗里收个八斗多些也是容易……” 赵天梁赵天栋侃侃而谈,莫看他们在荣国府是下仆,但回了自家也是一方地主,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嘶——” 贾琏这还是初次听闻,由不得他不惊:“收粮收了八九成?你俩竟然也这般黑心……?” 赵天梁笑道:“二爷,非是我们兄弟黑心,实在是天下各处都是这个理。这些庄客得了主家庇护住坞堡,一不怕天灾二不怕人祸,又不禁他们去采摘野菜,因此地里的收成交个八九成上来实属应该,还有签了仆契的就不说了…… 我俩见了这庄子就知道,外头多少农人家想进都进不来!” “狗屁道理!今个我就给它免了!” 贾琏听得烦躁,直接回转,在园子内的大堂里坐着,喊来老庄头和来旺来喜。 凤姐儿让这来旺来喜两人过来的目的,一是让庄子交年货上去,二来,也是因为贾琏这军需官还不知道要当到什么时候,早定定下这庄子明年的抽成也好。 贾琏此时一问,发觉和赵天梁赵天栋所说的差不多,庄子里签了仆契的人家不提,其他每户收八成七的粮食,借了耕牛的人家种的田地多,所以抽成也要加。 来旺还小心解释,因为都是庄客,所以朝廷的赋税这里都帮忙缴了,保证下面饿不死。 “免了!免了!” 贾琏拍着旁边茶几,气道:“别个一年到头,赚个一成粮食回家算怎么回事?免了!五五分成!” 来旺旁边,凤姐儿派来的账房这时拨着算盘一算,叫苦道:“二爷诶,不是这么开口的,五五分成还帮忙缴赋税,那您和奶奶可年年都得往这贴钱了……” “你莫糊弄我?”贾琏迟疑了,他还真不懂种地,只是硬觉得原本的抽成不对。 “谁敢啊!” “那……六四?” “还是不成,少说也得七三,不然连这园子都养不活,更别说帮衬奶奶府里了。” 贾琏这兴之所起的好事也是难做,他摆摆手。 “那就这般罢……” 来旺来喜虽然是领了凤姐儿的命令,但哪里敢触贾琏的眉头,见贾琏把抽成的事情敲定了,只能苦着脸准备拉老庄头去商议……七成九也是七成! “等等!” 贾琏再发话道:“从庄内叫些健壮能跑的庄户出来,随我出去打猎!嗯……出人的那户,明年抽成再减。” “这个容易!” 老庄头没管来旺来喜,听到这话就兴冲冲喊人去了。 来旺来喜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心中哀叹不已,这可怎么和凤姐儿交差。 等了一会儿后,贾琏走出去,便见着三十多号人拿着家伙在园子里候着。庄里只要是看着稍微精壮的都被老庄头喊来,这其中有签了仆契的仆从,也有庄客。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走访 其中庄客们喜笑颜开,都是听说了减租子的风声。 “太多了些……”贾琏皱眉道:“庄子里养了几匹马,就选几个人出来就成。” 说是打猎,其实他还是准备去找施寇的踪迹,倒时要是真遇见了,跟着的人要是跑得不快,说不得就得被害了性命。 老庄头闻言,再拉出一些人走了,最后贾琏面前还剩二十出头个男子,个个神色肃穆,唯恐自己被刷下。 本来就只想找几个向导的贾琏大感稀奇,陕州马儿竟然这般多?这些人都能骑马? 确实都能,不会骑马,怎么好意思说自个是陕地人。 定下了随从人员,赶路的干粮也都从园子里拿出,准备好。 “出发!” 坞堡中门大开,贾琏当先,身后一连串人跑马而出,踏进了雪地中。 出了坞堡,一行人转向,径直朝着县外走。 因为带着有本地的庄客在,贾琏全然不怕迷路,所以专门走小道,不找地方打猎,只往荒郊野岭的山村人家里面钻,询问施寇的迹象。 只一个白天,就走了许多地方,离开坞堡上百里,贾琏还不思返回。 一干庄客,也是隐约知道新的主家要干什么了,不免躁动难安。 亲娘嘞!要找最凶的施贼啊! 好不容易遇到个好主家,结果不要咱粮食,却要咱命! 本来就是刚见面,没有日常磨合,没有情分在,若不是贾琏先前发了话要减租子,这一干西北壮汉就要该爆发生事。 本就民风彪悍,主动止步违抗算得了什么,若是再不从,就绑了这新主家回去,说不定事后还得谢咱…… 赵天梁赵天栋最先察觉队伍中风向不对,不由得往贾琏马后靠了靠,就不该把家丁都留给来旺来喜,现在好了,万一压不住这些莽夫可咋整。 谨谨慎慎,马后私语,到底无人敢率先放肆。 入夜,贾琏再寻到一处村落中。 跑了一天,到了这时,一干庄客也说不清楚是来到什么地界了。 村口立着牌子,许是村名,不过漆黑夜色中谁人看得清,一行人只管跑马进入,寻个夜里安身之地。 因为贾琏一行人的闯入,惊起村中犬吠声。 再有一通鼓响,许多村民举着火把出来,四面八方,将骑马的一行人团团围住,呼啸声不止。 “莫非是进了贼窝了?” 贾琏端坐在马上,虽然身下的马儿被近在几尺的火把熏的不住后退,但他还有心情说笑。 毕竟就眼前这点拿着菜刀钉耙的人,那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胜谁负,他们这边可都是骑马的壮汉。 “贾大人?!” 夜色村落中,一声呼声响起,于是原本的呼啸声一顿,立时止了。 村内愈来愈多的人举着火把走上前来,来照着贾琏,一旁的赵天梁赵天栋咬牙伸手,护在贾琏身前。 “起开,这点人有甚么好怕!” 贾琏拨开赵天梁赵天栋,打马向前,他本是由武将转职来的,更大的场面都见过,岂会担心眼前这些个村户。 “谁认得我!” “真是贾大人!” 声音传远,不一会儿,村民当中一个壮硕汉子越众走出。 这人在马前朝贾琏拱手道:“有请贾大人当面,您光临本地,真个是那什子蓬荜生辉!原本鼓声一响,阖村聚齐是为了防贼寇,不想却逮住了贾大人。” “这话说的不中听,你何时逮住了我?”贾琏笑着回话,仍旧保持着戒心,没有下马。 那汉子也是心细,见状,先扔了手上的狭长柴刀,再招呼众人都扔了家伙过来。 一时间,村内三四十人空手走出,都是男子,过来拜见了贾琏。 贾琏见眼前这干人一齐行礼,不由嗤笑一句,道:“我又不是什么绿林头子,一方大豪,也值得你等这般?” 这番行为实在突兀,他难免多想。 “自然是值得!” 那汉子拱手回道:“贾大人不知,本村穷苦,又没有官面上的人庇护,所以衙门劳役分派了一波又一波。 连俺在内,许多人都同贾大人去北面送过粮食,途中所见所闻,亏贾大人照料得当,才未有累死了一人,前月村内置办不起冬衣,也是贾大人爱护俺等,借了冬衣下来。” 贾琏恍然,原来是劳役,难怪这些村民有许多认得他,他却不识得对面。 毕竟一趟劳役数千人,他纵然是再如何前后奔走,又怎生去记。 话语说开了,两边都是慢慢放下了戒备,贾琏也因此下马来。 村内空屋有不少,虽然遍布灰尘蛛网,但好歹能让贾琏带着的一群庄客歇息,且他们自带了干粮来,也不用叨扰本村。 一干庄户们东奔西走一天,见贾琏脸面管用,不要再做上一场,也是个个欢喜,便都去点火烤干粮,准备吃了歇息。 只贾琏,他禁不住前番话语,寻到村落中灯火通明一处。 这正是那壮汉的家居,里头一干人正在忙碌,烧火的烧火,抬桶的抬桶。 “这是作甚?”贾琏生疑道。 那壮汉迎上来,拱手回话:“村里还余有些自酿的浊酒,正准备温一温就送过去吃,没成想贾大人这便先来了。” 这村人话里话外的钦佩之色不似作假,贾琏也放下些许戒心,同那壮汉进屋坐着说话。 既然这村里结社自保,那防的是哪里来的贼寇? 就在简陋长凳上落了座,听得贾琏提起这事,那壮汉道:“还能防甚么,这陕州地面的贼寇都被姓施的扫尽了,不肯入伙便杀掉,那姓施的也因此愈发的壮大了。” 也是官府无用,征讨来征讨去,驻兵时不知吃空了多少个乡所,却硬是对施贼无可奈何。 壮汉明显对官府有着怨气,贾琏也听得讪讪。 没奈何,施寇肆掠,若是以前他麾下一都神机营在此……怕也是不行,空额吃了一半有于,就那么几百人,能成什么事。 越想越惭愧,贾琏一时间都不好再张口。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听明白了,施寇恐怕时常在此处出没,见这人见着了。 如此,先算是有所收获。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雪夜 不一会儿,壮汉止了话语,屋内一面进来了人,抱着酒,捧着两碗腊肉和一叠冬白菜。 “村里物资不多,只些野猪肉请贾大人将就了。” 那壮汉给贾琏倒酒,面上带着些许羞愧。 “好说,不碍事。”贾琏夹了一块腊肉浅尝,笑道:“你知去北面运粮时,身上那石子似的干粮炒米,俺也不需热着,嚼碎就落了肚子……” 那壮汉闻言也是笑了。 若非如此上下同食,他也不会对这贾大人感到敬佩,可惜……官是官,民是民。 一面喝酒,贾琏一面在身上摸了摸,找出几锭银子,暗自思量。 这些村户都有些义气,现在要是拿出,怕不肯收着,明日别时再送过去,好歹叫他们过个好年,不至于拿两片腊肉就伺候了。 那抱来的酒贾琏也是先浅尝一口,没有察觉到异样,旁边那汉子又一直热情再劝,贾琏这才开怀畅饮。 只就着两碗腊肉吃了一个时辰,将抱来的酒都吃尽了,贾琏才醉醺醺的出了门,准备回自家队伍里睡觉。 那壮汉亲自送贾琏过来,见着贾琏安顿好了,抱拳离开。 熄灯静默晋中天,雪洒黑梁化薄凉。 夜深时分,房梁上一点水滴摔下,落在贾琏鼻尖,将他惊起。 “谁!” 出行在外,贾琏不得不警惕。 房内寂静无声,只有些许风声,从挡着窗户的门板空隙中吹入。 夜正深。 “怪哉——” 贾琏站起身,走到门口,推了推合衣睡下的赵天梁赵天栋兄弟,却推不醒,只有轻微鼾声发出,涎水直流。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只晓得挺尸!” 贾琏骂了一句,起身推门走出。 外头月色椭圆,照在屋前雪地上,折射出微光点点。 门口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满了字迹,醒目的很,被贾琏发现,取了在手中。 借着雪地月光,贾琏勉强辨认其中内容。 ‘敬启贾琏大人,朝廷律政严苛,陕州官员腐败,地方劳役无度,属实忍无可忍,官逼民为贼子!我早答应率全族入伙北山施贼,不想贾大人忽至,原想就地格杀之,又感念贾大人为官难得清明,杀之可惜,是故于此放贾大人一马,望各自别过。’ 再有一段。 ‘村中并无那般多的酒水招待贾大人随从,只得用了些山中迷药,其等待日中便能醒,贾大人勿忧。’ 落笔一栏,写着‘二郎’两字。 看完,贾琏放下白纸黑字在手中,忙转回屋中,掌掴了赵天梁赵天栋各两个巴掌。 这两人就如纸上所言,依旧是未醒,贾琏再出屋来,在门前踱步,心中难安。 “本还打算在衙门寻件差事给你做,免得再说官面无人庇护……既然还识得字,做什么不好要去做贼,将这清白的身子玷污……” 北面虽在打仗,但前线正兵拢共不及两万人马,其中物资朝廷自带有军需不论,还有三处承运使分担,如何就陕州的民生艰难至此,要委身从贼? 截住山村,还受了招待,结果夜中对方就举村投贼了,前后堪称匪夷所思! 贾琏一咬牙,穿好衣物,牵来马匹翻身坐着,打马到了村落中。 昨日灯火通明的那二郎家,果然已经人去楼空,村中犬吠也听了,只一片白茫茫雪花落下,寂静无声。 施寇在北山? 贾琏孤身跑马,饶了村落半圈,总算找到村中人离去的车轮脚印痕迹,怅然发笑。 留信说是北山,其实村中人都是去了西面,这般,待明天飞雪盖地,哪里还能剩下有痕迹。 只是那二郎没料到他现在就醒了! 打马沿着痕迹再追,风雪铺面而来,北地地域平坦,旷野中,好似只有贾琏一人一马,不知要去向何方。 追了一路,待天边隐隐有亮光升起时,依旧没能见到前面身影。 贾琏勒马,终究停了步伐。 他追了一路也想了一路,眼下已经是不能再追了。 如果那一村人此时见到施寇,说了情况,难保施寇不会出动,将那山村夷为平地,赵天梁赵天栋等人危矣。 “可惜了一群大好汉子……” 感慨一句后,贾琏打马返回,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天色大亮时终于原路回了那小山村。 村前立着牌子,上书‘武家村’。 贾琏放慢速度稍作休息,看着那牌子。 姓武,这个姓氏倒是少见,好似曾几何时在京中听过一般。 一时间没想出来,便将此事放下,贾琏进入村中。 这个时间,赵天梁赵天栋和一干庄户按照那武二郎所说,也该要醒来了。 贾琏用了些手段,将众人提前唤醒。 “一干蠢物,荒郊野岭喝了别人的尿都没一个能知晓,快走!” 骂了一通,贾琏再牵了马儿过来,上马先走,一众回过味来的人慌忙跟上,出了村。 其他的坐骑全部被拿走,武二郎领着全族搬迁,正苦恼家什难带呢,突然碰见这么多马来,自然是都笑纳了,只留着贾琏的马没动。 众人跟在贾琏身后,一步一个脚印,边打听边往本地县城里走,心中揣揣不安。 那些可都是庄子里养的马儿,新主家不会要他们赔吧? 只是中了迷魂汤,身上没有少了什么零件,被人剁了包子馅就是万幸了…… 将人都带进了附近县城中,贾琏才稍稍安心,再寻到本地知县衙门,通报了武家村全村从贼的消息。 那知县听到这个消息赶来。 不料刚一见面,他反手就被贾琏揪住了官袍领子,怒目瞪着。 “俺听说那武家村劳役无度,别的劳役不说,只从我去北面运粮的,就全村男儿几乎都出动了!你这厮便是这般安排县中百姓劳役的?收了多少富户的黑心劳役钱!” 知县脸上还满是无辜,摊着手道:“就前几日,我才在府衙里敬了贾大人一杯,这突然又是为何啊?” 说着,知县再喝退了围拢过来的县衙差役,贾琏比他高一品,他可不想起冲突。 “莫扯甚么不相干的!” 大好的男儿当夜就从了贼,贾琏自然要将这气撒在本地知县头上,怒道:“饶你说不出个理由来,就莫怪本官眼下动起手来不顾同僚之情,事后再告上巡抚衙门,治你个酷吏加妨碍军资承运之罪!”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段奂规来了 这些罪名真要按下,尤其是后面一个,那可真就是要脱下官服等死了。 那知县擦着冷汗道:“贾大人还请莫开这般玩笑,那武家村是犯官之后,就该好生整治,纵是到了巡抚衙门,我也是有些道理讲的。” “犯官之后?” 贾琏手一松。 知县整了整官服,再擦了擦脸道:“那是多年之事了,贾大人不必在意,眼下,您是不是该忙其他的大事?” 早上刚从陕州府衙那边送来的邸报,那知府忙取一份来,打开递给贾琏。 贾琏一看,上面的事情还真与他有关。 朝廷委派段奂规为镇北将军,开府治事,接替原都太尉统制高谯出任北面主将。 如今这位已经在路上。 这知县从旁开口小心道:“那段镇北沿途发文,叫三处承运使都运物资北上,与他在前线汇合,贾大人,您还是莫耽搁了。” 贾琏收了邸报,转头看了看县外。 这段奂规三字看得眼熟,先余杭将军,前些年平定太湖水贼之人,不知这位什么时候回朝领的这差事。 不管如何,施寇是找不成了,而且是夜追武二郎不至,日后再见,便该是另一番景象。 还有这知县…… 砰! 贾琏先行走出县衙,知县捂着一边乌青的眼眶、留着鼻血在后喊。 “贾大人,您可不能再去巡抚衙门里告状啊!” …… 当日,贾琏先行跑马回的陕州城,进了承运使衙门。 副手都事官早已在等着,其余佐吏尽皆忙碌,显然都晓得了段镇北的事。 “只能提前走!”贾琏道:“库房往月的结余都带上,再去转运些过来,看三日后能否凑齐出发。” 都事官点点头:“这几日我也去转运,教下面的人尽心些,应该能催得齐!” 为什么还要等三天,因为怎么也需要给府衙那边时间,征调各处劳役过来。 商议妥当后,贾琏连内宅都没忙着回,而是再写了公函亲自带去知府衙门,教府衙的人收着。 这个事情晚不得,今天发的公函,两边都对好日期年月,这样要是府衙征调的劳役晚了,也算是有说道。 官场琐碎之事,不必细说。贾琏了事后出府衙,回转自家衙门内宅见王熙凤。 不必贾琏提起,凤姐儿早就自己差人打听出消息,晓得贾琏这几天就要再北上,也无可奈何,只好帮他准备行李。 “那姓段的将军也太急了些,好歹留人过完年再走不是。北边都打了这么久,换了他上去又能突然济什么事……”凤姐儿见了贾琏便是这般叹道。 