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修士很危险》 第一章 怒了 “听说你最近弃文从武,开始比划起拳脚了,怎么?也幻想着有朝一日,武道大成,得证长生?” 周公子盯着一个破落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含笑说道。 面目英俊的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被远方拂来的山风托举得衣袂飘飘,宛若临凡仙人。 他背后立着两个大汉,皆是身量长大的熊虎之士,尤其那个满面络腮胡的家伙,骨肉粗壮,气血旺盛,一看便是强者。 “某虽贫,志却坚,弃文从武,自是不甘,怎么,你怕了?” 许易冷冷盯着周公子道,一副宁死不屈的硬骨头模样。 他说得慷慨,心中实在不住打鼓,生怕姓周的不安套路出牌,弄不好自己好容易托生过来,便要再死上一次。 周公子陡然愣住了,忽的,大笑起来,越笑越觉可笑,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身后的两名大汉亦大笑出声。 终于,周公子收敛了笑容,伸手轻轻拍在许易脸上,“当年,你祖父给我父亲机会,我也不能不给你机会,好好练,别让我失望。对了,明德公的忌日快到了,到时记得代我父亲也给明德公也燃一株香。” 许易冷哼一声,不再搭话,心中郁闷得不行。 此番,他和这该死的周公子打交道,实在艰难,既要学这身体的原主人的平素性情,又要努力避免真的刺激到姓周的,毕竟这混账若是作起来,吃苦遭罪的却是自己。 许易正倍觉挠头之际,远方的山林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啸声,周公子眉头一跳,喜道,“啊哈,看来有大家伙。许易,算你运气,记得好生练习,要是下次再见,你还这副死样子,让我觉得不好玩了,那你就去地下陪明德公吧,哈哈……” 说罢身形一展,直朝停在十丈开外的枣红色骏马奔去,马背上的褡裢中左刀右弓,后面的几匹马上,还托了捕网,正是打猎的装备。 “公子离去,你这下贱胚子,还敢不跪送!” 络腮胡子冷笑一声,一掌朝许易肩头拍来,掌力才吐出,他已翻身上马,远远瞥了一眼趴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的许易,畅快一笑,扬长而去。 许易死死伏在地上,感应着马蹄践踏着大地的震动渐渐消失,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望向马队消失的方向,眼中迸出滔天怒火,“狗娘养的,你惹怒老子了。” 愤怒情绪一发,忽的他脑袋一阵剧痛,痛得他瘫倒在地,只觉脑子被搅成了一锅粥,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才挣着站起身来,他躺过的地方,宛若被水泼过一般。 许易挣着行到木屋边的椅子上坐了,灌了两大碗水,仰天叹道,“我还真是苦大仇深啊。” 他来这个世界已经大半年了,继承这具身体的倒霉鬼也叫许易,许易初至时,也继承了此君的一部分记忆,所以才会那般应对周公子。 直到此刻,所有的记忆都灌入体来,他才知道,周公子和许易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直好一出狗血大剧! 原来,从许易高祖父那辈,许家出了个了不得的武道天才明德公,许家因此振兴。 也是从那时起,逃荒至广安的周公子高祖,成了许家的家奴。 父传子,子传孙,岁月更替,转眼,周家已三代为许家家奴。 而到了许易祖父那辈,周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儿子,也就是这位周公子的二叔周道乾,堪为武道奇才,三十岁武道大成,继而拜入广安府三大正门之一的凌霄阁,引领周家脱离奴籍,一手创立如今显赫的周家。 要说许家对周家不薄! 周道乾显露武道天分之际,明德公已亡,许家无有传人,许易祖父便择取明德公遗留下的武道典籍,赠与周道乾,更在财力上,竭力支援,这才有了周道虔成就绝世强者的机缘。 毕竟,人力有时穷。有道是穷文富武,凡人再是有天赋,若无财力供应珍贵药材、武修典籍,天才也变庸才。 当然,许易祖父的帮助,也非是无私的,无非是想着周道虔能在武道上走得长远,许家得到的支撑也必然最大。 双方互利互惠,此乃人之常情。 偏偏周道乾一朝成为贵人,昔日的家奴身份,成了同门师兄弟的笑柄,初始,他还能忍耐,时日一久,便渐扭曲,不恨祖上无德,反倒怨恨起了收起祖为奴的许家。 一方是拜入凌霄阁的高门弟子,身份尊贵,另一方不过是乡间富绅。 周道乾惦记上了许家,许家的命运便注定了。 然而,许家到底曾是周家的主家,周道乾便是心生杀机,也顾忌名声,便使了个钝刀子割肉的手段。 通过一桩冤案,气死了许家太爷,使得许家彻底败落。 其后二十年间,在周家的打压下,许家江河日下,渐渐不能支撑。 到得后来,许家家财散尽,许易双亲又被周家使用伎俩,应官家苦役,而生生累死。 许家家道中落,许易自然无力修习武道,只好读些诗书,十六岁那年在许家村村塾谋了个开蒙先生的营生,勉强度日。 便是这样,周家收到消息后,施展手段许易这唯一的营生也便丢了。 周家赶尽杀绝! 愤惧交加,许易竟然一命呜呼,尸身未冷,恰逢另一个灵魂跨越时空而来,成就了今天的许易。 记忆融合,许易渐觉情绪也在融合,他竟从骨子里对周公子和他背后的周道乾生出刻苦铭心的仇恨来。 “也罢,借了你的身体,便助你了了这段因果,你安息吧。” 许易仰头望天,默默祝祷一句。 歇息片刻,许易起身进来破旧的木屋,草草整顿了晚餐,大口吞时了,便跨出门去。 夜色已深,青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斜月,皎皎明明,洒落清辉,映照得远方的山林,宛若静伏的洪荒怪兽。 方踏入山林,许易的身形,陡然加快,一步踏出,已在丈远开外,几个晃动,人已经进了密林深处。 他寻了处空地,拉开了架势。 呼! 哈! 呼! 哈! 第二章 怒撞天门 许易身形极慢,一招一式,皆沉重至极,身如犍牛,时而冲顶,时而扬蹄,时而撞树! 反反复复,不过三式! 一练便是两个时辰,除了间或往口中塞了几根寸许长的乌黑药草,无一刻停顿。 许易越打越慢,像是背负千斤而行。 浑身的气血,在血管中越奔越快,越燃越旺。 忽的,许易整个人到达了一种玄妙的境界,没有痛苦,没有疲累,所有的精气神都锁定在这浑身奔驰的气血上。 呼!哈! 许易调动全身最后的气力,又使出一式“怒撞天门”,背脊猛地抵在一棵海碗粗细的松树上,咔嚓一声,巨松应声而折! 噗通一下,许易趴在了地上,软软地像是抽掉了筋的大虾,浑身再无一丝气力,无穷无尽的欢喜,却似长河汇海,滔滔而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方才的最后一靠,至少有一牛之力。 而一牛之力,正是锻体巅峰的标志之一。 喘息片刻,许易坐了起来,伸手横劈,一根硬木应声而折,持了尖锐一端,狠狠在手臂上一划,皮肤上现出一道长而深的白印,却不见丝毫血迹 挥动拳头,狠狠砸在一块石磙大小的山石上,山石轰然崩碎! “皮如牛毡!骨似硬铁!锻体巅峰,名不虚传!” 许易看着自己的一双肉掌,喃喃出声。 锻体阶段,壮气血,锻骨皮,凡练到皮如老牛,骨如硬铁,力超一牛,便算大成,入了巅峰之境。 却说许易成就锻体巅峰,并不敢在林中久待。 他巅峰初成,当务之急却是稳定境界。 飞一般赶回茅屋,取出两年来积攒的珍贵药材,也不过十几根下品乌龙草,擒在双掌之间,盘膝坐进浇了沸水浴桶中,沉心凝神,静静地感悟着双掌的热力朝周身涌动。 先前因为境界初成,四散沸腾的气血,在这丝丝热力的牵引之下,渐渐收拢,一丝一毫地浸入血脉、筋络。 待起身时,浴桶中的清水已浑浊不堪,仔细打量身体,原本略显坚硬的线条又恢复了修炼前的柔和。 但这柔和之中蕴含着惊人的能量! 换上粗布制成的衣衫,许易取了根木簪,将发髻定住,低头看着水盆中的倒影,面目瘦硬,五官分明,这副卖相,他十分满意。 忽的,他的视线,在破木桌上的两块生姜上定住,思绪不禁随风飞扬。 闯入这世界的六个月的极致辛苦,非人的自我折磨,一幕幕,竟如胶片一般一帧帧地从他眼前飘过。 这六个月来,他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连他自己也想不到,因为怕死,因为怕无声无息的死去,自己这好逸恶劳的灵魂,竟能迸发出如此惊人的狠劲儿。 他手中的两片生姜,便是他用来染黄肤色所用。 他可以练武,但绝不敢显露成就。 周家乐得看一头蠢驴花拳绣腿地出丑,却绝不会放任一个武道天才的成长! 六个月谨小慎微,嘿嘿,到此为止! 抬手一扬,两块生姜,被许易抛了出去,半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竟飞出了视线之外。 梆梆!梆梆! 远处传来梆子声,两更天了。 伫立窗前许久的许易,动了。 他轻轻摸了摸床边熟睡的老黄狗,伸手在矮床下一掏,扯出两只雄鸡来,随即出门,飞速向南闯进山林。 会阴山是广安府内唯一一座大山,其山之大,东西绵延上万里,南北覆压五千里,横跨三府,在大越王朝堪比瀚海的广袤疆域内,也算小有名气。 深夜的会阴山是可怖的,枭啼鬼哭,伸手难辨五指,别说穿行林间,便是在这林中站上片刻,也会遍体生寒,周身不适。 许易却无视了漆黑和阴冷,精准地避开了每一棵大树的阻拦,快速奔驰着,途中甚至遭遇了水桶粗细的巨蟒,从参天大树上飞扑而下的偷袭。 却被早有防备的许易一拳轰在蟒头上,击得上千斤重的巨蟒,倒飞了出去,砸在树上,晕头转向,再不敢追来。 强大的力量带给许易无与伦比的畅快感,林风猎猎,拉得他宽大的衣衫如旗飞舞。 奔行近一炷香的功夫,已入林三十余里,来到一片阴槐林边定住脚。 默默估着时间,已近三更,许易从怀里掏出三根黑色线香点燃,在林边呈“品”字插在软土中。 很快,一团浓郁的黑雾从最大的一棵阴槐木中飘出,在三支线香的上空幻化成人形。 高鼻深目,身形魁梧,硕大的头颅,顶上无发,脖颈间围着一圈粗犷的念珠,每颗念珠皆有鸡子大小,竟是个形容狰狞的异域和尚。 骤见此骇人异变,许易不惊反喜,正要开口喊出,那浓雾幻化出的人形,竟有了溃散的征兆。 许易大惊,立时扯断两只雄鸡的脖子,大篷的鸡血朝即将溃散的人形喷去,溃散的人形终于止住。 许易这才发现狰狞的和尚,小腹中间多了个碗口大小的空洞! “师父!” 许易惊呼出口。 “檀越,贫僧说过多次,贫僧已是死人,何谈师徒。你护了尘阴魂,了尘传你锻体之法,乃是檀越种善因得善果。再者,檀越六根未净,与佛无缘,入不得空门。” 了尘双手合十,传来一道神念。 许易道,“师父传我功法,解我疑难,恩同再造,师父不认我为徒,我必尊您为师!”说话之间,满脸赤诚。 说来也是天意,他和了尘结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三天傍晚发生的事。 第三章 麒麟霸力 那晚,天气阴晦,浓浓的乌云遮满了半边天,狂风呼啸,大雨将至。 许易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随着狂风乱舞的山岚,就在这时,了尘的阴魂跌跌撞撞路过许易门前。 当时,许易根本回过味儿来,张嘴就招呼了一声,“大师傅,天将暴雨,可要歇歇脚再行。” 一声喊罢,了尘顿住了身子,讶道,“天生阴眼!” 此话一出,许易打了个激灵,猛地发现,眼前的大和尚,哪里是阳世之人,身体虚化,飘荡而行。 好在许易自己也死过一次,对了尘并不恐惧,竟又再度邀请了尘前来避雨。 一场雨下完,许易对了尘有了初步的了解。 了尘自述是西域人氏,为天禅寺外门弟子,游历天下,至广安府,遭遇横祸,身死异乡,靠着秘法,才逃出阴魂,希图回归故里,交代身后之事,再赴幽冥。 奈何阴魂不得在阳世久存,行至会阴山下,了尘阴魂已弱,堪堪将散。 恰巧许易出口叫住了尘,又按照了尘的吩咐每日用雄鸡血帮助了尘稍稍恢复阴魂。 了尘无以为报,便传下一套锻体之法,才成就了今日的许易。 三月前,了尘阴魂勉强巩固,又起了动身之念,但他自知阴魂非比肉身,难得在阳世长久。 为免意外,他便和许易约了今日之期,若是他阴魂不得返回故乡,便还来此地和许易会合。 不成想今日许易如约前来,了尘阴魂已残。 不待许易动问,便听了尘道,“时也命也,贫僧归去途中,误中桃花煞,虽勉强逃脱,阴魂已残,烟消就在今日。好在上天待贫僧不薄,遇上了檀越。” “师父,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许易双目下泪。 了尘伸手想拍许易肩膀,虚化的大手从肩头洞穿而过,根本碰不着实物,叹息一声,道,“檀越无须悲伤,生死有命,贫僧是个罪人,该有此劫。时间不多了,还是让了尘见识见识檀越这数月之功吧!” 许易还要说什么,了尘温和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期许。 许易再不发一言,拉开拳架,屈身弓腰,左手握拳,右手曲指,从丹田中炸出一口气,发动开来。 麒麟踏天! 怒撞天门! 自在天魔! 反复只有三式,苍莽林间,却好似有头牛妖奋然发威,眨眼间,十数棵碗口粗细的小树被撞得断折横飞! 一趟拳脚走完,许易收拳挺立,面不红,气不喘,渊渟岳峙。 了尘双目圆睁,虚淡的脸上布满了震骇。 这套麒麟霸力拳,乃是西域禅宗天禅寺锻体期的绝顶功法,非天禅寺嫡传弟子,绝不轻授。 他也是因机缘巧合,入了九如禅师的法眼,才得授此拳。 他感念许易救护之恩,又将此拳传下。 可了尘怎么也没想到,许易凭着这套麒麟霸力拳,练到锻体巅峰,仅仅只用了六个月。 他用了三年! 他的师弟北辰,也用了一年,便是这样,已被誉为天禅宗五十年一出的天才。 了尘更知道北辰能在三年获得突破,天禅寺付出的绝不只一套麒麟霸力拳,各种珍贵药材的消耗,也是难以计数。 眼前这名农家少年有什么?不过是靠着说书,赚些铜钱,至多用每月之积,换回些不入流品的药材! 数月时光,走到这一步,简直就是奇迹! “檀越天才过人,贫僧闻所未闻,先前未有师命,私传檀越麒麟霸力拳,贫僧心中实有不安。今日见檀越如此天分,便是我师九如禅师知晓,也当不会怪罪。” 了尘满脸欣慰,双手合十喧佛。 许易道,“弟子天性愚钝,所有者唯勤而已,别人练一遍,弟子可以练上十遍百遍,弟子相信勤能补拙!” “勤能补拙!妙哉斯言!你能道出此句,足见心性!好了,了尘时间不多了,还请檀越凝神静听。” 随即,了尘便吐出桩旧事来。 原来,了尘三十岁那年,突破锻体巅峰,到达气海境,因此被拔擢为天禅寺藏经楼执役。 其后的岁月,了尘的日子和从前并没什么变化,除了一心追求武道,也就是打扫打扫藏经楼,整理整理典籍,时间一晃,就是十五年。 一日,藏经楼传出了了尘盗宝经遁逃的消息! 天禅寺高层震怒,一场大追捕就此开始。 了尘一口气从西域逃至中土,辗转到了广安,在一场争斗中殒命!才有了阴魂和许易的相遇。 这番秘辛,了尘原也不打算对许易道出,但因如今他阴魂将散,有重托于许易,遂将一切因果告知。 “一甲子不破气海,终生无望!了尘终究也没逃过死生之间的大恐怖,起了畏惧之心,贪贼入念,才盗取了宝经!许是老天要惩罚了尘,这宝经却非凡夫所能掌握。终于,了尘也不过是竹篮打水,镜花水月,徒然一空。今日了尘行将烟消,无所留念,唯一愧憾的便是这部宝经不得归回天禅寺,所幸得遇檀越。了尘恳求檀越能代了尘将宝经归还天禅寺!” 说着,了尘便要下跪。 许易以师事了尘,如何会受了尘如此大礼,转步便绕了开去,急道,“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就在这时,又一阵猛恶林风吹来,刷地一下,竟又扯走了尘仅余下的一条手臂。 许易也急得手足无措,却听了满面痛苦的尘颤声吐出一段话来,话音方落,忽的,林间骤起一阵狂风,了尘残破的阴魂竟被一吹而散。 许易怔怔许久,悲从中来,死死凝视着阴槐林,空林寂寂,薄烟蔼蔼,哪里还有了尘踪影。 他狂声呼喊,继而哀嚎,凄怆的声音惊得苍莽山林鹤鸣虎啸,久久不绝,待得东方渐渐发白,茂密大山中,群鸟出林,乳虎啸谷,百声入耳,却再无了尘神念传来。 忽地,许易跪伏在地,涕泪滂沱,脑海中,尽是了尘的音容笑貌。 不知何时,林中忽的射入一抹晨曦,许易终于收住哀思,劈木成碑,挥土为坟,将三根残香抛入坟中,勉强为了尘立下座坟茔。 第四章 怒气涌处杀气喷 半个时辰后,许易的身影出现在会阴山脚下,肩头多了头牛犊子大小的野猪。 迈入锻体巅峰,许易远比从前能感受到身体强大带来的快感,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爽快。 若是从前,他虽也能入山寻猎,但绝非现在这般折木为箭,搓土成炮,肆意汪洋。 抬头看天,卯时方过,朝阳渐高,远方的葱郁的梯田上,无数农人,或抗锄,或扶犁,或引牛,穿梭在苍翠之间。 如诗如画的图景,将许易心中的激荡冲淡了不少,正凝目间,西北方冒起一道浓烟。 移目看去,许易扬手就将肩头的野猪扔了出去,电光一般地朝浓烟处射了过去。 原来,浓烟滚滚处,着火的正是许易那间聊以安身、传承两代的矮小木屋,周遭围了不少村里的农人。 见许易返回,村民皆围着许易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话里话外竟多是埋怨他不该得罪周公子。 许易正气得三尸神暴跳,又有一个浑身泥土的汉子,钻进人群,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许,许……祖,祖……坟…” 许易汗毛陡炸,急速朝后山飚去,到得地头,却见数十个坟茔,尽数被暴力掘开,腐尸、白骨散了一地。 “啊!” 许易一声惨叫,跪倒在地,脑子好似扎进了千万根银针,太阳穴好似塞进了一只蚂蚱,突突直跳。 原主人的情绪又发作了,许易痛不欲生。 在坟前僵了足有半个时辰,许易才喘过一口气,又花了两个时辰,收拢了无数骸骨,挪移到深山中,垒了巨大坟茔,又焚香祭奠,拜了三拜,这才离开。 再回来时,原来着火的房子已经烧成了白地,看热闹的乡人已经散尽,许易心中含愤,腹中空空,行到门前的檀溪边定住了脚,俯下身子,将头埋进溪里,痛饮一通后,削棍为叉,连续十余下扬手,便拽出十几条肥活鲜蹦的檀溪特产红鲤。 剥掉鱼鳞,挖去内脏,在溪中浣洗三两下,许易便大口生吞起来。 修习至锻体巅峰,许易体力大增,力超一牛,食比一虎,十几条巨大红鲤,不下五十斤,被他连皮带骨吞了个干净! 吃罢饭,许易也不挪动身体,盘膝溪边,潜运气劲,恢复着体力。 此刻,他胸怀激雷,却面如平湖,静静等待着天崩地裂的那刻。 日影西斜,山风吹来,西边的山坳,渐渐传来环佩叮当声,许易虽未睁眼,却听出来这是马鞍和战靴的金属扣片相击打声。 果然,没多会儿,便有马嘶声和骑士的呼喝声传来,光听动静儿,不下十骑。 霍地,许易站起身来,双足急点,很快,便跃上了西边的山道。 山风猎猎,旌旗招展,周公子打猎的队伍再一次从会阴山脉满载而归,每匹健马背上都托着沉甸甸的野畜。 满载而归地喜悦,精准地反映在每个人的脸上,便是素来矜持的周公子也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浅薄的络腮胡子甚至欢愉地唱起了荒腔走板的山野小调,内容下流,却引得满座骑士轰然叫好。 络腮胡子正唱得得意,紧挨着周公子左首位置的鹰鼻中年猛道,“有杀气!” 鹰鼻中年是周公子家搜罗的第一客卿,神功无敌,地位非同小可,他一言既出,满场顿时肃然,哗啦啦,刀出鞘,弓上弦,环视八方。 “不用找了,杀气在正前方!” 鹰鼻客冷声道。 “嘿嘿,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大胆,方圆百里,还有敢对我周家龇牙的!” 周公子一扬马鞭,身下的枣红健马猛地一个加速,向前急冲。 一行骑士自是策马扬鞭,奋力追赶。 驰上一道小坡,许易横在路中的坚硬身影,便已完全显露眼前。 瞧见是许易,络腮胡心中豪气陡升,他亦是周家客卿,但因武道境界始终停留在锻体后期,地位远不如鹰鼻中年。 但此人最喜争功。 清晨时,猎队经过许易家时,周公子访许易不遇,不过稍稍皱眉,便是此人长啸纵马,一把火点了许易的矮屋,又驰往后山,扒了许易祖坟。 此刻,见散发杀气的是许易,在他眼中,真如蝼蚁拦道,螳臂当车,大好头颅,为他功劳薄增笔添墨尔。 既有心抢功,络腮胡猛挥马鞭,胯下黑马吃痛,猛地奋力,竟然超过了奔驰在前的周公子,跃到了最前,冷笑狂喝道,“好一条野狗,竟也学会了龇牙,看老子剥了你的皮!” 呼喝声未落,络腮胡一勒缰绳,健马双蹄腾空,碗口大小的马蹄,直直朝许易头上踩踏而来。 眼见着马蹄便要踏在许易身上,始终伫立的许易动了。 他身如电光,于千钧一发之际,从马蹄处闪避开来,弓缩到极限的身子,出现在马脖一侧,压实的身子如最有力的弹簧,一朝演练过千百遍的“怒撞天门”使出,坚如铁毡的背脊猛地击在健马颈部,那奔腾的骏马,脖子处猛地断裂,巨大的马身朝斜向急飞,砸入人群。 马上的络腮胡子还没回过味儿来,惊变已生! 周家的一众狗腿子,便数这络腮胡辱许易最多最深。 而方才络腮胡“剥皮”二字一出,许易心血狂涨,满腔杀意皆奔着络腮胡去了。 撞飞了奔马,络腮胡子尚未回过神来,许易大手如龙擒到,轻喝一声,拿住络腮胡劲椎,将之硬生生从马上扯了下来。 就在这时,鹰鼻中年苍鹰一般的身影扑到,隔空就是一拳,直击许易背脊,强大的拳劲扯出隐隐音爆。 三丈多的距离,瞬息即到,眼见着这毫无征兆的一拳就要打实,许易背后却像生了眼睛,扯住络腮胡,一脚点塌一个骑士的背脊,横空硬挪开三分,险而又险地避过这一拳,而他前面的骑士却没这般好运,被这惊天一拳砸在背脊上,嗡的一声怪响,身体陡然炸裂,腾起好大一蓬血雾。 第五章 好汤熬馊 一击不中,鹰鼻中年足尖在地上一点,折身再扑。 许易虽有络腮胡拖累,但在人马群中,屏障多多,仗着身形快捷,每每在间隙刹那,避开鹰鼻中年的杀招。 却说鹰鼻中年不愧是锻体巅峰期的高手,一身神力惊世骇俗,伴随着周公子的狂呼,不得不下重手,可这重手易放难收,许易避得开,这群骑士却避不开,转瞬便让鹰鼻中年毙掉七名。 轰! 许易足尖点在最后一名骑士的咽喉间,咔嚓一声脆响,那骑士脖子一歪,摔倒马下。 至此,周公子带出的八名骑士尽数毙命! 这一刻,周公子才意识到眼前的山村少年,不再是自己可以随意辱骂殴打取乐的蝼蚁了,望着他那森冷的眼眸,居然会觉得皮肤有一丝凉意遍布后脊。 冷意方去,蓦地,周公子心中的耻辱感如潮涌来。 他堂堂贵胄子弟,家世出众,不说叱咤广安的叔父周道乾-,便是他自家也豢养门客数十,高手如云,自身更已达到锻体后期,距离锻体巅峰不过半步之遥,许易这蝼蚁一般的家伙,竟然让自己生出了畏惧,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一念至此,周公子愤如江海,赤红了眼道,“好好,你竟有如此城府,真的悄悄练出了本事,我叔父说的不错,你们许家祖上就是贼头子出身,永远就会干这些鬼蜮伎俩,缩卵的家伙。你不是要报仇么,本公子就在这里,来啊!” “求死何急,待我先刮了你的走狗先!” 许易一声喝罢,左手大拇指翘起,简短锋利的指甲盖如最锋利的小刀,刺啦一下,从络腮胡顶心划出一道白细的浅印,霎时,便有血线渗出,许易左手一搓,血线出一缕皮肤翘起,但见他大手在络腮胡身上连拍十数下,发出炒豆一般的响声,左手搓出两指,捏住那翘起的皮肤,用力一撕,一道渗人的撕布声响起。 许易竟将络腮胡的整块头皮掀了下来,直直扯到脖颈位置,露出大片红的血,白的肉,一如老黄狗临死前。 络腮胡自被许易擒拿,便被捏住咽喉,脊椎骨更是先就被拍散了,既无法动弹,又嚎叫不得,此刻,遭遇如此酷刑,饶是他为锻体后期的高手,此刻也疼得浑身筛糠,满面下泪,被捏紧的喉咙发出“嗬嗬”声音,其状惨不忍睹。 前世今生,许易头一遭行此酷刑,却无半分心软、不适,但因胸中怒焰,几要将大脑烧穿。 恶惩罢络腮胡,许易犹不解恨,大脚伸出,将其双腿踏得粉碎,顺手一扔,络腮胡软如破袋的身体飞上半空,直直挂在一株十丈来高的巨木之巅,如褪了皮的大虾,滴血不止,哀嚎难绝。 说来话长,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公子和鹰鼻中年根本不曾反应过来,络腮胡便被整治得人不人,鬼不鬼! “啊呀呀……” 鹰鼻中年气得仰天长啸! 平素,他的确看不惯络腮胡,认为此人毫无武人气节,可许易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将之刑虐,这简直是赤裸裸地在甩他嘴巴! “许易,我必让你后悔生出来!” 周公子更是气炸了,一拍马背,纵身一跃,腰间宝剑出鞘,半空中划过一道青光,直取许易咽喉,“风长老在一旁掠阵,我要亲手剐了这混蛋,把他的头颅做成我的尿罐!” 刷刷刷,周公子运剑如电,剑光霍霍,招式迅疾,剑剑不离要害,转瞬刺出十三剑,许易跟着退了十三步。 虽未中的,却逼得气势如虹的许易连连后退,周公子心生快意,冷喝道,“这套奔雷剑法,乃我叔父道乾大人所赐,得自天山派的玉清仙子,乃天山派最为出名的剑法之一,昔年玉清仙子仗此剑法,同我叔父横扫卧牛山三十六寨,诛敌过百。方才我不过使了十三剑,你一剑也接不下,后续的杀招太厉,我怕你连哀嚎之音也发不出,就被斩断头颅。跪地求饶吧,我赏你个全尸。” “阿奴就是阿奴,学些三脚猫,也敢耀武扬威,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我倒想看看你学到了道乾老贼几分真本事!”许易冷道。 一句“阿奴”直指周家祖宗出身,气得周公子鼻子冒烟。 周家几辈为许家家奴,这是周家人心中永远的伤痛,藏在最秘密的角落,绝不愿任何人提及。 “兔崽子找死!” 周公子仰天怒吼,“诛天灭地!” 他手中手上长剑连挽九个剑花,立时,空气中便有看不见的波纹荡开,山道两边的野花受气劲袭扰,纷纷飞向半空。 风长老负臂而笑,退开两步,眼中满是得色,周公子家学渊源,这套奔雷剑法确有独到之处,同为锻体后期,许易对上公子,一赤手一宝剑,胜负之数已定。即便许易这荒野小子得了几分传承,但在这奔雷剑下,绝难全身而退。 风长老念头未落,异变突起,周公子运足气势的一剑尚未砍出,许易动了,但见他长腿猛地扫中一块数十斤的山石,山石受力化作炮弹,急速朝周公子射来。 周公子一剑还未发出,便遭激石,若不遮挡,一石西来,气势绝伦,挨上一石,不死也残。 周公子气绝,反手一剑劈出,强大的剑劲将击来的山石劈得粉碎,欺身直进,青剑鼓荡,正待劈向许易,又是一块山石飞来…… 转瞬,周公子已然劈飞了数十块飞石。 周公子简直要晕了,周道乾将这奔雷剑法传授之时,从来没有说过,这套剑招凌厉的神剑,竟是用来劈石头用的。 他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以自己强大的体力,会劈石头劈得双手发酸发胀。 “公子,让我解决了他吧!” 风长老也没想到意料中的一锅好汤,结果熬出了馊味。 第六章 断你一臂 周公子剑法绝伦,可偏生对敌经验不够,兼之许易狡猾,精擅通变之术,因地制宜,一场酣畅凌厉的必胜之战已然打成了烂仗,风长老起了动手终结的念头。 “不用!我说了这兔崽子是我的!” 周公子满面冷峻,挥剑再度劈飞一块山石,只觉劲力大不如前,念头一转,冷笑道,“风长老稍安勿躁,我焉能不知这兔崽子存的什么鬼蜮伎俩,他想耗我体力,嘿嘿,难道他自己的体力没有穷尽么,我劈开一块山石可要比他将一块山石送出数丈距离要轻松得多,我累,兔崽子更累,今天我非生生将他累趴下,再擒下来剥皮剔骨!” 风长老扫了扫许易,但见他满头大汗,面色发白,已露力竭之相,便道,“公子高见!”退了开来。 铛! 铛! 又是两块山石被劈飞,周公子大喜,他能清楚得感觉到那两块山石的来势又弱了不少,显然,许易已将力竭。 劈飞两块山石之际,周公子趁势又欺近了不少。 许易又踢飞一块山石,脚下竟起了踉跄。 机不可失,周公子眼角放出光华,提气轻身,转瞬欺到近前,青剑发出一道轻吟,好似毒龙出洞,直插许易百汇穴,“受死吧!” “来得好!” 许易长啸出声,双手猛地探出,竟稳稳将迅疾刺来的青剑夹住。 咔嚓一声,许易双掌用力,青剑断作两截,周公子还未反应过来,许易倒转断剑,噗嗤一下,插进周公子左肩。 “啊!” 惊天嚎叫,响彻山谷! 陡见许易夹住了长剑,风长老险些掀翻了眉毛,一脚顿地,脚下的山路猛地塌陷,身如旋风,许易断剑插进周公子肩头刹那,风长老已然赶到,一只手搭在周公子肩头,另一只手搓掌为刀,猛地朝许易砍去。 掌风犀利,竟将周公子耳边乱发削断! 许易深恨周公子,费了偌大心力,叫此人落入掌中,如何会轻易舍弃,不闪不避,挥拳迎着风长老掌刀击来。 风长老心中大喜,暗道,“不知死活!” 轰! 拳掌相交,满场好似起了个炸雷,许易双足入地半寸,一步未退,风长老稳稳立在原地,却是将许易一拳之力,尽数收纳,举重若轻,此一对招,显然是风长老占足了上风。 一招对罢,风长老心头掀起万丈惊涛,便是这一个愣神,叫许易抓住机会,抓住惊魂未定的周公子左臂,奋起神力,一折一拉,伴随着让人牙酸的惨叫声中,他竟将周公子一条左臂扯了下来。 风长老惊怒交集,仰天怒吼,双臂衣衫炸烂,如怒狮一般朝许易扑来。 许易一招得手,再不停留,利箭一般,一连退开十余丈。 周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此生未逢大难,便是武道修行,他也是靠着药材、功法,打通各种壁障,走的快车道,而不似许易这般锻皮炼骨,艰辛惨熬。 哪里受得住这种痛苦,竟然生生痛晕过去。 风长老运指如飞,连封周公子身上十余处穴道,止住肩头和断臂处的流血,将之在一边放了,伸手一扯,华丽的长袍随风飘飞,双脚呈不丁不八步站立,满眼的难以置信。 “锻体巅峰!你竟然是锻体巅峰!我记得两年前见到你,你骨肉松弛,弱不禁风,根本未曾修习武技。短短数月,你竟从一片空白修炼到了锻体巅峰,便是世家大族的核心子弟也不过如此!实在可怖可畏!” 周公子是锻体后期,筋骨已强,皮肤坚韧,许易竟能空手撕裂,这分明是到达锻体巅峰才有的水准。 世人重武,无论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皆以武为荣! 由此,造就了当下的武道盛世! 天下修习武道者,多如过江之鲫,但真正能登堂入室者,百不逢一。 而锻体巅峰,就是至关重要的一层关卡。跃过此层,才算初登武道堂奥。 进可追求武道极致,退或为富家翁,或为贵人堂上门客,终身不再受谋生之苦。可谓一步富贵! 就拿他风长老而言,进入锻体巅峰之前,不过是镖局武师,一日跨入锻体巅峰,便成为广安贵家,衙门争相延请的对象。 可他风某人到达这一步,整整用了六年,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而眼前年轻人,年不过二十,长于荒野,便是天赋异禀,若无天大机缘,也绝难得此造化! “莫非你得了天大机缘?” 风长老豁然道,双目放出光华,喃喃道,“是了是了,你那套拳法十分高明,劲道非凡,我跨入锻体巅峰,十年有余,苦修之下,一掌已有远迈一牛之力,寻常锻体巅峰高手,根本承接不住,你初入锻体巅峰,却能稳稳接住,足见你这套功法有不言之妙!” 说着说着,风长老双目之间,光华大作,“擒住你,逼出这套功法,老夫跨入气海之境有望!” “风长老,你我同为锻体巅峰,于武道一途,也算修炼出了成就,缘何做起了看门护院的勾当,真令人不齿。” 许易冷声讥讽。 风长老怒道,“你懂什么,当今之世,武道大昌不假,可正因昌盛太久,门派、世家大势已成,修行所需的顶尖功法,滋补药材,几乎被这几方垄断,无钱无药,光凭血勇,又修得什么武道?你小子运道极佳,短短两年能修持到锻体巅峰,可也别太自以为是。没有机缘,此生必定如我,永远停留在此境。这也是咱们寻常武者的悲哀!” 话到后来,风长老眼神中多了几分落寞。 许易道,“机缘机缘,你委身周家为奴为婢,周道乾可曾赐下你所谓机缘。” 风长老老脸一热,恨声道,“你知道什么,我入周家不过五载,功劳未够,大人自不会滥赏。” 话至此处,风长老阴沉的脸上猛地绽开,死死盯着许易道,“此前或许功劳不够,今次若是能成功擒杀了你,便成就天大的功劳,谁让你废了大人钟爱的侄子一条臂膀呢。” 第七章 见龙卸甲 “我就说嘛,你怎么就轻易地让我扯断了阿奴一条手臂,原来是风长老嫌功劳不够。” 许易冷笑道。 “小子找死!” 风长老眼角杀机迸现,毫无征兆地,飞身跃进,抬手便是一拳,一拳打出,无声无息,别说惊天动地,便连花草也不曾动摇一下,偏生拳速极快,许易几乎来不及闪避,这暗无声息的一拳已到面部。 呼! 许易腹部猛缩,吐出一道白气,始终收在腹下的拳头,好似出膛的炮弹砸了出去。 既然避不开,那就不避,同是锻体巅峰,谁怕谁! 砰的一声巨响,大地似乎都晃动了一下。 两拳相交,许易打中了风长老左肩,风长老擂在了许易小腹。 风长老受拳,纹丝不动,双腿插入土半寸,嘴角有鲜血溢出。 许易中招,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三丈开外,砸断数颗碗口粗细的银杉,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哈哈哈……” 风长老长笑不绝,得意道,“小子,你当我不知你诓我交谈,不过是拖延时间,好运气调息,回复气力!老夫将计就计,也拖着时间,摒绝九脉,聚而为力,这招有三牛之力的寂灭神拳的滋味不好受吧,啊哈哈……” 许易浑身无处不痛,只觉骨头好似散了架,那惊天一拳过来,他真像被小山撞了一下,险些昏死过去,直到风长老话音入耳,他猛地打个激灵:“三牛之力,怎么可能!” 他得了尘传授,知晓凡人修习到锻体巅峰,便有一牛之力,因功法和天赋差异,弱者稍逊一牛之力,强者能有不小增幅,但至多不过一牛半之数。 像他自己,完全是打破人体极限,苦熬得来,全力一击,亦有一牛半之力。 可此刻风长老一击,竟然有三牛之力,简直就是打破了他的认识。 风长老长笑罢,像看死人一般冷冷扫了眼许易,劈手扯断一根硬枝,指甲轻刮,尖锐显现,宛若一只新制的长矛,顺手一送,迅若闪电,直插许易左侧肩胛骨。 风长老存心生擒,这一掷,正是想将许易钉在地上,剩下的便是费心炮制,逼出许易修行速进的机缘。 呼呼! 长矛被巨力加持,扯出破空声,转瞬就插入许易肩胛处,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却不是入肉之声。 风长老脸上不及变色,许易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死死盯着风长老道,“我赌你再打不出第二拳三牛之力。” 原来,倒地刹那,许易已然想得明白,并非了尘所言“锻体不过一牛之力”有误,定是风长老用了秘法,要不然也不会拖着许久时间,才能轰出这一拳,而如此巨力之拳,有利必定有弊,绝不可能一而再。 话音方落,许易一把扯开麻衣,露出的不是皮肤,而是黑黝黝的铁块。其中腹部位置的铁块,由于挨了风长老的寂灭神拳,已然寸寸龟裂。肩头位置挨了木矛沉重一戳,也裂出个空洞。 风长老眼珠子猛地外凸,长大的嘴巴猛地闭合,险些没咬掉自己舌头,“重铁,你竟然随着带着重铁,这不可能!” 重铁,是当今之世,锻造重型兵器最常见的材质,质地紧凑,较之寻常精铁重逾数倍,多为气力见长之辈采纳,锻为重兵。 此刻,许易身上、腿上几被重铁覆盖,粗粗估算,不下五百斤。 锻体巅峰高手全力一击,有一牛之力,不下两千斤。 五百斤,原也算不得什么。 话虽如此,道理却非如此,这就好比,常人竭尽全力,能扛起两百斤的麻袋,却绝不可能绑上五十斤的沙袋,如常生活。 两者之别,一为爆发力,一为耐力。 先前和许易交手数次,许易行动迅疾,毫无凝滞,以风长老的眼力,自能看出这些重铁,在许易身上束缚,非是一日两日,而是几乎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此等锻体方法,简直惊世骇俗。 众所周知,修行分作四境:锻体、气海、凝液、感魂! 锻体境,磨皮炼骨,壮大气血,打熬气力,自是应有之意。 但绝无武者敢似许易这般负重,不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毕竟在珍惜药材的加持下,武者身体的承受能力,大大加强。 而是因为长时间超负荷苦修,武者的肉体可以靠药物维持,但精神的疲惫不可抵御,危险者,神魂崩散也是正常。 偏偏许易做到了,这一点简直打破了风长老对武道修行的认知。 许易自没义务同风长老剖析究竟,自顾自解下全身的重铁,傲然道,“我自三个月前,开始背负这五百零八斤重铁,最初三天,痛入骨髓,日夜难寐。其后四日,浑身浮肿,筋骨多折,炼狱一般熬了两月,才算举动如常,有无如一。直到昨夜,我跨入锻体巅峰,这身重铁,与我而言,再无用处。今日靠它挡了风长老沉重一击,它也算到了功成身退之时。” 说罢,哗啦一声响,满身铁块卸了个干净,许易随手一推,远远扔进了茅草深处。 五百斤的重量超越他人体数倍,陡然卸下身来,许易只觉身子化身鸿毛,竟有忍不住的飘腾之意。 风长老万万没想到今日会撞见个怪物,他和许易交手数次,初始,完全是一种俯视的心态,哪怕陡然发现许易也达到了锻体巅峰,风长老依旧自觉胜券在握。 道理很简单,他是老牌锻体巅峰高手,斗争经验丰富无比,就凭这点,他就有信心收拾掉许易这个初入锻体巅峰的新手。 可此刻,风长老的心态完全变了。 许易在身负数百斤重铁的情况下,还能展现如此战力,真的是自己能拿下的么? 第八章 穷追不舍 虽然风长老自忖单凭战技和搏杀经验,自己定然远胜眼前的菜鸟,可此人身负五百斤重铁,还能展现如此速度,不敢想象脱去重铁后,此人的速度又会到达怎样可怖的程度。 风长老很清楚,锻体期搏杀,说穿了,是速度和力量的交锋,武技虽然也占到相当重要的比重,就拿他方才打出的那一招寂灭神拳来说,若攻敌不备,便是必杀之技。 可武道一途无有捷径,也无法讨巧,寂灭神拳,威力惊人的背后,却是身体遭受不小的创伤,毕竟摒绝九脉,气血急灌之下,筋脉授创非小。 正所谓,欲伤敌,先伤己。 也正因身体已受暗伤,风长老胆气早泄,此刻再见许易如此天赋异禀,他仅余的斗志也彻底消亡,然面上却忽生杀机,长啸一声,大喝道,“寂灭神拳!”对着许易一拳轰来,双足奋起神力,点在一株巨木上,身子却如电倒飞而回。 自忖不敌,风长老竟生了遁逃之心。 事已至此,风长老哪里还顾得了周公子,左右擒拿不下许易,返回周家,也绝然没有好下场,索性一走了之。 哪曾想许易早堪透寂灭神拳的虚实,风长老虚张声势的一拳,丝毫没有惑乱他的心神。 风长老动的同时,他也动了。 卸去五百斤重铁,他的身子宛若一阵轻烟,后发先至。 风长老身子还未落定,许易便已追上,一拳轰出,拳势较方才强了三成不止,空气似乎都荡出了波纹。 眼见着便要一击得手,好个风长老,半空中身子竟如弹簧般猛地一缩,生生让许易一拳打空,饶是如此,强大的拳劲扫中他坚韧的皮肤,竟有刀割般的痛感。 虽然勉强避过这沉重一击,风长老已完全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单论速度,无论自己如何遁逃,都难免被追击。 一念及此,风长老骨子里的血勇和光棍气竟被激发,半空里一声轻响,落地时,左手间多了柄三尺长的窄剑,直击许易击来的拳头。 许易避也不避,高速之下,他目光犀利,拳头擦着剑锋而过,轰的一下,击在风长老左肩位置。 一牛半之力,爆发出惊人的威力,风长老的身子砸断两根粗木,摔倒在地,一个鲤鱼打挺,方要起身,许易轻烟一般的身子再度杀到,大脚如船,翻天踏来,正中风长老面门,直直将之踏在地上。 许易一招得手,绝不留情,一拳接着一拳,双拳如暴雨梨花,根本不给风长老留半点喘息的余地。 初始,风长老还能发出**声,到得后来,风长老如破碎的布袋,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转瞬,地上便被许易一双铁拳砸出个深达半人的坑洼。 饶是风长老已炼至锻体巅峰,皮如牛毡,骨似硬铁,但在许易这般疯狂的攻击下,便是铁球也得砸扁了。 许易长身而起,风长老的头颅已然深深埋进了泥坑深处,全身血似泉涌,再无半点声息。 堂堂老牌锻体巅峰高手,竟在许易拳下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便被击毙。 生生锤死了风长老,许易摘过他腰间的布袋,里面除了十余枚赤色金钱币,再无余物。 许易拿过一枚金钱币,在嘴边一吹,反手放入耳边,立时便有梵唱般的轻吟声响起。 许易冰封许久的脸上,终于有了解冻的迹象。 赤金钱币,许易早有耳闻。 据他所知,当世存钱两类,一类,为凡夫俗子生活所通用,正是许易说书时,所能赚得的铜钱、银角之类。 另一类,则是武道修行者之间的钱币,也是统治阶层的主要货币,便是这赤金钱币,或者赤金锻成的元宝、金饼。 昔日,许易说书谋生,所能获得的不过是凡夫俗子所通用的铜钱、银角。 也正因无法获得赤金钱币,许易根本不能获得要靠赤金才能交易的的珍贵药材,最多不过在乡间买些山民便能采摘的品质低劣的乌龙草来补充体力。 如今,这十余赤金钱币落入掌中,带给他的快感,莫可名状。 把玩许久,许易才恋恋不舍地将钱币塞进布袋,在腰间死死束了,又拾起跌落在一旁的窄剑,双手奋力弯折,剑身弯作圆弧,竟未断折。 宝剑不凡,许易顺手将之在腰间跨了,转步出林,飞速朝先前的战场行去,待得近前,哪里还有周公子的身影,登高四望,西北方,一骑北去,健马如飞。 看着周公子遁逃的身影,许易双瞳再度冲血,目光朝山林间搜寻,西去十余丈,果有动静,遁入山林,转瞬,迁出一匹枣红色健马来。 先前,周公子一行带来十余骑,一番乱战,不过死伤数匹,周公子骑走一匹,余下的马匹无有踪影,许易便猜到周公子将余下马匹驱入林中,一番搜寻,果然寻得一骑。 许易再不敢耽搁,翻身上马,左手一撂缰绳,调转马头,快奔下岗。 奔驰中,许易右手窄剑猛地刺入健马颈动脉右下三分位置,不见血液溜出,健马却似打了鸡血,速度陡然快了倍余,如风狂飙。 武道修炼至锻体巅峰,许易对人体气血,筋骨,脏器的了解,已达到极高的程度。 健马非人,但其奔驰过程中,气血奔涌,骨骼震动,却不难被许易解读,许易这一剑刺出,便是为激发健马的潜能。 虽是第一次施为,但心中已有丘壑,一剑刺出,果真效果惊人。 风狂飙,日如火,周公子双腿紧紧夹着马腹,一条皮鞭急如狂风暴雨,胯下白色骏马已然快染成血色。 他怒,他狂,他恨! 想他堂堂周公子,贵胄之后,尊华无比,许易算什么,蝼蚁一般的蠢货,让他活着,不过是让许家留下个小丑,狠狠丢丢许家那些死鬼的脸。 哪知道,这蝼蚁一样的家伙,突然对他周公子亮了爪牙,竟敢扯掉自己一根膀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第九章 大好头颅 待擒得那小丑,必然将世间酷刑都在他身上过上一遍,让这蝼蚁后悔从娘肠子里爬出来。 想到兴奋处,周公子满面潮红,对着长天,忍不住长啸出声。 啸声未绝,耳边忽然传来得得蹄声,周公子回身远望,吓得险些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般玩命奔驰,不知觉间,已然被许易追到了二里之外。 霎时间,心中的狂放、阴狠尽去,只余下满腔满腹的恐惧,惊得他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连风长老都没留住这家伙!” 一念至此,周公子恐惧更甚,这下不止死命挥舞着马鞭,双脚也在马腹上猛踹,白马吃痛,速度果然又提上一个档次。 白马没蹿出多远,轰隆一声响,许易胯下健马翻倒在地,周公子回眸看去,仰天长笑,指着许易一字一顿道,“等着老子将你扒皮抽筋拆骨!” 话音未落,便见许易双足似电,在地上急点,几个起落,便奔出三十丈开外。 周公子吓得下身一紧,竟抖出几滴尿来,狠狠在马腹踹了一脚,死命一鞭子抽下,骏马疾驰。 许易杀意滔天,周氏不灭,他神魂不安。 一人一马,一追一逐,转瞬又奔出十数里地,周公子一颗心在腔子里如陡然上岸的鲶鱼,死命不停地拍打。 打死他也想不到,许易的武道竟到了如此高深的地步,双腿奔行,竟能超越飞马,这可是风长老也没有的本事。 周公子自然想不到,许易自打修习武道,便开始负巨重炼体,修常人难以效仿之道。 此刻,巨重一卸,身轻如燕,十数里下来,一人一马的距离,不远反近,仅剩一箭之地。 周公子吓得嗓子都哑了,直死命踹着白马,浑然不顾胯下健马,已然开始口吐白沫。 眼见着许易便要追上,转过一片桃林,迎面撞来一队人马,正是十余家丁装扮的壮汉,拘着七八名破衣烂衫戴着沉重脚镣的囚犯,逶迤而来。 见着这队人马,周公子欢喜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队家丁正是出自他家,那七八名囚徒,正是被拘往他家矿山做工的苦力。 一众家丁看清是高高在上的周公子打马而来,正待跪地行礼,便听周公子声嘶力竭喊道,“都别他娘的挺尸,给老子拦住后边的王八蛋!赏银百两!” 话音未落,疯狂打马,从一众家丁身前呼啸而过。 众家丁醒过神来,欢呼着直奔许易而去! 百两白银,便是分摊,人均所得亦有十数两之多,也比他们一年辛苦所得为多。 待看清许易容貌,更有人认出他是许家村说书的瘦弱小子,嚷嚷出声,立时,欢呼声更炙,奔速愈急,浑然忘了自家公子缘何落荒而逃。 许易杀机迸发,对周家满门,恨入骨髓,见一众家丁赶来,奔速丝毫不减,一招怒撞天门使出,宛如麒麟撞入凡间。 七八名奔来的家丁,立时被撞得四分五裂,头前赶来的两人,更是被撞得飞上了半空,筋骨尽断,再不得活。 其余几人,亦是远远横飞出去,浑身骨头破碎无数,半空血雨飘零,根本不曾阻得许易半分。 许易狂飙直进,留下满地腥膻,一众囚徒陡然来了精神,狞笑着朝满地打滚的家丁围去,立时便有愈加凄厉的哀嚎声传来。 却说,一众家丁虽未阻挠许易分毫,却终究让许易奔行之间,变换了招式,只这一变,便让周公子又逃远数丈。 双方一追一逐间,周家大宅已在眼前。 周家富甲一方,两代经营,祖宅屡次扩建,俨然成了方圆数百里,最豪阔的人家。 送目望去,屋宇如海,飞檐斗拱,画栋雕梁,真个是广厦千间,丽宅如林。 哒哒,马蹄踏上周家正门前演武场的青石板上,烟尘伴意气飘飞。 “哈哈哈……兔崽子你再来啊!” 周公子好似从九幽深渊爬回了人间,仰天狂笑。 话音未落,数百丈的演武场上,数百呼呼喝喝正在锻体的门客,早发现这边的状况,风一般的飚射而来。 更有善于拍马的,不朝周公子围来,反迎着许易拦去。 却说,周家豢养近百门客,锻体巅峰者不过风长老一人。 道理很简单,周家到底不是周道乾的家,且周家僻居山野,敛矿为产,用不着也请不起太多锻体巅峰的大高手。 便是风长老,也不过是在周公子父亲周老爷的要求下,周道乾调派而来的。 数年下来,轮到风长老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便是出手,也不过是指教一下周家其他门客的武技。 可以这么说,周公子和周家这帮门客,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锻体巅峰和巅峰以下,有着怎样遥不可及的差距。 轰!轰!轰! 三名铁塔一般的壮汉,或出拳,或挥刀,或捣枪,皆奔许易要害击来,眼见着便要得手,眼前一花,许易已然消失,凌空出脚,连点三下,三人肩头齐齐踏碎,迸出惊天血雾。 当力量和速度全面超越之际,唯一的结果,就是碾压! 惊见此景,周公子魂飞魄散,打马便逃。 许易恨他入骨,根本不顾满场的杂碎,双足在人海中飞踏,凌空扭腰、挥手,腰间窄剑,如长烟画空,精准地从周公子心脏位置扎入,强大的力道,带得周公子直直撞到周家大宅的铜漆大门上,轰地将门撞开。 窄剑坚韧,刺穿大门,而不断折,周公子就这般被挂在自家大门上,通身染血,双目圆睁,就此气绝。 铜门撞开刹那,一身道袍的周家太爷正和八字鼠须的管家,盘算着账本,惊变陡发,两人根本不从回过神来,直直立在当庭。 满身鲜血的许易,抄着一柄不知从何处夺来的大关刀,大脚在门槛上一塌,腾身而起,长刀闪过,两颗头颅飞起丈高,反手一刀,斩下周公子的头颅,顺手一抄,周家太爷的头颅被他抓进手来,将两颗头颅的长发打个死结,在腰间束了。 第十章 公子、县令 便在这时,周家的一众门客、家丁,终于赶了过来,发疯一般奔许易冲来。 许易怡然不惧,长刀霍霍,对冲而去。 这是一场杀戮的盛宴,两年的非人折磨,为他换来了超乎想象的力量。 积压数代的血海深仇,让他心冷如铁,杀意冲天。 数下劈砍后,许易毅然弃刀,拳头和身体才是他最熟悉也是最犀利的武器。 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杀人利器,无可抵御的力量和飘如轻烟的身法,让许易手下根本无一合之将。 半柱香时间不到,许易身下,已伏尸无数,积骨如山,血流漂橹。 惊人的杀意,终于杀败了如天的狂热,不知谁先发一声喊,围攻的人群陡如潮水般散去。 许易也不追赶,转进后院,捉住一名奔逃的侍女。 半柱香后,宽广的周家大宅,好似化作了油铺,四处飘散着桐油、火油的气味。 就在这时,许易却一头扎进了周老太爷的书房。 周家豪富,甲于一方,许易自不愿入宝山而空回。 自打从风长老腰囊中,收获十余枚赤金钱币,世俗的财货,再难入他法眼。 由是,周家的许多仓库,他不去搜罗,单单进入了周家太爷的书房。 许易坚信,最珍贵的东西,老头子绝对不放心交付别人看管。 周老太爷的书房很宽阔,纵横七八丈,宽阔的几能跑马,装饰得古色古香,金丝楠木的书桌上,雕金鎏银的七宝香炉内,正细细燃烧着檀香,整间书房淡雅宜人。 不过,许易却没玩赏的兴趣,一番翻箱倒柜后,搜罗出一堆价值不菲的文房、字画,凭他的眼力,自是知晓,随便拿出一幅,换成钱财,就够寻常百姓之家吃上半辈子。 如今的许易却志不在此,四周扫描片刻,心念一动,豁然出拳。 轰轰轰…… 数十拳后,书房四面墙壁,无一处完好,尽皆破成尺余深的大洞。 环视一圈,许易果然在左侧墙壁发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赤色木盒,木盒周遭的暗格机括,尽数废裂。 拆开木盒,一片红光放出,许易双目都瞪直了,盒子里装的竟是两块烧饼大小却极厚实的的赤金钱饼。 掏出一块掂了掂,每块赤金钱饼足有百两之重。 许易强忍着心中激荡,将两块钱饼,塞入腰囊,忽地,盒底,现出一个火漆密封的信封。 许易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目十行,转瞬便阅罢。 原来,这封信是周家老太爷寄给周道乾的私信,信中无甚了不得的内容,除了问好,便是希望周道乾能代为向凌霄阁进言,增加周家在某条矿脉的分成。 信中皆是琐碎,许易却从信中得到了有用的信息。 这两块赤金钱饼非比寻常,竟是周家每三年进贡给凌霄阁一次的献金。 “周家三年一积,才有这两块赤金钱饼,自是珍贵不凡,道乾老贼,管你什么凌霄阁不凌霄阁,这笔横财,小爷要定了!” 许易心中豪情万丈,一想到老贼收获消息,狂怒欲绝,他心中便快感如潮。 随手将信纸在桌上的烛火上引燃,许易转出门去,将之丢弃在已淋满桐油的窗棱上,霎时,火光大作。 狂风呼啸,烈焰腾空,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广厦千万间的周家大宅,便化作一片火海。 就在许易疯狂纵火的同时,一支骑队,逶迤西来,已到了周家庄十数里开外。 领头的是位白衣公子,白肤俊容,面貌和周公子有五分相似,腰间宝剑缀满五彩宝石,胯下白色宝驹身高体长,相较同行骑队,高了半头不止,通体毛发无一根杂色。 天高云白,滔滔孽龙江水,白鱼逐波,浩浩汤汤,会阴山苍苍郁郁,天风下林,群翠摇摆,阵阵清气荡来,白衣公子骤发诗性,吟唱道,“朝朝翠山下,夜夜苍江曲.复此遥相思,清尊湛芳绿。” “好诗好诗,绝妙好诗!” 落后白衣公子半个马头的吴知县击节赞好,“周世兄不仅仪表堂堂,而且才情过人,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武道修为已至锻体巅峰,不愧道乾尊者传人!” “世叔过奖,我曾听父亲说起,昔年他在广安求学时,与一众广安俊杰结社为友,世叔诗书双绝,为社中首屈一指的英才。如今,不过廿载时光,世叔已贵为一县之尊,实在是天纵之才。” 白衣青年朗声答道,言语得体,听得吴知县捻须微笑,连连谦声。 话至此处,这白衣青年身份已然明了,正是周道乾二公子周世荣。 此次,他出凌霄阁,回归广安,一是代表周道乾归乡省亲;二则是因为,三年之期已到,周家从几条矿脉处的获利,该当上交凌霄阁。 从周家老宅到凌霄阁路途遥远,两枚金饼,价值不菲,周道乾不敢弄险,遂派下周世荣亲自押运。 而这这吴知县,正是昔年,周道乾武道初成,还未拜入凌霄阁门下,游历广安之时,结识的朋友。 当今之世,武道大昌,不仅有门派林立,世家万千,大越王廷数千年累积的王权,同样让人不敢冒犯。 昔时,周道乾武道初成,未得名门大派青眼,所想所念,不过是考取功名,为王道护法。 是以,与一干所谓同道中人,整日聚宴冶游,天长日久,遂皆一社,唤作“明王社”,取广大王法之意。 吴知县正在那时加入明王社,不过,虽同处一社,周道乾文武双全,武道绝伦,在社内,光芒万丈,反观吴知县,文名胜过武艺多多,而在这个唯武称雄的世界,相比周道乾,吴知县难免暗淡无光。 但有此番因果,此次周世荣下广安,自然要招呼吴知县一声。 须知凌霄阁在广安境内,虽是分属三大名门之一,威权已著。 而吴知县虽然官不过七品,武不过锻体巅峰,但到底身在公门,代表王权。 周世荣深知,真正下到地方,吴知县的招牌,比凌霄阁内门弟子的自己,要好用多多。 果然,周世荣前往拜会吴知县,吴知县十分欢喜,亲自随队前往周家老宅。 有吴知县托底,一路行来,自是顺风顺水,畅通至极。 却说,周世荣和吴知县,正相互吹捧,谈笑风生,西北方向一道浓烟腾起,周世荣慌忙打住话头,伸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拍,身子腾空而起,足有三丈来高,半空中眺目远望,刷的一下,满面铁青。 周世荣腾空刹那,吴知县早望见那处烟柱,心中猛地一掉,知道祸事了。 周家是本地望族,又因着周道乾的关系,他向来礼遇,来往周宅次数极多,但见数里开外,烈火如海,黑烟遮天,哪里还不知道起火的是周家。 换句话说,旁人家起火,也烧不出这般阵势。 第十二章 暗袭 吴知县狠狠一抽马鞭,厉声喝道,“都是死人啊,楞什么,还不给本县救火!” 眼见着吴知县胯下的健马扬蹄欲奔,重新落回马背的周世荣霍然出手,挽住了吴知县的缰绳。 周世荣出手之际,吴知县胯下骏马已然腾空,周世荣嫩如白玉的大手伸来,腾空的骏马竟是挣不脱分毫,稳稳被按回在地。 如此神力,立时震骇全场,吴知县脸上更是没了人色。 “火势连天,便是救下来,也不过是残山剩水,不如烧光了干净!” 周世荣话音冷峻,寒如刀锋,“马兆,去,将方圆五里以内的蝼蚁,给我清理干净!” “嘶!” 吴知县倒抽一口凉气。 他心道,“虽然远处的烈火四周,能见着无数人影穿梭,怎见得就是在抢夺周家财务,许是在救火也说不准,怎能一言既杀?这可是本县的辖区呀!” 周世荣冷冷瞥了吴知县一眼,“我家遭此大劫,这帮人不能救急救难,其罪已大,莫非还不该杀?”说话之间,眉眼间杀意盎然,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温润如玉。 吴知县心下飞快盘算,“周道乾今非昔比,早已贵为凌霄阁四大堂主之一,身份尊贵非凡。周世荣面如君子,实则骄矜,我便是阻拦,说不得对方也得执意之,未必救得下人不说,徒然恶了周道乾,这笔账怎么也不划算。” 计较已定,吴知县森然道,“自然该杀!赵捕头,带着你的人马,配合马先生,合围过去,方圆五里以内,片甲不留!” 霎时,马蹄轰然,长刀出鞘,十数人结成的骑队,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奔突向前。 骑队方去,吴知县猛地想起一事,皱眉道,“世兄,如此大火,恐非意外,尊伯父一家恐怕……” 他做老了地方官,经历过的灭门惨案,不下双掌之数,周家如此门庭,一朝化作灰烬,又怎可能只是失火所致。 有道是杀人放火,杀人可是在放火前。 周世荣面无表情道,“生死有命,祸福在天,我伯父年过五旬,不算夭寿,半身钟鸣鼎食,尊荣非常,享旁人之未享,如今逝去,有何可惜?至于我那堂弟,文不成武不就,纨绔浪子,活着也不过是米虫一条,不能为家族舔光增彩,反倒屡次要家族替他擦屁股,此种败类,死了倒干净!” 吴知县满面愕然,他便是打破脑子,也想不到周世荣会道出这般冷酷无情的话来,一时间呆愣住了。 “可恨可恨,胆大包天!” 周世荣轻拍着马鞍喃喃出声,说话之际,俊脸已然扭曲。 吴知县心中纳罕至极,心道,“你既然不心疼你那死鬼伯父一家,缘何又气愤成这样。” 正疑惑间,却又听周世荣咬牙切齿道,“广安境内,我周家的一条狗,都合当贵比王侯。而今,有人敢冲我周家撂爪子,不管是谁,就等着尝尽世间万苦吧!” 吴知县哑口无言。 西边驰道上,一个青衣汉子飞驰而来,奔行极速,带着滚滚烟尘,转瞬就到了眼前,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哭诉道,“公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少爷……他们……啊呜呜……” 吴知县正担心这灭门惨案成了无头案,眼前有周家家丁逃来,至少得收获些蛛丝马迹,心头大喜,翻身滚下马来,疾步上前,一把扯起青衣汉子,急声道,“快说凶手是谁,当时的情况到底怎样?” “凶手是我!” 轰!青衣汉子暴起发难,猛地挥掌,一掌击在吴知县头顶,但听咔嚓一声,颅骨塌陷,鲜血狂飙,吴知县哼也没哼一声,倒地立毙。 不消说,这青衣汉子自是许易无疑。 原来,许易从周老太爷书房盗得两枚赤金钱饼,纵火之后,正要遁走,便有如雷蹄声,传入耳来。 他就近攀上一株古木,登高送目,立时便瞧见有马队袭来,再朝更远处眺目,目光立时死死锁在了周世荣脸上。 他虽未见过周世荣,就凭周世荣和周公子那有五分相似的俊脸,怎会不知周世荣到底是哪家来人。 一猜到周世荣的身份,许易忍不住热血沸腾,周家仅分两支,一支是周老太爷,一支是周道乾。 周老太爷只有一子,显然周世荣必定是周道乾的孽种。 许易深恨周家,若真要找一个仇恨爆发点,自然非周道乾莫属。 许家的血海深仇、悲惨命运,可以说是周道乾一手缔造的。 许易自知单凭自己如今的本领,根本敌不过周道乾一根手指,但杀不了周道乾,屠掉他的孽种,想必能让老贼品尝品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念头到此,许易便攀下树来,寻了个僻静所在,捏土为坟,点燃三支线香,将周氏父子的头颅在坟前摆了,跪地祭拜了死去的先人,长身而起,一脚将周氏父子的头颅踢进火场,避开奔来的骑队,飞步朝周世荣奔来。 许易的算盘很精,他绝不小觑周世荣,自知就凭周道乾之子这一条,怎么重视也不为过,要想从周世荣处讨得便宜,最方便的莫过于用计,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果然,欺负对方不识自己身份,他成功欺到近前,暴起发难,一击而毙同为锻体巅峰之境的吴知县。 说来话长,实则许易屠掉吴知县,不过电光火石,周世荣正凝倾听究竟,惊变即发。 许易一掌击落,身如飘絮,电光一转,便到了周世荣近前,一双铁拳如雷轰出,眼见着铁拳已经沾上了周世荣的白衣,拳劲就要落在实处。 好个周世荣,身子凭空消失,真个是鸿飞冥冥,无影无踪。 这一惊,许易的后脊梁也瞬间酥麻,他知道自己这一拳,速度有多快,几乎是全力为之,便是他处在周世荣的位置,也决计避让不开。 许易正心生惊雷,耳后罡风呼啸,强大的气劲刺得他遍体生寒,犹如针扎。 第十三章 命门 许易武道修持到锻体巅峰,皮如牛毡,骨似硬铁,常人持刀剑都不能刺透,而周世荣的一记掌风,便如钢针透骨。 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一拳落到实处,自己的身体会否炸开。 如此恐怖的拳风,许易哪里还敢硬接,身子宛若灵蛇,方钻入马腹,耳边便传来打破空气的爆鸣声。 许易的心脏都要跳出腔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人的拳头真的能打出这种威力,心中已知周世荣绝非自己能对付的,先前妄图屠掉周老贼孽子的念头,实在太过幼稚。 却说许易被周世荣的神功震住,周世荣何尝不被许易的能耐所震惊。 以周世荣的本事,自能看出许易的境界,遍观整个凌霄阁,他周某人方才那一拳,锻体期以下,绝无一人能够避开,偏偏许易就轻松躲避开来,怎么叫他震撼。 许易自没心情理会周世荣想什么,眼下可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大脑转得飞快,念头一闪,猛地伸手抓捏马腹,白马吃痛,拖着他立时蹿出数丈。 许易翻身上马,向北一扯缰绳,双脚急踢马腹,白马奔速愈急,立时便和满面阴晴不定的周世荣拉开十余丈距离。 山风猎猎,骄阳渐斜,许易快马加鞭,玩命奔逃,他虽无骑乘之术,但修习到锻体巅峰,识筋骨,辨血脉,借力御力,犹如天生的法门。 但见他端坐马上,乘风摇摆,如荷飘飘,飘逸自如。 更难得的是胯下白马神骏,远胜寻常马匹,四蹄开张,每一步踏出,皆有寻常骏马一倍的距离。 许易正体味着御马的快感,身后林风大作,回眸看去,眼珠子险些没跳出来。 但见周世荣飞身空中,踏着路边巨木之巅,捉星拿月,飙射而来,十数丈距离,数个呼吸,便被赶上。 眼见还有数丈距离,周世荣双足一点,双掌交错连击,一股螺旋气劲,凭空而生,许易只觉半天里好似起了一阵龙卷风,吸得他要朝天飞去。 许易哪里见过此等神功,唬得魂飞魄散,拼死命,一蹬马鞍,强大的劲头,将马鞍踏碎,巨力连带着白马身子一歪,险些跌倒。 借着这股巨力,许易身子一歪,再度来了个蹬里藏身。 那惊天拳劲顿时消弭,好似这白马如巍峨高山,任你再狂的飓风,也绝越不过它去。 藏回马腹,许易仍旧惊魂未定,但因周世荣方才施展的本领,超出了他的认知。 据他所知,拳劲再烈,也须得击中物体,才有威力。从未听出但靠拳风,就能杀人的。 而周世荣方才的攻击,根本就是凌空击发,隔着三丈远,气劲自生,而这气劲,绝非是因为拳头高速运行催生的劲风,分明就是纯之又纯的掌力。 掌力外发,便是锻体巅峰的许易,也不敢想象。 由此,许易已经完全确定周世荣武道之境,绝不止锻体期,恐怕已经到达了气海境——他那死鬼师父了尘所在的境界。 却说,许易正深深震撼周世荣的武道修为之际,周世荣双足在地面轻点,立时赶上十数丈,轻松一跃,站上了马背。 白马神骏非常,多担负一人,丝毫没有减缓他的速度,狂飙突进中,飓风呼啸,快若惊雷,左右的山林,树木,矮屋,飞速地后退、虚化。 周世荣双足踏马,白衣胜雪,劲风猎猎,风流倜傥,远观如仙人谪凡。 可谁又知晓绝世风华的周公子,此刻心中焦躁欲狂、愤恨交加呢。 “你下马吧,我的本事,你也见了,没必要做无谓的抗争。不管你曾对周家做过什么,就凭你区区锻体巅峰,能一而再地从本公子掌下逃生,本公子赐你自尽!” 周世荣一对漂亮的剑眉弯蹙,终于开口说话了。 见过臭屁的,没见过臭屁到这种程度的,许易心头怒极,嘴上却温声道,“公子实在是厚道,您看我杀了您伯父,屠了您堂兄,又把您那广厦千间的豪宅烧成了白地,还白拿了两块金饼,您只赐我自尽,实在是太厚道了,厚道得很有些奴才样儿,想必您祖上乃是家奴出身。。” 若论毒舌,周公子哪里是久经论坛骂战洗礼的许易的对手。 他这番话出口,无一脏字出口,却字字见血封喉。 周世荣压根险些咬碎,“找死!” 喝罢,双足轻点,跳下马背,对着马腹下的许易就是一掌劈来。 许易虽忙于唇齿之间争胜,注意力却是高度集中,马背一轻,他背脊上的汗毛瞬间炸起,身子一搓一缩,便藏到了马身左侧,白马神骏,高大无比,他身子蜷缩,被马身遮了个团圆。 周世荣掌含霹雳,击得地上炸出深坑,却没伤着许易半根毫毛。 “贼子敢尔!本公子擒下你来,非将你投进万鬼窟,叫你被万鬼噬咬,神魂俱灭!” 说话之际,周世荣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怒海狂涛,一浪高过一浪。 说来,便是知晓许易便是灭杀周家的元凶,周世荣也未给过许易半点重视,甚至一开始,半句话也不愿与许易言说。 只因在周世荣看来,许易再是凶恶,也不过是蝼蚁,对待蝼蚁,踩死便是,何必多言。 可他没想到,这只蝼蚁是如此的奸猾,从一开始就察觉到自己的软肋,嚣张到现在! 的确,许易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周世荣的软肋——这匹被他倚为屏障的白马。 彼时,周世荣一拳轰来,许易背脊生寒,当先钻入马腹,方才避开。 可事后,周世荣一拳落定,强大的拳劲在马背上扯出音爆,许易便知晓,若非有这匹白马,自己绝没好下场。 道理很简单,周世荣只需凌空变招,一拳直击白马,击爆白马的刹那,许易也绝对中招。 偏偏周世荣宁肯一拳打空,也绝不伤害白马。 至此,许易哪里不知道这匹白马对周世荣重要非凡。 瞅准了周世荣的命门,许易哪里还有不利用的道理。 第十四章 河斗 “姓周的,给老子滚下去,你爷爷扒累了,要骑马。” 许易紧攀着马腹,霍然出声,言语嚣张,宛若叱猪驱狗。 翩翩白衣的周公子鼻子都气歪了,正待发飙,又听许易恫吓,“我数三个数,若还不滚下去,别怪老子在这畜生肚子上掏个大洞!” “你敢动飞雪一根毫毛,我叫你粉身碎骨!” 周世荣嘴上疾言厉色,身子却如避蛇蝎,蹭地一下,飚出丈外。 许易猜得不错,这匹飞雪,对周世荣而言,珍贵非常。 原来,这飞雪乃是天山派雪冷峰尊主玉清仙子赐予他的,而这飞雪的原主人正是天山派第三代最声名出众的紫寒仙子。 紫寒仙子武道绝伦,艳名远播,为广安府当下第一等仙子,仰慕者众,周世荣正是其中之一。 玉清仙子将飞雪赐予他时,便被自带主角光环的周世荣自觉添加了某种美妙的涵义。 许易虽可恶,终究不过蝼蚁,在周世荣心中,连这飞雪的毫毛都抵不上。 若是让此贼伤了飞雪,叫他周某人今后如何有脸再见紫寒仙子? 却说周世荣方退开,许易翻上马背,打马便奔,一口气逃出数里,方才回眸而望,却哪里还有周世荣的影子。 许易心中透亮,周世荣视此马为珍宝,哪里会轻易舍弃,此刻必定隐在暗处,希图发动突然一击。 念头到此,许易拨马向南,避开深林野道,转上大路,径直向南奔驰五十余里,驻马之际,已到孽龙江边。 孽龙江,源头不知起于何处,横穿广安府,东归入海,水势浩大,汤汤茫茫,宛若汪洋。 许易清楚,这条孽龙江,就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 道理很简单,他不可能一直奔行下去,也不可能一直守着这匹飞雪吃喝拉撒,而他知晓周世荣一定跟行在后,只待他和飞雪分离。 如此,便形成了一个悖论! 只要他许易不能彻底摆脱周世荣,他这条命就暂时挂在阎王爷的生死薄上。 而要想逃离周世荣的追踪,唯一的希望,便在这水势浩大的孽龙江,正因想到此节,早在和周世荣马上争持之际,许易便有意识地调整着奔马的方向。 许易猜的不错,明面上,周世荣已然无有踪迹,实则始终跟行在左近,须臾不离。 许易方在孽龙江边驻马,周世荣便已伏身江边的几株巨大的云杉后,一扫见那浩浩江水,心中一掉,立时便猜到许易打的什么主意。 今次他被许易折腾得够呛,这辈子从未像今日这般灰头土脸,轻易杀了许易,周公子都不解恨,焉能坐视许易奔逃。 许易方要有动作,周世荣便凌空起身,快如闪电,身如游龙,刹那之间,便已跨越十数丈,欺身赶到五丈以内。 许易没料到周世荣竟来得这般突然,这般迅疾,也顾不得身姿,以最简洁却最迅速地方式,滚下马来,屈身钻进马腹。 见许易又故技重施,周世荣直欲气得吐血,半空里强行御气收掌,正要顿住身子,却见许易从马腹处射了出来,直直朝江面飚去。 好个周世荣,双掌猛地挥出,地面轰然炸响。 借着这股反冲的力道,周世荣下坠的身子顿时翻转,飓风一般朝许易扑去。 眼见着就要扑到岸边,噗通一声,许易一头扎进了水中,噗通又一声,驻足江边的飞雪轰然倒塌。 这一惊,周世荣魂飞魄散,回头看去,飞雪左前肢正横倒在地,鲜血横流。 原来,许易先前钻入马腹,一是怕周世荣又使出“劈空掌”,凌空相击,那恐怖的力道,许易不认为自己能抵挡;二则是打的这飞雪的主意。 周世荣对着飞雪珍视非常,许易动不了周世荣,已然深恨,若不想个法子,让周大公子痛彻心扉,焉能对得起这半日辛苦。 钻入马腹后,许易双足蹬地,身子弹射入湖刹那,挥掌砍断了马腿。 “啊!!!狗崽子,我要你万劫不复!” 周世荣扬天长啸,血气冲得满面青筋直绽,身子一拧,直冲入湖。 恐怖的一幕的发生了,周世荣双脚入湖,湖水竟只没过脚踝,好似水中精怪,天生具有御水神通一般。 实则不然! 原来周世荣两只脚已然踏破鞋底,十指弯曲扭动,如蹼一般,拨动着水流,仔细瞧去,便能看见,他脚下有一个又一个的气旋产生。 周世荣踏浪而行,一双俊目冰冷地注视着水流,忽的左前方三丈,水波微生,周世荣大喝一声,浑身爆鸣,双拳击出,空气炸响。 轰! 水面上好似炸响了一颗小型导弹,水浪翻天,无数鱼虾腾起、跌落,化作死尸漂浮在水面上。 冰冷的目光死死锁定水面,直到一道几不可闻的闷哼声传入耳来,周世荣冰封的嘴角,才挑起一抹几乎难以觉察的弯弧。 的确,许易中招了,周世荣恐怖的掌力,竟穿透丈余深的湖水,精准地击中了他。 也亏得这浩浩湖水的阻隔,他才没立时毙命,饶是如此,他也受伤非轻。 肩胛骨塌陷一块,五脏六腑都快被那强大的拳劲震得移了位,死咬了牙关,一口老血才没喷出来。 思及周世荣的生猛,许易愤恨非常,心头又骂起了贼老天不公。 正不平已极,忽地,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更是烦闷,却又不敢动弹,死死咬住牙关,再不敢动弹,任由河道的潜流,卷着身子前行。 就这般强撑了半柱香的功夫,许易只觉肺部一片红烧,牙根已然咬出血来。 而周世荣冷峻的浮在湖面,双目微阖,已经适应了洋流的他,已经不需要眼睛来观察,双脚处传来的触感,就等精准地感知洋流的变化。 他心中阴冷,已经开始盘算,擒住许易后,该用哪些手段,让其后悔爬出娘肠子。 坚持,坚持, 许易能做的也只有坚持,哪怕憋死,也得沉在水底,绝不能落进姓周的手中。 耳中轰鸣,眼球开始外凸,双眼发花,意识正要消沉,忽地,眼前多了一片影影绰绰。 第十五章 慕家 许易猛地一咬舌尖,意识瞬间振作,这才看清,西南方一丈开外,一群大青鲤正在组团觅食。 大青鲤,乃是孽龙江的特产,成年青鲤体型长达一丈,喜群集,脂肥味美,佐以香葱熬制鱼汤,乃是无上美味,向为达官贵人席上珍馐。 待瞧清这群家伙的真容,许易真如久涉沙漠骤遇绿洲,欢喜得快要炸开了。 当下,鼓足余勇,双腿急摆,身比剑鱼,霎时,就擒住了一条丈许长短的青鱼。 许易方有动作,湖面上的周世荣嘴角便拽起一抹冷笑,“你终于撑不住了!”双掌飞舞,掌力方要激发,又生生止住了。 闭合许久的双目骤然睁开,死死盯着脚下,无数道水波荡起,四面八方,竟让他不辨南北。 周世荣惊怒交集,追着波纹最大位置追去,掌力连发,轰雷声处,浪花翻天,未几,一条长约三丈的青色巨鱼翻上了水面。 轰!轰!轰! 周世荣双臂急舞,霎时间,整个湖面都要被他炸翻。 