不止是年关,她的产期就是这些天了,一想到琏二不在身边守着,她难免感觉空落落的。 出京带来的荣国府人,赵嬷嬷领着来旺家的、来喜家的正在忙碌,帮贾琏备好路上的更换衣裳、暖炉等物件。 贾琏避过,引凤姐儿在一边,帮着解释道:“凤姐儿不知,朝廷别个将军也就算了,只这段镇北我先前见过,晓得他是个厉害的。加上当初水王爷又说他是皇帝的心腹,这次等他过去了北面就只管大手施为,那里的战局肯定是要大变了……” 不管如何,既然姓段的半途就发了公文催促,琏二不去也是不行了。 凤姐儿想着,又哀叹了一声。 早听说孕中多愁,更何况凤姐儿还是投胎,贾琏此时只能尽力陪着。 末了,等旁边叹完,他又是听到凤姐儿发问道:“你那两个奶兄怎么没一齐回来?赵嬷嬷方才还问了,这些日子多亏了她老人家忙前忙后,你可莫要随意发作了她儿子去……” 不远处的赵嬷嬷隐约间听到,便忙侧着耳朵来听。这几年琏二爷的脾气变得火爆,她虽然是把琏二爷奶大的妈妈,但也不敢轻易找上门去问,只能拐着弯问琏二奶奶出结果。 贾琏看了看凤姐儿,这话却是不好回答。 几十个人都被人麻翻了去,他又先行一步回来,如今赵天梁赵天栋说不得还在路上,他也没唤人去接。 想了想,贾琏只好道:“许是快回了……” 凤姐儿问了个仔细,帮着赵嬷嬷埋怨了贾琏一顿,然后打发了人去接。 却是说道赵天梁赵天栋,贾琏登时就联想起了一事,这时再拉着凤姐儿走远了一点,问道:“那庄子是怎生的回事?分明是平安洲节度送的,瞒着俺作甚?” 凤姐儿暗骂来旺来喜不中用,带着些郁闷回道:“还能做什么,不过是赚点体己钱罢了,你那银子攥得那般紧,宁肯抛进水里也给,我不私下赚一点,难道叫孩儿出来喝风?” 救人用的棉衣怎么就成抛进水里了? 三句不离肚中的孩儿,贾琏不愿和凤姐儿争,只是转而问了问平安洲的来人就作罢。 那庄子只是平安洲节度专门补上,送给他这荣府琏二爷和凤姐儿成婚的礼物。收了也没有什么大碍,且回礼凤姐儿也送了,他落了个轻松。 若不是凤姐儿心思野了些,倒也是个贤内助。 可惜出了那庄子的事,贾琏估摸着凤姐儿怕还多着有事瞒着。 等这次去北面送了粮食回来,凤姐儿怀着的孩子也落了地,没了这‘尚方宝剑’,那时他再好生计较一回。 …… 雍隆十五年腊月二十七赶早。 人员没齐,物资没齐,但奈何段镇北一天一份文书发来催促,不止是贾琏,金知府也焦头烂额,只能早早安排了,运送本次军资北上。 因为施寇肆掠,这次守备府里分出一个千总沿途护送。 不过也就是个样子货罢了,如今陕州地方官府对施寇是束手无策,连累一干运送军资的队伍,都只能在战战兢兢、仓惶北上中过了年关。 行至半途中,刚抵达无定河边,承运使衙门中有人跑马追上贾琏,说出个消息。 凤姐儿生了个女儿,按照原本她们夫妻商定的,先取了个小名唤做‘巧儿’,母女平安。 巧儿!巧儿! 凤姐儿也不知跟谁学得,忒荒唐了,孩子刚落地就给了名…… 贾琏喜不自禁,一时间身上萦绕的煞星气息都淡了些。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 魔君得女叹复笑,将军剥衣--- 贾琏挥笔写了家书,又畅怀大笑的赏了银子,让带信的人回去。 大姐就是元月初一生的,才唤做元春,如今都进宫当娘娘了。 现在巧儿也是在元月出生,该唤做个什么大名才好呢?亦或者就唤做贾巧? 送走了来人,贾琏不禁苦思冥想, 他自个是贾家‘玉’字辈,不过女儿起名就不必依着下一辈‘草’字来了,可选的名多的是。 不过……既然是女儿,最终的名字,恐怕还是需要长辈贾母定下才是。 半响,贾琏长叹一声,喜笑颜开。 不管老太太要定下什么名,对巧儿都是好事。 贾琏一时将身上的银子都散尽了,分给随行队伍,沾沾喜气。 劳役人数众多,还有一干护送的士卒,不可能都分的有,大多只是听闻。 往后几日,贾琏骑马在队伍中来回奔走安排时,总能听到几句祝贺声,贾琏也难得未有板着脸,都是笑着回应。 在后方陕州城里,有他骨血汇聚而成的瑰宝,真个是让人惦记…… 或许是受到喜气感染,那肆掠的施寇这一路都没有打上门来,等看到了边关,众人愈加的欣喜。 然而,如此其乐融融的景象依旧并未维持多久。 出了边关,到目的地存放了军资,因为这次副手都事官是一起来的,贾琏便让他先领着劳役回转,免得当天入不了关,他去递了交接文书就追上来。 都事官虽然也想去拜见一下新上任的军中长官,但既然听到贾琏如此安排,也只好依照命令,领劳役们回转。 但是还没出存粮的营门,他便被人拦了下来。 一个军中文书骑马赶来,带着段镇北的口令,叫将陕州劳役身上的冬衣一齐收缴,送到中军大营哪儿去。 看守后勤的将领听到命令,便忙带着兵来拦住,一干劳役都被堵在营门前,一时间进退两难。 “什么狗屎般的话语,你这厮敢假传上令!” 贾琏捧着交接文书走出,一边往怀里塞,一边指着马上的文书便骂。 原本鼓噪的一干劳逸见贾琏过来,便慢慢平息了动静。 那文吏在马上拱手道:“贾大人,我知你名,还请莫要如此欺诲在下,这的确是段将军刚传的军令!” 此时,贾琏已经走到了隐隐对峙的两方中间,甩着袖子冷笑道:“笑话,即便是主帅段镇北,就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物不成?回程数百里,没了冬衣,直教数千劳役冻死,至朝廷法度何在?” “正是如此了!” 贾琏身后,一干劳役尽数喧嚣起来。 此处不过是前线存粮之地,看守的士卒远不及劳役的数量多,一时间个个那出了武器,看向将领。 那看管后勤的将领摘下头盔,擦着冷汗,再转而去看那传令的文吏动作。 其实在他看来,这军令也确实太不近人情了,北地刚过了年关,天寒地冻的,剥了眼前人的衣裳,还不如就直接杀了,把脑袋当做是胡人领功勋。 一众劳役喧嚣不停,那文书咬牙打马先前,再度道:“段将军说了,那些衣裳既然是贾大人所有,拿了不算是强抢民间……” 贾琏听得目瞪口呆,指着自己的鼻子:“本官就不算是朝廷治下不成?段镇北从哪儿听说了这消息,来占这阴损的便宜!” 这话那文吏就不能答了。 贾琏瞪了这文吏一眼,转身高声道:“都住了!我这就去见新主帅,看到底是个甚么说法!” 一干喧嚷的劳役慢慢停下,静默站着。 那看守后勤的将领见状,也挥手叫士卒收了兵器,朝贾琏拱拱手。 时间不等人,从此处赶去边关还需要不短的时间,万万不能误了时辰。 贾琏在营中从速换了一马孤身出营,向中军大营赶去。根据他以往所见所闻,这段镇北并非是贪得无厌之人,这军令莫非是有什么误会? 赵天梁赵天栋没听到招呼,迟疑了片刻,也牵马追去,无人阻拦。 不多时,贾琏便骑马赶到了大营所在地,眼见着营门打开,边上士卒擦拭兵甲,个个肃穆。 换了主帅,士卒却没换,岗哨士卒认得贾琏,由他进去。 到了大帐外,贾琏皱眉等候传唤。 今个这大帐和以往不同,里头人声鼎沸,隐隐正在为哪件事争执不定。 没让贾琏等多久,几乎是传信的那人刚进去就转身走出,喊贾琏进去。 于是贾琏甩着袖子进了里面,立刻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大营中以往少见的各级军官,游击、中郎将、佐领、都司等都聚集起,朝着一面军中舆图,这些人再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人居中。 那人正是新任主帅段奂规,也没比贾琏先来几天。 他已经年近五旬的年纪,却依旧身材魁梧,撑得起甲胄加身,隐隐间,一股彪悍之气透出,教旁人不敢近身。 只贾琏显然不在旁人之列。 眼见众人对一副舆图指手画脚,无人理会他,贾琏上前几步,拱手高声道:“下官陕东五路承运使贾琏,今运送军资抵达,见过主帅!” 这声音将大帐震得嗡嗡作响,新上任的段镇北一怔,挥手道:“继续论!本帅定下的军策不容改,只看如何行军!” 说完,段奂规再转过头来看着贾琏,背着手走到另一边桌案后。 “三位承运使只你晚到!交接文书拿来,本帅这就用印,之后还有一份文书予你带回去。” 贾琏掏出怀中文书递过,趁着这时候再走近,在旁拱手道:“启禀主帅,下官也为那剥夺劳役冬衣的军令而来,若是真,此事极难从命!” 段镇北这时间已经盖好大印,偏头道:“营中士卒冬衣紧缺,与我有大用,到时记你一功就是。” “人命关天,岂是军功能比拟的!”贾琏双手撑着桌案,额头青筋乍现,怒道:“大雪铺路,没了冬衣,陕州数千劳役说不得连无定河都过不去就得冻死,真就是化作河边骨不成!” 旁边一人闻言,顿时惊道:“贾琏!你放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总要冻毙一方 喊话这人这人却是卢俊义。 他早就在偷瞧,此时大惊失色,忙离了舆图赶过来,按着贾琏肩膀就要后退,同时低声道:“军中你也敢乱尊卑?不怕立时没了头颅!” “非是我乱尊卑,实在是……”贾琏只觉一把铁钳按在肩头,即便奋力也一时难以挣脱。 砰! “松开他来!”旁边段镇北拍着桌案,紧皱着眉头出声。 卢俊义闻言,无奈撒手,退了半步。 段镇北教人收了大印,拿着那交接文书在手中,缓缓走出,道:“此番受吾皇任命,我北上经过陕地时,听了一流言。 那流言说是你贾琏出城打猎时,闯进了一处山野刁民村舍,其等本打算阖族投贼,却惊觉你闯入,不敢造次,便将你迎入村舍中招待一宿,相安无事。待翌日,将你送出后,其等才再去从贼,废弃了村落。” 或许但凡高官名人,总少不了朝野的传说故事。 与之相比,贾琏这个睡贼窝的故事也堪称离奇,此时一旁的卢俊义便听得入了迷。 一番话末了,段镇北走到贾琏面前道:“可有此事?” 贾琏一时疑惑,不知段奂规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只好瓮声答道:“是有,不想都被那些蠢物传了出去,只不过却传岔了,是武家村使了迷药,趁夜就走了,我追之不及。” 那段镇北点点头,道:“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再看你方才举止,许就是个清官,才能引得地方如此拥戴。不过为官一任,又岂是清官、贪官两字就能盖过的,清官要是无用,还不如早些滚去翰林院当编修,换个有用的贪官来还好些。地方上尚且如此,更何况还是在军中。” “是何解释?”贾琏道。 “简单了!” 段镇北嗤笑道:“我刚接管本处军伍,敌方尚且不知,是以,我要今日发全军奔袭,直奔敌营。可惜士卒暖身的冬衣挑挑拣拣硬是不够,幸听说了贾琏贾大人置办的上好棉衣在……是以贾大人且说说,我是冻死前线匍匐雪地的士卒好些?还是冻死后方烤火的劳役好些?” “这……”贾琏一时沉默,难以释然。 段镇北此时递过交接文书,道:“你若此时做个贪官,胜过爱民的清官百倍,贪掉这一份上供冬衣的功劳,待我一战功成,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见贾琏木然接过了交接文书,段镇北再道:“赶他出去好生想想。” 说罢,段镇北转身,准备再同一干将领商议。 真正的作战计划当然不是他同贾琏随口所说的那般,但总之,今日出兵的事情是定了。 段奂规和高谯统兵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姿态,军事堪称侵略如火。 贾琏捧着交接文书在手,终究是收了,只是又摆脱了卢俊义的阻拦,拱手朝着段镇北背影道:“主帅叫我此时做个‘贪官’,乍一看有理有据,但可知,若非这种官太多,如何会全营挑挑拣拣,却硬是凑不齐冬衣给士卒暖身。” 大军一发,国库虚耗,贾琏什么事情不做,只在一个后勤官位上坐着,每月都有四五百两的封口费。 其余后方朝野上下官员,主动去贪的那还得了! 那段镇北听闻,却是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本帅不管那许多,只晓得打仗不负皇恩……轰他出去!” 账内侍卫闻声上前。 卢俊义也一手抓住贾琏,低声道:“先走吧,打完仗再计较打完仗再计较!出兵在即,段帅还在为湟中部侵袭而困扰,你莫再生事了。” 贾琏如何不知段镇北那边在忙碌的才是最要紧的国事,自个在别人眼中,怕是平白来添乱的。 “无须动了,俺自己走……告辞!” 收了交接文书在官袖中,贾琏朝卢俊义拱拱手,大步离去。 正上前的侍卫见状,便各自回了岗位,贾琏既然没有被军法处置,还穿着官袍,那自己走了他们也轻松。 到了大帐门口,那里支着个小桌,好似还是上次卢俊义用的那张。 小桌后面坐着个镇北将军府佐官,见贾琏过来,忙起身递过一份公函文书。 这是先前段镇北所说,叫贾琏带回陕州的。 贾琏胡乱接过,也塞进袖口里,只等回去再看。 出了大帐,外头却是赵天梁赵天栋在等着,头顶着雪花片片,过来见贾琏。 “二爷,咱们是?” “先去见陕州众人。” 贾琏自己去牵出马,翻身坐着,赵天梁赵天栋再度跟上,出了大营。 才打马走了几里路,身后就传来擂鼓聚兵的声音。 贾琏不由回头看了着,他其实已经被说服了,军国大事,由不得他任性施为。 ——算他姓段的说的在理,冬衣舍了就舍了,他去后勤库所里看看,能不能换一些老旧的出来,到时候劳役赶路时,穿着冬衣的在外围,穿得少的在内圈,又不用再运送沉重物资,应该能捱回去…… 可惜,事与愿违。 就在贾琏自己一番思量,自以为妥当的时候,等他跑马回了后勤存粮地,已经只见着一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劳役。 就连家里自备冬衣的劳役,身上的冬衣也被夺走了。 “居然来了个‘兵贵神速’?” 贾琏走进后勤营地,面上阴沉的几乎滴出水来。 还说没有强抢民间!这是兵贼啊!兵贼都没有如此贪婪! “……洒家回去就要发文兰台寺,参那姓段的直娘贼一本!” 见了贾琏回来,副手都事官苦笑上前,不过刚要说话,就被旁边涌来的劳役诉苦声淹没。 依稀听了几句后,贾琏就明白了状况。 就在他走后不久,那传令的文吏就寻上此行护卫的陕州外委千总,让他和后勤将领一起行动,压服一众劳役。 那镇北将军府几个字压上,陕州千总哪里能不同意。 而那文吏也会做人,拍胸担保帮忙去段镇北面前说好话,说不得就能将他这外委千总调入军中,这般许诺下,那千总自然就翻脸了,对北上同行的劳役下起手来果决的很。 既有上命压来,又有兵锋在旁,哪个劳役敢不听从,只能任人剥了冬衣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莫怪不忍 贾琏回来时,那传令的文吏现在已经消失不见。 一齐不见的,还有看守后勤的那个将领连同许多兵士,他们都受了段镇北征召而走,如今整个看守后勤营地众多粮草的士卒,只剩下不到两百人。 段镇北这次出兵显然准备聚集兵力,铤而走险。 找那文吏不到,贾琏只能怒气冲冲的找到那陕州千总面前。 “你这厮好大的胆子,居然私自帮军方残民!连自家乡亲都害!” 那千总受了骂,只不虞拱拱手道:“贾大人,下官同您一般,自不是陕州人,只是在陕州为官罢了。上命难违,您与其寻下官的晦气,不若还是早些定下返程的时辰……” 正经的军中千总是正六品,可他是地方千总,只是从六品,和贾琏品级一样,因此不敢多争辩,还要口称下官。 “如何返程,叫人尽数冻死不成?” “那就并非下官考虑之事了,下官只是有护送之职。” 那千总拱拱手,敷衍了贾琏后,先一步离去。 贾琏眼见着陕州千总到了一干士卒后方,袖中两手紧握——这厮还知晓他仅有护送之职! 愤愤走到一处空地火堆边,贾琏坐下,环顾四面,都是些眼巴巴看着他的劳役。 一众劳役也都是不傻,被强迫剥了外面棉衣,便是都就地升了火,靠着取暖。 只是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总归是要返程的…… “还想着走甚么?今天不走了!” 贾琏道:“趁着这营地里暖和,先造了饭食再说!” 听得贾琏话语,围拢过来的劳役渐渐散去。 也是这么个理,都耗到了这个时辰,难以赶着进去关内,往前不是没有误了时辰在这睡下的时候。 如此就是一夜过去。 