狂怒许久,周世荣方才冷静,心道,“这兔崽子已到锻体巅峰之境,在这广安境内,也近乎锥立于囊,别想隐藏太久,更何况,打破锻体期,少不得还有一番大折腾,届时,我倒要看这兔崽子还如何隐藏!” 正发狠间,岸边传来飞雪的悲鸣声,周世荣一颗心立时又碎裂成七八瓣。 却说,许易在湖底,伸手攀住了一条青鲤,四肢便死死缠了上去。 大青鲤受惊,玩命前突,其余十余条青鲤更是惊恐,四散奔逃,立时泥沙俱下,浊流翻滚,波纹四散。 周世荣便是再有感触波纹的本领,也决计不知道许易到底随了哪一股遁逃。 许易缠上了大青鲤,却仍旧不敢浮上水面,大青鲤牵着他逃出十丈开外的时候,他终于失去了知觉,四肢仍旧死死缠在大青鲤背脊上,随着大青鲤一路向下游狂飙而去。 清晨,天空很蓝,太阳还未跳出,空气异样清晰。 窄而干净的院落内,火红的蔷薇娉婷如仙,覆满整面墙壁的爬山虎,堆出好大一片绿意。 青的瓜,红的果,随风飘摇,阵阵清香透出,这小小院落,便是人间天堂。 许易裹着件青色布袍,静静坐在堂间的门槛上,胡子拉碴,脸色青白,精神倒是不错,正贪婪地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吱呀一声,窄小的院门被打开了。 “胡子叔,你起来啦,正好,来吃早餐,新炸的面窝,很香呢!” 说话的是小小女娃,四五岁模样,整齐的短发覆在肉嘟嘟的小脸上,挺鼻梁,大眼睛,脸蛋出奇的精致,一手提溜个布袋,另一只手不住往嘴巴里送着一块炸的金黄的面食,边吃还边拿袖子逛一下时不时溜出小鼻孔的晶莹剔透。 小女娃话音方方落,院门处又行进一人,却是个老人,身量极长,体格雄健,披散着头发,颇有几分豪杰气概,远远笑道,“秋娃,就你这一路不停地吧嗒小嘴,轮到上桌,我怕你胡子叔就得吃空袋子喽。” “阿爷胡说,明明还有五,四,啊,还剩三个了!” 秋娃立时苦了脸,撇嘴要哭。 许易赶忙上前将她抱起来,哄道,“阿爷逗你呢,瞧他手里拎着什么?” 秋娃赶忙睁着一双干打雷不下雨的大眼睛,朝老人手里扫去,但见一大袋子白乎乎的包子,正冒着丝丝热气,鼻涕一吸,口中叫着“阿爷坏蛋”,从许易身上溜了下来,急急朝老人扑去。 “慕伯,早!” 许易招呼一声,迎上前去,脸上放出笑来。 前世弃儿,今生孤儿,又负血海深仇,构成许易性格主基调的无疑是孤冷和愤世嫉俗。 两年内,他除了卖弄口才,换些银钱,便和村里乡邻也绝少往来,更别提赠人笑脸。 但眼前的爷孙二人,却让他倍感亲切。 三日前,他被周世荣追得上穷碧落下黄泉,最后抓住一条大青鲤,才勉强逃脱。 可饶是如此,他胸中空气已竭,失去了意识,一口气将散未散之际,被正在湖中捕鱼的慕伯一网捞了起来,这才得救。 他伤势虽重,但并未受致命伤,武道修为至锻体巅峰,自愈能力惊人,在慕家养了两日,便自愈了。 慕伯为人老派,施恩不图报,待他如客如友,秋娃顽劣俏皮,活泼天趣,虽只数日相处,却犹如亲人。 此刻,见慕伯和秋娃给自己捎回早餐,许易心中涌起一道暖流。 热热乎乎地吃过一顿早餐,慕伯扛上渔网,出外捕鱼。 秋娃更是早早地抢了书包,抓起一个包子,溜出门去。 淡淡融融,好似许易天然就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拾起扫帚打扫了庭院,屋里屋外整理一番,拉开拳架,慢悠悠地走了一趟拳,气血充盈,劲力圆融。 许易从未感觉身体像眼前这般好过,他几乎能感觉到若是自己全力击出一拳,绝对能将一匹奔马打塌。 显然,三日前的生死争锋,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好处。 一趟拳脚走完,许易擦把脸,一个纵身,跳出墙去。 慕家住在城郊的一个名唤芙蓉镇的小地方,距离广安城,不过数十里,孽龙江的龙须从此处襟带而过,不少商旅途径此处,小镇虽小,十分繁华。 阳光正好,空气清晰,小镇傍水而生,披青带绿,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雅致。 时间尚早,小镇上开铺的多是经营早点的,包子,馒头,春卷,烧卖,单看这形形色色却又无比熟悉的吃食,许易恍如隔世。 诱人的香味,无时无刻不在挑逗着蓄意的馋虫。 他如今已入锻体巅峰,食量极大,在慕家三日,许易几乎从没吃饱过。 眼下,得见这满街的美食,自无错过的道理。 半柱香后,许易手中便多了个硕大的布袋,林林总总装了十多斤吃食,沿着遍布垂柳的湖堤,边赏玩着湖堤,边祭着五脏庙。 正惬意间,忽见不远处的聚集着百十号人,定睛一瞧,个个筋骨强健,气血充盈,分明皆是武道中人。 第十六章 石锁 许易来了兴趣,移步近前,却见众人围在一座白色的塔形建筑前,老远便瞧见那白塔正中位置悬着一块古朴的金匾,匾上刷着三个鎏金大字:讲武堂!心道,“莫非是讲解武学要旨之处?” 正疑惑间,忽地扫中白塔中墙上凿刻的一篇文字,方扫了几眼,便一目看了下来。 这是一篇记叙文,犹如欧阳公记醉翁亭一般,记录的是讲武堂兴建年月、主旨等等。 行文虽枯燥,许易却从里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原来,这讲武堂乃是官建,乃大越王廷为收揽人心所建。 天下重武,门派林立,世家流传,而名门大派和世家子弟,上得传承,幼秉师训,武道攀登,较之常人,自是顺畅多多。 然贫家子弟,苦熬气力,勉有成就,却再进无门。 大越王廷遂广建讲武堂,为贫家武者开宗明义,以此,广收天下武人之心。 一篇文章读完,许易大喜过望,几要欢呼出声。 他的经历,说来也是传奇,武道修为到了锻体巅峰,已算跨入强者之境,偏偏武学知识极度匮乏,全靠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熬,以及魔牛大力拳的精妙,才有如今的成就。 了尘虽是高门子弟,然传授许易魔牛大力拳,不过是因报恩,除此之外,并不指点许易武道修持,更不曾讲些武道典故、基本知识。 这三日,许易在慕家除了将养身体,更多的,便是考虑未来的路。 思来想去,不过两大任务,一是彻底屠掉周道乾;二则是,寻找到了尘交付的宝经,完成其余愿,将宝经送回天禅寺。 而要完成这两大任务,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自身的武道修为。 踏破锻体期,步入气海境!就是许易当下的第一目标! 要不然,便是区区一个家奴之子周世荣,就能杀得他上天入地,何谈将来对付周道乾。 是以,许易念兹在兹地便是寻个“老师”传道解惑,如今偶遇这讲武堂开放,自是莫名之喜。 当下,许易快步行上前去,却见众人之中,立着个乌沉沉的石锁,细细一瞧,却是重铁锻成。 一个皂衣汉子指着石锁,朗声道,“蒙王廷天恩,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明经课了,尔等皆是我镇一时俊才,此课若得明法,须谨记王廷恩德,苦修武道,上报天恩……” 一番冗长的官样文章后,皂衣汉子退后一步,指着石锁道,“按规矩来吧!” 他方退开,挨着石锁最近的绿衣大汉,疾步上前,在石锁前,好一阵活动,忽的大吼一声,屈身蹲胯,猛地抓住石锁,大吼一声,双臂肌肉坟起,石锁被一举过顶。 霎时,满场轰然叫好。 彭的一声,撂下石锁,绿衣大汉得意一抱拳,大步朝讲武堂大门行去。 有了绿衣大汉的开门红,众人的热情被激发,半柱香的功夫,先后五十余人拿石锁一试,然通过者不到半数。 看了半晌,许易已摸出门道,这重铁锻造的石锁足有五百斤,而五百斤,正是锻体期的一条线,跨过这条线,才算真正进入锻体期。 念头稍转,许易也便明了了,只有跨入锻体期,恐怕才有资格需要引路人。 又过半柱香,又有十数人试举,此次通关人数更少,不过三人。 皂衣汉子见时间差不多了,便道,“还有没有要试试的,没有就早早散了,今年不行,明年再来,只要持之以恒,我相信大家迟早都能踏进这间讲武堂!” 说话之际,单手将石锁抓起,轻松至极,引得周遭一片惊叹声。 “我来试试!” 许易朗声一句,大步上前。 他一亮相,满场尽是疑声,此间武者皆出自芙蓉镇,芙蓉镇不大,众人皆是相熟。 许易一个生人陡然出声,自是惹人注目至极. “这人是谁,怎生跑我芙蓉镇讲武堂来了!” “外乡人太张狂,看你这身骨板,也敢来试重铁,省省吧!” “古头,此人非我出自我芙蓉镇,怎能入我芙蓉镇讲武堂,还请将他驱逐,我等羞与外乡人为伍。” 一人鼓噪,众人相随,这群失败者武道修为不行,欺生起来,却是个顶个的好手。 许易抱拳道,“在下虽后学末进,亦心向武道,奈何生性鲁钝,未明者多多,初到贵宝地,偶逢讲武堂开班,心甚欢喜,以为疑惑将开,同为武道中人,诸位仁兄何吝成人之美。此外,昔年,武宗陛下创建讲武堂,乃是希望兼济天下贫寒武者,何分本乡他乡。诸位阻我,怕是有碍王廷兼济之德。” 前世的许易学问虽不佳,但大局观无碍,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大型游戏中,从数百万玩家脱颖而出,成为五大指挥官之一。 今生的小秀才,自幼攻读经史,天赋极佳,明六经,通诸史,学识极佳。 二者相融为一,造就了今日的许易。 此刻,他一番话出,有理有据,尤其是最后抬出了大越王朝的武宗陛下,令身着皂衣的皂衣汉子也为之动容。 皂衣汉子思忖片刻,冷声道,“好一张利口,算你所言有理,不过,既然你敢站出来,想必有些斤两,这样吧,你站在十步开外,我将这石锁掷出,若是你能接住,我就准你进这讲武堂,诸位以为然否!” 皂衣汉子想得很透彻,许易口言武宗,乃是拿着王廷大法,若他古某还是严词拒绝,传将出去,影响不好。 而同乡武人,古某人自也不愿尽数开罪。 如此一来,出招相试,乃是两便之法。 皂衣汉子何等修为,芙蓉镇众武者尽皆清楚,乃是芙蓉镇为数不多的锻体中期武者,武道强横。 那石锁本就沉重至极,再有皂衣汉子掷出,许易若要接住,那要的可不就是五百斤的本事。 见外乡人受刁难,众人轰然叫好,都憋着劲儿看皂衣汉子教训许易。 第十七章 追源 “还请古头手下留情!” 许易抱拳说道,自行退开十步之外,沉腰弓马,一副慎之又慎的架势。 很明显,有周家的威慑在,许易时刻都得注意藏匿行迹,真实的武道修为自是能隐则隐。 皂衣汉子点点头,轻喝一声“看招”,单手化圆,松松一送,石锁朝书许易急射。 许易暴喝一声,双手如推似挡,砰地一下,石锁入手,一连带着他退了十好几步,才勉强定住,卸去石锁上的力道,再抬头时,已满面涨红。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皂衣汉子轻轻拍手,说道,“不错不错,以巧化重,能接下我五成力道,在锻体初期,已算不容易,就冲这个,你就该进这讲武堂。” 他只当许易是锻体初期。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从来没有锻体中期的武者,再进讲武堂。 毕竟能达到锻体中期的,又怎可能连最基础的武学常识都不知晓呢! 偏偏许易就是这万中无一的奇葩! 却说许易“勉力”将石锁接住,卸下,涨红了脸道,“多谢古头手下留情!” 皂衣汉子大度地摆摆手,“你快进去吧,要开讲了,周夫子学问大,脾气也大,去得晚了,当心不让你进去。” 许易点头,快步行进讲武堂。 进得堂内,却见先他入内的一众武者,无一坐定在位,尽皆在讲武堂的左右两面墙边站定,怔怔望着墙上的一排排人物图像。 许易亦被吸引,送目瞧去,却是一个个人物小传,约莫二十来个,细细瞧去,便明究竟。 原来墙上镌刻的,乃是自芙蓉镇讲武堂开建的两百年间,武道修为达到气海境的近二十位大能,上面录述着他们的生平、荣耀。 镌刻这些人物的作用不问可知,无非是砥砺后来者。 许易正瞧得入声,却听哐当一声闷响,和正门正对的小门砰的一声撞在墙上,震耳轰鸣。 一个头发花白,形容邋遢的老头,趿着双布鞋,抱着个秃了嘴儿的酒葫芦,大摇大摆地行了进来,衣袂飘处,满室酒香。 老头甫一入内,满室尽是哀叹之声,显然,老头的形象,覆灭了众人对老师的期待。 许易却是寻了个靠前的位置,安静地坐了先前,他心中透亮,有道是,唯真名士自风流,这位周夫子能潇洒肆意,多半腹内有货。 啪!啪!啪! 巴掌宽的厚硬戒尺,敲击在重铁锻成的讲台上,刺耳欲聋。 “叹什么叹,老子肯来给你们这群瞎子开亮,是你们的福气,你们倒还嫌上了!奶奶个嘴儿的,扰得老子酒兴全无,今年的课不讲了,放十个问题给你们,问完拉倒!” 周夫子勃然发飙,气鼓鼓在讲台后坐了,撮开葫芦盖,大口灌酒,丝毫不顾及此乃煌煌讲武堂。 习武之人,多是血热胆烈之辈,倒也有不受周夫子吓唬反被激起脾气的,拍案而起,朗声道,“据我所知,习武之人,无不身强体壮,看你骨瘦嶙峋,弱不禁风,定非武道中人。不是武道中人,如何敢妄言武道!”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应和之声大作。 的确,周夫子的枯瘦形象,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武道中人,若非武道中人,又有何资格站到这讲武堂中央,传道解惑呢。 面对如此诘问,众人皆以为脾气暴躁的周夫子又得勃然大怒,谁知周夫子咪一口酒,笑眯眯道,“我练武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打坐呢,还剩九个问题,谁接着问!” 哗! 满场俱乱,谁也没料到如此这般,就失掉了一个提问的权力。 啪啪啪! 戒尺再度敲响了讲台,周夫子收起笑脸,冷道,“有问题赶紧问,如再喧哗,今年的讲武课到此结束!” 周夫子淫威滔天,群雄束手。 的确,再怀疑周夫子能力不行,又有何用,人家好歹是官家派下的,这帮人本就是爹不亲,娘不爱,官家肯派人来宣道,他们若是叫花子嫌米糙,传到府令处,没结果的必然还是他们。 此点道理浅显,念头稍转,众人尽皆明了。 然而,许易却不敢赌这帮猪队友的智商,生怕又有不开眼的跟周夫子硬顶,刚忙站起身来,冲周夫子微微鞠躬,朗声道,“我来提个问题,请问周夫子,我辈习武锻体,力量的本源来自哪里。” 此问一出,满座尽是鄙夷之色,若非慑于周夫子淫威,众人恐怕非嗤之以鼻不可。 他们锻体练武,谁不知晓力量强大,来源于身体的强大。 这点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最具体,最直观,皮肉坚实后,力量增大,筋骨强健后,力量再增大。 如此简单的道理,却让许易浪费了一个提问指标,实在可恨! 周夫子怔怔看了许易一眼,头一次将手中的酒壶搁在了讲台上。 细说来,他供职讲武堂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武者提这种问题。 他努力澄了澄脑子,却始终抓不到本质,叹息一声,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声音有些低沉。 满场一片哗然,这哗然完全是下意识的,谁也想不到,如此简单的问题,周夫子竟然说回答不了。 众人虽瞧不上周夫子,却信得过讲武堂,讲武堂绝不可能真派个武道白痴前来传道。 如今,周夫子说回答不了,哪恐怕就只有一种情况,也就是许易提出的这个问题,并不简单! 许易心中叹息,正要坐下来,却听周夫子道,“你能提出这个问题,显然有自己的想法,我虽不能彻底解答,但并妨碍我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来谈谈我的看法,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周夫子能说出这番话,许易已经在心中将智者的帽子戴在了他头上,沉声道,“我的确有些自己的想法。众所周知,我等武者通过锻体身体,而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可若是锻体走向了尽头,也就是达到了锻体巅峰期,那又靠什么获得力量呢。” 第十八章 宏论 此话一出,场间众人尽皆默然。 因为层次过低,他们今次来讲武堂,所求者不过是些简单的“锻体科普”,诸如,练习那种功法,更能有助于气力的精进,哪种药材能增强身体的韧性等等,倒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练到锻体巅峰,又该如何、又该向何处索要更为强大的力量。 许易此刻将问题摊开,真如暮鼓晨钟,敲在他们头上。 都是武者,谁无精进向上之心,锻体期内,谁都知晓,磨练身体,乃是获得力量的源泉。 可若是锻体期走到了尽头,又该如何呢? 场间死寂,所有的目光都凝向周夫子。 周夫子也终于敛尽颓废,稳稳站在台上,穿堂风过,荡得他那破损的衣袂高高扬起,增添了几分庄重。 “你的问题我大概明白了,是担心锻体期结束之后,无法靠锤炼身体,获得更强的力量,对吧?如果是存此种担心,那大可不必!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整个脱凡境,锻体无有止境,只不过锻体的方式有所不同罢了。众所周知,脱凡四境:锻体、气海、凝液,感魂。之所以如此定义这四境,乃是标明武者修炼到此四境后,武者身体会发生的剧烈变化。” “锻体期到达巅峰,皮如牛毡,骨似硬铁,力比一牛,勇猛绝伦!而打破锻体期后,便跨入了气海境。所谓气海境,顾名思义,丹田化海,开始存储真气,届时,御物由心,隔空伤人,妙用无穷。而在这个阶段,同样存在锻体的过程,练的就不是皮肤,筋骨,而是骨髓,血液,须练到髓如霜,血如浆,方算大成。” “至于凝液境,感魂境,到底是何情况,因为我不曾触摸这个阶段,所以不甚明了,但是,不妨碍我根据名称做些顾名思义的推断。所谓凝液境,恐怕是真气液化,化作真元,而这个阶段的锻体,锻炼的便是脏器。而感魂期,恐怕就是身体到了极限,开始天人感应了,所谓能以精诚致魂魄,应该就是这个道理……” 周夫子一番解说,详实严密,虽多有猜测,却有理有据,半柱香的分说,却一瞬而过,听在许易耳中,真如佛说妙法,舌灿莲花,地涌金莲,横亘在他身前许久的一座巨山,蹴然崩开。 周夫子话落,满场久久无声。 “尔等这般表情作何,难道认为老夫有说的不对的地方么?” 周夫子望着满场的痴楞,莫名其妙道。 “您,您竟然是气海境!” 一个圆脸胖子瞪大了牛眼,脱口道出了所有人的惊疑。 如果说周夫子讲话的前半段,鬼斧神工,引得所有人凝神屏息聆听,那么当周夫子道出“至于凝液境,感魂境,到底是何情况,因为我不曾触摸这个阶段”此句话后,满场便落下了惊天霹雳。 谁能想到就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糟老头子,竟是传说中的气海境,而满座尽是锻体前期,连锻体巅峰都遥不可及,陡然遇到气海境这种能挂在讲武堂作壁画的殿堂级讲师。 要想不受震惊,实在太难。 好在许易境界已高,且和气海境的周世荣大战过,更对周夫子的能耐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是以,并不曾震惊周夫子的境界,满场也只有他将周夫子的每字每句听入心来。 “废话,气海境有什么了不起么!” 周夫子没好气道,“纵是到了感魂,不破脱凡,也还是凡人,区区气海境,又有何了不得,尔等若是连踏破气海的心气也无,那这讲武堂不进也罢!” 口上激昂,周夫子心中实则酸楚,他是气海境不假,却是过去式,二十年前,被人一掌震碎丹田,武道之基就此断裂,武功尽废,勉强靠着见识,入了讲武堂,作了开蒙教谕,这才安然混度了二十年。 如今,陡然被人提起自己曾经的境界,他若说不向往,不悔恨,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众人正默然无语,许易再度起身道,“谢夫子赐教!我还有个问题请教夫子。武者相搏,是否力量和速度,占据绝对地位,武技只为旁枝,我辈习武,只须专注力量与速度的锻炼即可?此外,我方才听夫子言,修行到锻体巅峰,力比一牛。而我又听人说,有锻体巅峰的高手,一击有三牛之力,这又何解,莫非这正是武技的高妙所在么?” 许易此问,乃是因为他和风长老对战之际,风长老使出寂灭神拳,打出了三牛之力,在他心中留下了困惑。 他修炼到锻体巅峰,全凭一套魔牛大力拳,而这魔牛大力拳之精妙,全在锻炼身体,而不再攻伐。 是以,许易修炼至锻体巅峰,却丝毫不会任何武技,对敌同阶的风长老,所凭者,不过是超乎同侪的力量和速度。 而风长老果真败亡在他的力量、速度之下,以至于许易几乎以为武技根本不足为凭,然受伤静养的这几日,他曾仔细回忆过同风长老争斗经过。 尤其是风长老悄无声息地打出的那记寂灭神拳,许易仔细想过,若非他恰好重铁覆身,那一拳过后,他就该彻底交待了,又哪里还有今日。 而无论怎么算,寂灭神拳都该归于武技,那他曾经的以为——仅凭速度和力量就能包打天下,莫非是错误的! “勤学之,明辨之,慎思之,是棵好苗子!” 周夫子瞥了许易一眼,抓起酒葫芦狂饮一口,道,“你的这个问题,得分两个方面理解。第一个方面,武者相搏,力量和速度,的确是关键中的关键,或者可以说,绝对力量面前,一切花招,都没有意义!” “第二个方面,武技的重要性并不亚于力量和速度。道理很简单,因为绝对力量往往很难追求,换句话说,除非你面对的是超越你一个大境界的敌人,在此种情况下,武技恐怕很难弥补力量上的差距。然而,话说回来,身为锻体期的你们,又有谁想过要和气海境乃至凝液境的强者们同场争竞呢?” “所以,在我看来,绝对力量,在某种意义上,是个伪命题。武技的重要,怎么强调也不为过,如若不然,天下怎会有繁衍到极致的各种战技和功法呢!可以这么说,武技和力量、速度之间,并不是相互割裂开的,武技实在就是力量和速度的相融为一,完美结合啊!” 第十九章 延揽 轰! 许易脑海豁然炸响,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的表情,周夫子瞧在眼中,心道“孺子实可教”,接道,“甚至可以说,武技不仅是力量和速度的完美结合,千万年来,经过无数武道天才,绝世强者们惊采绝艳智慧的开发,精妙的武技完全可以实现对力量和速度的增强和超越。” “就如这位同学方才所说,明明锻体巅峰的武者,不过有力比一牛之力,怎么就能打出三牛之力的攻击,这正是武技的妙用。可能这样说,还不太直白。我举个例子吧,芙蓉镇靠水,来往货船无数,想必尔等皆见过货船上桅杆上用来调卸货物的滑轮,常人利用这滑轮能搬运数倍与己身力量的重物。可以说,精妙的武技之于力量,就如这滑轮一般,有了‘滑轮’的加持,打出三牛之力,真的那么难以理解?一言蔽之,力量是基础,武技是手段,强大的基础加上精妙的手段,才是无往不胜的法宝!” 啪啪啪…… 满场发出震耳欲聋的鼓掌声,久久不衰。 许易心中唯有叹服二字,也只有这种曾经沧海之人,才能道尽水的精妙。 却说,许易赞叹罢,正待再起身提问,却被人捷足先登。 原来,有了周夫子方才的一番表演,众人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立着座真神,这等提问良机若是错过,必将后悔终身。 如是这般,哪里还有许易的机会,半个时辰后,余下七个问题,尽数问罢。 周夫子信手拈来,尽数答出,答完最后一个问题,抓起葫芦,起身便行,毫不拖泥带水,尽展高人风范。 许易看着周夫子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怅然。 方才,同座众人提出的问题,对他而言,也并非毫无补益,但他还有个最关键的问题,亟需解答,偏偏就失了机会。 日影渐高,微风骤起,摇竹沙沙,从窗送入满室清香,好一会儿,许易才从怅然中苏醒,转眼看去,满室众人已然散了个干净。 许易正要起身离开,咚咚两声门响,先前在讲武堂前测试众人资质的皂衣汉子敲了敲门,大步行了进来,笑着道,“老弟叫我好找,在外兜了好几圈,却不见老弟踪影,若非问对了人,恐怕还真和老弟失之交臂了。” “不知古头找在下何事?”许易有些好奇。 “老弟莫急,好事,是好事,对了,还不知道老弟姓甚名谁,仙乡何处呢?”皂衣汉子依旧微笑。 许易心头一紧,面不改色道,“到底是何好事,古头不如先说来听听。” 他的姓名、来历,焉敢随意对外人道出,广安府说大极大,可对周道乾这样的大人物而言,不过方寸之间,若他敢露出蛛丝马迹,说不定惨烈的追杀,便尾随而来。 由是,皂衣汉子莫名其妙问他姓名、故乡,由不得许易不多想。 皂衣汉子道,“老弟不用担心,你的情况,我掌握了一些,你是三日前,被慕老头从龙须河中捞起来的,现在正客居慕家可对?” “古头好本事。” 许易微笑说道,心中已然泛冷,做起了最坏打算。 皂衣汉子摆摆手,“老弟切莫误会,我此来,是来邀请老弟加入芙蓉镇皂衣班的,老弟的真实身份如何,结了什么仇家,我没兴趣知道,也不希望老弟因此对我产生敌意。” “皂衣班?抱歉,我实听不懂你的话。” 许易越来越迷糊了。 皂衣汉子怔怔看了看许易,蓦地,才想起来此人不是本地人,或许根本就未入过大城,当下分说道,“皂衣班,是芙蓉镇的警备力量,这么说吧,大越王廷除了维护国本的军队力量外,还有控制地方的警备力量,分五色衣,为金紫黑白青,金衣班拱卫帝都,紫衣班护卫封国,黑衣班庇护州郡,白衣班以下充列各府。” “芙蓉镇归属广安府白马县,镇上的警备力量,不入流品,因此身着皂衣。在下忝为芙蓉镇皂衣班班头,今日偶遇老弟试劲讲武堂,深觉老弟身手不凡,实乃可造之材,便觍颜相请,不知老弟意下如何。” 这下许易听明白了,这位芙蓉镇“派出所所长”看中了自己,要拉自己入伙。 且听他的意思,只要同意入伙,什么身份、来历,完全可以不用操心了。 这点,恰恰是许易最看中的,皂衣班再是低级,只要能解决自己的黑户问题,加入又何妨? 若是干得不爽利,离开便是,不信谁能绑住他许某人的双手双脚。 念头已定,许易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 皂衣汉子哈哈大笑,用力拍打着许易的肩膀,“老弟,我敢保证你不会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后悔!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古剑鸣!” 古剑鸣是真心欢喜,芙蓉镇皂衣班武备稀疏,亟需补充硬手。 原本,他也没将许易这个外来户放在心上,岂料讲武课方散不久,便听人传“外乡人”如何了得,稍稍打听,便弄清楚外乡人在课堂上提了什么问题。 细细一思量,古剑鸣便知晓,能提出如此问题的,岂能是平庸之辈? 此人即便目前的武道境界低微,却也足见是才高之士,未来大有发展。 如此俊才,不趁其在低微之际,收入麾下,更待何时。 动了招揽的心思,古剑鸣开始打听许易的来历。芙蓉镇不大,身为本地地头蛇,要打听一个外乡人的来历,自然再简单不过。 弄清了许易是怎样进入慕家的,对许易的身份,古剑鸣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断。 可他不愿深究,这年月,江湖仇杀,如吃饭喝水一般频繁。隐姓埋名者,更如过江之鲫,除非他古某人闲得发慌,才有兴趣都去查个一二三四。 话说回来,古剑鸣虽无揭露许易的意思,却算准了许易希图隐瞒身份的心思,遂出口招揽之际,就道出了无须担心身份、来历的条件。 果不其然,一下就打中了许易的心思,将许易网入彀中。 第二十章 论魂 “在下易虚,以后还请古头多多关照!” 自屠灭周家,许易早就存了隐姓埋名的打算。 原本躲避于外,自然最好,但既能混入公门,倒也符合大隐隐于朝的宗旨。 何况,继续留在广安,也暗合最危险地方最安全这一论断。 古剑鸣哈哈大笑,“好说好说,这样吧,易兄弟吃罢午饭,到镇东的巡捕科领取服装、配备。这会儿嘛,我劝易兄弟去镇西的剑兰酒坊,沽上一葫芦最好的竹叶青!” “古头这是何意?”许易隐隐猜到答案。 古剑鸣道,“课堂上的事儿,我听说了,易兄弟胸中有丘壑,却未逢名师,今日陡遇周夫子,想来正是大旱而逢甘霖,偏偏堂上人多口杂,难得尽述,定然心中抱憾。那周夫子虽非我芙蓉镇人,二十年间,却也在我芙蓉镇讲武堂传道数次,他的脾气,我有几分了解,其人最好竹叶青酒,每到芙蓉镇必然沽上一葫,此刻,定然在龙须河边的沧浪亭独酌,易兄弟若有未明之处,可沽上一壶竹叶青,提去彼处。” 善解人意,太善解人意了! 蹭地一下,许易双腿急舞,蹿出门去。 龙须河,由孽龙江分支而来,因占据着孽龙江的龙须位置而得名。 河水清冽,蜿蜒送波,水好自然成景,堤岸两边,佳木繁植,绿影婆娑。 许易提着两个硕大的葫芦,沿着河堤,飞步狂奔。 “这边!” 许易正东张西望寻找着凉亭,忽然传来喊声。 循声看过去,周夫子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山水石上,冲他用力挥手。 许易怔了怔,快步行了过去,还未近前,周夫子便扑上前去,劈手将两个酒葫芦夺了过来,拔开软塞,满饮一口,眉开眼笑道,“好酒好酒,不愧是绝品竹叶青,老远就开始勾老子的鼻子,此种级数的美酒,靠老子每月挣俩辛苦钱,还真买不起,今儿算是开着荤了。”说话之际,又往喉间倾了一大口,连胡须都粘湿了。 许易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狂呼痛饮。 一葫芦酒被灌下大半,周夫子这才想起来,边上还立着个送酒的,饶是他脸皮功深厚,也不禁老脸发烧,指着边上的山石,邀请许易坐了下来。 “你小子的来意我清楚,先前在堂上,我就注意你了,是个有想法的。这会儿,你屁股着火一般追过来,还提溜了老子最爱喝的竹叶青,必定是受了高人指点。也罢,谁叫老头子敌不过这腹中酒虫呢,两葫芦酒,两个问题!” 老头子是个爽快人,收礼就办事。 许易要的就是这个,当下也不矫情,说道,“您在课堂上有句话,我记得很清楚,能以精诚致魂魄,是说修炼到了感魂期,肉身到了极限,开始天人感应。那我想请教,人真的有灵魂么?灵魂什么时候会出现?灵魂的强大,对武者有何作用?” 灵魂的问题,他憋在心中更久。 他能肉眼看见了尘的阴魂! 他的双目能无视黑暗! 他的感知力更是惊人,山林之中藏伏着什么野兽,隔着老远,他便知晓! 最离谱的是,他远比常人更能克服疲倦! 就拿修炼来说,若非身体酸痛到无法支撑,他可以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地修炼,而只需数个时辰的睡眠,所有的疲累尽数消失。 他也正是靠着这种“天赋异禀”,才坚持下常人无法忍耐的修行,以至有今日的成就。 身体出现此种异变的原因,很久以来,许易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却有着猜测!在他想来,出现异变的原因,不是这具躯体,恐怕还是自己那跨越时空而来的灵魂。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猜测,今日,得遇高人,再不解开谜团,他非百爪挠心不可。 “你的问题都很特别,怎么又想到这个问题?” 周夫子浑浊的眸子瞬时澄清,盯着许易问道。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再一次让他出乎预料。 “我这人就爱胡思乱想,想的多了,疑惑也就多了,还请夫子为我解惑。” 许易冷静地回看着周夫子道。 周夫子捻着杂乱的羊角须道,“也罢,我也不问这许多,谁叫我喝了你的酒了,兑现承诺便是!方才你一句话,可是问了三个问题,我也就不跟你斤斤计较了,一并回答了便是。” “第一个问题,人是否有灵魂?答案是肯定的,人自然是有灵魂的,无灵魂,不过是行尸走肉!” “第二个问题,灵魂何时出现?我想你的意思应该是,灵魂什么时候可以脱离肉身的束缚而独立。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分两种情况,其一,人死了,灵魂自然出现;其二,修行到极高境界,灵魂淬炼的坚强,或许可以脱离肉身,而得大自在,传说中的神圣们,应该都有这种能耐。” 他没料到老头子竟是这般奸猾,想只回答个皮毛来糊弄自己,赶忙插言道,“人死了,灵魂出现,为何我们常人难以得见?而我却听人说开了阴眼的方士,能看见武道高手的灵魂,这又是为何?”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他见过了尘的阴魂,原想人死结会显现魂魄,可他诛杀风长老,周公子等人时,无一人显露魂魄。 “说好的两葫酒,两个问题!怎的又胡问!”周夫子说得山羊胡子直抖,浑浊的老眼却闪过一抹狡黠。 “多一个问题,多算一葫酒如何?”许易焉能不知晓老头子在算计什么,可他哪里在乎几葫酒钱。 “成交!” 周夫子大喜过望,衰老的瘦脸笑得尽是褶子,感叹道,“当年我若是有你这般孜孜以求,恐怕也不至有昔年之祸,罢了,不说了,言归正传。这灵魂难以看见,乃是因为灵魂是灵体,肉眼如何能见?至于开了阴眼,自又不同,但也并非能见所有灵魂。” “譬如凡夫俗子,修炼未至气海境,身虚魂弱,其人身死,灵魂还未汇聚成形,便被天风吹散,归于幽冥。而修炼至气海境,灵魂相对强大,即便身死,灵魂也可聚成形体,且修行过温养神魂秘法的强者,人死后,阴魂能存于阳世,经年不散,不得不说,此乃造化之奇!” 第二十一章 妙用 “谢夫子教诲!” 许易这才明了,气海境是一道坎,气海境以下,便是死了,连魂魄也甭想聚形。 “谢就不必了,记得欠我两葫酒便是!” 周夫子摆出一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架势。 “记得记得,还请夫子接着释疑!”许易没口子道。 周夫子点头道,“最后一个问题,灵魂的强大,对武者有何作用?实话说,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至少不能给你准确的答案,因为灵魂强大,或者锻炼灵魂的法门,我不曾听说过,恐怕也只有那些感魂期的大能们,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当然了,还是那句话,并不妨碍我以人生阅历,来对这个问题做个推论。就拿常人来说,气足神壮之辈,力量强大,精力充沛,坚韧不拔。若换作一个武者,倘使灵魂强大,想必在修习武道之际,能有效地缓解精神上的疲乏,同样,灵魂力强大之辈,脑聪目明,理解力惊人,用之于修习武技,想必能事半功倍。当然了,我这也只是一家之言,具体到灵魂力增强,能有何种妙用,那也只有等你攀登感魂期后,自行感悟吧。” 周夫子话音清淡,语调舒缓,没有丝毫的激情,可听在许易耳中,证实了许久以来的猜测。 这一刻,空山寂寂,万谷花开,漫天的乌云都在此时消散! “贼老天,你终于开眼了!” 许易在心中怒号一声,面上却波澜不惊,端端正正一躬身子,“受教了!”说罢,转步便行,眨眼就去得远了。 周夫子回过神来,扯着比讲课时粗糙十倍的嗓子吼道,“别忘了欠老子的酒,送到广安城铁猫耳巷……” 辞别周夫子,许易没急着往巡捕科,而是快步行到镇中心,进了芙蓉镇最大的酒楼,半柱香的功夫,提溜了个大大的食盒,疾步朝慕家赶去。 推开破旧的门板,秋娃正坐在院子里吃饭。 一把断了半截靠背的方椅,被秋娃摆作了饭桌,上面搁着俩盘子,冷窝头配咸鱼,秋娃小小的身子,坐在小板凳上,吃得津津有味。 瞧见许易进来,秋娃抱怨开了,“跑哪儿去了,叫你在家守门的呢,还以为中午有热乎饭吃呢,懒死了,亏我还给你留半条鱼呢。”说着,用筷子指着盘里剩下的大半条鱼。 慕伯捕鱼,将晚才归,这两日,还真都是他给秋娃准备的午饭,因着未曾出门,就只热了热慕家的储备食物——窝头,咸鱼。 今次,他既然出门,又怎肯再在伙食上将就。 “吃饭不等我,你还有理了,罢了罢了,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说话儿,许易在一边的花池石栏上坐了,解开食盒,将一盘盘菜肴,往石栏上铺成开来。 桂花鸭脯,晾肉香肠,葱油三香鸡,秘制小乳猪,红烧金鲤…… 一盘盘菜肴铺成开来,色饱香浓浓,迎着斑驳的阳光,几乎生出了圣洁的味道。 秋娃瞧得呆滞了,嘴巴大大张口,嚼得半烂的窝头滑落下来,犹不自知。 许易却不客气,从食盒提手的夹层里取出一双桃木精制的筷子,夹了块鸭脯便送进嘴,吧唧吧唧,咬得极香。 “哇呀!” 秋娃这尊木雕陡然被许易这个动作激活,小短腿儿一跳老高,蹦着冲许易飞扑过来,口中哇哇大叫,“臭胡子叔,烂胡子叔,有好吃的,竟然敢自己吃,太过分啦!” 嘴里哇哇不清,肉呼呼的小身子却如出膛的炮弹,飞扑过来,险些一头栽进花池里,双手抓起那油腻腻的三香鸡,就生猛地将小脑袋埋了进去。 这是秋娃自下生以来,吃得最丰盛美味的一餐饭,忙乱地只恨爹妈少生了两只手、一张嘴。 眼见着小丫头干掉了小半只烧鸡,一只猪腿,还要朝盘里伸手,许易终于出手阻止了,“小心噎着!” 秋娃撇着嘴,挣了挣,忽然发现自己的小肚子前所未有的紧绷,狂热的食欲如潮水一般飞速退去,赶忙挪动着小身子,倒在慕伯破旧的躺椅上,哼哧哼哧地张嘴呼气,一只小手吃力地揉着肚皮。 小丫头正努力地消着食,许易发动了。 这家伙吃饭,比小丫头残暴十倍,真个是风卷残云,一条鲤鱼就如一根油条,被他从头到尾塞进嘴去。 大半只乳猪和小半只烧鸡,被他当麻花一般,片刻嚼了个干净。 剩下的菜,更是被他作了花生米,端起盘来,直接扒进了嘴里。 小丫头还没回过味儿来,许易这边已然吃干抹净了。 “啊呀呀!” 秋娃怪叫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跳起身来,瞪着眼睛,颤抖着手指头指向许易,又指指空白的盘子,却不说话,模样搞怪至极。 “原是嫌我吃的多了,哈哈,小馋猫,有本事你也长个大肚子,哈哈……” 许易开怀至极。 天边的流云,都被他的笑声勾住了,他自己都不记得这辈子是否有过这般开怀时刻。 热热闹闹一餐饭后,许易径直向镇东行去。 半柱香后,他出现在了芙蓉镇巡捕衙门前。 这间挂着巡捕科牌子的院落很大,行进拱形石门,是个宽广的院子,或者说是个庞大的演武场。 几名精壮的汉子,光着脖子,迎着烈日,正在一堆重铁锻造的锻体器械上,使着力气,浑身的汗液将他们的肌肉浇灌成了铜色。 正午阳光很浓,滂沱的汗液还未滴下,便被烘干,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酸臭味。 瞅见生人进门,有人招呼出声,“你找谁?报案到外面击鼓递文书!” 不待许易接腔,正翻着一叠文案的古剑鸣,正从正堂内行了出来,老远便瞧见许易,快步行下阶梯,笑着道,“怎么这时才来,叫我好等,还以为你不来呢。” “家里有些事,耽搁了,抱歉古头!” 许易应承一句,继续送目打量着这间未来的办公点。 第二十二章 法令 “来来来,都过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来的兄弟!” 古剑鸣拍了拍手,喊一嗓子,将正在场间锻炼的几人聚齐,指着许易道,“这位易虚兄弟,是新加入咱们芙蓉镇巡捕科的,将来都是一个马勺搅食吃的弟兄,兄弟们要相互关照!” 说着,古剑鸣又替许易挨个儿介绍起几人的名姓。 这时,许易才知道,算上他自己,此间站着的六人,便是芙蓉镇的全部官方警备力量。 许易礼貌地同每一位同僚拱手问好,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倒是博得了几人的好感。 简单的见面会后,古剑鸣挥散众人,领着许易转步向正厅行去。 后边的事情,便是一连套的流水了,填报备,领服装,取腰牌…… 最后,交代完每月的福利和五十两纹银的薪酬后,砰的一声响,古剑鸣将一本厚厚地《大越王廷法令》砸在许易面前的楠木桌上,说道,“找个时间翻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芙蓉镇的捕快了。”一句话罢,转头行出门去。 许易没想到,如此简单的程序,他便摇身一变,成了大越王廷的公务员了。 许易对这个变化很满意,因为他不仅获得了新的光明身份,更由此成了体制内的人物。 哪怕是最低等的捕快,许易相信多少也能分润到大越王廷的公权力。 一切的奥秘,恐怕还得从这本厚厚的《大越王廷法令》中寻找。 魂穿过后,许易不仅有着前世的冷静和大局观,更有着今生的细密和耐得住寂寞。 寻了个向阳的窗口坐了,推窗放入满眼葱郁,翻开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他灵魂力过人,精神力可以保持高度集中,这本厚实的《大越王廷法令》翻阅下来,不过两个时辰。 其内凡十万八千六百五十四条法令法规,他不敢说记得一字不差,却也有十之八九。 天外的骄阳已有了颓色,苍苍暮暮地粘在会阴山顶。 天色不早了,想着中午的美食,秋娃吃着了,慕伯还落着空,许易赶忙起身,提溜了装着衣服、腰牌的背囊,疾步行出门去。 半柱香后,许易手中多了两个中午一般无二的食盒。 如今,他是真正的有钱人,中午那般的伙食虽奢,所费不过纹银二两多。 按官价,一枚赤金钱币,便能折银百两,且因赤金钱币乃是上等世界的交易货币,流入民间极少,这市价也不过是官府为用纹银兑换民间金币,而强行摊派的价格。 实际上,黑市里,一枚赤金钱币足能兑上百五十两纹银,便是如此,还有价无市。 如今,许易的家私,不说那两枚各价值千枚金币的金饼,便是从风长老处搜刮而来的十余枚金币,用来充作伙食之费,便是天天这般奢靡,也能吃上十余年。 如此身家,许易怎会在吃喝上节省。 落日西斜,晚风徐徐,清澈的龙须河上,波光粼粼,许易漫步在小镇中心,送目远眺,远处的湖光山色,点点归帆,尽数纳入耳来。 将近饭口,忙碌一天的人们,各自寻找着自己的闲适,芙蓉小镇开启了一天之中最喧嚣热闹的时刻。 酒馆、茶肆,客盈于门,各式摊贩如蚂蝗一般,不知从何处涌来,散落在小镇的每一处空地。 耳也满,眼也满,许易只觉感官有些不够用了! 这一刻,市井鲜活了,他的人生似乎也鲜活了。 穿过幽香四溢的桃酥巷,远远便望见码头了,算算时间不早不晚,或许慕伯刚驻帆上岸,许易便想着去那处接一接老爷子。 方行几步,漂亮的剑眉,蹴然中断! ……………… “啊呀,老慕,你今儿个到底是拜的哪路神仙,竟网着大青鲤了!” “啧啧,都过来瞧啊,老慕今天是抄上啦,这条大青鲤怕不得有两百来斤吧!” “哇呀呀,这一条大青鲤,怕不得抵咱们干上半年吧!” “老慕的运道来了,要不咋不见别的杂鱼,好死不死,就让这条大青鲤入了网嘞!” “蔡老幺,你娃子脑袋锈到了,有这一条大青鲤,什么都足了,还要劳什子杂鱼作甚?” 慕老伯方艰难的拖着渔网攀上岸头,棕色的汗珠还未在青青的石板路上烫出烟气,渔网里那长足丈余的大青鲤,便被发现了。 晚归的渔民们,迅速被这惊人的渔获归拢过来,一瞧见大青鲤的身量,便发出这连连叹声。 大青鲤,乃是孽龙江的特产,肉脂鲜嫩,脆骨含香,用之烹饪鱼汤,乃是绝顶食材,素为广安城中贵人所喜。 偏偏佳材难得,这大青鲤多活动于水下三丈以下,极难捕获,便是经年老渔夫,偶尔所得,也是运气使然。 以至于大青鲤的售价居高不下,如眼前一条,保守估算也得上百两纹银,于寻常渔民而言,的确是了不得的收获。 却说,众人正围观得热闹,人潮被迅速分开。 “都他妈散开,听说捕上了大青鲤,还不赶紧让本少爷开开眼!” 一个黑服青年被七八个青衣壮汉簇拥着,蛮横地分开人浪,吆喝声未落,便挤到近前。 刺啦一声,黑服青年双手如最锋利的钢钎,如穿豆腐一般,轻松将坚韧的渔网扯断,单手掐住鱼头,轻轻松松地将大青鲤扯了出来。 “啧啧,好鱼好鱼,好一条大青鲤,老子正愁没好料招待贵客呢,这不是天赐么?” 黑服青年拎着大青鲤,左看右瞧,旁若无人地发表着高论,好似这条大青鲤天然就该属于他。 “公子所言极是,这就是缘分啊!” 一个蓝绸金带的中年人,挤到近前,奉承一句,昂首道,“慕老儿,还不快快将这尾大青鲤入仓。” “诶诶,周渔牙,您稍等,稍等。” 慕伯一叠声应承,招呼几位相熟的渔夫,便要来捉大青鲤。 原来金带中年正是渔行的掌舵渔牙子,慕伯等人每日的捕获,皆由他代收,虽价钱低廉,却胜在简便。 大青鲤珍稀,发到集市,定能卖出高价,然慕伯实诚,不愿取巧,周渔牙一声吩咐,他无有二话。 却说,慕伯和两位健硕的渔夫方要来捉大青鲤,黑服青年轻轻晃手,便叫几人捉了个空。 第二十三章 变起 “慢来慢来,老周,这条大青鲤,老子先瞧见的,老子买下了,可不领你的情!” 说着,黑服青年便将手中的大青鲤丢给了一帮青衣随从,嘱咐他们小心裹了。 周渔牙觍颜笑道,“瞧您这话说的,多见外啊,便是入了渔行又如何,自当我孝敬的!” “行,算你小子会说话!” 黑服青年得意地在周渔牙肩上拍了拍,顺手在周渔牙荷包里一掏,摸出一把铜钱并银角子,往地上一洒,“诺,老头儿,给你的鱼钱!” 慕伯当场愣住了,地上零零散散的铜钱、银角子不少,可合在一起,绝不超过二两。 这条大青鲤卖进渔行,少说也得有百两之数。 “这不成吧,这条大青鲤,二两银子可不怎么够!” 一个生着一张大长脸的渔夫看不过眼了,帮腔道。 一声出,百声应,都是同吃一碗饭的,谁都知晓其中的辛苦,见慕伯艰难所得的大青鲤,要被巧取豪夺,众位渔民感同身受,尽皆鼓噪起来。 “哟呵,谁他娘的再啰嗦,今天的鱼,老子不收了!” 见黑服青年冷了脸,周渔牙心下一惊,立刻冲着众人呵斥起来。 他管领渔行经年,收拾渔夫,那是得心应手,此言一出,众渔夫立时噤声。 周渔牙方制住众渔夫,但听轰的一声响,最先替慕伯声援的长脸汉子,被黑服青年一掌抽得飞起来,轰然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摊黑血,触目惊心。 “我再问一遍,二两银子买这条大青鲤,够么?” 黑服青年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滔天煞气,如山崩摧,压得场间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森冷的视线,好似寒风割林,百木尽伏,独一孤竹傲立。 慕伯苍苍头颅挺得笔直,冷冷瞪着黑服青年,沙哑声道,“要大青鲤,别说二两银子,就是不给钱,拿去都行,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打人,老不死的,敢这么跟公子说话,好他妈猖狂,哪有那么多凭什么,打的就是你!” 话音落定,啪的一声脆响,周渔牙狠狠一耳光抽在慕伯脸上。 慕伯坚硬的脸庞,宛若冷岩,动也不动,猛地拔出腰间短叉,从周渔牙腋下掷了过去。 周渔牙恰好站在慕伯身前,袖袍宽大,慕伯这一叉突然至极,黑光一闪,钢叉划空而过,刺啦一下,精准地刺穿大青鲤的鱼头,稳稳钉在青石板上。 异变陡发,所有人呆愣当场。 大青鲤味美价高不假,但烹饪极有讲究,须得现杀现做。 如今倒好,鱼头刺穿,大青鲤死得不能再死,哪里还能留给黑服青年待客。 “慕老头,作死啊!” 周渔牙嘶声怒号,气得头发都炸起来了。 “那是我老头子捕的鱼,老头子不高兴,自己杀了吃肉,没碍着您吧。” 慕伯须发张开,凛然生威。 啪!啪!啪! 黑服青年冷峻地拍着巴掌,依旧微笑,“果然是市井出英雄!就是不知道你这英雄成色如何,老熊,你带几位兄弟上去验验。” 立时,七八名青衣汉子散开阵型,冲慕伯合围而来。 如此小心谨慎,不过是因为方才慕伯的一记利落的飞叉,一众打手担心点子扎手。 事实上,这点担心是多余的,飞叉不过是慕伯经年捕鱼,练成的绝技,若与武者的标准衡量,慕伯显然是连锻体期都未跨入,只是个稍微健硕的穷困老渔夫。 一众打手一拥而上,慕伯毫无反抗之力,被轻松打倒在地,一顿令人牙酸的暴虐就此开始。 “行了,别给老子打死了,老子还没听见句软话。” 黑服青年挥手叫停。 此时,慕伯委顿于地,浑身血污,胸膛微微起伏,苍苍染血的头颅依旧停的笔直。 瞧出来的慕伯的犟劲,黑服青年脸上的微笑又浓了几分,温声道,“老家伙,给老子磕仨响头,老子就放过你,要不然你这把老骨头就准备去填龙须河吧!“ 慕伯却不答话,蜷缩在地,梗直了脖子,像根衰朽的枯枝,虽残败,亦僵硬。 “老家伙,够硬!来人,给老子绑上石头,沉到河里去!” 黑服青年烦了,不愿再为眼前的衰朽老头浪费时间。 “公子,大庭广众,怕是不好吧!” 周渔牙轻声劝道。 芙蓉镇虽小,到底是大越王廷境内,光天化日,伤人性命,大越王廷的法令不是吃素的。 豪强欺凌平民,那也是用阴招、暗手,不曾这般赤-裸裸。 黑服公子哈哈大笑,“大庭广众?大庭广众又怎么了,别说这小小芙蓉镇,便是广安城中,本公子看不爽利的,也是动辄抹杀,谁能怎的?” 说罢俊目朝一众青衣随员斜转,冷哼道,“还他娘的愣着作甚,给老子沉河!” 黑服公子话音方落,场间众渔夫终于变色,狰狞、愤怒在所有人的脸上显现。 “都他-妈-的干什么,要造反啊,知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黑龙堂总听过吧,这位公子爷正是白马分堂的少堂主,要炸刺,先他妈上秤,秤秤自己几斤几两。” 周渔牙本不关心这帮渔夫的死活,可若是闹开了,这帮渔夫全被黑服公子弄个骨断筋折,上不得工,渔行没了进项,也影响他的利益。 “黑龙堂”三字一出,满场陡然刮过一阵寒彻骨髓的阴风,所有的愤怒、不满,都被这阵阴风带走。 “跟这帮泥腿子说这些作甚,黑龙堂的名号,岂是他们听得的?” 黑服公子矜持地扫了周渔牙一眼,眉眼之间,竟是倨傲。 就在这时,一个素衣女娃冲进场来,才及腿长的个子,顶着张肉嘟嘟的小脸,挎着小小的书包,飞泪夺目,哇哇哭着朝慕伯奔来。 “阿爷,阿爷,你怎么了,怎么了,呜呜……” 女娃扑在慕伯身边,边摇晃着慕伯,边声嘶力竭地哭号。 第二十四章 铜锤 小女娃,自是秋娃无疑。 原来,每逢慕伯出船,秋娃都会在下晚学时,来码头等候慕伯,而慕伯总会豪爽地掏出几个铜板,塞给馋嘴的秋娃,那时,风中总会摇响悦耳的铃声。这大概也是祖孙俩,一日之中最欢乐的时光。 而此刻,这最纯粹的欢乐,却被残忍和暴力,导演成了一幕人间惨剧。 “哟呵,来了个小崽子,真巧了!” 黑服青年捏着秋娃后颈,轻松将之拎至半空,狞笑地看着慕伯,“死老头子,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多硬。”说话之际,大手轻扬,秋娃被他抛上半空。 “秋娃,千万别乱动,爷爷没事,爷爷有你呢!” 慕伯嘶声呼喊。 秋娃用力点头,紧闭了嘴唇,劲风卷得她短发飞扬。 眼见着秋娃便要落地,黑服青年大手轻抓,秋娃又稳稳被抓入掌中,“老家伙,再不给本公子磕头,下回老子保不齐就接不住了。” 慕伯梗直的脖颈,终于弯曲了下来,挣着爬起身来。 秋娃大叫,“爷爷不要,不要,爷爷,我恨他们,我,我要……” “秋娃闭嘴,爷爷没事!”慕伯愤怒地盯着秋娃。 “还他-嘛磨蹭什么!” 黑服青年大怒,抬手又将秋娃抛上了半空,噗通一下,摇摇晃晃的慕伯双膝重重砸落在青石板上。 黑服青年仰天大笑,淫威滔天,笑声未落,空中一闪,还未上升到最高处的秋娃,半空里被一道黑影摘了过去。 待那黑影落定,黑服青年这才看清是个胡子拉碴的瘦削年轻人。 那年轻人正落在慕伯身侧,一手抱着俊脸通红的女娃,一手扶起满面血渍的老头,从兜里掏出张手绢,小心地替老人将脸上的血渍擦净,终于说出话来,“慕伯,我来晚了!” 慕伯方要开口,却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年轻人赶忙扶他坐了下来,不住轻拍着老人的背脊,替他顺气。 他怀中的小女娃,死死抱着他的脖子,瘪了小嘴抽噎道,“胡子叔,你快带阿爷离开这儿!” 毫无疑问,来人正是许易。 原来,感知力惊人的他,方行上码头,便瞧见此处的热闹,又行几步,秋娃的凄厉的哭喊,便传入耳来,才凝目,便瞧见秋娃被抛上了半空,这一惊,险些魂飞魄散。 他猛地一脚,踏碎数块青石板,身如惊鸿,瞬息掠过十余丈,于间不容发之际,抢下秋娃。 落地刹那,再见慕伯惨状,他心如刀割。 慕伯于他,有救命之恩,许易从未言谢,乃是知晓如此恩情,实不是区区言语,便能报答。 这几日,他虽客居慕家,可彼此之间恰恰融融的相处,早让他生出了家的感觉。 慕伯,秋娃,自然便是家人。 乍见慕伯、秋娃被人如此折腾,许易面色如常,心中的狠戾已然滔天。 却说,秋娃一句话罢,两人同时接腔。 “傻丫头,胡子叔来了,不用害怕!” “急什么,小娃娃,本公子还没玩够呢!” 许易终于转过头来,冷峻地看着嘴角浅笑的黑服青年,亮出一枚黑黝黝的铁牌,正是他方领的那枚捕快腰牌,肃然道,“在下乃本镇新上任的捕快,尔等在此间聚集,所为何事?” “捕快?有你球事,赶紧滚,轮得着你在这儿充大头蒜!” 黑服青年没应,周渔牙跳了出来。 初始,他还以为许易是何方高人,待一听说是本镇捕快,周渔牙的凶焰陡然被点燃。 芙蓉镇有巡捕科不假,可尽是些混吃等死的货,他周某人好歹是芙蓉镇响当当的人物,区区捕快,算个屁! 许易看也不看周渔牙,盯着黑服青年,说道,“还是由你来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吧,我想你应该不会敢做不敢当!” 黑服青年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好久没遇到你这么有趣的人了,罢了,我就来告诉你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黑服青年存心看许易的笑话,嚣张而简略地复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接道,“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作恶多端,罪大恶极,你不是捕快么,来抓我啊!”说着,还将双手并拢朝许易伸来。 “啊哈哈哈……” 一众青衣随从轰然笑出声来。 周渔牙也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朝许易肩头拍拍,“小子,哪儿凉快滚去哪儿,别来烦……” “烦”字方出口,周渔牙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脖子被许易铁钳一般的右手捏住,整个人被提到了半空,转瞬,胀得眼眶发乌。 惊变骤起,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小小捕快,竟然敢对本镇大人物周渔牙动手。 伴随着阵阵惊天动地的喝骂,七八个赤膊大汉咆哮着对许易冲来。 他们皆是周渔牙长期豢养的打手,多是方跨入锻体期的浪荡子。 其中修为最高的便是那冲在最前,举着一对块头惊人铜锤的光头汉子,乃是锻体中期的强者,周渔牙在芙蓉镇大半威风,便是由他撑起。 此刻,小小的捕快竟敢在他面前,抓拿主家,分明没将他放在眼里,光头汉子鼻子都气歪了,一对铜锤舞得呼呼生风,周遭三丈内,几乎站不住人。 一个跨步,踏断一块石板,光头汉子高高跃起,一对铜锤狂风暴雨一般扫来。 许易微微侧步,以身替秋娃挡住劲风,另一只手猛地扬起,周渔牙被他高举了,如柳絮轻抚,迎着铜锤挥来。 光头汉子唬了一跳,变招已然来不及,只得强行撤力,身子直直从半空中摔下,沉重的铜锤轰然在地板上,溅起满地碎石。 就在这时,许易动了,大手一挥,周渔牙像破麻袋一般,被他砸进猛冲而来的队伍,一脚踢中一柄铜锤,铜锤如触电一般,猛地弹起,被他抄进手中,迎面就朝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的光头汉子砸落。 巨锤沉重,拎在许易手中,如提灯草,挥如惊雷,光头汉子方站起身来,铜锤便印在了胸膛,但听咔嚓一声响,光头汉子狂飞而去,半空中,血如雨下。 第二十五章 执法 众人正惊叹光头汉子身上血液之丰盈,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光头汉子长大的身子竟横空飞出五丈开外,直直跌下码头,落进那滚滚龙须河中。 众人正震惊地莫可名状,许易已抱着秋娃杀入阵中。 一柄巨锤,在光头汉子手中,或许耀武扬威的作用要胜过实战,可在许易手中,简直就是人间凶器。 他力量绝伦,最适合操弄这般沉重兵器,逾百斤的巨锤,被他巨力挥动,其势绝伦,每一击,必有一人中招,亦必有骨断筋折之声,伴随着血雨飘蓬,便有人影直直飞落河中。 短短几个呼吸,一场火爆至极的战斗,便宣告结束。 许易不管一众旁观者是血脉膨胀、心摇神驰,还是惶惶不安,刹那神惊。 他自管大踏步地走进跌落在地的周官家,冷声道,“既是你负责接收鱼获,我慕伯不图高价,仍愿意将大青鲤归于你处,你自当维持公义,缘何为虎作伥,欺凌老弱,大青鲤市价过百两,按《大越王廷法令》,抢占财货过白领,杖三百,徒边关。” “少他妈吓唬老子,你不打听打听爷爷是哪家的,白马县县丞是老子姐夫,奶奶的,想拿狗屁大越王法制老子,你还嫩!” 原本许易手段惊人,转瞬便将他精心搜罗的打手,一股而灭,周渔牙正吓得魂不附体,生怕许易一个发蛮,将他也格毙。此刻闻听许易讲起了什么法令,他陡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立时便又抖了起来。 许易却不理他,回眸冲怀里的小女娃道,“秋娃,你先睡会儿,睡醒了,就到家了,晚上胡子叔还给你买好吃的。” 说话之际,许易大手正要朝秋娃脖颈间捏去,却听秋娃道,“胡子叔,我要看你打坏人,我才不怕呢!” 小小女娃,竟是聪明得吓人。 “好,那就看胡子叔给你出气!” 说罢,许易转目看向周渔牙,冷道,“本来我还想费些唇舌,说说你暴力抗法之罪,现在看来不必了,嘿嘿,好一个狗屁大越王法,连大越王廷制定的法令,你也敢藐视,看来你果真罪该万死!” 呼! 铜锤摧得空气荡出波纹,轰然一声巨响过后,烟尘滚滚,大地似乎都被这一锤砸裂开来,烟尘稍散,众人定睛瞧去,哪里还有周渔牙身影,只余个深达尺余的陷坑,堆着一团模糊的血肉。 雄霸芙蓉镇多年的周渔牙,就这样让人一锤砸死了,死得惨烈无比。 视觉和心灵上的双重冲击,让无数围观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易却平静地像捏死了一只蚂蚁,拖着铜锤行到黑服青年身前一丈处,稳稳停住,金色的夕阳下,许易瘦硬的身影,恍若天神下凡。 “没想到区区小镇捕快,竟也有精湛的锻体后期修为,去白马县巡捕衙门做个青衣捕头,也绰绰有余了,蜗居芙蓉小镇,实在是屈才了,怎么样?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当这个引路人。” 黑服青年淡淡道,似乎方才发生的一切,从未入他眼来。 “对我慕伯动手的,就是你身后的这群青衣狗吧!” 两世为人的许易,焉能不知道黑服青年话里夹着求和的意思,然他生平最重情义,在黑服青年看来,不过是作弄一下贱民,于许易而言,却是被掀翻了逆鳞,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尊驾别不识抬举,我先给尊驾提个醒,惹上我黑龙堂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的确,这个梁子由我而起,你灭了姓周的,也算扫了我的面子,一来一去,也算打平了,尊驾年纪轻轻,恐怕没闯过江湖,须知这江湖上,多个朋友,多条路!” 黑服青年面上冷峻,心下恼火到极点,若非没把握拿下许易,他早就发飙了。 “去你妈的!” 许易声如玄冰,手中大锤朝众青衣汉子一指,朗声道,“尔等围殴老弱,致人重伤,按大越法令,杖一百,吾代王廷行法,此间无杖,以锤代之,锤重杖轻,以一抵百,也就是说,尔等只需受我一锤便罢。” 他话音方落,四周的人群中发出善意的嗤笑声。 凡有头脑的,皆明白那笑声何意,许易的一锤,何等沉重,已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光头汉子,和尸骨无存的周渔牙便是明证。 说是一锤,其实要的是一条命。众围观者早就恼恨黑服青年领着一众青衣打手,来芙蓉镇耀武扬威,此刻芙蓉镇的警备力量,能给这帮人好瞧,激动之余,他们心中何尝没点与有荣焉的意思。 一众青衣汉子恼羞成怒,却不敢轻动,正互相目视,久憋成狂的黑服青年终于发。 “草你奶奶,都他妈愣什么,黑龙堂没有被吓死的,给老子上,乱刀分尸!” 话音未落,他左掌擒住一把绿色短刃,右手握住一只鸭卵大小的白色铁胆,满面狰狞,直奔许易杀来。 他也实是被许易气得狠了,此前,他卖许易面子,乃是惜命,不愿和许易正面放对。单看许易收拾光头汉子一众人等的利落,他断定许易和自己一样,也是锻体后期,且看许易的身手,恐怕踏入锻体后期已有时日,而不似自己才刚刚突破。 至于许易是不是锻体巅峰,他根本不作此想,整个广安城,能在三十岁以内,跨入锻体巅峰的,不超过一个巴掌。 眼前这家伙,虽然胡子拉碴,卖相颇老,可眉眼间的湛然黑亮和面部线条的冷硬,都充分出卖了此人的青涩。 更何况,若真是锻体巅峰的高手,别说芙蓉镇,便是白马县也盛不下。 原本料定许易的修为后,许易肯说两句场面话,黑服青年不吝交下个朋友。 哪里知晓许易话语如刀,将他面子剥脱个干净,他若就此缩卵,就算回归黑龙堂,也定无好下场。 且他自忖怀藏杀手锏,即便许易修为稍高,自己奋力一搏,胜算也是极大。 思忖已定,黑服青年这才发动。 第二十六章 谢罪 却说黑服青年一动,便是最好的号令,一众青衣汉子再无畏惧,各自腾起兵刃,鼓噪着直冲许易杀来。 主前奴后,两面夹击。 许易动了,他根本不管身后的黑服青年,大步一踏,人就到了一丈开外,身子再晃,铜锤一摆,便杀入一众青衣汉子之中。 刀来,锤去! 枪来,锤去! 箭来,还是锤去! 不招不架,就是一下! 飘若鬼魅的铜锤,没有人挡得住一下,也没有人能避开。 又是一阵血雨飘零,漫天人影乱飞。 黑服青年还未碰着许易的毫毛,场间已再瞧不见青衣汉子的身影。 却说许易方将青衣人屠尽,黑服青年已凌空杀到背后,左掌三尺长短的绿色锋刃,直取许易后脑。 许易身形不动,刚砸飞一名青衣人的铜锤霍然变向,后发先至,阻住了绿色锋刃的攻击线路。 铛的一声脆响,铜锤锋刃交叠。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质地坚硬的铜锤,竟被绿色锋刃一割两半,如切豆腐。 锋刃割开铜锤,去势不减,眼见着已然碰到许易的黑发,黑服青年面现狂喜,就在这时,许易的头颅竟然硬生生挪开三寸,避开这致命一击。 一击落空,黑服青年心中大急,急速变招。 可这急速,在许易眼中,却慢如蜗牛。 一个小境界的差距,犹如天堑一般,横阻在二人之间。 黑服青年可以仗着兵器的犀利,打许易个措手不及,可一旦许易有了防备,这最后的优势也被抹杀。 改刺为割的锋刃,还未挪移半寸,许易飘如轻烟的身子,已鬼魅般地出现在黑服青年身后,大手擒出,黑服青年还未回过神来,后颈大椎便已被死死拿住,凌空提了起来。 擒住黑服青年,许易无惊无喜,冷峻道,“现在该来数数你的罪……” 孰料一句话未罢,惊变陡生,黑服青年右掌间的白色铁胆,骤然化形,一根细长的尖端,如电而生,毫无声息地朝着许易胸口刺来。 却说擒拿住黑服青年的大椎穴,许易一颗心已然放回肚里,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大椎穴被拿,无论是谁,都该失去反抗能力,以至于他警惕性完全放了下来。 他哪里想到黑服青年掌中擒着如此异宝,铁胆化形,毫无征兆地刺来,眼见着白剑已然刺破衣衫,换作旁人,哪怕是气海境的高手,恐怕也决无可能避开。 偏生许易具备惊人的感知力,白剑方割破衣服,脑海未有指令发出,神经先御使着身子动了。 使尽全力,肩膀往左轻轻歪斜,电光之间,挪移不过半寸。 而正是是这不到半寸的挪动,救了许易一命。 刺啦一声,白剑刺破许易牛毡一般厚实的皮肤,擦着心脏,轻易地将他身体刺了个对穿。 黑服青年绝没想到,如此悄无声息的一击,也被许易避开,忧惧之余,掌力催发,正要搅动刺入许易身体的白剑,忽的,一股强烈到几要让他眩晕的疼痛传来,中断了一切。 原来,许易被白剑刺入,强大的危机感传来,他不顾一切地先出手了,大掌催出,一把捏住黑服青年擒拿铁胆的右手手腕,巨力之下,一把将其手腕捏成粉碎。 原本许易有更简洁地解决方式,只需捏住黑服青年大椎穴的大手发力,将之捏昏即可。 可白胆化形,太过诡异,他生怕即便是捏昏了黑服青年,白胆依旧能贴掌发力,索性直接从根源解决问题。 果然,黑服青年右手手腕方被捏碎,白剑骤然压缩,退出许易身体,在黑服青年掌中又化作铁胆。 而许易胸前胸后各现出窄窄一道剑创,创口虽深,却被许易控制着肌肉,压实创口,滴血未流。 许易大手一抄,摘过铁胆,将之塞进从风长老处夺得的虎皮腰囊。 又拿过那把绿色锋刃,狠狠将黑服青年掼在地上,不待其翻身,大脚便踏了上去,又朗声念起了大越王廷法令,“聚众袭官,按例当斩,现在你有何话说!” 黑服青年强忍着剧痛,厉声道,“王八蛋,知不知道你惹大祸了?快将铁胆还我,否则,你必死无葬身之地!” 铁胆神异,闻所未闻,许易早猜到不是简单玩意,此刻,黑服青年命在旦夕,却还念念不忘,足见这铁胆必是宝贝。 既然是宝贝,依许易的脾气,又怎肯退回,他连周道乾的东西,都敢黑,还有什么不敢吞的。 黑服青年叫喊方落,绿光一闪,左掌拇指被许易削落。 “方才你叫我慕伯给你磕三个响头,现在你去给我慕伯磕三十个响头。我开始数数,三个数后,你还没开始,每多一个数,我斩掉你一根指头,算上脚趾,你还有十四根指头,砍完指头,就是鼻子,耳朵,我倒是希望你硬气些,能多撑几个数,最好让我把你削成根人棍!” 对待黑服青年这种货色,许易心冷如铁。 他大脚松开,开始数数。 黑服青年站起身来,强忍着颤抖,开始咆哮,“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黑龙堂三千弟兄,绝……” “绝”字未落,“四”字已出许易之口,绿芒闪动,食指飞起。 “啊!” 黑服青年痛苦嘶嚎,指着许易怒骂道,“我父必将你千刀万剐!” “五、六、七!” 绿芒再闪,黑服青年左掌已然光秃。 黑服青年痛得伏倒在地,许易却不管他,绿芒挥处,黑服青年双脚鞋袜俱裂。 “慢!” 许易第八个数方要吐出,黑服青年终于忍不住出口叫停。 娇生惯养的他,虽修行武道,却根本没有练成坚强的意志,指头一根根被许易削断,那种痛楚和恐惧,将他最后的骄傲击得粉碎。 噗通,尊贵的少堂主,终于在慕伯身前跪了下来。 砰,砰,砰…… 他的头颅暴风骤雨一般狂击着青石板,不知是生怕磕碰得轻了,被许易打转,还是借此发泄着胸中无穷尽地羞愤和狂怒。 第二十七章 广安 三十个头转瞬磕罢,黑服青年直起身子,死死盯着许易,冷道,“头我磕完了,你该杀的杀了,该出的气也出了,我可以走了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黑服青年心中的怒火,已然烧起千万丈,打定主意,只要返回白马县,立刻点齐人马,杀将回来,将这小子挫骨扬灰,不,虐杀这小子之前,要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是怎么玩死这一老一小的。 许易冷笑道,“走?哪里走?你当我在出气?笑话!我乃公门中人,一言一行,无不奉大越王廷法令为圭臬,你聚众伤人在前,意图杀官在后,方才磕头,不过是代偿慕伯之伤,活罪已过,死罪难逃,看来你真是法盲,或者说你心里根本半点也无我大越王廷法令。” “我*%¥¥……” 黑服青年气绝,眼前一阵阵发昏,合着闹了半天,这王八蛋根本就没想放过自己啊!刚才的头岂不是白磕了! 这也是他留存在这世上的最后念头,绿芒再闪,大好头颅冲天而起,头一次,黑服青年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头颅落地,怒目圆睁,他怎么也想不到,来小小芙蓉镇耀武扬威一番,竟然丢掉了自己尊贵至极的性命。 屠掉黑服青年,许易扶起慕伯,大步而行,所过之处,聚成的人山人海,陡然分出一道波浪。 这一刻,芙蓉镇捕快,和大越王廷法令,在所有芙蓉镇民心中,前所未有的沉重。 ………… 古剑鸣是在一家医馆找到许易的,这时,距离许易屠灭黑服青年,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 慕伯的伤患已经处理,喝了一幅补药,竟然效果好得惊人,周身极恐怖的伤患,竟已开始结痂。 倒是秋娃在慕伯房间待了片刻后,只喊困倦,晚饭也没吃,便回房间沉沉睡下了。 古剑鸣将许易拉到医馆的后院,劈头盖脸道,“老弟,你瞒的我好苦,也害的我好苦,我这才回家打了个盹儿,你就闯下这泼天大祸,叫我如何是好……” 古剑鸣满脸涨红,言语惶急,显然,许易今次做下的事,对他刺激不轻。 许易道,“古头何须烦忧,恶人欺压良善,身为捕快,自当护一方平安,在下处处以大越王廷法令为行事准则,不知错在何处?” 古剑鸣哑然,来时,码头上的惨剧,他已打探得十分清楚。 许易的言辞,他也知晓,初始,还弄不明白,许易杀人便杀人,缘何处处搬出大越王廷法令,在这芙蓉镇,大越王廷法令,只是对付草民的,什么时候管束得了豪强。 此刻,再听许易如是说,他忽然明白许易打的什么主意了。 许易今天这般当着数千人,以大越王法,诛杀恶贼,势必轰传广安。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还有人敢打许易的主意,那便是在往大越王廷脸上甩巴掌。 大越王廷地方政权便是再腐烂,此种涉及王廷尊严之大案,势必一究到底。 显然,许易此举,明火执仗地将大越王廷拖到自己身后。 “你小子啊,贼精!” 古剑鸣跺脚道,“不过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们不敢对你下手,老人和小孩怎么办,你能十二个时辰看着他们?” 许易愕然,念头一转,笑道,“古头你既然想到此节,必有教我,还望不吝赐教!” “你啊!真是个滑头!” 古剑鸣哈哈大笑,笑罢,却不言语。 此许易早不是彼许易,两世为人,于人情世故一路,何等精通,当下笑道,“古兄,你我一见如故,蒙古兄关照,兄弟才得入公门,此恩此情,兄弟铭记于心,古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古剑鸣击掌道,“好,易老弟爽快,老兄再叽歪,便是枉做小人了。是这样的,以易老弟之才,在公门之中,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小小芙蓉镇巡捕衙门这汪浅水,养不了老弟这条蛟龙。老兄别无所求,只想老弟飞黄腾达之日,别忘了芙蓉镇巡捕衙门。具体说,要老弟一个承诺,也就是不论老弟将来有何发展,都请老弟担任我芙蓉镇巡捕衙门终身客卿。老弟放心,这终身客卿,不需要耗费老弟精力,更不是捆绑老弟,只是借着老弟的金字招牌,沾沾仙气!” 许易道,“这有何难?承蒙古兄高看,在下求之不得。” “哈哈,这就好,这就好!” 古剑鸣笑不绝口。 单从听来的故事,他便判断出许易恐怕就是那锻体巅峰的强者,如此年纪就跨入锻体巅峰,只怕跨入气海境,乃是板上钉钉之事,届时,许易将和那些挂在讲武堂的先贤并列,传扬出去,芙蓉镇巡捕衙门该是何等荣光。 古剑鸣强忍住兴奋,替许易释疑道,“老弟今日之厄,也非难解,一路向南六十里,灾祸自消。” “去广安城?” 往南六十里,正是广安城。 古剑鸣点头道,“广安城乃是广安府之核心,城禁森严,城内禁止殴斗,更禁止武者侵害平民,大越王廷峻法,在城内得到最大程度的体现。只要入得广安城,黑龙堂便是有天大势力,也绝不敢对这一老一小下手,只不过老弟恐怕要多些麻烦。” “这话怎么讲?” 