数千劳役变得怨气横生的劳役,而后勤营地内又仅剩下两百名士卒,他们几乎是一夜都不敢闭眼。 第二天,陕州千总没提,都事官先提起了。 “大人,到底该什么时候回去?总得有个章程罢?还是说段镇北这几天能把衣裳还回来?” “不急,多住他几天!”贾琏冷笑道。 几天还衣物,那就要看段镇北这次发动全军奔袭要打什么地方了。 要是打对面的敌营,那估计两三天就能有消息,等一等也无碍。但要是想直取草原王庭,那少说也得二十天往上数。 他猜多半是后者,不然不必要准备的如此齐全,还不顾名声劫掠劳役。 一晃又是两天过去。 贾琏不急,裹衣在火堆边躺着,不知想着什么。 陕州千总不急,寻了处营房,召了营妓快活。 只都事官是真的急了,寻到贾琏跟前不住的劝解。 “大人呐!军粮可比命贵!” 一直待在前线哪里是个事,三天时间,一众劳役为了御寒,就将预留回城的粮食吃了一半。 之后该如何是好? 难道去动这营地里的后勤军粮? 那可是要人命的大罪!自从送达了,那军资就不归他们管,真要去动,整个承运使衙门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受牵连…… 贾琏皱眉听着,一时默不作声。 都事官也是对贾琏这位上官的性情有所猜测,再劝道:“……是以,大人万万不能动那份心思!累死我一家老小也就罢了,大人才刚刚添了爱女,总得为府内考虑一二罢? 为今之计,还是越早返程越好,待入了关,总能想办法回去,可巧现在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越是南下越是如此,大人莫再犹豫了。” “忒聒噪了!待雪化尽了,你再说暖和两个字……”贾琏转个身,背着火堆去。 后方都事官见状,终于止了话语,只是哀叹声不绝。 贾琏如何不知在这待着尴尬,人吃马嚼的,落下肚的都是军粮,再看远处站岗的那营地士卒,不正防贼似的防着他们,好似如临大敌。 这些人不慌张不行,现如今后勤士卒被段镇北抽调,此处局势一转,士卒已经压不住人多势众的劳役。 到时真要被抢了军粮去,这营里二百士卒都该受军法处置。 似乎是望得贾琏目光看来,站岗那士卒眼中闪烁,扭过头去。 贾琏见状,翻身坐起,口中吐出一道白气,消散在火堆上空。 他又怎能真去动军资储备,万一坏了国家大事,那可真是百死也难辞其咎。 但要是不动,不说等段镇北回来,那些棉衣还能不能要的回,单说等待的这些时日,就足以让数千劳役饿死,到时他如何还有颜面回陕州。 两难之地,几多蹉跎。 莫非俺当真不会做官…… 坐起后看着对面都事官哀怨的神色,贾琏摇头不语,只转而从袖中取出一份发皱的文书,打开来。 这是前几日段镇北深入草原前,他那镇北将军府的人给他的,还不知是甚么上命。 文书上写道:‘兹有三任承运使中,云州地远,军资转运不便,予以废除,其余陕东承运使、平安洲承运使……’ 云州承运使衙门不知怎么得罪了段镇北,已经被废除。文书上说今后只剩下贾琏和平安洲两处衙门,教他们往后每月送达的军资份额翻倍,以配合军伍的行动。 里头还有注解,说是段镇北已经先发了公函去朝廷,地方将配合承运使衙门转运,让贾琏好好做事。 “洒家做他个niao!” 尽数看完,贾琏越想越气,将文书直接掷于脚下,几乎要被火堆引燃。 旁边都事官见状,忙抢来文书在手,再是看了,疑道:“这莫非不是好事?三处承运使衙门变成两处,往权责更重不说,战后论功的份量也胜于此前,怕是主帅更看重我等和平安洲才是如此,大人您何故?” “我如何不知道这个理!”贾琏咬牙道:“但经年输送物资来北面,陕州地方劳役繁重,粮价一涨再涨不说,已经有了父子齐上、阖村逃逸投身于贼等事发生,古人所说‘苛政猛于虎’也!” 都事官哑然,小声道:“那自是地方官员的过失,我等忙碌的是为国为民之大事,决然是无错的,不然要是胡人打进关来,损失何止于此……” “呵!” 贾琏冷笑道:“道理谁人都会说,只段镇北只会打仗,不干好事,须怪不得俺不忍他了。如今他大军出动,看如何还管得住俺!” “大人!”都事官心中徒然生出几分不妙。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夺权 贾琏先是左右看了看,见无外人在,然后才叫赵天梁赵天栋去喊倪二贾芸等自家人过来。 待赵天梁赵天栋下去,贾琏再拉着都事官道:“你去,叫陕州把总欧鹏过来,俺要征调那人的兵使使,没欧鹏在不好动手。” 都事官听得目瞪口呆:“大人……我等无关军事,能如何个‘征调’法?” “放屁!洒家也是军中官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四十三章 夺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夺兵 这事情贾琏已经想了许久,此时全盘托出。 如今一干劳役缺少御寒衣物,粮食也快要见底,既然拿军粮不行,那就去外头抢好了,没道理只许胡人劫掠,不许这边反抢。 “这……可行吗?”欧鹏有些发愣。 “可行,只去找湟中部的麻烦!这样即便段镇北返回,也要答谢我才是!”贾琏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四十四章 夺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袭击湟中部 漠南之地,自元月以来,温度便慢慢回升,积雪是一日比一日少了,草地绿芽已经钻出,迎风见长。 长城内百姓说起漠南,大多以为尽是些沙子,是以草原人也穷得要当裤子,才时常南下来袭扰。 但实则不然,过了大河,阴山以南多得是肥美的地域,远胜于在陕地西面吃沙子的中原百姓。 这处地域,即为河套平原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四十五章 袭击湟中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劫掠巴彦川 贾琏骑马,呼啸入内。 情况比他所想的要好的多,一千多士卒如饥似渴杀入部族中,一路焚烧营帐,披甲杀人,犯下暴行累累,一时间居然显得他们才像是有残暴之名的胡人。 这处湟中部族种兴不起什么抵抗,但凡聚拢起来的,都被贾琏、欧鹏、倪二等人杀散了。 最终,只一群穿着披甲的人拥护本处部族贵种上马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四十六章 劫掠巴彦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七章 湟中王庭 数十年来,湟中部族修养生息,不断壮大,已经占有了整个后套地区。 所以不免就野心迸发,想要踏及东面土默川,全据河套。 若真能如此,湟中部族的王庭,倒也名副其实了。 不过朝廷上衮衮诸公也不都是愚钝之辈,哪能在北面养出来这个大敌,因此不管湟中部送去多少好处,都不曾答应其索取土默川领土的请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四十七章 湟中王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归程难 阴山山脉东西纵横何止千里,贾琏一行人在前面跑,后面三千人在追,一天一夜了还没有下山。 不过倒是已经回了土默川的地域。 “下山去!” 贾琏居中发号施令,一行人当即转向,跑马下山。 马蹄南下,人却纷纷向西张望。 没想到草原人居然能追着这般久,众人跑了一天一夜,几乎没有怎么睡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四十八章 归程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抵巴彦川 翌日,全军疲敝,前途渺茫。 小种拿出前几天做好的一块肉脯当早饭,因为没有生火烤热,肉脯像是冰块般难以下咽,刺得喉咙生痛。 于是他只能一手拿着冰块,一手拿着肉脯,混合着结束了早餐。 吃完后,小种再到身上摸了摸,但再想找出来一块就不能了,只能叹气坐着,他环顾四周,看着贾大人这时神色匆匆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抵巴彦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章 可惜王庭离巴彦 交谈了几句,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呼延灼不信。 官职过了三品,官场上文重武轻之态就淡化了不少,官位越大越是如此。 呼延灼是武职从三品,护湟中校尉又叫护湟中中郎将、湟中都护,在朝廷内阁都挂了号的高官。 而贾琏是从六品,彼此相差足足六阶,是以呼延灼一时便难免有了些傲意,只是鉴于还寄人篱下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五十章 可惜王庭离巴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一掌 万马捧印至北来 湟中王庭被大军摧枯拉朽般攻入,此时内部虽然还剩下些许反抗,但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 贾琏跑马赶路,在一处千骑簇拥之地,远远见到了骑着马观望战场的段镇北。 “贾琏!你如何在这?” 一骑远远迎过来喊话,是一齐北上归来的卢俊义。 “不如叫俺先问,卢兄你如何会在这?战事如何了?”贾琏扯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五十一掌 万马捧印至北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任绥州,醉金刚入伍 陕东五路承运使贾琏,庶务诚恳,诸府曰‘良’,阴山南面立奇功,着升任绥州知州,即日上任。 …… 正好在草原待得不自在,朝廷旨意下达后,贾琏也算是用了说道,即刻领旨,告别段镇北南下。 土默川南面,临近雁门关。 卢俊义相送贾琏,一路到了此处,在雁门关前驻了马,感慨道:“……实在可惜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任绥州,醉金刚入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巧儿睡梦到绥州 进了承运使衙门后宅的后宅。 也就是凤姐儿盘下,准备修园子的那一处,那园子刚刚修建了一半,因为贾琏升了官,便不得不停了。 再修也只是便宜了贾琏的接任。 凤姐儿抱着女儿在这边偏厅里等,如今刚出了月子,凤姐儿本来打算出门去接,但奈何赵嬷嬷在劝,说什么刚出月子吹了凉风,人的身段照样容易走样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五十三章 巧儿睡梦到绥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下马威,两争执 正当众多官员面上融洽,又都各怀心事时,忽听到有人喊话:“来了,来了!” 由着绥州同知和通判带头,十几位官员鱼贯出了凉亭。 官道上,远远有着车队过来,前后绵延三十四车,还有数十骑随行左右,领头的一人,正是穿着五品白鹇补子,打马过来。 “好生的气派,新任的知州大人不愧出身国公府……”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五十四章 下马威,两争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施寇的四大头领来历 凡是都有根由,武二郎雪夜遁的事若不能怪朝廷,那便只能怪施贼了! 州同知按照贾琏所说坐下,思量一番后开口道:“月前应陕州金知府所请,陕青抚台里发文讨贼,我们绥州也出了力……” 州同知将一番话娓娓道来,月前贾琏在在北面,浑然不知南边这里也不得安宁。 因为有抚台发文,元月里陕青府州并起,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五十五章 施寇的四大头领来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信传安道全,整顿绥州军备 “又要去哪里鬼混?” 眼见着贾琏不管她就起身,还急急忙忙叫人带上挡风的斗篷,凤姐儿再度出声。 “有公事,晚不得。”贾琏道。 “你且慢些。” 凤姐儿站起身,从绸子桌布下取出一份信递给贾琏。 “这是你姓林的姑父指名写给你的,送信的在陕州城晚了半日,今天才追到这边递进来。”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五十六章 信传安道全,整顿绥州军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知州任上几多事 上任的往后多日,贾琏都在忙着整顿绥州的军备,他对此也是有所心得。陕青之地民风彪悍,只要战有所获,便不缺敢拼命的人。 治下三县团练被贾琏亲自盯着,挂名的团练官该革就革,该罚就罚。 也不是说话愚弄团练使,他当真是不缺人手。 与贾琏在两川草原中厮杀存活的那八百战兵中,还有五十多人没人入伍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五十七章 知州任上几多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绥州通判围地走 绥州通判此时在另一处观光。 自从发去抚台检举贾琏的文书了无音讯后,他如今在绥州官场便是有些尴尬。 前番的预料成真,知州与通判作为州内两极,既然通判的声势被新上任的知州所夺,下面官吏自然见风就倒,都是景从知州衙门,视通判衙门如无物。 即便新知州短短时日就将三县团练闹得不得安生,坏了不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五十八章 绥州通判围地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通判扰清梦,智深朱紫官 “进来就是。” 贾琏将面巾随手一扔,然后起身,做到旁边的小八宝桌边。 正主发了话,绥州通判也不和赵天梁这刁奴多做纠缠,推门而入。 “通判扰俺清梦,有什么指教?” 拜见了贾琏,绥州通判也不坐下,只在一旁站着,笑道:“知州大人,下官只是今日听闻了一事,特地来请大人示下。”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五十九章 通判扰清梦,智深朱紫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章 三县春耕了,听案说贪鄙 清边县中许多耕地都挨着黄河不远,除了麦田,河边种植其它家蔬也能有不少收获。 “可惜了,境内土地太干散,留不住这滚滚黄河水。” 勒马黄河东岸,眼前河水奔腾,沿途所见所闻却多得是土地干裂,让人不禁感慨。 再走就出了贾琏管辖的绥州之地,那里还有一个州,直抵黄河拐弯的南面。 虽然分属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六十章 三县春耕了,听案说贪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公务私务,北面兵来 不一会儿,州同知便被说得大汗淋漓,暗道贾琏这上官难以伺候,借口有事走了。 