听说慕伯和秋娃的安全得了保障,许易先就松了口气,至于旁的麻烦,他还真就不怕。 古剑鸣道,“广安城虽禁殴斗,但武人众多,冲突蜂起,大越王廷再是强势,也绝难禁绝冲突,堵不如疏,广安府令遂划出特定区域,供冲突者解决争端。冲突一方只需缴纳一定佣金,广安府令便会强行安排决斗,另一方若不应战,则会被强行驱逐出城。” “老弟今日和黑龙堂结下的梁子极深,只怕进了广安城,对方也会死缠烂打上门,老弟还要多加小心。不过,老弟也无需太过担心,老哥我早有安排,今次老弟你赴广安城,可以借用我芙蓉镇公办身份。芙蓉镇在广安城有办事处,办事处的原管事老秦,已经被我调走,你入广安后,可直入办事处,接管老秦的职务。有这个官方身份,黑龙堂就是再猖狂,恐怕也得顾忌几分。” 第二十八章 铁精 许易真不知说什么好了,虽然古剑鸣助己,乃是有所求,但这般全盘为己着想,他还是忍不住的感动。 他感慨道,“古兄之情,在下铭记于心!” “言重了!” 古剑鸣抱拳道,“此去广安,易兄弟多珍重,去吧,未免夜长梦多,我已叫好了大车,停在门前,现在就上路吧!” 许易点头,转进门去。 半柱香后,苍茫夜色中,两匹健马拉着一辆铺了厚厚床褥的大车,风驰电掣地朝广安城方向驰去! …………………… 入夜,黑龙堂白马分堂议事大厅,两排数十架油火炉汹汹燃烧,照得穹顶上的巨龙浮雕,鬼气森森。 正中的虎尊铜椅上,白马分堂堂主江少川安静地坐着,一双虎目死死凝视着厅口,自打江堂主接到通报,他的独子江大少,在芙蓉镇码头,被一介捕快,单刀斩首,江堂主似乎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铎铎铎, 忽的,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在大厅中回响起来,好似钢锉刮擦铜皮。 白马分堂的文胆刑师爷疾步匆匆地行了进来,彤彤光火之下,刑师爷好像从热锅里才捞出来一般,满头大汗,两撇鼠须已然浸透。 还未近前,刑师爷便扯着沙哑的嗓子嚎了起来,“堂主,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哇,公子他,公子他……” “我知道,我儿子死了!” 江少川的声音好似在阴沟里涮过一般,充斥着阴冷、腐臭。 “堂主,铁精被公子盗走了,铁精被盗走了哇!” 刑师爷掐着嗓子嘶嚎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少川像一只巨大的螳螂,闻声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跃到刑师爷身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咳咳,我说,咳咳……” 刑师爷喉头被捏得死死地,又哪里说得出话来。 待江少川松手,他才又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轰! 江少川如遭雷击,形如鬼魅,钻进密室,转瞬,又钻了出来,飞起一脚踢翻了一盏火炉,擒住屏风处的一把大关刀,狂风暴雨一般急舞起来,转瞬,白马分堂的煌煌议事厅成了垃圾场。 许久,江少川才驻刀,满脸狰狞,喃喃道,“畜生,畜生,死有余辜啊,畜生!” “堂主,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得想办法夺回铁精,最大程度上消弭隐患,否则让总堂知道了咱贪下了如此至宝,后果不堪设想啊!” 刑师爷焦急劝道。 江少川浑身一震,这才想起最大的灾祸还未消弭。 这铁精,乃是数月前,他领导白马分堂秘密打劫东南商队所得,而这东南商队却不是一般队伍,乃是肩负着广安府给王廷朝贡的贺诞使。 江少川正是打探到东南商队的秘密任务,才凝聚力量,埋伏在天鹰崖,付出了惨重代价,终于洗劫了东南商队。 这铁精正是刑师爷带队在商队的一个宝匣中拣出,当时一见,江少川便惊为神物,而按照黑龙堂的帮规,下级分堂劫掠所获,当交由上级总堂清点,按比率分配。 铁精如此神异,上交总堂,必定有去无回,刑师爷显然也看出了江少川的意动,自作主张诛灭了参与发掘铁精的小分队。 有了刑师爷这般知情识趣,江少川便半推半就将这铁精收入囊中。 却说铁精是至宝不假,但来路不正,根本见不得光。 江少川便将之存放在密室,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才敢拿出把玩。 哪里知晓,江大公子胆大包天,竟将铁精偷出,更要命的是,江公子自己还不负责任地死在了外面。 此刻,江少川哪里还顾得上心疼江公子的生死,满心都被恐惧塞满。 若是铁精出世的消息外泄,他江某人在劫难逃。 刑师爷心知江少川着急什么,说道,“堂主勿忧,我打听清楚了,当时码头上,人头虽多,俱是平民百姓,只听人说,有一把白剑杀伤了那捕快,并无人瞧仔细,那把白剑乃是铁精所化。兼之铁精乃是异宝,那捕快得去了,也必定守口如瓶。所以,咱们暂时用不着担心铁精出世的消息外泄。” “那捕快是芙蓉镇巡捕衙门新收,属下刚刚得到消息,此人赶去了广安城。显然,这人做好了应对,分明怕咱们在芙蓉镇拿那一老一少下手。不过也好,他赶去广安了,咱们就直接跟他来明的,找个擂台直接锤死了此人,一了百了!当务之急,咱们得马上飞书广安,弄清那人的落脚点。” 刑师爷话音方落,满面铁寒的江少川阴恻恻地笑了,“当务之急?嘿嘿,我以为当务之急,是要保密,知道铁精存在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只有我一人知道。”话音未落,江少川大手探出,但听咔嚓声响,刑师爷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背脊。 顺手一扔,刑师爷的尸体被丢进了左近的炉火中,转瞬,便有焦味伴着浓烟腾出。 江少川死死凝视着篝火,咬牙道,“不管是谁,敢抢老子拿命换来的宝物,老子就要你不得好死!” ………… 清晨,天气阴沉,起了大风,虽紧闭门窗,燃得还剩半寸来高的红烛,依旧被飘进的冷空气,吹得摇摇曳曳。 侍候慕伯喝了副补药,给秋娃房间扔了个硕大的食盒,换上一件新置的青衫,许易来到正堂公房,静静坐了。 这是间普通的居家小院,前屋办公,后院安家,正屋、厢房、厨卫一应俱全,中庭两排秋榕,亭亭如盖,遮阴避暑,极是宜家。 芙蓉镇巡捕衙门租下此间,有些年头了,专门在此设立办事处,负责接待芙蓉镇赴广安府公干人员,以及接发来往公文。 许易喝了两杯茶,去不远处的驿站,收发了几份公文,将左侧的待客厢房去锁,门上留了张便笺,关上大门,便辞出门去。 他专门朝着热闹处行进,转进一座大坊,直入最大的酒坊,花了一锭银子,拎了一坛十年陈的竹叶青,打听清了铁猫耳巷的位置,飞步前行。 此入广安,许易并未心存侥幸,他很清楚黑龙堂不会息事宁人,不为那该死的黑服青年,只为那块神异的白色铁胆,也得掀起血雨腥风。 第二十九章 规矩 事实上,许易从未想过世上竟会有如此奇物。 昨日夜间,他试验过那块铁胆,放在掌中,气劲到处,那块铁胆能幻化成任何器物,随脑海形象而变,掌力越强,催发越急越烈,最长可达三丈开外,化作一根细又尖锐的利矛。 更难得的是,无声无息中,速度极快,电光一般,化形便成。 如此神物,若留作近身偷袭,简直无往不利。 许易深知,宝物虽好,要留住却得拿命去搏。 当务之急,提升修为,获得保命手段,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此刻,突入广安城,他两眼一抹黑,必须得寻个熟人,弄清状况。 显然,那位邋遢贪杯给他留了住址的周夫子,是最佳人选。 铁猫耳巷很难找,但因窄窄的巷子,几乎被两两相对的七八家人家夹得就容两个身子通过。 若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好几次,许易都从巷口晃了过去。 好容易问了左近蹲在门槛上下棋的一对老头,许易才入得巷口,在巷尾一间矮小的瓦屋门口,寻着了周夫子。 大上午的,天阴沉得厉害,风寒天冷,老头子竟在门前搁了张竹靠,搭着厚实的毛毯,睡得香甜,远远便听见鼾声。 行到近前,许易也不叫他,故意将酒坛处的封皮掀开一角,立时,昏睡的老头鼻头猛地一耸,好似被踩了尾巴的老猫,猛地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待看清许易手中的酒坛,老头子猛地一拍巴掌,哈哈笑道,“想什么来什么,老头子可是三天前就断顿了,这几日没酒没精神,瘫在椅子上等死了,心里想着便是死了化成鬼,也得去芙蓉镇找你小子算账。哈哈,正在梦里发狠呢,你小子自投罗网来了。” 一语道罢,老头子转身钻进耳房,拎着个水瓢冲了出来,掀开酒坛封皮,舀出一瓢,仰头张嘴,清冽的酒水,倾进喉间。 “咂咂咂!好酒,好酒,酒鬼坊的十年陈,你小子对老头子着实不薄啊!” 说话儿,又将瓢伸进酒坛,舀出一瓢,小心在竹靠边上的矮凳上放了,仔细将封皮封紧,夺过酒坛,吃力地抱进耳房,这才又钻出来,往竹靠上一歪,端起水瓢,优哉游哉地品咂起来,“说吧,你小子又想从老头子这里掏出些什么来,那一坛子酒,可不止两葫芦,老头子承你情,今天有问必答。赶紧着,别磨磨蹭蹭,耽误老头子困觉,再说,你磨蹭,黑龙堂那群混账可不会磨蹭。” 许易大奇,“老爷子您都知道我和黑龙堂之间的梁子了?” 周夫子道,“这有什么稀奇,你小子以为昨天你在芙蓉镇上干的那点事儿很小,嘿嘿,多少年没有人口衔大越法令杀人了,别忘了,老头子我也勉强算是公门中人!” 许易道,“这么说广安府令衙门知道了我昨日所为,既然如此,黑龙堂还敢来寻我的不是?” 许易来寻周夫子,所需要的正是周夫子的经验。 周夫子又咂一口酒,笑道,“不错,你小子所为,让广安府令衙门上下,都甚为长脸,尤其是巡捕司高司长,据传他和府令力争,要保全于你。但府令回了一句话:不以规矩,何以成方圆。” “草!” 许易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卖力表演,还是敌不过金币辉煌。 周夫子笑道,“到底还年轻,我告诉你,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事多了。为你一人,坏了广安城的决斗规矩,这等若是坏了广安府大大小小衙门的金饭碗,广安府令又不是傻子,怎会干此蠢事。所以,你小子还是别心存侥幸,老老实实准备迎战吧。” 许易自不会蠢到将生存的希望寄托他人,沉声道,“夫子,有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还望夫子解惑。据古剑鸣所言,这广安城的决斗规矩是,提出决斗一方,只需向府令衙门缴纳十枚金币,决斗自动生效,不应战者,将被逐出广安城。现在的问题是,倘使某人为气海境,岂不可以任意威逼气海境以下,稍有不从,其人只需向府令衙门缴纳十枚金币,不从者岂非只有死路一条?” 周夫子捻动长须,微微一笑,“府令衙门那群吸血鬼自非蠢人,设计规则之际,又怎会留下如此漏洞。须知城内决斗每年所累积的财富足占广安城税赋的三分之一还多,这一块肥肉,府令衙门自是希望吃的越久越好,又怎会坐视其败坏。若留了此等漏洞,那广安城非变为空城不可。” “广安府令衙门设计的决斗规则规定,决不允许挑战者以强凌弱,也就是说,绝不允许出现气海境挑战锻体境的情况,甚至不允许锻体巅峰挑战锻体后期。一言蔽之,挑战者之境界绝不能高于受挑战者。所以,你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听了这番话,许易一颗心落回了肚里,同阶争竞,他真不怵任何人。 许易的神色,周夫子瞧在眼中,笑道,“你小子别仗着灵魂力过人,便有恃无恐,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黑龙堂要想杀你,恐非难事,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锻体巅峰境高手无数,你小子要想保命,除非你能在锻体巅峰境称王。” 周夫子话落,许易如遭雷击,他不是担心黑龙堂请来高手,而是没想到隐藏深处的秘密,竟被周夫子一眼看破。 周夫子嗤道,“别做这死人脸!你应该知道在你轻松嗝毙黑龙堂白马分堂少主的那一刻起,你的武道境界就不再是什么秘密。至于老夫怎么知道你灵魂力过人,道理很简单,一者,那****追了老远,来问老夫灵魂之事。须知,在气海境以下,几乎无有武者会想灵魂的问题。” “你能问出这个问题,显然是有所经历,才有所问。要不你小子灵魂孱弱,要不便是灵魂力浑厚超越常人。而现如今,我知道了你锻体巅峰的境界,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你小子必定灵魂力惊人。若非如此,断不能在如此年纪,修行到锻体巅峰之境!” 第三十章 东城 周夫子道理说透,许易反倒释然了。 周夫子是智者,又有这些破绽,能看透自己虚实,也在情理之中。。 “小子放心,老夫丹田已废,不过聊度残生,你这些秘密,老夫会带进棺材里的。” 周夫子久在江湖,深知江湖上,为隐藏秘密,杀人灭口之事,数不胜数,遂出言打消许易余虑。 许易道,“在下从夫子处,解惑多多,受恩匪浅,报恩尚且不及,岂存他念。” 他性情孤高愤世,却极重恩义,周夫子于他,算有半师之谊。 “谈什么恩情,都说了,那些都是你拿美酒换的,咱们公买公卖,你小子别拿话搪我,妄想以后不花酒钱,就从老头子这里白问问题。” 周夫子豪饮一口,哈哈大笑。 许易亦笑,“在下已在酒鬼坊存下银钱,嘱咐他们一年之内,每隔半旬,便给夫子送上一坛,夫子敞开了喝就是。” 正开怀大笑的周夫子,笑声戛然而止,怔怔看着许易,久久不言,忽的叹息一声,转身钻进耳房,未几,行出门来,手中多了一个褐色的方匣。 “前番你不是问我,锻体境内,明明只有一牛之力,缘何打出三牛之力,这套《霸力诀》,你拿去参详吧。” 说着,周夫子将方匣递了过来。 许易也不矫情,接过方匣打开,但见里面躺着一卷薄薄的黑纸,伸手拿起,触手硬实如铁,显非寻常材质。 许易正迫不及待翻看着功法,却听周夫子道,“这套《霸力诀》是我早先年随先师于隐秘处所得,按照此功法所述,若修炼得当,便是锻体境,一击亦能有三牛之力,注意,此套功法玄妙就玄妙在,不似寻常挖掘潜能的功法,需要付出不小代价,方能击出超越极限的一拳。此套功法若是练成,只要你体能充沛,精神稳固,便能持续击出三牛之力。此法诀分作三层,每修炼一层,便能多出三牛之力,三层练完,力拔山兮气盖世,威莫能挡……” 和所有武者一样,许易对攻击力也有近乎偏执的追求,骤闻能大幅度提高攻击力的神功功法,许易大喜过望,当下也不矫情,接过法诀,便翻阅起来,片刻后,喃喃道,“顶级赤练草,百年赤金蛇目,熊王胆……夫子,这是什么功法,怎么修炼此功,还需这么多药材相配?” 收起秘笈,许易满腹好奇。 他修习魔牛大力拳,只按照那三式,配着搬运气血线路图,硬生生练到了锻体巅峰,除了服用些低劣的乌龙草补充点体力,几乎没有借助任何外力,便以为别的功法,也只需苦练便成。 周夫子哑然,笑道,“真不知道你小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武道知识你匮若白纸。我就再勉为其难,给你做回老师吧。事实上,奇功往往要配奇药,但因人力有时穷;先辈钻研出的顶级功法,实质上,是吸收自然之力的奇思妙想。打个比方,《霸力诀》上记录的各种珍稀药材,便属于自然之物力,而这自然之物力,不可能平白转化为武者之力,中间还差着一道桥梁,而功夫便是这座桥梁。” 许易凛然受教。 周夫子又道,“实不相瞒,这《霸力诀》,老夫得来已有二十余年,先师与我,都曾费尽辛苦,聚齐上述药材,按照功法所述,各自修炼,每每修炼至逆行筋脉这一关时,精神疲乏,剧痛涌来,神魂难以承受,而不得不中道崩殂。而你小子既然灵魂力有独到之处,想必这《霸力诀》能在你手中,放出异彩。” “多谢夫子厚赐!” 许易感激至极。 修行两年,他虽没多少武道知识,却也听了尘讲过,当今之世,天下重武,武道秘笈弥足珍贵,尤其是顶级功法,举世所稀。 一式需要聚力半晌且后遗症极大的三牛之力的寂灭神拳,便被风长老这等高手引为压箱底的绝技,这套能不断打出三牛之力的《霸力诀》又该是何等珍贵。 周夫子摆摆手道,“屁的厚赐,别当老头子免费送你的,老头子是有条件的,就拿这本《霸力诀》,跟你小子换后半辈子的酒喝如何?” “如此珍宝又岂是区区酒水能够衡量。”许易连连摆手。 周夫子瞪眼道,“别废话,功法于我如废纸,美酒于我是命根。我拿废纸换了命根,这笔生意,谁赚谁赔,全凭个人心意,勿需多言。” “行,老爷子后半辈子的酒水包在小子身上。” 许易不再啰嗦。正如慕伯于他,他清楚有些恩情,非是言语能够抵偿。 周夫子笑道,“那咱这笔买卖便算成了!好了,小子,老头子要睡觉,你也抓紧时间备战,有空去东城溜溜。” 许易道个谢,转身直奔东城而去。 方踏进东城的拱形石门,许易便明白了周夫子指点自己来东城,到底何意。 整座东城,分明就是一座专门为武道修行者开辟出来的城池。 入得城门,放眼望去,一条能容十马并行的宽广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川流不息。 街道上栉比鳞次的高门广楼,雕龙刻凤,丽檐艳角,应接不暇。 披裟持杖的番僧,抛胸摇臀的妖姬,赤脚素衣的道士,挥扇带冠的儒生,林林种种,千奇百怪,足以将人眼晃花。 最引人注目的要数那引人眼目的各种坐骑,人群中,有骑狮跨虎的,有驾鹿御象的,最离谱的是,有个浑身金光闪闪的大眼青年,跨着一条数丈长的巨蟒,得意洋洋在城中穿行。 最让许易羡慕的座椅,却是一头丈二高的白雕,一位白袍客从一间酒肆醉行而出,跨上巨雕背后的座椅,一拉拴在巨雕脖间的缰绳,但听一道清吟,一人一雕已穿越云霄。 许易脑海中霎时迸出一句诗来: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此时此刻,许易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来的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世界。 第三十一章 青花 许易正东张西望间,一个长衫青年快步向他行来,圆圆的脸上挂着后世房产中介一般的职业性微笑,行到近前,冲许易一抱拳,笑着开腔了,“这位兄台相貌清奇,贵气逼人,却东寻西望,倍感新奇,显然是初入我广安东城,在下不才,乃本城土著,对城中三教九流,各大坊市,无所不通,无所不熟,原为兄台做这引导之人。” 许易听明白了,这是遇到路导了,初到此地,他还真缺个向导,若是价钱合适,便雇下,“说价钱!” 长衫青年怔了怔,显然未想到许易这般直接,反倒有些不好接腔了。 许易却没给他细思慢想的功夫,抬步便走,他算定这城中干这路营生的多多,稍假以颜色,少不得被这帮人蹬鼻子上脸。 好容易来了主顾,长衫青年哪肯让许易就这么跑了,疾步追上,“别,别急呀,兄台脾气也太急了吧,一口价,五个金币!” 许易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干个导游的活儿,张口就敢要五个金币,他昨天中午一顿奢靡的午餐,也不过才花了二两银子,便是按官价,五个金币,兑成白银,那也能胡吃海塞一整年。 眼见许易变脸,长衫青年急道,“兄台,你先别嫌贵,听我说完。兄台不会以为在下就是干个引路的活儿吧,哪有那么简单?在下不仅要负责解答兄台在城中的所有疑问,还得全程陪伴兄台采购,负责介绍,负责砍价,等等等等。” 听来长衫青年干的活不少,但许易善财难舍,懒得啰嗦,调头便走,希图货比三家。 长衫青年却如牛皮糖一般,缠了上来,口中滔滔不绝,讲了不少例子,皆是某某初到东城,舍不得花导引费,结果被某店大坑一笔,贻笑大方。 许易听得心烦,却有所触动,念头一转,说道,“你先别狮子大开口,看你挺有诚心,我来说个法子。此次入城,我的确想买些东西,总价不低于两百金。我看中的东西,你负责砍价,砍下来的那部分,十分之一归你。成,就引我去,不成,就赶紧闪开,别惹我发火!” 许易何等头脑,转瞬就盘算出这么个两全法。 于他而言,危机就在眼前,当务之急,是增强己身实力,此次入城,他便存了大肆采购的心思。 虽然不知所费几何,料来绝不会少。 长衫青年说的不错,他初来乍到,既不熟悉地方,又不明物价,贸然入店,难免挨上一刀。 换作这长衫青年帮着掌眼、杀价,正好补上这块短板。 他也相信有长衫青年代为出面,帮自己省下的绝不会只五枚金币。 此法两便、双赢,果然,他话音方落,长衫青年便跳脚应承下来。 这的确是笔简单的账,长衫青年知晓,按惯例,店方要价,起码能砍掉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要花掉两百金,店家起码得叫价三百金,他砍掉的浮余便是一百金,按百分之十计,便是十金。 更何况,他若是拿出泼命的本事,未必不能砍下更多,那所得自然更多。 谈妥了生意,两人互通了姓名,此君唤作袁青花,自述干此行当,已有七八个年头,经验丰富。 一路上,此君指点城中名胜,趣闻轶事,口若悬河,妙语连珠,倒也有趣。 二人行上一座青石拱桥,许易忽然瞧见西北三十丈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常,极目远观,却见那处垒着一座三丈高台,高台极阔,纵横二十余丈,高台上,两条壮汉正在拼死相搏,刀光剑影,甚是惊心。 念头稍转,许易便明了了,那处进行的恐怕就是广安城有名的生死决斗,也是他即将要面对的挑战。 袁青花笑指那处,道,“时间尚早,兄台可是有意近前一观,若是有兴,下上一注,在下愿为掌眼,看了这些年决斗,在下这双招子,也算是历练出来了。” “下注?此话怎讲?”许易奇道。 袁青花怔了怔,心道眼前这位大爷莫不是才从荒山里走出来,嘴上却是不慢,“有争斗,自然有胜负,有胜负,自然有博弈,这广安城,每日发生争斗不下百场,若不是有赌注引人入胜,兄台以为区区锻体中期的比试,会有人愿意观瞻?” 许易点点头,道,“袁兄倒是好眼力,隔着这么远,就能判定台上二人的境界。” 袁青花连连谦声,笑道,“兄台有所不知,非是在下眼力好,而是台上争胜双方的境界,在台边的旗杆上有显示。我大越王廷以金紫黑白青五色,等而下之,区别尊卑,此间借而用之,以五色旗,宣示台上争斗双方之境界,以此来招引不同层次的赌客。而锻体四境,分别对应紫、黑、白、青四色。此刻台上悬张的是白旗,显见台上争斗双方,乃是锻体中期之境。” 许易道,“金紫黑白青,总计五色,为何锻体四境,便占去了四色,而锻体之上,仅余一色呢?” 袁青花道,“道理很简单,修行到了气海境,便是这广安城中了不得的大人物,大人物之间,便有纷争,哪里用得着闹到那座台上?实不相瞒,自在下记事起,就不曾见过擂台上有升起过金色旗帜。更何况,近年来,三大名门的触角渐渐衍伸进广安城,有三方调和,连紫旗也少见升起了。” 许易道,“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得简单了。我还有一问,若有人隐瞒境界,登台而战,暗里却下重注于己身,岂非转瞬便得暴利?当然,决斗能延续至今,风靡广安,料来必有良策,规避此漏洞。” 许易好似干燥的海绵,飞速地吸收着这个世界的知识。 第三十二章 玲珑 袁青花比出拇指,赞道,“兄台好心术,我接引生客无数,热衷赌斗者多多,却少有人能看到如此深远。不错,确有妙法规避此漏。兄台请看旗杆左侧,有一横桌,桌边带方巾的老者,乃是测境师,决斗之前,双方各自滴血为验,须知,武者修炼随着修为的增强,血液变化显著,不同境界者,血液浓稠、色泽绝不相同。通过验血,便能保证双方境界等同。” 许易这才放下心来,非是他问题多,而是事关生死,不得不慎重,若规则存了漏洞,黑龙堂存心阴他,弄出个气海境高手,他便是再费心筹谋,也于事无补。 又询问许易两句,见雇主对那赌斗实在没兴趣,袁青花这才罢休,开始咨询许易的境界,以及今次入城的需求。 “什么,您,您,您竟然是锻体巅峰境的武者!敢问兄台贵庚?” 袁青花满目震惊,眼前的雇主,虽然装扮沧桑,却绝无老相。 “已过而立!”许易淡然道。 实则,他不过刚过十八岁生日,之所以不愿意爆出真实年龄,无非不愿引来麻烦。 好在如今他胡子拉碴,形容颓废,看着极老气。 饶是如此,袁青花也听得跳脚,“真人不露相,真人不露相啊,据我所知,满广安城,三十岁之前跨入锻体巅峰之境的,也绝超不过一个巴掌,且都是世家子弟,易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将来武道攀登,势必大放异彩,在下预祝在先,还望易兄将来多多提携啊!” 许易没料到这家伙如此善攀爬,沉声道,“说这些就扯远了,时间不早了,抓紧把活干了再说。” 袁青花听出许易的不快,心中一凛,连连应声,再不废话,引着许易下了拱桥,直朝中央大街行去。 半柱香后,袁青花指着正前方的一间门脸,道,“易兄,只需走进这间屋子,你要的东西,就齐了,并且保证物美价优。” 眼前的这家店面,实在很大,门脸足有五丈宽,紫金楠木大门三丈高,足有四开,尺余高的门槛,也用纯铜鎏金。 门脸正中的那块闪闪发光的宽大招牌,龙飞凤舞的刷着三个大字:玲珑阁! 稍稍定睛,那三个大字忽然活了,化作游龙,在招牌框内,游走一圈,又在中央聚成“玲珑阁”三字,神异至极。 “易兄可别小看这块招牌,此乃法阵,以东海璞玉为主材,经大匠师之手,勾勒法纹,精炼三条青金蛇妖,方才大成。整个广安城,也是独一份。” 瞧出许易感兴趣,袁青花自然不吝惜口水,简略介绍一番。 “蛇妖,莫非这世上还有精怪?” 许易心中一惊,却没道出声来。 见过了尘阴魂,对神神鬼鬼之事,他早有免疫,即便出现精怪,他也有心理准备。 而他时间仓促,不愿在此事上,多费唇舌,遂隐去不提。 甫一入内,许易的眼睛就直了,饶是后世见过不少辉煌酒店,也被眼前的气象震住了。 横竖过百丈的宽广大厅,白玉为柱,黑铁铺地,金龙巡天,火凤焚墙,真个是飞阁流丹,宝地贮秀,赫赫煌煌,蔚为大观。 二人入内时,厅内人头不少,一群一伙,散在四处。 更妙绝的是,无一顾客落单,皆有店员随伺,单凭如此气象,便知这玲珑阁名不虚传。 果然,未等片刻,便有位女性店员,快步行了过来,黑服棕发,身材火辣,还未近前,脸上的笑容便盛得要堆不下了,“欢迎二位客官光临,不知有什么能够帮到二位的。” “这里是说话的地方么?贵宾室讲话!” 袁青花语调铿锵,周身上下简直要流风溢彩,哪里还有先前苦守城门的猥琐气象。 “原来是贵客,二位贵宾请跟我来!” 棕发女郎脸上笑容愈盛,挺了挺胸前饱满,一双美眸痴痴望向袁青花,风情无限。 原来玲珑阁有规矩,凡一次消费过百金者,皆有资格进驻贵宾室,袁青花虽然潦倒,但对此规矩却是清楚。 左右许易有过承诺,今次消费必然满两百金,好容易撞着机会,不狐假虎威一把,岂非大憾。 很快,棕发女郎便引着二人进了一间雅室,未多时,两名美艳女郎便捧上两个托盘,盛着茶水、瓜果、点心,皆是精巧细致玩意儿。 来到这个世界,许易还未享受过这般精致招待,他脾气直率,绝不矫揉造作,瞧得爽目,端起碧透的茶水抿了几口,便又尝了两颗点心,滋味不错,却也没甚出奇之处,便不再动手,懒懒在暄软的靠椅上躺了。 殊不知,他这番率性,瞧得袁青花冷汗直冒,老脸泛红。 一旁的棕发女郎也瞪圆了眼睛,心中打鼓是不是要叫护院,将这两人扔出去。 她进玲珑阁这些年,招待过的贵宾多如过江之鲫,却绝无一位,会没出息地动这些茶水、点心。 她甚至怀疑眼前这两人,就是混进玲珑阁,开眼见世面,外加混吃混喝的。 好在职业习惯压抑了冲动,棕发女郎强堆着笑,加重语气道,“不知二位贵宾,到底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 袁青花早臊得不行,见她动问,好似寻找了遮羞布,急急道,“我们需要顶级赤练草,百年赤金蛇目,熊王胆……” 袁青花一连报出七种药材,正是修习《霸力诀》所需的辅材。 他话音方落,棕发女郎强堆笑颜的脸蛋,陡然炸开了,大声唤来了先前的两名侍者,嘱咐换上好茶,又礼貌地告罪一番,言说要先去盘查货物,马上给二人答复。 两名侍者方将茶水送上,棕发女郎快步行了进来,“抱歉,让二位贵宾久等了。很遗憾,二位所要的药材,本店暂时无法配全,百年赤金蛇目,和熊王胆暂缺,二位看要不要先将五种药材购下,等其余两种药材到货,我第一时间通知二位。” 第三十三章 采买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玲珑阁无所不有,怎么连区区百年赤金蛇目和熊王胆都配不齐!” 袁青花冷下脸来,先前他在许易面前,将玲珑阁吹得天上少有,人间几无,结果,才张口,就挨了当头一棒。 许易也不爽至极。听了周夫子的解说,他对《霸力诀》看中至极,周夫子言说锻炼《霸力诀》的最难关卡,便是逆转筋脉时,剧痛难忍,而对忍痛,许易却深有自信,原想着配齐了药材,立时便将《霸力诀》修成,此后便有了保命绝技,哪成想会遭遇此种状况。 “能否请贵店代为采购,我不信偌大个广安城,独缺这两种药材,相信以贵店的能力,应该不是难事,我们可以在此间等候。” 许易给出了折中办法。 棕发女郎道,“贵宾可能不清楚我们玲珑阁的实力,这样说吧,倘使玲珑阁都缺的药材,整个广安城的其他店家根本就不可能有。说实话,像百年赤金蛇目,熊王胆这类药材,并非多珍贵,却是可遇不可求,毕竟,妖物难寻,偶有所获,也都在第一时间被人购去。”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购齐这七种药材,只能撞大运喽!” 眼见到手的买卖飞了,袁青花不爽至极。 “闭嘴!” 许易瞪了他一眼,愤怒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像这种情况,一般如何解决,相信贵店必有教我。” 这时,棕发女郎的注意力终于在许易脸上凝聚,也弄清楚了眼前这胡子拉碴的落魄汉子,恐怕才是真正的交易对象,“贵宾言重了,像这种情况,一般是贵宾下单,交付一定押金,待玲珑阁采集齐全药材,再行通知,贵宾交付完尾款,取走货物,完成交易。” “那就这样吧,不知购齐这七种药材,所费几何,押金几何?” 没奈何,时机不对,许易唯有等待。 许易话音落定,棕发女郎脸上的笑容终于真诚起来,她知晓,谈到这一步,生意便算成了,当即报出个价位来。 根本不等许易接腔,知耻而后勇的袁青花斜刺里杀了出来。 一番唇枪舌剑,原本一百五十金的药材,押金五十,被袁青花生生砍到一百二十金,押金三十,并要求玲珑阁承诺两月之内,必须交货,如若不然,除了返还押金,还得赔偿时间损失。 对这个谈判结果,袁青花和许易皆大欢喜。 袁青花砍下了三十金,按照约定,十分之一归他,这笔买卖,他净落三金。 而许易起先听闻周夫子言道,周夫子和他先师,为配齐这七种药材,费了千辛万苦,许易便以为这七种药材价值不菲,恐怕得耗费数百金,不曾想百余金便能拿下,大大低出了他的心理预期,心中难免欢喜。其实,许易想得差了,他杀人放火来钱快,岂不知寻常人要获得百金是如何艰难。 独独棕发女郎心中欢喜淡了几分,她没想到袁青花竟是如此难缠,生生降低了她做成一单大生意的喜悦,俏着脸问,“不知贵宾是付现金,还是支付金票。” “金票?莫非此间还有银行?”许易大奇。 袁青花已知道自己东主见识浅薄,瞥了眼满头黑线的棕发女郎,急道,“东主你打郊外而来,当是有所不知。这赤金钱币虽然贵重,却也沉重,交易起来,百金千金还好说,倘是万金、十万金,那便麻烦了,简直无法携带。为便民计,我大越王廷便联合五大世家、四大正门,成立了‘天下钱庄’,专门汇通天下金钱。” “原来如此!” 许易念头稍转,便也理解了,毕竟,天地间的有些法则,是相通的,他前世今生的两个世界,人饿了都要吃饭,渴了都要喝水,这个世界没有银行却有钱庄,虽觉违和,确也正常。 “我付现钱。”许易从腰囊中掏出一块金饼递了过来。 “呼!” “嗬!” 霎时,袁青花和棕发女郎,俱睁圆了眼睛,怒张着嘴巴,发出巨大的呵气声。 噗通一声,袁青花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棕发女郎死死瞪着许易手中那块在和煦灯光下,闪着勾魂夺魄般光芒的金饼,半晌无声。 “赶紧结算,剩下的帮我换二十枚金币,八张百金的金票,十五张十金的金票。” 许易重重发声。 棕发女郎这才醒过神来,却不敢接金币,告声罪,飞快出门去了。 “东主,您,您真是深藏不露啊!” 袁青花挣起身来,从心底赞叹出声。 方才他改口称许易东主,不过是全呼许易面子,原本他是极瞧不上许易这位见识浅薄的雇主的,顶多是将此次合作,当作一笔买卖。 可许易甩手就拿出一块价值千金的金饼,他真是彻底被震倒了。 “静心凝神,别忘了,我还有一笔买卖,你这种状态,恐怕我不敢将后面的生意交付于你。” 许易自然知道一块金饼,是多大一笔财富,须知以周家之富,历时三年,也不过攒了两块金饼,准备上缴凌霄阁。 “别别,东主放心,在下豁出命去,也要完成东主所托。” 利益动人心,此刻,袁青花被那价值千金的金饼,刺激得好似打了鸡血。 两人正说话间,棕发女郎再度快步而来,未几,一名锦衣玉带、身材富态的老者含笑行了进来。 棕发女郎含笑介绍了老者的身份,乃是玲珑阁的吴管事。 众人见礼问好罢,吴管事拍拍手,便有一名侍者快步行来,手中的托盘盛着一沓巴掌宽、两指长的金色票据,和若干金币。 吴管事指着托盘道,“这便是尊客要的金票,还请尊客清点!” 许易也不客气,将金饼放进托盘,抓过金票、金币,便清点了起来,方清点完,便皱眉道,“这是何意?” 原来,他要的是八张百金票,十五张十金票,二十枚金币,除去三十金定金,总余九百七十金。 而此托盘上,却躺着八张百金票,十八张十金票,二十枚金币,总计一千金。 第三十四章 宝药 吴管事微微一笑,说道,“贵宾有所不知,玲珑阁有规矩,凡持资过千金者,百金以下的押金免缴,尊客已出示了价值千金的金饼,先前约定采购药材所需的三十金的押金,便自动取消,这是我玲珑阁出示的代购承诺书,还请尊客收好!”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单据,递了过来。 “那就多谢吴管事了。” 许易毫不惊讶,便在后世,有钱人不也是特权多多么? 吴管事欠欠身,“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公子何须言谢,不知公子还有什么需要?” 袁青花道,“我们东主还需要一件防御性良好的皮甲,以及一把重型兵器。” 今次入城,一切的一切,都是许易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擂台生死战而作的准备。 细细算来,他也有过几场生死之战了,已经意识到,生死之战中,兵器和功法,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份量。 可以说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兵器和功法的优劣,足以改变战局的走向。 现在时间仓促,要修成新的功法,恐怕已然不及,许易只能在兵器上大作文章。 既是对战,无非进攻和防守,许易便想着两者兼顾,皆购置一件。 棕发女郎方要开口,却听吴管事道,“易公子是贵客,凡俗之物,就不要拿到公子面前现眼了。”说罢,转头看着许易道,“易公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半个时辰后,鄙店有个小型拍卖会,拍卖会上所售之物,皆非凡品,不知公子可有兴一观?” “拍卖会?” 许易稍稍愣神,便回过味儿来,“既然吴管事盛情,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钱庄都有了,出现拍卖会,他也不觉多难接受。 况且此次他确实想采购精品,能上拍卖会的东西,岂能太差? 谈妥了参加拍卖会事宜,吴管事礼貌告辞,未几,棕发女郎送来一套黑色罩衣,和一块双面无字的红色号牌,笑着道,“公子,这是我们玲珑阁为保证交易的私密性和保护贵宾的隐私,特别推出的保密措施,黑色罩衣能遮掩容颜,红色号牌便是拍卖号,待公子经由密道入室内,拍卖开始后,号牌会自动显示数字,而这数字是随机出现的,便连鄙店也不知晓到底是哪位尊客购走了哪件奇珍。由此,保障了所有贵宾的私隐。” 许易暗中拍案叫绝,难怪玲珑阁能将生意做到如此地步,事事想顾客所想,焉能不火? 棕发女郎交待完,又吩咐侍者重新上了茶水,便礼貌退出门去。 尝过鲜,许易对桌上的零嘴儿,没什么兴趣,却想到家中的秋娃正是贪嘴的年纪,吩咐门外的侍从,寻来个礼盒,将桌面上的瓜果、点心一并装好,便在软椅上靠了,闭目养神。 这厢,许易安然了,那边,袁青花却似钻了风箱的老鼠,满厅团团乱转。 “行了,别绕了,坐下歇歇脚吧,亏不了你!” 许易知道这位着急什么,无非是稍后,他进了拍卖会,袁青花的作用便消失了,毕竟,拍卖会上可没听说允许砍价的。 不得砍价,袁某人又去哪里赚提成。 “诺,这把剑帮我拿去玲珑阁卖了。” 绿光一闪,袁青花手中多了一把绿色锋刃,寒光湛然,正是许易夺自黑服青年手中的那把锋刃。 这把锋刃,许易测试过,犀利非常,坚硬无比,显非寻常货色。 绿刃虽好,却不适合许易,他既不会剑法,也没学刀法,近身搏斗,他自信双拳之威,远胜过这柄绿刃。 既是鸡肋,不如拿来换钱。 袁青花接过绿刃,摩挲片刻,脸上放出笑来。他眼力不凡,已瞧出这柄绿刃非是凡品,当能卖个好价钱。 至于自己能从这笔交易中,获得多少,他已经不关心了,相处半晌,他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新东家是个性情中人,没那么多弯弯绕。 “您看好吧,这柄绿刃,我非给您叫出价来!” 喊话罢,袁青花捧着绿刃,颠颠儿跑出门去。 袁青花方去,棕发女郎去而复返,含笑道,“易公子,拍卖会时间到了,请跟我来。” 半柱香后,一身黑色斗篷、连头带脚包裹得严实的许易出现在了一个清简的雅室内。 半亩见方的房间,设计得极是简约,除了三十多张分散极开的软椅,正前方置着一张长桌,再无余物。 许是设计者为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拍卖的物品上,整个房间全用纯白色调,步入其间,眼睛几乎很难寻到中心。 许易在靠后的一张软椅坐定时,场间几乎坐满,三十来号人皆是和他一般打扮,各自安静地坐着。 许易的精神却是全所未有的集中,他分明嗅到了强者的味道,这是种气血充盈,即将蒸腾的感觉,似乎此间的空气都弥漫着热量和血气。 更让许易惊诧的是,场间有六七人,竟然让他有面对周世荣的感觉。 单看这满座的强者,许易心中便腾起强烈的希冀来,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识到底是何等宝物,会登上前面的长桌。 他没有多等,最后两名客人进场后,后门便被关闭,前门打开,一个银袍老者缓步而入,身后跟着十余位棕发女郎一般打扮的店员,人人手中皆托着一物,被深色的厚幕覆盖,显然皆是即将上拍的物品。 银袍老者主持过多次拍卖会,驾轻就熟,一番开场白后,便请上了第一件拍品。 纯白的条桌上,搁着一枚深棕色的木雕,木雕呈人形,四肢、五官俱全,长须长发,婴儿脸,圆嘟嘟,煞是可爱。 许易方瞧清模样,场间便传出惊呼声,“人参娃娃!” 第三十五章 龙鳄 “不错,正是人参娃娃,此人参娃娃,高足三寸,百须千发,已有五百年,乃是一等一的灵药,若非被人发掘,再过五百年,未必不能修炼化形。当然,既被发掘,说明它缘法不够,被人炼药,也是天意。” 银袍老者拿起人参娃娃,展示众人,接道,“诸位尊客,都是大有见识之人,其实无需我多言,也都知晓这人参娃娃,乃是一等一的疗伤、续命神药,只要有一口气在,不管受伤多重,截下一把参须生嚼,便能吊住性命。诸君皆是修持武道之人,自也知晓我等武人,无时无刻不在饱受着争斗的威胁,受伤机会太多,若有这灵药在怀,等若是多了一条性命。好了,闲话休提,此等灵药可遇难求,起价五百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金,诸君开价吧。” 这回,许易真是大开眼界,人参娃娃,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都端上桌了。 就在许易震惊得合不拢嘴的当口,转瞬,人参娃娃便被叫上了天价。 “六百八十金,二十四号贵宾出六百八十金,还有没有更高的朋友。” “七百金!” “七百金!三号贵宾出七百金,七百金一次!” “七百二十金!” “七百二十金,十七号贵宾出价七百二十金!” “八百金,老夫乃丹鼎门齐名,此次收购这千年人参娃娃,用来炼丹。众所周知,千年人参娃娃生吃,不过有续命疗伤之效,而市面上具有同样功效的丹药,并非没有,诸位何苦跟老夫相争!” 齐名一亮明身份,满场一片哗然。 “竟是丹鼎门三大丹王之一的齐老,听说锻体境能够服用的辟谷丹,齐老都能练就,真是一等一的丹道大师。” “辟谷丹算什么,听说齐老正在试练神元丹,莫非此次购买人参娃娃,便是为试练神元丹之用。” “若真如此,在下恳请诸位莫要和齐老相争,众所周知,神元丹乃我等锻体境修士开辟丹田,通往气海境,所必备之神丹。奈何此等神丹为王廷和高门大派,巨阀世家所垄断,我等散修,终身苦求,未必能得一粒。齐老若真练成神元丹,不管最后销往何处,总归是给我等锻体境修士,增添了几分气运和机遇。” 此话一出,众人轰然应是,最终,人参娃娃成功被齐名竞得。 齐名团团一抱拳,“感谢诸位同道高义,老夫此来,只求这人参娃娃,所求已得,先行告辞,倘使真让在下练得神丹,必定拿出配额,在这玲珑阁公开出售。”说罢,便移步从小门遁出。 齐名方去,竟有三人追出门去,显然,神元丹动人心魄,便是齐名尚未练得,但凡存万一之希望,亦有的是人愿意做前期投资。 便是许易也忍不住热血沸腾,踏破锻体境,通往气海,于他而言,不啻于天大的诱惑,今日陡然获知,神元丹便是他踏往气海境的关键,若非理智尚存,明晰轻重缓急,说不得他也得追出门去。 却说齐名掀起的高潮并未持续多久,很快,满场注意力再度被高台上的最新拍品所吸引。 一个时辰后,场上先后成交了十三件拍品,有神兵,有宝药,甚至还有一只三只眼的妖猴,却迟迟没有出现许易想要的。 就在许易暗生焦躁之际,银袍老者手中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皮料,“下面这件拍品,是一块龙鳄头皮,龙鳄此物,据史载,上古以来便有,寿逾千年,相传有真龙血脉,性情暴躁,白日喜寒,夜里爱热,是以多生长于极寒之地的火山底层,吞冰吐火,威能不凡,通身皆宝,独头顶那方寸大小皮肤,最为神异,薄如蝉翼,却坚硬异常,刀剑难侵,水火不伤,更因龙鳄暴怒之际,体型暴涨,这顶上方寸头竟得变化之奇,可大可小,伸缩自如。” 说话之际,银袍老者招来侍者,展示着那块巴掌大小的黝黑皮料。 先是四名侍者各自抓拿皮料一角,四散拉扯,那皮料竟被拉扯得几乎罩下半间房屋,却未有破裂迹象。 尔后,有侍者拔出宝剑,用力戳钻,铁榔头死命夯打,那皮料不皱不凹,竟连白印也未留下。 稍后将皮料,扔进火堆,焚烧许久,再取出时,依旧黝黑发亮,未见有丝毫焦灼。 许易正瞧得目眩神迷,却听有人喊道,“防火防水,耐刀耐枪,虽然不凡,却也算不得极品。场间都是武者,买下这块皮料,想来也是做身皮甲。而武者对敌,最当要紧的是,能防住强者攻击,方才的侍者武道低微,刀剑绵软,若是换作武道强者持刀攻击,焉知皮料会否无损?” “再者,咱们武者对敌,除了面对刀枪攻击外,拳脚攻击也是常有。好的铠甲,不仅能避刀枪,还有减震防撞之功效,不知这皮料,有无此等性能,若是没有,那也称不得神异,便是买下,也不过合适烧火匠之流用。” 遭此诘难,银袍老者不急不怒,捻须笑道,“玲珑阁出品,可有废品?既然有贵客见疑,那老夫便来当场验证!我知道场间有几位气海境的大人,不知哪位大人可愿近前一试?” “我来吧!” 第一排第三列的黑袍人站起身来。 银袍老者道,“为示公正,不知阁下可否除去面罩,免得旁人以为是我玲珑阁布下的托儿,再者,阁下既是气海境的强者,当是我广安有数人物,便是购得珍宝,料来也无人敢窥觑,何不堂皇一些。” 黑袍人哈哈大笑,“说得不错!李老儿,本座哪里是怕露行藏,不过是想来这玲珑阁尝尝新鲜。” 话音方落,黑袍人揭开面罩,露出一张气势雄浑的方脸来,剑眉入鬓,双目精光湛然。 霎时,场间又是一阵轰然。 “高君莫!” “高司长!” “高黑衣!” “高七剑!” 一时间,乱声入耳,便以此四声为多。 第三十六章 竞价 原来,四种称呼,唤的正是这方脸大汉一人。 此君大号高君莫,正是这广安城警备力量最高指挥官、巡捕司司长,此所谓“高司长”。 大越王廷地方警备力量,以五色论贵贱,金紫黑白青,整个广安城的警备力量,独高君莫一人有资格身着黑色公服,又谓“高黑衣”。 又因此人以一套七绝剑,纵横广安,故还谓“高七剑”。 “不知由在下做这检验官,诸君可信服?” 高君莫脱掉斗篷,露出一身黑色笔挺官服,凛凛一躯,傲视全场。 话音方落,场间一片应和之声。 高君莫洒然一笑,寒光一闪,手中多了一把宝剑,白光之下,秋水盈盈。 “慢着!” 高君莫方要动作,银袍老者再度出声,“众所周知,高司长武道绝伦,七绝剑名震广安。而这龙鳄皮的防御极限在何处,鄙阁也未曾完全探究,若是高司长使出七绝剑,将这龙鳄皮破碎,其间损失太大,鄙阁也不好向委托方交代。所以还请高司长不发功法,纯以力道相试。若是能挡下,便算证明着龙鄂皮有绝佳防御功能,不能挡下,证明其也不过是徒有其表,也就不值得诸君出价。” 银袍老者话落,场间倒也没出鼓噪之声,毕竟谁都知晓高君莫的七绝剑威力惊人,龙鳄到底不是神龙,怎能指望这块龙鳄皮坚不可摧。 许易心中却是凛然,这一刻,他更加意识到功法的重要性。 高君莫点点头,手腕轻摇,掌中秋水顿活,清光一闪,割裂的空气陡然发出清雅的吟唱,但听噌的一声闷响,宝剑尖头死死抵在皮料之上,宝剑弯弧,却不得寸进。 “哗!” 满场哗然,高君莫可是气海中期的强者,在整个广安城也是有数存在,他一剑之威,何等恐怖,便是一间房,说不得也摧毁了,竟然被这小小皮料轻松抵御。 若是够得此块皮料,做成皮甲,那岂非是绝佳的保命神器。毕竟这可是气海中期强者一剑都不能破开的神物啊。 霎时,场间众人皆热烈起来,许易更是热血沸腾,死咬了牙才没叫出声,心中已然打定主意,不管怎样,都要将这皮料收归囊中。 就在许易死瞪着双眼之际,皮料被拉伸覆在一块楠木上,高君莫长啸一声,飞火流星一般的拳头,砸在了皮料上,满场好似起了个地震,轰然一声剧烈的闷响后,皮料被揭开,楠木断为两截。 “呼!” 无数道惊呼声响起,热烈的呼喝,简直炙烤得空气快要爆炸。 许易也惊呆了,灵魂力惊人,造就了他极高的眼力,方才高君莫那一拳,他看得分明,绝对比风长老那挣命般的一式寂灭神拳,要强上不止一筹。 如此强劲的一拳,不仅没伤到皮料分毫,更难得是,楠木竟然没有化作齑粉,只是断作两截。 楠木,何物也?不过是稍微坚硬一些的木材,这个世界,殷实之家多用来制作门板,桌椅。 而锻体巅峰武者的身体,可是皮如牛毡,骨似硬铁,远胜楠木,楠木挨上如此沉重一击,不过断作两截,换作是锻体巅峰的强者披上此皮甲,恐怕只会吃痛,分毫无伤。 极佳的防刺性能,完美的防撞防震特性,转瞬,这块皮料,在众人眼中的价值,疯狂地增长着。 银袍老者经验丰富,如何不知道气氛已经被炒起来了,轻击银锤,“展示已毕,诸君有意者,可以开价了!起价五百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十金。” “五百金!” “五百五十金!” “七百金!” 许易还未开口,龙鳄皮便被叫上了天价。 的确,一件能防御住气海中期强者奋力一击的皮甲,可以说是气海以下所有武者梦寐以求的。 却说,价格攀上千金后,竞争者急剧减少。 一者,龙鳄皮虽然不凡,却也有其价值极限。先前,一把炼金堂出品的百炼金刀,能断十层精甲,也不过售得五百金。 二者,锻体期以下,财力有限,即便能买得起,却也不愿耗费身家的大半数,去购买一件未成品。相比价格超高的龙鳄皮,千金之费,在防御甲兵上,有太多的选择。 当然,有所不值,必有所值,还有谁三位相持不下,转瞬便将价钱喊过了千金。 “一千零五十金!” 七号怒声道。 “一千一百金!” 出价的赫然是高君莫。 亲手试过龙鳄皮,高君莫隐隐有种莫名的兴奋,他甚至怀疑自己便是使出七绝剑,恐怕也破不开这块龙鳄皮。如此皮料,他闻所未闻,自然起了收入囊中的心思。 “一千一百五十金!” 叫价的是二十九号。 此君所在位置,和许易相去不远,也是最后两位到来者之一。 许易对他的印象深刻,除了因为此人是给他气海境强者感觉的少有几人之一,更因为此人财大气粗,头前十三件拍品,被此君抢购去三件,耗费近四千金,瞧得许易目眩神迷。 却说二十九号叫价罢,紧跟着道,“这件龙鳄皮虽然不凡,但也非是万能,炼金堂一件下品法衣,也不过两千金,二位何苦与老夫相争,不若卖老夫个面子。” “卖你面子?你算老几!既然上了拍卖会,自是有钱者得之,想要龙鳄皮,手底下见真章吧!” 七号森然道。 “我算老几?嘿嘿,多少年了,老夫就再没在这广安城中,听见此问。” 刷的一下,二十九号扯掉了自己头上的宽大黑帽,现出一张凶阔的脸膛来。 “水长老!” “莫非是四大家族的水家?” “废话,除了那个水家,还有哪个水家有气海后期的长老!” 场间一片议论之声。 银袍老者想说些什么,水长老虎目视来,强大的压迫感压得他动弹不得。 “高司长,卖老夫个面子如何?水家必有后报!” 水长老凝视着高君莫,平静说道。 高君莫一双如刀笔裁剪的剑眉蹙了蹙,“既然水长老发话了,高某再争下去,那就得破了面皮了。须记得你说的话,水家欠高某个人情。”说罢,长身而起,大步流星去了。 第三十七章 明抢 “七号的小辈,不知老夫这张脸,在你面前,可有几分薄面?” 水长老冷笑道,双目如电,射在七号覆着黑幕的脸上。 “前,前辈息怒,在下乃风家子弟,水风两姓,为通家之好,还请前辈看在长辈面上,暂息雷霆。” 水长老气海后期的修为强悍无比,双目射出的威压,便让七号忍不住浑身颤抖。 ‘哼,无胆鼠辈!” 水长老收回目光,傲视全场,森然道,“一千一百五十金,李老儿可以落锤了!” “一千一百五十金一次,一千一百五十金两次……” 银袍老者手中银锤方要落下,一道声音响起,“一千两百金!” 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可此声一出,场间的温度都好似猛地降低了。 毫无疑问,出声的正是许易。 此刻,他已思量清楚,存了志在必得之心。 钱没了可以再赚,龙鳄皮这等防御神物,若是错过,便为永憾。 再者,他自知即将面对源源不绝的生死之战,龙鳄皮的防御能力,乃是他亟需的。 至于这位水长老耍横,吓得住别人,哪里吓得住他,他连周道乾这种传说已经跨入凝液境的神人都得罪死了,还怕区区一个水长老? “鼠辈敢尔!” 水长老怒极,双目精光大作,死死凝视着离他不远处的许易。 强大的威压散出,令许易周遭几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独他却纹丝不动。 凭他强大的灵魂力,这点威压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当下沙哑着嗓子淡然道,“老贼别狂,此间是玲珑阁,公买公卖,容不得你强夺!” 轰! 满场巨震,所有人的视线都朝许易处凝聚。 水家何等巨族,横亘广安数百年,水家族长过寿,便连广安府令也得到贺。 水长老何等人物,那是气海后期的大能,说是叱咤广安,也绝不为过。 今日,却被人当面直斥“老贼”,想想都觉虚幻。 “鼠辈好胆,可敢报上名姓,老夫必要你好看!” 水长老鼻子都气歪了,一腔老血险些没喷出来,纵横广安这些年,今天,他算是开了眼界了。 “老李,我已叫价,请询价,若是无人加价,这龙鳄皮,便是在下的了。” 许易根本不理会疯水长老,冷声提醒银袍老者。他故意变化了声音,显得苍老,是以,称呼银袍老者也老气横秋。 许易很清楚,水长老再狂,也绝犯不起众怒,且玲珑阁雄垂广安多年,做起好大买卖,也绝不可能是一个气海境就能趟平的。 果然,银袍老者开腔了,“水长老,这里是拍卖会,如果二位有什么恩怨,请私下里解决,下面继续拍卖流程,二十三号出价一千两百金,一千两百金一次,一千两百金两次……” 银袍老者早就不爽水长老了,作为专业主拍人,任何人公然压制竞价,他都视为仇雌。 先前的齐名还好,好说好量,且还言说,若炼出神元丹,交与玲珑阁出售,面子卖得不小。 可这水长老蛮横无理,纯以霸道压人,银袍长老碍于水家势力,且先前放纵齐名在先,不好指摘。 此刻,恰逢许易抗暴,他自然乐见其成。 “一千三百金!” 水长老怒目圆睁,恨不得将许易瞪死当场。 的确,水家再强,他水某人修为再高,在这玲珑阁中也绝不敢明抢。 “一千三百五十金!”许易毫不犹豫地加价。 他打定主意,全力一搏,便是最后失败,至少无憾于心。 “一千四百金!” 水长老眼角跳了一下,强行压制沸腾的怒意,冷声道,“二十三号,你若是就此收手,前面的事,老夫就当没发生。” 水长老此话一出,众人心中齐齐一震,什么时候素来高傲的水长老,口中竟会讲软话了。 更有那心思细的,开始揣测起许易到底是哪家大能。 便连许易心头也是一震,继而大喜,思忖莫非姓水的先前出手太豪,此刻囊中将空,“一千四百五十金!” “一千五百金,二十三号,莫非真要与我水家不死不休!” 风长老简直要疯了。 许易猜对了一半,水长老非是囊中将空,而是尚有储备。 水家豪富,身为水家长老,自然不差钱,此次参加拍卖会,水长老足足准备了万金。 哪成想今次玲珑阁发售的俱是精品,先前竞购三件拍品,已经耗去了水长老四千余金。 如此算来,水长老身上仍余五千余金的储备,按此情形,竞购龙鳄皮,乃是十拿九稳。 偏偏水长老对今次拍卖的压轴之作,志在必得,如此一来,留给龙鳄皮的预算就不多了。 更要命的是,斜刺里杀出二十三号这么个油盐不进的货,一副死缠烂打的架势,水长老完全不知道到底要拼到何时才能将这龙鳄皮拿下。 偏生,玲珑阁有规矩,拍卖结束,立即结算,绝不允许拖欠。弄得水长老想回家拿钱,也来不及。 说来,非是水长老思虑不周,准备未足,而是龙鳄皮出现的太过突然,根本未在他考虑之中,原本他今次来,全是奔着那件压轴之作来的。 竞拍其他三件物品,不过是顺手为之,哪里知道龙鳄皮骤然出世,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旁人不知晓龙鳄皮的珍贵,水长老却万分清楚,三十年前,他曾随其叔祖,游历过北地,在古火山群中,撞见过龙鳄。 那长足十丈,鳄首龙身,体貌惊人的怪物,给了他极深的印象,当时一只脚跨入凝液境的水家叔祖,手持家族至宝青鸾剑,也不过和龙鳄斗了个平手。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叔祖几大绝招,都精准打到了龙鳄头部,连个白印也没留下。 如此恐怖的防御力,水长老至今难忘。 如今,龙鳄皮现世,玲珑阁不知究竟,竟让区区气海中期的高君莫试验,还不准其使七绝剑,能试出龙鳄皮的成色,那才见鬼了。 第三十八章 压轴 玲珑阁不明龙鳄皮之珍贵,水长老心中窃喜,亮明身份,吓走了所有竞争者,原以为能以低价购入宝物,偏生又杀出了二十三号这种软硬不吃的浑人。 一千五百金,已经是水长老给出的极限了,他很清楚,若是再继续加价下去,后边的压轴宝物,他水某人想都别想。 场内不知多少人正等着最后一件压轴宝物,甚至有几位自进场,根本就不曾开口叫价,很明显,专为等压轴宝物。 此刻,水长老只能寄望于水家的积威,能吓退许易,以至于堂堂水长老都代表家族喊出了“不死不休”的狠话。 惜乎,许易的胆子堪比黄龙粗,哪里是吓得住的。 “一千八百金!” 看出水长老已是强弩之末,许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陡然加价三百金,希图一举摧垮水长老的心理防线。 而一千八百金,正是许易的最后心理价位! 他通身不过两千金,一千八百金若能拿下龙鳄皮,还余两百金,是他为整治龙鳄皮,预留的资金。 若是水长老再跟上,他也只能铩羽而归。 可惜,水长老除了怨毒地看了他一眼,便闭目不言了。 许易猜得不错,他这陡然加价三百金,显露的志在必得的霸气,彻底摧毁了水长老最后的防线。 毕竟,相比压轴宝物,龙鳄皮要逊色太多。 虽然怒极,水长老也绝不会因小失大。 “一千八百金一次,一千八百金两次,一千八百金三次,成交!龙鳄皮归二十三号贵宾竟得!” 随着铛的一声脆响,银袍老者宣布了龙鳄皮的归属,望向许易的眼神,透着淡淡的欣慰。 而银锤落定的脆响,传入许易耳中,他心中先是一松,继而一紧,阵阵哀痛袭来。 许易所痛者,正是那一千八百金。 穷极暴富,暴富暴穷,转换来得太快,他真有些接受不了。 两千金,用作享受的话,他许某可以舒舒服服地潇洒一辈子。 奈何相比享受,性命到底更重要。 就在许易哀极而痛的当口,银袍老者声音再度响起,“诸位贵宾,下面将进行拍卖的是 今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也是今天的压轴之作。相信已经有贵宾得到消息,知道了此物为何,我也相信不少贵宾专为此物而来。不错,莫说诸位,便是老朽平生拍出的宝物无数,今次见了此等至宝,也忍不住心跳加速。好了,不卖关子了,诸位瞪大眼睛,下面请上今天的压轴之作!”说话之际,伸手揭开了幔布,露出了拍品的真容。 一块大如鸡卵,通体浑圆的白色铁胆,搁在了火红的展布上。 轰的一下,许易脑袋好似挨了记重锤,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此次玲珑阁的压轴之作,竟和他腰囊间的那枚白色铁胆,同为一物,唯一有所区别的是,他腰囊中的那枚铁胆,较之桌上的,要稍微大上一圈。 要说许易见识过铁胆的不凡,知晓非是凡物,可绝没想到铁胆竟是如此珍贵,能作此等拍卖会的压轴之作。 什么是压轴之作,那必定是份量最重的宝物,头前展现的什么宝物,许易看在眼里,惊在心头,铁胆竟能超越那些珍宝,作压轴之宝出场,其份量还用说么。 就在许易心头狂喜的当口,满场已一片骚然。 “那是什么,遮莫是铁精!” “肯定是铁精,浑圆如球,纯白如雪,晶莹如玉,俱是传说中的铁精之兆!” “如果真是铁精,那可是无价之宝,不知谁人怎舍得拿出此等宝物出售!” “…………” 铛的一声轻响,满场顿静,银袍老者微笑道,“诸位贵宾所言不错,此物正是铁精。铁精何物,有贵宾知晓,有贵宾不知,老朽便做一个简单的概述。铁精铁精,顾名思义,乃铁中之精。而此铁非是凡铁,乃天降陨铁。据《异物志》所载,七曜之时,天降神铁,落于宝地,吸天地精华,日月灵气,历时千载,机缘巧合,乃孕育铁精。” “此铁精天生浑圆,纯白如雪,晶莹如玉,虽无生命,却通灵无比,变化多端,能随人之掌力变化形体。传说,有功参造化者,可将这铁精演化万物。” 伴随着话音,银袍老者掌力暗吐,铁胆幻化出各种形状。 “穷究变化,俨然神物,李掌柜,用不着细说了,赶紧起拍吧!” 有人迫不及待喊道。 的确,天下宝物多多,场间可没人见过能随心化形的宝物。 “慢来慢来,这铁精化形虽然不凡,可若是就只这变化的作用,岂非和稚童玩具无异,还请李长老尽述其妙。” 开腔的是许易。 铁精到底为何物,他比谁都好奇,如今好容易在拍卖会上撞见了,若不趁机弄清究竟,岂非愚蠢。 银袍老者身为主拍人,自然希望宝物售价越高越好,正如先前的龙鳄皮,有了高君莫出手相试,才卖了个满堂红。 此刻,许易愿意穷究铁精之妙,银袍老者求之不得,“这位贵宾问得好!这铁精非只化形之妙。用作兵器,亦威能无穷。” 说话之际,掌力催动,铁胆化剑,时而东西,时而南北,纵横之处,霍霍银光,威势不凡,满场震天价喝彩,独许易默然不言。 铁胆此般妙用,他已尽知。看似剑气纵横,威能无穷,实则功用有限,他曾拿器物相试,试验证明,铁胆化剑,能洞穿砖木,却难开硬铁。 他那日被铁胆化剑洞穿,也不过是因为白剑入体巧妙,挨着骨头缝,洞穿而过。 否则以他锻体巅峰的修为,骨头坚如硬铁,白剑根本不能刺穿其骨骼。 换言之,铁胆化形,看似威力无穷,实则功用有限,对上锻体巅峰以下,杀伤极大。 但对锻体巅峰以上,功效有限,尤其是气海境的强者,只怕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不过,此中巧妙,他自己尽知,却也不会蠢到宣诸口外。 第三十九章 天价 却说银袍老者表演罢,接道,“白胆化形,剑气纵横,只是铁精的妙用之一,诸君可知我大越王廷三大武王之一的剑王冯西风手中的神意剑,是如何得来?正是以这铁精为主材,锻造而成!” “什么!那一剑光寒十四州的神意剑,竟是此物锻成?传言昔年剑王曾一剑劈掉半座山峰,神意剑神威可见一斑!” “神意剑神威惊人不假,李管事切莫大言诓人,据老夫所知,神意剑通体深红,如残阳照血,根本非是白色,缘何敢说是这铁精锻造。”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银袍老者重重一敲银锤,冷声道,“我玲珑阁立足广安府两百年,何曾做过欺世盗名之举。诸位莫急,这位道友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铁精乃非凡品,他所锻成的神兵自然非比寻常。据老夫所知,二十年前,冯剑王年岁尚幼,未得剑王之名时,手中宝剑通体雪白,十二年前,宝剑浅红,八年前,神意剑名扬天下,剑身深红如血。诸位莫非以为,冯剑王二十年间,换了三柄宝剑?” “莫不是这铁精锻成的兵器,能够进阶?二十年来,铁精锻成的宝剑,由白转红,不断变化!”许易脱口而出。 银袍老者轻轻点点头,满目竟是得色。 满场轰然炸开,不少桌椅都当场碎裂。 一件能不断进阶的兵器,那是何等诱人。 武者爱神兵,天下皆然。 武者能随着修炼的进行,增进修为,神兵却原地踏步,到得后来,往往是武者不得不和不能相配己身的神兵说再见。 而终年相伴的神兵,哪是那么好舍弃的。 一来,人非草木,最是关情,便是一笔一纸用得久了,也生出感情,更不提相伴走天涯的神兵。 二来,相伴多年的神兵,早已称手,骤然更换,又得磨合许久。 如今,铁精锻成的神兵竟能进阶,可以说完全规避了这两个短板,自是扰得人人心动。 更何况有神意剑这鼎鼎大名神兵珠玉在前,谁都知道铁精若是锻成兵器,定然犀利非凡。 既得宝甲,又得神兵,双喜临门,许易虽心怀激荡,头脑却是澄清,朗声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众所周知,我辈武者,最重神兵。铁精神异如斯,缘何其主舍得将之出售?” 原本许易也不愿做这扫兴恶人,可此谜团若不得解,他万难心安,谁让他腰囊中正稳稳躺着一枚铁精呢。 却说许易此问一出,满场肃然,但因许易问到点子上了。 铁精毕竟不似前番出售之物,虽然神异,却未必奇珍,换言之,复得的概率极大,便是龙鳄皮算得珍品,可只要龙鳄不绝,龙鳄皮便有出世之机。 唯独这铁精,几为传说之物,整个大越王廷,也就听说剑王手中的神意剑为此物锻造,还不曾听闻再有铁精问世。 既然如此稀世之宝,主家却舍得出售,其中又藏着什么秘辛呢? 骤被拆台,银袍老者却不惊不怒,安然道,“那位贵宾问得好!主家舍得出售的原因很简单,主家得到这块铁精多年,却始终无法将之锻炼。其中缘由,我亦不得而知,想来要么是锻造之法难得,要么是锻造之术难成。归而总之,原来的主家无福消受,与其抱着生厌,不如出售。话至此处,我得提醒诸君一句,宝物虽好,也须有实力与缘发者得之。由此,稍后报价,还请诸君三思而行,莫要被宝物迷惑双目。” 银袍老者此话一出,许易简直要拍案叫绝,暗道老家伙实在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竟能如此化不利为有利。 试想,武道修持至锻体巅峰以上者,谁不是自命不凡,谁又会自认无实力。 银袍老者如此一句,只怕众人尽皆热血沸腾,哪里会想原主人数十年为锻炼这铁精耗费多少辛苦和心力,只会认为此人智力不足,福气未到,换作自己,必然成功。 果不其然,银袍老者交代罢,道出了起拍价“两千金”,场面瞬间失控。 许易甚至还在盘算着最后的售价会不会翻翻,转瞬,价格便被杀红眼的人群炒上了天。 水长老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五千金”,还未道出后面的狠话,马上就有数声跟出,价钱飞速攀上六千金。 最后在许易的目晃神迷中,拍卖会落下了帷幕。 最终铁精还是落到了水长老手中。 当水长老高高举起一枚金色丹丸,喊出“老夫拿一枚神元丹换,谁敢再争”时,许易坚强的神经就崩溃了,满目满眼尽是星星。 所有的风暴,也在这一刻被扑灭,终于再无人应声。 只听一声清脆的锤响,一切就结束了。 直到折返回单人密室,交钱取回龙鳄皮,穿过四通八达幽深密道之际,许易沸腾的气血还未完全平复。 神元丹!那可是锻体之境所梦寐以求的神丹。 锻体境跨入气海境,堪比一步登仙,劲力化气,真气外放,强横无匹。 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开辟丹田,储存真气。 神元丹专为锻体境强者开辟丹田之用,珍贵异常。 先前交易会时,丹鼎门的那位齐长老竞购人参娃娃,也不过是试练神元丹,便引得场间众人奉承已极。 水长老拿出的却是一颗真正的神元丹,其中价值无可估量。 许易自己也是死咬了舌头,才没吐出“我跟你换”。 许易老神在在地跨出密道,黑袍已然褪去,龙鳄皮收归腰囊,按说今次来玲珑阁所获极大,偏生心头萦绕着一种怅然若失,挥之难去。 “东主,叫我好等,怎么样,玲珑阁的拍卖会非比寻常吧,不知东主可有所获。” 许易正怔怔走神,袁青花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 第四十章 血咒 许易道,“哪有什么收获,能坐到里间的竟是身家豪富之辈,我那点金钱,在人家眼中,又算得什么?对了,我那柄绿刃,你可曾售出?” “卖了卖了,没想到那小小一把绿剑,还是什么庚铁锻造,卖了一百五十金。收东西的老家伙原来只出一百金,想诓老子,老子便拿着在大厅里晃荡了一圈,老家伙就扛不住了,回来叫我,又是一番东拉西扯,才勉强肯出一百五十金。这价格已经是我私下问的最高价了。” 袁青花眉飞色舞地表功,说着,便拿出六张金票,一张百金,五张十金,以及一张交易票据,递给许易。 “干得不错,辛苦辛苦!” 许易看也不看,接过金票,摘出一张十金的金票拍进他手中。 袁青花大喜,“东主豪爽,干这行这些年,我就没遇见过东主这般豪客。” 贪而不奸,许易对他印象好转,笑道,“这是你该得的,用不着道谢,行了,你忙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别啊,东主不是还要一件重型兵器么?”袁青花急道。 “方才在拍卖会上见的宝物太多,凡俗之物怕难入我眼,不看也罢!” 哪里是不看,分明是囊中羞涩,买完龙鳄皮,他仅余两百金,是准备整治龙鳄皮之用。 而送交袁青花出售的绿刃,原指望能卖个高价,谁知才得金百余。 两下合起来,也不过三百五十金。见过真正宝物的许易,知道这三百多金合起来,恐怕也买不着合心之物。 说罢,许易抬步便行,袁青花却紧紧跟随。 “你这是何意,交易完成,莫非你还赖上我了?”许易剑眉一扬。 袁青花连连摆手,“东主切莫误会,在下焉敢存此念想,我是想问东主愿不愿意长期雇佣我,所费不多,每月付我二十枚,不,十五枚金币即可。” 袁青花操持引导之营生,实乃贱业,每日所获也实在**,有时,一连几日也碰不到一单生意,今日遇上许易这等慷慨豪客,纯属天上掉馅饼。 他一年也不过挣下六七十金,除去东城内高昂的生活开销,还要维持修炼,实打实东城最底层一族。 “我可养不起你!” 非是养不起,而是没意义,他许某又不是整日穿梭坊间的倒爷,雇佣袁青花来端茶倒水不成? 袁青花道,“东主别诓我,早看出东主不凡,日后定然叱咤广安,身边若没个打下手的跟班怎行。就拿东主今次赴东城来说,倘使东主手下有在下这么个跟班,又何必劳烦东主亲自跑一趟。话说到这儿,东主肯定在想,让你小子拿这么多钱出门,我还不放心呢。东主有所不知,在下既然愿意委身东主,必然会做到让东主放心。我可以和东主签下血咒。以后凡是需要购药,跑腿,乃至打探敌情,搜集消息,在下都可一一代办,有血咒为约束,东主也不须担忧在下存非分之想。” “血咒?那是什么?” “打探敌情”、“搜集消息”两词入耳,许易忽然觉得有援请这个家伙的必要了。 袁青花道,“血咒便是血符,以双方誓言为引,滴血为应,血咒发动后,若有人背叛誓言,必会被血咒噬心而亡。”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张纸来,一张鲜红如血,一张许易认识,乃是玲珑阁的交易凭证。 许易已然猜到那张鲜红如血的必然是血符,而另外一张的血符交易凭证,无非是袁青花担心他许某人信不过血咒真伪,拿出来以为旁证。 许易猜的不错,早在袁青花出售完绿刃时,便存了给许易单干的心思,这张血符便是那时购买的。 见袁青花心诚,许易愈发不好拒绝,心中盘算着利弊,脚下却是不停,不知觉间,又踏上了来时的那座拱桥,极目西望,远处的擂台,依旧有两人在台上龙腾虎跃,刀来剑往。只不过台边旗帜上的白旗换成了黑旗,台下围观的人多了不少。 忽的,许易念头一动,说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雇你就是!” 缺钱,许易实在太缺钱了,眼下,他就剩了三百五十金,龙鳄皮锻成皮甲,所需必定不菲。 此外,他还委托玲珑阁代为搜集的药材,还需百二十金。 两者相加,只怕他许某人囊中这三百五十金非一扫而空不可。 更不提,见识了铁精的神妙,他还存着锻炼铁精的心思,这恐怕又是一大笔开销。 两世为人,许易心智圆熟,深知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有道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他许某人这两千金的横财从何而来,不正是杀人放火而来。 眼下,在这广安城中,杀人放火是不成了,但捞点偏门,挣些快钱的法子,还是有的。 许易的主意正是打在了眼前的这擂台下的赌注上。 眼下,他便要参加一场乃至无数场擂台战,败则必死,留钱无用,胜则必赚,不下注岂非痴傻? 既然将主意打到投注上,许易自然不会忘了袁青花。 干这种事儿,论驾轻就熟,他如何比得上袁青花这老油子。 驱袁青花为傀儡,正是许易最后松口的根本原因。 两人谈妥,袁青花便将所许易引至他在东城吝下的蜗居,打开血色符篆,咬破食指,滴上一滴鲜血,诵念一番誓约。 誓言的内容,无非是说在受雇佣期间,如何忠诚效奉东家,便是雇佣结束,也绝对严守所有有关东家的秘密。 诵念罢,在袁青花的提示下,许易也念了一段,约定了按时等量支付金钱,不得违约等等。 约誓罢,许易意念一动,手指自动破出个口子,一滴稠如固态的血珠飘出,精准地落在血符上。 两滴血交汇,霎时,血符剧烈燃烧,发出一道血芒,直没二人心口。 誓约既成,许易告知了自己的居所,转身去了。 第四十一章 恶客 …………………… 红砖青瓦,绿树红花,窄窄院落,娴静淡雅。 许易踏进院时,秋娃正扶着慕伯从堂屋出来。 