被派出去的赵天梁正好回来,他将事情都打听清楚,面上带着些为难之色开口汇报。 “那姓赵的说,他是有些土地挂在二爷您的名下,每月都交了钱过来……” 朝廷对官员有免税的额度在,挂了贾琏的名就不用交税。不仅如此,贾琏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六十一章 公务私务,北面兵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围阵破甲,威压兵祸 明晃晃的片甲闪人眼,贾琏身后,赵天梁以及知州衙门的随从人员闻言,都是惊了,忙是来劝。 “莫动手,这可是绥州的知州老爷当面!” 一主簿慌声喊道,却实在不敢上前,半个身子藏在贾琏之后、 四周的士卒因此稍显迟疑,但贾琏却不管那么多,将马鞭甩过去,正好砸在方才喊话的那士卒脸上。 “还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六十二章 围阵破甲,威压兵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发利市,武二郎露面 一个时辰之后。 三千军伍留下遍地牛羊,速度加快,原本预定在绥州修整一日的行程也不走了,径直往陕州府那边赶。 因为刑罚确实是亲眼见着处置了下去,黄河东岸百姓一时雀跃,再听到损失有知州贾琏赔付后,绥州的民户欢呼声便愈大了,只灵州的农夫暗含羡慕,悻悻而返。 牛羊骆驼自有知州班子的人看顾,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发利市,武二郎露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绥州城外见熙凤,薛蟠将来宝钗去 翌日一早,知州班子到了绥州城外。 贾琏将牧群都交给贾芸和凤姐儿派来的人处理,拉去自家牧场关着。 他和州同知则连忙到了知州衙门,先是传令三县一厅戒备,让团练使把兵马拉出来,好生的巡查绥州内外。 先前在路上已经草草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通报了南下剿匪的边军,现在回了知州衙门,由州同知拟笔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六十四章 绥州城外见熙凤,薛蟠将来宝钗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林黛玉剑舞花草园,安道全收信下扬州 贾琏和凤姐儿讨论京中之时,往前十几日,京中荣国府的一处也是热闹。 去年中,安道全应贾琏所请,帮黛玉调理身体,然后便是狮子大开口,要来三百两银子,够寻常人家十年花销。 安道全本来对自个的手艺信心满满,旁人半年多来,也眼见着黛玉的身体渐渐是的好了,莫说是拿团扇,剑都拿得起,且舞弄的像模像样。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六十五章 林黛玉剑舞花草园,安道全收信下扬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贼寇盈门,‘料事如神’贾智深。 陕青省,绥州,三月下旬。 巧儿的百日宴已经过了,遗留的喧嚣声响还在绥州城回荡。 过去有消息灵通的,晓得新任知州是国朝四王八公中的荣国公府嫡系,只是不晓得,到底是个怎样的豪奢大贵人家。 新知州的嫡长女百日宴一办,许多人便都是懂了。 西北边镇的节度使,一半都派了人来参加,包括了关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六十六章 贼寇盈门,‘料事如神’贾智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政令发下,运筹帷幄吴学究 打一开始,贾琏就知道这事情艰难,莫看捐钱修缮贡院的人不少,但别人心甘情愿和巧取豪夺是两码事。 可惜那主将带着三千精锐却不顶用,他不得不做这个恶人,向绥州大户下手。 但事情到了眼前,真要实施下去,好似州同知和通判连番劝谏的一般,难免要碍于人心难测。 文官不比武官,贾琏就算是想要快刀斩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六十七章 政令发下,运筹帷幄吴学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软俏平儿与辣凤姐儿 忽的,书房内响起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动听。 贾琏打眼一看,不是捂着小嘴,眼睛弯成月牙的平儿还是谁。 “平儿…你笑我作甚?” “无事,我只是想,绥州这里的官老爷们怕是都被二爷吓着了。” 相处久了,京中宁荣两府都对二爷的作为惊骇的欲死,何况是绥州这小地方。 平儿放下手,收敛了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六十八章 软俏平儿与辣凤姐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九章 薛蟠会面绥州,香菱幼年事隐 说是两天,但实际上,到了四月初,薛蟠才抵达绥州城下,带着车队入城。 凤姐儿早收到了信,拉着贾琏到城门口来迎。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薛姨妈是凤姐儿的姑姑,薛蟠就是凤姐儿的娘家人。因此对于招待薛蟠,凤姐儿自然比贾琏要热切一些。 城门口的官舍小亭下,贾琏看着车队陆续进城,摸着下巴短须道:“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六十九章 薛蟠会面绥州,香菱幼年事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章 镜中相望,一眼期年 千人盈城,万人盈野。 紧闭的绥州城南门城郭外,数千人排开,好似蚁群一般涌来。群贼中三人一组施为,其中两人持木盾遮挡箭矢,一人担土,掩埋护城河。 堆了土就走,如此往复。 本就浅显的绥州护城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泥土堆积、隔断。 …… “贾琏小儿!亏了你敢来陕地送死!”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七十章 镜中相望,一眼期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绥州城攻防战,薛蟠入伍 “……薛永阿狗!shi里跟争食长大的孽种!” “做了贼子还敢出门?也不怕祖上半夜爬出土,戳烂了你脊梁骨哩!” “上面赵爷说了,叫你再来伺候,天下间数你端洗脚水的好,完事后爱带回去煲汤,细细品了。” …… 翌日清晨,骂仗继续。 薛永只觉得一股歪风袭来,将自个惊醒,吹得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七十一章 绥州城攻防战,薛蟠入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薛蟠!薛文龙! 这小小绥州竟然这般难打? 城墙下,薛永仰头看着,半响后,只得不甘的咬牙回转。 绝不能再输给这厮! “去南边,看一下其他几位头领的情况……” 薛永不得不承认他这边需要帮衬,贾琏此人被贬了官,两方不再肉搏放对,却还是这般棘手。 “是!” …… 一干守城事物,贾琏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七十二章 薛蟠!薛文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绥州城外双冲阵,智深月下追薛永 贾琏刚出城来,眼见着贼军数百骑都背对着,都去追逐薛蟠,便晓得是机不可失。 胜机现了! 敌军转向不便,只此时此刻,正适合冲阵!再迟疑不得。 绥州兵马齐出,贾琏只来得及招呼左右,便领头开路冲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绥州兵马都是动了,一箭之地顷刻间赶过,硬生生撞进群贼当中。 一如当日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七十三章 绥州城外双冲阵,智深月下追薛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双箭屠魔久惑星,矢语连珠说不得 贾琏一箭破开而去,正钉在薛永伸手去抓吊篮绳子的手上,箭矢几乎穿过手腕。 “好!真叫赶上了!” 薛蟠紧随而来,他坐下的却还是自家宝马,反手捞出一把两石硬弓,弯弓如满月,搭上箭矢,一矢发出。 这一箭,再中薛永那只手,这次直接穿过,再钉入城墙内三寸,将薛永连带着也钉在平边县城墙上,一时动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七十四章 双箭屠魔久惑星,矢语连珠说不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贪污 中午时分,贾琏入平边县城。 他从绥州那边的知州衙门紧急调了一批官吏过来,负责稳定平边县秩序,这时都跟着进城。 沿途中,这县中门户百姓出乎意料的还算安定,时不时有人从家中探头出来,小心翼翼的来看又是那一路兵马入城。 “难得武二郎约束得当,少见……” 平边县城内居民看打着的是官面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七十五章 贪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平施寇(上) “茶山是什么来历?” 贾琏不是陕青省本地人,领兵过来,远远见了一座山脉拔地而起,不由得生出疑问。 “相传是当年太祖皇帝北上时,得陕青归附,献上西北之地难得的香茶一盏,由当年峰顶古木再抽芽制成,太祖皇帝喝了龙颜大悦,即刻赐产茶地‘茶山’一名。” 在旁的小种世居陕地,一时说起来头头是道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七十六章 平施寇(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平施寇(下) 等贾琏回来茶山下时,上头山火虽然依旧烧得猛,但纷争的战场都已经平定了。 贾琏也见了平安洲的来人,不过是位招讨使,他在另一路追击,一样是没追到人,悻悻回返。 至于平安洲节度使,则是亲率大部去了陕州府城方向。 茶山上火光冲天,百里可见,在外围攻陕州府城的施寇都该慌了,这种好机会,是个当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七十七章 平施寇(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八章 白刃杀官脱身走,甩袖绥州王子腾 尚未及中午,绥州一行人马便已经到了陕州府城外。 没有迟疑,贾琏领军伍尽数入了外城,停在内城间施贼留下的营地中。 此时陕州城已经被平安洲的人马光复,打杀的施贼尸首堆在城外烧着,而平安洲节度使,现正在城中。 贾琏不急着进城内,而是先打发了赵天梁去请陕州府金知府过来,商议劳军的事宜。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七十八章 白刃杀官脱身走,甩袖绥州王子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子腾密室里说招摇,贾智深理政通得人和 “是。” 丰儿听了凤姐儿的话正要走。只是被王子腾发话止了。 “不需麻烦,我还得南下到陕州府一趟,只能坐坐吃两盏茶就走,快抱了你家巧儿来看看……” 当下,由贾琏和凤姐儿领路,薛蟠落后王子腾半个身位,一同到了正堂里面。 王子腾主位,贾琏陪坐,薛蟠到下首坐了,凤姐儿在旁边侍立。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子腾密室里说招摇,贾智深理政通得人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章 升官,衣锦还京都 ‘陕青省绥州知州贾琏,任上圆满,上计大优,细数平施贼之功,着入京都,升任太常寺少卿,雍隆十七年十二月初一到任……’ 当年,吴用从举人功名补正七品知县,花了一万三千两,相当不少了。 不过那是从白身一跃补官的缘故,贾琏这次补正四品太常寺少卿,便没有花费这许多。 他本就是正五品的直隶州知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八十章 升官,衣锦还京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一章 探春巧语说风趣,黛玉欢心抱巧儿 到了西路来迎贾琏的,由贾宝玉领头,带着贾环贾琮贾兰,还有贾蔷贾芹贾琛贾菖等并二老爷的几个清客幕僚算一拨。 另外林黛玉和贾迎春、探春、惜春等也来了,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和贾母派来的人、王夫人派来的人、刑夫人派来的人算是一拨。 正各自张望等着时,忽然闻得一声。 “来了来了!” 敲锣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八十一章 探春巧语说风趣,黛玉欢心抱巧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见长辈,荣国府公中由谁管? 依旧还是原本的那处院落。 南北夹道里,挨着一处影壁后面,就是贾琏和凤姐儿住的地方,府里听得贾琏升官回来的消息后,早早就打扫好了,只等入住。 王善保家的,周瑞家的,此时都陪在这,指挥府里的下人和凤姐儿带回的人手,该搬的都搬回来,装饰起里里外外。 贾琏和凤姐儿在屋中换了衣裳,还有平儿也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八十二章 见长辈,荣国府公中由谁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拜两房,得罪老爷不以为愁 “又是些狗屁倒灶的事!” 贾琏听罢,甩袖道:“待会只赶快见了就走。” 刑夫人也就罢了,从不亲近的继母,管不到他头上,只大老爷贾赦让他头疼。 不过,凤姐儿和贾琏却是不一般态度,她听说兴儿昭儿的话后大喜。 本来还想去请管家的事,结果早被人要送到自个眼前? “你两个说的好了,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八十三章 拜两房,得罪老爷不以为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四章 黛玉春心向谁边? “老太太给我们接风是假,自个想热闹些是真……” 翌日一早,贾琏刚睁眼,就听得旁边凤姐儿的这般话语。 翻身坐起,贾琏一看,发觉旁边凤姐儿正在梳妆,同时和平儿说话。再一眼,外头厅里,则是大大小小摆着些礼盒,有金丝扎带的、也有鹅黄绸布的。 “二爷起了啊。” 平儿帮凤姐儿扶了发饰,转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八十四章 黛玉春心向谁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五章 颦颦笑语声声思 唧唧喳喳的闹了好一阵,探春停下,笑道:“好姐姐,你该做早课了,不然一日病了,可就得有人来怪我。” “哼!” 黛玉这才止了作怪的小手,让雪雁去拿了那一把未开锋的软剑来。 “怪你们厚着脸皮来了,都不许笑,不然我就要打嘴儿。”黛玉拿着剑咯咯笑道。 三春闻言,齐齐用手帕捂住了嘴。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八十五章 颦颦笑语声声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六章 钱财渐少的荣国府公中 “你这人说的倒是轻巧,我不管谁管?自打老国公过身分了房,我姑姑不能老把持着府里公中,容易叫外人笑话,至于大房这边的刑夫人,那更是不能了……”凤姐儿冷哼道。 “大夫人有什么不能的?也不是没有讨了媳妇婆婆还继续管家的事。”贾琏心不在焉的说话。 “她能,面上便不好看!” 凤姐儿停了算盘,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八十六章 钱财渐少的荣国府公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奉心居 朝廷是没有‘太医院’这个官衙,有的,只是太常寺下面管辖的太医署。 贾琏升任太常寺少卿,是王太医、鲍太医、胡太医这些个太医的三个顶头上司之一,他们眼下来拜会,不足为奇。 到了西路书房,未进门,贾琏抬头一看,只见上面挂了个‘奉心居’的牌匾,尚且崭新。 二老爷贾政的书房叫梦坡斋,贾宝玉的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八十七章 奉心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奉心化赤而为血 回到家中时,贾琏正好看见平人在门口打发人出来,准备去寻他回来用饭。 贾琏已经来了,这下倒是不用麻烦。 携手进屋,平儿笑道:“还是二爷当官有体面,被人赶着上门来送礼,还不需回了去。” 平儿这话却是和凤姐儿说的。 先前那几个太医送来的礼,都被凤姐儿归到公中去了,这样做账好看。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八十八章 奉心化赤而为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朝会,林如海升官! 没过多久,贾琏在荣国府中闲躺的日子就到了尽头。 十二月初一,贾琏回京不过七日后,朝廷大朝会。 贾琏赶早,换上正四品的文官云雁补子官袍,新官服一改原本的青色知州袍子,变成了绯袍。 “你这也算是再挨着了朱紫大臣的边。”凤姐儿在旁,笑着帮忙整理官袍。 今个贾琏赶早要走,凤姐儿一路相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八十九章 朝会,林如海升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章 贾母召乐宴,贾蓉贾环冤家事 平章御史是实职,翰林承旨学士是头衔。 就好像贾琏如今还兼着正四品的皇策郎头衔,却没人喊他再去太和门站岗履职,只是多领一份俸禄。 不过,这翰林承旨学士头衔,比贾琏身上的皇策郎头衔,不知是高到了哪里去。 也是林如海在扬州多年,劳苦功高之下,升任平章御史还不够,才再加了这头衔给他。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九十章 贾母召乐宴,贾蓉贾环冤家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一章 探春说别离,贾赦刑氏金银眼 贾宝玉如今大了,不好再时时刻刻跟着贾母坐,此时也在这里。 “琏二哥出去做几年官回来,性子虽然没变,但做事就好像聪颖了。”贾宝玉对着贾琏小声道。 他也对贾蓉贾环不喜,但却不能发作,只有看的份。 “是么……”贾琏听了这话,饮了杯酒。 那边没再派人来,众人吃酒作乐依旧。 正好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九十一章 探春说别离,贾赦刑氏金银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言不和,反手掀桌 秋桐被派来过来传唤的时候,贾琏正在同贾芸说话。 贾母大摆筵席,贾芸如今跟着贾琏发了些利市,成了宁荣街面上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也是来了赴宴,沾沾喜气。 不过,贾芸终究不比同街的邻居倪二。 一是他年纪至今也才十七八岁,二来武力也差了一筹,因此没有捞到官身,只在西北混迹了两三年,就这般卸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言不和,反手掀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勒索与卜世仁 贾琏掀了桌,这边回到南北夹道,进了自个院子里,全然是不慌。 话说回来了,又有何好慌?谁人敢轰他出去?他从陕青省受了一二十人投奔过来,一句话就能喊进府中,到时了不起再大闹一通。 若有一日,贾琏离了荣国府,那也是他自个想出,绝不受什子胁迫! 一更天刚过,凤姐儿和平儿收拾了残局回来。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九十三章 勒索与卜世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四章 当官 贾琏进了门吗,就见着贾芸和一个中年男子出来,站在屋外见礼。 “芸哥儿,这位是?” “是小侄的舅舅,在南街开香料铺子。” 贾琏点点头进屋,没什么表示。 只赵天梁赵天栋留在后面嘿嘿直笑——原来这就是卜世仁。 到了屋里,贾芸他老娘正好从炕上下来,贾琏拱拱手,喊了句五嫂子。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九十四章 当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薛宝钗风雪山神庙(上) 且说雍隆十八年入秋,薛宝钗身为宫中秀女,也随同天家子孙,一路南下,祭祀本朝先祖。 那薛宝钗身为故紫薇舍人薛公后人,又是当朝正一品九省都检点王子腾的亲外甥女,身份高贵。 是以,一当选秀女,虽然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就入了浣衣局当管事。 更重要的是薛宝钗办事妥当,每日和外头太常寺的衣冠署打交道,从未有失。 可惜,因为被贾智深一刀剐了八皇子事情的连累,宫中至水皇后往下,多有针对薛宝钗的举止,薛宝钗为保家中清白,都是咬牙受了,从未有告知宫外的举止言语。 这日,朝廷祭祖的行伍到了江宁。 皇上、太上皇、以及各位天家子孙,王公大臣等,自然是要往江宁城内去住。薛宝钗虽然只是一介秀女,但得了此行的太常寺少卿贾智深看顾,便也是住进了旧皇城中,平日里记录浣衣局的衣裳来往名录,倒是轻便。 又一日,正是秋风萧瑟,天高地远的时景,薛宝钗忽闻得人传信,说是有旧识来看望,便忙到了宫苑一角来见。 这看望薛宝钗的不是别人,正是薛姨吗的陪房周婆子。 原来江宁就是金陵省应天府,薛家自然有生意在,开得一间老大丝绸店铺被旧皇城中选中供给,所以周婆子才能搭上线。 那薛姨妈送宝钗选秀入宫,自然不能亏待女儿了去,便打发了周婆子相送银两,叫薛宝钗收了,打点上下。 薛宝钗和周婆子见了面,收了银子,再不能忍了,少不得说了些委屈。 且把闲话休提,迅速光阴,早入冬来。薛宝钗的首饰服饰,自有周婆子送来,未有失份。 忽一日,周婆子办差,送几匹孔雀绒内衬、一盒蚕丝皂入宫城,交接了正往外走,却听得一处宫苑里传出声息。 声音是一老一少,两个女声的琐碎话语。 言语交叠,金银声作响,周婆子先听一少声道:“都在我身上,好歹要了结了她性命,替娘娘出这口气!” 再有那老声道:“非是皇后娘娘,你莫扯关系,我自是这江宁甄家来人,正经的嬷嬷。” 那少声忙应了,声音渐息。 周婆子听着墙角,见声音止住,便扒门看了看那一老一少的背影,临了了,自然是又急又慌。 口里将出‘皇后娘娘’四个字,这些人莫不与宝姑娘身上有些干碍? 再不迟疑,周婆子也不出宫了,忙再去故地一角,寻宝姑娘见面。 转背没多时,薛宝钗过来,笑道:“周婆婆,该有什么好处给我?” 周婆子慌忙道:“宝姑娘且近前来,有些要紧话要说。” 宝钗闻声到了跟前,听了周婆子描述,大惊道:“小的那人,莫非就是这浣衣局的大管事,这混账儿也敢来害我,真个叫人不耐,实忍无可忍。” 周婆子忙劝道:“只要用心提防她了,姑娘万万莫要做出差事,害了家里才是。” 在浣衣局的苦楚、委屈,岂可都为外人道?宝钗高傲又输给何人,此时已然是大怒,转身离去,只叮嘱周婆子莫将此事告之薛姨妈。 当日无事,次日天明起来,洗漱罢了,宝钗挑了一件长簪,磨尖了仔细包了在身上,再去见那管事时,却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只一如往常。 如此一连过了三五日,宝钗不由得心生了懈怠。 到了第六日,那大管事唤了宝钗到浣衣局厅上,道:“你来这许多时,身份高贵,非比一般秀女,该是抬举你了。出了江宁城往东十五里临江不远,有我们的浣衣场开着,你去做了监工,但不出差错,等回京了,自会升你一级。” 宝钗应道:“不敢推辞。” 当时离了浣衣局,再打发人寻了周婆子来,仔细说了,问道:“这般是如何?” 周婆子道:“听着倒是好事,许是我前番听差了。” 宝钗点头,只她心细,依旧是生疑。 周婆子在旁边仍是劝了劝:“姑娘放心,虽出城远了,我再去不如此时方便,只过几时就再去看望姑娘。” 话不絮烦,两个相别了。 薛宝钗回了浣衣局,带上行李,那簪子依旧是随身带着,与旧皇城中出城的行伍同行。 正是严冬天气,阴云密布,朔风渐起,早就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天大雪来,卷起拦路,似乎要将人逼回城中。 但薛宝钗终究,还是到了这浣衣场。 只见其中,有水井七八口,大棚五六座,再有染色的池子,挂着的布匹,好色彩缤纷,直叫人看花了眼。 薛宝钗寻到了浣衣场的管事,正巧带了食盒来,一面同管事报备自个身份,一面又取出食盒,请她吃酒。 什么食物? 八宝桂鱼成花、四色香糕如画,牛线穿雪洒落星光点点。 那管事大喜,先是受用了,再与宝钗提及本场的诸多事物与忌讳。 “……要做什么事,往这出门,投东大路不过二三里,便开着有官市,写信也好,买胭脂也好,那边都有,女儿家孤身也不怕去。” 宝钗自然是都听了。 别了管事,宝钗自寻到地方住,行礼放在包裹被卧上,再看到屋边有着柴炭,宝钗也去拿来,自个升起火。 本来是千金不嫁的姑娘,但一日选了秀女,种种苦楚,也只能学会自个将求自个。 仰面看屋顶时,只见一角漏风进来,朔风吹憾,遥阵得动。 宝钗暗道:“朝廷南下祭祖,金陵这边迎接的仓促,如此屋子,岂能过冬?待雪晴了,就该唤个官匠来修理……” 烤了一把火,依旧是觉得身体冰冷,宝钗再看了看破落的床榻,这上面的被褥又如何度得了这天气? 想起过来时那管事说的话,宝钗披了斗篷,戴了帷帽,换了靴子,也不和人打招呼,直出了浣衣场来,提着裙角,踏雪信步向东。 行不上半里多路,看见一所古庙。 宝钗顶礼,忍不住抹泪道:“神明保佑,若是我此次南行无碍,改日便来烧铸金身,保此处四时香火不熄。” 喜欢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请大家收藏:()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天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五章 香饽饽贾智深,林如海归京 十二月初六,林如海发信来京。 一封给荣国府,一封给贾母,还有一封,因为要保持儒家严父的形象,没给黛玉,而是专门给贾琏的,说已经是从扬州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卸任,如今正在途中。 就在贾琏收信的第二日,上午,三皇子出现在太常寺官衙中。 这位朝野皆知的贤皇子正经的差事是国史馆总裁,不过在此之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九十五章 香饽饽贾智深,林如海归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薛宝钗风雪山神庙(上) 且说雍隆十八年入秋,薛宝钗身为宫中秀女,也随同天家子孙,一路南下,祭祀本朝先祖。 那薛宝钗身为故紫薇舍人薛公后人,又是当朝正一品九省都检点王子腾的亲外甥女,身份高贵。 是以,一当选秀女,虽然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就入了浣衣局当管事。 更重要的是薛宝钗办事妥当,每日和外头太常寺的衣冠署打交道,从未有失。 可惜,因为被贾智深一刀剐了八皇子事情的连累,宫中至水皇后往下,多有针对薛宝钗的举止,薛宝钗为保家中清白,都是咬牙受了,从未有告知宫外的举止言语。 这日,朝廷祭祖的行伍到了江宁。 皇上、太上皇、以及各位天家子孙,王公大臣等,自然是要往江宁城内去住。薛宝钗虽然只是一介秀女,但得了此行的太常寺少卿贾智深看顾,便也是住进了旧皇城中,平日里记录浣衣局的衣裳来往名录,倒是轻便。 又一日,正是秋风萧瑟,天高地远的时景,薛宝钗忽闻得人传信,说是有旧识来看望,便忙到了宫苑一角来见。 这看望薛宝钗的不是别人,正是薛姨吗的陪房周婆子。 原来江宁就是金陵省应天府,薛家自然有生意在,开得一间老大丝绸店铺被旧皇城中选中供给,所以周婆子才能搭上线。 那薛姨妈送宝钗选秀入宫,自然不能亏待女儿了去,便打发了周婆子相送银两,叫薛宝钗收了,打点上下。 薛宝钗和周婆子见了面,收了银子,再不能忍了,少不得说了些委屈。 且把闲话休提,迅速光阴,早入冬来。薛宝钗的首饰服饰,自有周婆子送来,未有失份。 忽一日,周婆子办差,送几匹孔雀绒内衬、一盒蚕丝皂入宫城,交接了正往外走,却听得一处宫苑里传出声息。 声音是一老一少,两个女声的琐碎话语。 言语交叠,金银声作响,周婆子先听一少声道:“都在我身上,好歹要了结了她性命,替娘娘出这口气!” 再有那老声道:“非是皇后娘娘,你莫扯关系,我自是这江宁甄家来人,正经的嬷嬷。” 那少声忙应了,声音渐息。 周婆子听着墙角,见声音止住,便扒门看了看那一老一少的背影,临了了,自然是又急又慌。 口里将出‘皇后娘娘’四个字,这些人莫不与宝姑娘身上有些干碍? 再不迟疑,周婆子也不出宫了,忙再去故地一角,寻宝姑娘见面。 转背没多时,薛宝钗过来,笑道:“周婆婆,该有什么好处给我?” 周婆子慌忙道:“宝姑娘且近前来,有些要紧话要说。” 