一夜功夫,两副补药,慕伯脸上气色大好,已能蹒跚行走了。 瞧见许易,小丫头喊道,“胡子叔,一早上跑哪儿去了,找你一圈呢。” 许易赶忙上前几步,揉揉小丫头脑袋,“昨晚睡那么久,都没睡够?瞧你小脸白的,眼圈都黑了。喏,给你带的零嘴儿,吃完快去补觉,不用担心爷爷,不是还有你胡子叔嘛。” 说话儿,晃了晃手中的精致纸盒,正是他从玲珑阁给小丫头打包的零嘴儿。 小家伙接过纸盒,拆开一看,被里间各色繁多的精致糕点,晃得眼前一花,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伸手在许易腿上抱抱,“胡子叔真好。”便捧着纸盒,回房去了。 “就你惯他!” 慕伯哑着嗓子说一句,叹息一声,又道,“让你受累了。” 许易摆摆手,“慕伯,说这些作甚,走,我扶你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早起,天气还阴沉得厉害,这会儿,早已放晴,湛蓝的天空,红日高照。 八月天时,秋杀未起,将冷未冷,往躺椅上披上厚厚的褥子,歪在阳光不那么刺眼的地方观书,绝对是人间有数的享受。 慕伯的身体底子不错,伤情虽重,许易不惜金钱,用得都是最好的补药,歇了一日,离复原还早,气色却是大好。 许易搬了个矮凳,估摸着慕伯的志趣,便撺着慕伯聊起了孽龙江水上水下的故事。 许易识多,慕伯见广,一老一少,聊得极是投洽。 没多时,秋娃端着一盘糕点,摇晃着肩膀,得意洋洋从堂间步了出来,“听故事喽,听故事喽,阿爷,胡子叔,你们比赛说故事,谁说的故事好听,就准谁吃一块糕点。” 小丫头野惯了,哀愁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两日跟着许易,被美食环伺,小心思早美食填满,哪里还有余地留给哀愁。 许易大手探出,一把将他扯入怀中,在她头上乱摸一阵,立时被整齐的锅盖头,给弄得毛发飞扬,惹得小丫头不快,不住拿脑袋在怀里狠撞。 和小丫头闹了会儿,许易不愿扫她的兴,便耐着性子给她说了个豌豆公主,听得小家伙瞪圆了眼睛,扑闪扑闪,没了声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踢踏踢踏钢刀拍案的整齐脚步声,许易眉头微微一皱,笑道,“慕伯,唱戏的来了,您是在里面听,还是在这儿听。” “老头子耳朵不好,就在这里听。” 慕伯虽是草莽,也自有一股豪气。 话音未落,数十黑衣甲士踏着整齐的阵步,涌了进来,自进门后,便分作左右两队,不多时,便将院子围拢,刀出鞘,弓上弦,甲光向日,杀气冲天。 许易根本不去看这些人,拍拍秋娃的小脑袋,嘱咐道,“乖乖坐好了,害怕就闭上眼睛。” 小丫头一扬眉,“有胡子叔在,我才不怕!”稚声方落,小家伙嘤咛一声,昏了过去。 一头长约两丈,高足八尺的吊睛白虎从屋顶上飞进来,径直落在三人身前,磨盘大的虎头狰狞,三尺长的虎须几乎要戳到小丫头身上,血盆大口能塞得进一只水桶,尺长的獠牙森寒,虎口间喷出的热气,吹得人头发都拉直了。 “是你杀死了我儿子!” 虎背上江少川金冠银甲,手中一杆长达三丈的方天画戟冲天斜指,暴喝一声,惊雷滚滚。 一声喝罢,江少川猛地一戟蹲在院中的白石板上,轰得一声闷响,地里好似藏了一条不住翻身的土龙,以画戟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石板尽数碎裂。 “草,不过是头畜生,敢吓老子。” 许易看也不看他,大手猛地探出,重重一掌拍在巨虎的狰狞大脸上,蓬的一声闷响,巨虎被他抽得半边脸一歪,痛苦地嘶声怒吼起来。 猛虎再猛,已伏身胯下,哪里还有王气,许易视之如病猫,顺手又薅下一把虎须下来,疼的巨虎,不住跳腾,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巨虎吃痛不来扑咬,反倒跳开丈远。 许易哈哈大笑,“来人可是黑龙堂的江某?有道是见面不如闻名,原想你江堂主有些名气,当不至如此肤浅,没想到草寇到底是草寇,上不得台面,老子既然敢杀小兔崽子,又岂能被老兔崽子吓住?” 非是许易胆气过人,而是眼光犀利。 江少川阵势方摆开,他就知道对方在算计那枚价值惊人的铁精。 道理很简单,若非江少川有所求,何须走这一遭,左右是不死不休的梁子,直接在擂台上灭杀他许易,岂不简便。 而偏要弄出这惊天动地的阵势,无非是想震慑住他许某人,气势上若占了上风,后边的言辞争锋,自然占据了主动。 偏偏许易诡诈过人,不肯给江少川机会,硬桥硬马,直攻对擂,将江少川聚起的威势,给扫了个干净。 有广安城的禁私斗令在,许易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他知道就是江少川修为再高,火气在大,也绝对不敢在此地跟自己动手。 更何况,就凭江少川方才一击,也不过显露了锻体巅峰的境界。 既然有恃无恐,江少川巴巴将脸送上门来,许易不抽更待何时。 江少川急怒欲狂,画戟一挥,搅得空气呼呼作响,似乎刹那间,惊天一击,便要落下。 许易抱着秋娃淡然地坐着,伸手拿起一枚指甲大小却分花十六瓣的绿豆糕,往慕伯处递去,老爷子摇摇头,许易笑笑,径自放进自己口中,小口小口地嚼了起来,似在品味。 许易这漫不经心的劲儿,气得江少川鼻子都歪了,险些没一头从虎背上栽下来。 “你他娘的到底想怎样?” 江少川仰天怒吼。 “把满院的黑皮鬼,还有这头讨人嫌的病猫给老子先赶出去。” 许易慢悠悠道,说着,又拈起一颗七彩的糖果。 第四十二章 擂肥 江少川瞪着猩红的眼珠子,凝视许易许久,忽的,扬起手来挥了挥,两队牛皮哄哄闯进门来的黑衣甲士,再度牛皮哄哄地闯出门去。 那头巨虎更是蹭地三两下,便跳出门去,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诡异的院落多待。 它这迫不及待的模样,气得江少川顺手就将画戟丢了过去,戟锋擦着虎皮而过,吓得巨虎竟腾空飞了起来。 许易没兴趣看老虎翻跟头的马戏,对满脸火烧的江少川道一声“你先在这儿等着”,将昏睡的秋娃抱回房去。 未几,许易转出门来,又跟呼喝小厮似的喊一句“跟我来吧”,移步朝耳房行去。 许易大模大样在耳房内的竹椅上很是翘了会儿二郎腿,在门外要把银牙咬碎、已捏断了一节指骨的江少川终于跨进门来,劈头盖脸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小子,你的根脚,我已调查清楚,不过是区区一介皂隶,我黑龙堂便是伸个小指头出来,也能把你碾碎,你信也不信?” “我信!” “你,你……” 一连串的噎嗝后,江少川开始觉得自己的智力似乎不够用了,他还有一大套惹上黑龙堂必死的说辞未拿出来,人家就信了。 怎么能这样容易就信了? 望着面红耳赤的江少川,许易有些替他捉急,“我信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自刎给你儿子谢罪?” 江少川想哭,剧情完全没按照他设计好的走,全******乱套了。 “小子,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油盐不进的狠角色,我也不跟你来虚的了。我那蠢儿子自作孽,小命没了就没了,这个梁子,我可以搁下。但是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是不是该交出来,我可以保证,你小子若是肯物归原主,此事一笔勾销。否则,我堂堂黑龙堂,数万帮众,高手如云,就算你躲在这广安城中,我们便是一条命一条命堆,也能堆死你。该说的都说,何去何从,一言而决!” 能统领一县分堂,江少川自不是蠢人。 起先,他还以为许易敢大庭广众之下,屠杀自己的儿子,当是一莽夫,所以准备了这套阵仗,想以势压服。 而这会儿,他也看出来了,对方哪里是莽夫,分明就是油盐不进的滚刀肉,玩虚的无用,索性他便扯掉遮羞布,直来直去。 “早这样,岂不很好!” 许易晃荡着二郎腿道,“要东西好说,那玩意儿我试过,初始看起来有些意思,其实也就是个样子货,你想要回去,没问题啊!” “啊!” 江少川张大了嘴巴。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事实上,自从知道铁精被江公子盗出后,他就恨不得活剐了江公子。以至于,他对许易的愤恨,根本不在杀子之仇,完全集中在铁精上。 此刻,听闻许易愿意归还铁精,大功告成,郁结在他心头多时的一口气彻底松了下来。; “算你小子识相!”江少川大手朝许易伸来。 许易瞪眼道,“你这是作甚,我说还你东西,可没说平白就给你。你那儿子该死不假,我家人那一身伤该怎么算,那辛辛苦苦捉来的大青鲤怎么算,方才你毁坏我家庭院怎么算,得罪你们黑龙堂,给我们全家心灵和精神上带来的创伤又怎么算……” “别说了,要多少钱,**的开个数!” 江少川强忍着呕吐,厉声喝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小子就是个地赖,还他妈扯出精神创伤,看他这无赖模样,像是怕黑龙堂么?黑龙堂和这小子比起来,简直就是良家。 “痛快!既然你爽快,我也不啰嗦,本来想要一千金,给你个友情价,一口价,八百金!” 许易满面微笑,如春风荡波。 轰! 江少川猛地挥拳,耳房上的屋顶瞬间掀飞,舌绽春雷,“滚!” 江堂主气坏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被这股喷薄的怒气挤压在了一处,纵横天下这些年,他江大堂主头一次被人讹上了。 “江堂主,这间小院虽是公中的,但损坏了,在下也得赔偿。不过,相识即是有缘,这巨额修缮费,在下就替江堂主掏了。还是原价不变,八百金。江堂主若是觉得行,咱们就成交,不行,江堂主就请自去,是打是杀,姓易的全接着。” 非是许易狮子大开口,而是自打囊中羞涩,他就想钱想得厉害。 着急忙慌从玲珑阁赶回来,便专为等江大堂主这散财童子。 “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你信不信,八百金能买你十条命。” 虽在此间受了一辈子都没受过的气,江少川自知还离不得此处,更是看清了眼前这小子是将自己当了肥肉,非死死咬一口不可。 偏偏这铁精,他志在必得。 按理说,只需在擂台上打死了许易,铁精便自然会落入囊中。可谁敢担保,许易不会在交战之前,将铁精另藏他处。 正因如此,才有了江少川此番上门。 所为者,不过是想悄悄把事情办成了。 “八百金还贵?江堂主可莫欺我。既然谈不拢,在下把那玩意儿送上拍卖会就是。左右看着有些门道,说不定能唬住不少人,卖个高价。” 许易冷哼道。 “不成!” 江少川像被踩了尾巴根,疾声高呼。 拍卖会三字,算是戳中了他的心脏。 今日清晨,玲珑阁拍卖会上,爆出惊天消息,水家长老拿一枚神元丹换取一枚铁精,轰动广安。 江少川生怕拍卖会上的铁精,就是自己那枚,这才着急忙慌赶了过来。 此刻,又听许易说他试过那玩意儿,有些神异,却华而不实。 证明许易还未认识到铁精的宝贵,显然还在他处,如此,正方便江某人明欺暗夺。 可这会儿,听许易发怒说,要把铁精送去拍卖。 若这铁精真上了拍卖会,岂非要炸了锅不可。这铁精本出于广安,见过的人非少,稍微露白,便是天大灾祸。 铁精再到不得手不说,他江某人还得十死无生。 第四十三章 骗子 “什么成不成的,你不肯买,老子就自己找个买家,还能由得你!” 许易大咧咧道。 却说许易并不知晓江少川得到铁精的见不得光手段,但却知晓,身怀异宝,谁也不肯宣诸口外的道理,尤其是己身的实力和异宝不相匹配的时候。 由此,他料定江少川绝不愿意自己腰囊中的那枚铁精,出现在世人面前。 恰巧今早经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拍卖会,他正好借势吓人。 “五百金,五百金老子买了!” 江少川终于绷不住了,他实在是赌不起。 鱼儿上了钩,许易心中欢喜,面上却勃然变色,“九百金,少一分一毫也不行!” 江少川掀翻浓眉,怒道,“哪有这样还价的,不降反涨,你莫要欺人太甚!” 许易阴了脸道,“你再多说一句,老子再涨价,爱要不要。惹得老子性起,卖到玲珑阁,就是卖一文钱,老子也认了,别******不识抬举。” 经历了后世无数贴吧骂战,耍泼皮只是小技能。 江少川只觉得自己再在这儿待下去,脑子迟早要充血爆掉,二话不说,掉头就出门去了。 跟带来的数十黑衣甲士挨个儿搜身,和着自己身上的一叠金票,勉强凑足了九百金,脚步踉跄地向没顶的耳房行去。 相比他来时的牛逼拉风,江堂主满脑子都在想莫非自己带上数十甲士,就是等着此刻给自己凑钱的? “给你!” 瘟头瘟脑的江堂主进门,便将一沓金票砸在许易身侧的立凳上。 有道是,瞎子见钱眼睁开,瘸子就钱站起来,装了半晌无脊椎动物的许易蹭地站了起来,双眼有如铜铃,炯炯有神地盯着厚厚一叠金票,一五一十地点了起来。 刷刷,狠狠抻了抻一沓金票,许易顺手将之塞进腰囊,抬步便朝外行去。 江少川侧身一步,将之挡住。 许易剑眉微扬,“还怕老子跑了不成。那么好的玩意儿,我能随身带了。” 江少川冷哼一声,把路让开。 许易行出,未多时,大步流星走进门来,手中多了把气势不凡的扇子,一摇三晃,近得前来,刷的一下,扇子合拢,朝江少川递将过去。 “我不热,痛快点!” 江少川怒目扬眉。 许易讶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要这把扇子么,我拿来了,你倒拽上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少川满脸炭黑,整个身子绷如劲弓,像一颗已然点着引线的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许易不惊不怒,冷道,“这把扇子,分明就是从你那死鬼儿子处得来,我看它描金画凤,十分不凡,便顺手摘过来了。这玩意儿对我来说,就是样子货,本来准备一卖了事,既然你来了,又肯出高价,我自然是卖你。怎么,现在东西我拿来了,你想反悔?” “无耻,混蛋,骗子,无赖……” 江少川死死瞪着许易,嘴巴像喷粪的机器,无数脏词从中涌出。 许易不急不恼,干脆又坐回了椅子,翘起了二郎腿,大有站着看戏嫌腰疼的架势。 稍稍发泄,江少川便住了嘴,阴阴盯着许易,“现如今你易某人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出尔反尔,传出去,看你如何做人?” 许易道,“什么叫出尔反尔,老江,还没睡醒吧,从头到尾,我都说的那玩意儿,你也没说清到底要什么东西,我以为你是要买这把扇子,拿回去聊寄哀思。现在我把扇子拿来了,就算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东西,那也得怨你,怎么能埋怨到我头上?” 江少川哑然! 论嘴皮子,论心智,他哪里是许易的对手。两人交锋,就好似双方赌牌,许易心智极高,连他江某人底牌都猜出来了,江少川还毅然要进行赌局,结果自然只有一个,不仅输的底裤都不剩,还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草泥马,就不该跟你来这虚的,老子就把话给你挑明了,交出铁精,老子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不识抬举,老子叫你有钱没命花,黑龙堂有的是高手,也有的是钱,什么样的高手都请得起,你自信能扛得住几轮擂战?” 江少川终于爆发。 许易冷冷扫了他一眼,嗤道,“姓江的,我看你是演戏入迷了,倘使你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小爷不妨陪你继续演下去,可你长得什么模样,自己不清楚么?门外墙角躲着的那人,你想让他藏到什么时候老子可没时间陪你瞎耗。” 江少川悚然变色,像见了鬼似地盯着许易,满心就剩了一个念头:他是怎么知道的。 “墙角边上的,蹲的够久了,进来喝口茶歇歇。”许易骤然冲外喊道。 强大的灵魂力,是许易最大的依仗和法宝,这身本领因此而来,未来和满天下的英雄争锋,说不得还得靠它。 强大的灵魂力带给许易的不止是坚韧的精神强度,卓越的恢复能力,还有强大的感知。 自打江少川和一众黑衣甲士入门,许易便察觉到门外立着一人,随众而来,却始终不曾入门。 讹诈已经成功,许易懒得跟江少川废话,自然急着将江某人底牌掀开。 喊声方落,便有脚步声传来,未几,一个青衣博带、头罩灰纱的中年人便行进门来,尴尬地看一眼江少川,咳嗽一声,冲许易道,“本官乃财税衙门公决科副主事陈兵,特来向你通报公决事项。现有黑龙堂白马分堂副堂主高攀挑战于你,公决日就在明日午时,你要么应战,要么在今日子时前,离开广安城,否则便触犯广安城规,为我广安府公敌。” “在下应战!” 许易玩味地看着江少川道,“江堂主,方才你不是说我交出那什么,就放我一马么?” 江少川老脸涨红,无言以对,没有什么比当面戳破谎言,更让人尴尬的,哪怕面对的是敌人。 方才,他还大言旦旦对许易说什么若是交出铁精,便一笔勾销。 门外却早已藏着等候多时、准备宣战的公决科副主事了。 若是他诓骗许易得手,也还罢了,偏偏不仅没骗着人,反被诳去了九百金,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去你妈的,洗干净脑袋等死吧!” 江少川梗着脖子,怒骂一句,调头就走,心中发狠,铁精能得便得,得不了,姓易的就是劫案的最佳替死鬼。 第四十四章 入定 月上东山,穿堂风徐徐吹来。 许易赤着膀子,蹲着马步,双臂平展,两手平整打开,各托一重达五十余斤的石锁。 自送走了江少川一众,吃了午饭,小睡了一觉,冲了个冷水澡,静极思动的许易,便把注意力投注到院中的这两枚石锁上来。 如今,他修为已至锻体巅峰,全力施为,一击有一牛半之力,两个五十斤的石锁,原本难起到锻炼的作用,许易却自有办法,便研究出了这么个姿势。 众所周知,常人能抱起百斤的麻袋,单手绝难抓捏十斤重物,水平横着。 至于要张开手掌平展托物,怕是连五斤的重量,也难维持。 而许易保持这超难姿势,双掌托举的是五十斤的石锁,且石锁横杠圆而细,托在掌中极难掌握平衡。 且石锁横杠细长,要同时托举两枚石锁,他不得将双臂调得一高一低。 此种造型,难度超高,饶是许易体力惊人,持续了一个时辰后,顿生力竭之感。 后边这一个时辰,则全靠着惊人的意志力在死撑,双臂之间已痛到麻木,周身从汗出如浆,到无汗可出。 撑到后来,忽的,他浑身一轻,灵台一片空灵,灵魂深处产生了一种雀跃的欢喜。 许易能感觉到,每当自己身体疲惫到极限后,灵魂深处总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他猜测,随着体魄的强健,灵魂也随之坚强。 道理很简单,身体愈强壮的人,往往精神和精力愈充沛,而精神和精力正是灵魂力的直观反映。 要说,许易想的不错,却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他现在这种状况,在禅宗有教,乃是入了“斗者定”。 禅宗有高僧,打坐参佛,保持一种姿势,能数日不眠不休,超然忘我,是一种奇妙的精神境界,此谓之入慧者定。 而许易能在高强度的锻炼下,忘我超然,精神入定,而入定后,精神御使着肉体继续高强度的锻炼,此谓之“斗者定”。 相传禅宗斗战王佛,自修行起,便能在战斗中入定,狂战无休止。 机缘巧合,许易今日便是入了这斗者定。 一边,躯体获得高强度锻体,温养这灵魂。 一边,灵魂滋润锻炼着躯体,无痛无怖。 却说许易正在玄妙境界,体悟着身体、灵魂之妙,骤起一道娇喝,“胡子叔,你还要练到什么时候,我要吃饭!”却是秋娃从一边的轩床探出小脑袋,大声叫喊。 声入耳来,灵魂一颤,各种痛觉强压而来,两个石锁先后滑出,许易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机缘巧合的斗者定,就此中断。 许易定了定神,回忆着先前的玄妙境界,伸手摸了摸胳膊,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却冥冥中又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胡子叔,人家饿了!” 忍无可忍的秋娃终于从房间蹿了出来,抱着许易的长腿,使劲摇晃。 “送饭的人到门口了,快去拿饭吧。” 许易话音方落,哒哒,传来大门铜环叩响的声音。 秋娃立时松了手,欢呼一声,蹿了出去。 “不对!” 许易自语一句,心头腾起狂喜。 他知道哪里不一样了,是自己的感知力又强大了。 原本,他能感知方圆十丈左右的动静,但这种感知是粗糙的,闭上眼睛,他只能感觉到某处有人,某处有物。 而此时,他的感知范围虽未扩大,却精细了无数倍。 就拿方才敲门之声而言,放在以往,他顶多能感知门前有人走来,却并不能判别方向。 而方才,他不仅清晰感知有人要进门,甚至那人握住铜环的轻微声音,也被他精准察觉。 许易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放开全部意识,这一刻,世界鲜活了,变样了。 门前十丈高的老槐树梢的鹰巢内,小鹰正大张着嫩黄的小嘴,等着母鹰衔虫来喂。 阴沟里的花瓣蛇洞穴中,一颗蛇卵的外壳正寸寸龟裂。 邻院正中的鱼缸,三条金鲤,正浮出水面,换气吐泡。 晚风徐徐,竹叶沙沙,花落星雨,许易每一个毛孔都在阅读着这个世界。 ……………… 吃罢晚饭,许易伺候慕伯喝了药躺下,便搬了竹靠,在院中纳凉。 爱凑热闹的秋娃,缠着他说了两个故事,便趴在他腿上睡了。 借着微光,观书片刻,许易仰起头,极目天际。 迢迢银河,群星灿烂,北斗如勺,太阴半隐,看着看着,许易不禁有些出神。 独在异乡为异客,恐怕也只有这苍茫星空,才能让他稍稍找回前世的影子。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不知道修炼到这种地步,我是否能超越轮回,回到原来的世界。” 许易喃喃道。 就在许易缱绻乡愁之际,大门被重重擂响了,念头稍动,许易便知道谁来了,赶忙抱了秋娃回房,又疾步折回,将门打开,“大晚上的,您老不在家歇着,跑我这儿串门来了。” 来人正是周夫子,衣衫不整,气喘吁吁,极是慌乱。 不待周夫子接茬,又一人撞进门来,抓住许易肩膀便喊,“东主,好机会,天大的好机会,赶紧把钱与我,我去下注,错过了可就亏大了。” 来人身材瘦削,脸盘挺大,背后背着个硕大包袱,不是许易上午在东城雇下的袁青花又是何人。 周夫子,袁青花骤然齐来,两人各有焦灼,许易大略猜到,所谓何来,先挡了二人的话,边替二人做着介绍,边将二人引进门来,在院内的石桌边坐了。 半柱香后,许易弄清了究竟。 原来,傍晚十分,广安城爆出了紫旗对决的消息。 紫旗者,专为锻体巅峰强者对决而张挂。 近年来,因三大正门在广安城中影响日深,在三者的调和下,强者对决越发稀少。 今次,爆出的锻体巅峰强者的对决,实为今年,广安城中第一场高等级的决斗。 消息一发,举城皆惊。 而广安本就盛行赌斗,锻体巅峰强者即将展开决斗的消息一出,整个广安城的赌徒都沸腾了。 第四十五章 下注 “袁兄,你方才在门口呼喊,要钱去下注,还喊错过了就亏大了,似乎你知道买谁必赢。” 许易伸手拿起铜壶,替周夫子续了杯茶水,含笑问道。 袁青花道,“东主,有所不知,今次下场的高攀非比常人,乃是曾上过八次紫旗擂的强者。须知这擂台是生死擂,能上八次擂台而活下来,足以证明高攀强横无匹的实力。反观高攀的对手,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易神捕,虽然被吹得神乎其神,可谁见过他出手……” “吹嘘易神捕?这又是何道理。” 许易打断道,他猜到易神捕便是自己,却是想不明白,自己潜行广安,平白无故,怎么就得了神捕的光环。 袁青花道,“东主,你算问着人了,倘使问旁人,怕也是一头雾水,也只有我这种在广安三教九流之间,混了无数个年头的老把头才知晓究竟。” “废什么话!”许易作色道。 袁青花讪讪道,“东主有所不知,这其实都是一众赌档放出的烟雾弹,迷魂阵。今次赌斗,因为下场的是高攀,胜负之数几乎定了。而开赌档的最怕赌这结果注定之局,因为赌档几乎十成十必输。然又不能不接赌盘,否则便坏了招牌,到了这步田地,赌档就剩了两招。” “一招是拼命调低高攀的赔率,就拿今次来说,高攀胜的赔率,开的最高的赌档,也不过是十赔一。另一招,便是不断给弱者造势,四处散布弱者如何强大,如何深藏不露的假消息,来混淆视听。当然,这些伎俩也未尝无用,骗不过老手,却能引得满城舆论大乱,让不明就里的人乱了方寸。毕竟还有为数不少的深闺少女、贵妇,喜好此道,偏生眼力,赌技不精,被这假消息引得上钩,来搏巨彩的也不是没有。” 听着听着,许易脸上有了笑容,“不知易神捕的赔率是多少?” “二赔一!” “什么,怎会这样?高攀的赔率在十赔一,证明都看好高攀胜,既然如此,易神捕的赔率不应该是一赔几十么,怎么才二赔一。再者,赌档如此开赔率,不是太黑了么,哪有正反两方都开低赔率的?” 许易大为不爽,他存心要在赌档上大赚一笔,哪里知道撞上奸商,让他美梦成空。 袁青花道,“如此赌客必赢的赌局,赌档肯接,都是咬牙为之了。赌客哪里还敢抱怨赌档黑。至于易神捕的赔率,赌档缘何没开到一赔几十,来吸引穷鬼搏命,无非是想给他们自己放出的谣言打个配合。” “试想,若是易神捕的赔率,弄成一赔几十,就将市场都不看好易神捕摆在了盘面上,撒出去的谣言必然不可持久,钓不到大鱼。反之,若是弄成几十赔一,则显得吹嘘太过,谣言容易露馅。毕竟,易神捕只是杜撰,高攀却是实打实的生猛。赌档编造的谣言,要想装得像,传得真,断不能太过离谱。是以,二赔一的赔率,最为合理。” 袁青花混迹东城这些年,为人活泛,又吃得苦,偏生没攒下钱,其中原因,正在这赌斗上。这家伙每月辛苦所得,除了维持生计,剩余的全洒在赌斗上了。 虽然输多赢少,但到底赌出了经验,对赌档的那些花里胡哨,简直洞若观火。 听了袁青花的分析,许易暗骂奸商之余,也只能在心中叫着晦气。 许易沉吟不语,袁青花却是急不可耐,嚷道,“东主,可耽搁不起,咱要下注得趁早,按这个趋势发展,说不得高攀的赔率还得下调,只怕再待会儿,就是四十赔一,五十赔一了。再说,我自己都买了,东主还犹豫什么?看,这就是我的赌票,今天赚你的十金,和我另外二十金的老本,全砸进去了!”说着,伸手掏出一张红彤彤巴掌大小的硬纸。 “行了,别喷唾沫了,我下注就是!” 许易雇佣袁青花,不就是为了干这个活计么,当下从腰囊中掏出一沓金票,拍在石桌上,“总计一千金,全买了。” 从江少川处讹来的九百金,连同原有的三百五十金,许易的资产,总计一千二百五十金。拿出一千金,已算全力一搏。 袁青花早知东主豪气,没想到这般豪气,一注一千金,便是城中的世家子弟,也没几位敢这么玩的。 “好叻,东主放心,我去去就回,争取还按三十赔一,给您买回来。” 袁青花生怕赔率变更,抓起金票攥紧,便要奔逃。 “慢着,我还没说买谁呢,给我全买易神捕,哪家赔率最高,就买哪家。” 许易抓住袁青花手腕,沉声交代。 “什么!” 袁青花惊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东主,你没弄错吧!这等于是往水里扔钱啊,你要是嫌钱烫手,可以送我啊!” “废什么话,你可知道易神捕是谁?” “莫非东主认识!” “正是你家东主!” 袁青花瞪圆了眼睛,好似白日见鬼,蓦地想起自家东主名姓,又想起门前挂着的芙蓉镇巡捕衙门驻广安办事处的招牌,一切的一切,都已明了。 “这,这,怎么……” 袁青花语无伦次。 他真不知该说什么,想劝东主赶紧逃离,偏又知道自赌档开出赔率刹那,此间房屋便处在严密监视之下;想安慰东主那高攀也非是不可战胜,可这聊尽人事的话,却怎么也不好出口;更无奈的是,他刚有人雇佣,来前连东城的房子都退租了,行礼都扛过来了,眼见着还没正式上班,东主的性命就没了,老天爷这不是跟自己开玩笑么? 许易心思玲珑,知他所想,笑道,“别愣着了,我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赶紧给老子下注去,放心,便是老子死在台上,你小子一年的佣金,也会有人支付。” 袁青花眉目一变,急声道,“东主!我岂是因区区佣金而作此态!罢了,罢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东主稍等!”说罢,身子便投进了黑暗之中。 第四十六章 没心没肺 “看你这架势,四平八稳,似乎胜券在握?” 周夫子咂一口茶,叼着半根茶梗,头一次开腔说话。 许易道,“我哪里有什么胜券,不过心宽罢了,明明避无可避,何不从容面对?" “那你小子还一家伙甩出上千金,去赌自己必胜!” “夫子试想,我若败了,必然身死,留这些钱也没用,若是侥幸胜出,我又焉能错过这赚钱的良机。” “哈哈……好小子,任凭狂风起,稳坐钓鲸台,好气魄!当浮一大白。” 笑罢,周夫子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说道,“现在看来,我老头子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你小子不仅心智过人,而且胆气粗豪,你能淡然安坐,想必已有盘算,不如说出来,老头子帮着参合参合。” 澄碧的茶水再度注入瓷杯,荡出袅袅烟气,许易放下茶壶,笑着道,“我哪里有什么盘算,不过四个字,以长击短。” “能得此四字,我已安心。”周夫子点点头,道,“有些人闷头闷脑打了半辈子,也未得争斗之妙,你小子却一语道破。罢了,本来老头子还有些担心后半辈子的酒又没了着落,现在可以把心落回肚里了。”说罢,站起身来,一摇三晃,口中哼着莫名戏词,悠哉悠哉地出门去了。 周夫子去不多时,袁青花便蹿了进来,一只手搭在腰间的腰囊上,一只手捏着一沓一尺于厚的纸张,跑得满头大汗。 进得前来,将那沓纸张在石桌上放了,端起茶壶狠狠灌了一气,这才打开腰囊,取出两张黑色票据来,借着灯光扫一眼,分出一张拍在许易身前,“东主,买好了,一千二百金,易神捕胜,买二赔一。” “怎么有两张黑票?”许易记得袁青花原来那张票据,乃是大红色。 袁青花撇嘴道,“东主这话好没由来,满广安打听打听,我袁某人可是那不讲义气之人?既然东主命都豁出去了,我袁某人还舍不得这三十金?我将自己原来的赌票转手了,得了钱,跟了东主一注,也算是给东主打气。” 嘴上慷慨陈词,暗中的算盘却打得山响,他之所以调转风向,买许易获胜,非是什么义气,而是深思熟虑后,决心放胆一搏。 自家东主什么人,虽然接触未久,袁青花却是认识深刻。 那绝对是个锱铢必较、心思缜密、吃不得半点亏的家伙。 眼见着生死之战在即,这人稳坐钓台不说,还敢洒出千金买自己赢,若是没有九成胜算,谁会这么干? 一言蔽之,袁青花之所以调转风向,并不是知晓许易武道修为有多精深,纯是压得许易那无双心智。 对袁青花的小算盘,许易洞若观火,心中暗赞他见识不凡,伸出大拇指晃晃。 袁青花顾不得理会许易,抓起那沓纸张,往许易面前堆,“东主,现在可不是装名士风流的时候,上得擂台,那就是你死我活,高攀能在生死擂上撑过八局,绝非幸致,这些都是我从消息鬼那里搜来关于高攀的过往资历,其中便有高攀曾经的八局生死擂的详细情况。” 于公,许易是东主,袁青花自然不想他输了,丢了性命。 于私,他不能让自己刚傍上的长期饭票,就这么轻易折腾没了。更何况,他可是下重注在许易身上,虽然相信以自家东主的诡诈,绝对不会拿身家性命开玩笑,但是他袁某人力所能及,且能为自家东主增添胜算,为自己的赌票增加赢面的事儿,他袁某人自然无比乐意去做。 “辛苦你了,我慢慢看,你去休息吧,左侧第二间厢房是你的。” 说着,许易接过资料,站起身来。 当下,二人各自回房。 到得房间,许易将那堆资料随手扔进垃圾篓中。 不是他狂妄,而是他自信,他自信这两年的非人折磨锻造出的这具恐怖躯体,能够应付锻体期的一切挑战。 更何况,他还有那块防御力惊人的龙鳄皮呢。 闭上门窗,许易目力惊人,也不点亮灯火,掏出龙鳄皮,细细摩挲片刻,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拉成各种形状。 原本,他还想着尽快将这龙鳄皮锻成皮甲,谁知战斗迫在眉睫。 好在虽未成甲,想想办法,也够用了。 翻看片刻,将皮料收回囊中,许易将身子往床上一投,沉心凝神,转瞬,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日上三杆,他方睁开眼来,站起身来,做了个扩胸运动,打开窗子,便看见慕伯拄着拐杖,沿着花池,慢慢挪着脚步。 秋娃正踢着毽子,一个七彩鸡毛毽,在她小短腿上,翻来覆去,萦绕如虹,半晌都不落地。 阳光正好,空气清晰,深深吸一口气,满腹花香,许易越来越喜欢这种安宁了。 若非身怀血海深仇,他不介意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饱口腹之欲,享人间真情。 “东家,你终于醒啦!” 蹲在门槛上看秋娃踢毽的袁青花听到了这屋的动静儿,呼喊一声,端着一盆水和洗漱用具,便奔了进来。 许易方洗漱罢,他又将早点摆了上来,肉包,花卷,油条,煎饼果子,外加一大桶鲜奶,一个劲儿地劝许易多用,生怕许易吃得少了,午时上台,软了腿脚。 他这般小意,惹得一边凑热闹的秋娃,不住撇嘴。 许易也不客气,虎食鲸吞,转瞬,一桌子饭食,外加那整整十斤的鲜奶,被他一扫而光。 吃干抹净,丢过一张十金的金票,吩咐袁青花道,“白日无事,你去找个好些的宅子,咱们都搬过去,这里到底是公家的地盘,住起来未免不爽利,另外,再雇几个丫鬟,婆子,虽说一日三餐,有店里送食,家里的活计,咱俩大老爷们儿,也操持不过。” 虽然吃苦无数,许易却是个享乐主义者,既然有钱有条件,他自然愿意自己舒舒服服的。 袁青花怔怔半晌,才回过味儿来,他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自己这位东主,说心大都是小的,完全就是没心没肺啊。 第四十七章 许诺 生死之战,就在关头,同阶竞争,哪有必胜的道理,这位大爷浑不当回事儿,一大早起来,不关心这场几乎将全城武者都挑动起来的生死之战,反倒啰嗦起家长里短来了。 交代完家长里短,许易终于想起件正事儿,“噢?对了,帮我到哪家店里,购置一条结实些的绳索,寻常鱼线粗细,一丈长短便行,待会儿决斗怕是要用的。” 他话音未落,蹭地一下,袁青花便飚了个没影儿,速度惊人,许易头一次发现自己新雇的这“长工”,怕是有不下锻体中期的修为。 他哪里知道,眼下的袁青花已近癫狂,凡是涉及到决斗的,袁某人比他许易小心、紧张万倍。 这不,许易给烦人精秋娃的一则小故事,才说了一半,满头大汗的袁青花嗖的一下,蹿了回来。 “东主,这根缚蛟绳,坚韧异常,制作材料不详,不过炼金堂出品,必属精品,听说资深海钓客,捕捉深海巨鲸,也都用到此绳索,强韧度可见一般,价格也着实不菲,一丈长短细若发丝的绳索,要了咱三枚金币,老子看,这满天下,就数他娘的炼金堂有钱。” 袁青花一边喋喋不休地介绍,一边展示着一根毫发粗细、晶莹细腻的绳索,一会儿,拿铰刀猛铰,一会儿运足气力撕扯,缚蛟绳丝毫无损。 许易接过来,在手中试了试,满意至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喊声,袁青花冲出去又冲进来,“东主,是衙门来人,距离午时,就剩一个时辰了,咱们马上得到场了。” 许易点点头,道,“你去外面说一声,我换件衣服就来。” “胡子叔,你要出去打架?”走到门边的,秋娃忽然转头说话。 “不是打架?是揍坏蛋,顺便挣钱给我家秋娃买好吃的。” 许易抱起小丫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搪瓷一般的小脸蛋,实在惹人爱怜。 秋娃伸出嫩嫩小手,在他坚硬的胡茬上磨了磨,认真道,“胡子叔,别打输,不管受多重伤,都要回家。” “傻丫头,说什么呢,你胡子叔天下无敌。” 许易捏捏她小脸儿,心道,小丫头肯定担心坏了。 “嗯,我胡子叔最厉害了!”秋娃用力点头。 半柱香后,许易伺候慕伯喝下副药,在老人关切的目光中,踏上了衙门派来的马车。 决战选在东城,马车方踏入东城城门,许易便感觉到今日的东城,的确和昨日不同了。 原本熙攘的大街空旷得像是才起了风暴,不仅看不到几个行人,便连铺面也关了大半,一路行来,尽是这般景象。 又半柱香,马车进了一个宏伟的蛋壳模样的建筑,未几,车停马驻,许易在一位身着青色公服的年青人的引领下,进了左侧的甬道,稍后,转进一间纵横七八丈的大厅。 暖色调的大厅很是空旷,正中央立着张黑铁锻成的长桌,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安坐桌边,有滋有味地品着茶水,丝毫不为进入外人所侵扰,视线死死盯在手中的一本老旧的话本传奇上。 “宁伯,这位就是另一位参加决斗的武者,可以开始验血了。” 青服青年打破了宁静。 许易这才知晓,原来这老头便是验境师。 一滴凝稠的深色血珠精准地滴在一块纯白的圆石上,霎时,圆石发出淡淡光华,金紫黑白青,各种颜色纷纷幻化,最后定格在青白色。 “现已确准,武者易虚为锻体巅峰之境!” 宁伯高喊一声,拿出一张文案,便在上面落下了印章,迅速封存。 完成测试,宁伯又对着手中的话本,用起了功夫。 青服青年引着许易正要出门,忽然又有一位和青服青年同样装扮的中年人快步而来,在青服青年近前耳语几句,便离开了。 青服青年便引着许易朝西边的甬道行去。 方才那人话音虽小,许易却听得分明,“高司长要见他”。 果然,许易方行进一间雅室,便瞧见了高君莫。 剑眉方脸的高司长,正端着一杯鲜红的果酒,窝在暄软的藤椅中,对三位白衣汉子谈笑风声。 瞧见许易进来,高君莫站起身来,挥退了青服青年,看着许易微笑道,“你就是易虚?敢在码头上,口衔大越王廷法令,一口气灭杀数十人的杀人狂魔易虚?” “在下正是易虚,却非杀人狂魔,在下杀人,不过是以暴制暴,职责所系。” 许易直视着高君莫,不卑不亢道。 他从周夫子处知道,高君莫曾为自己说过话,向府令建言,不允许黑龙堂向他挑战,却被府令以“不以规矩,何以方圆”而否决。 许易对这位高司长,着实有几分好感。 “好,好一个以暴制暴,职责所系,正是我辈中人!” 高司长眼放异彩,满是欣赏地眼光看着许易道,“按理说,你是为公出力,杀灭暴徒,真乃伸张我大越王法之壮举。奈何府令重利,我劝说未果,让你代公受过,说来,也是我巡捕司有亏于你。” 许易拱手道,“高司长言重了,这些魑魅魍魉,在下并未放在心上!” 自入公门,许易已经体会到身在公门的好处,有道是,六扇门中好修行,他既存心长驻公门,自然升起攀爬的心思。 此刻,高君莫主动跳出来,于他正是大好机会。腹内稍稍盘算,他便料定了高君莫的性情,知晓谦恭守礼,只会让对方小瞧,狂放不羁,反倒让对方印象深刻。 果然,高君莫仰头大笑,“我自狂歌向天啸,飞扬跋扈为谁雄!柏寒,培林,中书,我的眼光不错吧?” “将军眼光自然不凡!” “司长何曾看错过?” 紧挨着高君莫的一胖一瘦,笑着奉承,独独那位最魁梧的壮汉皱了皱眉,未曾开言。 高君莫笑道,“中书,你似有不同意见?” 魁梧壮汉道,“卑职哪有不同意见,只是见过太多嘴上豪爽,腹内空空的莽夫,此辈胆大傻粗,便是死字临前,也不自知,犹能旦旦大言。” 许易盯了他一眼,心道,老子从未和你小子打过照面,怎么就招着你了。 第四十八章 十万金 高君莫笑着挥挥手,冲许易道,“莫要见怪,他便是直肠子。对了,还未向你介绍,这三位,正是我广安城三大白衣捕头,也是我的得力助手。富态的大号齐柏寒,精悍的是宋培林,直肠子的唤作李中书。” “易虚,方才说到巡捕司有愧于你,我高君莫却不是让手下吃亏的脾气。黑龙堂那边,我已打过招呼,他们只有三次挑战你的机会,只要你撑过三场,黑龙堂再敢有任何对你不轨的举动,我巡捕司会将一切接过。此外,若是你能撑过三轮,我这里有一件白衣相赠!” “将军!”“司长!”齐柏寒,宋培林,李中书三人齐齐喊出声来。高司长猛地挥手,“勿要再言,我自上京下广安,二载有余,何曾见一位捕快敢持大越王法杀人,易虚有大功于巡捕司,有功则当赏。而易虚若能撑过三轮生死擂,足见本领非凡,区区一件白衣,有何穿不得?” 不待三人再劝,许易拱手道,“卑职必不负司长厚望!”他心中窃喜不已,他岂能不知白衣正是眼前三人所着的公服。金紫黑白青,大越王廷警备力量,以此五色论高低。 时下,许易所着公服,不过是最低等不入流品的皂衣,若是升作白衣,等若是连跳两级,成了和眼前三位位高权重巡捕司捕头等而比肩的存在。 “好了,决战在即,你自去将养精神,我会在上面为你呐喊助威!”高君莫拍拍许易肩膀,亲送他出门外。 就在许易被高君莫召见的当口,另一间雅室内,江少川正焦躁不安地乱转。 吱呀一声,华丽的雕花大门被打开了,两人行了进来。左首那位,体型极是健硕,身高足有九尺,身着一件合体的金甲,长发松散地披在脑后,目光阴骘,神情彪悍,睥睨四方,正是许易此次的擂台对手,黑龙堂白马分堂副堂主高攀。另一位形容清瘦,青袍方巾,手持纸扇,作文士打扮,乃是黑龙堂总堂的掌舵师爷马文生。 两人方踏进门来,江少川两个跨步蹿到近前,感激地看了马文生一眼,冲高攀劈头盖脸道,“为何我几次约你,你都避而不见,反倒要马爷出面,你才肯来,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江某人这个上官!” 高攀是总堂派至白马分堂的,履职不过两月,算是总堂往白马分堂锲下的钉子,正因背景不俗,高攀素来不怎么鸟江少川这个上官。 今次决战,江少川本想亲自出马,干翻了许易,趁机取走其腰囊,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将铁精收归囊中。哪里知晓高攀好战,提前向总堂打了报告,生生打乱了江少川的如意算盘。 更让江少川崩溃的是,他还得替高攀担心此战成败。因着他那倒霉儿子之事,黑龙堂在广安府的名声受损不少,倘使今次高攀不能一战而灭易虚,黑龙堂可就贻笑大方了,始作俑者的江少川自然落不着好果子。 若是没见过许易,江少川自也认定高攀出马,必胜无疑。然他昨日亲自和许易打过交道,将许易那种丝毫不将黑龙堂放在眼中的狂态,瞧得真切。若说对方只是无智莽夫,江少川未必会生他虑,偏生昨日一番交锋,他被许易连皮带骨吞了个干净,虽是口舌之间落败,但也间接证明了许易的手腕。如此人物,若无把握,焉敢乱发杀机。 由是,他对今次的决战,存了三分担忧,便想寻了高攀亲自嘱咐几句,哪里知道高攀性格狂傲,眼中根本没他江某人,避而不见,还是江少川托了马文生出面,才将高攀诓来。 此刻,二人一见面,江少川一股邪火迸了出来。“文生先生,你寻我来此,该不是为了让高某听江大堂主大发官威的吧。”高攀瞧也不瞧江少川,直视着马文生道。 马文生一合折扇,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时逢大敌,合该同舟共济。高堂主,江堂主是你上官,黑龙堂律条森严,最重尊卑,高堂主该当好生和江堂主亲近才是。今次江堂主托我约你过来,实有要事相商。” 马文生深得黑龙堂总堂主的信任,高攀再骄狂,也不敢撅他面子,没好气的要江少川有药快卖。好在江少川昨日在许易处将这一辈子的气差不多受完了,耐气值飙涨,耐着性子将自己的分析道出,当然,隐去他在许易面前如何吃瘪不提,大肆宣扬许易武力值何等不凡。 高攀哂道,“我当有什么要紧的事,江堂主,不是我瞧不上你,你实在安享富贵太久了,失了锐气,难怪黑龙堂在白马县的发展,迟迟打不开局面。高某不才,却知晓武者争锋,一凭手段,二凭胆略。那姓易的是强是弱,须得问过高某手中的断魂枪。不是高某自吹,自打高某出师,同阶争竞,未曾逢过敌手。” 话至此处,拍拍胸口的金甲,接道,“更何况,此次蒙总堂主赐下这身炼金堂出品的法衣,对方便是三头六臂,高某也能将他脑袋拧下来。” 马文生止住快要暴走的江少川,肃声道,“对高堂主此战之胜,马某深信不疑,然江堂主的顾虑未必多余,不做到万无一失,马某寝食难安。二位都知道,此次擂战乃是广安府近年唯一的锻体巅峰强者之战,关注度超出了预料。而战端是由,也被大肆宣扬出去,让我黑龙堂颜面大失,几为广安笑柄……” 一语未完,江少川单腿跪倒,满面惶恐,“此全乃在下教子无方,恳请文生先生上报总堂主,江少川听凭一切责罚。” 高攀冷笑不语,马文生扶起江少川,道,“虽说是你家公子起的缘由,但根不在此,还在那位易神捕身上,若不将之灭杀,我黑龙堂数十年之积威,将被一扫而空。高堂主,你有必胜信心是好事,但若出了丝毫纰漏,你可想过后果?恐怕你还不知道,今次总堂主在你身上投了十万金!” 第四十九章 恢宏 马文生话落定,满堂好似降下一场霜雪,不止江少川面无人色,便是高攀也狂态不再,彪悍的硬脸冷峻得要滴下水来。 十万金,能干什么,拿这些钱,能买到一条气海巅峰强者的性命。 黑龙堂数万人马,除去开销,一年之积,也不过万金,十万金那是黑龙堂十年心血。 “高堂主,现在你该知道总堂主为何赐下这件价值两千金的炼金堂出品的下品法衣了吧。” 马文生很满意高攀的凝重,他此次主要任务,便是要敲打高攀重视决战,高攀的武力值,他很放心,但同阶争竞,哪里有必胜之说,万分之一的算计不到,就有翻盘的可能,黑龙堂恰恰经不起翻盘。 高攀浑然一凛,肃然道,“高某必不辱命!” “很好!我也相信你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说话之际,马文生从腰囊间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小盒,打开小盒,里面躺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中央盘踞着一条精致微型小蛇,造型十分别致,“此物也是总堂主赐下,倘使场上真有不测发生,你只需催发掌力,轻触蛇头,便会有青芒吐出。此青芒乃百年青光蜂王尾后针,几乎无坚不破,入肉放毒,毒性猛烈,一针下去,连巨兽都得倒下,锻体期以下,根本无可抵御,便是气海境的强者,遇之也得暂避锋芒。” 话音方落,马文生掌力催吐,轻触蛇头,一道几步可察的青芒,从高攀肩头金甲支起雕花处,钻出个微不可察的小洞,电闪而过,又飞出十余丈,扎在纯铜鎏金的立柱上。 青芒之坚,炼金堂出品的下品法衣,竟如腐竹,被轻松穿过。青芒之疾,强如高攀,在青芒穿身之际,却做不出丝毫躲避反应。 马文生快步摘出青芒,折回近前,将青芒亮于掌中,江、高二人这才看清青芒的真容。 青芒极短,只有寻常缝衣针的三分之一,纯青如玉,细如汗毛,放在掌中,几乎难以发现。 展示片刻,马文生将蛇戒掰成两半圆环,小心地将青芒藏进戒身,复原装好,朝高攀递来,郑重其事道,“此物威力极大,有它作最后一道保险,此战可保无虞。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此物是消耗品,一旦与皮肉接触,青芒毒性便会释放。然则宝物虽好,价钱不菲,此一枚青芒,价值千金。总堂主虽豪放大气,但我希望不到万不得已,高堂主最好不要动用此物,我也相信单凭高堂主之能,灭杀狂徒,不再话下。” “豪放大气?” 高攀心中腹诽不已,嘴上也只得连连应是。 黑龙堂的那位总堂主吝啬成狂,谁人不知,今次他高某人身上披的金甲法衣,也不过是总堂主暂时借与他高某人的,待得战罢,还得收回。 一想到总堂主的视财如命,和阴狠毒辣,高攀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这根青芒。 否则,就算胜了,也是败了。 ……………… 水晶制成的沙漏,浑圆晶莹,许易盯着它有些时候了。 从高君莫处告辞,他被引进了这间极度安静的房间,领他进门的那人指着放在窗边的沙漏说,沙漏里的流沙滴完,就该上场了。 吱呀一声门响,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落定,青服青年站在门边道,“时间到了,跟我走!” 七折八转,进了一间升降梯,许易正猜测着升降梯的动力来源,升降梯落定了,青服青年又领着他向东行去,片刻后,又进了个升降梯。 许易惊诧不已,方才下沉了,足有五十余丈,难不成此刻还要下沉,再沉下去,怕不就进了地底。 就在他惊诧的当口,青服青年腰间发出滴滴两声轻响,升降梯再度发动,缓缓上升。 不过这次,青服青年却未随行,独许易站在箱体内。 细细观察,这箱体和方才的升降梯又有不同,四周墙壁乃是固定,上升的只有脚下的铁板。 向上攀升十余丈后,头顶上的漆黑陡然现出光亮,几个呼吸后,眼前豁然一亮,许易的身体已经站在演武场中央了,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十丈开外的位置,一个金甲壮汉升腾而起。 许易看向高攀的同时,高攀也发现了他。 高攀视线射来之际,许易的视线已经凌乱了。 许易敢对天发誓,哪怕是在后世的3d大片中,他也不曾看到过如此恢宏壮丽的场面。 脚下的演武场,纵横数百丈,地面非是寻常演武场那般用青石板铺陈,乃是全用重铁混合金刚打造,再揉以青金沙磨粗,放下望去,宛若置身黑海中央,如此宏大的演武场,似乎不是用来给人类搏杀的,便是用作两头荒兽的战场,也尽够了。 如果说脚下的演武场,让许易震撼的话,那四周巍峨如山的看台,简直要让许易开始怀疑自己的理智了。 那哪里还是看台,分明就是四面巨大的城墙,围拱着整座演武场。 高足百丈的看台,方眼望去,被密密麻麻的人潮堆满,从天台上的硕大标识上,许易才知道,这座看台,竟能容纳数十人。 而为了保证每位观众尽可能的接近看台,看台被匠心独运的设计师,设计成回旋凹凸状,从远处望来,就好似一条荒古巨蛇,啸日吞天。 然而,再是匠心独运,要容纳高达数十万人口,看台也不免堆积到半空之中,如此高度,从上下望,演武场中央的两人,只是两个黑点。 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广安府令专程拜访炼金堂,请来了技艺通玄的大匠师。 大匠师巧夺天工,别出心裁地在每座看台对面的天空,设计了恢宏的投影壁,创造性将场上的决斗者身影放大投射在这投影壁上,保证了所有人都能精准而真实地观看到场上的搏斗。 而为了最高的感官享受,大匠师又在演武场四周布下聚音阵,保证哪怕是拳击入肉、长刀破空之类的微声,也能准确地传到每位观众的耳中。 第五十章 卑鄙的我 神游四方,极目天际,宏伟到打破想象的建筑,深深震颤着许易的灵魂。 忽地,一种强烈到极致的兴奋,在许易内心深处奔腾,他知道,这是一种表演欲,是自己曾在游戏世界中,指挥帮众攻城时腾起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只不过今次,这种表演欲,来得要较以往强烈千万倍,莫可名状,不能自已。 的确,挟百人笑傲于虚拟网络,焉能和让万人聚焦己身的荣耀相比? 许易热血已沸,豪情万里。 这厢,许易陷入了强烈的yy不可自拔,不远处的高攀却羞愤欲绝,在他看来,姓易的实在太过猖狂,完全没将他高某人放在眼中。 他凝视了许易半晌,许易竟然连个眼神也不给他,一双眼睛四处张望不停,张望也就张望罢,偏生这家伙脸上表情丰富至极,好似土包子进城,光顾着过眼瘾,浑然忘了马上就要面对他强者高攀的无情血腥打击。 就在两人各自肚肠之际,铛一声巨响,看台上喧沸的声潮瞬间澄清,一道浑厚的声音透过聚音阵响彻全场,却是决斗的主持宣布决斗规则。 规则倒也简陋,不禁任何兵器,任何手段,生死不论! 浑厚声音落定刹那,许易和高攀的视线,终于碰撞在了一处。 晴空万里,太阳正在头顶。 身量巨大的高攀手持一柄丈二银枪,身披金甲,虎视许易,暗红阳光洒在他金色铠甲上,整个人好似从太阳中走出的金甲天神。 反观许易,身材瘦削,身量虽不低,不过才及高攀肩头,胡子拉碴,满脸青白,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袍,也只称得上干净,除了眼睛异常黑亮,整个人洒在人群中,也难寻出。 两人这一亮相,高下立判! 高攀才一轻扬手中的银枪,满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呼声,整座城池都被震动。 霎时,高攀心中的满足达到顶点。 他参加过八次擂战,却从来没有站上过这座名震广安的升龙台。 但因那些年,广安城争斗不休,锻体巅峰强者对话,算不得什么。 而近年,几不见锻体巅峰强者决战,今次的决战才被摆到了极高的位置。 兼之此次对战明面上只是高攀和易虚的争雄斗狠,背地里也有巡捕司和黑龙堂的较量,并且黑龙堂此次为大张威风,砸下十万金于赌市,一举激活低沉许久的赌市,将此次擂战的关注度,提到了一个前行的高度。 广安府令才决意重启这座久不开放的升龙台,以作决战之地。 数十万人为己欢呼,高攀胸中的豪情迅速攀上了云巅,早将马文生交待的速战速决,放在了脑后。 铛的一声巨响,银枪划破长空,顿在地上,高攀昂首扬眉,方要牛逼轰轰地按程序介绍自己手中这杆银枪来历,许易却不守规矩地抢先发声了。 “静静,都静静!” 许易忽然迈动脚步,张开双手,冲四方高台挥舞,浑厚的声音,在聚音阵的加持下,响彻全场。 霎时,满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凝视着他。 升龙台开放过无数次,可从没有一次,场中的斗士,会向高台喊话。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倍觉新奇,下意识地想听许易到底说什么。 万千视线,聚成强大威压,许易强定心神,伸展双臂,朗声道,“我就想问下,场中有没有下注买我赢的,如果有的话,那我提前道声恭喜,因为你赚定了!来,买我赢的,站起来挥挥手,让我看到你们,给我鼓鼓劲!” 轰! 高台之上,倒了一片,便连高攀听得也是手上一滑,险些让银枪跌出手去。 “见过臭屁的,真没见过这么臭屁的!” 高攀好似吃了个臭鸡蛋般恶心。 就在这时,高台上,真就有无数人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替许易鼓劲,场面浩大无比。 的确,万千人观战,哪怕有百分之一放胆买了许易,一起鼓噪起来,也自成声势。 更何况还有无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风起来,撼云震日,呼啸山河。 此等场面,看得高攀羡慕不已,继而激动得难以自已,心道,“我和姓易的,谁的人气旺,不是明摆着么,姓易的能吆喝出此等阵势,老子还不强他百倍。” 一想到万人为自己欢呼,高攀激动得膀胱发胀。 当下,也顾不得拾人牙慧,高攀怒喝一声,满场俱静,方要说话,耳生劲风,下意识地便偏头躲了开来,手上猛地一道巨力传来,银枪脱手而出,远远飞了出去。 惊变陡生! 许易率先发动! 原来,方才的打招呼,造声势,不过是许易灵机一动。 和高攀的战争,他早在心中盘算好了,以长击短,先发制人。 他所长者,迅捷的身手,强大的力量,所短者,武技缺失。 仅会的魔牛大力拳,也只是锻体功法,缺少进攻手段。 毫无疑问,此战的关键,便是出其不意,近身搏斗,绝不能让对方发挥武技。 高攀手中的那杆银枪,便是许易算定好的第一攻击目标。 同阶争竞,一个手持强兵,一个赤手空拳,且手持强兵那位,想来便是枪术绝伦,许易焉能让对方发挥优势。 由是,他故意挑逗观众,趁着说话的当口,满场游走,借机拉近和高攀的距离,并寻找着高攀的视觉盲点,伺机而动。 哪里知晓,观众还没被挑逗得热烈,高攀自己先热血沸腾了,陷入了奇妙的狂想。 天赐良机,许易焉能放过,长身轻飚,双拳便轰了过来。 好个高攀,半生争战无数,战斗几乎成了本能,杀机未临,警兆已生,于间不容发之际,生生将头挪开半寸,让许易一拳击空。 然则,许易双拳齐发,高攀避开了头颅,手上终究慢了半拍,被许易一拳击在枪身上,强大的拳劲加持,枪身巨震,紧握不及,竟脱手而出。 哗! 高台之上,瞬间爆炸,巨声如雷,若能化实,许易非灰飞烟灭不可。 第五十一章 战神 武者争锋,阴谋诡计,奇招暗箭,乃是应有之义,谁也不会认为突施暗手者,卑劣无耻。 可从未见过,为抢夺先机,就拿万千观众开涮的。 “无耻!” “卑鄙!” “阴险小人!” 如海浪呼啸一般的嘲声,滚滚而落,伴随着呼喝,银币,水瓶,饭盒,乃至胭脂袋,首饰盒,铺天盖地落下。 高攀更是悲愤莫名,心头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恨不得扬天怒吼,他不恼许易偷袭,独恨许易只顾自己装逼,却不肯稍留丝毫装逼机会与他。 然而许易只要胜利,哪里会理其他人如何观感,一招争先,招招争先,直击高攀要害。 高攀不愧是连历八场擂战的强者,慌乱之中,应招极快,只守不攻,竟守得风雨不透。 “卑鄙匪类,竟敢偷袭,老子要你不得好死!” 稍稍喘过气来,高攀破口大骂。 惜乎许易何等定力,岂会为区区言语所惑,看台上的惊天骂声,也不过被他作了呐喊助威,只专心致志地冲着高攀猛挥着拳头。 高攀又骂片刻,见对方丝毫不应,自己面对的攻势竟越来越疾,心中大怒,暴喝道,“不就是拼力气么,别以为老子怕你。” 高攀身强力壮,单论身量,几乎是许易的一倍,此种体型,多半是武者中的力量型选手,高攀正是其中的霸王。 历经八场擂战,真正用的银枪的不过三场,余下五场,他都是一双拳头,生生打爆对手。 却说高攀话音被聚音阵清楚地传递到所有观众耳中,全场又起一片巨大声潮,无数人狂声呼喝,“捶死他,捶死他……” 一呼而万应,高攀心中爽到爆棚,单臂护住面门,另一条手臂再不阻挡,腾出空来。 轰! 许易一拳结结实实打在高攀胸口,强大的拳劲打得胸甲发出尖锐的鸣叫,高攀面上青气一闪,身子连滞也未滞一下。 许易暗叫不好,知晓高攀身上的这套金甲非是凡品,心中暗暗叫苦。 “鼠辈也想伤我,受死吧!” 高攀长喝一声,巨大的拳头在空气中荡出波纹,“破甲拳!” 拳势惊人,许易不敢硬接,身子一拧,侧身避开。 轰! 暴虐一拳击在重铁精钢锻成的地板上,竟然打出了浅浅的坑陷。 满场震天价响的叫好声! 高攀一拳迫开许易,心中得意,脚下却是不停,奔着银枪疾驰。 还未奔出两步,去路竟又被许易阻住,迎面而来的又是那双可恶的拳头。 缠斗片刻,高攀又拼着挨了许易一击,发出一招气势惊人的“破甲拳”,逼开许易,再度朝银枪追去。 奈何,他全力施为,总是未奔出两步,又被许易缠上。 高攀郁闷至极,他从没见过这般无赖打法,看台上亦是一片哗然,纷纷大骂“姓易的不要脸”。 姓易的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比起要脸,他更想要命。 高攀被许易缠出了真火,心中亦自焦躁,知晓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破甲拳威力不俗,却极耗体力,对方身法惊人,破甲拳出无功,这么持续下去,非被对方累死不可,念头一转,怒喝道,“草泥马的,鼠辈,要拼拳头是吧,那咱们就拼到底,谁先撑不住,谁是他-妈-的乌龟王八蛋!” 话音方落,双拳彻底放开阻挡,灵巧地晃动着脖子,双拳直朝许易胸腹击来。 看台上更是一片高声应和,“谁先撑不住,谁是他-妈的乌龟王八蛋!” “那就来吧!” 许易竟也放开了遮挡,双拳直击高攀腹心。 砰砰! 砰砰! 两人竟同时中拳,身子交错分开丈远,高攀的金甲发出尖锐的鸣叫,许易的身子却似将横练的功夫修行到了极致,身如枯木,闷而无声。 “你果然也是有备而来!” 高攀冷冷盯着许易,身经百战的他,自知自己拳头的威力,绝非什么横练功夫能够抵御,料定许易必也着了宝甲。 念头到此,高攀不惊反喜,他算准了许易的策略,便是仗着身法迅捷,和身披保甲,缠自己近身搏斗,乱中取胜。 此战法并非高攀所喜,可偏偏对方身法惊人,又使用诡计,开始就让他银枪脱手,此刻,他高某人想不应战都不行。 不过姓易的到底见识太浅,却不知,实力的差距,岂是阴谋诡计能抵消的。 不就是比谁的甲坚,谁的拳头硬么,不信价值两千金的炼金堂下品法衣,会敌不住姓易的双拳。 至于拳头,高攀就不信锻体巅峰境内,还有人能胜过他高某人。 说来话长,此番算计实不过电闪而过,念头方定,高攀率先扑上。 许易不闪不避,双方便又混战到了一处。 初始,双方还有遮有挡,甚至还想偷袭对方无有披甲的面门,数番试探后,都放下了偷袭的念头,专心致志地对轰起来。 连续上数百拳,两人不闪不避,直直对轰而出,要么拳拳对垒,要么拳拳到肉。 双方完全放弃了招式,纯是力量和意志的拼搏,这种狂野的战法,完全颠覆了观众的认知。 以往擂战,不管境界高低,对战双方,无不是枪来剑往,花哨招式层出不穷,何曾像眼下这般,拳拳到肉,好似两尊蛮神对垒,看得人血脉喷张。 呐喊声一时一刻都不曾停歇,到得后来,满场齐声高呼,“高战神万胜!” 说来,无怪观众一边倒地支持高攀,一者高攀的胜率原本就高过许易无数倍,二者,许易贱贱的偷袭,败光了他最后的支持率,连原本看他卖相清秀的闺秀群体,也一边倒地重新站队。 战局如火,呐喊如潮,金色的阳光照射在高攀伟岸的身躯下,金甲欲燃,越发衬得如战神临世。 可谁又知晓此刻高战神内心深处,是何等的惊恐、焦躁。 如果可以,他真想对台上怒吼一句“战你娘的神!”,他多想放弃这种战法,可偏生被台上这帮不明就里的王八蛋架着,想撤都撤不下来。 第五十二章 青芒 此前在心中构建的自信殿堂,此刻已然轰塌大半。 就在不久前,高攀还自信不论是比坚甲,还是比拳头,他都远胜过对方,只需将对方耗得精疲力竭,他必能收获胜利。 可现实是,连续轰出数百拳,对方甲未裂,力未竭,反倒是他高某人疲乏至极,竟至神魂发虚。 他简直不敢想象对面那枯瘦汉子,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百多拳了,拳力丝毫不竭,好似对拳之初一般。 而最让高攀焦躁不安的却是他自己先前豪气干云的那番话:“要拼拳头就拼到底,谁先撑不住的,谁是乌龟王八蛋!” 有道是,屎好拉不好吃,拉出去了,坐不回来。 更要命的是,高台上近百万观众,无不以为他高某人天神下凡,必胜无疑,呐喊助威声都要冲破云霄。 这时,他高某人若是回撤,当王八蛋也就罢了,以后怎有脸在广安府混下去。 轰!轰!轰! 又坚持对拼了三记,实在坚持不住的高攀竟猛地一个回跳,跳开三丈远,纵身向左驰去,银枪正躺在左向数十丈开外。 高攀回撤刹那,场间上百万人好似乱鸣的公鸡,被陡然捏住了鸡脖,海啸般的呼喊,戛然而止。 高攀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最后一拳轰出,他脑子都生出了嗡鸣,精神一阵阵发虚。 在面子和性命之间,他和许易的选择,出奇一致。 唯一的区别是,看淡世情的许易,从不在乎外人的评价,高攀却秉承武者尊严,羞臊得不行。 却说高攀的不支,完全在许易的意料中,正如高攀猜测的那般,近身颤抖,正是他此番既定的战法。 高攀唯一算错的是,许易这非人的体力和灵魂力。此便是许易的以长击短! 虽然算定高攀不可长久,然高攀的突然遁逃,还是出乎许易意料之外。 但因上数百拳的机械式对轰,让许易陷入了一种惯性运动,且他每一拳下去,高攀的坚甲都被锐鸣,到得后来鸣叫愈烈,许易猜测金甲快到极限。 以至于方才他所有的兴趣,都放在了多少拳会彻底击裂这套金甲,进而收获胜利,却是忽略了体察高攀的极限。 稍稍愣神,高攀便奔出了十丈开外,距离银枪,不过半箭之地。 事到如今,高攀已是强弩之末,便是拿回银枪,许易也不怵他。 但能简单解决问题,许易绝不要麻烦,左脚猛地顿地,强大的爆发力,将铁板踏出浅坑,身子如风狂飙追去。 此时,沉寂的看台却炸开了锅,嘘声,恶毒谩骂声,哭号声,尖叫声,恍如魔音,惑乱人间。 高攀的遁逃,给看台数十万人的打击实在太大。 但因一开始众人就料定高攀必胜无疑,而许易出场就用诡计,更明显地将实力不济,摆在了明处。 众人对高攀的信心攀到了顶峰,在看高攀和许易的交锋过程,就只听高攀一人痛呼狂喝,牛逼冲天,反观那位猥琐青衣人,半个屁也不放,结果已经注定。 高攀胜了,自然极好,数十万人多多少少能赚上一笔,更有那嗜赌成狂,决意要狠赚一笔的,更是倾家以投,此辈还为数不少。 而此刻,高攀竟然逃了,如此大的翻转,让所有人都接受不了。 不是没有人给高攀遁逃寻找借口,认为高攀乃是在用计,可是这借口方从各人脑海中浮现,转瞬就被死死按了下去。 但因先前这位高战神自己在喊谁先承受不住,谁是王八蛋,上百万人面前,高战神连脸都不要了,还用他娘的什么计啊,这明显是顶不住了,受不了了,落荒而逃! 这一逃,等若是每一步都踩在数十万人的神经上,意味着,血本无归啊! 赌徒们愤怒了,看台上狂乱了,无数杂物,又星落如雨,更有癫狂之辈直接从高台坠下,若非有防护网自动隔离、清理,此刻宽广的演武场保管被彻底淹没。 高攀丝毫不理台上的喧嚣,不是紧闭耳膜,更非宠辱不惊,而是他的全副心神都归宁为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左手食指上的那枚蛇戒上。 事到如今,高攀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体能接近极限,更要命的是,精神极度疲乏,这种状态,便是抢到了银枪,又有何用? 所以,高攀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手中的这枚蛇戒上,价值千金,也顾不得了,这是他翻盘的最后希望。 向银枪处奔逃,不过是分散许易注意力,他需要一个空当,调转蛇头方向的空当。 因为此时的蛇戒是反着戴的,一来,高攀有金甲护身,有神枪无敌,根本就没想过会用到蛇戒。 二来,蛇戒之中的青芒只有一发,须得一击必中,若是贸然蛇头对外,必然引人警觉,起不到突然一击的效果。 既是暗器,自然暗发才能尽显威力。 因为逃得足够远,高攀得到的空当极大,转换戒指的手法,既隐晦又轻松。 当蛇头完成调转,高攀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脚下却是不停,身形已然踉跄,仍旧竭尽全力向银枪靠近。 十丈,三丈,一丈…… 所有人都认为此时乃是分出胜负的一刻,喧嚣的演武场一片死寂,哪怕是先前狂骂高攀的众人,也将最后的希冀,寄托到那柄银枪之上。 似乎,只要高攀能抓起那柄银枪,便能夺取胜利。 如众所愿,高攀的大脚成功接触到了银枪,刹那之间,看台上又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 高攀不惊,许易不闻! 这一刻,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 高攀的大脚没有挑起银枪,豁然转身了,因为虽背对着后方,高攀已然能清晰地察觉到许易已到了三丈开外。 动手,就在此时! 他算得明白,他完成转身,许易必然已杀到丈外,他只需轻轻一按蛇头,一切便都结束了。 青芒的速度,他见过,一丈之内,神仙也躲不开。 第五十三章 结束 高攀顺利完成了华丽转身,迎接他的却是他此身最难忘的一幕,一只完全破底的百纳千层底鞋,飞到了他的眼边。 啪的一声脆响,他脸上挨了一鞋。 未等他反应过来,许易欺身杀到,握住他的左手用力一绞。 咔嚓一声,许易将高攀左手食指拗了下来,迅速塞进了腰囊中,右掌霍然扫出,击打在高攀的脑门处。 高攀软软倒地,满场风雷无声。 “为什么不杀我?” 高攀躺在地上,忽然万分轻松。 “你我本无仇怨,我杀你作甚?”许易捡起破了底的布鞋,边往脚上套,边漫不经心道。 他方才一掌,只是终结高攀的反抗能力,并未对其造成致命创伤。 正如他答复高君莫那般,他非是杀人狂魔,他只杀该杀之人。 周家乃是世仇,不杀,神魂不安。黑服青年等人,以暴欺良,极辱慕伯,威胁秋娃性命,许易一怒,血流漂橹。 至于高攀,为人如何,生平如何,许易一概不知,也不愿知。若只为擂台上这一仗,许易对此君的本领只有佩服,却生不出杀意? “你不杀我,我却也活不了了。” 高攀很清楚自己的结局,总堂主的十万金啊! “我不杀你,是没杀你的理由,你活不活得了,与我何干!” 抓起地上的银枪,许易调头便走,本来还想扒掉高攀身上的金甲,奈何百万目下,许易实在无法刷新自己的底限。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戒指有异的?”此问纠结心中,若不得解,高攀死不瞑目。 “感觉!” 许易说的是实话。 彼时,高攀急速朝银枪突进,许易也以为他是要做最后一搏,正追得迅疾,高攀的速度却有一个迟缓,虽然那迟缓几不可觉,却还是被许易感知到了,心中一跳,感官全面外放,立时,那种入过“斗者定”后,不见不闻、知微知漏的感觉又来了。 虽未见高攀的动作,却是清晰地感觉到高攀在扭转戒指。 正是生死关头,高攀甚至要放弃速度不去抓银枪,而来扭转戒指,唯一的结论,是那戒指暗藏杀机。 暗算既然被看破,也就失去了暗算的威力,许易轻松想出了破解之法,擒住高攀的第一时间,便扭断了他带着戒指的手指,终结杀机。 “感觉?对,也只能是感觉。” 高攀的声音很空,夹杂着满足,闭上了眼睛。 咔嚓一声,高攀拧断了自己的脖子。 奇怪的是,满足和得意写满了整张脸,嘴巴却大张着,似在群嘲,“老子这条命天底下第一值钱,价值数百上千万金!” 高攀死了,也未稍稍凝滞许易的步伐,满场的辱骂,欢呼,更丝毫不曾入耳入心。 铛,伴随着那道一如决战开场时的巨大钟声响起,那道宣布开战的声音又来,“我宣布芙蓉镇巡捕易虚获胜!另,黑龙堂再次挑战易虚,按照规定,下次决战,在七日后举行!” 声音方落,许易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轰然倒地! ……………… 月明星稀,已是半夜,晚风徐徐,吹得小轩窗外的几丛栀子花摇摇摆摆,送入满室清香。 自打昏死在高台上,许易被第一时间抬了下来,袁青花上窜下跳,火速找来了大夫,诊断说,内腑受巨创,要静心调养。 灌下两大碗苦药,怕病情不稳,袁青花干脆把许易扔在医馆,飞奔出去处理正事,直弄得日落东山,才雇了辆大车,驮了许易回家。 这会儿,袁青花方招呼两位杂工,将许易在床上安置了,便引着两人出门,似还有急务。 房门方关上,许易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夜风清凉,抚窗而来,他心中一片火烧。 原来,他昏死在高台上,本就是故意为之。 袁青花又是请医又是问药,许易心中原本挺感动,哪知道在那庸医给自己灌了两碗又苦又咸的汤药后,姓袁的就把他扔在医馆,自己先去了。 倘使他睡着了也罢,偏是装昏,又不间断有人来探视,竟都是那些因为他打赢擂台,小赚一笔的,听他们交谈,竟是想等他醒过来,问下一场再买他,他许某人有几分把握获胜。 气得许易差点没蹦起来,将这帮货踢死。 说来,他这番昏死装得辛苦至极,直憋了好几个时辰,姓袁的才赶回医馆,雇了大车将他接回来。 到得家来,又嘱咐俩杂工,把他许某人抬回床,姓袁的就又出门去了。 让许易一句悄悄话都没捞着说,这会儿又渴又饿,都没人管了。 许易正生闷气,门外有了动静,他赶忙拉上被子,躺了下来。 门被推开了,却是秋娃溜了进来,小心将门关上,小步走到床边,小短腿借着床边的矮凳才艰难爬上床来。 一点一点挪到许易脑袋边,摸摸额头,翻翻眼睛,大眼睛盯着许易许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白嫩嫩、圆乎乎的手臂伸到许易嘴边,小声道,“胡子叔,醒过来了,一定要给我买好多好多大鸡腿哦。” 