宝钗闻声到了跟前,听了周婆子描述,大惊道:“小的那人,莫非就是这浣衣局的大管事,这混账儿也敢来害我,真个叫人不耐,实忍无可忍。” 周婆子忙劝道:“只要用心提防她了,姑娘万万莫要做出差事,害了家里才是。” 在浣衣局的苦楚、委屈,岂可都为外人道?宝钗高傲又输给何人,此时已然是大怒,转身离去,只叮嘱周婆子莫将此事告之薛姨妈。 当日无事,次日天明起来,洗漱罢了,宝钗挑了一件长簪,磨尖了仔细包了在身上,再去见那管事时,却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只一如往常。 如此一连过了三五日,宝钗不由得心生了懈怠。 到了第六日,那大管事唤了宝钗到浣衣局厅上,道:“你来这许多时,身份高贵,非比一般秀女,该是抬举你了。出了江宁城往东十五里临江不远,有我们的浣衣场开着,你去做了监工,但不出差错,等回京了,自会升你一级。” 宝钗应道:“不敢推辞。” 当时离了浣衣局,再打发人寻了周婆子来,仔细说了,问道:“这般是如何?” 周婆子道:“听着倒是好事,许是我前番听差了。” 宝钗点头,只她心细,依旧是生疑。 周婆子在旁边仍是劝了劝:“姑娘放心,虽出城远了,我再去不如此时方便,只过几时就再去看望姑娘。” 话不絮烦,两个相别了。 薛宝钗回了浣衣局,带上行李,那簪子依旧是随身带着,与旧皇城中出城的行伍同行。 正是严冬天气,阴云密布,朔风渐起,早就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天大雪来,卷起拦路,似乎要将人逼回城中。 但薛宝钗终究,还是到了这浣衣场。 只见其中,有水井七八口,大棚五六座,再有染色的池子,挂着的布匹,好色彩缤纷,直叫人看花了眼。 薛宝钗寻到了浣衣场的管事,正巧带了食盒来,一面同管事报备自个身份,一面又取出食盒,请她吃酒。 什么食物? 八宝桂鱼成花、四色香糕如画,牛线穿雪洒落星光点点。 那管事大喜,先是受用了,再与宝钗提及本场的诸多事物与忌讳。 “……要做什么事,往这出门,投东大路不过二三里,便开着有官市,写信也好,买胭脂也好,那边都有,女儿家孤身也不怕去。” 宝钗自然是都听了。 别了管事,宝钗自寻到地方住,行礼放在包裹被卧上,再看到屋边有着柴炭,宝钗也去拿来,自个升起火。 本来是千金不嫁的姑娘,但一日选了秀女,种种苦楚,也只能学会自个将求自个。 仰面看屋顶时,只见一角漏风进来,朔风吹憾,遥阵得动。 宝钗暗道:“朝廷南下祭祖,金陵这边迎接的仓促,如此屋子,岂能过冬?待雪晴了,就该唤个官匠来修理……” 烤了一把火,依旧是觉得身体冰冷,宝钗再看了看破落的床榻,这上面的被褥又如何度得了这天气? 想起过来时那管事说的话,宝钗披了斗篷,戴了帷帽,换了靴子,也不和人打招呼,直出了浣衣场来,提着裙角,踏雪信步向东。 行不上半里多路,看见一所古庙。 宝钗顶礼,忍不住抹泪道:“神明保佑,若是我此次南行无碍,改日便来烧铸金身,保此处四时香火不熄。” 喜欢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请大家收藏:()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天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六章 林黛玉父女见面 林如海是看着时间入京的,如今时间还充裕,因此他不急着去兰台寺那边报到上任。 正好家居算是安排妥当了,贾琏又上门,林如海便说要往荣国府来向贾母请安,和贾琏再携手出来。 此时,荣国府那边已经派了单大良过来,既是帮林如海打点家居,也是请林如海过府一叙。 林如海虽然离京多年,但和单大良还是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九十六章 林黛玉父女见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七章 琏二爷不搞党争 贾琏近来一直在想,该怎样才能升官。 虽说才刚上任太常寺没几天,这事不过是异想天开。不过看到大老爷贾赦对林如海的示好态度后,这个心就是愈加的强烈了。 若是有朝一日,大老爷低头过来认错,讨好他贾智深,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大兄这个想法,嗯……忒幼稚了些,说出去当心叫人贻笑大方。”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九十七章 琏二爷不搞党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九十八章 宫廷见亲 寻亲自然是寻薛宝钗。 贾元春深居后宫,不是轻易能见到的。 当下,由小太监,贾琏跟着一路到了后宫中的浣衣局外——也就是后宫中浆洗衣物的地方。 贾琏就在外面等着,有小太监过去通名。约莫等了有两炷香的时间,贾琏便见着薛宝钗踩着莲步过来。 薛宝钗去年就经选秀入宫,不过因为年纪尚小,还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九十八章 宫廷见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九章 黛玉抛了荣国府 那北静王水溶也是正在翰林院这儿办事。 他刚听闻新上任的平章御史林如海顶了翰林院这边的缺,出来就瞧见了这一幕。 见贾琏在台阶下此时看过来,水溶收回目光,甩袖往另一边走了。 只是些许困惑难免是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当初下江南时,水溶也是见过林如海的,当时猜林如海在盐政上连任多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一百九十九章 黛玉抛了荣国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章 给大饼脸宝玉一巴掌 因为林黛玉出府的事,荣国府里上上下下都被惊动了。 等她拜别完两房的老爷太太后,行至西路,丫鬟、婆子成排的出现相送,架势比起贾琏前一阵子回府时,全然低不到哪里去。 至于和黛玉当年入府的待遇相比,那便更是天差地别。 究其原因,应该是有林如海如今在京中风头正盛,仕途扶摇直上的缘故在,让荣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章 给大饼脸宝玉一巴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一章 贾智深见怪荣国府,神瑛使苦闷红尘中 “好个混账东西!不消说了!你定然是在林家放荡,叫别人打了不是!”贾政指着贾宝玉发骂道。 “真切不是!” 宝玉看了看旁边的贾琏,心里叫苦不迭,跪下来道:“回老爷的话,是我自己跌、跌的。” “跌的?你怎么不直接跌死干净!” 贾政将宝玉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带着些余怒再问贾琏:“琏儿你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零一章 贾智深见怪荣国府,神瑛使苦闷红尘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二章 王熙凤心儿不死事藏,贾智深登门北静王府 翌日,贾琏仍旧是沐休。 年关将近,王熙凤早上去陪贾母用了饭,立了规矩,回来就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算府里过年的支出,同时碎碎念叨。 “……宝玉那脸上,你下手也太重了些,老祖宗埋怨了一个早上,说刚夸完你,就又不见着调。” 贾琏没应,只有阵阵的拳风起。 “……有各处田庄送来的年货,府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零二章 王熙凤心儿不死事藏,贾智深登门北静王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三章 北静王府水家 “诶…正抬了轿子来!” 贾琏已经许久未有登门,一前一后,也是北静老太妃发了话,这管事才变得恭顺异常。 北静王府可比荣国府大得多,待贾琏落轿,见到北静太妃,便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被留着用饭。 平常人家此时一日早晚两顿就足够,但像北静王府这般人家,一日三餐是决计少不了的。 王府其他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零三章 北静王府水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番外:薛宝钗风雪山神庙(下) 拜了神庙,再行了一回,望见一簇市井。薛宝钗住脚看时,见简陋坊门下挂着一串灯笼。 旁边再竖了牌子,标志写着‘官市’二字。 宝钗径直入内,避开人群,不问胭脂问匕首。 那官匠道:“姐儿打哪儿来?等闲岂敢卖这东西与你。” 薛宝钗道:“西面浣衣的官场就是了,只拿着小刀削果品物件,又不叫你拿弓弩给我,值甚么?一日雪停了,还有屋子要在这唤人去修缮,也不当客人?” 官匠看了薛宝钗的牌,笑了笑道:“说是如此了,里头杂乱,便不请姐姐入内,我去取一套来,由你选去。” 官匠入内,片刻后钻出,提着个羊皮套子摊开,露出里面插着的七八柄短刃,都配着刀鞘,教宝钗来挑。 薛宝钗递了银子,胡乱拿了一柄在手,出鞘来,只觉寒光阵阵,直晃人眼,便觉得这物妥当了。也不拘洁净与否,揣了在怀里,叫声‘相扰’,便出坊门,迎着朔风回来。 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紧了。 再说薛宝钗踏着瑞雪,迎着北风,飞也似的奔到浣衣场门口,进来自个屋子里,枕着短刃,暂做歇息。 待着夜深了,宝钗屋中的火熄,那雪花顺着屋皇后差遣,小人不懂,也不敢不来!” 薛宝钗骂道:“素昧平生,你今日到来害我,如何不干你事?放肆死来!” 扯着甄家嬷嬷衣领,薛宝钗手中簪子只管刺下,脖颈处的血液迸出,溅落了她一身。 回头看时,那浣衣场管事竟没见死透,正顶着后背短刃爬将起来要走。 薛宝钗按住,娇喝道:“你这贱婢,吃我酒食时,原来就想着要害我性命,凭的歹毒至此!死来!” 又是簪子刺落,抬手间,教浣衣场管事再无动静。 做完这一切,薛宝钗才觉得浑身发烫,远处火光照耀得此方如同白日,抬头一看,庙上写着:“齐天庙!” 薛宝钗不由笑了,将三人尸首都搬入庙内,摆在供桌前给大圣爷。再换了原本湿透的衣裳,一干东西抱起来要走。 才在庙中行了一步,脚下异物提醒,薛宝钗拾起,打开看来,原来是一包颗颗如同提子般大小的珍珠,雪白干净。 薛宝钗掂量这珍珠袋在手里,再尽数洒落了,带了帷帽,抱着东西踉跄着出门来,深一步浅一步的在雪地踩出印子。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哈哈哈——” 一路哭一路走,大雪中不辨方向,又避过近村打水去救火的人家,薛宝钗的身影颤颤巍巍的入了丛林。 三更天次,身上单寒,当不过那冷,在雪地里看时,离得浣衣场远了,前面密林深处,树木交杂,远远的数间草屋,被雪压着,破壁逢里透出火光来。 薛宝钗径直投那草屋里,推开门,只见中间烧着柴火,领头的是一个穿着低级官补子的年轻文官,薛宝钗走到面前,叫道:“大人有礼,婢子是浣衣场的宫女,因今夜起火无处去,借这地安身。” 那年轻文官道:“姑娘安心住着,我等分半间屋子予你,绝不相扰。” 薛宝钗闻言,放下被褥,略微安心。这时那年轻文官身边却有一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薛宝钗一看,即便换了衣裳,她身上仍有血迹在,更兼披头散发,确实可疑。 “那边眼见起了火,你是……” 薛宝钗按捺不住,取出短刃,一手掀了火堆:“说说说!说它作甚!” 散落的柴火烧燎了年轻文官一身,他身边众人都跳将了起来,骂道:“你这疯婆子好无道理。” 薛宝钗拿着短刃在身前,再拾起一把散落的柴火丢过去。 众人动弹不得,那年轻文官见薛宝钗有兵刃,率先走了,出了门去。 其余众人被薛宝钗追赶一阵,都走了。 薛宝钗这才扔了短刃:“都走了,奶奶烤火安身!” “都走了好,无人知晓!奶奶一日坐定了皇后娘娘的位置,教那姓水的贱人去死!” 重新燃起了火,薛宝钗烤干了身上衣裳,再拿茅草扎了头发,困意来袭却不敢在这歇,再抹了泪,重新抱了被褥,往屋外走。 离了草屋,行不过半里地,一通马声追来。 薛宝钗扔了被褥,眼见避无可避,提了短刃在手,风雪吹得发丝凌乱,咬牙盯着来人。 马声近了,当先的几人下马来,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蓉哥儿,你可看仔细了没有?” “回琏叔,我未见过薛姑娘,只是听闻她正好在浣衣场那边,又巧合碰见了个如此年岁、狼狈却貌美至此遮掩不住的人儿,才难免猜度。” 那人近前了。 正是贾琏。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四章 元旦大宴 贾琏这边刚从甬道转走角门,还没出北静王府,就见着前面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进府来。 一个北静王府的管事领路,后面是缮国府石光珠当先,然后是治国公府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之子马麟、修国公府一等子爵候孝康之子侯健。 再身后的,就是他们三人一干随从,都被北静王府的人领着往另一边走了。 “石三、还有你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零四章 元旦大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五章 皇家的热闹不好看 宴罢之后,百官出宫。 贾琏职责所在,还不能走,要跟着雍隆皇帝这些皇家再祭祀一回。 还是像先前一样,贾琏没有经验,不好碍事,便如个木头人站在一边,由着四个太常寺博士跟太常寺卿来回奔走,主持祭礼。 不料,偏偏是今日一改往常,出了差错。 轮番祭祀太祖武皇帝、文皇帝时,贾琏只见太上皇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零五章 皇家的热闹不好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六章 贾琏太子齐受挫,忠顺亲王笑露面 “……” 贾琏可不打算在这跪一夜,即便这个办法好像真的有点用处。 说起来,太子跪在这,便是等同于逼宫。 毕竟太子本来就体弱,太上皇若是不想背上跪死太子的不仁名声,就该及时出宫来。 不过这和贾琏有什么关系?他可不看重这旁人羡慕还来不及的和太子共患难之事。 “太子殿下可还有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零六章 贾琏太子齐受挫,忠顺亲王笑露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七章 放火大明宫 烟花爆竹都拿来了,用着这许多东西作乐,还是要办祈福法会? 贾琏转向太子,他倒要看看,这下又能怎么个说道。 