攸地一下,许易睁开眼来,一把将小丫头抱起来,“就知道吃吃吃,你怎么永远也吃不饱呀!” 小人儿被唬了一跳,忽又咯咯笑了起来,拍手道,“噢,胡子叔醒了,胡子叔醒了噢……” “嘘,小点声,胡子叔装病骗人,咱们家里人知道就行了,可别到处嚷嚷。”许易捂住秋娃嘴巴。 “胡子叔真坏。”说着,小丫头打个哈欠,脸色还是不好,“我困了,去睡了,明天早上,我要吃大肉包,桂花糕,鸡腿,甜浆……” 小人儿掰着指头,数出一大串。 “好好,保管都给你买回来,快去睡吧,悄悄告诉爷爷,让他别担心。” 许易揉揉小人儿脑袋,抱着她放下床来,看着小丫头小腿吧嗒,溜出门去。 半柱香后,房门再度打开,袁青花端着个硕大海碗,还未进门,浓浓的苦药汤味,便朝房内急飚。 第五十四章 门道 “啊呀,东主你醒啦!” 袁青花看着冷冷坐在床边的许易,惊诧得险些将这碗汤药倾泻在地,脚下加速,快步行到床边,急切道,“躺下躺下,大夫说了,你内脏受创不轻,须得静养。” 话音未落,许易抓过他的汤药碗扔出窗外,“静养个屁,老子自己弄的伤,自己不知道多重?倒是你小子怎么那么没眼色,将老子丢在医馆挺尸,自己倒先溜了!” “什么?自己弄的伤,这怎么说的?啊呀,我明白了!” 袁青花猛地一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大拇指猛地戳出来,“高,高啊,东主您这一手,比升龙台的看台还高啊,都戳到天了!哈哈,假伤?实在是太妙了。百万人众目睽睽,这回赌档想放烟雾弹都不行,您的赔率想不高都不行,这回,咱们赚定了。” 袁青花说的不错,许易诈伤,为的正是抬高自己的赔率,他赚钱不易,难得遇到这么个机会,又靠自己辛苦卖命,不趁机捞点钱,对不起自己。 偏生赌档贼精,弄出些王八赔率,这下好了,他干脆当着百万人喷几口老血,看赌档还如此操作他的赔率,如此一来,他许某人也好多赚点花销。 “先别叫高,我倒想问问您老人家这一下午都忙什么了,说不出个子午卯酉,这个月薪水扣一半!” 许易怨念未消。 袁青花一蹦三尺高,胖脸扭曲,竭声道,“什么!东主,您说这话,不怕天上打雷?扣我工钱,那我可太冤了,您也不问问我一下午都忙什么了,到现在我脚底板都是麻的!” “不就是兑个赌票么,要你一个下午?” 许易横眉道。 说到赌票,袁青花扭曲的胖脸终于稍稍恢复,拿出两张银票,拣出一张递过来,“东家,您这回可赚大了,本钱一千金,利钱五百金,总计一千五百金。嘿嘿,托您的福,在下也少少赚了一笔。” 话音至此,胖脸终于放出笑来。若没许易,他便也和满城绝大多数赌徒一般,彻底栽倒高攀的深坑里爬不起来了。 而今,投入三十金,搏回了十五金,绝对是袁青花个人赌史上,最光辉灿烂的一笔。 许易接过,扫了一眼,奇道,“怎生是一千六百金?” 袁青花没好气道,“这就得说道说道了,您当我这一下午就光跑着去兑票了?您打完了,往台上一倒,扔下个烂摊子,都得我兜着。高攀死了,高攀身上的东西,按规矩都是您的。您不去领,我得去领啊。我好说歹说,让人家验了血咒,才勉强将东西领回来。” “您这一千六百金,有一百金就是高攀身上的零碎,为免麻烦,兑赌票时,我一并给您凑整了,弄在一张金票上。除此外,还有高攀的那套金甲,我也给您拿了回来,半道上,还没出门,就有人嚷着要买,您没醒过来,我不敢做主,就一并带了回来,和高攀的那把银枪一并放您床底下了。”说着,朝床空处指了指。 许易大喜过望,彼时灵机一动,想到装昏,他最舍不得的就是已经拿到手中的那把银枪。 不成想,公决处的政策很人性化,不仅将银枪还来了,连那套金甲也拿来了。 “辛苦辛苦,袁兄受苦了。” 穷怕了,许易见钱眼开的劲儿并不比袁青花稍逊,听说非但银枪弄回来了,连金甲也一并落了手,心里乐开了花。 “辛苦,我何止辛苦。您以为我就只干了这点事儿?您不是吩咐说搬宅子么?本来我想明儿个再去找寻,可您这一战打完,俨然成了广安名人,最红的名伶我看也不过如此了,咱们现在住的那个办事处,不住有人登门,实在太闹腾,没奈何,我只好又赶紧找宅子,这不,费了老大功夫才赁下这座宅院,这才急着去医馆拉您回来。难道您就没发现这间卧房和办事处的那间不太一样么?” 袁青花怨气冲天,说到伤心处,俨然下泪。 许易这才发现,房间果然不同了,陈设虽依旧简单,却是宽绰了不少。 “还不止这些呢,送您回来躺了,我又急着出去雇了一个老妈子,俩丫鬟,到家就给您熬了汤药,进来,却挨了您这劈头盖脸一遭,我图什么呀!” 袁青花没完没了了。 许易忽然明悟了,“别说了,这个月加薪水上浮百分之三十!” “东主英明!” 袁青花满脸乌云散尽,冲到窗口,戳出身子便喊,“张妈,荷花,去,到天香楼给老爷叫一桌菜来,只要荤的,不要素的。”话音方落,转念一想不对,东主正装病了,怎么能吃大鱼大肉,赶忙改口道,“算了,老爷重伤未愈口淡,就在厨房做些清淡的吧。” “行了,别跟我这儿演了,交代你几件事儿,明天帮我办了。” 许易丝毫不介意袁青花向钱看齐,他和袁青花不过萍水相逢,袁青花能为钱尽忠,做到这种程度,他已然很满意了,“一件事,把那杆银枪给我拿到玲珑阁处理了,顺便帮我问问药配得如何了,如果可以,我这边加钱,让玲珑阁给我到别的州府采购。” 经过和高攀的一战,许易完全意识到,功法的重要性,若非用计,正面硬撼,他便是要干倒高攀,也得费尽辛苦。 而经过了此次战斗,他的作战风格,对外已不是秘密,所谓以长击短,是建立在外人对他不熟悉的情况下。 今次,黑龙堂痛定思痛,恐怕要拿出看家的本事了。 是以,功法对许易而言,就迫在眉睫了。 袁青花道,“买药的事儿我估计不难,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药没有?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妥了。对了,那套法衣,您打算怎么处理?若是留着自用,尺寸不合身,不如加些钱去炼金堂置换一件。” 许易道,“那件金甲,我用着不合适,处理掉吧,你不是说有人半路上就想买么,找个价高的,给卖了。” 袁青花,“价高,当然还得去玲珑阁,私人哪里出得起价,这可是炼金堂出品的下品法衣,价值两千金呢。”话至此处,眉头一扬,“不对,东主您从来不做亏本买卖,里面一定有门道,快给说说。” 第五十五章 思路 相处不过数日,袁青花简直将许易看进骨头里了,自家东主绝对不是肯吃半点亏的人。 许易作色道,“你这怎么话说的,我岂是奸猾之辈?” “东主,您就别演了,赶紧说,否则,侃价时,我心里没底啊!” 袁青花不依不挠。 许易耗不过他,只好将原由道出。 原来,许易心知这件金甲在挨了自己上百拳后,承受能力基本快接近极限,若是拿到玲珑阁这种正规门店,难保被试出究竟,平白折了价钱,反倒是卖给私人,旁人不知就里,以金甲的卖相,能卖出个不错价格。 听完缘由,袁青花简直要给许易跪了,忽的对天发誓道,“东主,日后我若是敢骗您,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什么东主,简直就是妖孽,算计至此,谁敢跟你比奸猾,谁得死得难看。 许易摆摆手,“行了,少给我耍宝。对了,你这边搬了新家,办事处那边怎么处理的,我可还兼着公差。” 袁青花一拍大腿,惊道,“您不说,我险些忘了,巡捕司的高司长派人来探视过,留下不少礼品,交代我通知您,公务暂且放下,安心将养身体。啧啧,东主,您真不是凡人,连高七剑那种大人物都给您送礼。” 最后一件麻烦事也了了,许易松了口气,“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一大堆事,下去休息吧。” 袁青花应诺出门,不多时,端了个托盘进来,几盘包子,一锅粥,许易囫囵吃了,想起秋娃的嘱托,便将先前小丫头要的那堆吃食,告知了袁青花。 袁青花听了,应下,默默出门,心中却生出莫名的感慨。 相处这两日,袁青花已然清楚东主不过是慕家老爷子偶然从河里捞起来的外人。 单看东主对慕家祖孙,却是倾心以报,不仅生活上悉心照顾,就连东主和黑龙堂对上,听说也是为这爷孙俩强出头所致。 如此知恩守义,实在难得。 “跟这样的东主打下手,心里真踏实!” 袁青花默默祷告一句,将门掩上。 袁青花去了,许易却丝毫没有睡意,将枕头高高叠起,舒服躺了,盘算下一步怎么走。 黑龙堂这条疯狗,经此一战,估计彻底被自己惹疯了,接下来的对手实力,较之高攀,恐怕要呈几何倍增长。 默默盘算,许易也渐渐理顺了思路。 其一,将龙鳄皮锻炼成甲,此乃当务之急。事实证明,龙鳄皮防御绝佳,今次对战高攀,防御全靠龙鳄皮死撑,不过,靠一根捆蛟线将之捆绑在胸前,防御范围实在有限,将之锻炼成甲,护住全身,至少能先立于不败之地。 其二,功法,也就是《霸力诀》,必定要练出成效。 《霸力诀》自得来后,许易翻阅过几次,已然清楚,该套功法的精髓,乃是用血肉之躯吸收霸道药力,转运全身气血,爆发出威能强大的拳劲。 每一层,所需的药物皆不相同。 而修炼的难点在于,吸收药力剧烈痛苦,非常人能够忍受,法诀最后特别强调,修炼此法诀,须得意志坚强之辈,且修炼之时,身边绝不能空人,一边在危急关头,将修炼者从药桶中强行挪出,中断药力吸收。 痛苦,许易自信能承受,所以,对修炼《霸力诀》,他决心早定。 “龙鳄皮主守,霸力诀主攻,看似完满,却还差保命绝招,绝招,咦,怎么忘了这茬。” 正绞尽脑汁增加着自己的武力值,许易猛地想起腰囊间还揣着根断指。 扣下戒指,断指被他奋力扔出个巨大的抛物线,将戒指拿到光亮处端详许久,许易大略猜到,这是个发射装置,发射的唯一口径,便是蛇口,这也和高攀在危机关口调转戒指相吻合。 “到底如何触发呢?” 为保险起见许易将蛇口,对准了折叠得厚厚的被褥,便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射出,有被褥阻挡,也避免了弹射。 按了蛇头多次,能感觉到此处的触动,偏偏无物激发。 握着戒指,苦思冥想许久,许易忽然想到腰囊里的铁精,须得掌力才能激发,莫非此物也是这般。 想到此节,他将蛇口按在被褥上,左手食指套了上去,力道激发,却无物射出,忽的又想既然设置了活动的蛇头,必然有其道理。 当下,在激发力道的同时,轻触蛇头,噗嗤一声轻响,指间有隐隐回力传来,许易知晓,发射成功。 为怕发射未尽,他又重复试验几次,却是再无回力传来,心知此戒只藏了一发。 半柱香后,许易在床底下的石板上,将青芒寻了出来。 之所以找寻如此之久,乃是青芒的力道超出了许易的想象,起先,他以为射出的东西卡在被褥中,毕竟,被褥折叠起,高有数尺,阻力惊人。 尔后,将被褥寻遍,也未有结果,最后在床上发现微不可察的孔洞,才一路顺着孔洞,在床底下的青石板上找到了这根细如汗毛的青芒。 “此物也能杀人?” 许易对此产生了怀疑。 虽然此物的穿透力惊人,射速也极高,防不胜防,但此物太短太细,除非射中心脏,头颅,否则,几乎没有杀伤力。 “不对,不对,毒,一定是毒!” 一念至此,吓得许易险些将青芒丢了出去。 的确,如此细而小的玩意儿,若想要有强大杀伤,唯一的可能便是蕴含剧毒。 弄清了戒指的究竟,许易却没多少兴奋。 若是攻其不备,戒指的确算得上极好的秘密武器。 但却是消耗品,使用一次,便终结了。 他可是还得面对两场决战。 况且若是遇到防御力惊人的铠甲,青芒未必能一击奏功? 虽有怅然,到底得了件不错的宝贝,许易将青芒小心放了,又研究起如何将之复装回戒中。 没了青芒,戒指便没了威慑力,许易掰扯起来,极为大胆,没多会儿,便弄清门道,将戒指拆为两半,小心将青芒塞进管孔,合拢戒指,扔进腰囊。 苦思许久,终究没想到保命绝招,许易心知此事急不来,左右有龙鳄皮,防身无碍,他便放下心来,想着明日还有活动,摒绝思绪,很快便睡得深沉。 第五十六章 谁出战 今晚月色极好,清皎的月光照在许易的小轩窗外,冷飒淡雅,落在黑龙堂昏暗的议事大厅内,却平添几分鬼气森然。 起先,大厅内的灯是亮着的,穹顶上数百琉璃盏,将煌丽气派的大厅,照得纤毫毕现。 而马文生奔进正沉闷无比的议事厅,凑到总堂主万有龙近前,耳语几句后。 万堂主一拳将身前的紫金锻成的圆桌,打成碎块,仰天怒吼,啸声如龙,穹顶上的数百琉璃盏凌空粉碎,议事厅这才黯淡下来。 灯火寂灭,万堂主怒气不减,阴沉着声音道,“文生,你到底有没有将我的意思讲透,不退八成,六七成总要退的吧,你要知道,我派你去,就是看中你的权变之才。” 马文生道,“总堂主,马某惭愧,然马某确已竭尽所能,别说六成七成,对方竟是连一成也不肯让渡,只说,买定离手,愿赌服输!” 原来,万有龙在高攀身上压了十万金,今次一并亏输,心如血海,怒涛翻天。 他本是视财如命的脾性,平素给黑龙堂立功帮众发上几百金,他都肉痛,此刻十万金一朝烟灭,简直让万有龙痛浸骨髓,怎么也绕不过这个坎儿,竟脑洞大开,想出了让赌档退钱的主意。 万堂主自认是大气磅礴之人,看在赌档经营不易的份儿上,他万某人就打赏两万金,只要赌档肯交回八万金即可。 在万堂主看来,自己已经一退六七步了,再派出堂内最是多智的马师爷,必定人到钱回。 可此刻,听了马文生的回复,万堂主心头溢血,“操他祖宗,十万金,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撑死,文生,你现在再去,就和崽子们明说,要吞了这十万金,须问过我黑龙堂三万兄弟答不答应了。 “堂主息怒,能接的起十万金赌票的赌档,又哪有简单的,咱们投注的那家赌档,背后的东主是凌霄阁。” 马文生提醒道。 若非黑灯瞎火,当能看见满场的大红脸,唯一的区别是,万堂主是气得,马文生和几位副堂主以及长老是臊得。 堂堂黑龙堂,倒驴不倒架,赌输了钱,竟好意思去赌档讨要,此种行为简直比街头地痞无赖也不如。 若是钱要回来,也就罢了,为这十万金,丢一回人也值了。 关键是,有可能要回来么?整个广安城,哪家赌档背后不是戳着大势力,要么是三大正门,要么是巨族世家,甚至广安府令也在暗中开出了赌档。 黑龙堂在广安城,是了不得的势力,可那是对地下世界来讲。 可在三大正门、巨族世家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去这一趟,明摆着唯一的作用,就是丢人现眼。 万有龙道,“凌霄阁又怎么了?那可是十万金,开那种王八赔率,摆明了是坑人,凌霄阁也不能明抢钱吧,文生,你再去走一遭,不管多少,总得给我弄点回来。” 虽语调仍旧激昂,气势明显降了下来,显然,凌霄阁煌煌威名,对万有龙杀伤非小。 马文生跟随万有龙良久,知晓万有龙的脾性,赶忙应下,又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将万有龙的脸面遮得团圆,末了,又道,“总堂主,诸公,马某以为蚀了十万金,还伤不到我黑龙堂的原气,至多今后让弟兄们活动得勤便些,三两年也便缓过来了。可我辈行走江湖,黑龙堂叱咤广安,靠的不是别的,正是铁和血铸就的金字招牌。而现如今,芙蓉镇遭屠,高攀惨败,我黑龙堂威风扫地,颜面丧尽,咱们黑龙堂这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等若是被人泼污,其严重性,我相信睿智如总堂主,明豁如诸位,必然比马某更清楚。” 马文生话至此处,满场嗡嗡,诸人都是混老江湖的,太知道招牌的重要性,若是招牌倒了,人心就散了,黑龙堂也就垮了。 想到这一切的源头,生着猴脸的副堂主猛地大喝一声,“江少川这兔崽子呢,都是他惹的祸,老子非活剐了他不可。” 被万有龙召集至此处开会,任谁都知道不会有好果子,沉闷半晌,就听万总堂主一人发飙,此刻,猴脸副堂主抬出了泄愤对象,场面立时热闹起来。 众口一词,皆是要求严惩江少川。 独万有龙和马文生默然不语,众人吆喝片刻,也回过味儿来,渐渐息了声,齐齐拿眼朝万有龙瞧去。 万有龙瞥了马文生一眼,后者朗声道,“江少川罪大恶极,总堂主岂能轻饶,已经将之处理了。今晚诸位吃的,都是江少川贡献,此刻,江少川已在诸公腹中。正所谓食肉寝皮,不如此,不足以抵其罪。“ 马文生话音落定,几位副堂主和长老的脸色立时就不好了,虽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可吃那肉,实在是太挑战生理极限了。 猴脸副堂主猛地想到自己曾在汤里捞了一节软肉,猛地想到一物,霎时,再也忍不住,弯了腰,哇哇吐了起来。 他这一吐,立时产生了联动效应,诸人本就胃酸翻涌,再闻这恶臭,想着自己腹中尽是此物,哪里还忍耐得住,顿时就一泻千里。 万有龙冷哼一声,“吐完了,到聚义堂来!”转身就走。 总堂主神色不善,诸人哪里还敢耽搁,稍稍调息,便也就恢复过了,只是心中的那股恶心,却是挥之难去。 不多时,众人在明亮宽敞的聚义厅汇齐,不耐众人落座,万有龙开门见山道,“文生说得不错,眼下,再没有比灭杀易虚更来得紧要了。此人不死,我黑龙堂将沦为广安永远的笑柄。高君莫和我打过招呼,许给本座三次挑战机会,不过,本座等不到三战了,下一场必须拿下,否则我黑龙堂便是胜了,也是败了。” 马文生道,“总堂主所言极是,此战灭杀易虚,是死任务。我想这也是咱们所有人的共识。关键还在,下一战,咱们选谁出战?” 第五十七章 公子腾云 此问一出,满场气氛顿活,三位副堂主,四位长老七嘴八舌地推荐起了人选。 黑龙堂三万帮众,锻体巅峰高手不少,一时间人选如云,争持难下。 啪的一声,万有龙重重一拍雕花金座的虎头扶手,满场顿静,“叽叽喳喳,像群麻雀,文生,你有屁快放。” 马文生冲万有龙抱拳道,“总堂主,非是在下言有未尽,实在是难盘算半晌,也难决出人选,想我黑龙堂高手虽众,锻体巅峰强者不下百位,和高攀相若者,也二三十位,稳稳胜过高攀者,也就那么十余人。和高攀相若者就不提了,定然敌不过姓易的,而稳稳胜过高攀者,却没把握能稳胜姓易的,实在是愁煞个人。” 万有龙敛眉沉思片刻,说道,“若是出重金,礼聘高手呢,广安城擂战风云榜前十的高手,散修不少,未必不能请动。” 马文生道,“行此策,的确能提高胜算,关键是请来的到底是外人,恐有损我黑龙堂声名。便是胜了,旁人也该笑我黑龙堂无人。” “那就这样,砸出重金,让那人加入我黑龙堂,决战结束,任其去留,如此,岂非两便?”接茬的是猴脸副堂主,他素有急智。 马文生摇头道,“此辈成名久矣,名悬广安,纵使加入我黑龙堂,不过欲盖弥彰,止增笑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马师爷待怎样?” “不如我去试试如何?” 声音却是从后堂传来,众人循声看去,一位青年缓步而出,三十左右年纪,长身俊容,一袭白衣,腰佩明玉,手持纸扇,一步三摇,若非脸上怎么也去不掉的孤傲,算得上舒朗公子。 “云儿,你怎么来了?” 万有龙脸上竟然有了笑意。 原来,来人正是黑龙堂少主万腾云。万有龙只此一子,自小便悉心培养,而万腾云也争气,武道修行上天资不凡,三十岁那年便跨入锻体巅峰之境,乃万有龙掌中珍宝。 万腾云自顾自上前,拉开一张椅子,便在桌边坐了,轻摇折扇,道,“方才我正在里间观书,便听见你们这边叽喳,讨论来讨论去,没想到你们竟连找外人助拳的法子也想得出来,我真替你们丢脸。黑龙堂的男人还没死绝呢,用得着去求外人,不必说了,这次的擂战,我接下了,区区一个易虚,何足道哉?” 万腾云受万有龙宠溺,狂惯了,场间诸人习惯他的说话方式,丝毫不以为忤,反倒听说万腾云肯站出来,尽皆面露喜色。 万腾云的确是个极好的选择,能在众多世家豪门公子群中,获得广安十大公子的称号,万腾云手下工夫极硬,横亘在锻体境已经有三年,之所以未有突破至气海境。 一者是神元丹太过难求,二则是,万有龙希望万腾云夯实基础,再行突破。 如今已是气海中期的万有龙很清楚跨入气海境这一步是多么关键,气海的质量高低,直接影响到整个武道攀登之路。 昔年,他万某人突破气海境时,没人跟他讲这些道理,而今,他自然不愿意让万腾云再走弯路。若非如此,以他的地位,黑龙堂的财力,怎会让万腾云在锻体期停留数年。 “不可!云儿,你潜心修炼就是,当务之急,是巩固修为,争取早日练成魔虎锻骨功,打出三牛之力,为父好为你争取神元丹,助你突破气海。些许帮务,你就不用操心了。” 万有龙如何不知自家千里驹不凡,胜过那个和高攀打生打死的易虚,当无意外。 但经历了高攀那一遭,他再也不相信什么万无一失了,倘若万腾云上场,又遭了意外,就是杀死姓易的一百次,又有何益? 刷的一下,万腾云合拢折扇,微笑道,“父亲,我修炼魔虎锻骨功已近三载,目下,一击已有两牛之力,但怎么也突破不了最后的瓶颈。闲来无事,翻阅武史,见到不少先贤在战斗中突破武道瓶颈的先例,姓易的能胜过高攀,正好作我突破武道瓶颈的踏脚石。” 万有龙眉头急皱,方要开口相劝,万腾云轻挥手中折扇,“父亲勿需多言,我意已决!” 场间立时陷入了死寂。 事关万腾云,没人敢开口劝说万有龙,倘使万腾云出现丁点意外,难保谏言者不成为下一个江少川。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下场,我同意了,不过我的条件,你也必须接受。” 沉吟半晌,万有龙终于做出了决议,的确,他能护万腾云一时,还能护住一世?雏鹰在羽翼下,永远不可能真正成长。” “什么条件?” “你暂时还不需要知道,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你只需照着做就是。你先下去吧,我和你的叔叔们,还有事情商量。” 万腾云翩然去了,万有龙叹息一声,站起身来,“罢了,既然他要闹腾,就由他闹腾。不过,云儿要上战场了,你们这些做叔叔的,是不是当有所表示?为了黑龙堂,我万某连儿子都贡献出来了,几位总不能让云儿赤手空拳上擂台吧。” 戏肉来了。 场间众人谁也没想到万有龙竟在此处等着自己,稍稍盘算,便明白过来,以万有龙的脾性,若不借机替万腾云捞点好处,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当下,众人慷慨解囊,你捐一件宝刀,我捐一件宝甲,气氛正热烈之际,万有龙重重一拍桌子,虎目圆睁,怒道,“当高某是要饭花子么,这黑龙堂不是老子一个人的,现在我儿子是替咱们全体打江山,你们竟好意思跟老子扣扣索索,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分管的堂口,哪个没自己压箱底的玩意儿,真当万某的儿子不是人?” 万有龙威信素著,他这一发飙,众人虽然心中不忿,却也只有低头的份儿。 猴脸副堂主率先道,“总堂主,我出一件炼金堂的下品法衣,此法衣的防御力,在高攀身上已经得到了体现,姓易的最终也没攻破法衣,腾云披法衣上阵,可保立于不败之地!” 第五十八章 必胜无疑 猴脸副堂主是万有龙一手提拔上来的,最受万有龙重要,率先慷慨解囊,替万有龙打开局面。 果然,有他作表率,其余的副堂主和长老,确不好再装鸵鸟,狠心咬下,拼拼凑凑,真拿出几件宝物来。 其一,无敌战靴,战靴乃火犀牛头皮锻造而成,防御力惊人,能承巨重,正是征战佳品。 其二,虎形金盔,赤金柔和庚精锻成,为锻成此件头盔,光赤金钱币都用去五百金,防御力惊人,价值不菲。 其三,天蚕拳套,乃采撷天山蚕王吐出的蚕丝为主材锻成,进攻时戴在手上,既能防护双拳,还能增加拳势,是攻守兼备的宝物。 最后一件,乃是一套音速飞刀,飞刀共计七柄,采用疾风金石锻成,自带疾风属性,飞刀发出,速度惊人,防不胜防,破坏力极强。 得了承诺和介绍,万有龙大喜过望,挨个儿拍了诸人肩膀,赞道,“有诸位同心协力,天下之大,我黑龙堂何处去不得,兄弟们放心,这些东西,算是万某人借的,只待擂战一结束,我保证物归原主,绝不让兄弟们吃亏。” 此话矫情至极,东西都送出来了,且是送给小辈,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 猴脸副堂主一众,虽万分不舍,面上也只能说些豪气干云的话。 敲完竹杠,万有龙也没兴趣留着众人,便挥手散会。 待众人去后,他招呼马文生进了方才万腾云待过的雅室,开门见山道,“文生,说实话,云儿出手,我相信是没问题的,但关心则乱,难免怕又出什么意外,你脑筋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帮我分析分析,腾云此次出战,能否全胜?” 马文生道,“既然总堂主问及,那我就献丑一番。武者对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人的本事,经过高攀一战,基本也试出来了。所强者在身法迅捷,防御强悍,以及体力充沛。所短者,在功法,由此,可以判定此人当是野路子出身,功法稀缺。”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头脑极为灵醒,决战未开,就定好了策略,以长击短,更利用开局时的诡诈,击飞了高攀的银枪,以此彻底瓦解了高攀的优势。又利用身法巧妙,缠斗高攀,而两人皆破不开对方的防御,至此,这场战斗便被此人拉扯到纯体力的比拼。” “原想高攀身强力不亏,即便是拼体力,也未必会输,哪里知晓此人体力强悍远超想象,生生耗死了高攀。不对,不对,漏了一项,高攀最后已经扯出了空当,准备动用蛇戒,却被此人一鞋破坏。显然,此人早料到高攀此招。如果说单凭心智猜到高攀此举,那此人就太可怕了。可若此人不是猜到高攀此举,而就是知道高攀要这么干,那,那……就更可怕了。” 马文生不愧是黑龙堂文胆,一番复局,如庖丁解牛一般,将早先战局剖析得条理分明。 万有龙大惊失色,“文生,此事非同小可,云儿不容丝毫有失。”说话之际,一双手死死捏住马文生的手腕。 马文生瘦脸发青,赶忙道,“总堂主多虑了,此人这不见不闻、知微知漏的本事虽然了得,却也只适用于防备战斗中的阴枪暗箭,此次少主对他,乃堂堂之阵,此人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好比天山将崩,凡夫便是知晓,又岂能挽救?” 万有龙这才松开手来,点点头,认可了马文生的分析,蓦地又想起一事,悚然惊觉,汗出如涌,“文生,提到蛇戒,你可记得蛇戒为小贼所获?云儿此番对战,九死一生啊!” 马文生道,“总堂主稍安勿躁,此点,在下已经想到。为策万全,不如……”轻声细语,道出一条毒计来。 万有龙听罢,若有所思道,“这可是犯忌讳的!” 马文生笑道,“所以才让火蛮人去干,不过话说回来,犯忌讳的事,那些高门大姓干的还少么,只要拿不住把柄,谁也奈何不了咱们。” 万有龙霍然起身,“不错!为了云儿,什么事做不得?” 马文生道,“总堂主所言极是,少主乃我黑龙堂的未来,断不容有失。除了这蛇戒外,那人还有一长,若不加以克制,平白为少主此次对战,增加威胁。” 万有龙道,“你是说小贼的身法!的确,此子身形飘若鬼魅,偏偏又不像任何功法,十分让人费解。文生既然想到此点,必有教我。” 马文生不愧是万有龙依为长城的肱骨之臣,头脑灵活,算无遗策,自许易和高攀的决战过后,他便开始为下一场擂战做着准备。 此刻万有龙动问,却哪里难得住他,便道出一句话来。 万有龙脱口而出,“什么,竟要万金?”蓦地,神色缓和下来,“也对,如此仙家宝物,便是残破,也值得此数,为了云儿,有何割舍不得?” 马文生站起身来,郑重其事拱手道,“如此,马某敢担保,除非天翻地覆,否则少主必胜无疑!” …………………… 正午,太阳照在窗棱上,投影映在古旧的线装书上,将书本上的文字,画出一片花格。 许易歪在床头,安静观书,这本《广安府志》是他特意让马文生搜罗来的,要快速了解这广安城,就再也没有观看这本《广安府志》更来得快捷了。 这本《广安府志》记录了广安城近千年的历史,许易没心思观史,便拣了近五十年的阅览,重点也放在武事和几大著名的武备商铺上。 正看得津津有味,秋娃拎着个硕大布袋进来了,小嘴哼哧,摇摇晃晃,甚是吃力。 许易赶忙跳下床,将小人儿抱了上来,笑道,“又给胡子叔送什么好吃的?” 原来秋娃年纪虽小,却极是聪慧,知晓许易装病,不能明目张胆的吃好的,便以自己要吃的名义,偷摸往许易这里搬运,先前已经来过两次了。 “鸡腿,快吃,别让人瞧见,要不装病就不像了。” 小丫头坐在许易腿上,从布袋里掏出个酥红的鸡腿,朝许易递来。 第五十九章 炼金堂 许易本无胃口,小人儿一片好意,却是不愿辜负,揉揉她小脑袋,接过来,大口啃了起来。 小人儿见他吃的香甜,圆圆的小脸儿绽开,露出憨憨虎牙。 “你也吃呀?这么多,我哪吃得了?” 许易笑着道。 小人儿摸摸浑圆的肚皮,嘟嘴道,“吃不下了,太撑了,哎,胡子叔,和你一块儿生活,又好又不好,好是能吃到好多好吃的,不好是我肚子总是胀胀的,现在连鸡腿都不好吃了。” 许易哑然失笑,忽的,想起秋娃在芙蓉镇还上学堂来着,说道,“秋娃,阿爷在干嘛,帮我把阿爷叫来,我和他商量给你在城里找座学堂,让你继续上学。” “上学?”秋娃眼睛亮了,蓦地,又暗淡下来,“不上了,又不是在芙蓉镇,我还是在家里陪阿爷好了。” “小懒虫,在哪里不是上?”许易捏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笑着道。 小丫头似乎不想接着讨论这个问题,从许易腿上溜了下来,背着小手,边走边叹,走到门边,才叹出一句:“胡子叔,我好想长大!”接着,便溜出门去。 许易苦笑摇头,左右小丫头上学,不是急务,便在心里压了下来,正准备接着观书,袁青花疾步匆匆,行进院来。 “东主,大事不好!” 袁青花推开房门便喊,满面气急败坏。 “天塌不下来,慢慢说。” 袁青花将门闭紧,拖了把椅子到窗前坐下,冷峻道,“****的黑龙堂这回是下死手了,竟然派出了万腾云!” “这人很有来头?” “岂止是有来头,简直名震广安,身为黑龙堂总堂少主,此人三十岁跨入锻体巅峰,名列广安十大公子之一,一手诛极剑,威力极大,据说见过他出手的,都死了。最麻烦的还不在此,关键还在于他是黑龙堂总堂主万有龙的独子。黑龙堂派他应战,摆明了是孤注一掷。可话说回来,此人身份如此贵重,黑龙堂舍得派他出战,必定是存了必胜的把握,还不什么好宝贝,一股脑儿地往他身上装?我恐怕东主要面对的就是一座人形兵器,这仗还怎么打?”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做好自己就行,想这许多作甚,你今天出去,不会就打听这么个消息吧,我交代你的正事儿没忘了吧。” 非是许易淡然,而是撞上黑龙堂这尊庞然大物,他早就预料到此种情况,局势虽然不妙,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袁青花暗自惊诧许易的粗大神经,却还是一一作答。 自昨晚得了吩咐,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先去玲珑阁以五百金的价格,出售了那把威力不凡的银枪,又嘱托玲珑阁以高价到各州府搜集药材,然后,又转到安河桥北的坊市,没费多大劲,便以一千二百金的价格,将那套下品法衣脱手了。 接过袁青花递来的一千七百金,加上昨日兑现赌票得来的一千五百金,以及原有的三百余金,现如今,许易身上的现金,一举突破三千五百大关,较之曾经的两枚金饼,还要远胜。 许易心中欢快已极。 他这副没心肝模样,看得袁青花阵阵胃疼,“东主,您还乐呢,知道各大赌档给您开出的赔率是多少么?创了咱们广安记录了,一赔五。连那帮黑心鬼都敢开出这么高的赔率,吸引赌民下注,证明您的半只脚,已经踏在棺材弦上了。这回,我可不跟您买了,您也别怪我没良心,我能忍住不买万腾云赢,便已经是咬牙切齿许久的结果了。” 许易哈哈一笑,站起身道,“但愿你小子别后悔!”说罢,带上丫鬟荷花买回的带帘斗笠,大步出门去了。 “东主,您可得病着呢?这是去哪儿?” 袁青花在背后疾呼。 许易头也不回地道,“赔率都开了,老子还装个鸟,替我照顾好阿爷和秋娃,我可能要出去两天。”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已撞进金黄的光晕。 出得门来,许易直奔周夫子处,他诈伤这两日,周夫子未上门来探视,他心中甚是挂念。 到得周家,却是铁将军把门,问了左右,一位住在周夫子隔壁的老妇人,问清了许易姓名,递给他一封信,说是周夫子让转交的。 许易拆开信,才弄清缘由。 原来,周夫子临时出急差,去了相邻的泸州府,暂时回不来了,留信许易,除了让许易无须挂念外,还预言许易必定功成,最后在信末,提醒许易,一定要抓紧修炼《霸力诀》。 辞别周夫子家,许易直奔东城,入得这武者聚集之地,不用避讳行人,脚下陡然生风,朝东直进。 半柱香后,许易在一间将作坊前住了脚。 这座占地数顷,宛若一座小城的将作坊的门帘,简朴得厉害,小门小脸,便连门上那块招牌,也远不如玲珑阁的高端气派,不过是块黑匾,上面刷着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炼金堂”,匾额角落另有一行小字——“广安分堂”。 门脸、招牌皆不阔气,许易却不敢小看此间,但因将作坊内,龙吟虎啸之声不绝,天空中时而流光溢彩,时而怪形幻神,端的是神秘莫测。 进得大门,宽广大厅内,客人并不多,许易没遇到像玲珑阁那般的专业导购不说,进来半晌,连个招呼的人也没有。 许易并不着恼,知晓不管一人一地,倘使骄狂,必然有其值得骄狂的理由。 他深通经权之术,念头稍转,便猜到左右必有明文规章,交代客人如何行事。 果然,左右扫了几眼,许易便在进门一侧的风景墙上,见到了一篇石刻,一目扫完,直朝内厅行去,行进十余丈,便寻着要找的房门,招牌上的“代炼堂”三字,幽红如火。 进得门来,又是一间宽阔大厅,装饰古拙,无甚可观,这回,却没让许易久等,他方进门,便有位年轻的绿衣侍者迎上前来,问他要请哪个级别的炼师。 至于许易头戴斗笠的怪异装扮,丝毫未入绿衣侍者眼来,武者重隐私,天下皆然。 第六十章 属性 “我要三级炼师。” 三级炼师是石刻上所标注的最高等级的炼师,并且石刻上还特意备注,若非珍宝,请勿开口延揽三级炼师,以免浪费大炼师时间。 果然,绿衣侍者变了脸色,盯着许易道,“阁下可想清楚,手中的材料,是否够得上延请三级大炼师,另外,鄙堂另有新规,延请三级大炼师,须出示价值两千金的资产,否则概不应允。” 原来,最初炼金堂的石刻,并没有标注延请三级炼师须谨慎的备注,弄得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进门都喊着要三级炼师,后来,石刻上就多了这句备注,可寻三级练师的人却还是不少。只因每个人对珍宝的评价标准不同,鲜有认为自己收集的材料,够不上延请三级炼师的,可往往这些东西拿到三级炼师面前,都成了垃圾,白白浪费了三级炼师的时间。 到得后来,炼金堂便会对延请三级炼师的客人严格把关,非要验资不可。 至少,能拿出两千金的客人,总不会不开眼。 许易念头稍转,便明白此间道理,也不废话,从腰囊取出金票,递了过去,绿衣侍者检验罢,将金票递回,面上多了恭敬之色,向左侧甬道伸手道,“尊客请跟我来。”未多时,领着许易金进了一间采光极好的雅室,嘱咐一声少待,便快步出门去了。 许易没想到这一声“少待”,就是半个时辰,桌上的绿茶,已经被他喝空,窗外的寂寂静湖、回缦廊桥,已看得生厌,却还不见来人。 等得焦躁,他站起身来,方要行动,门外传来了动静,未几,绿衣侍者紧随着一位葛袍老者慢悠悠行了进来。 “是你找我?有什么玩意,赶紧拿出来,老夫那边的炉中还在淬火!” 老者身材肥大,须发洁白,满面红光,话出口来,宛若洪钟。 绿衣侍者道,“尊客,这位是我们炼金堂仅有的两大三级炼师之一的宋长老,宋长老时间紧,还请尊客抓紧时间。”说罢,便小步退了出去。 许易也不废话,探手进腰囊中,抓出那块巴掌大小的龙鳄皮,正要朝宋长老递去。 宋长老肥大的身子忽如狸猫般轻捷,猛扑过来,劈手将龙鳄皮夺过,满眼尽是星光,时而拉伸,时而啃咬,蓦地,不知又从何处掏出一根金灿灿的细针,在龙鳄皮上捻动。 忽的,老头子狂笑数声,道,“想不到小小广安也能得见龙鳄皮,啧啧,还是带着空间属性的龙鳄皮。” 笑罢,又叹息道,“可惜只有一块,若是有百十块锻成捆妖袋,啧啧,怕是蛟龙也收得吧。” “空间属性?不知长老所言何指?许易奇道。 龙鳄皮,得自玲珑阁,因为太过稀少,便玲珑阁也只知晓其部分功用,连防御力,也只让高君莫测试了半吊子,是以,许易对这块龙鳄皮也是一知半解。 如今,遇到炼金堂的高人,张口就道出了“空间属性”这么个高端新名词,听得许易心中激荡不已。 宋长老没好气瞥了许易一眼,“可叹明珠蒙尘,你既是它主人,竟连它有何能耐都不清楚?罢了,这块龙鳄皮老夫收了,你尽管开价!” “长老见谅,此龙鳄皮在下从未打算出售。” 开玩笑,这块龙鳄皮可是接下来恶战的主要保命法宝,他再是见钱眼开,也没拿命换钱的道理。 宋长老捻须道,“年轻人,不要跟老夫玩坐地起价,五千金,这块龙鳄皮,老夫收了。” 许易从拍卖会购得这块龙鳄皮,也不过花费一千八百金,转眼翻了几个跟头,若教旁人知晓,非羡慕死不可。 “非常抱歉,此块龙鳄皮对小子重要非凡,实无出售的打算,在下此来,正为请长老将此块龙鳄皮锻炼成皮甲,另外,在下并不缺钱。” 许易夺过龙鳄皮,重重道。 最后那句“并不缺钱”,故意伪装来头不小,如此为之,所为者,也不过是希望宋长老停止侃价。 宋长老叹息一声,“罢了罢了,既然你不肯割让,老夫也不强人所难了。这块龙鳄皮品相完好,空间属性尚存,若是炼甲,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若是找不到行家,此块龙鳄皮也不过被你东拉西扯,覆在身上。老夫敢打包票,整个广安,懂得炼制空间属性宝物的,仅老夫一人。” 许易越听,心头越寒,知晓老头子这是要下狠刀子宰人。 果然,宋长老绕一大圈后,冷道,“一口价,三千金,肯就肯,不肯,立时走人!” 许易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三千金,一个加工费就要三千金,这摆明了是给自己挖个巨坑啊。 “长老,您开的价钱,实在太离谱了,方才您说要购买我的龙鳄皮,开价也不过五千金,哪里有加工费就超过主材半价的道理。” 许易强压着火气,竭力申诉。 宋长老冷笑道,“龙鳄皮虽然不凡,莫非老夫的手艺就稀松平常?就冲这全广安独一无二的炼器能耐,不值这三千金?我还是方才的话,你既不同意,赶紧走人!”说罢,掉头就走。 “慢着!” 许易赶忙把老头子拦住,心念电转,脑浆子都要搅出来了,却还是想不到说辞,没办法,这龙鳄皮于他太过紧要,马上就要上战场了,缺什么也却不得它。 三千金虽多,总没命重要,心中死命一咬牙,正待张口应下,先前的绿衣侍者冲了进来,满面惶急,远远喊道,“宋长老,炼房发出惊人异响,恐出变故。” 宋长老冷冷戳着的蚕眉陡然飞天,蹭地一下,飚了出去,许易连声呼唤,也急急追了过去。 大战在即,龙鳄皮锻甲势在必行,一刻也拖延不起,他生怕老头子一去,再不复回。 跟随着宋长老三转两转,跨上一个长长向下的古旧阶梯,入地十余丈,被一座花纹繁复的拱门拦住。 宋长老伸手在拱门中央的墨色圆盘一印,圆盘发出一道绿光,拱门豁然张开。 事到如今,许易也顾不得避讳了,宋长老方飘身而入,他便紧随其后,赶在拱门闭合之前,钻进门去。 第六十一章 奸猾 宽阔的练房内,暗褐色犹如巨人肌肤一般的石块垒成墙壁,地上坚硬的异质岗岩时而冰冷,时而火热。 三个庞大浑圆的炼炉精准地将炼房隔成三段,中间那座炉火汹汹,妖异的幽蓝火焰,映得封闭炉膛的挡板,发出诡异的色彩。 封闭的炉鼎中好似镇压了孙猴子的八卦炉,炉盖噌噌直突,时而从缝隙中冲出急促的蓝色蒸汽,动静惊人。 更离奇的是,炼房左右两侧墙壁边,各歪倒着一名体型惊人的巨汉,身体完好,头颅已然粉碎,黑血和脑浆子流了一地。 冲进炼房,宋长老直奔鼎炉而去,凌空击出一掌,眼见要挣脱的炉盖,动静立时小了不少。 宋长老面色稍霁,突突突,炉盖突然跳得更厉害了。 宋长老惊骇欲绝,又猛地挥出两掌,冲站在一边发待的许易猛喝道,“还愣着作甚,还不给老夫拉风匣。” 许易身形一闪,便到了炉边,抓住一块粗大的黑色把柄,用力拉扯起来。 方一用力,许易就皱了眉头,这把柄沉重得不像话,怕不下一牛之力。 许易拉动两下,炉盖的突突突立时减小不少,宋长老紧张地注视着炉盖,不敢稍动,却也不叫许易停下。 许易心念一动,道,“宋长老,我还有急事,您看您是不是找个人来帮忙!” 宋长老眉峰一跳,怒道,“你有什么急事,不就是锻炼那块龙鳄皮么,我跟你说过整个广安,除了我,没人有这个能耐。” “老小子不上道啊,看来得给你加点佐料。” 许易心中腹诽,手上松了劲儿,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谁敢保证野无遗贤呢,我总得去找找才是。” 他手上一松劲儿,效果立竿见影,炉盖又突突乱跳起来。 宋长老气得脸都变了色,玩命冲鼎炉挥掌,冲许易怒吼道,“老子给你锻!赶紧动手!” 许易手上又开始用力,温声道,“就知道您老心善,只不过这价钱……” 宋长老恨不得一掌劈死许易,敲竹竿竟然敲到他头上了,可眼下,人在矮檐下,又怎能不低头,梗着脖子道,“两千,两千金总行了吧!” “他娘的,都这会儿了,还敢犟嘴?” 许易心中大骂,嘴上道,“那怎么好意思,您可是整个广安独一无二能锻造空间属性材料的炼金师,让您降价实在是对您的不尊重。” 宋长老大奇,心道,“这兔崽子怎么转性了。”蓦地,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知道,这不好意思方腾起,许易后边的话,让宋长老脚下一滑,险些撞在炉壁上。 “长老,我这人替人办事,从来都是收费的,您觉得我替您拉这么沉重的风匣,价值几何?”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许易却在此处等他。 “一千金,老夫收你一千金总行了吧!” 宋长老咬得牙根吱吱作响。 “长老,我说了,我不磨价,锻甲费该多少就多少。我问是在下为您拉风匣,您愿意付多少钱,既然您没诚意,在下告辞。” 说着,许易又松了手。 霎时,鼎盖又突突乱撞起来,许是持久淬火,鼎炉内的玩意起了变化,撞击之声欲烈,好几次都鼎盖都被撞得快要彻底脱离鼎炉。 “你快开价,多少老夫都认了,切莫再松手!” 宋长老魂飞魄散,玩命的冲鼎炉输送着掌力。 许易又抓住把柄,推拉起来,说道,“既然长老如此有诚意,谈钱就俗气了,你帮我锻甲,我帮您拉匣,一帮还一帮,公平合理,不知宋长老意下如何?” “一帮还一帮?亏小贼敢开口,拉匣子的满广安,能寻出半城来,能锻龙鳄皮的,就老夫一人,这也叫公平合理?” 宋长老暗自咬牙,气得胸口闷疼,从牙缝吐出两字,成交!” 没奈何,方才两名力士被气流冲得砸在墙上,丢了性命,此刻再唤人,已然来不及,细说来,宋长老坐视许易追来,未尝没有让其搭把手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这混蛋,如此奸猾! 许易大喜过望,手上加把劲,将炉火拉得极旺,鼎盖安稳不少,嘴上却不闲着,“看您老的修为,已经到达气海境,应该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小辈,再敢多言,信不信老夫拼着这把星月剑不要,也要将你毙于掌下?” 宋长老直欲喷血。 “不说就不说了,您也真是的,发什么火!” 嘟囔一句,许易果真不言,潜心拉起了风匣。 不是怕老头子发飙,他算定炉中之物对老头子重要非凡,而是担心将老头子气出好歹,龙鳄皮没人打理。 这一拉就是一个多时辰,数百下的推拉,让许易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披着五百斤重铁,苦熬筋骨的艰难岁月。 应准的事,许易从不唐突,宋长老不喊停,他虽拉得艰难,却绝不叫苦。 渐渐地,宋长老眼中的厌恶消散,淡淡的欣赏流出。 他深知自己这天字号鼎炉风匣的沉重,那是庚铁和重沙锻造,一拽一拉,就得一牛之力。 寻常锻体巅峰武者,至多也坚持不过数十下,就得力竭。 正因沉重,所以宋长老特意购买了两个火蛮力士,专为天字号鼎炉拉风匣之用。 便是这样,这两位火蛮力士不停轮换,也撑不过一个时辰。 可眼前这人,身子单薄,看修为绝未踏破锻体巅峰,可操持起风匣来,竟能坚持一个多时辰。 更难得的是,此人气不粗,呼不喘,身体依旧笔直,手法依旧圆润,似乎还有余力。 锻体期有如此恐怖体力,耐力者,宋长老闻所未闻。 就在宋长老盘算许易的当口,鼎炉内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啸,宋长老狂喝一声,“顶住!”运足掌力,对准炉鼎劈去,连劈十余记,炉中鸣啸渐低沉,到得后来,终于止歇。 “行了!” 宋长老招呼一声,奔到炉边,按下控制阀,炉火顿熄,大袖挥开鼎盖,掌力击出,气流相激,一物从炉鼎中飞出,落入宋长老手中。 第六十二章 布道 许易这才看清是一把剑,长不过两尺,遍布星文,通身皎洁,入眼便知非是凡品。 宋长老打量着剑身,啧啧道,“可惜了,还是可惜了,若非大意,应该能到中品的,哎……” 许易不见不闻,盘膝在一边坐了,竭力平抑着沸腾的气血,恢复着快到极限的体力。 宋长老也不催他,自顾自坐着把玩着星月剑,口中喃喃有声。 半柱香后,许易长身而起,行到宋长老身前,掏出龙鳄皮递过,笑道,“多谢宋长老,我希望五日之内,能够成甲!” “老夫只说帮你锻甲,却从未承诺过几日能成,五日太短,少说也得一年半载!”宋长老轻捻胡须,微微摇头道。 许易气极,没想到老匹夫竟敢玩弄文字游戏,白瞎了气海境的宗师尊严。 就在许易横眉瞪眼之际,宋长老哈哈大笑,得意道,“怎么样,小子,和老夫斗心智,你还嫩些吧。罢了,不逗你了,老夫何等样人,说出去的话,砸在地上都是响亮的,焉能和你这小辈一般见识。五日成甲不难,但成甲是好是坏,还得看老夫的心情。” “你小子今日破坏老夫心情,方才帮老夫拉匣,算是抵偿了一部分,不过老夫心头郁结,还有大半未消,我看这样吧,你再帮老夫拉匣三次,以消老夫郁结,老夫也好尽心尽力为你锻甲!” 说了一车话,宋长老的重心还在许易这身苦力上。 星月剑锻出的品相,未达宋长老心理预期,但毕竟先前有过险些炸炉的前情在。 其实,冲进炼房刹那,见到两名力士的尸首,宋长老就对这次的锻炼没抱太大希望了。 还是许易接手风匣后,稳定的供火,让情况有了好转,最终能锻出这么一把星月剑,品相虽非上乘,却未有残缺,已让宋长老极为满意。 这一满意,他便相中了许易,借着锻炼龙鳄皮,将之引入彀中。 “既然宋长老看得起在下,在下岂能不识抬举。” 许易竟一口应下。 宋长老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处不过刹那,他已然见识了许易的奸猾,对这小子居然连犟也不犟一下,便乖乖入彀,简直让他措手不及。 许易心念一闪,便知老头子心思,话头一转,又道,“不过在下答应宋长老之前,提一个问题,一个条件,还请宋长老应允。” 其实方才他之所以随口应下,乃是感受到推拉风匣,隐隐对自己锻体有莫大好处。 自从达到锻体巅峰之境后,许易抛去了重铁,却始终未有找寻到新的锻体之法,因为寻常的锻体器械,法门,对他没多少用处,便是那日偶然发明的托举石锁,也不过是种疲劳身体的手段。 而今次,匀速推拉风匣,他竟感受到一种力量深入血脉,浸透骨髓的玄妙感觉。 既然有好处,他又怎会不答应。 却说,许易这般一提要求,宋长老提起的心放了下来,笑道,“你说吧,只要不过分,老夫就答应你!” 许易道,“我这问题,还是先前提的,不知何为空间属性,为什么龙鳄皮有此种属性?此外,除了空间属性,还有其他属性么?” 宋长老似乎料到他要道出此问,得意地捻动胡须,笑道,“罢了,老夫今次就为你发一次蒙。你可知道天下万物,根源为何?换句话说,也就是万物是什么组成的。” “原子!”许易脱口而出,蓦地,涨红了脸。 宋长老反被他说得一愣,“原子是什么东西,怎么老夫从未听闻。” “原子,呃,就是细小,微末,所有的物象,不都是由小聚大么,原子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东西。” 勉强囫囵团圆,许易悄悄擦汗。 “笑谈!不知何人做此解,荒唐透顶,天下之物,岂能一以概之。我来给你开蒙吧,天下之物,穷究极致,概莫能脱出金木水火土五行,此五种物质,构成天地万物,故而,万物或有金性属性,比如刀能伐木,此谓刚克柔;或有木属性,比如树能入土,此乃专胜散;余者滔滔,不胜枚举。” “总之,万物由此五种物质聚成,某物聚金多,则金属性重,比如这把星月剑,其中未必没有火、土二质,但金性最重,故而显示于人前,皆为金属性,方能锻物。而物由此五行聚,故有此五行性。金木水火土,万物不脱此五种属性,除此外,天地间有大神奇,风雷闪电等,同样感化万物,其质内藏,蕴物生异性,比如疾风石,天雷木,莫不得造化而生。” “故而,又有疾风,雷霆等特异属性。当然,若穷究道理,风雷未尝不孕育五行之中。只不过人们为简便记忆,口口相传,故以疾风、雷霆作了其属性。” “而五行外,又有时间、空间两大至理法则,因此,又多时间属性,空间属性两种。比如长生果等能延长生命之异果,便可视之为蕴含时间属性。而这龙鳄皮,小时不过方寸,大时能遮屋宇,大小皆能,岂非蕴含空间属性?” 许易没想到区区一问,竟然引出万物生成、天地至理,如醍醐灌顶,豁然洞开,心中对老头子感激不已,嘴上却道,“初始,我拿出龙鳄皮,您啧啧连声说还带着空间属性,意思是空间属性的龙鳄皮难得。难道还有龙鳄皮不具备空间属性么?” 他求的是道理,不愿心中存丝毫疑团。 宋长老道,“龙鳄皮得之不易,世人多不识其珍,偏偏能锻空间属性皮料的大师极少,由此,龙鳄皮行之于世,世人多重其防御能力。而方才大小皮料价值,焉能敌过屋宇大小的皮料。故而,获皮者多请能工巧匠,将之扩张塑形,裁而售之,裁剪后龙鳄皮哪里还能伸缩自如,自然就不再存在什么空间属性。” “谢长老教诲!” 许易恭恭谨谨冲宋长老鞠躬。 对传道解惑的恩人,许易从来最是尊重,从了尘,到周夫子,再到宋长老,皆是如此。 第六十三章 古方 宋长老摆摆手笑道,“没想到你小子也有知礼的一面,倒是难得。” 许易拱拱手,道,“长老,在下方才所言,还有一个条件,您得应允。情况是这样的,在下近日有急务,恐怕七日之内,不能来尊前效力,七日之后,但凭长老差遣。” “无妨,我等你便是!” 宋长老大度应允,莫名地,对眼前这个斗笠青年的观感好了起来。 两人谈妥,许易将龙鳄皮留下,也不要什么字条、血咒,径直告辞出门,如此洒脱,倒让宋长老愈发看重于他。 出得炼金堂,许易并不回转,而是直奔玲珑阁。 未出门前,袁青花回说,已去玲珑阁打过招呼,将重金急购的意思传达了。 然而他求药甚急着,放心不下,便想过去再加一把火。 到得玲珑阁,出示了凭证,不多会儿,上回服务他的棕发女郎笑吟吟地迎了出来,看他的眼神湛湛放光,二话不说,拉着他进了贵宾室,进门便道,“易虚先生,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何须藏头遮脸。” 许易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莫非此人能隔物观人,竟比自己那知微知漏的本事还要玄妙。 似乎瞧出许易的震惊,棕发女郎咯咯笑道,“易虚先生,您多虑了,您的面目,奴家见过,俊朗不凡,哪里能忘。而前番,先生于升龙台的绝世英姿,羡煞多少大家闺秀,于今,先生之名,垂于广安,先生之貌,百万人尽识,就凭着那张凭证,小女子知晓来的是先生,难道会难么?” 许易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神经绷得太紧了,口上谦虚几句,便追问起药物的采购情况了。 棕发女郎略带歉意地道,“实在抱歉,易虚先生,时间太仓促了,距离您下单,不过才两日,按照约定,可是两月,可易虚先生您要的药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能凭运气。上午,袁先生来,要求鄙阁从其他州郡代购,这本来是好主意,可来往路途遥远,便是飞鸟相传,一去一回,也得三五日。实在非仓促能定下,还请易虚先生见谅。” 许易失望至极,他本想玲珑阁不愿尽全力,乃是这笔生意太小,便是袁青花同意加钱,玲珑阁恐怕也未明白他许某的全部心意。 可此刻,许易已经不计金钱成本了,却还是无果,并且,棕发女郎已将问题说得透了,他真有些无可奈何。 似乎体会到许易的失望,棕发女郎有些于心不忍,说道,“奴家看易虚先生采购的似乎是炼体之药,而具奴家所知,炼体之药,多如繁星,未必不能有替代之物,易虚先生何不另辟蹊径。” 许易心头猛地一亮,拱手道,“多谢姑娘,不知贵阁可有药师,能否安排一位水准高的,在下愿付咨询费。” 《霸力诀》,他翻看多遍,经受过后世教育的他,思维开阔,绝不迷信所谓的秘笈。 在他看来,《霸力诀》说穿了,就是教导武者吸收猛药,达到扩张经络、提增血脉容量,激发潜力的一种法门。 此法诀的关键,不在于药物,而在于上面经络运行线路。 许易甚至猜想,创此功法者之所以录述熊王胆等几种药物,要么是随手为之,写了几种激发血脉的药物,要么是经过测定,才定下此份药方。 即便料事从宽,此药方是测定后,定下的。 那么测定的过程也可以猜想:药力减一分,功效不够,药力增一分,修习者难以承受。 而许易却自负以自己的灵魂强度,足以支撑稍强的药劲。 那么,就存在了寻找其他药物替代的可能。 却说许易言罢,棕发女郎灿然一笑,道,“易虚先生是我们玲珑阁的贵客,您咨询问题,哪里还要收费。不过易虚先生,若是肯答应奴家的一个小小要求,奴家保管介绍最好的药师给您。” “请讲!” 许易心中好奇,这位棕发女郎给她的印象,就是中规中矩机械一般的侍者,却未曾想今日流露出如此生活化的一面。 “奴家想要易虚先生给奴家签个名,如果可以,能不能签两张。” 说话之际,她不知从何处变了纸笔,捧在许易身前,明眸深处,星灿满满。 许易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棕发女郎竟是这么个要求,怔怔道,“我的签名有什么用?” “您别管了,给我签嘛!” 棕发女郎娇嗔道。 不就是几个字么,谁愿意要谁要,许易不愿多想,抓过纸笔一挥而就,为怕棕发女郎再要,他干脆一连签了四五个。 棕发女郎抢过纸张,仔细打量一遍,小心收进荷包,满脸笑意要溢出来,“谢谢易虚先生,奴家这就给您叫人去。”说完,迈着轻快地步子,飞速去了。 远远地还听她叨咕,“噫,易虚先生的签名耶,这下发了,哈哈,从她们哪里换点什么好了,嘻嘻,不行,我也得留一张……” 就在许易目瞪口呆之际,他要的药师来了。 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着一件蓝色绸服,挺着个大肚子,像个乡下土员外,进门便道,“方子报给我!” 技术流出身的家伙,身上似乎都不缺傲气,许易也不见怪,当下,将他要的几味药报了出来。 胖员外眉头皱起,“顶级赤练草,百年赤金蛇目,熊王胆,三阴石……不对,不对,这怎么能成药,便是头壮牛也撑爆了,真真的虎狼之药,这位尊客,莫非消遣蒋某。”话音方落,他又自语道,“慢来慢来,赤练草属木,金蛇目属金……三阴石属土,土居当中,协调金木水火,竟是五行俱备,有些门道……” 许易不敢打搅胖员外神叨,半晌后,胖员外猛地一拍巴掌,兴奋道,“我明白了,这方子的确有些古怪,准确说是张古方,至少有好几百个年头了!若非像蒋某这等精深药师,旁人哪里看得破其中门道。” 胖员外眼放异彩,为自己能参破药方中迷雾,得意不已。 第六十四章 奇书 “几百年了,不知先生如何做此论断。” 许易惊道。 胖员外昂头道,“你非是我辈中人,不知其中关窍,倒也正常。须知药学有辩证之说,辩证者,阴阳调和,五行均衡也。数百年前,先辈成方,最重五行平和,往往一方之成,要验证千百次。直到五百年前,丹药界出了位惊采绝艳的丹药大师宁责天,研制出了五行丸,专为佐药而用。而后,我辈药材,只需精研药理,再无须纠结五行辩证,无论何方只须配以五行丸,平衡自得。” “而你手中之方,显然创方者仔细辩证过五行,是以,必是数百年前的古方!” 许易点头受教,心中大定,“不知大师能否配出和此药方效果相近之药!” 胖员外轻抚光洁的下巴,“这有何难!你手中之方,说穿了就是一副毒药,药效霸道,一头独角象也能毒死,我想配此方者,必然是用这虎狼之药来催发气血,冲胀筋脉,以求达到扩张经络之速成效果。但药效太过猛烈,气血逆行之时,痛苦难挡,非人所能承受。老夫窃以为,此方异想天开,实该废弃。” 许易道,“多谢大师好意。不过在下愿意一试,便是身死道消,也绝不后悔。还请大师开方!“ 胖员外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都把利弊分析得如此透彻,此人还不甘心,怔怔道,“既然你想好了,蒋某开方就是,五行丸一颗,血莲白芷散一剂,服用之时,切忌周身无人,服用前一定要嘱咐周边之人,在你昏厥之际,开刀放血,以免血管爆裂。” 此医嘱,正与《霸力诀》药方之后的备注类似。 许易放下一半心来,“敢问大师,不知这血莲白芷散之药力,能与原方等同?” “老夫都说了原方尽要命之药,根本就是废方,老夫开的这剂血莲白芷散,已算虎狼之药,亦是活血猛药,你将就使用就是,何苦非要寻死!” 胖员外对许易的不上道,大为不满。 “多谢大师好意,不过小子自有保命之法,还请大师另外开药,药力与原方等同就好,若有稍微超过,也无妨碍!” 许易不愿意多掰扯,他并非不担心药效太猛,承受不住,导致一命呜呼,可相比药性不够,修不成《霸力诀》,让万腾云在擂台上打死,总归前者还有些许希望的。 听到保命之法,胖员外便不再坚持了,武道修行,术法万千,真有能救命之奇方,也非奇事,当下便又开出了新药。 平衡药性的五行丸依旧,血莲白芷散,换成了虎胎易筋丹。 开出药方后,胖员外道,“此虎胎易筋丹,原是气海境强者为扩张筋脉,才能服用的猛药,你既然要挑战,老夫就开给你。还是那句话,修炼之时,周身切不可无人,此虎狼之药太过猛烈,周遭有人,虽未必能救得性命,但也存万一可能。”说罢,又交代了服用之法,转身去了。 许易远远道声谢,便从另一间大门转回大厅,按照流程,先交付了委托凭证,取消了委托单,并赔偿了三十金的违约金。 稍后,又在侍者的引领下,到丹药柜台,咬着牙,忍住肉痛,交付了五百七十金,购齐了丹药。 直到出了大门,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脸上,他心中依然拔凉。 他是彻底感受到了武道修持的残酷,没钱真是寸步难行,就因为虎胎易筋丹,是气海境强者用的丹药,价格就飞上了天! 许易不敢想象他梦寐以求的神元丹,会值怎样一个数字。 甩甩头,强行将脑海中阴霾驱散,信步朝城南行去。 下一站目的地,正是他在《广安府志》上看得的一处所在——光武阁,一个专门出售修炼场地的地方。 广安城池虽广,但习武者基数实在太大,以至于修炼场地匮乏,尤其是有散修需要服用药物,往往弄出的动静极大,寻常住宅根本无法满足需要。 有需求,就有商机,光武阁专营此业,已有数百载。 穿过西坊,眼前忽然一阔,一溜占地数顷的空地上,零零散散摆了不少摊位,远远望去,竟不到边。 着眼细看,各色摊位上,或药材,或兵器,或丹丸,或兽皮,或功法,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聚集的人头不少。 看过《广安府志》,许易知晓不经意间,来到广安有名的随意坊了。 随意坊,本为戏称,只因此间并无坊市,可因叫得久了,叫得人多了,也便成了真名。 此间虽无坊市,买卖却是盛行,因小摊小贩来只需缴纳微薄税费,便可在此间来去自如,故而以“随意”呼之。 许易无意在此间游逛,但因他知晓,此间并无真正的好东西,不过是落魄武者间交流沟通的所在,真正的精品,还在坊市之中。 许易无心细观,便快步而行,忽地,一人撞过来,被他伸手一推,稳稳扶住,仔细看去,却是个衣着简陋的短发青年,眉眼间聚满了怒气。 许易扶了他一把,他也不道谢,身子方停稳,便又弹射出去,不多时,便和一位壮汉抱在一起,扭打成一团,俄顷,便有两名骑士驾马奔来,到得近前,抬起马鞭,死命抽打,抽得两人满地翻滚,不停讨饶,收缴了两枚金币,方才纵马离开。 青年和壮汉各自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脑袋扎得极深,旁边俱是嘲讽、嗤笑之声。 有不明就里的客人问询究竟,便有邻近商贩笑着将二人的遭遇讲了一遍。 原来,这二人做的是盗墓的营生,偶然间发现一座古坟,两人拼凑了家当,费了万般辛苦,才得入内,结果,发现来晚了,古坟早被人掘了,两人辛苦一场,只从墓穴中带出一本被前道盗墓贼随手抛弃的秘笈。 尔后,两人便来了这随意坊,摆了摊,专门出售这秘笈。 但因那古墓年代久远,这二人才一宣扬秘笈是从那古墓带出,引得四方云动,各路来观。 二人以为天降财运,坐地起价,那本秘笈被二人叫到两千金,还是打不住求观者。 然而,未过三日,二人摊前就彻底冷清了下来。 第六十五章 实底 原来,凡是看过那秘笈的求购者,无不败退,皆言看不懂。 而购买之前,动用了血符,故而无人敢假意骗看。 一人看不懂也还罢了,可一连数十人都败退了,其中甚至有大名鼎鼎的气海境修士。 如此,二人手中所谓的秘笈,也就成了笑料。 毕竟,修习武道者皆知,再高深的秘笈,也绝没有看不懂的可能,武学要旨,定然在秘笈上讲得透彻,若非如此,焉能录述下来,以传后者。 更何况连气海境修士都看不明白的秘笈,只能说是小儿涂鸦,天马行空,只值一哂。 许易原本无心此间纠葛,陡然间听到“盗墓”二字,来了兴致。 他根本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盗墓一说,脑海中却是被后世网络小说浇灌出的一个铁一般的冲动忽然迸出,墓穴里出来的,肯定是好玩意。 由是,他便耐着性子听完。 听到后来,他那点热情也被浇得差不多了,毕竟,气海境武者都研究不透的东西,恐怕自己也无能为力。 正要挪步,心中却又不甘,“到底是从古墓中挖出来的,看一眼又何妨?” 当下,他便移步近前,指着摊位前的那本黑皮书,道,“二位,这本书可否给我瞧瞧。” 不成想,他此话一出,方圆三丈之内的空气,顿为之一肃,所有人都朝他望来,似乎在瞧怪胎。 正闷头生气的青年和壮汉,像是被闪电劈中,腾地跳起身来,朝他围拢。 两人几乎一人扯着秘笈的一半,捧着朝他递来。 “我没血符,你们二位可有准备?” 许易听过方才的解说,算是知晓规矩。 “不用不用,您看您看,看好了,开个价,直管拿走?” 壮汉满脸谄笑,热情不已,心中却是狂骂,“狗屁的血符,为了这本破书,老子都他妈倾家荡产了,还他妈买的起血符?” 许易接过,正要翻看,壮汉踢了青年一脚,“杵着挺尸啊,还不赶紧给客官置凳。” 青年瞪了他一眼,手脚麻利地从包裹里,拿出几根木头,手脚麻利地搭出一把椅子,搬到许易近前。 许易也不客气,安坐下来,安静观书。 秘笈甚厚,足有十数页,而许易得到的霸气决,不过短短数百字。 触手间非纸非帛,软硬适中,显是特殊材料所致。 封皮无字,打开扉页,也不见文字,只在书本正中印着一道奇怪的印记,一把极为精致的金色算盘。 许易好奇更甚,继续后翻,眼睛猛地一亮,翻阅地速度越来越快,直将整本书翻去一半,速度才慢了下来,时而锁眉,时而皱脸,这一看竟是一个时辰。 忽的,许易合上书本,道,“开个价,这本书我要了。” 哗! 满场好似起了一阵狂风,无数议论声迭起。 “一百金,一百金您拿走!” 短发青年跳脚来,满脸都乐开了花。 “什么一百金,胡咧咧什么!” 壮汉劈手将书夺走,一改方才的热情,冷峻道,“想必阁下方才也听那饶舌之人说了此书的来历,当知我兄弟二人为此书遭了何等大罪,可叹凡夫不识货,将明珠作顽石,今日遇到识货行家,焉能让宝器蒙尘,一口价,一千五百金,阁下也当知在下此前的开价却是两千金,也是看阁下识货,才肯一口气舍下五百金,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许易带着斗笠,壮汉看不到许易观书时的面部表情,却是凭许易看书的时间长度,猜到此人看懂了书中所著。苦等多日,终于来了大鱼,哪里还有不狮子大开口的道理。 壮汉一开口,周遭众人皆屏住呼吸,静待许易答复,想看这出好戏到底是何结局。 许易却不答话,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金?不行,哪有这样砍价的,一下去了三分之一,好吧,看你心诚,我再让你一点,一千四百金,这已是实底了。” 壮汉满脸诚恳,死死盯住许易,奈何只见一片黑纱。 “你误会了,我说的是一百金!” 许易淡淡道。 “什么,一百金,你开什么玩笑,捡宝捡到我郭某人头上了!” 壮汉像被踩了尾巴,转圈高喝,“你要买就买,不买就走,别来消遣我郭某!” 他话音方落,许易二话不说,调头便走。 他甚至猜到自己走不过十步,那人必定会叫住自己。 一步,两步…… 刚刚两步,短发青年已然受不了了,拉住许易道,“客官莫急,咱们好好商量,再好好商量。” 许易斩钉截铁道,“没什么可商量的了,一百金,愿卖就卖,不愿卖,我就走。你们别以为我观书许久,便以为可以大敲竹杠。说实话,我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本书在讲怎么修炼,只是觉得里边讲述的画圆的办法,似乎有值得探究之处。就这一本闲书,尔等也想叫卖天价,到底是我消遣尔等,还是尔等消遣我!”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还价了,五百金,五百金你马上拿走。”壮汉一脸肉痛。 他认定许易看出门道了,可人家不承认,他也没招。 问题的关键是,这本破书摆了几个月,除了开始热过一阵,已经月余无人问津。 最要命的是,这本所谓秘笈,已然成了鸡肋,扔了舍不得,不扔又卖不掉,白白拖着二人耗在此处,如今好容易有人肯开价,两人皆存了务必将此单生意做成之心。 “九十九金!” 许易又开价了,这一回却是照搬了对付江少川的手段。 他胸有成竹。一者,方才听了旁人的讲述,他很清楚眼前二人的处境。二者,他自信这本书,除了他之外,恐怕真没多少人能看懂。 换句话说,他就是这本书的唯一买家,而对面的二人却又非卖不可。 如此生意,他许某人若不能低价拿下,恐怕冤枉了袁青花背地里给他取的一堆绰号。 “你这人怎么不加价,反减钱,哪有这个道理。” 壮汉气得脸都红了。 “这是对尔等贪得无怨的惩罚!” “哪有这样的道理,砍价不能这样砍,两百金,两百金,我卖了,我们兄弟两光本钱也不止这个数,您总得让我们回本吧。” 第六十六章 服药 “九十八金!” “什么!又降了!你,你,你……” “九十七金!” “姓郭的,狗-日的再敢多嘴,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短发青年猛扑而来,一把将壮汉嘴巴捂住,生怕这家伙再吐出一句话,又没掉一枚金币。 这回壮汉没有反抗,任由青年将他嘴巴捂住,他的一颗心已然块块破碎了,一句话一枚金币,什么时候他郭某人的话这么值钱了。 他心中实万分不甘,却是不敢再发一言,这会儿,他已不再奢望宰肥羊了,反倒陷入了浓浓的后悔中,三句话,没了三枚金币。 “九十七金,卖了,卖了,拿钱吧!”短发青年劈手将书从中年壮汉手中夺过,朝许易递来。 许易二话不说,掏出一张一百金面额的金票,递了过去,将书摘了回来,放进腰囊中。 接过金票,短发青年和壮汉眼中同时射出妖异的光芒,二人翻来覆去检查半晌,这才想起最后两枚金币已经被骑士罚没,此刻囊中空空,压根没钱找零。 二人正待跟许易打个商量,再抬眼时,许易的身影,已消失在满满人海中了。 “哈哈,多了三金,该算我的,姓郭的,这三金,你总该不好意思跟我争吧!”短发青年狂笑出声。 “废话,两个人合伙做买卖,亏了赚了,都该合伙承担,你凭什么独吞。” “你****的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人心不足,如此豪爽的客人会这么砍价?别废话,这三金就是老子的。” “好哇,你****的跟老子算账是吧,当初盗墓,可是老子掏的本儿多,足足八金,你小子砸锅卖铁也才出了四金,照这样看,老子占本金的六成还多,这一百金,得分老子六十余金……我草,你敢动手!” “打的就是你!” “…………” 就在短发青年和壮汉为分赃不均,闹作一团之际,许易抵达了光武阁。 和想象的出入很大,许易原以为,光武阁带个阁字,恐怕得是一座耸入云霄的巨型建筑,到得地头,才瞧明白,就是一个特大号的院子,青墙黛瓦,方方正正,送目远眺,密密麻麻。 这密密麻麻,不是别的,乃是这特大号院子中成千上万分割得整整齐齐的平房,宛若棋子,密集地排列在棋盘上。 进门,交钱,领了感应号牌,寻到自己的房间,将玉制的号牌在门前的圆形黑石上一靠,黑石放出光华,厚重的石门打开。 练功房很宽阔,错落有致地摆着各种锻炼器械,最显眼的是一块黑厚的硬铁,足有一人高,一尺于宽,贴在左侧墙壁,紧挨着黑厚硬铁的是一块透明玉晶。 进来时,许易看过光武阁的宣传画册,见过这玩意,知道其官名叫测力器,是一种测量武者力量的器械,以便让武者清楚地知道,闭关修炼的成就。 行到黑铁近前,许易运足气力,重重一拳击在黑铁上,轰地一声巨响,蓝色玉晶上猛地跳出一个数字:三千斤。 一牛之力,两千斤,三千斤便是一牛半之力,正是许易如今的水准,也是锻体巅峰武者不用功法,所能打出的拳劲极限。 早几日,许易自忖便是能打出一牛半之力,也须得稍稍运气调息,绝无如今这般轻松随意。 此般变化,他不知晓到底是那日下午偶然入定带来的,还是先前在炼金堂给宋长老拉风匣,沉凝了气血所致。 修为有了进步,总归是好事,许易也不细究,大步朝房屋东南脚行去,那处有一步梯,通往地下。 原来光武阁的每间练功房皆分作地下地上两层,地上练功,地下炼药。 直入地下三丈,进得地下室,四下打量,室内陈设简单到极致。 墙壁和地面皆用坚硬的铁质岗石铺陈,室内四角皆有明珠照亮,光线不明不暗,房间中央置着一口足能容身的青朴鼎炉,造型和上午在炼金堂宋长老处所见如出一辙。 许易知道,这便是专给武者炼药的鼎炉,内设自动取水供火装置,控水阀和控火阀分置鼎炉左右两侧,打开水阀,便有水流自动注入,打开火阀,则有地火涌起,十分便捷。 而武者只需将药材投注鼎炉中,投身鼎内,便可吸收药力,简单方便。 鼎炉的西边的角落,设着一张青色石床,仅容一人。东边的角落,有一间耳房,正是个独立卫厕。 许易绕房间转了一圈,便在石床上躺了下来,双手交叠为枕,身体平直,调匀呼吸,清空思想,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清晨,许易翻身起床,先入耳房,排去浊物,转出耳房,径直来到鼎炉前,注水,开火。 待鼎炉内白水沸腾,关闭火阀,许易除去衣衫,跳入鼎内,不断搬运气血,半个时辰后,他出得鼎炉,鼎炉的清水已近污浊。 最大程度的清洁完身体,许易也不披衣,折回石床,赤身裸体,盘膝而坐,凝神屏息,半柱香后,取出早备好的两颗丹丸,抬手送入口中。 此刻,他身体净洁,心思澄净,精神饱满,心中无忧无喜,无惧无怖,整个人的状态调整到了极致。 丹药入口,舌尖一顶,送入肚中。 这是胖员外再三嘱咐的服药方式,未免药性一次爆发,切不可咬破丹丸。 却说丹丸入内,许易立时感觉腹中有了暖意,未几,这暖意化作火热,火热转作焦灼,不多时,竟有了燃烧的痛感。 好似在肚里架了个火炉,炉火汹汹,烧脾烤肝。 对此次修炼的痛苦,许易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才开始,痛苦剧烈地就差点让他失神。 强咬牙关,催动着已经快要沸腾的气血,按照脑海中早已记熟的线路,推进而去。 庞大的血脉之气,碾压着、冲胀着筋脉,痛得他几乎忍不住要嚎叫。 饶是经历过最残酷的锻体之痛,痛觉神经已磨练的几近麻木,然腹中剧烈的疼痛,却还是超越了此间的痛苦,痛得他面部完全扭曲。 第六十七章 出窍 也亏得经历过无数磨练,神经异常坚韧,灵魂极度强大,使得他保持神智不失,催动着气血,一点点由丹田至会阴,从会阴转尾闾,沿脊柱上行,走关元,再至头部的大椎、玉枕,进行百会,神庭,印堂,人中,鹰突,鸩尾,膻中,璇玑,再至丹田。 一圈行完,许易所在的石床,汗液已汇成溪流。 巨大的痛苦,似乎产生了心魔,一遍又一遍地对许易在说,“放弃吧,放弃了,就不痛了,放弃了,一切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每每许易快要坚持不住之际,便又一波新的更剧烈的痛苦来袭,将心魔击溃,拉他回残酷的现实。 这便是许易,便是许易最大的自信所在。 旁人若是痛苦到他这种程度,神魂早已崩溃,人先昏死过去,气血乱行,不死也残。 偏偏许易神魂强大至极,身体更是在常人难以承受的巨大痛苦之下,磨练得异常坚韧。 此刻,这巨大到无法承受的痛苦,让许易如坠炼狱,难受无比,可偏生他灵魂强大,足以不崩溃,肉身也能承担这恐怖的折磨。 巨大的痛苦,折磨得他无法忍耐,偏生又昏睡不了,还得继续承受。 这就好比一个人得了严重失眠,尽管极度疲倦,可就是无法入睡。 对许易而言,这无法入睡,便是他撑过这炼狱痛苦的最大依仗。只要灵魂不溃,他便能坚持下去,哪怕千刀万剐,万蚁噬心。 一遍,两遍…… 许易痛得恨不得将头颅揪下来,却清清楚楚地记得气血按照方才的线路,一连运转了九遍。 强大药力催生的庞大气血,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压路机,一遍又一遍地夯实着许易的筋脉。 九遍行完,许易猛地一咬舌尖,强大的意志力,抽调着所有的胃液,瞬间将最后的药力溶解。 “啊!!!” 许易在心底发出一声海啸一般的惨叫,之所以不得嚎叫出声,乃是他死死地咬住牙关,坚比山石一般的牙齿,发出剧烈的响动,似乎下一刻,满口牙齿都要粉碎。 强大的药力瞬间释放,全身一多半的气血,这一刻都被抽调,随之而来的,是超越一切的痛苦。 这一刻,许易整张脸如揉皱了的抹布,恐怖的血丝布满脸上,眼眶冲血,红得看不见眼球,整具身体哪里还看到此前雪花一般的皮肤,取而代之的是巨大而可怖的青筋布满。 许易痛极了,痛得恨不得这一刻就死去,永远的死去,他不要修炼,不要功法,不要一切。 他宁愿消亡,宁愿沉沦,宁愿化作尘埃,消散在这茫茫天际…… 即便是不存在了,永恒的虚无了,他也不要再承受这种痛苦。 倘使他已然丧失了意识,这无比强烈的潜意识,绝对能主导许易的行为。 偏生,许易的灵魂坚韧至极,在绝望地体味这无边痛苦的当口,思维却清晰至极。 不顾一切地催动着气血,开始反向而行,即筋脉逆行。 一转,两转……… 如果说方才气血顺行是在夯实着筋脉的路基的话,那么现在的逆行,则是在最大的程度地扩宽着筋脉这条已无比坚实的道路。 庞大的气血将许易筋络里的一切阻碍尽皆冲毁,如洪流一般向前奔涌。 然而,逆行不比顺行,强大的洪流要逆流登山而上,速度何其缓慢。 当气血运行到八转的当口,太阳已升起落下三次。 不知何时起,许易没有了痛苦,反而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如在云端,如御柳絮,站在天外之高,清晰地看见自己端坐石床。 玄妙空灵的感觉,他无法言喻,而理智却万分清澈,催动着气血逆转着,八转,九转! 第九转毕,绕行的气血复又回归丹田。 至此,所有的线路运行完毕,许易念头到处,气血渐渐平抑下来,百川汇海,海归百川,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下一刻,许易能清晰地感觉到,干涸的身体慢慢滋润,枯萎的血肉渐渐丰盈,扭曲的抹布脸,回归到了正常,恐怖的血丝快速消退,狰狞的青筋彻底归隐…… 许易完全恢复到了服药前的状态,不,他感觉到了一点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他沉下心思使劲思忖,却始终不得要领,终于强烈地饥饿感传来,他忍不住要下床进食。 忽的,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这一吓,非同小可。 他急了,惊恐了,暴躁了,可无论怎样,他实实在在动不了了。 他开始担心,担心自己是否修炼得走火入魔,以致周身不遂,可偏偏他又精准地感受到身体除了莫名的饥饿,状态极好。 这莫可名状,难以理解的状态,让许易陷入了深深的狂躁,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什么状态,甚至担心自己永远就这样了,定格了,最终生生饿死在此处。 如果有人天生阴眼,或者如许易一般灵魂极度强大,走进这间屋子,当能见到无比惊奇的一幕。 许易的灵魂竟然有一少半脱体而出,从胸口往上浮在空中,胸口往下仍驻在躯体里。 原来,方才剧烈而持久的剧痛,终于给许易强大的灵魂和坚韧的身体,带来了强烈的刺激。 这种强刺激的直接结果,就是导致了许易的灵魂和身体出现了巨大的不适应,这一不适应,他的灵魂竟要脱体而出。 倘使其余锻体境强者遭遇此等状况,出窍的神魂早就被天风一吹而散,偏生许易的灵魂跨越时空而来,强大坚韧得多,硬生生没有溃散。 偏生这种状态极是玄妙,身在局中,难以自观。 以至于此刻许易灵智清醒,思维清晰,就是难以察觉究竟。 惊恐,焦虑,烦躁,许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痛苦,身体也越来越饿,那种**的感觉还要超过情绪上万倍。 就在许易困惧交加,**无极之际,忽的,一声巨响传来,好似春雷鸣于九天,魑魅魍魉尽皆逼退。 许易的灵魂吃了这一吓,哧溜一下,钻回了身体。 第六十八章 插队 这一刻,不对的感觉彻底消失,蹭地一下,许易站了起来,伸腿,摆臂,摇头,百十遍的试验,他竟有些贪恋这最简单的御使身体的轻快了。 静下心来,仔细思索方才的状况,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苦思冥想许久,也不得要领,反倒腹中饥火炽烈,烧得厉害。 许易赶紧三两下将衣服披上,戴了斗笠,冲出门去。 武者非是得道修士,不能餐风饮露,修炼更是极耗体力之事,自然须得补充能量。 然而武者总不能还在练功房生火做饭。 光武阁本着想武者所想,急武者所急的宗旨,便在阁内修缮了食堂,以解武者燃眉之急。 当然,这饭自不可能白送,还得花钱来买。 入阁前,许易本想买颗辟谷丹来顶几天,他知道辟谷丹的存在,还是在拍卖会上听说那位齐大师能炼。 原想着气海境的大师能炼制的丹药,断然贵不到哪里去,一打听价格,再也不存妄想之心了,一颗辟谷丹五百金,哪里是他消费得起的。 却说许易撞出门来,一路狂飙,光武阁内屋宇密集,道路四通八达,好在每个路口皆设有告示牌,标的清晰,也不虞走岔。 转过两个路口,许易已经远远望见食堂了,这大概是光武阁唯一的一幢两层建筑,门前已然排出几条队列来。 只一眼,许易的注意力便被左侧十余丈处的动静吸走,但因那处聚集了不少人,信步过去,凑到近前,才发现竟是一处爆炸现场。 一间练功房直接被炸没了,地上建筑掀飞了不说,地下一层也被炸塌,隐隐有碎肉夹在土石间,周遭几幢练功房也集体遭殃,被炸飞的石块损毁不小。 观望片刻,许易便从人群内嘈杂的谈论中听出究竟,默默哀悼几句,掉头离开。 原来,某位仁兄囊中羞涩,付不起炼丹房的租金,混进练功房来,试图借助练功房的地火,锻炼丹药。 由于练功房的地火热度,仅够熬煮药材,远远不足以炼丹,结果,悲剧就发生了。 炼丹炉爆炸,迸发出巨大的威力,造成如今的惨状。 若是此君尚存,许易肯定要替他偿付这赔偿费用,但因若非这位仁兄舍身挨炸,他恐怕还处在漫无边际的惊恐中。 “好人啊,可惜没留下姓名,好人走好,投个好胎!” 许易心中默哀,脚下飞快,转瞬就到了食堂门口。 武者修炼,所需能量巨大,此刻虽非饭点,两排队伍依旧接出了两条长龙。 “我出一个金币,前十的谁肯让我?” 许易手里夹着一块金币,高高举着,大声呼喊。 他饿得不行,可没工夫慢慢排下去。 “我让!我第八!” “我第七!” “切,为了一个金币,就丢失尊严,羞与此辈为伍!” “王大,你他娘的少说风凉话,若是你排在前十,保管比老子卖得还快!” “………………” 许易没兴趣听这帮人撕扯,花掉一枚金币,来到了第七的位置上。 交易顺利完成,却起了联动效应,不少耐不住排队的,也学他花钱叫买,成交却是不少。 许易没精神理睬队列的变动,全副心神都被橱窗内的伙食给勾走了。 炙烤得金黄喷香的乳猪,酥红的挂炉烤鸭,黄莹莹的烧鸡…… 此间进食皆是武者,光武阁很清楚销售对象的喜好,所供应的俱是大油大荤高能量的食物。 许易馋得腹鼓如鸣,眼见越来越近售卖窗口了,忽的,身后传来巨大的嘈杂,回头看去,却是一票人大摇大摆而来。 排好的队伍,因为这二三十号人的到来,瞬间大乱。 两排队列已经将过道占去大半,这二三十号人直插而来,并不形成队列,故意横向散开。 弄得排好的两大队列,像劈开的苞米地,不断向两边分散。 很快,这帮人来到许易跟前,许易却是不动,一个身长足有九尺,看上去比高攀还高一个吨位的壮汉,死死盯着许易,眼睛迸出一抹嘲讽,拨开前面两人,直直朝许易撞来。 巨大的体势,扑面而来,好似一座山包倒了下来。 许易双脚不丁不八站立,见他撞来,肩头微微耸动,砰的一声闷响,许易纹丝不动,壮汉好似挨了电击,身子猛地后仰,眼看便要歪倒,一条长臂伸来,在他肩头一搭即松,壮汉仰倒的身子顿时立住。 许易余光扫去,出手的是个青衣汉子,身量一般,极是瘦削,面目寻常,独独一双眼睛极是狭长,迎着许易遮在帘后的眼神射出冷光。 “哼,奉劝尊驾少管闲事!” 冷声警告罢,青衣汉子顺手一洒,一把金币朝窗**来,铛铛铛,一片乱响,弹射在窗口楣石上的金币,稳稳摞在了一起,好似用手整齐码好的一般,“好酒好肉,自管上,让我这群兄弟们都吃饱了算!” “成勒!雷爷,您稍待!” 霎时,便有两头烤得酥红的乳猪,分从两个窗口推出。 青衣汉子一挥手,早就挤在窗口的两名壮汉,立时伸手去抓,左侧那位嘴上呵呵笑道,“还是跟着雷爷快活,忘了,也同样感激赵爷虎威。” 眼见着二人便要抓实,忽的,眼前一花,一人挤到近前,二人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如陀螺一般,被挤了出去。 出手的正是许易。 他挤开二人,二话不说,抓起一头乳猪,便猛啃起来,酥脆可口,肥而不腻的猪肉入口,舌头上的味蕾全部炸开了,呼啦啦,他张口狂咬,转瞬,一头十余斤的乳猪便被他啃得只剩骨架。 随即,又旁若无人地朝另一只乳猪抓去! “好胆!” “我草,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雷爷,这人的脑袋,我刘秃子要了。” “凭什么给你,小王八蛋是老子的!” “…………” 霎时间,随青衣汉子到来的这帮人炸开了锅,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似只要青衣汉子一声令下,就立刻将许易乱刀分尸。 第六十九章 尺规 许易却丝毫不将众人看在眼里,方才一头乳猪入腹,饥饿感反倒更强烈了,此刻,他腹中满满的都是饥火,眼中满满的都是烤猪,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惶急地又朝另外一只烤猪抓去。 就在这时,青衣汉子动了,猛地挥掌朝许易手臂击来,“尊驾在山林里待久了吧,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英雄会的名号,太放肆了吧!” 啪的一声脆响,青衣汉子一掌击在许易手臂上,却丝毫未有改变手臂的运行方向。 许易抓住烤猪,冷冷扫了眼青衣汉子,“滚,趁老子没吃完,赶紧滚!”说罢,抓过乳猪,又猛啃起来。 挨了骂,青衣汉子却不还嘴,不是不敢,而是心神迟迟未有收回。 方才那一掌,他出力极重,拍到实处,石板也得陷入个浅坑,眼前的斗笠人却全无反应,如此修为,让他胆寒。 “莫非此人是气海境的前辈?” 念头方腾起,又被他压了下来,气海境的强者如何会落魄到这光武阁来锻炼,这种等级的大人物随便流露出点意向,荣华富贵还不扑面而来。 许易又啃完一只烤猪,饥火稍稍压下,却见青衣汉子还杵在当地,方才被这人一掌打得手臂痛极,顿时,心中火起,大手如鹰爪抓出。 青衣汉子恍然一惊,伸手来挡,哪里知道许易动作迅疾无比,未待青衣汉子手臂伸出,许易大手已拿住他肩膀,用力一扔,青衣汉子被扔出五丈开外。 半空中,青衣汉子还待挺身,膻中却有剧痛传来,砰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摔了个鼻青脸肿。 这一手,震慑全场。 堂堂英雄会的雷爷,广安锻体期巅峰境内有名的狠角色,竟在斗笠人面前未撑过一招。 “都杵在这作甚,还要老子送不cd给老子滚!” 许易怒喝一声,耀武扬威而来的一众英雄们,面面相觑,涨红了脸,愣在当地,走,不行,太丢面子,留,似乎也不行,眼前的斗笠人太恐怖,号称奔雷手的雷爷,竟然在他手下没撑过一招。 场面尴尬,便有人站出来,想说几句场面话再退,哪知道嘴皮子方动一下,不耐烦的许老爷一脚抽来,张开的嘴巴干净利落地合上了,整个人立时飚飞出去。 呼啦啦,这回再没人想着要面子,一众英雄们一窝蜂散了个干净。 啪啪,有掌声传来,转瞬,雷声一片。 细究起来,场间都是散修,换句话说,都是广安武者中最底层的存在。 平素被欺凌惯了,陡然间,遇到肯为自己出头的英雄,就差心怀激荡,热泪盈眶了。 享受过百万众瞩目,眼前的阵势,许易并不怯场,挥手扬了扬,便又返回窗口,喊道,“再来五头乳猪,三只烤鸭,五只烤鸡。”说话儿,拍拍先前青衣汉子装逼排下的一叠金币,“钱就从这儿出,剩下的,给后边的兄弟一人够买什么,你们看着办,分完为止。” 光武阁就是个开买卖做生意的地方,只要不毁坏阁内财产,武者之间的斗争,他们并不插手。 英雄会耀武扬威,他们管不着,比英雄会还生猛的许易,他们自然更不管。 许易交代罢,立时便有人麻利地将食物奉上,一并包装进一个硕大的布袋。 得了吃食,许易也不耽搁,拎出一支烧鸡,又猛啃起来,旁人有趁机向他感谢,套近乎的,他也不理睬。 这一刻,眼前的烧鸡,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未等行到长龙队列的尽头,许易手中的布袋已然空空,摸摸微微鼓起的腹部,许易心中腾起浓浓的满足。 吃饱饭,又去不远处的成衣铺,买了一身衣服,再转进杂货铺,采买了纸笔和规尺,径直返回练功房,直奔地下室,给鼎炉内重新注上清水,加热,脱去衣服,跳了进去。 不多时,鼎炉内,便有浓浓的恶臭味传出,清水已化作斑斓之色。 许易跳出身来,排水,再放水,再加热,再跳入。 如是,一连换了十余下,水质才不再变化。 对许易而言,眼下身体的排杂的变化,再常见不过。 几乎自他锻体以来,无一日不有此状况,每日洗澡后,水面总是有杂质漂浮。 然而,却从无一次排杂量多到今次这般,最多的一次,是达到锻体巅峰的那天夜里,也不过才换了三次水。 而这次,却总共换了十二次,才不见有杂质排除。 跳出鼎炉的刹那,许易心中是欢喜的,他很清楚,在经络扩展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至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更加凝实了,整个人像块千锤百炼的铁毡,看似精瘦,却硬实无比。 搬运气血,很快,身上的水珠迅速蒸发,换上新置办的衣衫。 兴荣坊的真丝内衣,青林斋的纯棉青袍,内联升的百纳千层底鞋,一头长发罩上一只淡色的方巾,除了满脸胡须,稍增违和感,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十几载的苦读又若有若无地给他增添了几分书卷气。 如此气质,放在何处,说是新科举子,必无人怀疑。 清洁了身体,换上了舒适的衣衫,许易整个人神清气爽,盘膝坐回石床,从腰囊中,取出那本得自随意坊的无名秘笈,翻阅起来。 这一看,许易竟然忘了时间。 但见他时而沉思,时而展眉,时而以手抓头,时而哈哈大笑,最多的时间,并不是耗费在观书上。 而是在写写画画上,在尺、规的帮助下,碳墨制成的木笔,画满了数十张素心堂匠师费尽辛苦才制得的笺纸。 此刻,倘使袁青花在此,非跳脚在他耳边狂喝乱骂,“这都火烧眉毛了,你不思修习武技,提高本领,反倒有闲情逸致,将时间浪费在笔端墨头。” 可谁又知道,此刻的许易正是在修习武学呢,一门令人费解却又藏着大意思的武学呢。 第七十章 论圆 原来这本秘籍,准确来说,并非功法秘籍,至少在许易看来,这不应该归结为功法秘籍,而是一本笔记,一个证明,一个具有高深算学知识的武者,对另一位智者提出的某种设想,做出的推翻和证明,并录述下的一本随笔。 而整本随笔的论述,竟是围绕多边形和圆展开。 当他翻开这本秘笈时,初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以为又穿回了地球,要不怎么会在这个世界看到有人论述几何。 然而,念头稍转,他便醒悟过来。圆形,几何,并非多高深的知识,另一个时空,千年前的古人同样在研究。 若仅仅是论述几何,许易当然没兴趣,虽在另一个时空接受过所谓的高等教育,可他对书本上的知识,早就兴趣缺缺。 之所以,这本书让许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是在最后,智者提出了容学问于武功的可能。 书中提到,一位姓隋的大算师,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理论。 正三边形,正四边形,正五边形,正十五边形,以及边数是上述边数两倍的多边形,是可以用尺、规直接做出来的。 言外之意,除此以外的正多边形,是无法用尺、规做出。 智者便是应对这个猜想,提出了正十七边形的尺规作图猜想,并用了长达十余页的内容,证实这个猜想。 如此高深的算学学问,又有哪位武者会去精研? 以算学入武学,许易习武两载有余,从未听闻。 便是他听周夫子纵谈天下武学,也从未听周夫子言说有算学一脉。 如此一本秘籍,出现在世面上,自然看不懂者滔滔,识货者寥寥,便是许易若非有前世的见识,也绝对会将这本秘籍,作了鬼画符。 即便拥有前世的算学知识,许易要完全理解这篇论述,也需耗费极大的心力。 得亏他灵魂强度增强,智力远比前世要高。 否则,便是智者给出了详细证明,他也理解不了。 这漫长的时间,许易除了理解书中的论述,便是在按照书中的解说,切切实实地用一规一矩,来照猫画虎,锻造这正十七边形。 这一画下去,便是数十张笺纸,饶是他如今修为已深,也熬得双眼通红。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许易依旧伏案作图,墙角明珠射出的淡淡光晕,将他身影拉得极长。 最后一张笺纸画完,他又蹲在地上画,直画得半边房间,都被墨线占满,咔嚓一声,墨笔被他重重戳在地上,断作两截。 许易一跃而起,头颅重重撞在墙顶,他丝毫不觉疼痛,仰着脖子死命大笑,震得鼎炉内的清水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他画出来了! 一个最标准的正十七边形! 只用尺规! 这一刻,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这一瞬,于他而言,等若永恒! 长笑许久,许易身形一晃,站在了室中央,身形展开,只见一道道光影,在室内游走,满室生风。 这一刻,他在西墙角,下一瞬,身影出现了南边。 如果说,以前许易的身法是轻捷的话,那现在的许易就是飘掠。 起不知何起,止不知何止。 身形落定刹那,满室的地面,已经被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密密麻麻的圆形填满。 此本秘笈,就此练成! 说来迅捷,实则艰辛无比,此功法非比寻常,旁的功法,要么讲究药物催持,要么是讲求招式变化,繁简转化。 故而,练习起来,多需水磨功法,靠时间打磨。 而这套身法,严格来说,就是算学的衍生,就像一加一得二,你了解其中的道理了,也便会了。 正如此篇秘笈,总共十五页,前面十四页,都在论述尺、规得形,直到十五页的末尾,智者才阐述了以圆入武的想法。 许易弄懂了前十四页,第十五页便不通自通了。 也许智者的注意力,始终不再武学之上,以至于在最后,连这套身法的名字也未录下。 这也是当初在随意坊,无数买家根本不将这本书当作功法秘籍的最大缘由。 许易缓步在室内绕圈,心中盘算道,“此身法要旨,乃穷求圆之妙,一圆之内,闪念即到,化一圆之地,为方寸之间,实得归元之妙,莫不如叫归元步吧。” 定下名字,许易再无在此间久待的道理,仔细检查了一遍腰囊,诸物无缺,便将腰囊重缠上身,带上斗笠,拾阶而上,未多时,便出得练功房。 推开门刹那,清风拂面,夹杂着扑鼻的花香,极目天际,夕阳西下,倦鸟群归,竟又是一天傍晚。 许易莫名悚然,赶忙拿出玉晶号牌,往大门中央的黑色圆盘印去,光芒闪过,上边现出一个六字。 许易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想不到,光是画圆,就足足画了两天两夜。 更后怕的是,算上在家装病的一日,明天就是约战之时,倘使再耽搁一天,岂非错过了决战。 许易不敢耽搁,拔腿便行,哪知道未行出两步,铛的一声锣响,便听一声狂喝,“斗笠人出来啦!” 霎时,四面八方,上百号人如土拨鼠一般,不知从何处蹿了过来,迅速将许易围拢。 领头的正是那日在食堂,被许易一把甩飞,狠狠砸落在地的青衣汉子雷爷。 原来,那日雷爷领着英雄会的一帮人在食堂耀武扬威,结果一脚踢在许易这块铁板上,简直踢断了脚趾。 众目睽睽之下,自诩了不得的英雄会吃了这么大的亏,栽了这么大的面儿,如何能罢休。 于是,英雄会一众人等议罢之后,便决意找回场子。 哪里知晓,许易调头钻进练功房,闭关了,这一闭关,便是足足的两天两夜。 没奈何英雄会只好用笨办法,好在侦知了许易的练功房号,便派了人在此间守株待兔。 这才有了眼下一幕。 眼见被众人包围,许易眼皮也不跳一下,大步而行。 他这一动,包围圈顿时为之一松,那日-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强势。 第七十一章 较劲 眼见包围圈便要破裂,青衣汉子朗声道,“尊驾何急,那日尊驾如此辱我英雄会,难道就想这样轻飘飘了了么?然而阁下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不成,我英雄会既然盯上了阁下,这桩梁子不解,就不算完。不知阁下是愿意日日被跟踪、监视,还是愿意今次将那梁子解开。” 许易的脚步停了下来,斜睨着青衣汉子,“你说怎么解?” 原本他根本不想和这劳什子英雄会废话,要走就走,要留就留,凭他如今的本事,岂会将英雄会这帮乌合之众放在眼中。 然而,青衣汉子的话却是打动了他,原因还在慕伯和秋娃身上。 如今,他非孤身一人,凡事不得不为慕伯和秋娃考虑。 眼下已经和黑龙堂抓破脸了,自顾不暇,若是再和这英雄会纠缠不清,那就太得不偿失。 一言蔽之,这英雄会在他眼中,就是毛毛虫,无害却恶心人。 “跟我去见我大哥,我大哥说怎么解,就怎么解!否则,我们英雄会三千苦兄弟,和你不死不休!” 青衣汉子冷峻道。 “对,不死不休!” 众人齐声应和,声势壮大不少。 “那就走吧!” 许易干净利落地道。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许易便见到了那位英雄会的“大哥”,也就是传说中的赵爷。 一个干枯矮小的黄脸汉子,比他面色更黄的是一头稀拉拉的黄发,许易万万没想到让一众英雄会所谓豪杰们奉若神明的赵爷,竟是这幅模样。 许易来时,赵爷正站在一块巨大的青色石牌前,怔怔愣神。 石牌上,刻着许多名字,一溜排下来,约莫有上百个。 这些名字,要么单独成列,要么几个成列,至多十几个成列。 每一列前皆有数字作为前缀。数字介于五千和七千之间。 扫了一眼,许易便明白了这些数字代表的意义,因为石牌不远处立着一架测力器,一架远比练功房内的那架庞大多的测力器。 有了这个测力器,这些数字的后缀单位就清楚了,必然是“斤”。 那位赵爷并未让许易多等,许易方站定,他便头也不回地指着石牌上的名字道,“斗笠人,你和我兄弟们之间的梁子,我知道了。这个世道,狼吃肉,狗吃屎,雄者为王,他们强不过你,却偏要在你面前称雄,吃亏受苦,是他们活该!这个道理,我赵八两懂。” “话说回来,我是他们的大哥,既然是他们的大哥,兄弟们受了欺负,我这个大哥就必须找回场子。这又是另一个道理。既然都是道理,道理之间又无大小之分,咱们只能用拳头论输赢,证道理。当然,我没兴趣也没功夫,更不想为这鸡毛小事,跟你上擂台去打生打死。” “咱们就比力气。看到石牌上的这些人了么,一拳能打出三牛之力者,皆在上面留名。你我之间,不妨也添加名其上。谁的名次高,便算谁的道理大。我若是赢了,不要你偿还什么,给我这些兄弟道个歉。你若是赢了,我赵八两应你个承诺!” 一牛之力为两千斤,三牛之力,则是六千斤,但因功法有强弱,所谓三牛之力也就有了不同标准,弱者刚过五千,强者至多能接近七千。 故此,石牌上的数字,皆位于五千至七千之间。 “我答应了,谁先来!” 许易果断道。 对这位赵八两,他生出些许好感,貌不惊人,干净利落,刚做刚当,是条汉子。 “当然是我先来,毕竟,是我出的法子,不能让你吃亏。”赵八两豪爽说道,大步朝测力器行去。 经历过风长老之战,许易明白赵八两的“不能让你吃亏”,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能打出三牛之力的功法,无不需要调息准备,抽调气血,更有甚者,还得忍受逆行经脉之苦。 彼时风长老打出“寂灭神拳”,也是借着诓骗许易闲谈,准备充分后,才勉力打出了三牛之力。 此刻,赵八两肯自己先上,摆明了是不愿占他便宜,行事极是磊落。 但见他缓步朝测力器行去,周遭英雄会众人俱高声欢呼。 “赵爷无敌!” “赵爷威武!” “…………” 沉腰弓马,赵八两暴喝一声,左掌急速变红,长臂甩出,如长烟划空,轰得一声巨响,手掌重重落在测力器上,一边的晶石上立时现出数字,疯狂上跳! 旁边众人呼喝声,立时被数数声统一,“六千,六千一,六千二,六千三,六千四,六千五……呜,六千五!!!” 满场俱是狂呼声。 赵八两的这一拳,也当得起众人的欢呼。 但因石牌上,列了上百个名字,仅有一人打出了六千五百斤,在赵八两之上,也仅有三人,两个六千六百斤,一个六千七百斤。 换句话说,赵八两这一拳含金量极重,能在上百锻体境超级强者中位列第四,这份威风当真大得紧。 “斗笠人请了,你只要打出六千五百斤,赵某就算你胜!” 赵八两抬手抱拳,傲然道。 “哈哈,就他,赵爷太抬举他了!” “这家伙力气肯定有些,不然胜不过雷爷,不过要跟力大无穷的赵爷相比,那是麻绳提豆腐,提也别提了。” “会不会说话,雷爷哪里比不过这斗笠人,不过是斗笠人突然下手,让雷爷猝不及防,我看啊,这人戴个斗笠,不敢见人,分明就是心虚!” “…………” 许易压根不管周边的嘈杂,快步上前,既不蹲马,也不沉腰,右手握拳,如飞火流星,狠狠砸在测力器上,轰地一声巨响,大地似乎都晃动了几下。 一拳砸落,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只余无数抽气声,像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分外醒耳。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般。 “这下咱们的梁子该解了吧?” 许易淡淡说道。 第七十二章 开玩笑 赵八两怔怔许久,方回过神来,抱拳道,“阁下神力惊人,在下佩服,实未想到锻体巅峰之境,竟有人能打出如此力道,某敢断言,阁下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必定名动四方,还请告知姓名,某欠你个承诺。” “不必!” 说罢,许易抬步便走,已围得密不透风的圈子瞬间破开,他所到之处,逐波分浪,无数道崇敬和不可思议的眼神,在他身上汇聚。 许易正沐浴在万众敬仰的神光中,浑身飘飘,忽然西北边一道嘟囔传入耳中,面上立时一肃,脚下加速,拔腿就飚,好似规避毒蛇猛兽。 许易方去,英雄会那帮人便不自觉地朝测力器围去,正要围拢,一道暴虐的声音传来,“都******好胆儿,价值两千金的测力器你们都敢拆……” 众人循声看去,一道白影闪电一般扑了过来,转瞬就到了近前,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个白胖子,赤着个膀子,浑身湿漉漉地,还流着泡沫,一身白肉如雪恋花,极具行为艺术的造型,却因为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胖脸给彻底毁坏。 “王管事,误会了,此非是我等故意毁坏,乃是我和一位仁兄比拳,那位仁兄劲头太大,估计出了点小故障。” 赵八两站出身来,拱手道。 这白胖子正是光武阁东片区的管事,赵八两统领的英雄会说穿了就是市井游侠的组织,都是妥妥的社会底层,平素主要靠保镖,看家护院,维持生活,因财力有限,平素修炼便统一选在这光武阁,索性和这光武阁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 “原来是赵当家的?” 王掌柜瞧见是他,脸色好了几分,可下一瞬,想到价值两千金的测力器,脸色又垮了下来,“不是,你说这话我能信么?谁能信呀,赵当家不是我撅你面子,到底是谁弄坏的,你让他站出来,这样搞法,我没法和东主交差啊!” “好家伙,方才我在洗澡了,就听见控制房的传声器先报了一声“六千五百斤”,我知道又有人在挑战了,便想着洗完澡过来瞧。哪知道,这胰子方擦上声,咔嚓一声,传音器冒烟了,两千金的测力器就这样坏了,你跟我说这测力器被人一拳凿坏了,你要我怎么相信?” 赵八两苦笑一声,挥散堵在测力器前的众人,“不信王掌柜自己看,当时,那位仁兄一拳打出,玉晶根本显不出数字。” “开什么玩笑,玉晶能最高纪录七千斤的拳劲,这是三牛之力的极限,测力器怎么可能……” 话至此处,王掌柜长大了嘴巴,他的目光终于在测力器那块巨大黑铁中央的一处凹陷汇聚。 那是一个深深的陷坑,呈现完美拳形,分明是挨了一记拳头。 下一刻,王掌柜不由自主地朝黑铁靠近,到得近前,攥起拳头朝凹陷中央伸去。 哪知道,他拳头才伸进凹陷,突然传来巨大的咔嚓声,他慌忙跳了开来,下一瞬,整块黑铁,突然掉落下来,露出固定它的巨大的褐色岩石,可以清晰得看到巨大的岩石上呈现一道“人”字走势的裂纹。 一拳之威,竟至于斯! “这,这真是拳头打出来的?” 王管事震惊得满身肥肉直抖,继而大惊失色,“莫不是气海境的强者?这,这到底是为什么,都是气海境的大人了,缘何来我光武阁?” 赵八两摇头道,“不是气海境的强者,气海境强者发力之时,空气中都能闻到气血的味道,那人绝对只有锻体巅峰的境界。” “这不可能!锻体巅峰,如何可能一拳轰坏我一台测力器,这台测力器立于此间快二十载了,能打出三牛之力的不过堪堪百余人,至高者,也不过六千七百斤。可今日,此人一拳,能让测力器崩坏,这怎么可能是锻体巅峰境界有的本事?” 王管事拼命摇头,心中却是信了,因为他更说服不了自己,堂堂气海境的大人物,怎么就肯到光武阁来修炼,还没事打坏一台测力器玩玩。 赵八两道,“不管是何境界,总之,这台测力器的损坏,与我英雄会无关,不过,我劝王管事一句,这等人物,既然来了光武阁,如何还不报告呢?” 王管事悚然惊醒,连连道,“不错不错,若此人真是锻体境,恐怕广安自此就多风雨了啊,我得马上上报阁主。” ……………… 亏得赵八两在那边和王管事神侃,许易才一溜烟奔到了光武阁交易大厅,火速结了帐,飚出门来。 方才他就是听见王管事嘴里囔囔道“谁毁了测力器,非让他赔个倾家荡产”,被吓得不轻,这才火速奔行。 直到出了光武阁,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出得光武阁,许易却不急着返家,折身东行,不多时,便来到炼金堂正门。 明日就要上战场了,保命的玩意,焉能不装备上身? 进得门来,他径直进了代炼堂,方说了和宋长老有约,绿衣侍者便激动起来,“宋长老都等您两天了呢,交代任务给我,一定要等到您。我不眠不休,也不敢关门,守了两日,可算是等到您呢。” 话音未落,便拉着许易朝宋长老的炼房行去。 半盏茶后,许易见到了宋长老。 “好小子,气魄大得很啊!” 宋长老挥退了绿衣侍者,将拱门闭上,劈头盖脸道,“一块龙鳄皮放我这里,说好五天来取甲,拖到第六天还不见人,真不知道你是对我放心呢,还是没把约好的时间作一回事儿。” 许易赶忙赔笑道,“当然是对您老放心呢,您老何等人物,难不成我还担心您密我东西?” 宋长老冷哼一声,道,“别嘴巴像抹了蜜似的,罢了,这回是你取东西,来早来晚,是你的事,但约定好的,七日之后,也就是自后天开始,你小子要归老夫使唤三次,那时你小子要是敢晚半刻钟,老夫可没半分情面与你讲。”话罢,随手一挥,一团青光朝许易飞来。 第七十三章 送你一桩富贵 许易顺手一抄,入手细瞧,却是一条青色腰带,薄如纱,腰带中间置着一块古拙玉扣,朴质无华。 “这是什么?莫非是那块龙鳄皮。”这是许易脑洞大开。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巴掌大的黑色硬皮,转瞬成了青纱,若非理智尚存,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姓宋的明着答应,实则给自己来了一出偷龙转凤。 宋长老没好气道,“不是你那块皮,又是什么?少跟我这儿瞪眼,贴肉围在腰上,试着往青纱上调动力道,按脑中所想,催发气力,试试再说。” 许易依言将青纱贴肉围了,心中想着一件甲衣,劲力到处,皮肉瞬间有被包裹的感觉,偏生外罩的衣衫一点顶起的反应也无。 “看剑!” 宋长老轻喝一声,长剑电光扫到,强大的剑气,搅得空气荡出波纹,轻嗤一声,长剑刺破许易的衣衫,抵在皮甲处。 许易别说刺痛感,便连感觉也无。 宋长老可是气海境的高人,这一击虽是随手为之,但毕竟不是赤手空拳来攻,而是以利刃加身,威力极大。 他许某人竟未伤片缕,浓浓的惊喜在心头充满,赶忙抱拳,道,“多谢长老厚赐,在下感激不尽。” 宋长老挥挥手,“举手之劳而已,何须言谢,再说老夫又不是白帮忙,你小子可得记着来做工。另外,这龙鳄皮甲虽然锻成了,该交代的我还是要交代,此件龙鳄甲防御力惊人,倘在龙鳄头上,足以能防御住凝液前期武者的全力一击。” “但剥皮制甲,缺了龙鳄的血肉滋养,兼之岁月侵蚀,防御力难免大幅降低。你这块龙鳄皮成色不错,剥皮不过百余年,各方面性能都相当完好,经过老夫精细打理,目下,也算是顶级凡兵之属,较之寻常血器,也丝毫不弱。若非气海巅峰强者全力攻击,有这件龙鳄甲,这天下之大,你小子大可去得。” 许易大喜过望,他知道龙鳄皮防御力惊人,也只知道高君莫奋力一击,也难伤分毫,仅此而已。 可他绝未想到,这件龙鳄甲带给他这么大的惊喜,能防御气海巅峰强者的攻击,锻体期内,他岂非要横着走。 宋长老道,“你小子还别光顾着高兴,这世上的奇门术法,多之又多,焉知有没有神兵利器,摧这龙鳄甲如笺纸,此外,像天雷珠之类的暴虐攻击,这件龙鳄甲也未必能经受得起。老夫跟你啰嗦这几句,是希望你小子不要盲目自大,无论到何种境地,都需谨记人外有人,天上有天。” 在后世,许易听过一句话,肯借钱与你的人,都是值得珍惜的。 换在此处,他更想说,肯费唇舌敲打你的,都是该值得感念的。 当下,他恭恭谨谨一拱手,“多谢长老教诲。” 宋长老挥挥手道,“不必,老夫也是不想你得了这件宝甲,就光顾着耀武扬威,惹上强人,反掌将你小子灭了,你死了不打紧,老夫的苦力,又去哪里找寻。” 嘴上这般说,宋长老对许易的谦恭收礼,却是极为受用。 说来,人与人真大有不同,气质和行为方式,足以影响命运。 许易魂穿两世,前一世的信息大爆炸,大大开阔了他的眼界,这一世,苦读十余载,温润之气养得极足,极有谦恭之礼的君子范儿。 两世融合,造就了许易多变的性格,时而能插科打诨,言笑无忌,亲和力大增,时而知礼守礼,尊师重道。 两个面目变化来去,也就让他极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尤其是那些老头子的好感。 周夫子如是,胖员外如是,便连这位有名的暴脾气,急性子的宋长老,一来二去,也对许易好感直线飙升。 许易道,“长老放心,在下只要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爬来替长老效完力。对了,长老,不止何为凡兵,何为血器?” 宋长老仰天打个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这慷慨激昂,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又来套老夫的话,这回老夫也得学学你,没好处的事,老夫坚决不干!” 许易念头稍转,笑道,“长老所言有理,不劳而获,虽获而耻,还是老办法,等价交换,这回,小子就让长老占个便宜,送长老一桩富贵如何?” “好大口气,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何富贵与我,别说拿钱买答案,要多了你小子舍不得,要少了,没得掉老夫的脸面。” 宋长老饶有兴致地看着许易道,他发现跟眼前这小子说话,竟也是一种乐趣。 许易忽地摘下斗笠,露出清瘦的脸来,“长老,这算不算一桩富贵。” 宋长老愕然道,“竟然是你,易虚!” 升龙台一战,百万人观瞻,易虚之名,传遍广安,而翻转性的战斗结果,更给那场龙争虎斗增添了无数值得发酵的素材。 以至于,在城中行走时,易虚甚至看到了不少自己的画像,被店家用来延揽生意,胡吹他易某人那日征战所用某某乃是买自他处。 弄得他好像后世的天王巨星,知名度爆棚。 果然,他方掀开斗笠,宋长老就认出他了。 至于许易缘何不愿再在宋长老跟前隐藏,乃是有了龙鳄皮这番牵扯后,他对眼前这老头的信任大增。 “他奶奶的,老夫这是造了什么孽,竟遇到你小子,亏大了,亏大了呀!” 宋长老稍稍惊诧,便开始猛拍大腿,大声嗟叹。 许易不明究竟,道,“长老这是何意?” 宋长老冷哼一声,“你小子还装傻,整个广安城谁人不知,你小子明日午时,便要和黑龙堂姓万的小子,决战于升龙台。嘿嘿,你小子虽然不凡,但对上姓万的决无幸理,可你小子还欠着老夫三次苦力呢。哎,早知道你小子说七日之后才能履约,为的竟是要上台打擂,老夫说什么也不能跳这深坑。” 许易绝倒,万万没想到老头子竟然半分也不看好自己。 不过,念头稍转,也就理解了,宋长老不知他虚实,自然如常人一样观他,而常人怎么看他,赌档开出的两种赔率,最有说服力。 第七十四章 目标 “长老,在下送你富贵,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生如此伤人。易某问你,有您这件龙鳄甲在身,易某此战,可能败么?”许易没好气道。 宋长老哑然,方才许易亮出脸来,他只想到这家伙死定了,却是忘了自己还给他制了一件龙鳄甲。 此刻,许易将梗挑明,宋长老回过味来,的确,有龙鳄甲在身,锻体期争锋,还真有人能杀得了这小子不成。 这小子能悄悄备下龙鳄甲,以他这油滑性子,焉能保证没有其他后手。 想通此节,宋长老双目放出精光,继而仰头狂笑伸手重重在许易肩上一拍,“这回算老夫生受你了,放心,老夫绝非占后辈便宜之人,哈哈……” 话说到这一步,宋长老若是还不明白许易说得这桩大富贵为何物,那这把年纪恐怕真就白活了。 眼下,整个广安城中,除了许易自己,便只宋长老知道此战许易必胜。 有了这个结果,再联想到赌档那惊人的赔率,这钱一进一出,数个时辰,便能翻上五倍,天下还有比这更暴利的么? 宋长老是炼金堂大炼师,手头不缺钱不假,可这不缺钱,仅是相对而言,普天之下,又有谁敢说自己不缺钱呢。 身为炼金师的宋长老深知,炼金这个行当,最是烧钱,他每年能分得的薪俸和资金不少,但却远远不够他随心所欲。 往往因为金钱短缺,明明必须使用更高等级材料的,到最后却不得不换成低端材料。 对每一个炼金师来说,金钱都是最大的硬伤。 此刻,许易送出的这桩富贵,于宋长老而言,不啻于一场及时雨。 许易道,“在下说了,咱们是等价交换,您告诉我何为血器即可?” 洞彻人心,许易自成送人情的高手。 明明天大的一桩富贵送出,却只说等价交换,可血器为何不过是基础知识,即便宋长老不言,许易既知“血器”这个名词,要去搜检,自也不难。 可他偏偏说成等价交换,这马屁拍的,无形无色,却让宋长老心头熨帖得好似气蒸过一般。 当下,乐呵呵道,“你小子啊,哈哈,真是个人精,老夫当年嘴皮子上有你一半的本事,师父的传承焉能旁落,哎……” 喟叹一番后,宋长老便将何为血器,简练介绍了一遍。 原来,跨入气海境后,丹田华海,开始储存真气,力道化作真气,能透体外放,威能无穷,与此同时,对兵器的要求,也提升到新的层次,因为普通的凡兵,于气海境高手而言,根本不那么称手。 试想,到了气海境,都能隔空发拳了,有了远程打击的能力,凡兵岂不成了烧火棍,不等你近身,隔空气劲已然杀到,多个兵器,反而多个累赘。 由是,便对兵器有了新的追求,经过万千武道天才惊才绝艳的智慧碰撞,数千年前,终于有了血器的问世。 所谓血器,顾名思义,乃是以武者鲜血祭炼,有揉血脉于兵器的神奇,血器锻成,劲气能灌入其中,凌空外放,威力极大。 经由血器,发出的气劲,不仅有原武者的气劲之浑,往往还带着血器自身的金精之锐,杀伤力惊人。 而且,血器发展至如今,各种关于血器的功法层出不穷,以气劲御血器的威能,已远远超过赤手空拳。 如此大的威力提升,便造就了血器的珍贵不凡,寻常气海境高手,根本没财力供应一柄血器。 弄清根源后,许易抱拳道谢,带着宋长老的殷切希望,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炼金堂。 细说来,许易之所以处心积虑地交好宋长老,的确另藏机心。 根源有二,其一,便是他腰囊中那枚铁精。 眼下这枚铁精,于他而言,犹如鸡肋,虽珍贵异常,却作用有限,杀伤力太弱,更因其珍贵,许易丝毫不敢让其露白,得时刻揣着这枚隐形炸弹。 由是,许易早存了锻炼铁精之心,可此物太过珍贵,他如何敢转交他人,便有血咒为凭,他也不敢试验,毕竟,世上奇法多多,焉知血咒就不能破解。 铁精要锻炼,只能他自己亲自出手,才得放心。 二者,乃是为了金钱!打擂赚钱的好日子,自明日之后,必将一去不复回。 而有了这几日的经历,许易刻骨铭心地知道武道攀登的路上,金钱是多么的不可或缺。 不能打打杀杀,那就得找份职业,宋长老那日张口就要三千金锻炼费的豪情,许易印象深刻至极。 自那时起,做一名炼金师的想法的种子,便在他心头种下。 而要达成这个目标,宋长老无疑成了关键中的关键。 这才有了,今日许易放胆相送宋长老一场大富贵。 不过话说回来,一场富贵,说来礼物不轻,看透本质,许易付出的不过是,掀开斗笠,露出一张脸来。 ……………… 天上的云层很浓,本不亮堂的残月,轻轻松松被遮没了身影。 若置身郊外,眼前当是黑浓一片,可此刻的广安城,却灯火辉煌,无数的商铺,亮起无数灯火,徜徉其间,宛若行走在现代都市之中。 出得炼金堂,许易去了赌档,为怕引起注意,他分三家,将全身剩余的两千六百余金,花去了两千五百金,全部兑成赌票,只留下一百余金以备不时。 出得东城,街市更繁华起来,眼前的景致也丰富起来,不再只是一间接着一间的武铺,五花八门的店铺,各式日用百货,晃得人眼花。 路过一家门面辉煌的糕点店,许易跨了进去,花了一枚金币,给秋娃整治了一大盒精致的糕点。 没奈何,离家前,没和小人儿打招呼,这一去多日,不准备周全了,他可不敢跨进家门。 就这般不急不缓地走着,淡淡地看着风景,遇见新鲜的吃食,他也不会放过,走了一路,赏了一路,吃了一路,这般写意舒适,不像是即将要面对生死大战的斗士,倒似一位初入城市的游客。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何况,填饱了肚子后,许易的脚步明显加快。 更夫正打落更的时候,许易行到了家门前。 出乎意料的是,门前竟站着两位皂衣汉子,正是捕快装束,大门紧紧闭着,院内不见丝毫灯火。 第七十五章 誓灭 许易稍稍在门前驻足,左首的皂衣汉子肃声道,“你是何人,因何在此眺望!” 许易掀开斗笠,“在下易虚,正住此间,不知二位兄弟,因何在此站岗!” “你总算出现了!”左首那人激动道。 右首那人早已奔出丈外,“张龙你千万留住易虚,我去禀报大人!” 许易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莫名的焦躁袭上心头。 他没追问发生了什么,静静等待着高君莫的到来。 高君莫来得极快,不过半盏茶时间,一只金雕载着高君莫在门前落了下来。 “这几日,你跑哪里去了,明日便是决战之日,你知不知道,你今晚若还不出现,便以逃战论处,沦为广安公敌。” 高君莫还未落定,便急急说出了一通。 许易出自巡捕司,他若逃战,巡捕司上下势必颜面大失,更何况,他极看中许易,视为巡捕司之栋梁。 这几日,许易的失踪,给他带来的压力极大,此刻得见,一口气才算松了。 “我家人哪里去了?” 许易没有长篇大论的解释,甚至没有回答高君莫的问题,直接道出了让他烧心的疑惑。 “家人?你是说那一老一少,他们是你的……” 高君莫既然要拔擢许易为白衣捕头,又怎能不调查许易根脚,自也知晓了他和慕家人的关系,根本未曾想到许易竟已将那一老一少作了家人。 念头至此,高君莫暗叫失策,许易能为这一老一少,跟黑龙堂不死不休,三人的关系焉能寻常。 “早知如此,第一时间得知许易不在家,就该派遣人员来警卫,何至有今日之失?” 高君莫心中后悔,面上平静道,“三日前,你家遭遇火蛮人袭击,老人和小孩失踪,婆子,丫鬟尽死,你那位门客身受重伤,现在还在春来馆将养,我派了两人在你门前站岗,就是为了等你,我坚信你易虚是条汉子,绝不会临阵脱逃,果然,你没让我失望!” “多谢高司长关怀和信任,让您费心了,您放心,明日午时,我必出现在升龙台,现在,我得去看袁青花,见谅。” 话音落定,许易调头就走。 “倒是性情中人?” 高君莫暗暗点头,远远传一道声入许易耳来,“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想想火蛮人缘何就挑了你家!” “在下省得!” 声音未落,许易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 许易找到春来馆时,袁青花正被人裹着床单,要往外扔。 原来,袁青花受伤极重,被捕快送到春来馆后,除了有捕快奉高君莫之意,送来点心意,再无人来探视。 三日功夫,他身上那点积蓄花了个干净,这日傍晚,实在拿不出钱来换药,便要医馆的人扔出去。 亏得许易赶到,闹剧才得休止。 有钱万事好,很快,袁青花又被换上了新药,许易不计成本,花了十余金,购来一碗劳什子十全大补汤,给袁青花灌了进去。 不多时,惨如白纸的袁青花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又半个钟头后,他竟沉沉睁开眼来,待瞧清是许易,眼眸陡然一亮,滚下泪来,“东主,我对不住你,没看好家啊!****的黑龙堂简直******不要脸,怕打不赢东主,竟然出这下流手段,王八催的,雇来一群火蛮人,以为这样就能遮掩过去,谁也不傻,东主,老爷子被打的好惨,秋娃也被捉去了,我要去拦,他们中有个锻体后期的强者,抄起一根竹棍,将我穿胸钉在地上,我****祖宗……” 袁青花又哭又骂,见到许易,恍如见到亲人,绷紧的神经,立时松懈,兼之十全大补汤开始发挥药性,他精神极是健旺,骂起黑龙堂来滔滔不绝。 “你怎么确定是黑龙堂干的?” 高君莫猜到了黑龙堂,许易自然也猜到了,只要不是傻子都猜得到。 但许易需要确定,如果真是黑龙堂,那就证明慕伯和秋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的心就算放下一半。 而且,若真是黑龙堂下手,只伤不杀袁青花,必然留了口信。 果然,袁青花道,“那狗r的火蛮人将我钉在地上时,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要我转告东主,若想慕伯和秋娃活命,那枚戒指,就不要出现在升龙台,东主,莫非就是你那日从高攀处夺来的蛇戒,啊呀,我明白了,王八催的,那蛇戒肯定藏有秘密,他们怕东主动用,这才想道拿慕伯和秋娃的性命来要挟!我草他奶奶个嘴儿,黑龙堂无耻之尤,自己用得,别人倒用不得……” 想清究竟,袁青花又开启了狂喷模式。 许易拍拍他,“你暂时在此养伤,钱我交足了,要吃要喝随便,明天下午,我过来接你。” 说完,便转身出门去了。 袁青花怔怔半晌,忽的,双手合十,喃喃道,“好人要得好报,老天爷这回你帮我护佑东主得胜,改天您有事儿,说话就行!” 却说许易行出门来,展开归元步,身如清风,几个晃动,人已到了安河边。 所谓安河,实则是孽龙江分出的一条支流,穿城而过,故名安河,夜风清凉,河水冷冽。 到得河边,许易纵身跃下,使个千斤坠,坠入湖中,双脚死死钉在湖底。 突逢惊变,他的心有些乱了,需要轻柔的水波来抚平,他的怒火要将脑子烧穿了,需要冰冷的河水来扑灭。 许易恨,狂恨,既恨黑龙堂,又恨自己,而后者犹胜前者十倍。 他明明见识过人,知晓对强者和权力者而言,根本没有绝对的规矩,偏偏他胜过一仗后,就有些忘乎所以,以为黑龙堂只会跟他来明的,只能跟他讲规矩。 可笑他还自诩研读过二十四史,深通谋略,竟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倘使慕伯和秋娃有失,他绝不能原谅自己。 许易怒,狂怒,原本芙蓉镇渔牙码头大开杀戒后,慕伯怨气已出,他对黑龙堂没什么特别恨意。 反倒是江少川既送铁精又送钱,客气得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是以,在擂台上,他对高攀根本生不出杀意,一个被迫应战,一个为主而战,本无仇怨,所以,他并不取高攀的性命。 然而此刻,他已将整个黑龙堂恨得死死的。 “必灭黑龙堂!” 轰的一声巨响,水面泛起无数浪花,许易跃上岸来,消失在无边夜色。 第七十六章 大幕 又是一日清晨,空气极好,天气也极好。 自打晨曦将天边的青暮掀开窄窄的一条缝,整个广安城瞬间鲜活起来。 似乎每天都一样,而今日却大不一样。 平素这个时候,最多出售早点的摊贩,早早起了,开始生火架炉。 而今日,天方微亮,街市上的人头却远比平日要多,不多时,东街市上聚成了一道推车长龙。 无数的摊贩,推着各式的货品,疯狂向东城进发。 而此刻的东城,更是早早开了锅,所有的铺面都比平日提前一个时辰营业。 至于东城的街市,晨曦还未射入,便已有熙攘之象,及至此刻,足能容十马并行的街市,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造成这一切变化的根源,不是别的,正是因为今日午时,在东城最巍峨的升龙台,一场旷世大战即将拉开。 神秘的易捕头,对战广安十大公子之一、黑龙堂少主万腾云。 此战,光是噱头,就超出此前许易和高攀之战的十倍。 无他,自许易战胜高攀后,就成了广安的名人。 而万腾云更在三年前,就贵为广安十大公子,是名人中的名人。 两大名人对战,锻体巅峰强者中的强者对话。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一战都是万众瞩目的。 其实,这七天时间,整个广安的舆论都始终以这场对战为中心,拼命地发酵着。 及至今日,气氛已然烘托到极致。 尤其那升龙台,几次扩建,如今已足能容纳数十万之众,同时观战。 便是在前世的地球,最巍峨的球场,也不过能同时容纳近十万众观战。 可在各种鬼斧神工的能工巧匠的数十万智慧下,人同时观战,也非是传说。 而那足以容纳数十万众的升龙台,此次也一改往日免费的规矩,贪财的广安府令竟然收起了门票,十张门票,一枚金币。 虽价格低廉,可架不住这巨大的基数,只此一战,广安府令便收入近十万金。 非只广安府从中获利,那先购得门票的,又开始了二度贩售,票价一翻再翻,不知让多少浪荡子生发一笔。 距离正午,尚有一个时辰,百丈升龙台已然坐无缺席。 数十万人顶着骄阳,穿戴着盛装,好似准备迎接什么盛大节日。 西面位置最好的看台,被设置成一个个包房,专供大人物之用。 不知是刻意,还是凑巧,距离决战还有半柱香的时间,高君莫领着手下的三名白衣捕头,和黑龙堂堂主万有龙一行,在甲子头包房的走廊,汇聚在了一处。 “水长老!你怎在此?” 高君莫惊诧问道。 被万有龙等人围绕在中心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玲珑阁拍卖会上拿出一枚神元丹换走铁精的水长老。 水长老笑道,“高司长,巧啊,你也来看决战,哦,想起来了,姓易的小子是你们巡捕司的,你这个做司长的自然得来捧场。” 前次拍卖会,为争夺龙鳄皮,高君莫卖了水长老面子,自行退去,算是结下份香火。 高君莫道,“说的是!我巡捕司难得出一位俊杰,高某自然要来观战,不知水长老此来,是为观战呢,还是替谁助威?” 万有龙得意道,“高司长还不知道吧,犬子腾云已拜水长老为干爷爷,水长老此来,自然是观腾云大杀四方的。哦,对了,记得高司长跟万某打过招呼,说让赛三场,高司长客气了,恐怕没有第三场了。” 马文生使计,出动火蛮人来绑架慕伯和秋娃,以达到要挟许易的目的。 然黑龙堂是大势力不假,却远远不够挑战广安城规的份量,毕竟,虽然出动的是火蛮人,但值此关键时刻,谁有对许易下手的欲望,是明摆着的。 黑龙堂断然扛不住滔滔物议,以及随之而来的巡捕司的压力。 因此,马文生再生一计,让万有龙寻找城中豪门世家挂靠,黑龙堂单打独斗这么些年,发展已经到了瓶颈,若背后没有大势力挂靠,发展到头也就这样了。 万有龙稍稍沉思,便应允了,上次十万金被赌档吞没,给他带来的震动极大,试想,若是背后有水家这个巨族为靠山,赌档无论如何不敢这般嚣张。 黑龙堂在广安地下世界,势力不小,手下三万帮众,比寻常世家能动用的有生力量都多。 万有龙选中水家,方派人上门沟通,便得到了对方的热情回应,未几,万有龙的宝贝公子,就成了水长老的干孙子。 而有了水家为倚仗,万有龙腰杆自然挺了起来,早先,高君莫派人传个话,只给黑龙堂三次挑战许易的机会,万某人忍气吞声,凛然遵从。 如今,一靠上水家,万有龙的气势陡然雄了起来,已不将高君莫放在眼中,大有平吞之势。 “万堂主贵庚?”高君莫骤然发问。 万有龙脱口道,“万某五十有三,高司长该不是盼着万某老死吧,哈哈,可惜高某正值盛年,还有得折腾。” 先前被高君莫压得狠了,如今得了机会,万有龙是字字带刺,句句藏针,丝毫不肯放过。 “你可知道水长老贵庚?”高君莫笑道。 万有龙被高君莫一连串的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糊涂了,本想不答,可水长老在侧,不答显得不敬,只得咬着腮帮子,提高警惕道,“我还真不知晓,莫非你知道?” “四十有九!”高君莫道,“水长老是令公子的干爷爷,按辈分,就是你万堂主的干爹,啧啧,五十三岁的儿子,四十九的爹,千古奇闻啊,哈哈……” “哈哈……” 跟随高君莫同来的三大白衣捕头,亦放声大笑,方才姓万的敢呛高君莫,这三人心中都暗自憋着火气,此刻有机会为高君莫张目,自是人人笑得放肆。 万有龙憋得一张宽脸,时而泛青,时而涌红,一双牛眼要瞪得突出眶来,却难置一言,因为任何反驳,都有可能流露出对水长老的不敬。 光挨骂,且还是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却丝毫张不得口,这种心理上的莫大羞辱,快要将万有龙烧疯。 便连随万有龙来捧水长老臭脚的一众黑龙堂副堂主和长老们,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甚至有人心道,“投靠水家真的对么,从前是快意恩仇,笑傲江湖,而今却是连笑骂也不得自由,连狗都不如!” 第七十七章 闪亮登场 “高司长,什么时候你也改行练嘴呢,听说高司长最近爱往书场跑,莫不是在那里学的本事。” 水长老终于站了出来。 “最近,广安城不太平,有蟊贼敢公然攻入民宅,杀伤人命,绑架居民,我在巡捕司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那闲工夫。”说完,高君莫微笑望着万有龙道,“对了,万堂主,你黑龙堂手下人马不少,消息灵通,想必你定然知晓,到底是谁雇了那几个火蛮人,绑走了易虚的家人?” “高司长抬举了,黑龙堂哪有那么大能量,你说的这事儿,我听都没听过。怎么,难不成还有人敢犯你高司长虎威?” 万有龙阴阳怪气道。 “草,姓万的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好汉,再敢对我家大人语出不敬,信不信老子明天就带人挑了你黑龙堂。” 高君莫未开言,紧挨着他左手的白衣齐柏寒先恼了。 许易租赁的大宅,正选在他的辖区,出了这等变故,他早窝了一肚子火,此刻,见万有龙竟胆边生毛,屡犯高君莫虎威,他哪里还忍耐得住。 “高司长,倘使你再不管好手下的狗,莫怪万某无情!” 万有龙的脸色陡然黑了下来。 “高某手下只有兄弟,没有走狗,无情?无情你又能怎的?升龙台就在底下,待小辈们决完,咱们也下去作个一场,不知姓万的可还带种?” 高君莫面上依旧挂着微笑,心中实已对一再挑衅的万有龙生了杀心。 “堂堂气海境强者,在人前打生打死,嘿嘿,恕万某脸薄,丢不起这份人。” 同为气海中期,万有龙很清楚高君莫的恐怖,一手七绝剑,冠绝广安,他虽自负,却不敢真在杀斗场,和高君莫来上一场。 高君莫仰天笑道,“水长老,你这干儿子更像是从书场里混出来,一溜的嘴皮子功夫。” “高司长,不过是区区一个锻体期的小辈,何必因此伤了你我两家的和气。不如,老夫做个和事佬,你同万堂主和解如何?” 高君莫乃是广安城巡捕司司长,整个广安的警备力量,皆在他辖下,水家虽是巨族,却也不愿和高君莫撕破脸。 高君莫道,“水长老愿意做这个中人,再合适不过,不如让万堂主将那一老一少交出来,我保证不算后账。” 高君莫此言属实,他和黑龙堂没什么过节,即便看好许易,也绝没想过为了许易,就调动巡捕司的力量去对抗黑龙堂。 坏就坏在,万有龙竟敢使阴招,指使火蛮人突袭了许家,这等若是在往他高君莫脸上甩巴掌。 此事,若不趟平,他巡捕司可就威风扫地了。 “高司长说笑了,万堂主又没绑人,如何交人?” 水长老不傻,即便高君莫人品无虞,言出必践,可眼下的事,岂是好招认的? 大越王廷上下糜烂,但千年积威仍在,水长老再蠢,也不会将把柄明着交到高君莫手上。 高君莫暗叫一声老狐狸,说道,“既然水长老信不过高某,便罢了,我相信见到棺材,有些人是会掉泪的。水长老,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一起观战如何!” “噢?高司长就那么自信易虚能胜过我那干孙儿?” “对自己的手下,我从来有信心,不多言,一同观战!” 说罢,高君莫移步朝包房行去,心中却想着但愿易虚手上的功夫真有他嘴上的功夫那般了得。 “水长老,既然高司长邀请,那咱们就随他心意,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见到棺材。” 万有龙话罢,水长老笑着点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一道进了高君莫包下的甲丑号房。 此刻,距离午时,不过一刻钟左右,看台上早已坐无缺席。 许易从地下升降梯上升起的时候,眼睛险些被漫天密密麻麻的色彩晃花。 天很蓝,太阳很温暖,高台上对他出场的欢呼声,足能聚成海啸。 可许易面如寒铁,目隐火光,心生萧瑟,只想杀人。 许易方在杀斗场中站定,万腾云出场了。 似乎万公子的确是了不得的人物,天生就该高贵别人一等,相比高攀和许易的中规中矩的出场,广安城十大公子之一的万公子出场的阵势,端的是光彩夺目,潇洒万端。 他竟是乘坐一只巨大白鹤,腾空而来,金色的阳光,映衬得白羽如云,照射在万公子明玉一般的俊脸上,连天上的太阳都潋滟了光芒。 金色的法衣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简直要化成一圈光晕,将明明如玉的万公子笼罩当中,恍如谪仙临凡。 光芒万丈的万公子方一出场,便夺走了许易的全部风头,看台上的欢呼声立时减小,未几,又如山崩地裂般热烈起来。 相比外来户的许易,万腾云这名垂广安多年的俊公子,知名度自是远远胜过的。 得了漫天欢呼声,万公子志得意满,心中被托起了浓浓的豪情,直觉自己就是人间帝王,主宰着所有人的喜怒哀乐。 兴之所至,他干脆不急着落地,反倒驾着白鹤,绕着高台飞行起来,所过之处,自是掌声如潮,呼声似海,鲜花成雨。 直飞了三圈,在会场上发出主持人严厉的金属重音后,万公子才飘逸不凡地在演武场上落了下来。 抬手放飞白鹤,万公子的视线终于在许易脸上凝聚,手中长剑斜指,俊脸轻笑,“你就是易虚?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没想到在这升龙台较技的感觉,是如此美妙。罢了,看在这点的份上,待会儿,我下手快些,一剑削断你脖子,让你死得舒服点。” 许易充耳不闻,缓步朝数十丈开外的万公子行进。 钟声未响,尚不到开战的时候。 万公子伫立不动,冷笑道,“果然是传说中的土拨鼠,行事如此偷摸,你不就是仗着身法过人,想偷偷摸摸靠近本公子,希图发动突然一击。可惜本公子不是高攀那蠢货,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无用的!” 第七十八章 速胜 话音方落,万公子背后,竟然伸出一对翅膀,长不盈尺,晶莹如玉,在阳光下现出一片烂银。 “不是要比速度么,本公子今次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电光火石。” 万腾云高傲地昂起头颅,看也懒得看许易一眼,心中突然莫名地感怀起来,感怀自己怎么就没带一柄玉箫来,值此之时,万众瞩目,若是轻按玉箫,碧海生潮,该会迷死多少闺中少女。 许易还是不言,就像一块快要干枯的木头,倔强地延伸着最后的根须。 在万腾云身前十丈左右的位置,许易终于定住了脚,这也是决斗所规定的,开赛前,对决双方所能保持的最短距离。 却说万腾云背后的那对翅膀方戳出来刹那,甲丑号包厢内,水长老和高君莫同时脱离了软椅,齐齐朝窗**去,为的只是能更清楚地观察那对晶莹翅膀连接处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晶核。 甲丑号是超级包厢,能享受到最佳的视觉效果,窗口不远处,就有超大的投影壁,清晰而完美地放大了演武场上的所有情况。 那块晶核虽小,在投影壁上,依旧能清晰显现。 “那,那是什么,莫非是,是……灵石!” 水长老有些结巴的问道,却不知是在问身边的高君莫,还是在问脑袋快昂到天上的万有龙。 高君莫喃喃道,“恐怕真是那物?我曾见过图像,只是形状……” “正是灵石!” 万有龙朗声道。 “什么,你怎会有如此神物,快快交出,老夫愿以重金相换!” 水长老好似打了鸡血,电光一闪,射到万有龙身前,抓住他衣领,急声高呼。 万有龙被掐得连声咳嗽,他左首的马文生急道,“长老误会了,那晶核内的确是灵石不假,不过是灵石的碎片拼凑起来,灵力不及真正灵石的万分之一,所以被用来,制作了这辅助**物。” 水长老闻声,松了手,又折身窗口,半晌才道,“果然如此,我就说怎么纹路如此古怪,原来是废石拼凑,不过就算是废石拼凑,也算是难得宝物了,嘿嘿,你们为了我那干孙儿取胜,还真是绞尽脑汁啊!” 若是灵石,那是仙家宝物,无论如何,水长老也要抢到手的,现在弄清了,却是件废石平凑的辅助**物,他自然便失了兴趣。 万有龙含笑应完水长老的话,戏谑道,“高司长,此刻,你觉得是谁会瞧见棺材呢?” 高君莫冷哼一声,折回位上坐了,一颗心已然直线下沉。 原来,昨夜在许家门前分手后,半夜,许易又来寻他,嘱托高君莫代办一事,言语之间,似乎对今日之战,有着必胜信心。 弄得本没多少信心的高君莫,被他那斩钉截铁的肯定,撩得心气拔高不少,是以方才对上万有龙,却是分毫不让。 然而此刻,万腾云竟然亮出了一对灵石残片制成的翅膀,摆明了是要克制许易在速度上的优势。 更要命的是,有了这双翅膀,万腾云的机动性将全面领先,许易必然处在被动挨打的地步。 如此一来,他实在看不到许易的半分胜算。 就在高君莫愁得一屁股坐回软椅的当口,铛的一声巨响,决战的钟声敲响了。 霎时,看台之上,如海潮一般的欢呼声,挑战着所有人的耳膜。 啸声方入耳,高君莫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惨呼,惨呼声未落,又有无数道惨呼声响起,而这些惨呼声皆出自这间包房之内,尤其是那道尖利的惨呼,分明就是出自万有龙之口。 说来话长,念头电闪,高君莫猛地抬起头,却见到了怎么也想不到的一幕。 许易正如最粗糙的杀牛汉,捉住万腾云一条金光闪闪的小腿,拎着万腾云整个人,死命地在地上砸,忽东忽西,忽南忽北,万腾云就像一只破麻袋,毫无反抗之力,被许易狂暴地摔打着。 这一幕不知惊爆了多少眼球,以至于场面上的欢呼声,还未聚集到最高,便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木讷地盯着场上,文弱书生一般的清瘦捕块,正以最残暴的方式狂虐着金甲天神。 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发生,为何如此发生,几乎没有人能想明白。 不是说好了,姓易的就能跟高攀打一打,即便是获胜,也是靠的阴招么,而且未下台,就大口呕血了么?怎么突然就这么生猛了。 不是说好了,万腾云是广安十大公子,武道成就非凡,再有黑龙堂重金装备,妥妥地吊打捕快啊。怎么此刻万公子毫无反抗之力,上台扮麻袋啦。 现实和无数人脑海中的既定剧本,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不知卡死了多少脑壳。 便连公决方,也破天荒地出动了技术团队,中断了影壁上的直播,将画面调回了钟声响起的那一幕。 但听钟声响起,万公子方将长剑高举,场上一道流光划过,易虚便和万公子贴在了一起,再下一幕,万公子便失去了平衡,左脚脚踝落入许易掌中,便开始了砸麻袋的荒诞剧目。 至于这到底是为什么,无数人心中依旧没有答案。 而杀斗场中的许易,却根本不管旁人如何观感,脑海中尽是秋娃的音容笑貌,手上却挂着牛头马面的铁骨银钩。 轰轰…… 万腾云如被狂风卷起的树叶,半盏茶不到,砰的一声响,万腾云身上的金甲完全崩散,化作无数金片,四散飞去。 许易犹不停手,砰的一声巨响,万腾云的血肉之躯,被他暴虐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伴随着一声惨叫,一大蓬鲜血从万腾云口中飚出。 游戏结束了! 许易停止了摔打,大脚死死将万腾云的头颅踩在脚下。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咳咳……若不得解,我死不瞑目。” 万腾云忽然开口说话了,一句话说完,又开始咳血。 此刻,他五脏六腑,几乎都被许易最后那重重一砸,摔得挪了位,稍稍呼吸过重,都会倍加难受,根本难以言语,但万腾云还是咬着牙说出话来,因为这句话不问出来,他真的死了也闭不上眼。 第七十九章 迫和 只因在此之前,万腾云根本就认为自己不可能会败。尤其是在有了那对翅膀后,他自信便是遇到气海境的强者,也有遁走之力。 得到那对翅膀之后,他试验过,稍稍催动,身子便会在翅膀的带动下,快若流光,速度加到极致,甚至能快到看不清自己的影子。 正是有了这对翅膀为后盾,万腾云怀着绝对的自信。 可他还是败了,败得毫无悬念,毫无还手之力。 若说他来不及发动翅膀,输在偷袭之下,也就罢了,可他明明催动了翅膀,还是叫此人截住。 如此本事,简直就是神术妖法! “放心你死不了,所以用不着瞑目!”许易声如金铁。 场间数十万众,只许易一人知晓,万腾云败在何处。 其实,在钟声响起之前,万腾云自得感怀之时,许易成功靠近万腾云十丈之内后,这场战局便胜负已定。 “十丈之长,一圆之内,心念闪处,方寸之间!” 这是许易归元步大成后,总结出的四句话。 意思是,以十丈为半径画圆,此区域内,只要归元步发动,不过心思一动,这十丈就化作了方寸,瞬息即到。 归元步乃是大智者在穷尽诸圆之妙后,才得出的,有化十丈之圆为方寸之间的神奇。 换言之,只要让许易靠近了十丈之内,心念一闪,他便能到你眼前。 说来,不是这对翅膀带动下的万腾云的速度不如许易,而是许易欺进了十丈之内后,任何比拼速度的想法都是徒劳的。 因为,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念头! 就在万腾云方催动翅膀的当口,许易就近了身。 措手不及之下,万腾云甚至还未及有反应,便被许易拿住小腿,狠狠砸在了地上。 按说,万腾云有金甲护身,金甲不破,他不会受伤,未尝没有反戈之力。 然而换作七日前的许易,万腾云也许能发动攻击,可今日的许易,《霸力诀》练就了第一层,力超三牛。 拎住万腾云这百多斤的身体,如狂风乱舞,以万腾云堂堂锻体巅峰的修为,竟然被许易风一般地变换着砸动的方向,弄得头晕目胀。 换言之,万腾云就相当于身处一个高速运转的加速器中,连念头都是散的,如何做得反应。 七日前,许易百余拳不曾攻破高攀身上的下品金甲法衣,七日后的今天,区区半盏茶功夫的摔砸,还未动用拳头直接攻击,那套金甲便彻底崩散。 没了金甲护体,万腾云在许易面前,就是一堆将碎之肉。 却说,许易一句话说完,既不继续攻击万腾云,行彻底灭杀之事,也不冲主持台打手势,要求对方宣布自己获胜,反倒冲天高高举起一根手指。 就在这时,甲丑号房内,早已瞧得热血沸腾的高君莫奋然懂了,“万堂主,别嚎丧了,我觉得现在我们俩可以找个地方谈谈了,瞧,许易给我打手势了。” 万有龙自打第一眼瞧见万腾云被许易擒住,心理防线就崩溃了,待见许易将万腾云的护身金甲砸裂,一蓬鲜血从万腾云口中喷出,万有龙就嚎叫出来。 万腾云是他的心尖、命根子,台上的万腾云遭虐,比他自己身遭千刀万剐,还让他难受。 若非水长老拦阻,他当时就得从窗子飞扑而下。 此刻,许易停止了攻击,他眼睛也快哭出血来。 而高君莫话音传来,他简直如闻纶音,正要应声,马文生忽地从门外撞了进来,急声道,“启禀堂主,有兄弟传来消息说,下面有堂口寻到了在城中作乱的火蛮人,双方一番火并,将所有火蛮人灭杀,老头已经救出来了。” 