太子也不回头,只和忠顺亲王说话,道:“小叔爷来了就妥当了,还得是您在上皇跟前有面子,方才我两人可是挨了好骂……” “诶~非也非也!太子殿下别给微臣带高帽,微臣也是奉了圣上的旨意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零七章 放火大明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八章 湘云飘飘逛街,脂粉飞飞智深 贾琏尚且未起,荣国府南北夹道内,嘻嘻哈哈的清脆笑声由远及近,过了粉油大影壁,传来动静。 “我来找琏二哥,听着睡下这许久,也该起来了……” “云姑娘,这可不合适,先等一等……” 平儿匆匆在后面要拦。 贾琏闻声起身,房间里来回转了一圈,见身上未有少什么零件,才是显露出开怀笑意。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零八章 湘云飘飘逛街,脂粉飞飞智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九章 林妹妹杀价典当铺,史侯爷做客荣禧堂 那掌柜接过单子瞅了瞅,笑道:“回琏二爷,我们家里夫人说了,这好东西就适合细水长流,一次卖的多了,难免变贱,只隔一段时间放出来些,叫外头的人吹捧着,那才算值钱哩!” “嘶……活该你们薛家有钱。”贾琏啧啧称奇,她要是有薛姨妈生钱的本事,手里现在估计就不只是三十万两了。 不过要去做生意他又没那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零九章 林妹妹杀价典当铺,史侯爷做客荣禧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章 贾宝玉飞醋席间,忠靖候图穷匕见 贾琏再看史家的史鼐史鼎两位老爷,虽然提起了亏空的事,但这两位面色上全然是不见忧心。 反正这许多年都欠过来了,一时也急不了。 该吃吃该喝喝。 一通酒席喝完,贾赦贾政带着史鼐史鼎转场,贾琏贾宝玉等跟上,到了后头抱厦厅前重新摆席。 敕造荣禧堂里太过肃穆,接了客,却不是能寻欢作乐的地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一十章 贾宝玉飞醋席间,忠靖候图穷匕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同气连枝贾史事,西凉马腾闺中密 史鼎这番话说完,旁边史鼐端着酒杯不动,眼神左右打量。 贾赦冷笑一声,先看了看史鼐史鼎,再瞄着贾琏,权当看热闹。 贾政不比贾赦精明,后知后觉收回戏台上的目光,望向史鼎欲言又止。 “不去。” 贾琏放下酒杯,直视史鼎,这两个字吐出,颇为坚定。 荣国府里麻烦事多,不干净,朝廷上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一十一章 同气连枝贾史事,西凉马腾闺中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入宫,不见水皇后 年节一过,贾琏在家因假闲了几日,就又该到太常寺当值。 烧了大明宫宫楼的事情没有暴露,京中诸事变化极快,太常寺卿早就将贾琏在宫中的事情抛之脑后,得知贾琏来当值了,便再未有什么特殊对待,只一如往常,偶尔叫贾琏跑腿出差。 如此到了正月十五这天。 下了大朝会,回了太常寺衙门,正卿喊来贾琏和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入宫,不见水皇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元春总算要封妃? 贾琏是中午入的宫,在坤宁宫水皇后那边打了个转,下午到了贾元春的长秀宫门前,通报入内。 椒房外眷入宫,同行记录礼仪规矩的女官是少不了的,也因此无人敢逾越规矩。 贾母、王夫人、刑夫人、凤姐儿这些诰命和元春在帘内说话。 贾赦贾政两位老爷在珠帘外坐着,贾赦不说,只贾政,女儿明明近在几尺,却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一十三章 元春总算要封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三春花灯会,智深独观梅 “琏二爷这么高兴,想必里面肯定是有喜事了。” 贾琏摇头晃脑的走出一道垂拱门,还没出贾母上院,就听得影壁边上一道陪笑的问声想起。 贾琏瞅了瞅,疑道:“你是原本老祖宗房里的珍珠?哦,现在跟着宝玉好像是叫袭人了来着,同我说话有事?” 一同在影壁这边等着、不敢入内的,还有司棋、侍书、紫鹃、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一十四章 三春花灯会,智深独观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五章 烈丫鬟归去,花灯会上尽开颜 探春拿黛玉打趣,那边顿时闹了起。 贾琏没理会,只走到平儿旁边,指着那边询问:“这人是怎地?我见时,她缩到梅林里只一副要冻毙的模样。” 平儿早就注意到了贾琏行踪,旁人见琏二爷和个丫鬟一前一后从林子里出来,说不得就要联想到什么苟合的事情上面去,只她素来知道贾琏性情,不会这般想。 此时再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一十五章 烈丫鬟归去,花灯会上尽开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六章 灯火阑珊元宵节,党争来回关西事 一壶酒还醉不倒贾琏,他闻言起身。 难怪这个时候贾宝玉都没有过来,原来是那边又有事。 也正好,只他一个男儿在这边看花灯也尴尬,又没有贾宝玉那般舍得脸皮,待久了不好,不如去见了客先。 贾琏离了梅花林,转走,一路到了府中西路梦坡斋里,也就是二老爷贾政的书房内。 贾琏到了才知道,鸳鸯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一十六章 灯火阑珊元宵节,党争来回关西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冷子兴三演荣国府,贾智深日常屋中事 年节已经过去,冷子兴倒腾的古董便不好大卖,于是在这元宵佳节中他干脆便带着妻家,到了荣国府后廊上周瑞家拜访。 这次周瑞与周瑞家的都在,接了冷子兴入户招待。 周瑞家的笑道:“亏你赶得巧了,原本西府这边要开花灯会,结果因北静王爷登门,将琏二爷、宝二爷都喊走了,老太太息了去看花灯的心思,我们这才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一十七章 冷子兴三演荣国府,贾智深日常屋中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八章 晴雯托运显名,贾琏登门宁府 “哼!” 凤姐儿得胜,不免趾高气扬的扬起头来,再拍着旁边座位,笑着道:“平儿你坐这来,我们把酒都吃了,让他琏二爷再去捞。” 平儿闻言,同贾琏告罪一声走开,不过却也没有坐到凤姐儿身边。 “回奶奶,老祖宗安排了事来,还是见了再说罢……” 平儿一双素手握在身前,面上带着些犯难之色开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一十八章 晴雯托运显名,贾琏登门宁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九章 贾敬归去玄真观 也是见贾琏过来,贾敬摆摆手,叫贾惜春回了去。 然后他也不喊贾琏落座,而是让来升提着那包裹跟着,一同到了厅间说话。 “玄真观是正要去的,我在一日,就该如此消遣一日……”贾敬自度身为长辈,也便懒得和贾琏细细解释。 过去玄真观的排场也不用大,一切用度那边自有,提个包裹,喊顶轿子过去就行。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一十九章 贾敬归去玄真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章 旧土开新花 贾琏这边回了荣国府,喊来赵天梁赵天栋,让他们去泰安一趟看田庄,不在话下。 翌日,赵大赵二便归府来汇报。 具体情况和东府大管家来升说的没错,那田庄妥当,也没欠下什么外账,只等这边入主。 贾琏这下再无疑惑,打发机灵些的赵天梁去泰安田庄当管事,过户一干佣户,等忙完了春耕再回来。 上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二十章 旧土开新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一章 贾府捐官议亲事,智深从龙下江南 王家的事情虽然有风声阵阵传入京中,但等贾琏去信九省都检点府时,王子胜又只回了个安好的意思。 那王英被掳走的事情,是提也没提。 凤姐儿也跟着急了一阵,最后倒是想通了,道:“我二叔三叔那样的人家,就算真有女眷被劫走了,也得遮掩过去,不能叫旁人说了闲话,如今只能等他们什么时候回京了,才好去看个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二十一章 贾府捐官议亲事,智深从龙下江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今天只一章了 头痛,有点卡文,今天只一章了,看明天能不能补上。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今天只一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二章 陛见,诸皇子受训 这皇家景象端得是气派,贾琏举目望去,竟多少人看不着边际,只见车马隐没在旌旗与黄幔当中。 妙啊…贾琏感叹一句收回目光,跨坐在马上,颇为怡然自得。 此行帝驾巡幸的江宁地方,位于金陵省应天府,而金陵四大家族贾史薛王江南闻名,是以对贾琏来说,只好似是回乡探亲般轻松惬意。 銮驾八月下旬早间从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二十二章 陛见,诸皇子受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三章 突然来了兼职 帐中一时无声了,只许多目光投射至贾琏身上。 贾琏一阵纳闷,好在想起这是在御前,没有左右张望,依旧是立于帐中不动。 “……倒是胆色过人。” 御座上,雍隆皇帝微垂着眼帘,慢条斯理说着话:“难怪段卿都要夸赞你在草原的作为。” 寻常人承受如此御前压力,早就战战兢兢跪伏了,天子一怒,血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二十三章 突然来了兼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过江 今日这突如其来的给事中差事,就在贾琏有些狼狈中落幕。 夜深时分,贾琏从中枢营帐出来,一路回转到自家营帐内。南下随驾的人员虽然多,但贾琏作为太常寺少卿,自然是能单独分到一顶。 赵天梁赵天栋作为随从也在,出来迎贾琏,同时小声禀告道:“吴大爷正在里头等着。” 也是因为太监宣旨不知贾琏喜忧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二十四章 过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五章 石头城,煞气纵 甄应嘉此时上前一步,躬身回到:“诚如圣上所言,只可惜小臣才情微末,论起来远不及先人本事,不免羞愧,将使太祖圣人看了笑话。” “无妨。”雍隆皇帝笑道:“我亦远不及太祖才能威望,群臣之间,都只能权且为国罢了。” 雍隆皇帝称‘我’不论‘朕’,既是显得眼下谈话私密,也是以表亲近。 此刻顶楼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二十五章 石头城,煞气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六章 贾琏求见,尚书请罪 给事中署房内惨叫连连,座椅崩裂,自然引得周边官吏循声来看。 贾琏发作完了这两个心怀鬼胎属官,再转身眉眼一扫,见门口只片刻间就围拢了许多人,有外宫的仆役,有给事中的差役,还有临近官署的官员。 又因为给事中这近侍官署靠近石头城内宫,还有几个太监过来了,也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张望。 官场上直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二十六章 贾琏求见,尚书请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给事中二佐官 知晓了,没有发作,这就是好事。 贾琏脸上露出些自得的笑意,旋即拱手称是,待戴权回去后,也袖手往宫外走。 那两个蠢物以为他年轻,便耍些拙劣手段想赶他走。这下,却多半是得反被他撵走了,以后不用再在面前看着他俩碍眼。 不多时,贾琏回了权六曹给事中署房这边。 此时围观看热闹的一众官吏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二十七章 给事中二佐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八章 石头城要出大事? “贾大人确认了,就这两人?”忠顺亲王脸色不变,笑问道。 旁边三皇子倒是养气功夫不到家,因为贾琏拒绝了他的举荐,面色变得有些阴郁,和先前在太常寺见面谈笑风生时截然不同。 这下便都是忠顺亲王在开口了。 “就这两人了。”贾琏矜重道,贾芸和张如圭都随扈在江宁,一时就能聚齐。 “也好,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二十八章 石头城要出大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九章 遇事不决问学究 吴用专门赶来献计,只差手把手教贾琏为官。 “学究有这般智慧,不去做那宰相似的尚书令入阁,也忒过可惜了。”贾琏深以为然道。 他原本只觉得自从到了给事中任上,狗屁倒灶的事情就蜂拥而来,便只管寻到些蛛丝马迹去埋怨三皇子、五皇子。 待吴用再这么精细剖析了摆在面前,才终于是清晰了些。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二十九章 遇事不决问学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章 给事中何在? 十月初三,宜出行、祭祀。 贾琏兼任给事中已经有整整十天,日常一干事物算是娴熟。 只有贾芸调来的事还有些麻烦,吴用又不是神仙,不知道贾琏任上具体的底细深浅,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建议贾琏再去找一个履历干净的属官,以表自个并无私心。 