万有龙怔了怔,复杂地望了马文生一眼,转眼冲高君莫道,“运气倒是不错,该死的火蛮人终于还是烟消了。” “嗯哈,我早知道万堂主的运气不会差。” 高君莫冷笑道,眼神却在马文生身上重重扫了一眼。 他甚至有些佩服此人的急智。 若非此人,以万有龙的状态,只怕第一时间就得露出马脚,偏偏此人早早窥破究竟,悄悄出门,又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进门,说出这一番话,将所有漏洞堵死。 倒好似黑龙堂真就运气逆天,在这要救万腾云性命的关键时刻,遭遇了火蛮人,拼了一场,抢出了人质。 高君莫暗叫晦气,却是顾不得废话,冲万有龙道,“那就请万堂主将人带过来吧。” “慢着!我云儿的性命?” “你现在还有讲条件的基础么?” “姓高的,大不了鱼死网破,那死老头子对姓易的同样重要非凡,要不然姓易的焉会在这关键时候,冲你打手势。他肯定与你有约在先。” 万有龙急眉怒目。 万有龙猜得正着,不错,昨夜许易二度赶来会见高君莫,正是嘱咐高君莫代办人质交接,并约定了以手势为号。 “好,我高某人做主,留万腾云一命,不过,你姓万的也别想打埋伏,明明是一老一少,缘何就剩一老头?” 高君莫厉声道。 万有龙大怒,正要说“本来就只抓了一老头”,却被马文生及时截断,“高司长,据报告,确实只截获一老头,或许小的已经趁乱逃掉。总之,鄙堂既然已承诺将人交出,绝没给一人留一人的道理,更何况,场中这般场面,我方截留一人,又有何用?” 高君莫心想是这个道理,又想待会儿,许易和老头见面自知究竟,怕许易久等,用力一拍掌,“但愿你们承担得起说谎的后果。” 协商便算达成,双方各自赴公决处传讯。 却说升龙台上进行的拼杀,名为公决,到底是私斗,除生死不论之外,还存在另一条法理,那便是斗与不斗,由决斗双方自决。 当高君莫和万有龙,各自代表易虚和万腾云,到公决处提出了暂停决斗半个时辰的申请后,很快,演武场上方,便响起了厚重的金属声音,“鉴于公决双方皆同意暂停决斗半个时辰,公决处照准,决斗在半个时辰后,再行展开。” 第八十章 秋娃 好好的一场对决,打了一半,忽然终止,这在广安城的漫长的决斗历史上,还是头一遭。 不过,当金属声音传开,看台上并未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嘈杂。 一者,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投影壁上反复播放的决斗回放上,未曾醒过神来。 二者,场间支持万腾云的占了绝大多数,若是不暂停,万腾云必输无疑,投进去的钱必定打了水飘。而这一暂停,指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许易没工夫管看台上观众的心理,在工作人员的导引下,退进甬道,见到了早等候在此的高君莫。 “壮哉,易虚!经此一战,你当名震广安!” 高君莫拍着他肩膀,重重赞道。 一场出乎意料、酣畅淋漓的大胜,让高君莫热血沸腾,彻底压死了嚣张的万有龙,连带着对许易的评价也一翻再翻,已将之视作巡捕司未来肱骨。 “多谢高司,不知秋娃和慕伯,现在何处,可都还好。” 许易哪有功夫跟高君莫寒暄,心中满满的全是牵挂。 高君莫知道此刻不是叙闲的当口,朝左侧的红色楠木大门一指,“老人家就在此前,却是未见小孩,有什么问题,你还是直接问老人家吧。时间紧张,我先去公决处,不管情况怎样,这一战,你都要彻底拿下,不能给对方丝毫翻盘的可能。” 他话音未落,许易便如离弦箭矢,飙射出去。 撞开大门,许易一眼便瞧见站在窗边的慕伯,疾风飘掠,到了近前,双手按住老人的肩膀,红了眼道,“慕伯,我连累您受委屈了。” 遭逢大变,慕伯面色阴郁,身体却还不错,除了脸庞稍稍有些浮肿,似未有受伤。 得见许易,慕伯的神色激动起来,一双干枯的大手扶住许易肩膀,未曾开言,已然下泪。 慕伯这一流泪,唬得许易魂飞天外,相处不长,他却清楚眼前这位老渔夫是真正的草莽豪杰,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英雄下泪,必有剧变,方才高君莫说不见秋娃,他一颗心早就慢慢沉了,此刻见慕伯这般情状,他的那颗心立时沉到了谷底,眼前一阵阵发黑,颤着声道,“秋,秋娃她,她……” 饶是许易心比金石,胆超熊罴,此刻也禁不住神魂阵阵发虚,他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悲怆。 相处不过数日,他已真真实实将慕伯和秋娃作了自己在这个世上的牵挂。 尤其是秋娃,娇憨、活泼,跟他最是亲近,不知不觉,将小家伙作了至亲至爱。 秋娃若遭不测,他头顶上的那片天空,立时就得塌了。 “秋娃还在!” 慕伯黯然说了一句,浑浊的泪水扑簌落了下来。 “什么!” 这一刻,漫天乌云都散尽了,许易抓住慕伯大手,急切道,“慕伯,快告诉我秋娃在哪儿,你放心,不管秋娃落在谁手上,便是倾覆沧海,踏破苍穹,我也要把秋娃救回来。” 慕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地,挣脱双手,扯开胸襟,掏出一个手绢来,小心地展开手绢,露出一个紫色的木雕,须发密集,圆头圆脑,四肢具备,五官分明,沙哑着嗓子道,“这便是秋娃。” 轰! 好似凭空降下一记雷霆,从他百汇穴灌顶而入,将他从里到外震到魂酥。 “这,这,这,不可能!”许易双目失焦。 慕伯叹息一声,目光虚化,似乎看到了从前时光,低声道,“三年前的一个傍晚,我捕鱼归来,途经龙泾口,那处乃两崖汇聚处,暗礁极多,水流湍急,遍布漩涡。我正小心地操舟,却听有人呼救,送目看了半晌,却未见人影,正想操舟渡过,忽的发现一个小木雕模样的草娃娃,在涡旋最深处,沉沉浮浮,下一刻就要被淹没,我吃了一吓,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果听草娃娃带着哭音回话,这才知道遇上了精怪。” “本来,我不想管她,只想逃得远远的,却又听她哭声凄惶,分明就是个不经事的娃娃,心中不忍,便将她救起。到了岸上,我放她归去,她也不离开,只追在我身后,一直随我到了家里,竟化作个娃娃,也就是现在的秋娃。再后来,秋娃便作了我的孙女,陪伴我渡过了这三年。这也是老汉最得意的三年,因为这人啊,活着还是要些盼头的。每日我出船,就想着多捕些鱼儿,换了钱来,给秋娃买几颗糖,一件衫,看着她高高兴兴,蹦蹦跳跳,老汉我什么也值了。” “可惜我年老,秋娃福薄,跟了我老汉,没过上几天开心日子,反倒是总要耗费生命力,搭救老汉,这三年,若没秋娃,老汉早就去了。老汉也是生怕自己去了,留了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老汉也放心不下,便生受了丫头隔三差五的生命力补充。” 听了这番解说,许易呆愣住了! 心念电闪,他完全信了,眼前的木雕娃娃,就是秋娃。 他想起了那日在拍卖会上,第一个上拍的物品,正是一只人参娃娃,而眼前的这只木雕除了须发更密,块头更大,简直就是那只人参娃娃的翻版。 他犹记得主拍人介绍人参娃娃时说道,那只五百年生的人参娃娃机缘未足,被人采掘,若是再有五百年,未尝不能化形。 由此可得出,到一定年限的人参娃娃的确能够化成人形。 随后,他仔细回忆了秋娃的种种,由结果反推,竟发现不少异常。 先是慕伯在芙蓉镇渔牙码头,被一众狗腿子围殴,那可是一群锻体期的武者,围殴一衰朽老汉,慕伯受伤看着极重,结果,几副汤药下去,没过两日,慕伯竟渐渐复原了。 当时,许易还以为是慕伯身体底子打得牢固,抑或汤药神效。 现在想来,那两日秋娃始终乌黑着眼圈,脸色不好,终日贪睡。分明就是又渡给慕伯生命力,导致的虚弱。 还有,自来了广安城,小丫头书也不读了,当时,许易无意提起给她找学堂的话,小丫头先是神往,继而怅然拒绝,只说要陪阿爷。 现在想来,恐怕是慕伯担心广安城中,奇人异士极多,秋娃若是外出,恐遭不测。 第八十一章 伤逝 最大的疑点,还在那日清晨,他将出门,对战高攀,小丫头郑重其事地在他耳中说,要他不管受多重伤,都要记得回来。 当时,许易未曾深想,只道童言无忌,稚子之心。 现在想来,秋娃这是在给自己承诺。 而对战结束后,他在高台吐血,被袁青花抬回房间后,小家伙曾悄悄溜进房间,爬上床来,将小胳膊放在他嘴边。 彼时,许易只以为是小家伙亲昵自己,现在想来,恐怕是小家伙想悄悄释放生命力,给自己疗伤。 凡此种种,现在想起,破绽极多。 可当结果未揭开前,他再是脑洞大开,也绝想不到活泼可爱的秋娃,竟是一株成精的人参娃娃。 “精怪也好,人类也罢,总归还是那个秋娃。” 许易暗暗咬牙,伸手从慕伯手中将秋娃接过,小心地摩挲木偶的身体,忽的,木偶闭合的小眼睛,掀开一条窄窄的缝,随即,沉沉闭合。 慕伯看得心中一惨,鸡皮密布的眼角又滚出浊泪道,“火蛮人杀进家门时,秋娃本可以钻进土里逃走,哪知道她化作一株小草,藏进老汉的衣衫里。老汉这把年纪了,本就活够了,偏偏这丫头死心眼,非要救我,结果,累得她成了这般模样。”说着,解开内衫,露出一道可怖的疮口,似被长枪钉胸而过。 原来,慕伯被擒,本已存死志,有了许易这赤诚君子,他已不再担心秋娃。 三日前,趁着看守他的火蛮人睡熟,慕伯暴起发难,夺了一柄长刀,砍伤了火蛮人的脖子,因年老力衰,气力不佳,未曾要了那火蛮人的性命。 火蛮人受伤暴怒,一枪将慕伯透胸而过。 慕伯歪倒在墙角,正待闭目就死,潜伏许久的秋娃终于发动了,不惜性命地,将汩汩生命力朝慕伯身体输送。 慕伯非但未死,恐怖的疮口,瞬间愈合,而秋娃却因耗费巨大的生命力,再也维持不住变化的形态,化作木雕娃娃模样。 慕伯惊见木雕娃娃,顿时明白一切,心痛至极,却是再不敢轻生,只好将木雕贴肉深藏。 而慕伯未死,火蛮人稍稍惊诧,后怕之余,却也顾不得细究。 他也知晓,老头对自己等人,重要非凡,若是老头真被自己一枪扎死,其他火蛮人先就饶不得他。 如此,慕伯才悄悄藏着木雕,一直到此刻被许易拿住万腾云,给换了出来。 却说,许易瞧见慕伯胸前那恐怖的创口,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不得平吞了黑龙堂。 “无需为老汉生气,不值得。” 慕伯将衣衫掩好,伸手将秋娃从许易手中接过,捧在怀里,“阿易,老汉几日未食,饿了,你帮老汉弄口吃的,我和秋娃再说会儿话。” 许易使劲拍下额头,“都怪我疏忽了,慕伯,您等着。”说罢,急急出门去了。 慕伯看了眼许易惶急的背影,低头轻轻抚摸秋娃道,“多好的人啊!也只有这样的人,阿爷才放心把你交给他。上天对阿爷不薄,老了老了,有你陪着阿爷。临到将去,老天爷又把你胡子叔送来,替阿爷照顾你。” 慕伯浑浊的老眼,怔怔盯着怀里的秋娃,满眼的慈爱与不舍,“秋娃,阿爷要走了,真的不能再拖累你了,只有阿爷走了,我家秋娃才会得好,才会健健康康长大……” 话至此处,慕伯手中的秋娃,忽地激烈挣扎起来,奈何她精力将竭,被慕伯拿在手中,根本挣脱不得。 “秋娃听话,听话,阿爷老了,迟早要走的,虽然阿爷的人走了,魂却会一直跟着秋娃,日日看着你,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快活……不要伤心,更不要难过……阿爷永远在天上看着你…记得要听你胡子叔的话,阿爷不在了,他会代替阿爷照顾你,你胡子叔,是阿爷见过的最了不起的英雄,他肯定会照顾我娃长大!” 话至此处,慕伯一只手紧紧握住拼命挣扎的秋娃,另一只手却不止从何处摸出一只尖锐的铁锥,运足了气力,对准胸口用力一扎,噗嗤一声,铁锥没柄而入。 就在这时,许易推门而入,“慕伯,吃食拿来了,时间仓促,就寻了几块肉饼……” 话音未落,瞅见此间情状,许易魂飞天外,肉饼抛飞,身如电光射到近前,一把揽住慕伯,泪如雨下,“慕伯,你这是作甚,你这是作甚,有我在,你何至如此……” 说罢,又砰砰死命敲打自己的脑袋,心中已后悔到了极点,慕伯喊饿,怎就一点不怀疑,以慕伯之坚韧,岂会主动叫饿。 若是但凡存了一点疑心,即便外出给慕伯取食,感知外放,停留此处,恐怕也不至让慕伯落得如此下场。 许易恨极了自己,死死抱着慕伯,泪雨倾盆,偏又手足无措,忽地,扫见慕伯手中疯狂摇摆须发的秋娃,赶忙将秋娃捧入手中。 霎时,秋娃竟摇摇欲坠地飞了起来,直朝慕伯嘴边飞来,密集干枯的须发,吊在慕伯唇边,不住扫动。 可慕伯死死闭着嘴唇,艰难地抬起手,在她头上摸摸,又伸手朝许易指了指,忽地,眼皮垂了下来,干枯的大手随即重重落下。 秋娃艰难的“啊”了一声,浅浅的眼皮滑落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就此从半空跌落,被许易顺手抄了,捧进怀里。 许易紧紧抱着慕伯,眼中已掉不出眼泪,透窗而入的阳光带着热烈的温度,却照不进他那已近冰封的心底。 光线拖得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直直垂印在眼前巨大的墙壁上,慕伯带着慈爱而满足的微笑,似乎沉沉地睡着了。 第八十二章 并肩作战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高君莫开门走了进来,“易虚,时间差不……啊,老人家这是……” 高君莫视线扫中慕伯,吃了一吓,他万没想到人都救出来了,老爷子最终还是没留住性命。 “慕伯去了,高司长,帮我转告黑龙堂,从今天起,广安城将不再有这块招牌!” 说罢,许易抱着慕伯,大步流星朝外行去。 高君莫心中叫苦,却不好劝说,易身而处,说不得他也得杀心横生,眼见许易走远,喊道,“高某对万有龙承诺过,留万腾云一条性命!” 武者重然诺,尤其是大人物,高君莫既然受许易嘱托,和万有龙谈妥交换人质,便算拿自己的声名替万腾云背书。 此刻,见许易杀心暴涨,生怕他狂怒之下,将万腾云灭杀,反手打了他高某人耳光。 “高司放心!”许易声如寒冰。 半盏茶后,许易再度登上了升龙台,四周看台上骤然爆发出巨大喧嚣。 许易背上多了一个老人,睡着的老人。 广安城决斗盛行近百年,历经决斗不下千万场,却从未有过负人而战者。 漫天喧嚣,皆不入许易耳来,他挺直了身躯,摸摸怀里的秋娃,仰天望天,喃喃道,“慕伯、秋娃,今次咱们三个同生共死,并肩作战!” 就在这时,万腾云也上得台来,新换了一套金甲,精气神非方才可比,看向许易的眼神多了警惕,却再无方才的心如死灰。 的确,许易经历生离死别之际,万腾云却在抓紧疗伤,补充装备,得授机宜。 此刻,再见许易,没了轻视,却也少了畏惧,他的伤患已被水长老拿出的疗伤圣药,彻底治愈。 身上的金甲,亦是水长老亲赐的中品法衣,防御力较之下品法衣,强了十倍不止。 再有水长老、万有龙等强者替他分析战局,定下攻守策略。 万腾云的信心飞速攀升,对许易最后一点恐惧,也悄然淡去。 他长剑斜指,谨慎地和许易保持三十余丈的距离,冷喝道,“方才乃是万某准备不及,让你这兔崽子捡了个便宜,现在万某要和你堂堂正正战上一场,姓易的,你若是怕了,万某饶你一命,滚下台去吧!” 为了遮掩先前的失败,万公子哪里还顾得上要脸。 便连看台上对他二次出战发出的巨大欢呼声,也因这极不要脸的话,瞬间消散。 万腾云俊脸一红,不再言语,屏气凝神,忽的,钟声响起,万腾云瞬间催动翅膀,流光划空,人便到了近前,手中诛极剑御使到极处,直刺许易要害,一击得中,立时遁走,转瞬又来,一口气刺出百余剑,满场剑光霍霍,似乎天上的太阳都要被这耀眼的剑芒绞碎。 间或还有那一套音速飞刀射出,刀刀斩在许易身上,发出巨大清吟。 满场只见万腾云水银泻地般的进攻,威势冲天,似要震动河山。 “好!” 甲丑号包厢内,万有龙发出一声狂吼,马文生等众也跟着喝彩出声。 万腾云打得漂亮,其中也凝结了众人的智慧,方才,可是众人合计替万腾云定下的攻守策略。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发挥翅膀高机动性,用诛极剑发动游离式攻击,一击而中,立时遁走,再行攻击。 不得不说,此种策略,极是高明,许易的归元步虽然神妙,但讲究心念之间,若真比速度,却是无论如何敌不过万腾云的那以灵石碎片为动力的翅膀。 万腾云百余剑刺出,许易一套衣衫已露出无数破洞,天风之下,飞飞扬扬,整个人无比清冷、落寞。 然而万腾云攻的漂亮,初始也得意非常,可百余剑后,心中的得意尽消,彻底意识到,对面的那家伙真不是自己可以战胜的。 姓易的除了拥有诡异身法,竟还有着极强的防御铠甲。 他这把诛极剑,全力施为之下,开金碎铁不在话下,偏偏百余剑刺出,不仅将姓易的周身试遍,甚至连他后背的老头也试过,却是分毫难进。 间或还有那套杀伤不小的音速飞刀射出,攻势虽大,却未取得丝毫战果。 “姓易的,你乌龟壳惊人,本公子不打了,既然你也打不着本公子,此战便以平论如何?” 万腾云实在胆寒了,他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到底藏着多少后手,求和之心大炽。 “你若再能刺着我一剑,便算我输!” 不动不摇,挨了百余剑,如何会没有目的。 万腾云大喜过望,运足气力,声啸全场,“这可是你说的,只要我再刺中一剑,便算你输,希望你像个男人,说话算话。” “怎出如此败招!” 甲丑号房内,高君莫满面铁青,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前,万腾云风来电闪,剑光惊人,他还以为许易输定了,随即,又见许易身怀异宝,防护无双,这才淡定,坐看万腾云精力耗尽,功败垂成。 哪里知道,这关键时刻,许易竟又出此狂言。 “高司长,姓易的是你巡捕司的人,你高司长不会坐视手下食言而肥吧!” 万有龙急急补刀。 姓易的生猛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他已经不再奢求万腾云能战胜许易了,只要万腾云能活着下场就好。 此刻,姓易的居然口出狂言,等若是将胜利重新扔进他万某人的怀中。 “我不是你!” 高君莫眼睛死死注视着场下。 忽地,许易闭上眼睛,感知全部放出,知微知漏的感觉,如潮水一般袭来。 万腾云发动瞬间,许易左手探出,朝西北方抓去,大手方抓到,万腾云长剑便到,长剑不及刺出,手腕已经落入许易掌中。 好似双方约好了一般,许易先将手探出,随即万腾云万分配合,将手腕搁进许易掌中。 握住万腾云戴着天蚕拳套的大手,许易长拳挥出,空气荡出巨大的波纹,轰得一声巨响,万腾云被打的腾空,整个身子还未及飞到最高处,又被许易扯了下来。 轰地又是一拳,万腾云再度荡起,再一拳出,轰然一声,中品法衣竟被他暴虐拳劲打得四散崩飞。 第八十三章 反扑 这一幕,惊得甲丑号包厢,无数人头发都竖了起来。 三拳之威,竟至于斯! 高君莫双眼骤然眯紧,死死盯住许易,好似盯着一块无上瑰宝。 炼金堂的中品法衣,从来没有锻体境的高手能破开过,便是他高某人若要破开,也是手中七绝剑最为得用,光用拳头,即便破开,也绝没许易这帮狂放。 “慕伯,秋娃,看我给你们报仇!” 许易猛地一抖手腕,万腾云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大脚踏出,万腾云左脚脚踝立时断裂,鲜血狂飙。 “啊!” 万腾云撕心裂肺。 万有龙裂肺撕心。 许易犹不解恨,伸脚又将他右脚脚踝踏碎,不待万腾云叫出,啪啪两记耳抽得万腾云晕头转向,满口牙齿,尽数打落,一张俊脸肿成猪头。 “放心,我不会要你小命,我答应过你老子的事儿,自然得做到,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我慕伯磕三百个响头!别恨我,要恨就恨你那该死的老子!” 许易声音冷得如从冰窟窿掏出来一般,大脚又踏上万腾云的小腿肚子,“你什么时候开始磕头,什么时候,我这只脚就停止移动。” 话音方落,大脚再度落下,圆润的小腿,立时化作薄纸,无数碎肉飚出。 万腾云疼得声音都哑了,什么尊严,风度,这一刻全被这难以忍耐的剧痛驱逐得干干净净,噗通一下,头颅便重重砸在地板上。 许易解开缚蛟绳,将慕伯抱住怀中,温声道,“慕伯,这是狗贼的儿子,高贵不凡的万公子,现在跪在您面前磕头,什么狗屁公子,及不过您一根头发。您稍等,给您磕头的人还很多,欠咱们的,我会亲自一笔一笔都讨回来。” “高君莫,你,你……我跟你拼了!” 甲丑号房内,愤怒得方脸都要变形的万有龙,骤然暴喝一声,抽出一对圆环,便要发动。 “够了!还不嫌丢人,谁敢在此间闹事,别怪水某不客气!” 水长老冷喝一声,狠狠盯了万腾云一眼,止住乱局。 无论如何,他没想到是这种结局,新得的干孙子转瞬被打成了****,还连累他水某人失了一件中品法衣,心情郁结至极。 高君莫负臂冷笑,“姓万的,你跟我拼什么,先前不知是谁在这里耀武扬威!” 万有龙目眦欲裂,“是你姓高的亲口所言,担保我儿性命,没想到你姓高的说话如放屁!” “万腾云可是死了?” 高君莫一语道罢,万有龙哑口无言,继而心中一片死寂。 他听明白了,万腾云的性命无碍,可活罪难逃。 然而经过一番折腾,场下那个正给死尸疯狂磕头的残废,真的还能再变回自己那个才华横溢,孤高不凡的宝贝儿子么?不如死了! 三百个头未磕完,万腾云耐不住剧痛,昏死过去。 许易却毫无悲悯之心,伸脚又踏碎了他另一只脚的小腿肚子,疼得万腾云又惊醒过来,精神早已崩溃的他,一阵哭爹喊娘后,又认命般地老老实实开始磕头。 什么武者尊严,英雄豪气,这一刻彻底烟消! 的确,像他这等名门公子又有几个有直面淋漓鲜血的勇气。 许易没兴趣继续折辱已成腐肉般的万公子了,揽着慕伯的身子,高举了手臂,未多时,便有工作人员上场,将之导引下场。 宣布结束的钟声虽未响起,然而所有人的都知道胜负已分,成败已定,这场惊天动地的决斗,却以如此戏剧化的结果,落下了帷幕。 甲丑号房内,万有龙红肿了虎目,死死瞪着高君莫,“此仇不报,枉自为人,姓高的,你告诉姓易的,我万有龙不将他千刀万剐,誓不为人,有种让姓易的一辈子当缩头乌龟,别出这广安城。”说罢,抬步便朝门外行去。 就在这时,钟声响起,重金属声再度响彻全场,“本公决处宣布,此轮对战,巡捕司易虚获胜!” 万有龙大手方摸着大门扶手,后续声音又传了过来,“各位观众但请安坐,下面可能还有精彩对决将要展开,方才本公决处收到易虚单方面申请,他将挑战黑龙堂。” “现在本公决处代易虚向黑龙堂发出询问,黑龙堂方面是否应战,请在一炷香内,做出决断。若黑龙堂应战,请立刻派人出战,若不应战,今日之内,请黑龙堂上下,即刻离开广安城!” 轰! 全场好似炸响了十万颗天雷珠,所有人都被这惊悚的消息,震撼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声音传来刹那,万有龙伸手拧断了纯铜扶手,掏了掏耳朵,满面诧异地四处望了望,见到的是一双双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眼睛。 便连高君莫也怔怔呆愣当场。 他忽然想起来,许易抱着慕伯尸身离开前,曾说了一句“从今天起,广安城不再有黑龙堂”! 彼时,他以为是许易含恨而发,乃是气话。 此刻,他才知道,从那时起,许易脑海深处,就做着怎样疯狂而可怕的打算。 以一人之力,敌一大势力,如此壮举,广安擂战发端百余年,未曾与闻。 “将军,许易可有权这样做?” 呆愣半晌,齐柏寒忽然小声提问。 高司长怔了怔,道,“擂战的规矩,我还真不清楚,这你得问中书,他和公决处的来往不少。” 的确,从来擂战,都是被挑战方处在弱势,单独两人对决还好说,胜就胜了,败就败了,擂战到此结束。 若是大势力有心覆灭某位强者,往往以整个势力对某人发起挑战,正如此次,本来是许易和江少川的恩怨。 当江少川将事由上报黑龙堂总堂,准备以个人名义对许易提出挑战。 黑龙堂总堂却认为这是消除芙蓉镇惨败负面影响,扩大黑龙堂威名的大好时机,便自作主张,接管了全部是由,以黑龙堂名义对许易提出了挑战。 大势力对战单个强者,胜负几乎是注定的! 单个强者或许能胜得一场,两场,却绝难耐得住持久战,迟早生生被耗死。 第八十四章 天堑 从来也没听说过,单个强者战胜一场后,还敢主动挑衅大势力的,长此以往,几乎所有人都快忘了似乎还存在的某条决斗规则。 便连接触公决处最多的李中书,也要镇定片刻,才回答道,“是的,将军,有这么一条规定,受挑战者接受挑战,并获得胜利后,拥有反挑战的权力,为保证受挑战者权益,公决办法规定,被挑战方将没有七日的准备时间,须得即可应战!” 任何一个法规要想持久,就必须有生命力,而生命力背后站立的往往是公平,至少是相对公平。 公决办法,强制规定了受挑战者必须接受挑战,同样也得给受挑战者提供相应反戈一击的权力,否则便在制造极大的不公。 许易从来都是个谨慎的家伙,既然侧身公决之中,他又怎会不研读有关公决的详细条文。 原本,他是打算长期和黑龙堂玩下去的,也好赚些红利。 可慕伯身死,秋娃重伤,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此惨烈的悲剧,让许易背负了深深的愧疚和负罪。 而这愧疚、负罪无法排遣,聚成怒火,全冲黑龙堂来了。 战!何惧生死! 战!只为血债血偿! 战!慕伯,秋娃,你们可看见了! 甲丑号包厢内,万有龙凭窗而望,正看见单手揽着一死鬼老头的许易重新踏上了杀斗场。 他确信了,方才听到的不是幻觉,而是真切地发生,下意识地爆发出强烈的兴奋,小王八蛋这是发了疯要找死! 万有龙厉声高呼,“文生,发穿云箭,火速召集所有锻体期巅峰帮众赶来,开放武库,宝甲重兵任其选拿,我非活活砸碎了姓易的不可!” 爱子快被打成碎肉,黑龙堂所有的荣光和威严,都在爱子那不住叩地的头颅上,云散烟消。 万有龙对许易之恨,已比天高,这一刻,他只要许易死,还有什么舍不出的。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马文生应承一声,兵分两路,一边遣人去公决处应战,一边火速发动黑龙堂的传讯部队,征调所有锻体巅峰强者赶赴此地。 黑龙堂雄踞广安多年,并非无其独到之处,集结令发出,不过半盏茶,便有十余位分散在各处观战的锻体巅峰强者,聚集到了甲丑号包厢。 万有龙指着演武场间站立的许易,慷慨陈词道,“易虚此贼,先杀我帮众于芙蓉镇,后害诸君同僚高攀于场下,而今,我子腾云身残魂伤,声名尽毁,我堂堂黑龙堂之令名,在易贼之手,化为齑粉。然此僚猖狂成性,欺我黑龙堂无人,嚣张狂妄到要以单枪匹马,独挑我黑龙堂。” “黑龙堂虽是万某一手创立,然尔等皆由此而起,由此而兴,若黑龙堂毁弃,尔等身家性命又于何处安放!闲话休提,愿出战者,为我黑龙堂恩人,武库全面开放,若战而胜之,不吝副堂主之赏!” 万有龙话音落定,原想众人势必大声疾呼,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哪知道,满场十余人各自死死低了头颅,埋藏了眼睛,别说有声发出,竟连敢与之对视者也无。 开玩笑,万有龙以为几句扇呼,就能把人扇呼傻了! 这些人方才俱在场间观战。 场面上一举一动,皆瞧得分明。 万腾云,在姓易的面前,都不堪一击,自己等人上去,岂非送死。 不说姓易的,就是和万腾云相比,论修为,万腾云名垂广安,一生艺业非凡,稳胜众人。 论装备,万腾云身为少主,角斗场上,众人看得清楚,几乎是从头裹到脚了,万堂主说大开武库,要什么给什么,可武库中莫非还有比万腾云身上装备更金贵的?用脚趾头想想,也不可能! 武技不如万腾云,装备不如万腾云,此刻上场,与自杀何异? 忽然,万有龙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无声无息间,姓易的已将麾下众人的苦胆吓破,竟然造成了有可能无人应战的灾难性后果。 就在万有龙惊怒交集至极,马文生快步行了进来,催促问,人选有没有选好,公决处已在催促,若还不应战,便以避战论处。 话未说完,马文生便瞧出不对,他是聪明人,念头稍转,便明白症结所在,当下,冷脸道,“尔等既为黑龙堂一份子,当此之时,就该为黑龙堂出力,台下的易虚虽然可怕,但未必是不可战胜的。尔等畏敌如虎,难道就不畏我黑龙堂森严堂规么?” 众人齐齐一凛。 马文生不愧是黑龙堂文胆,一番话出,如钢刀抵在众人腰眼上。 的确,跟易虚作对可怕,得罪气海境的总堂主难道就不可怕么? 得罪易虚,至不济自己败亡,可得罪总堂主,却是牵连家小。 万有龙很满意马文生的补刀,厉声道,“姓易的不是不可战胜,我也不要尔等强行攻击,只需在台上耗着易贼体力,能逃就逃,能遁就遁,打不过时,便是当场认输,本座也绝不怪罪!” 此乃万有龙肺腑之言,他已存了用人潮堆死许易的想法。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众黑龙堂锻体巅峰高手,已知道再不站出来,便是何等下场,当下,众人齐齐应诺。 一系列战斗,就此拉开了帷幕。 只是超出所有人意料的是,帷幕打开合上,合上拉开的频率实在是太快了。 频繁到了要让万有龙使劲扇自己方脸,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幕。 一盏茶功夫不到,十余位被万有龙强行逼上战场的黑龙堂锻体巅峰强者,或生或死,或躺或跪,摆了一地。 说好的消耗易贼的体力呢,说好的用人潮来堆呢。 眼前的一切,却是如此好笑。 上场的众人,装备不是不好,战技非是不高,可在许易手下,竟然无人能撑过十个呼吸。 更可怕的是,对战之时,许易始终只用单手,另一只手揽着那死透了老头。 同为锻体巅峰之境,任谁也想不到,差距竟会大得如同天堑。 第八十五章 打穿 许易始终干净利落! 只要有人上台,不管对方是上来进攻也好,放腿就奔也罢,归元步和霸力诀同时催动,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人准保躺在地上。 什么样的身法,也不能在一圆之内,念闪之间的归元步下跑出三个呼吸。 而霸力诀霸道绝伦的攻击下,连中品法衣都承受不住三拳,任谁对上,也是万法成空,乖乖躺倒。 一系列战斗,许易拿捏极好,未曾致一人死命。 因为此刻在许易眼中,考验生命的,是一个问题。 “跪下给我慕伯磕三百个响头!” 十数人,躺下刹那,许易都会说这句话。 彻底被打得软了骨头的,乖乖磕头便罢。 有自认为是英雄好汉,丢不起那份人,还想说几句硬话壮壮场面的,基本未曾开口,便永远不能开口。 磕头者生,不从者死! 慕伯已死,许易哀而难挽,能做的也只有给慕伯在百万人前,举办一场盛大葬礼。 而黑龙堂,就是葬礼上最佳祭品! 无数锻体巅峰之境的强者那三百响头的叩击之声,就是最强哀乐。 慕伯生时不显,死后名震广安,事后,便是广安府令听闻也尝抚掌感叹,“不知吾死,除不孝儿孙外,又有几人肯俯身磕头,吾不及渔翁多矣!” 此为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许易反掌灭掉最后一位登台者,钟声第十三次响起,随之而来的,自是重复了十三次的金属重音,“此论决斗,巡捕司易虚获胜。下面,易虚挑战黑龙堂,请黑龙堂速速应战,限时一炷香,超时按避战论处……” 宽广的甲丑号包房,并未因数十位新赶到的黑龙堂锻体巅峰强者的到来,而稍显局促。 房间内的气氛很奇怪,有肃穆,有哀愁,有暴怒,有纠结,也有喜悦。 肃穆者,一众新赶到的高手们,演武场上的惨剧,大多数都赶上了一场或数场现场直播,心里抽抽发冷。没有人想过胜利,所有人都在纠结一个问题,待会儿上场,自己跪是不跪。 哀愁者,黑龙堂的一众领导阶层,除马文生外,尽是跨入气海境的强者,原本整个广安城中,根本就没有让他们挠头的事儿,可眼下这一幕却成了实实在在解不开的死扣。再败下去,黑龙堂真就得完了。 暴怒者,舍万总堂主,还有何人?此刻万总堂主造型十分别致,庞大的头颅歪倒在软椅靠背,四肢舒坦地打开,好似消暑休闲,更离奇的是,万总堂主不去想怎么解决眼前的办法,飘逸的思绪却跨越时空,来到了芙蓉镇渔牙码头上空,若思绪能化实,万有龙一准化身最锋利的长矛在该死的黑服青年踏上码头之前,将之钉死。 纠结者,水长老是也。老头子也算是见多识广,演武场上的青衫书生,却还是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若对阵的不是黑龙堂,他未尝不能报之以欣赏的目光。关键是他水长老刚收了黑龙堂,姓易的就来拆台,实在让水长老不爽。不爽归不爽,一时间,水长老竟也无太好的解决办法。 心怀喜悦者,自是高君莫。许易如横空出世的流星,照亮了天空。 一屋子人,各自肚肠,皆不言语,场中陷入了死寂。 一声叹息后,马文生打破了沉默,“事已至此,也只有水长老能解决了,总堂主,我等不指望水长老,还能指望谁呢?” 得了这个提示,万有龙以降,总算有了几分生气。 一大群人,在万有龙的带领下,朝水长老拥来。 这回,万有龙也顾不得高君莫在侧了,双腿跪了下来,恭恭谨谨,泣道,“干爹,儿子已甩麾下,尽数投于水家,易贼如此张狂,明着是欺负儿子,实则是没把咱们水家看在眼里,您若不膺惩此獠,某些看热闹的人可要笑破肚皮了。” 事已至此,万有龙哪里还顾得上尊严。 倘使许易径直将黑龙堂所有锻体巅峰高手打穿,黑龙堂再派不出人来,许易自动获胜。 获胜的结果,则是黑龙堂以降,皆为许易所有。 而不派人应战,则按避战论处,黑龙堂将被逐出广安城。 失了广安城这块根基地,黑龙堂还是黑龙堂么?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万有龙可以接受的,生死存亡之际,什么尊严,什么脸面,又岂在他这种起于市井的枭雄心中。 却说万有龙一跪,众人皆跪,万有龙一泣,众人皆泣。 “行了,哭什么哭,区区锻体小辈,也值得尔等这般作态!” 水长老重重冷哼一声,翻眼看了高君莫道,“高司长,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罢手吧!” 高君莫嘿然冷笑道,“不知黑龙堂使那下作手段时,水长老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又在何处?再说,易虚虽是我麾下,此却乃他私仇,我便说话,亦是枉然,水长老打错了主意。” 水长老仰天打个哈哈,“看来高司长是不肯给面子了,也罢,那水某自己来!” 话音方落,水长老大步行到窗前,纵声长啸,聚气成线,直击聚音阵,反射全场,顿时将满场嘈杂尽数压过。 但听他朗声道,“易虚小辈,某乃水家长老,现代黑龙堂做个中人,你两家罢手,再不纠葛如何?” 高君莫皱眉道,“水长老,此于理不合吧,强行中断决战,府令面上须不好看。” 水长老冷哼道,“我水家行事,何须看人脸色,府令处,我自去分说!” 说罢,水长老再度朗声,“小辈何须久思,速速作答!” 水长老自信心爆棚,以他水家之威,广安城中,何人敢硬抗? 一声道罢,场下的易虚依旧无有反应,水长老怒道,“小辈莫非担心水某诳言?” 许易依旧不答,水长老只想,许易心中肯定各种煎熬,踌躇不决。 一会儿功夫,堂堂水长老连问了七八句,尽皆是大包大揽之言语。 许易却始终不曾回应。 “不好!小贼奸诈!故意拖延时间!” 马文生骤然断喝。 第八十六章 退 瞬间,众人皆明了过来。 公决处只给了一炷香时间,一炷香时间到,若还无人应战,便判黑龙堂避战。 判决一下,便是广安府令亲至,也无可挽回,毕竟数十万人皆为见证。 水长老勃然大怒,狂喝道,“无知小辈,竟敢诓我,找死耶!” 这回许易有了反应,左手高高扬起,四指皆蜷,独中指高高举起,直插天空。 水长老何人,许易自然知晓,玲珑阁的拍卖会上,还作过一场,自也知晓此老的威风。 然而眼前之事,别说是水长老了,就是水长老的祖宗从坟墓里爬出来,许易也绝不会相让。 守护不住值得守护的,就拿值得祭奠的祭奠! 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要说,语言或许因地域而生隔阻,意虽相同,音有千种。 但动作却有天然的共性,就好比拥抱是欢迎,以手竖嘴是噤声,众族皆然。 而许易比出的这个手势,虽然新奇,但只要脑子不笨,尽皆能明白,那是一个侮辱性的手势。 水家纵横广安无数个年头,久远到连宗谱都要用大箱子来装,水家之威,便连广安府令也要相让三分。 他水长老肯出言说和,便已是给了小辈天大脸面,该死的小辈不知感恩,竟敢如此羞辱。 水长老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冲将下去,将许易活撕了。 “高君莫,我必杀此子!你待怎的,?”水长老须发皆张,无风自动。 高君莫冷道,“水中镜,有能耐,先帮你干儿子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霎时,水长老后槽牙一阵整扯得疼。 吓不住,打又打不过,这却是死死的无解。 “罢了,避战!” 水长老一锤定音。 “什么!” 万有龙蹭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水长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名垂广安千年的水家么?连一个锻体境的小辈都拿不下!自己是脑子被驴踢了,要去投靠水家! “怎么,我儿心有不甘?”水长老了微眯了眼睛。 被许易当着百万人竖了跟中指,水长老已经恶心得想杀人。 此刻,万有龙不知死活,竟也来质疑他水某人,水长老杀机已动。 试想,若能派人灭了易贼,他水某人还用姓万的儿子多言,可易贼展现的实力十分可怖,便是水家最具天才的同阶后辈出场,也绝对只有饮恨。 区区一个黑龙堂,焉能比得过他水家的千里驹?他水某人除非昏了头,才会拿家族俊杰去祭奠那死鬼渔翁。 不待万有龙接茬,马文生抢先道,“愿尊长老吩咐!” 说话之际,不轻不重扯了下万有龙,朗声道,“事已至此,总堂主还须振作。当年,我黑龙堂能从阡陌之间崛起,而名震广安。而今,虽有小挫,岂不胜过当年太多?再者,易贼已让我黑龙堂名誉扫地,即便留在广安城,也不过是充当笑柄尔,不如暂且避退,以图将来,正如总堂主所言,不信姓易的不出城!” 事已至此,的确无可挽回,纵使拼光了黑龙堂,恐怕也是这种结局,不如保住有生力量! 万有龙沉重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重金属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催促黑龙堂速速派人出战。 催促再三,转而警告,警告再三,钟声再度响起,随即,重金属声道,“黑龙堂避而不战,以逃战论处,现令黑龙堂上下,今日务必彻离广安城……” 公决处表决心一般的狠话,没有人听进心来。 所有人关注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易虚以一己之力,挑翻了黑龙堂,创造了广安擂战史上,当之无愧的第一神话。 许易揽着慕伯的尸身下场刹那,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拼命鼓掌,全场的视线皆在许易身上汇聚,似乎那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青色瘦影便为神迹! ……………… 夕阳西下,孽龙江上,晚风萧瑟,鼓浪催波。 许易驾着一叶扁舟,顺流而下,手中捧着一只陶罐,不时从陶罐中抓出一把白灰,缓缓洒落江中。 不错,许易洒落的正是慕伯的骨灰。 慕伯一生漂泊这孽龙江上,在此间捕鱼的时间,比家中都多,换言之,此处便是他的故乡。 慕伯身死,许易便将他的骨灰留存此处,也算回归故里。 最后一捧骨灰洒落江中,许易喃喃道,“慕伯,您的救命之恩,许易永世不忘!您的血海深仇,许易必报!至于秋娃,您放心,便是踏遍天下,我也会救活她,让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祷罢,恭恭谨谨在舟上拜了三拜,足尖一点,便朝岸边射去。 夜幕降临之际,许易钻进了距离周夫子家宅不远的一间小屋。 他方进门,在屋内安坐多时的袁青花蹭地站了起来,将桌上的油灯拨亮,顺手将门闭紧,满面的焦急和兴奋,怎么也遮掩不住。 许易方在桌边坐稳,他便将腰囊打开,掏出一大叠金票来,瞪大了眼,忘情呓语道,“发了,真的是发了,我这一辈子,不,十几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此时距离决战,已经过去两日。 袁青花的伤情,也在许易的不惜金钱下,快速好转。 因着许易两战成名,老房子也不再适合居住了,为躲清静,许易特意交代袁青花在周夫子所在的铁猫耳巷赁了一间房,作了安身所在。 这两日,许易和袁青花兵分两路,许易四处寻找宝药给秋娃治伤,袁青花专注理财。 震动广安的一战落下了帷幕,许易所获也丰盛到了极点。 除了赌票获得暴利外,最丰盛的还是无数装备。 光是万腾云,便贡献了金盔,手套,战靴,翅膀,音速飞刀,诛极剑。 除此外,还有后边十余位锻体巅峰高手,人人都是重装上场,除了战甲被许易破碎外,一堆装备尽皆完好地留在了场上。 林林总总,几难计数。 以至于,袁青花忙前忙后,跑了足足两日,才将所有的东西变现。 此刻,他等许易,正为交割财务。 第八十七章 暴富 “赌票,两千五百金的本钱,一赔五,得一万两千五百金。其余诸多宝贝,共计出售得一万五千五百金,合计两万八千金!按您的要求,除了零头,全兑成一千的金票,您点点!” 袁青花吃力地将那叠厚实的金票,推到许易面前。 “才这些?” 许易接过银票,掸了掸,“交给你的装备可不少,林林总总三四十件吧。” 袁青花道,“东主,东西是不少,可好东西,您都藏着啊。那套音速飞刀,您若是肯卖,我估计至少一千金,还有那双战靴,少说也得八百金。至于那对翅膀,玲珑阁的管事直接对我讲,您若是肯卖,八千金,他们要了!这些您舍不得卖,其余的装备,虽然也不错,可算不得极品,至多也是和高攀那把银枪差不多的品相,能卖出这个价钱,还是我货比三家的结果。” 袁青花作为许易的雇员,近日卖装备,卖得都出了名,非只玲珑阁几位管事识得他,广安的一大办装备掮客,也都记牢了他。 此次,许易得了装备无数,除了按下了那对翅膀,一套音速飞刀,以及万腾云脚下的那双战靴,余者尽数不用,抛售于市。 “我也就是一问,没旁的意思,这几日辛苦了,这些钱,你拿去买点营养品补补。” 许易拍过一张百金的金票。 袁青花喉结动了动,做了个明显地吞咽动作,却将手伸出挡住,“东主付我薪俸,我为东主效劳,理所当然,东主不必另行给付。再者,慕伯、秋娃之殇,我亦有责,东主不见责,反倒花费重金治我伤患,生受东主极多,又怎敢再受这无功之赏。” “少跟我废话!爱要不要,不要你拿火点了,矫情!” 许易径直将金票拍进他怀里,接道,“自明日起,你到玲珑阁,帮我采购宝药,不计价格,有多少要多少!” “遵令!”感动得一踏糊涂的袁青花,语带更咽道。 “行了,别在我这演了,没事赶紧滚!” “确还有一事。” “何事!” 忽地,袁青花脸上感动散尽,盯着许易,眼睛亮的惊人,“不少店铺的老板三番五次的截我,要我代为通禀,想请东主您到他们店里坐坐,只要东主说上几句,曾在此处买过东西,或某物极佳,他们愿意支付不菲的酬金。尤其是金玉斋的宋妈妈,最有诚意,她说了,只要您肯到金玉斋去一趟,并说上一句,最喜欢金玉斋的胭脂,金玉斋愿奉上千金!东主以后,您不用打生打死了,卖脸就够活啦!” 许易怔怔半晌,忽地,舌绽春雷,“滚!”伸手抓过袁青花,一把将之从窗外扔了出去。 闭上门窗,许易费了不小心力,才将袁青花灌入而来的魔音消除。 这两日,他也带着斗笠,在城中穿行过,焉能不知自己如今有多火爆,满城随处可见自己的画像,满城随处可闻关于自己的话题,火爆程度堪比前世的天王巨星。 他何尝不想像那些天王巨星一般,靠轻松刷脸,舒服地把钱挣了。 关键是,身为武者,尊严有时比命还重要! 其实,许易并不这么看,脸面哪有金钱重要,可他身处如此大环境,却不得不这么看。 试想,他若是敢去刷脸挣钱,高君莫还能视他为巡捕司的明日之星? 宋长老还敢要他往近处凑? 便是周夫子知晓了,恐怕也得把他买的酒水,直接倾进阴沟里。 本来,心就痒痒,袁青花却还敢挑逗,不扔他扔谁! 逐走袁青花,许易折身出门,钻进耳房,在灶台处鼓捣许久,端着一盆汤水,回到房间。 将汤盘在桌上放定,用竹筷反复搅动,助其散热,待得盆中烟气减少,许易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玉匣。 若有识货者,当能认出这是绝好的龙田玉,冬暖夏凉,极是宜人。 单是这方玉匣大小的玉块,便价值百金,更不提雕成如此精美的玉匣,非百五十金不易。 偏偏如此精美的一方玉匣,偏偏顶上被开出双眼,稍有眼力者便能发现,那双眼纯是用硬物钻出,毫无造型,极是粗鄙。 倘有爱玉者见之,非痛哭流涕,高喊暴殄天物不可。 这两个孔洞,自是出自许易之手,缘由更是简单,只为了方便匣内通气。 打开玉匣,一根木雕安静地躺在正中,玉匣内还铺了锦缎,薄薄的真丝小被,静静地覆在木雕身上。 扯掉小被,许易小心地捧过木雕,轻轻抚摸数下,温声道,“秋娃乖乖,起来吃饭了,吃完饭,咱们再睡觉。”说着,将木雕小心地放进汤盆中。 汤盆中除了褐色的汁液,还有三个黑色的块状物,倘使袁青花在此,非激动得跳脚。 这三根药材,分明是快要长出人形的何首乌,带着银冠的芝马,生有金边的铜花果。 无一不是宝药,随便放出一样,在玲珑阁也能换上百金。 如此宝药,却被许易野蛮地一锅炖了,只为给木雕补充营养。 木雕入盆,很快盆中褐色的汁液,飞速减少,未几又增多,如此反复,不多时,盆中的汁液清如白水,三块宝药也化作碎末。 许易取出木雕,小心地擦拭干净,捧在掌心,端详许久,发出一声沉重叹息。 相比那日从慕伯手中接过秋娃,秋娃的状态始终没有太大好转,哪怕连续三日,许易都不需代价,购来宝药,供给营养,也只不过维持木雕不枯萎,始终难见丰盈之色。 更不提,让秋娃睁开一下眼睛。 “你放心,胡子叔一定治好你!” 许易抚了抚秋娃,小心地放回玉匣,盖好被子,合上盖子,又收入怀中。 夜色已沉,弯月如钩,却钩不住许易不断飘飞的思绪。 囫囵睡了一夜,许易穿上白衣公服,来到了巡捕司衙门。 公服和腰牌虽已上身,实际上,今天却是他第一天上班。 第八十八章 有人的地方 巡捕司是广安城最高警备力量统领衙门,坐落在内城中央大街,此处也是广安城所有重量级衙门聚集地。 巡捕司衙门占地极广,是无数个四合院拼凑起来的超级四合院,门禁森严,从大门到高君莫办公的白虎节堂,要经过四道岗哨,便是许易白衣显眼,依旧要经过核对腰牌上的信息,才得入内。 他跨入白虎节堂时,白虎节堂人头不少。 一身黑服的高君莫安坐正中,左右两边分列十余****凳,除了右手第二位空悬,余者尽皆坐满。 而众人服色,亦俨然有序,除高君莫身着黑服,齐柏寒,宋培林,李中书三人身着白衣外,余者竟是青服。 满堂寂寂,赫赫威严,似乎专为候他而来。 果然,他方踏入大堂,所有的视线便在他身上交汇。 高君莫霍然起身,直下中堂,远远来迎,扶住他肩膀朗声,环视四方道,“此君何人?想必某家不言,诸君恐怕也得知晓,当然,诸君若只说声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恐怕说不过去吧,哈哈……” 长笑罢,又道,“这位易虚兄弟,真名许易,乃凭一己之力,一举驱逐盘踞我广安城治安毒瘤黑龙堂,扬我巡捕司之威,为我广安十万捕快之大英雄。现在,我正式任命许易为巡捕司执法二处主事,总领第一,第五,第九大队。” 原来,战罢黑龙堂,高君莫来迎,许易已将自己真名告知高君莫。 早先时候,他用化名,不过是防备凌霄阁。 现如今,他的画像遍布广安,周道乾的那位孽种,怎么可能还没收到消息,引而不发,只是时机不到罢了。 既然隐瞒不了,自然无需隐瞒。 高君莫知他化名,丝毫不以为忤,江湖风波恶,多少英雄好汉,不得不暗潜行藏,实在正常。 却说,高君莫一席话罢,满堂掌声雷动,气氛却不热烈。 对此,许易心知肚明,冷声道,“看来有人不欢迎许某,有这个意思的,都站出来。” 屡经大变,他本就孤高的性情,已近孤愤,本就心情不佳的他,自然不会再顺着谁的心意来。 心有不爽,当场发飙! 一声喝罢,却无人应承,不少眼神却直楞楞盯着许易,挑衅的意味十足。 “有不满,却不敢言,难怪巡捕司在广安几近摆设,原来领头的全是你们这些娘们,难怪如此!” 许易继续刺激。 他没心情也没精力跟这帮人玩办公室政治,既有冒头,干脆就当着高君莫的面,彻底压服,以免后患。 如此侮辱性的话出口,场间果然炸锅,喝骂声四起。 许易威名虽盛,手段虽辣,却断没对同僚下手的可能,抛除此点,众人完全以审视新人的心态看他。 尤其是,高君莫骤然将许易提至高位,悄然间,不知打碎了多少瓶陈醋。 倘使许易进门老老实实,说点新媳妇话,不满只会隐在水下,继续发酵,偏生许易不识好歹,当场挑破脓疮,脓疮立时炸裂。 满场除了齐柏寒,宋培林两位白易捕头外,自李中书以降,尽皆起身。 “李捕头,既然你也对我不满,那我想听听理由,当着高司的面儿,你不会不敢说吧。” 许易没兴趣跟一众青衣饶舌,擒贼擒王,先就找上了李中书。 此君,许易印象深刻。彼时,他对战高攀在即,获高君莫邀见,当时作陪的三位白衣,正是齐、宋、李三人。 当时,高君莫慨然承诺,若撑过三场,许许易以白衣。 齐、宋、李三人皆出言反对,独独李某人最为激烈,还语带攻击。 不成想,时至今日,这位又作了反对他许某人的急先锋。 却说许易一言既出,李中书冷哼一声,梗着脖子道,“是你要李某讲的,那李某便一吐为快,还请将军见谅!” 说着,冲高君莫一抱拳。 高君莫挥挥手,“但说无妨!” 李中书道,“不敢瞒骗将军,我等皆对您骤升许易,存有疑虑。如您所言,许易的确武道修为不凡,可驱逐黑龙堂如何算得功劳。黑龙堂虽然败北,可有水家为屏障,根本未曾大幅彻离广安城,不过化明为暗,继续作恶。如此一来,不知驱逐黑龙堂,可能算功劳。” “此外,许易初来,您便让其统领执法队,警戒广安全城,还要抽调一、五、九三个最强大队,列于其麾下,实在难让卑职心服。想那许易虽然武道修为不凡,是否谙熟刑律,可曾有过带队经验,凡此种种,我等如何相信他能统领执法处呢。请将军三思!” 李中书生得雄壮至极,看似粗豪,辩才却丝毫无碍。 他一席话罢,“请将军三思”之声响彻全场,便连始终安坐的齐柏寒,宋培林也皆站起身来,抱拳附和。 的确,高君莫将许易抬举得太高了,高到让人眼红的地步。 若是只赠许易一件白衣,委之于捕头之名,未必会激起公愤。 最关键的,还在于高君莫将执法二处转给了许易,并抽调了第一,第五,第九大队,列于许易麾下。 须知整个广安城分三大片区,齐、宋、李,各自负责一片,执法队巡视全城,并有督察其他三大片区之职权。 原本,巡捕司仅有一个执法处,归高君莫直接统领,执法处下辖执法总队。 而自打那日高君莫许诺许易以白衣后,巡捕司就传出了组建执法二处的呼声。 齐、宋、李三人,皆以为是因为巡捕司即将多出许易这个新捕头,高司长在添位子,设板凳。 三人心气被不经意撩起,盯准了执法二处主事的宝座。 谁也没想过,这个位子是留给许易的,皆认为,许易再大能耐,初入巡捕司,接替自己三人任意之一的职位,已经是顶了天了。 是以,这几日,三人正为这执法二处主事之位,明争暗斗得厉害。 哪成想,今日解开谜题,差点没砸瞎三人眼睛。 第八十九章 卷宗 更让三人无法接受的是,执法二处的队伍,竟要从三人麾下各抽一部分组建。 原来,巡捕司警备力量,计有执法总队,警备总队,十二支大队,前两者,皆为高君莫直接掌控,占据了广安城警备力量的绝对主力。 而十二支大队,则分归齐、宋、李三人,分巡三大片区。齐培林,统摄第一至第四大队,宋培林率领第五至第八大队,李中书掌管第九至第十二大队。 每人麾下,皆是排名最前的大队,最为得力。 如今倒好,三人没捞着执法二处的主事,麾下的武力,还被挖走了一块,且挖走了最肥的一块。 也就难怪,众人即便冒着被高君莫发作一顿的风险,也得闹上一场。 却说,满场皆要高君莫三思,高君莫摇头苦笑,道,“尔等说来说去,在某听来,就两个,嫉妒!” 嘈杂方起,被高君莫挥手压住,尔等先别急着反驳,“我向来认为,能者无所不能,尔等庸才不识天才!不如我与尔等打个赌,我赌许主事,不用七天,必能尽驱黑龙堂出广安,若是许主事做不到,某便输尔等千金,若是许主事做到,尔等须诚诚恳恳向许主事道歉,尔等可敢一赌!” “有何不敢!” 众人轰然应诺。 无论谁来看,这是高司长不好明着反对,提出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方便自己收回成命,顺便给姓许的坡下。 至于千金赌注,没多少人惦记,毕竟,场间这许多人一分,单人也落不着多少。 诸人想的还是执法二处内部的许多位子。虽然高司长只说,赌输了赔千金,却可以想见,若姓许的真完不成任务,自也不可能厚着脸皮,赖在执法二处主事的位子上。 达成协议,高君莫挥散了众人,含笑望着面无表情的许易道,“怎么,对高某不打招呼,就赶鸭子上架不满?” 许易道,“黑龙堂与我仇深似海,高司便是不说,我也绝放不过。” 高君莫道,“道理是这个道理,我还得说声抱歉。不过高某也是没办法,府令威权不重,各大门派、世家横行,我巡捕司若再无所作为,势必贻笑大方。遍观巡捕司,能对付黑龙堂的,仅你一人而已,我相信你能办到!” “必不让高司失望!” “那就好!时间紧迫,我就不安排你别的任务了,你直接去九号院吧,那里是执法二处的办公区。” 许易冲高君莫一抱拳,径直朝九号院行去。 一路上,许易思绪不定,品味着高君莫的精妙权术。 他深知,看似自己突入巡捕司,就得了高君莫的绝对重用。 实则,内里多是高君莫的权力平衡,更有甚者,高君莫未尝不希望他许某人做那条鲶鱼,搅动巡捕司的这滩死水。 稍稍思忖,许易便将这些许杂念,放诸一边。 身为上位者,玩弄权谋,乃天经地义,他丝毫不因此而反感。 唯一可虑的是,高君莫只给了七天时间,未必有些仓促。 至少目前,他丝毫无有眉目。 带着满腹思绪,许易踏入了九号院,早收到消息的执法二处的百余名吏员,尽数在院中迎接。 许易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说了几句场面话,挥散众人,在一名长须中年的殷勤导引下,来到了自己的公房。 这是一间装饰得古香古色的书房,靠窗的紫色檀木长塌很有意思,左右两边靠着书架,上面置着一场矮桌,极类倭人茶室。 许易在长塌上安坐,吩咐道,“邢科长,我需要关于黑龙堂的所有卷宗,以及今年我广安城所发生的所有凶杀大案卷宗,请你马上着人备齐送来。” 邢科长是执法处的老油子,此次新建执法二处,他便为许易副手。 接了许易将令,邢科长急急退了下去。 许易新官上任,三把火未烧,邢科长不敢触霉头,行动极是迅速,许易一盏茶才饮尽,邢科长便引着两个书吏搬着一大摞文案,快步行了进来 指挥两名书吏将文案在长塌上放稳后,邢科长道,“主事大人,这些都是您要的,左边高些的那一摞,是黑龙堂今年的罪案详情。右边矮些的是今年全广安地区发生大案详情。” 许易点点头,遣走三人,抓起黑龙堂那摞,翻阅起来。 他灵魂力绝佳,几乎过目难忘,翻阅速度极快,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一摞文件,便已翻遍。 他有些失望,满纸罪恶,看最后的判词,黑龙堂皆遭受了惩罚,换句话说,不存在悬而未决之案,每桩案子,皆有人出来顶缸。 他翻阅黑龙堂的档案,为的便是从中查出些蛛丝马迹,最好挖出大案,一举将黑龙堂击垮。 这也是他短时间内,能想到唯一快速整垮黑龙堂的办法。 奈何,黑龙堂在广安城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却偏生每桩案子都了结得干净利落。 让他想从中挑刺,也是不能。 压下烦闷,他又抓过右边那摞当地大案,翻阅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许易压下书本,心中不免气闷。 原来,翻阅完几本,许易便知晓这摞文件,乃是分门别类排好了的。 以地域为目录分好的,如此一来,许易的目标便明确了,他专门寻出了天水县的档案。 翻阅完毕,却丝毫未有所得,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却说,许易之所以专盯天水县,乃是因为周家庄正属天水县辖下。 他关注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灭杀周家的大案。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名震广安,灭杀周家之大案,若要细查,追到他身上的可能性极大。 那日可是有不少周家宾客见过他真实面目,更遑论还有周道乾孽子亲自和他对阵过。 奇怪的是,翻遍天水县的犯罪档案,别说周家灭门惨案,便是周家庄的名字也未录述其上。 第九十章 不甘 说来,许易想不通很正常,但因他虽为捕快,却经验未足,代入的还是前世的世情观念。 却不知,在当今之世,仇家互杀,几为常态,若无人报官,官府根本不管。 兼之,凡为武者,多重颜面,极少肯主动扯上官府的。 许易灭杀的周家,那可是玲珑阁凝液境超级强者周道乾的本家,周家出了事,若去报官,非成整个广安城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不可。 至于吴知县之死,周世荣遁走凌霄阁,失了线索,又无人敢去凌霄阁找周世荣盘问,便作失踪论处。 以至于,除了周世荣默默关注他许某人,那桩大案,根本就不曾出现在世人眼前。 许易虽不明究竟,也就气闷片刻,便将此事放下,他神经坚韧,打定主意,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稍稍定心,许易又耐着性子,继续翻阅下去,左右剩下几本,要不了多长时间。 于他而言,阅读这类犯罪档案,便是最佳了解广安城阴暗一面的最佳方式。 翻到最后一本书的某一页时,豁然间,许易的眼睛亮了,漆黑的眸子宛若天上的明月的,灼灼欲燃。 这最后一本,收录的俱是近年来各地未决之悬案。 许易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件有趣的超级大案。 又仔细阅读一遍,心念电闪,方才被强压肩的一座大山,转瞬就被掀飞了。 许易一跃而起,直奔高君莫所在的红楼。 ……………… 天气阴晦,狂风呼啸,卷起满天尘埃,遮得已十分阴霾的天空,一片灰蒙。 一身甲衣的万有龙,凭窗远眺,伫立良久,叹息一声道,“三十载奋斗,一朝丧尽,想万某起于阡陌,半生争战,才创下黑龙堂,谁知道功业聚难散易,成败转头空,何其不甘!” 说话,转过身来,扫视全场道,“难道诸君就甘心么?甘心蜗居此处,永远像缩头乌龟一般,托庇我义父羽翼?” “不甘!我等不甘,但凭总堂主一声令下,我等纵使粉身碎骨,亦要灭杀易贼!” 满座十数人齐齐站起身来,轰然应诺。 独独一位青年白衣秀士淡然安坐,潇洒一挥折扇,笑道,“万兄,士气可嘉啊!” “少庄主过奖,全靠义父鼎力维持!” 万有龙恭敬回了一句,肃然道,“诸君心意我已知矣,灭杀易贼之计,万某已在策划,今日召集诸君,正为商讨我黑龙堂只后续发展。总不能日日托庇于我义父羽翼,藏头隐尾,过着土耗子般的生活。我意已决,听从义父安排,彻底撤出广安,举全堂之力,戮力西进,杀入德江府,以水家为臂助,在德江东山再起。” 出乎意料,万有龙话音落定,满座静寂无声。 原来此时,距离升龙台之战,已过去五日。 黑龙堂避战,被公决处裁判当日就得退出广安。 然黑龙堂家大业大,哪里是说退出便能退出的,兼之水长老在许易处受了一肚子恶气,正憋着劲儿,要跟巡捕司作过一场,在万有龙不要脸面的苦求下,大手一挥,全盘接下了黑龙堂。 特地在水家庞大的产业中,辟出一座庄园,供一众黑龙堂高层领导暂时栖身。 那位白衣秀士,便是水家二代子弟,此间庄园负责人,负责接待万有龙一众。 却说水长老强行庇护万有龙等人,不过是和巡捕司置气,这几日过去,心中一口气消了,却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巡捕司的确不敢上水家的门来抓人。 可黑龙堂众人却也休想在广安城中抛头露面。 如此一来,水家养着万有龙等人,也只是混吃等死,毫无意义。 没奈何,水长老便生出将黑龙堂调往他地发展的想法,到底是几万帮众,组织架构未失,调去别地,定然能迅速东山再起。 黑龙堂这块肥肉,水家从来没想过抛弃。 而万有龙也接受了败走广安的现实,心中虽仍放不下易贼,但自认为收拾易贼,用不着太多人,便接受了水家的建议。 此刻,万有龙聚集诸位副堂主,长老,以及各分堂首领,便是想将转移的大政方针定下。 孰料他一番话出,却无人应声。 马文生咳嗽一声,起身道,“诸位,广安已经没有了黑龙堂的生存空间,我等要想东山再起,除了转移阵地,别无他法。总堂主岂不知故土难离,比诸位更心疼三十载打下的江山。但有道是,撞了南墙须回头,树挪死,人挪活,诸位何苦想不开?” 众人不敢反驳万有龙,却是不怕马文生,兼之对战许易,堂堂黑龙堂文胆、号称算无遗策的马师爷却频频失手,连累黑龙堂一败涂地,头顶上的光环早已散尽,自然全将炮火朝马文生头上倾斜。 “够了!” 万有龙断喝一声,止住骚乱,冷眼道,“尔等心有怨恨,大可冲万某来,马师爷何辜,尔等扪心自问,马师爷可有错算一策,今有此败,非人谋不当,实乃易贼太过妖孽。尔等之心,我实明了,无非是家大业大,难以搁置。这样吧,不愿意离开的,大可跟万某报备一声,万某绝不勉强,大家好聚好散。” 此话一出,平地起了一阵阴风,刮得人汗毛直竖。 不知多少人心中,同时腾起一个姓名——江少川! “总堂主多虑了,我等追随总堂主多年,同心同德,九死不悔,眼下不过小挫,总堂主何出此离散人心之言。” 猴脸副堂主率先出言,“我等之所以不愿如此离开,实在是咽不下胸中这口恶气,想我等共聚总堂主麾下,叱咤广安府三十年,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如今,竟为一奸诈小贼所害,此等恶气不出,我等心实难平,纵离广安,恐必留千载笑柄。总堂主,不除易贼,我等无言离广安。” 猴脸副堂主此言一出,立时引得八方应和,不管是真咽不下恶气的,还是善财难舍的,皆同声一词。 “罢了,既然尔等不愤,万某今日除了易贼便是,左右要离开广安,某便放肆一把,闹一闹这广安城又如何!” 万有龙豪气冲天。 第九十一章 围捕 孰料,他话音方落,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轰然分开,一道白色的瘦影,大步而来,狂灌而入的疾风,卷得那人衣袂逍遥,飘逸出尘。 “好大口气,老万,怎么我早没发现你竟这么张狂!” “易虚!” “易贼!” “好胆!” “哇呀呀,老子要活劈了你!” 来人正是许易,他一脚踹开大门,满场炸开了锅,就算霹雳和闪电一同降下,也绝无许易此刻出场,来得更加震撼。 霎时间,无人下令,二三十号人,呼喝狂喊,一拥而上,将许易团团围住。 不知怎的,却无人敢率先动手。 万有龙怔怔愣在当场,头脑竟陷入了短路状态。 眼见混乱一触即发,白衣秀士猛地断喝道,“都给老子住手,这里是水家山庄,不是黑龙堂!” 许易大名播于广安,白衣秀士自然认识,更知道这家伙因两战黑龙堂,受高君莫青眼,在巡捕司地位飞速攀升,已贵为巡捕司白衣捕头。 因着许易在升龙台,百万众面前,对水长老竖起的那根中指,已成为本年度广安城最流行手势,白衣秀士自然对许易好感缺缺。 奈何,如今的许易非比往昔,若是真让他死在水家庄园。 整个水家都要面对巡捕司,乃至广安府令的全面攻击。 “都给我散开!” 万有龙终于醒过神来,猛喝一声,丝丝盯着许易,“姓易的,此乃水家私宅,你竟敢破门而入,难不成仗着巡捕司的官身,就敢视世家豪族如无物么?” 万有龙并没有像场间众人那般,一见许易,便生狂怒,反倒背脊隐隐生凉,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大呼要取姓易的性命,大闹广安城的豪情。 的确,万有龙有单枪匹马,悄然出动,袭杀了许易的胆气和必成的信心。 可当许易主动寻上门来,莫名地让他胆边生寒。 不知是因为素来多智的马文生,始终低头沉思,还是因为对上姓易的,他从不曾占过半点便宜。 万有龙甚至确信,姓易的此来,犹如夜猫子进宅,必有大事发生。 许易冷笑道,“什么时候,恶贯满盈的老万,也开始满口大越刑律了,可见有些人就是属狗的,不教训不长记性,教训了还有作用,说明这条恶犬,还值得调教!” “大胆!姓易的……” 白衣秀士生怕万有龙被激怒,对许易出手,强行插言。 孰料,他话未说完,又被许易截断,“忘了告诉你们,易虚乃某家化名,某家大号许易,别弄错了。” 白衣秀士噎了一呛,冷声道,“不管你姓易还是姓许,此间是水家私宅,漫说你一个小小捕头,便是高君莫也绝不敢私……” 话音未落,许易身形一晃,便到了近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帖,啪的一声脆响,抽得白衣秀士凌空飞了起来,半空中,断牙四散,血雨飘零。 这一巴掌,抽在白衣秀士脸上,却痛在众人心头。 饶是早见识过许易的骄狂,却绝无人想到这家伙狂到这个份上,什么叫气吞万里如虎,这便是! 此地乃是水家私宅,水家堂堂巨族,他许某人踹门也就罢了,竟然大摇大摆跑到水家私宅,来抽水家二代子弟的耳光。 更遑论,满场遍布气海境强者! 这是摆明了,没将众人看在眼里。 这人******得生就怎样一副肝胆! “我草,都他妈死人啊,都给老子上,杀了他!” 白衣秀士被抽得又疼又怒,耻辱值瞬间爆表,再也不顾什么大局了,仰天怒吼,只想千刀万剐了许易泄愤。 然而,这回,他愤怒了,场间众人却是冷静下来,姓易的狂到要草天了,岂能无有依仗。 根本不待万有龙发话,无一人敢动。 万有龙等人不敢动,许易却又毫不客气地动,身形晃动,啪的一声脆响,又是一耳光。 白衣秀士能掌管这偌大庄园,修为本身不俗,是水家子弟中,锻体巅峰境的佼佼者,武技不凡,偏生在许易面前,根本无还手之力。 又挨一耳光,这回许易下了重手,抽得他满嘴牙都碎裂,其形状惨不忍睹。 白衣秀士疼得直飙泪,那耻辱到爆表的羞耻心,却无影无踪了。 遇到这么个强人,不服不行啊! 抽翻白衣秀士,许易朗声道,“看来大越法令在广安不行多年,导致你们这些豪强、世家,俱不识王法为何物。先有老万你们这帮人,无视公决处裁决,仍旧滞留广安。后有姓水的小子明目张胆窝藏‘逐人’,见到本主事,前者大呼小叫,喊打喊杀,后者,狂辱乱骂,真当我大越王廷法令,杀不得人!” “姓许的,少******来这套,有什么后手亮出来吧!” 万有龙知悉许易在芙蓉镇旧事,最烦他来这套。 这会儿,他得了马文生暗示,已算准了许易是有备而来,没工夫跟许易磨嘴皮子官司,急于看许易后手,也好沉着应对。 “什么后手,官兵拿贼,莫非尔等还敢反抗不成!” 说话,许易大手斜指,一支穿云箭,啾一声锐响,直冲云霄。 霎时间,所有人屏气凝神静听,但听悉索的脚步在四周蔓延,好似群蚁过境。 万有龙疾步行到窗前,运足目力,但见庄园四周,尽皆被皂衣捕快围了个严实,人人手中皆持重弩,显是有备而来。 他冷哼一声,仰头道,“就凭这些臭鱼烂虾,也想拿住万某,痴心妄想!” 他是气海中期强者,寻常重弩根本伤不到他,更不提场间还有气海前期手下近十人,锻体巅峰近二十,反观包围圈,俱是锻体期小喽啰组成。 此辈便是再多上十倍,又岂能拦住他万某人。 “嘿,老万什么时候如此带种,有胆量,你杀出去,你若真杀出去,我许某人自此对你老万心服口服!” 许易斜睨万有龙道。 第九十二章 入瓮 “总堂主切勿中计!小贼奸诈!” 马文生急急劝阻,“小贼所用乃激将之法,正为激总堂主杀出!须知,不服公决处裁决,滞留广安城中,不过按日罚钱,一人一日百金。倘使总堂主真杀出,此乃伤人拘捕之罪,若此间乃城外也就罢了,有总堂主领着弟兄们,天下大可去得。可此间是城内,杀伤一起,巡捕司十万人马必将合围,便是玉石俱焚之时。” 听了马文生的分析,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暗道小贼奸诈,得亏方才没有动手,若是一动手,岂不将罪名坐实了。 难怪小贼方才那般张狂,原来是故意引逗,钓自己等人上钩。 好深的心机! 众人后怕之余,尽皆挂着一脸的庆幸,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姓许的,我黑龙堂到底与你有何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阴计害人!” 万有龙出离地悲愤了。 不知怎的,对上眼前这小子,武道境界上的碾压,完全失去了作用,反倒是被这小子玩弄于鼓掌之间,折腾得他几近崩溃。 许易根本不理万有龙,狠狠瞪了眼马文生,似乎不满计策被马文生揭穿,冷声道,“我许某人岂屑阴谋诡计,尔等触犯公决处法规,那就跟许某走一遭吧!” 说话之际,又放出一支穿云箭,不多时,一只约莫上百人的皂衣捕快,冲进门来,两两一组,持了缚蛟绳,整齐肃立在侧。 只等许易一声令下,便要拿人。 扫见缚蛟绳,马文生悚然一惊,“姓许的,你不过要我等跟你去公决处走一遭,缘何弄出缚蛟绳来,我等认缴法金就是。” 缚蛟绳乃是巡捕司专门对付重刑犯的,但因缚蛟绳韧性非常,钓海客用来捕捞深海巨鲸,往往用到此物,可想而知,若被缚蛟绳缚住,任你修为再高,也绝难挣脱。 许易冷道,“事到如今,岂能由得尔等,不知尔等躲避此处之时,可曾想过遵守公决处的法规,可曾想过要主动缴纳罚金,这时倒想起来去了,晚了!便是要去,也得许某捆你们去!” “我他妈跟你拼了!” 瘦猴脸副堂主气得直跳,半空直扑许易。 许易却是动也不动,似乎根本就不把堂堂气海境强者的一击,当一回事。 果然,猴脸副堂主还未扑下,万有龙动了,半空中截住瘦猴脸,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 “老子还没死呢,连你们也要造反?” 万有龙阴沉了脸,扫视黑龙堂众人,无人敢与之对视。 环视一圈,目光凝在许易脸上,“姓许的,老子陪你玩到底,不就是要耍威风么,老子今天让你耍个够!”说话,伸出双手,“要绑,来吧!” 万有龙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恨一个人恨到连想起这人的名字,都忍不住心抽抽地疼。 虽狂恨,然理智未失,今朝之事,正如马文生所言,被姓许的拿捏住了,不低头,这关就过不去,除非鱼死网破。 好在已经在姓许的面前低过头了,再次低头,并非那么难忍。 暗里,他已打定主意,过了这一关,拼了冒天大风险,他也得摸到姓许的住处,将之千刀万剐,剖心挖肺。 “总堂主三思!” 马文生眉峰一跳,出言道。 缚蛟绳一出,他心中骤然生出危机感,却偏偏又说不清,道不明这危机感到底来源于何处。 万有龙冷哼道,“怎么,姓许的还能吃了咱爷们不成,嘿,我倒真希望他敢明着对万某下手!” 左右不过就是罚金的事,姓许的激将法不成,万有龙算定许易黔驴技穷。 马文生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这是和姓许的打交道以来,锻炼出来的应激反应。 明面上,姓许的计策已被识破,可马文生怎么也不放心,总觉得姓许的还有后手,偏生却查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啰嗦什么,黑龙堂是倒了,我义父还在,姓许的倘使敢跟老子玩阴的,广安各大世家就先饶不了他。” 万有龙中气十足,大手伸出,冷笑地看着许易,“孙子,来吧,别缚太松,让爷爷不爽利!” “动手!” 