但这事已经被那时忠顺亲王派来的长府官给早早否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三十章 给事中何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一章 御前失仪的贾智深 “应天府都监使旧日兵员希冀面圣,被格挡抓捕于外。” 贾琏尽量往好了说,这话又简短,已经算将情况说明。 雍隆皇帝会意颔首。 这些旧兵员会被被抓捕,定然就是请求面圣的手段太过激烈了,难怪方才在祭台上听到闹了好大一阵。 这时,十一皇子回到了近前,拱手道:“父皇,我都是听他们说了,这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三十一章 御前失仪的贾智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二章 收皇子做属官 圣驾自江边回銮, 贾琏收到传唤,跑马毋需通报就近前来,再是一边走马回程,一边在御驾下答话。 “亏你还在宫中做过侍卫……”御驾上,雍隆皇帝带着些责备的话语传出。 “心思如此不定,哪都见着你在,给事中任上就这般清闲?” 贾琏听着听着,倒是安心了,皇帝若真是生气,也该像前面对五皇子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三十二章 收皇子做属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三章 金陵贾王事,贾琏再打烂舅哥 得了贾琏首肯,金彩退下,一面让金彩家的准备摆宴,一面亲自出府喊人去了。 当官的,权责比官阶更是重要,如今谁都知晓贾琏兼任了随驾给事中,贾琏若是还在太常寺任上,老家的族人怕是也不会这么热烈。 上午辰时刚过,贾家金陵十二房中人都出了人到荣国府老宅里拜见。 贾琏在一处花园子里摆了酒席接待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三十三章 金陵贾王事,贾琏再打烂舅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四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宝钗官市彩道踪 贾琏不爱讲究排场,安排了赵大赵二,又赶了老金彩回府,便只再一人一骑,跨马出了石头城,投东路而来。 行了十余里,没看见宫中的浣衣场,倒是先见着了一处官市,紧挨着江边渡口,热闹非凡。 又有一标官军人马,从斜面巡道过来,见贾琏单人骑马佩剑,少不得过来盘问。 贾琏只得驻马,应付了这些个官军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三十四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宝钗官市彩道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五章 智深心细寻慰处,宝钗玲珑笑语风 “真是千呼万唤才始出来,可算是见着了!” 见了薛宝钗,贾琏上前打招呼。 薛宝钗回眸见是贾琏在,也有些遇见亲人的欣喜,捂嘴笑道:“琏二爷也学人口花花,看我回去写信告诉你家琏二奶奶。” 贾琏笑道:“俺说的可是实情。” 薛宝钗察言观色,见贾琏不喜这边脂粉场景,就随手买下那围脖,叫丫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三十五章 智深心细寻慰处,宝钗玲珑笑语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六章 金陵会猎 十一月初一,朝廷大祭已经礼成,随扈的行伍都开始思量着归京。 若是回程走水路,倒是可以稳稳当当的回京过年,但若还是像来时一样走旱路,那就再也不好耽搁了。 石头城里随驾人员人心浮动,琐碎声不停。 不过这些事远远不足以让上面动容,十一月初二,午后,当今圣人降旨,领皇家子孙并国朝诸勋贵出石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三十六章 金陵会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七章 杀熊欢嚣事 密林成踪,一二十骑分散开,不过也间隔的不远,缓缓踩踏林间雪地朝前推进。 两刻钟后,火把不察被树枝落雪熄灭,甄钰不得不换了备用的,用火折子点燃。 等着一通忙完,四周早已没了动静,其他皇子的队伍都走远了。 “怪你硬是没用!” 十皇子赌气停下,对着伴读甄钰抱怨个不停。 “就算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三十七章 杀熊欢嚣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围堵王仁,至于旧家 十一月初四,帝驾再回石头城。 贾琏安排了给事中的事务后,就是抓紧时间出来旧宫,寻人发作。 要找的正是王仁,此獠前阵子在勾栏里打死人,在家老实了几日,近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又开始在石头城里浪荡。 也是因此,被赵天梁赵天栋抓住了踪迹。 贾琏这边出旧宫来,上马就朝着赵天梁赵天栋报信的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三十八章 围堵王仁,至于旧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九章 甄宝玉、贾宝玉;荣国府,宁国府 这府里宝二爷就是甄宝玉,也是从小被家里老太君宠上天的。 他面上正有些阴郁,见了贾琏不过勉强道了个‘好’字,然后挨着甄老太君坐下。 贾琏倒是盯着甄宝玉仔细看了看,心中难免震惊。 虽然行为习惯有些出入,但这甄宝玉和贾宝玉的面容竟是一模一样,只是年幼些,乍一看还真能看岔了去…… 面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三十九章 甄宝玉、贾宝玉;荣国府,宁国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章 十一皇子的消息 贾琏在旧宫中放置了马,再转到给事中官署,里面贾芸、十一皇子、甄钰等人都在。 “御前有无传唤过来?”贾琏入座主位,询问道。 贾芸正在搬着奏折,听到这连忙回话:“还未有哩!眼见着戴掌宫的人已经安静了好一阵。 贾琏安心少许。 放下公务出宫去寻人晦气,没有露馅就好。 等贾琏过目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四十章 十一皇子的消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一章 忽有狂徒夜拔刀! “这位大人身兼太官属和廪牺署两处主职。”张如圭在旁赔笑着说话,有意缓和强请贾琏回衙门的不睦。 太官署主管诸祭品,是太常寺上署,廪牺署主管备祭的牲畜,是太常寺下署。 “你太官署里还有什么事?” 贾琏听了介绍,饮了一口热茶,道:“至于廪牺署之事,去寻两位佐丞处理。” 那太官署令再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四十一章 忽有狂徒夜拔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二章 煞气纵横——帝星飘摇荧惑高 不过是羊入虎口,经由一番屠戮。 过后,贾琏驻刀再等了片刻,不见还有人从后门进来,才稍稍平复了浑身气息,冷笑一声。 若是敌方在外面只顾张弩放冷箭,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被困死,不过有人不知死活进来动刀,那就是天赐的机会了。 不做犹豫,贾琏解开身上官袍,俯身去扒地上的甲胄。 因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四十二章 煞气纵横——帝星飘摇荧惑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三章 旧部求援 “二爷,这……如何是好?” 赵天梁赵天栋在后气喘吁吁的赶来,正好见了这场景,顿时惊得手脚冰冷,面无血色。 他们虽然还立于宫墙之上暂时安全,但此处也眼看着就要被乱兵淹没。 贾琏没有作答,目光只死死盯着已经在一角栖身的那太常寺正卿,满腔愤恨不加掩饰。 那人似有察觉,在下方眯眼张望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四十三章 旧部求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四章 转走御驾前,薛宝钗成疑 乱兵围着内宫在攻打,他们这些人遗留在外,已经是进退两难。 不躲着还能去哪儿? 场间只有桂祁的官位最高,一干士卒都是看向他。 “……终须得到内宫去!往日受了宫廷许多供养,岂能不去尽心?” 这些话专门对聚拢来的士卒说出,桂祁再道:“我身患伤势,站立都是极难,幸好有这位贾大人是圣人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四十四章 转走御驾前,薛宝钗成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五章 此恨蔓延 伍荃小喊着近前来,先驻步一扫,见站岗的士卒稀疏,这才低着头到贾琏跟前。 伍荃小声道:“小的已经是在那些宫女当中打探清楚了,薛家秀女黄昏时分就被太上皇、皇太后那边召走了,留在那一处跟前。” 贾琏蹙眉道:“这般虽然不妥当,但想来性命也是能安然,不至于被乱兵所害……那两个老圣人还在长乐未央宫?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四十五章 此恨蔓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六章 金陵荣府起业火 贾琏这话乍一听起来着实惊人,但老金彩看贾琏浴血的模样,加上旧宫那边的动静,就已经是信了八九成。 老金彩叹道:“两圣并立,早有人说还要出乱子……” “如今太上皇已经出宫,你去派人打听位置,多往甄家那边派几个人,打探了消息就快些报来给我!”贾琏道。 老金彩也晓得情况紧急,就在贾琏跟前喊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四十六章 金陵荣府起业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七 祸患绵延 “入城!” “入城!” “入城!” 全然不需要贾琏再招呼,大门外,等候已久的黄信驱使前部兵马,顷刻间奔入城中。 神机营士兵如潮水,将这处瓮城的局势彻底荡开,临近守门的士卒全部缴了械。 “先前堵门不去的是谁!快给本都司寻来杀了!” 黄信入了城,便最先是这般连番呼号,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四十七 祸患绵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八章 煞气纵横 金陵总兵既然身死,石秀又携兵而至,那这太上皇行在的花园子,便能够好生处置了。 “……传首阵前,剪灭了敌方士气,再去一举攻入。” “好!” 因为有贾琏和石秀在,两边行伍争功争不起来,等金陵总兵的人头被送下去后,神机营和金陵本地士卒齐齐动作,抬起兵械喊杀声再起,朝着园内冲杀。 而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四十八章 煞气纵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九章 帝星飘摇,坠落当野 石秀在旁听得太上皇临死求饶,下意识伸手想要来拦着时,已经见贾琏松了手起身。 而那太上皇垂头于地上,再无生息。 “有失体面……” 石秀再左右张望了一眼,见确系没有别人在,才叹气上前来,一脚踢开趴在地上的太上皇。 见了那番狰狞的枯槁面孔,便是好一阵唏嘘摇头。 石秀道:“最后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四十九章 帝星飘摇,坠落当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中招了 不幸得了流感,已经在挺尸中,今天实在是码不动字,抱歉了…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中招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章 极恶薛宝钗 不多时,贾琏上来浣衣局的船只,里面的尚书(尊称)闻声见了,晓得贾琏来意,忙在前领路,到了船舱里一处房间。 贾琏早从赵天梁赵天栋哪儿得了消息,薛蟠正在这边探望薛宝钗。 这房间布置的有些雅致,靠着一侧摆放有座椅,三侧开窗通风,窗口纱幔层层叠叠,招摇冷风进来。 “贾大人您看,这地可比我住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五十章 极恶薛宝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一章 归京 贾琏乘坐小船回到了御驾行在,通报了走进。 里面除了一些内侍在等着伺候外,再没有其他外臣在,贾琏瞄了一眼御座,暗道这倒像是在御前专对。 贾琏再近前来行礼道:“微臣贾琏见过圣上。” “起吧!”雍隆皇帝开口道:“传话不至,想你近来也是够有忙碌。” “不知圣上唤微臣来是有何差遣?”贾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五十一章 归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二章 老太太收了银子不揽事 进了门,走到一间抱厦厅旁,就有鸳鸯匆匆过来,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贾琏,然后在贾母身边耳语一番。 贾母听得连连点头,旋即便叫刑夫人王夫人回去歇着,不用伺候了。 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 刑夫人王夫人称是,躬身退下。 再到了花厅里,贾母落座,将贾琏唤到跟前来。 “琏二,你心知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第二百五十二章 老太太收了银子不揽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吃药吃不好了 对不起,这不知是新冠还是流感的病又变得严重了,明天只能去打吊瓶…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吃药吃不好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