许易一声令下,上百人齐齐行动,有万有龙作了表率,黑龙堂一众,无人反抗,尽数被捆成了粽子,勉强保持站立,便连行走也不能。 “孙子,你就只这点本事?” 万有龙戏谑一句,仰天大笑。 黑龙堂众人皆笑,似乎头一次在和许易的对战中占了上风,给了他们难以言喻的爽感。 独马文生揪紧了眉头,对歪倒在地的白衣秀士道,“十万火急,烦请水公子火速传讯水长老!” 他话音方落,许易大手一挥,众捕快两两一组,架起黑龙堂众人,大步流星地去了。 瞧清许易遁走,白衣秀士才敢爬起身来,对着镜子打量了自己的伤势,啪的一声,将镜子击得粉碎,火急火燎,朝药房追去。 至于马文生交代的去找水长老,他才没工夫呢,他巴不得黑龙堂众人,狠狠在姓许的王八蛋手中,多受些折腾。 谁叫方才自己让动手时,这帮孙子一个赛一个矜持,谁叫自己方才挨打时,这帮孙子都亲眼目睹。 若使这帮孙子不在姓许的王八蛋手中,多吃些亏,回头嚼起自己的舌根,自己怎么活。 常言道,独乐不如众乐,此刻,水公子想的却是,独辱不如众辱。 去通知水长老救黑龙堂那帮蠢货,见鬼去吧! 却说,许易绑了万有龙一众,大摇大摆出了水家山庄,汇合了大部队,又重新炮制起万有龙一众。 不再用两名捕快架着一人,该用了装了十字架的囚车,挨个儿将众人装了进去。 如此炮制,自然惹得黑龙堂众人怒骂不止。 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许易一声令下,抽调了武道境界最低的捕快,挨个儿大嘴巴子抽得万有龙等人满目喷火,却再不敢喝骂。 此等奇耻大辱,让万有龙羞愤欲狂,深悔未听马文生之言,以至落到如此田地。 第九十三章 窝囊 说来,他万某人也不是脸皮薄之人,当众叫水长老干爹的下作事都干了,可在万有龙眼中,水长老好歹是大人物,且武道境界高了他一级。 而此刻抽他耳光的却是何人,才跨进锻体期的蝼蚁,被蝼蚁一巴掌一巴掌地抽着,便是脸皮再厚也扛不住。 “许易,同为武道一脉,缘何如此折辱。在这,你身为执法者,何敢知法犯法,我等不过去公决处缴纳罚金,缘何受你这般折辱?” 马文生知道呼喝不成,便跟许易讲起了道理。 “缴纳罚金?谁说我要带尔等缴纳罚金?尔等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百死不足赎其罪,还敢跟我谈什么折辱?在许某眼中,你们人人该死,个个该杀!” 许易愤然言罢,大手一挥,将众人嘴巴封了个严实,翻身跨上健马,绝尘而去。 不多时,许易领着队伍到了北城菜市口,当庞大的捕快队伍行进菜市口时,半城的人都被惊动了。 如此庞大的阵仗,北城有许多年没有了,上次广安府令监斩气海境的采花大盗杨春峰时,才有这般阵仗。 不知此次,却是要斩谁! 待得有人从高处看清了绑来的一众人等模样后,消息传开,半个北城都炸了锅,无数人拼命向菜市口涌来。 破天荒了,黑龙堂总堂主以降,九位气海境强者,十九位锻体巅峰强者,行将被斩首,不止是在广安城,恐怕在整个大越王廷,也是破了纪录了。 但因如此多强者聚集,基本不可能生擒,偏偏此处,自万有龙以降,人人毫发无缺地被捆绑而来。 谁都不知巡捕司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一众黑龙堂大佬甘愿束手,引颈就戮! 却说,方入得菜市口,万有龙一众,都意识到下一步要发生什么了,震惊得简直连神魂都差点溃散。 众人便是挤破脑子,也想不到姓许的尽是如此大胆,以小罪而行诛杀之事,且是当着半个北城的居民。 他是疯了么? 便连最富智计的马文生也震惊得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虽感觉不好,却怎么也没想到许易是如此疯狂。 此人难道不知,如此无罪而杀,会引起所有世家大族的惊恐么? 若是世家大族惊恐,便是广安府令也只能徒呼奈何。 姓许的难到为了私仇,连命也不要了么? “不对,不对,若是徇私,姓许的根本调不来这上前人马,高君莫必然与闻,到底是怎样,到底是怎样……” 就在马文生拼命绞尽脑汁之际,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紧接着脖子一松,脑袋落在了地上,竟看到了最熟悉不过的总堂主万有龙的头颅。 许易不会给任何人插手的机会,众人一绑到位,观众还未聚齐,他便大手一挥,斩首令落地,一众黄巾力士扬起金精鬼头刀,手起刀落。 万有龙等人被堵住嘴巴,连惨呼的机会也无,便被生生闷杀。 近三十颗人头落地,陡然间,刑场的血气浓烈得快要聚成血雾,尤其是万有龙的一腔热血,洒落在地,连地面都被烫起了白泡。 血雾方聚成,许易眼睛一热,便瞧见万有龙等气海境强者的阴魂,从血雾中飚出,扭曲了形状,张牙舞爪直奔他扑来,怨毒的眼神,似要将许易灼穿。 “不知死活!既然找死,我就让你们烟消云散!” 许易随手一挥,一道劲风扑入脚边的火盆,火盆中烈火陡然一炙,三株红色熏香被引燃,淡淡青色烟气冒出,霎时间,已扑到他身前的万有龙等众人的阴魂,发出一声震颤灵魂的怪叫,顿时再难聚成形状,许易轻轻吹一口气,众阴魂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绿色熏香,正是大名鼎鼎的散魂香,不仅斩杀气海境武者的法场多用,便是寻常气海境强者对敌,也多会配备此物。 许易既知万有龙等人的境界,更知道气海境武者阴魂已壮,能身死而魂存,又怎会放任万有龙等人阴魂存世呢。 却说斩罢万有龙等人,许易一撂白袍跪了下来,遥对西天,默默祝祷,“慕伯,黑龙堂已灭,您在天有灵,都看到了吧!” ………………………… 天空的浓云不知何时飘散,久违的太阳跳了出来,暖暖的阳光洒在巡捕司三号大院的会客室的窗棱上,却丝毫不能扭转室内低沉到严肃的气氛。 齐柏寒,宋培林,李中书,三位巡捕司的大佬,尽皆在座,脸色皆不好看,恶狠狠地互相瞪着。 此次聚会,可以说是自发的,先是宋培林来寻齐柏寒,尔后,李中书也来寻齐柏寒,三人便凑在了一处。 且宋培林和李中书,找齐柏寒,为的还是同一件事,那便是执法二处主事归属的问题。 按说,这执法二处主事的帽子,已经落在了许易的头上,宋、李二人完全没有惦记的道理。 然而前日许易报到之时,高君莫当着众人的面承诺,七日之内,让许易彻底驱逐黑龙堂。 这都过去两日了,也不见许易有什么动静儿,除了要了黑龙堂那没用的作恶资料,暗自伤神外,今日一早,又拉着执法二处的上千,去搞什么阵列训练。 显然,姓许的已经技穷,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任务。 高君莫当时虽只说完不成任务,他赔千金,没明说对许易的惩罚。 可只要稍有脑子,便知晓姓许的这个执法二处主事的位子,是坐不稳了。 这点道理,宋培林想得透,李中书想得透,齐柏寒自然也想得透。 宋、李二人之所以来找齐柏寒,无非是希望获得齐柏寒的支援。 三人之中,齐柏寒跟高君莫最久,年纪最长,已息了功名之心,再有三年,便要离退。 显然,不可能再跟宋、李二人争夺这执法二处主事的位子。 宋、李二人自然同时想到了引齐柏寒为奥援。 然,若是各找各的,那也还好,偏生两人撞在了一处。 两家姑娘,齐柏寒说娶谁,都难免得罪另一个。 齐柏寒调和未果,争吵便爆发了,还是齐柏寒最后拍了桌子,争吵才得以停止,气氛依旧压抑。 第九十四章 不信 沉寂许久,齐柏寒叹息道,“我等同为将军麾下,本该戮力同心,和衷共济,为些蝇头小利,便争得头破血流,岂不让后进笑话。既然你们二位看得起齐某,一起找来,那齐某就做个中人,裁量几句,成,你们就照办,不成,就滚蛋,别在我这里闹腾。” “在我看来,我们看不上许易,非为私愤,只因许易资历不足,带不了队伍。既然以资历臧否他人,你二位相争,不若也比资历。论资历,中书跟了将军十二年,柏寒有十个年头。柏寒稍逊一筹,这个主事,不如就让给中书做。” “然而,有好处不能让中书一人得尽了,我想许易即便丢失了主事之位,将军也不会弃之不用。倘使中书顶了许易的缺,许易也极可能接过中书的班。不如中书便将第十大队大队长的位子让出了,我看松寒这小子不错,就让他接位。如此裁量,你二人认为如何?” 齐柏寒不愧积年老吏,转瞬,便将这一团乱麻的事儿,理出了条理。 李中书如了愿,齐柏寒也有所得,松寒者,乃是他同产胞弟,一个大队的份量也甚是沉重。 三人谈妥后,齐柏寒便新泡一壶好茶,三人正要以茶代酒,同庆盟约。 门外突然乱了起来,好似失了大火,一时间,到处有人奔走,呼喊。 刷的一下,齐柏寒将门扯开,院子里已聚满了人,围着一个皂衣大汉问东问西,那皂衣大汉满面酡红,恍如醉酒,急切间,听不分明,却猜到必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齐柏寒厉声喝散了众人,招来皂衣大汉,急问究竟。 皂衣大汉连比带划,眉飞色舞,几乎嘶吼吐出一串词汇,“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开天劈地,史无前例,自此我巡捕司必将名震广安,威慑四方……” “够了!” 听了半晌,就只听这货拽文,齐柏寒怒极,啪的一声脆响,抬手甩了大汉一耳光,“给老子说重点,再敢啰嗦,老子活剐了你!” 皂衣大汉被抽得转了半圈,剧痛终于驱走了狂热,这才想起身前站着的三位是谁,惶急道,“许,许主事在,在菜市口斩了万有龙!” “许易不是一大早带队伍训练去了么,怎么在菜市口杀起人来了?” 李中书有些莫名其妙,急切间,他根本没反应过来,万有龙到底何人。 反倒是宋培林吃了一吓,一把抓住皂衣大汉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急怒道,“你再说一遍,许易到底杀了谁?” “黑龙堂堂主万有龙,还有师爷,几个副堂主,长老,以及各分堂堂主,全在菜市口被许主事,一刀砍了!” 吃了惊吓,皂衣大汉反倒伶俐起来,一口气将情由说了个大概。 “什么!” “胡扯!” “你睡觉睡糊涂了吧!” 三人全跳了起来。 万有龙什么人物,那可是隐隐跟高君莫并驾齐驱的气海中期强者,许易虽然武道修为惊人,但根本就跟万有龙不是一个层次。 他凭什么杀万有龙? 更可笑的是,这人竟然传信说,许易不止杀了万有龙,简直将黑龙堂整个高层连根拔起,这不是连篇鬼话是什么? 便是姓许的带着执法二处的大队人马,可就凭那些锻体期的小喽啰,困住万有龙等人都不能,更遑论擒拿? 怎么想这件事也不通顺。 齐柏寒震惊之余,心念电闪,急切道,“你是说在菜市口杀的?这是怎么回事儿,万有龙等人怎么全到了菜市口,具体战况到底怎样?” “战况?没有战况啊,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就这么简单!” 皂衣大汉满脸茫然道。 “怎么又是刽子手杀的,你不是说许易杀的么?” 李中书的大脑被这反常而庞杂的消息,要搅成一团浆糊了,恨不得一掌劈死总是传递惊悚消息的皂衣大汉,大手用力,捏得皂衣大汉脖子咯吱作响。 就在这时,整座大院都传来了巨大的欢呼声。 “许主事万胜”的口号,不绝于耳。 至此,再没人怀疑皂衣大汉消息的真实性,满脸铁青的李中书松了手,皂衣大汉屁滚尿流地逃开。 三人各自目视,皆是浓浓的难以置信,和一脸的难堪。 方才,这三位还在暗室密谋,准备接手许易的家底。 可转瞬,人家就将黑龙堂一鼓荡平,只用了短短两日,便超额完成了任务。 “难道真的是能人无所不能么?” 三人齐齐想起了高君莫称赞许易的那句话,当时,这话听来,觉得可笑,如今想来,却只觉噬心。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万有龙堂堂气海境强者,竟死于侩子手之手,如此窝囊的死法,简直匪夷所思。” 宋培林眼神空洞地问道。 齐柏寒沉思许久,道,“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万有龙等人肯定是被许易骗杀的,绝对没有反抗,否贼许易便有三头六臂,也觉对不可能将整个黑龙堂上层一网打尽。” 李中书猛地跳起身来,“我明白了,许易定是处心积虑打探到万有龙等人的藏身之所,带了大部队赶去合围,以万有龙等人不服公决处裁决为由,将万有龙等人拿下。毕竟,许易大张旗鼓地去的,带了上千人马,又是在城中,口衔王法。万有龙等人便再是张狂,也绝不敢轻举妄动。而滞留城中,罚金虽重,却非多大罪名。万有龙等人不担心身家性命,权衡利弊,自然不敢反抗,这才被许易绑拿。” 话至此处,他眼中猛地放出异彩,兴奋地道,“好哇,许易竟敢以私愤,而冤杀气海境强者,这是何等恶劣之行径,势必引起广安城全体世家的强烈反弹,非只我巡捕司,便是广安府令恐怕也绝难善后,好个许易,竟是如此心狠手毒,为了私仇,不顾一切!我早说了乱我巡捕司者,必是此辈!” 第九十五章 威凌 要说李中书果然好头脑,竟将整个过程猜了个十之七八。 却说,他话音方落,宋培林怒喝一声,“不好,姓许的要逃!”话音方落,整个人便猛地弹射出去。 齐培林和李中书齐齐回过味来,相继追了出去。 三人方奔到院中,一身黑服的高君莫,春风满面地行了进来,瞧见三人,远远道,“柏寒,培林,中书,都躲这儿呢,叫我好找。” 一见高君莫,三人疾步奔了过来,李中书最是惶急,疾声呼道,“将军,大事不妙,许易要逃!” “将军切不可耽搁,赶紧通令,紧闭城门,切不可走了许易,我等没法和府令交代!” 齐柏寒亦是疾声催促,他完全认可了李中书的分析。 许易的性格,他也自问了解一二,此人重情重义,能在升龙台上负尸而战,足见其人性情,更足见其人对黑龙堂的怨恨,他做出此等疯狂之事,实在不是不可能。 万有龙等人死则死矣,可留下的烂摊子,却得巡捕司乃至广安府令兜底,若是再让许易逃脱,这顶沉重至极的黑锅可就要全砸到巡捕司头上了。 “逃走?谁要逃走,尔等何出此言!” 高君莫莫名其妙。 “将军,许易冤杀了万有龙……” “冤杀?谁说冤杀,此獠该杀!” 高君莫回过味儿来,笑道,“诸位有所不知,许主事此番行动,我全盘知悉,之所以未先告知诸位,乃是许主事的特意要求,他也是怕消息走漏,如今事成,高某特来告知三位,不成想消息传得飞快,三位倒先知道了。” 高君莫此话一出,三人目瞪口呆,呆立当场。 半晌,齐柏寒此道,“将军,您可知道万有龙非比常人,贸然杀他,后续的各方反应,我巡捕司是否能承受?须知他后面还站着个水家呢,水中镜向来护短得紧!” 高君莫嘿然一笑,“水家?护短?嘿嘿,这会儿,许主事恐怕已找上门了。” 噗通一声,李中书一屁股跌坐在地。 ……………… 水十三要疯了! 作为水家西城别业的大管家,虽然只有区区锻体中期的修为,但这些年来,行走于广安城,便是遭遇气海境的强者,他水某人报出自己的来历,对方也得高看一眼。 寻常锻体巅峰期的强者,水十三自问是不稀得往来的。 骄傲孤高地在广安城纵横了这么多年,今日,水十三却被打脸了,真正切切地被人用手抽打在脸上。 倘使打他的若是大人物也就罢了,偏偏就是个锻体后期的皂衣小卒,此辈走到大街上遇见了,水十三根本就不带正眼瞧的。 偏生今次,他水某人不过才高声呼喊了一句,领头那位十分面熟的白衣书生,一挥手,奔出个粗鄙壮汉,咣咣照着他脸上,就甩了两嘴巴。 抽得他晕头转向,两眼直冒金星。 按说,水十三身边不是没有援兵,堂堂一座内城别业,水家自然安置了不少人口,布置了不少护卫。 换作平时,谁要敢在水家别业门前高声喧哗,不待水十三法令,便有水家虎士猛扑过去,给那人留下足以铭记终身的教训。 可今次,水家别业三百虎士尽数聚集在侧,他水大管家还是被人甩了两记耳光,三百虎士却不敢稍动。 但因整个水家别业,已被上千皂衣捕快围拢,稍有所动,指不定这帮发了疯的野蛮丘八,能做出何等惨事。 “水中镜不在此间,到底会去哪儿,大管家,莫非水中镜自知罪孽深重,畏罪潜逃了!” 许易跨坐在九尺高的赤血龙驹上,温言软语,一袭白衣,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他之所以不挑水家祖宅,单挑此处,乃是摸清了此间乃水长老专属之地,原想能逮个正着,却未想还是扑了个空! 尽管水大管家又气又怕,此刻听闻许易直呼水长老名讳,条件反射喝骂出口,“大,大胆,敢直呼老爷名讳……” 一句话未说完,啪的一声响,脸上又重重挨了一记,膘肥体壮的皂衣大兵怒目扬眉,怒喝道,“老棺材瓤子,再敢这般跟我家大人说话,老子打出你屎来!”说话之际,还狠狠晃动如钵粗的拳头。 只今日一天的功夫,许易便叫整个执法二处完全归心。 菜市口怒斩黑龙堂魁首,大兵压境水家别业。 在这些巡捕司大兵眼中,若黑龙堂是广安的黑霸王,那水家便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无论哪方,都是他们这些小兵平素见着要仰望的大人物。 今日却在许主事的带领下,将之狠狠踩到了脚下。 胜利乃是士气最好的催化剂,两场如梦幻般的逆天胜利,立时将许易这位新上官的威望,托举到了云端。 水十三方被一巴掌打翻,许易眉头一跳,回目西望。 西天之上,一只巨大的白鹤滑翔而来,水长老长身挺立,踏鹤而来,广袍飘飘,若非满面的气急败坏破坏了整体造型,绝对有真仙之姿。 鹤来极快,转瞬即到,不待鹤停,水长老凌空一跃,一拳击出,隔空拳劲,催得空气都裂开一个大洞,直袭皂衣捕快。 许易暗道不好,心念一闪,人便横在了皂衣大汉身前,不及挥手,拳劲已到,轰得一声闷响,击在胸前,连退七八步,方才止住。 他胸口闷疼至极,心中更是惊惧不已。 有这套龙鳄甲防身,他连坚兵锐器的攻击,都不放在眼中,何况拳脚之击。 他没想到的是,水长老这一拳之威,竟然较同为气海境的宋长老一剑之威,更加恐怖。 龙鳄甲竟未将他这一拳之力,尽数卸下! 许易暗忖,若是水某人以刀剑来击,自己能防得住几下。 就在许易吃惊的当口,暗里,水长老也惊诧之极。 他那一拳含恨而发,威力惊人,便是一套中品法衣,受了这一拳,也得四分五裂。 不成想,竟被许易轻松防住。 他见过许易在升龙台上的丰姿,知晓这家伙身怀异宝,防御力极高,却没想到竟是高到这种程度。 第九十六章 迫水 除了惊人的防御力,更让水长老难以置信的是,许易那飘若鬼神的身法。 他凌空下击,可谓快喻奔雷,受打击的皂衣捕快,甚至还未生出反应,许易身子已然横亘在前。 如此身法,闻所未闻,简直就是传说中缩地成寸的妖法。 水长老震惊藏在心里,满场众人却是惊呼出声,不管是皂衣捕快,还是水家虎士。 水长老在整个广安城乃是近乎传说的人物,竟有锻体巅峰境修士,能挡住他毁天灭地一击,实在令人震怖。 被许易横在身前的那名庞大捕快,甚至感动地飚出眼泪。 “水中镜,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敢当街偷袭王廷命官,莫非要造反!” 许易舌绽春雷,聚气暴喝,声震四方。 竟被区区锻体境小辈直呼名姓,水长老气得直翻白眼,若非许易方才那句“莫非要造反”言犹在耳,水长老定然什么也不管,当场就扑杀此獠。 更何况,他还有个怒到癫狂,迷到忧伤的问题,要许易解开,当下,强行压抑怒意,冷声道,“姓易的,万有龙等众人,可是你斩杀?不知他们犯了何罪,要被当街斩杀。说出个究竟,老夫放你离去,说不出来,水某人说不得就得帮高君莫清理门户了。” 方才水长老正是从菜市口,驾鹤归来。 往常,水长老并不耐烦这种高来高去的交通方式,然,今次事情太过紧急,不得不急速赶往。 当时,他听到黑龙堂万有龙等人在菜市口被易虚斩首,也是费了极大的心力,才愿决定亲眼一探。 待赶到菜市口,万有龙等人的血都干了,刽子手们正在收拾滚了一地的脑袋。 当时,水长老就气得险些爆头,黑龙堂可是他刚收拢的势力,正待大用,转眼就被人灭了。 人去了事小,这一巴掌可是打在他水家脸上,火辣辣的。 若不将姓易的趟平,他水家岂非沦为整个广安的笑柄。 正停在刑场半空生气,水家特训的青鸟传音而来,待听闻许易率大兵包围了自己的别业。 水长老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风一般赶了回来。 此刻,他对许易的怒气值,已然攀升到万有龙临死前那般强烈,死死盯着许易,只待他说不出缘由,拼着和广安府令作一场,也得灭杀此獠。 更何况,如此獠真说不出缘由,各大世家先就得爆炸,要不然广安府令滥杀杀得手滑,谁敢保证不杀到自己头上。 这一次,巡捕司是犯了众怒,以小吏诱斩气海境强者,若没个交代,广安府令的堂尊换个人来做,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易昂然而视,笑道,“此乃许某公务,不知中镜在我巡捕司任何职,敢来问我。” “中镜?” 水长老舌头险些咬断,就是他老娘再世,也没这般叫过。 “小辈,再敢逞口舌之利,老夫活刮了你!” 水长老满面铁寒,广袍无风自动。 “不过一介代号,水长老何苦如此执着,区区小事,便能动摇心神,难怪水长老的修为迟迟不得寸进。” 许易俨然得道高僧,苦劝执迷不悟的水长老放下。 “**的到底有事没事!” 水长老出离愤怒了,一声吼出,方圆丈远之内,众人尽皆滚倒。 便是许易也被吼得耳膜鼓胀不停,腑脏也憋闷至极,心中讶道,同为气海境,老头子怕不是胜过万有龙十倍。 眼见水长老被气得差不多要暴走,许易赶忙道,“许某此来,确有公务,奈何你之家奴,横加阻挠,我不过公事公办,略施薄惩。”玩火可以,却不愿引火烧身。 水长老气呼呼地大袖一挥,“别跟老夫啰嗦这个,你到底有何公务!” 许易道,“听闻水长老处有铁精一枚,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水长老眼睛猛地眯瞪起来,像毒蛇一般死死盯着许易,声如寒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莫非水长老连作个肯定回答的胆量也无。” 许易冷笑道。 的确,方才水长老下意识地对许易生出了忌惮! 曾几何时,他水某人眼里会盛得下区区一位锻体小辈。 但眼前的小子却给了他太多震撼,以至于他潜意识不愿堂堂正正作答,反倒在语言上弄起了模棱两可。 这种忌惮,若许易不直接说明,水长老也不会细加查究。 但许易此刻挑衅话出,水长老心中立刻被羞愧堆满,怒道,“老夫正有一块铁精,乃是从玲珑阁拍卖得来,此事广安武者尽知,小辈何必弄此玄虚。” “既然的确在水长老处,此事便好办了!那就请水长老将此赃物交出来吧!” 许易微笑的瘦脸,不经意,绣口一吐,竟生霹雳。 水长老一双蚕眉险些飞起来了,“赃物?你说铁精是赃物?” “正是!还请水长老配合巡捕司办案!”许易义正词严。 水长老忽然打个哈哈,笑了起来,“赃物?笑话!此乃老夫自玲珑阁拍卖所得,玲珑阁可作见证!话说回来,便真是赃物,到了老夫手中,何人敢讨还!” “好气魄!” 许易拍手道,“但愿听完了具体案情,水长老还有这何等自信。今年五月初,也就是三个月前,广安府令进贡王廷的贺诞使商队,在城外百余里的鹰愁峡,遭遇伏击,商队全军覆没,所有贡品,被劫掠一空,其中便有一枚铁精。” 水长老豁然变色,年初的贺诞使商队被劫,乃广安近年来第一大案,连王廷都出了最高通缉令,轰动全广安,他如何不知。 可他绝想不到,贺诞使商队的进贡物品,便有一枚铁精。 饶是他水某人向来自负,此刻也绝不会蠢到硬抗,梗着脖子道,“纵有铁精又如何,怎能证明老夫这枚就是那枚,更何况此物是老夫拍卖所得,至于什么劫案不劫案,与老夫何干?” 许易道,“水长老先别急着撇清干系,方才的案情只说了一半,后边这半是,劫案已经查明,乃是黑龙堂白马分堂总堂主江少川一手策划、实施的!” 第九十七章 真相 “什么!” 水长老眼睛都要瞪爆了! 此刻,他全盘贯通,豁然明了,许易为什么敢杀万有龙了。 如此惊天大案,和黑龙堂扯上了关系,姓万的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只是姓万的,死得也太窝囊,纵然事发,完全可以远遁他乡,近十位气海境强者,被区区刽子手砍头,为天下笑。 说来说去,还是眼前的小子太阴太狠,使用奸计诱杀了姓万的。 水长老猜得不错,万有龙等人便是因为劫案而死。 但至死,万有龙等人也不知晓这个劫案曾经发生过,只以为是许易为了泄愤,绑了他们去缴罚金,哪里知道,许易泄愤不假,却直接将他们绑上了断头台。 而许易能挖出这个劫案,说是天幸,也是必然。 当日,他查阅黑龙堂罪案,以及近年广安大案,查前者是想搜出黑龙堂的马脚,好加以利用。 查后者乃是想关注自己做下的案子,做到心中有数,进退自如。 孰料,前者无功,后者无果,正待放弃,却在未结大案中,发现了这件曾经轰动广安的大劫案。 彼时,一眼扫中大劫案中丢失的宝物清单中的铁精,许易便意识到机会来了。 说到悬案,侦破之难,无非在于毫无头绪,不知道从何处下场,缘由都找不到,如何追寻结果。 而对许易而言,他是看破了真相,由真相反推因由,自然简单。 铁精此物,珍惜异常,拍卖会上,水长老肯用一枚神元丹交换,足能证明此物的珍贵。 如此珍贵却稀少的神物,黑服青年,或者说江少川是怎么得来的? 再看到了劫案上清单中的铁精,继续联想江少川的职业,许易要怀疑江少川,顺理成章。 瞄准了江少川,许易便可大动功夫了。 结果,他只花了半日功夫,便将白马县的黑龙分堂上层领导尽速捕拿。 彼时,江少川为此劫案,几乎抽调了白马分堂的所有好手。 如此大案,倘使存于小范围,畏惧律法森严,恐怕打死也无人肯招。 然,涉案之人太众,寻个把软骨头,加以利诱,想打开突破口,实在不难。 打开了突破口,整个审讯过程自然水到渠成。 很快,江少川带领黑龙堂白马分堂等帮众在鹰愁峡伏击商队的具体情节,便勾勒完成。 人证,口供无数,此案就此具结! 因着怕走漏风声,许易通报了高君莫后,在高君莫的支持下,秘密进行,外人丝毫不得与闻。 结案后,高君莫动用了秘密渠道,火速传讯,很快,刑部就下达了抓捕的指令,并严词,生死不论。 可怜万有龙等人,到死都不知道因由。 众人活吃了江少川,江少川埋下的炸弹,却也通过许易,彻底引爆,终结了众人。 一因一果,颇有些冥冥定数的味道。 “水长老,黑龙堂邪恶凶残,胆大包天,竟敢抢劫王廷贺诞使,罪不容诛。而你水长老和黑龙堂的关系,嘿嘿,还用我说么,总堂主是你干儿子,少堂主是你干孙子,黑龙堂被公决处判逐,你水长老却把众人暗藏在水家庄园。有这桩桩件件,你水长老总不会还说自己与黑龙堂无关吧?” 前戏做完,匕首一点点亮了出来。 饶是水长老久经风浪,也不由得浑身发冷。 眼前的这个家伙,实在太毒了,比最毒的毒蛇还要毒三分。 黑龙堂偌大一个势力,不过因为欺负了一个老渔翁,一个小破孩,就让此人一辱再辱,到最后竟是连根拔起,斩尽杀绝! 这种狠人,水长老纵横广安这些年,还从未见过。 眼下,听这小子的意思,是要把水家往这惊天大案里,死命撕扯啊! 一念至此,水长老忍不住打个寒颤,冷道,“休得胡牵乱扯,我收万腾云为干孙子,也不过是近几日的事,这点,你们高司长可以作证,至于我收留黑龙堂,更是无稽之谈,不过是万有龙等人临时租赁我家庄园罢了,姓许的,你要是敢公报私仇,信不信老夫直接找上广安府令,扒了你这身官衣。” “我还真不信,你水中镜有这个能耐!” 许易斜睨着他,“你这些苍白的解释,留着以后到公堂上讲吧。总之,在本官看来,黑龙堂截杀贺诞使在前,进贡的重宝落于你手在后,即便你说这铁精是你在玲珑阁拍得的,焉知不是你们合伙,左手倒右手的把戏。” “你先拍得,回头,万有龙得了钱,再还给你,倒头来,便是喊上十万金,这钱还是归于你口袋,旁人怎么也竞争不过你。要不然,这等重宝,怎会偏偏让你拍得?要不然,铁精如此重宝,怎会有人舍得拿出来拍卖。” 两世的见识,给了许易极佳的思辨能力,便是谎话说到白日见鬼,却丝毫不失严密逻辑。 这番话字字句句,如刀如剑,直插水长老心脏,便连场间千余旁观者也听得在心中大点其头。 水长老要气蒙了,他发现自己被许易拽进乱泥坑里,怎么也爬不出来。 “狡辩,无耻狡辩,滚,赶紧滚,再敢阻我门前,休怪老夫不客气!” 水长老大手急舞,恨不得一口平吞了许易。 “那水长老的意思,是不肯交出铁精喽!” “我再说一遍,铁精是老夫竞拍所得,你若要查,尽管去玲珑阁查到底!” 铁精是他水某人花费一枚神元丹换来的,便是广安府令亲至,也休想让他把吃到嘴边的肉吐出来。 “水长老,我再问一遍,铁精你交是不交!” “除非老夫死了!滚!” 水长老一口喝出,许易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一声喝出,围拢的捕快大军迅速完成整队。 一拉马缰,调转马头,轻磕马腹,蹄声得得,霎时,便去得远了。 捕快大军如长龙游街,轰轰隆隆,转瞬散了个干净。 “老爷虎威,群小避退!” 水十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高声疾呼。 他一声呼出,周遭虎士正要应和,正沉眉深思的水长老猛地一巴掌挥出,水十三整个人直接被抽得飞进了院墙。 “聒噪!” 第九十八章 识破 许易退去了,按道理,水长老应该高兴,应该释怀。 可偏偏水长老高兴不起来,心头的担忧,却似天边的乌云,越聚越厚。 就在水长老准备进门的当口,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鸟在空中划过一道青色的气浪,转瞬到了近前,立在水长老掌上,张嘴竟然吐出人言,却是个苍老的声音。 待那青鸟闭嘴,水长老仰天大叫一声,奋然挥出一掌,竟将恢宏的别业大门打塌,嘴角隐隐溢出鲜血来。 却说许易率队而回,半道上将领队的人物交给了第一大队的大队长,自己打马,径直朝巡捕司衙门赶来。 方跨进大门,便受到刷刷的注目礼,待他一路行来,鼓掌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经此一役,整个巡捕司下层,算是彻底接纳了他。 跨进白虎节堂时,高君莫,齐柏寒,宋培林,李中书竟然都在。 瞧见他来,四人齐齐起身,高君莫迎上去,把臂道,“能者无所不能,高某此话,诸君可是信矣?” “许主事之能,齐某拜服!” “单枪匹马挑了黑龙堂,此等壮举,宋某闻所未闻,唯有叹服,现在看来,还是将军慧眼识人,许易兄弟担任执法二处主事,当务之无愧。” 齐柏寒,宋培林双双抱拳道。 “中书,你似乎有话要讲?” 高君莫扫了一眼满脸阴郁的李中书道。 “许主事之功劳,的确当得称赞,只是卑职心有隐忧,不吐不快。” 此刻,李中书心如乱麻。 要说,许易扫平黑龙堂,除了水长老,就是对他震动最大。 煮熟的鸭子飞了,还得看着许易这厢耀武扬威,这股酸水在他腹中翻得快要沸腾了。 许易扫了他一眼,心道,老子第一天见你,你小子就给老子上眼药,反对高司提拔老子。 临到高司任命老子为执法二处主事时,又在老子背后算计。 到这会儿了,还不肯罢休,老子跟你多大仇多大怨,值得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老子过不去。 高君莫道,“有话就说,中书现在这绕脖子的劲儿,实在让人难受。” 李中书拱了拱手,“扫平黑龙堂固然是大功一件,但许主事的做法,中书不敢苟同。当时,既然擒住了万有龙等人,缘何要当街即杀,若能昭明刑法而后动,焉会有这许多后患。” “如今,满城尽传许主事当街砍杀万有龙的威风,可谁又知道世家大族背后如何议论我巡捕司,显许主事一人,而致巡捕司于风口浪尖,这样真就好么?莫非许主事当时存了因私泄愤的心思。” “够了!” 高君莫断喝一声,“许主事所作所为,皆提前与我报备,黑龙堂众人犯有极刑,万有龙等人又穷凶极恶,稍有拖延,水中镜等人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此事今后谁也不准再提!” 李中书喉头滚动,咽了咽唾沫,又道,“不知许主事可将铁精要回。” 彼时,高君莫寻到三人,告知了黑龙堂之事后,便也说了许易去往水长老处,索要铁精之事。 “要没要回,乃许某之事,李主事无权过问吧。” 许易微笑道。 李中书道,“我只是关心,许主事何须动怒。不过以许主事的为人,多半是没要回来?” 这下许易变了脸色,知晓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哦?不知中书怎么就瞧出来了。” 高君莫来了兴致。 李中书道,“道理很简单,就如在许主事诱杀万有龙一个道理。只不过瞒天过海,换作了借刀杀人,试想许主事一贯行事,向来是斩草除根,今次挟剑王冯西风之令名,不砍掉水中镜半截身子,又怎肯罢休?” 相识虽短,却视为对手,李中书研究过许易,自然领略出一点许易行事的套路。 他猜得不错,许易逼迫水长老,不过是卖个破绽,要的就是水长老的强项硬顶。 原来,这铁精乃是进贡大越王廷不假,但铁精的直接受益人,乃是剑王冯西风。 但因冯剑王手中的神意剑,乃是以铁精锻成,又有铁精问世,冯剑王自然不会放过。 以冯西风大越王廷三大武王的威名,他要铁精,王廷又怎会拒绝。 由是,当高君莫传讯贺诞使劫案告破之际,提了一嘴铁精的下落,王廷传下捕杀令时,同时也捎来了冯剑王的口信,要求广安方面务必保证铁精的安全,冯剑王将派亲传大弟子来取。 许易去要,水长老不给,后边的事儿,就交给了冯剑王了。 水家再生猛,恐怕也扛不住冯剑王的威名。 让水家和冯剑王来个火星撞地球,便是许易的打算! 不成想,反倒让李中书看透了。 高君莫微微皱眉,便又舒展,含笑道,“许主事快意恩仇惯了,也算不得什么,这样吧,中书,你去一趟水家,跟水家将话挑明,若还不肯交出铁精,那水家生死,我巡捕司便不管了。” 李中书猜得不错,高君莫并不想彻底得罪广安世家大族。 之所以容忍许易斩首万有龙等人,一来高君莫的确顾虑水家从中作梗,以至功败垂成。 二来,也是想卖许易个人情,高君莫知晓许易因渔翁之死,对黑龙堂仇恨滔天,兼之此事又全是许易谋划,为怕冷了许易的心,便默许了诱杀之计。 当然,归根结底,乃是黑龙堂的实力并不强,巡捕司挟有大义,杀也便杀了。 而水家却非黑龙堂可比,若此次,真放任许易借冯剑王之手,灭了水家。 整个广安城的世家大族,非集体震动不可。 大好局面必将崩散,这却又非高君莫愿意看到的。 却说李中书笑着接令,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正要大步出门,忽然中庭之中,一名白衣秀士捧着一方红匣,在一名皂衣捕快的导引下,快步行来,入得白虎节堂,将红匣往中堂茶桌上一放,丢下一句“此乃冯剑王所要之物”,瞥了许易一眼,逃也似的飘离了。 “看来水中镜得了招呼了,这也好,省得中书再跑一趟。” 说话之际,高君莫将方匣打开,取出一枚圆如球,白如雪,晶如玉的鸡卵大小的铁球来。 第九十九章 异变 正是水长老那日在拍卖会上所得的铁精。 “早知此物不凡,当日我也在拍卖会上,因着囊中羞涩,倒是没好意思等到最后,却不成想如此神物,落到了水中镜手中,今日,又在我手中过上一回,让我来试试,此物是否真有传说中的神奇。” 说着,高君莫握住铁精,掌力催动,铁精时方时扁,时尖时粗,时长时短,变化多端。 见高君莫玩得兴起,许易不自觉间,向怀中探去,摸到那块圆润,掌上方一送力,惊人的热度传来,他立时松了手。 而就在他传送掌力之时,高君莫哎呀一声,握住铁精,啧啧道,“怪了,怪了,方才这铁精竟有惊人热度传来,莫非是我把玩得久了,此物有些承受不住,哎呀,遮莫是水中镜在这铁精上做了什么手脚,罢了罢了,此物既非我等所有,就不须碰了,免得碰坏了,赔不起。”说着,将铁精放回方匣。 忽又想起一事,说道,“此铁精珍贵非常,又是从水中镜处强取而来,焉能保证水中镜不生他念,更不提无数隐在暗处的觊觎之辈,至于这铁精的保护,诸位有何教我。” 此问一出,众人齐齐缩头。 铁精是宝贝不假,可又不是自己的,占着带不回家,丢了罪过大,谁也不敢将责揽上身。 齐培林干脆道,“此物珍贵,当由将军亲自随身保管,想必以将军之威名,无知鼠辈,当能闻风自退。” 高君莫不满地看了眼齐培林,“高某近来参悟玄功,正在紧要关头,怕是无有精力守护此物。你们三位谁愿挑起这份重担。” 李中书道,“这还用说么?我巡捕司除了将军外,就属许主事威名远扬,一身本事,名震广安,若有许主事看守,定能保铁精万无一失。” “姓李的,既然你一定要玩,那咱们就玩一把!” 许易心中咬牙,嘴上却道,“我自然是愿意为司长效力的,不过此事非同小可,我一人难以承当,毕竟,许某也不是铁打的,能整日整夜,不眠不休。” “既然我等四人同为司长麾下得力腹心,司长有事,自是我四人共同效劳。不如这样,从今晚起,这铁精,就放置这白虎节堂,我四人轮流看守,左近再布上重兵,当能保万无一失。” “此法大善,公平合理,谁也不吃亏,且有你们四人同时护卫,某可高枕无忧,就这般定了。”高君莫一锤定音。 李中书还待再言,却被高君莫挥手止住,“冯剑王既然看重铁精,想必来人极快,料来你们四位也辛苦不了几日,怎么,中书,这点辛苦,也不愿替高某承担么?” 高君莫加重了语气,隐隐间,他不满李中书因为那点不可为外人道的私心,处处跟许易过不去。 “中书不敢!愿为将军效力!” 李中书单膝跪地道。 他怎会听不出高君莫的不快,自不敢再饶舌。 分派完任务,高君莫便自去了,许易四人各怀心机,相顾无言,干坐片刻,李中书道,“此间何须四人,不如轮流把手,许主事守头一轮,我等三人先在左右各寻房间休息,一有响动,许主事一声高呼,我三人便可瞬息而至。两个时辰后,由李某替换许主事,李某之后便是培林,柏寒大哥殿后,如此循环往复。” 许易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自己触摸铁精时,那股热力到底从何而来,且高君莫也言说感受到了炽热。 既然急着弄清究竟,李中书让他打头阵,自然毫不犹豫地应下。 许易这打头阵的都没意见,齐柏寒,宋培林自然更无意见。 四人商量妥当后,齐、李、宋,各自出了白虎节堂,在左右的厢房,各寻了房间休息。 时间正是傍晚,夕阳的余辉洒在青色的屋顶上,裁出一抹嫣红。 许易掏出怀里的玉匣,轻轻抚了抚,又收进怀中,未几,又打开方匣,拿出铁精,催动掌力,任其变换形状,把玩片刻,便即放回盒内。 此刻,天未黑定,且李中书三人才散去,警惕未消,不知多少人正暗中观察此间。 许易不会蠢到此刻去试究竟,然,为显得自然,他还得拿出铁精把玩。 要不然,则太过刻意。 毕竟常人是不可能抵御宝物在侧,而不去触弄的诱惑的。 一个半时辰后,夜幕降临,负责白虎节堂杂役上前要来点灯,却被许易挥退。 他灵魂力极强,无惧黑夜,点上灯,岂不还将此处作了靶子。 又过片刻,天已黑定,时机极好,连月亮也知趣地躲藏了起来。 许易再度打开方匣,一手握住鸡卵大小的铁精,一手入怀握住鸭卵大小的铁精,掌力同时催动。 顿时,又有强烈的热流,在双掌间流动,未几,怀中的那只手越来越热,匣中的那只手却越来越凉。 似乎有能量在二者之间转移! 视线始终在匣中的铁精上锁定,许易终于瞧出了细微的变化,匣中的铁精分明减少了一丝一毫。 那一丝一毫极小,小到若非死死盯在上面,观察了整个过程,贸然对比前后,根本察觉不出来。 许易赶忙松了手,心中讶异到了极点。 当日拍卖会上,主拍人曾拿着铁精,在众人面前展示,亲自催发掌力,使铁精变换。 彼时,许易的那块铁精正在腰囊,却无丝毫异样传出。 今次,若非机缘巧合,他和高君莫同时催发掌力,他还真就不知道两块铁精间,竟有如此相吸相引之玄妙。 此刻,他又做了实验,却发现,自己怀间的铁精,竟对方匣中的铁精有吸引,不,更应该说是吞噬之力。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许易迷惑不已,直到李中书大模大样来换班,许易仍旧在沉思,甚至连李中书的阴阳怪气的话,也忘了回击。 入了厢房,他仍在揣度,却百思难解。 第一百章 守夜 说来,许易想不出缘由,实在再正常不过,甚至天底下未必有人能说得清其中玄妙。 这铁精本为天降奇石,落于机缘造化之地,千万年孕育而成,稀世难求。 世上又有谁,能同时聚齐两块铁精呢?自然也就无人能遭遇许易此刻的遭遇。 原来,这铁精乃陨铁之精,吸日月精华,纳天地灵气而成,本是同源同质,最纯碎的铁之精华。 天生同性相吸,强者纳弱。 但前提条件是有力催发,打开二者的沟通桥梁。 许易怀中的铁精,较之方匣中为大,彼时他同时催力两枚铁精,两枚铁精受力,感应到彼此的存在,犹如两个孤单许久的小孩,欢呼雀跃地彼此靠拢。 许易怀中铁精大而强,方匣中的铁精小而弱,这一催发,自然便是许易怀中的铁精吸收方匣上的铁精。 而许易坚守有责,焉敢自盗,这才及时中断了吸收。 却说,许易沉思良久,也未想清其中奥妙。 时间越久,盘根问底的心思淡了,对那方匣中铁精的觊觎之心。已星火燎原。 铁精乃是异宝,他虽未尽知此物之神妙。 单看水中镜肯舍下一枚神元丹相换,便知其珍贵不凡。 在他许某人想来,天下宝物,都合该与他有缘,凭什么谁拳头大,就要让给谁。 他已打算将怀中铁精锻造神兵,奈何怀中铁精个头太小,恐怕锻不出什么名堂,如今,有了方匣中的那枚,许易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将之放过。 透过薄薄的窗眉,可以清楚看见已经亮了灯火的大厅内,李中书正拿着铁精玩得不亦乐乎。 重宝人人爱,此乃人之常情。 许易掏出怀里的铁精,抚了抚,却不敢催动,把玩片刻,又收入怀中。 唤过杂役,取来一盆汤水,将随手携带的宝药,往水中泡了三根,将木雕放进盆中…… 安顿好秋娃,许易盘膝在床上坐了,静心凝神。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传来梆梆响声,许易知晓该自己接班了。 来到大厅,殿后值守的齐柏寒面有倦容地道,“这铁精啊,可真害死人。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测试了半晌,就是个变化多端的玩物,杀伤力有限得紧。” “就这么个玩意儿,却成了什么重宝,冯剑王看中了,咱们弟兄就得劳心劳力地守着,这叫什么事儿。行了,你接班了,齐某也就可以好生睡几个时辰了。”说着,和许易验明铁精正身,便行出门去。 轮守从傍晚开始,一轮过后,已到夜半。 天黑云厚,万籁俱静,呜呜的穿堂风声愈发刺耳。 跨进堂来,许易便伸手入怀,抚上了铁精,不知觉间,许易便催发了掌力,怀中的铁精竟然又有惊人的热度传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方分析出的结果是,铁精需要同时被掌力催发,才能传递能量,此刻他只催发了怀中的铁精,怎生就有能量交流。 许易好奇至极,赶忙打开方匣,却不拿手触碰,另一只手在怀中催发不停,果然又瞧见匣中的铁精开始以肉眼几乎不能察觉的频率在缩小着。 他赶忙住了手,稍离到远处,开始催发怀中铁精,果又灼热传来。 如此反复试探,他甚至移动到了五十丈之外,也就是白虎节堂的尽头,掌间依然有热力传来。 如此发现,令许易大喜过望。 铁精非属他有,不告而取,非正人所为。 可经历得多了,见得多了,他早就不想当什么正人,该守的底线,他不会动摇。 但这天赐之宝,凭什么就该归了权势之辈,老子就取不得? 何况此乃天赐之机,不取必定后悔。 念头既定,许易开始盘算两枚铁精产生如此变化的缘故,他脑子极活,片刻便想透了关节所在。 这两枚铁精,本就同源同种,就好比两个水池,他先前同时催发掌力,便算开通了两个水池之间的通道,完成了交流。 掌力催发虽然停止了,但这无形通道已然塑成。 缺的就是一个能量,催动流通发生的能量。 此刻,许易再度催发怀中的铁精,便算提供了这个能量,交流再度发生。 此番内情,虽然猜想,却大约中的。 有了这惊人的发现,许易欢喜地险些笑出声来。 然而他到底知道此时不是高兴的时候,虽心生狂潮,却面如平湖,稳稳在方匣边的圈椅上坐了,合上方匣,摒绝杂念,闭目养神。 无私无欲,无惧无怖,不知不觉间,时间溜得飞快。 许易正沉浸在神魂安宁处,砰的一声响,李中书撞了进来。 “许主事,您这从容不迫地劲儿,实在让宋某佩服,您这是守夜呢,还是打坐休息呢,您就真不怕这东西丢了?抑或是真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无人敢惹?” 李中书晃着膀子,踢了一脚本就大开的铜门,呼喝出声,似乎非要吵一吵怎么看怎么讨厌的许主事。 在李中书看穿了许易收拾水长老的套路后,对许易的忌惮,也就消了个七七八八。 论武道修为,李中书便是再自负,也不会认为自己胜得过许易。 可在巡捕司内,彼此是同僚,无须打生打死,武道修为再高,又有何用?拼的还是手腕。 论起官场手腕,李中书自负能碾压许易这官场新丁。 许易长身而起,捧起方匣打开,置于李中书身前,“老宋,验验!”丝毫不理那堆废话。 “急什么,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不如陪宋某聊会儿?” 李中书扫了眼铁精,将方匣接过,合上。 “没空!” 许易转身行出门去。 李中书望着许易略有急促的背影,心中腾起一股浓烈的爽快。 什么难缠,什么不好对付,嘿嘿,遇着宋某人,不也只有逃之夭夭的份儿。 沉浸在浓浓的满足感中许久,李中书才又拿起铁精,翻来覆去看了会儿,便放回匣中盖好。 和齐柏寒,宋培林一样,这铁精初始玩起来,有些意思,可头一茬轮守,他已然玩到生厌,此刻不过无聊,拿在手中,幻化了片刻,便觉无趣。 将铁精放回方匣,宋培林也学许易在圈椅上坐了,闭目养神,精神完全松懈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 反咬 守了一夜了,连个鸟也没飞进来过,他哪里还能像第一轮那般,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方匣。 他就这般安坐着,心中却是静不下来,盘算着到底要怎样才能把姓许的斗下去。 “高司长有些太宠这小子了,齐柏寒满脑子想的都是顺利退休,宋培林这小子虽然讨厌,在某种程度上,和自己的利益诉求是一样的,未尝不能引为臂助……” 就在李中书魂游天际,幻想着在巡捕司内,合纵连横,将许易狠狠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嘴上已然浮起微笑的当口,耳边忽然传来了高君莫的声音。 “瞧瞧咱们李主事,守个夜,竟然也能自得其乐,不知李主事在想些什么,可否相告!” 李中书抬起头来,却见晨曦微红处,高君莫立在堂前,许易,齐柏寒,宋培林三人尽皆在侧,众人身侧围了一排杂役,皆托着托盘,托盘内盛着各式各样的丰盛早餐。 许易三人,正放肆取食,吃得香甜。 李中书赶忙坐起身,端着方匣,迎了出来,“启禀将军,卑职并非是在胡思乱想,乃是一边宁神警惕,一边思索着武学上的未解之要,方才偶有所得,便不自觉露笑,却让将军见笑。” 说罢,便将方匣递给高君莫,快步行托盘前,守了一夜,也着实有些饿了,捡了一个大肉包一口吞了,拍着宋培林的肩膀笑道,“老宋,慢点儿吃,老子来得晚了,也不知道给老子留点,算什么兄……” 一番话未完,却听高君莫喝道,“李中书,你给我过来!” 声音如寒铁淬冰,森冷到了极点。 满场齐齐一凛,尽皆停止了动作,朝高君莫望来。 李中书从未听高君莫叫过自己全名,闻此一声,神魂都颤了一下,蹭地一下,闪到高君莫身前,正待发问,却先见到高君莫竖起方匣,匣口正对着自己的眼睛,内里空空如也。 “不可能!” 李中书一声凄厉地嘶嚎,连正巧从上空飞过的百灵鸟,也震得翅膀歪了一下,险些摔下地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将军,绝不可能,我,我始终守着这个方匣,根本没有任何异动,不信您问齐主事他们,再说四周还有一个大队的兵力严防死守,若是失盗,绝不会没个响动……” 铁精失踪,这一惊,李中书的魂魄险些都给吓散了,稍稍回复神智,便拼命辩解起来。 高君莫满脸铁青,怒道,“既然无有失盗,铁精哪里去了。” “是啊!既然不可能失盗,铁精到底哪里去了,这是个死物件,又不会自己长腿飞走了,到底哪里去了。” 李中书心念电闪,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许易”二字,转念一想,绝对不可能。 虽然自己是紧邻着许易轮守,可交接之手,自己亲自检验过,确是铁精无疑,便是许易入房后,自己也把玩过,铁精如此神奇,绝不可能造假。 而许易的房间紧挨着齐柏寒,宋培林,他便是有心盗取铁精,也绝不可能瞒过他二人,悄然出房。 更不提自己就守在铁精边上,虽精神不集中,但如此近距离,便是神仙也不可能让自己不知不觉,便将铁精盗去。 既不可能是许易,更不可能是齐柏寒,宋培林。 换句话说,铁精根本就不可能是在大厅内被盗取的。 莫非是,是将军,啊呀,我方才将铁精交与他时,怎生未打开检查,就晃过去直奔吃食去了,太大意了! 如此神物,怎就如此托大! 却说,铁精虽有鸡卵大小,却极是轻巧,放在盒中,若不沉凝心神,根本很难感知重量。 彼时,高君莫一声喊出,李中书揣上方匣,两步便奔到近前,塞给高君莫,便急着开饭了,哪里有心情和心思检查。 而经过一番严密的推理,李中书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却还是将怀疑的矛头悄然对准了高君莫。 此番念想,说来话长,却是一闪而过,闻听高君莫喝问,李中书骤然变色,古怪地看了高君莫一眼,跪地道,“将军,此案大奇,我恳请让广安府令派员,来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算定是高君莫趁自己麻痹,作了手脚,李中书自然不敢将自己小命交到高君莫手中。 虽说是自己跟随多年的老长官,可在铁精这等价值一枚神元丹的神物面前,什么老部下是舍不掉的。 李中书很现实!现实的李中书现实地想着高君莫。 “中书,糊涂!” 齐柏寒心中一抽,怒声道。 谁都不是傻子,李中书此话一出,摆明了是要和高君莫决裂。 本来,巡捕司就是负责捕盗的衙门,此时,巡捕司遇了盗,反倒要请广安府令来查,这不是自抽嘴巴么? 再者,家丑不可外扬,如此大事,不想办法巡捕司内部消化了,反倒要往大了闹,李中书存的什么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好,好哇!李中书,今日,我高君莫才算认清了你,可叹我高某人从前一直瞎了眼!” 高君莫气得浑身直抖。 细说来,当打开方匣刹那,不曾见到铁精,高君莫虽然暴怒,急问李中书。 却并非因此就怀疑李中书,毕竟,监守自盗,这种蠢事,不是李中书这种聪明人干得出来的。 甚至,高君莫还在想怎么替李中书洗白,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哪知道,他这里还未想出究竟,李中书倒是先替他给出了答案,竟将矛头直指他高君莫,怀疑方才交接一刹那,他高某人私吞了铁精。 如此蛇蝎小人,真让高君莫气极欲狂,偏生以他的身份,还做不出当场宽衣解带,验明正身的举措。 闻听高君莫怒骂,李中书只闭口不言,既然撕破了面皮,也只有硬顶下去。 反唇相讥,只会起到反作用,他不会干,不如闭口等府令处来人。 反正已然闹翻,盖是盖不住了,府令那边早晚得来人调查,那时,就是他李某人洗脱的良机。 第一百零二章 定案 齐柏寒亦是又急又怒,却到底顾念多年的感情,不住大骂李中书,要他向高君莫道歉。 李中书闭口不言,依旧单膝跪地,满脸尽是悲愤。 事已至此,高君莫自知也盖不住了,心寒之余,索性派人通报了广安府令。 广安府令接报,不敢怠慢,火速派了广安府长史领衔的调查队伍,进驻巡捕司。 一番详尽调查后,崔长史也作了难,无论从各人口供,还是现场勘查,铁精被盗之事,都蹊跷到了极点。 为保证第一现场,直到崔长史到来,高君莫等人根本不曾移动过,崔长史手持广安府尊令牌,当场搜检了几人,却丝毫无有所得。 非但如此,崔长史调来数量庞大的搜查队伍,几乎将巡捕司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无有所得。 原来,许易早料到铁精失盗,必定被严加搜寻,昨夜他便在假山中,寻了块山石掏空,将铁精置于其内。 那假山规模极大,乱石成堆,兼之还有这占地数顷的巡捕司衙门。小小一枚铁精,若要遁藏实在太容易了,除非是调集数万人马,将巡捕司衙门拆了,所有的器物,件件砸作粉碎,顺带着连别院中的穿堂湖水,也一并抽干,堂中污泥,尽数刨起,否则又去哪里找寻铁精。 实则,广安府令衙门也知道搜寻不过是走过场,给滔滔物议,尤其是那位冯剑王一个交代。 倘使真是巡捕司衙门中人盗走,又怎么可能让外人寻到。果然,一遍看似复杂,细致的搜寻,持续了三天,便收场了。 铁精下落不明,此案遂成悬案!可是悬案的结果,却非广安府令能接受的,毕竟,铁精可是冯剑王心仪之物。 这个雷太大,以至于广安府令也顶不住。 无奈之下,众人七拼八凑,直接把责任推给了水家,直说水家送来的是复制品,时间一到,铁精自动解体,归于无形。 至于如此理论,是如何诞生的,除了许易这专注黑水长老二十年的奇葩,谁还能想得出。主意虽馊,救命就好! 值此之时,广安府令方面已经顾不得这套理由牵不牵强,得罪水家会否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总之,在崔长史的力主下,此案就这般结了。最后的大坏蛋,就是水家!水中镜! 至此,广安府令便和水家展开了激烈而漫长的扯皮大战,直到冯剑王高徒到来,双方也没扯出个结果来。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铁精悬案审结的直接结果有二,其一,李中书离开了巡捕司,行情非但没走低,反倒被广安府令拔擢为长史府参军。 此等官场权术,许易也能理解,无非是广安府令制衡高君莫和巡捕司的手段。 其二,便是漫长的守卫铁精的任务,提前终结,鉴于许易还有承诺于炼金堂的宋长老,便向高君莫告假。 如今他是巡捕司一等一的红人,区区小事,高君莫自无不允,甚至准许他自己看情况来巡捕司报到。 的确,巡捕司不缺具体办事的人,缺的是招牌,是能镇得住场面的招牌。以前巡捕司只有高君莫一块招牌,现在多了一块。许易只需踏实充当好这块招牌就好! 辞别巡捕司,许易戴起斗笠,径直归家。 到家时,袁青花已经在了。瞧见袁青花,许易便问宝药采购得如何了,袁青花面有苦涩道,“情况不太好,宝药本就珍惜,总是供不应求,而东主您要的又是品质极佳的货色,这种药材,往往都是到拍卖会上拍,而上了拍卖会,咱们的成本无疑要增加很多,买一株两株,可以花血本,但若是大规模抢购,肯定要大亏,甚至可以这样说,就是世家大族也经不起这样的大规模竞拍。不知东主要这么多宝药,到底何用?锻体期内,怎么也用不到这许多药材。 ”秋娃乃植物成精,太过奇诡,许易恐其身份泄密,引来外人窥探,平添无谓麻烦。 故此,连袁青花也不曾告知,只想先用书上看来的土办法,吊住秋娃的性命,再来慢慢想办法。 孰料,现如今连宝药的供应也成了难题,让他愁绪横生。 见许易情绪不高,袁青花念头稍转,说道,“东主勿忧,其实咱们未必一定要找店铺采购,借着东主的威名,袁某在广安城大小也有些名气,我去黑市上盘盘道,那里的好东西未必就少!” 许易拍拍他肩膀,分出一沓约五千金的金票,朝袁青花怀里拍去,“有品相好的,都买下,买不起的,先订下,我来想办法。” 自打擂战结束,他的身价达到两万八千金,但这几日为秋娃续命,前后花去约有近两千金,便是流水也没这般快的。 实则便是一株成金的人参娃娃,也不过才值这个数。可为救活秋娃,许易根本没想过成本。 袁青花吃了一吓,没想到自家东主疯狂到这种程度,正待出口相问,又想到自家东主恐有难言之隐,便转口道,“用不着这些,就凭东主如今在广安的名声,只要我传个话就行,再说我武力低微,随身带着这些金票,太过危险。” 许易还待劝说,腰间忽然传来滴滴两声鸣叫,转口道,“那你先去搜寻,有消息了,到炼金堂处,托人传话,我可能要在那里待上几日。” 说罢,疾步奔出门去。腰间的鸣响,正是炼金堂的一种通讯法器。 原本,按照和宋长老的约定,他五日前,也就是擂战结束的次日,便要入炼金堂给宋长老卖力。 那天,许易确也如约而至,迎接他的却是早受了宋长老嘱托的绿衣侍者,交代说,宋长老有急事出外,何日返回,会通知他。 交代罢,还给了他一个纽扣大小的玉器,嘱咐他缚在腰间,何时玉器鸣响,再赴炼金堂。 不多时,许易来到炼金堂,绿衣侍者早在门外迎候,交给他个通行玉牌,说是宋长老转交的,以后凭这个通行牌,可直接入炼房。 入得炼房,宋长老已然在了,老头子精神不错,满面红光,见着许易便啧啧道,“老夫真没看出来,你小子竟是荒兽出世,凶焰滔天,竟将偌大个黑龙堂连根拔起。嘿嘿,老夫活了一把年纪,历经数州,还从未见过你小子这种凶人。” 许易解下斗笠,笑道,“您老别转移话题,说好的七日后,让在下前来,结果在下来了,您老却没个踪影,扔下个玉牌,让我随时听候召唤,这件事,您老又该怎么说。在下可记得清楚,约定之时,您老还说若我晚了一时半刻,您老要如何要如何,现如今,是您老自己食言而肥,该怎么算,您老自己说吧。” 第一百零三章 炼器之道 宋长老心知许易贼喊捉贼,明明是这小子想转移话题,却说自己转移话题。 偏偏这小子抓到点子上了,让他面皮泛红,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有力的说辞,只好无耻到底,道,“谁叫你小子让我跟着你下注,赚了上万金,以老夫的脾气,有钱不花,憋着难受,恰听说天水城来了一批好货,生怕错过,只好赶了过去。再说,我不是给你小子留信了么,又没让你小子空等。” 许易气结,暗忖,人与人还真不能近交,早些时候,看这宋长老器宇不凡,一派技术大佬的高人风范,结果,才稍稍拉近距离,便全然不顾,将无耻嘴脸露了出来。 “您老说的是,是小子多言,今日小子前来履约,不知何时开工。” 许易猛地脱离谁是谁非的纠缠,含笑说道。 宋长老舌头猛地打结,准备了一肚子的无耻言辞,竟就这般堵在了腔子里。 “难不成今日无事?”许易问。 “有有有,怎么会无事?” 宋长老憋得内伤满满,干脆介绍起今日的任务来。 今次,宋长老要继续试验血器的炼铸之法,看看在许易这稳定供火器的助力下,能否锻炼出一把中品血饮刀。 许易既来履约,自是宋长老说怎么干,就怎么干,绝无废话。 但见,宋长老先往鼎炉里送了一块抱石大小的黑色铁块,启动地火,嘱咐许易开始拉匣。 半个时辰后,宋长老又陆续往鼎炉里投注了,四五种材料,霎时,鼎炉内,各色烟气幻化,绕彩织霞,映照得整个室内,光影重重。 又一炷香,宋长老不知从何处弄来个布袋,嘱咐许易稍作歇息,从鼎炉侧沿打开个暗门,将布袋对准暗门打开,立时便有猩红的液体注了进去。 许易大吃一惊,这一袋液体,竟是鲜血,人的鲜血。 血液的味道,对如今的他而言,真是再熟悉不过。 一袋血液注进鼎炉内,不过数息,宋长老便停了地火,笑着道,“老夫这次要锻造的这把血饮刀,乃是筹措多时的,所有的器材都达到了中品之选,关键就看你小子的供火了,且好生休息,还不知道这些顽石要吸多少鲜血,才能喝饱了,乖乖让老夫锻成美玉。” “长老要锻造血饮刀,不是只需金铁之器便可,缘何方才我见了好几种材料,都不可能是金铁,这是何故,莫非炼器也讲究五行辩证。” 许易既是奔着炼器来的,能亲眼见大炼师炼器,自然不愿放过这次的现场教学。 宋长老竖起一根拇指,赞道,“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凡品,没想到悟性竟如此之高,不错,炼器如炼药,乃是合成之道,而合成之道要至绝巅,便不能逆自然之道,何为自然之道,五行循环,阴阳调和是也。极品的神兵、丹药,皆要讲究五行平衡,阴阳调和。” “就拿老夫此刻炼这把血饮刀而言,倘使炼的是锄地的锄头,切菜的刀,伐木生火,抡锤打铁便成。然,血饮刀终究是血器,非但要极锐,极坚,还要能容纳真气,其中门道极多,要求自然极高。五行不衡,难得其坚其锐,阴阳不调,纹路不固,真气不能贯通。便是勉强锻造出来,也不过******一把,又有何用。” 许易点头受教,还待再问,宋长老腰间传来一声轻响,老头子查看了下鼎炉中的动静儿,交代许易安心休息,急速出了炼房。 半柱香不到,老头子折身而回,满脸急切,也不顾许易正在打坐调息,惶急道,“许小子,我来问你,水中镜真将铁精交还于你巡捕司?而你巡捕司昨夜整将铁精弄丢了?速速回我!”说话之际,搓手挠腮,急切不已。 “确有此事。”许易没想到老头子突然关注起这个问题。 “什么!你们,你们……哎,也不知此等异宝,被谁得去。” 宋长老满脸涨红,急得团团转,嘴上嘟囔不停,“若早知道玲珑阁拍卖的是铁精,老夫便是倾家荡产,也要买来,怎会让姓水的得去,哎哎……” 宋长老那叹气的倒霉劲,好似躲在千丈地下,却依旧遭了雷劈,苦闷得不行。 许易心念一动,道,“莫非方才便是有人通知长老铁精失盗的消息。” “可不是么?要说你们巡捕司的酒囊饭袋,尽是吃干饭的,这么多人守着一个铁疙瘩,也能让人偷走?嗨,若是让姓冯的得去也就罢了,这下也不知落在谁手里,惹得老夫心痒痒。” 宋长老焦躁难安,简直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不就是一块铁精么,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瞒长老,昨夜看守之际,在下也曾把玩过此物,除了能幻化形状,也没什么奇异,哦,对了,听人说铁精用来锻器,当是极好的材料,可这天下适合锻器的材料多了,又不独一铁精。所以,窃以为长老没必要患得患失。” 此番话看似劝慰,实则引逗。 若说无昨夜之奇遇,许易恐怕也会认为铁精就是一适合锻造神兵的器材,可昨晚的奇遇,让他深深见识了铁精的神妙,心中对这铁精的猜疑,愈加深刻了。 此刻又见宋长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道,论对器物的见识,他所见之高人,恐怕谁也及不得宋长老,便想引他说出一番见解。 宋长老叹息一声,欲言又止,最后摆摆手道,“你非此道中人,难识此道之妙,多说无益,去休去休,淬火吧!” 此时,鼎炉内的色彩已完全黯淡下来。 宋长老打开地火,真正的淬炼便开始了。 一如那日,许易拉风匣,宋长老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往鼎炉上挥掌,激发着气劲。 许易原想着这次淬炼,耗时最多一如上次,以他如今修成《霸力诀》第一层的三牛之力,操持这风匣,定是轻而易举。 哪里知晓,这一拉便是近三个时辰,上千下的推拉,让他筋疲力竭,浑身酸麻。 忍了半晌,终于憋闷不住,道,“还要多久?我这儿撑不住了。” 第一百零四章 心术 “快了,快了,坚持住!就这点能耐,还敢张狂?” 嘴上如是说,宋长老心中却惊骇到了极点,上千下一牛之力,合起来,便是千牛之力,便是一座小山,这一会儿功夫,也得被这小子挖塌了。 便是换作他来,也决计不可能撑这许久,锻体期便有如此恐怖的耐力和精神力,闻所未闻。 原本,宋长老让许易拉风匣,本是想和他换着来,毕竟,一场血器淬炼,时间极长,不可能由一人完成供火。 原想着以那日所见,许易顶多撑过一个多时辰,哪知晓他这一推拉,就是三个时辰,整个淬火过程,基本接近了尾声。 宋长老诚心要测试许易的承受极限,便故意激他。 “罢了,罢了,大丈夫说到做到!” 许易回了一句,便闭口不言,再度换手,奋力推拉风匣。 他双臂接近麻木,浑身的气力已近枯竭,灵魂深处也疲惫欲死,神智却还清明。 经历过修炼《霸力诀》时的非人能忍之剧痛,让许易对深刻的痛苦,有了极强的抵御能力。 既然答应了宋长老,至多拼得筋疲力竭,瘫倒在地,也算言出必践。 宋长老心中暗暗点头,口上却道,“别以为帮我拉风匣,便无一点好处,以你如今的境界,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气海境,然,人与人不同,气海与气海不同。” “有人气海如井,空有气海之境,却储藏真气极少,便是达到气海境,对敌之时,也撑不过一时三刻,便真气耗尽。” “有人气海如溪,此乃多数人之气海,便如老夫,武道天资有限,丹田化海之时,也只有如此品质。此亦乃天数,天教庸庸者众,至弱至强者稀。好比世人,呆笨者,聪明绝顶者终归占了少数,绝大多数皆是中人之姿。” “有人气海如湖,此辈往往生于世家,或贵为门派核心子弟,此辈自小天资不凡,又有长辈提点,精修之下,远胜同侪,常人丹田化海,一颗神元丹丹田便已稳固,此辈往往要两到三颗,最后化出气海,浩浩如湖,深不可测。如此辈者,气海前期,便能同气海中期修士争长竟短。” “最后一种,便是气海真如海,广袤无可量,此种武者,千万中无一,恐怕只有各大门派,世家,以及王族中不世出子弟,才有此机缘!” “你小子也算天赋异禀,若现在多加磋磨,打磨得身体坚实如铁,气血沉浸骨髓,到得化海之时,未必不能超越老夫。别看这小小风匣,却是四级大炼师所建,专为锻炼我炼金堂内门子弟所用,让你小子使上了,算是造化!” 许易已没力气说话,抽动着最后的潜力拉动着方匣,心中却莫名欢喜。 气海境,是他梦寐以求,却从来不知道气海境与气海境,还有如此大的区别。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下一阶段的主要任务,已调整为拯救秋娃,和寻觅神元丹,现在看来,继续打磨身体,也有极大必要。 他自信以他如今的身体,便是立时丹田化海,也必定远胜同侪,毕竟,上一次修炼霸力诀开的生死关,浑身的杂质不知驱逐了多少,若论身体坚实,气血混凝,他还未有见过能胜过自己的同境界者。 而今得了宋长老的教训,许易便熄了急功近利之心。 呼,呼, 风匣匀速地抽动着,许易的呼吸却越来越弱,几近于无。 宋长老一边护持着鼎炉,一边关注着许易,心中的讶异却是越来越深刻。 此刻,许易浑身湿透,坐在炙热的鼎炉旁,他所坐之处,却能见水流。 这是何等可怕的消耗! 经历如此可怕锤炼,而神魂不散,肉体不消,宋长老别说见,听也没听过。 正惊叹间,鼎炉内传出一道锐鸣,宋长老猛地连拍两掌,大袖挥开顶盖,一道掌力送进鼎内,气流相激,一把三尺长的金色大刀,从鼎炉中飞出,被宋长老抄在手中。 刀背极宽,刀身极薄,锋刃间,金光流动,宋长老猛地挥刀,长刀划出,气浪自生,异质岩锻造的比精铁还硬的地面,顿时被斩出寸许长的刀口。 “哈哈,哈哈哈……” 宋长老仰天长笑,笑声久久不绝,“中下,品成中下,哈哈,没想到宋某也有锻成品成中下血器的一天……” 自得许久,宋长老才意识到这中下品血器的造就,和另一人的关系极大,这才想起场间还有一人。 回眸瞧去,却见许易仍旧在拉着风匣,竟已痴绝。 宋长老慌忙奔过去,掏出两颗丹丸,塞进许易口中,将他转到一边的石床上。 不多时,丹丸化药,滚滚热力溶于许易四肢百骸,疲惫到快要混沌的许易,陡然间像是被置放入温泉之中,浑身懒洋洋,舒坦得厉害。 药力化尽,他精力也恢复大半,起身下床,抱拳道,“恭喜恭喜,恭喜长老锻成神兵,若无他事,在下先告退。” “这就走了?” 宋长老只觉有些不对。 “下回长老若再有事,召唤在下便是。” 许易说罢,转身欲行。 “慢着!” 宋长老叫住了许易,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却说不上来。 “不知长老还有何事?” “你就没什么要我帮忙的?” 宋长老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宋长老明白哪里不对了,自己似乎欠了这小子不小的人情,念头到此,他“啊呀”一声,指着许易,怒道,“好个奸猾的小子!”骂罢,哈哈大笑起来。 许易亦笑,心道,老头子终于开悟,这番辛苦却不算白费。 原来,许易种种居功不傲,任劳任怨,都是一种策略,一种人情世故上的策略。 他有求于宋长老,却知开口便落下乘,上乘的方法,乃是让宋长老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开口问自己有何求。 所以,许易那日才会掀开斗笠,说送宋长老一桩富贵,果然宋长老这一注赚了万金,这便是天大的人情。 第一百零五章 归理房 可许易丝毫不提,宋长老提了一句此事,他也压根不接茬。 此刻,帮着宋长老拉风匣,近三个时辰的非人折磨,许易咬牙受了下来,同样是在做人情。 结果,让宋长老锻成了中下品相的血器一把。 有这两桩事,他许易给宋长老的人情算是做足了。 换做谁,这时心中都会充满感动和亏欠。 许易赌的是人性,一个正常人的人性,显然,有过和宋长老的接触,他知晓宋长老是怎样的人。 果不其然,越是受累,他越只字不提,反倒交代宋长老,若再有劳,招呼便是。 他姿态做到极处,果然触动宋长老的心弦,而宋长老一句话出,幡然醒悟,猛地想起眼前的家伙,哪里是什么赤诚君子,分明就是奸猾小贼,又想起当初被许易以拉风匣相要挟的情景。 这一醒悟,他才回过味儿来,竟是被眼前这小子,狠狠算计了一把。 然,布局谋篇能到此种程度,宋长老虽然气恼,也只有苦笑。 而宋长老这一笑,许易全盘明了,既无伪装的必要,便也放声大笑。 笑声落定,宋长老指着许易骂道,“好个猢狲,当真好心术,如此奸猾,难怪黑龙堂被你阴死!” 许易道,“奸猾这顶帽子,小子可不敢冒领,奸猾者,岂能稍有谋算,便让人识破,小子实乃心有所求,却难开口,不如等长老自己明悟,如此也全我二人面皮,长老不谅我之苦心,缘何以奸猾相赠。” 宋长老摆手笑道,“罢了罢了,老夫可没闲工夫与你斗嘴,到底有何事,直接说来吧。老夫不是辜恩之人,生受了你万金,不了了这份因果,老夫也睡不安稳。到底是要找老夫代炼,还是囊中羞涩,要老夫赞助一笔?” 许易道,“若是代炼此等小事,小子花钱也就办了;至于说钱,小子的确亟需,但还不至于找来您老这儿打秋风。小子所欲者,乃炼金之术也,还望长老成全。”说着,恭恭谨谨鞠了一躬。 宋长老面上的笑容迅速敛尽,沉吟半晌,方道,“没想到你小子所谋甚大,吃了鸡蛋,还想搂只鸡走。不过,此事,老夫可定不下来,加入炼金堂需要总堂报备,不过以你小子的资质,应该能通过重重考验。” “加入炼金堂,需要什么考验?” 许易有些挠头,没想到这么复杂。 宋长老道,“先到外门作三年学徒,辨别各种器材的属性,能熟练掌握者,且修为达到锻体巅峰者,准许送入考核,考核通过方能进入总堂。” 许易一听三年,头皮都麻了,拱手道,“在下无意加入炼金堂,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办法,学习炼金术。” 宋长老道,“非是老夫不肯相帮,亦非老夫敝帚自珍,而是炼金术非是功法一类,能够速成。此法说穿了,无非是精修五行平衡之术,广识器材属性,按照炼器法诀,便能修成。说来简单,要的却是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的水磨功夫。” “便是老夫亲自传授于你,非十年之功,不得小成。老夫自八岁起,开始入此门,五十余年勤学不缀,才勉强到三级炼师,连个上上品的血器都炼制不出,你说此道何艰。” 许易道,“长老,在下既生求学之心,又何畏艰难。在下想在此间学艺,只需长老偶尔提点,所需器材花费,在下自行支付。在下也不要长老白授学问,愿替长老推拉风匣以偿,除此外,在下也绝不耽误长老时间,若有疑问,也必在替长老拉风匣之时道出,不知长老意下如何。” 既入武道,许易从没想过一步登天的事,他不愿入炼金堂耗费三年,乃是有秋娃为羁绊,至于炼金艰难,早有心理准备,倒没放在心上。 宋长老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夫再不应允,真是不近人情了。炼金的确极好器材,也是最大的花费,若无组织供给,私人根本无法承担。这样吧,老夫便将你推荐到归理房。” “这一房主要负责锻炼废兵,得到分解的材料,二次回收利用。此活计虽然辛苦,却最能熟悉器材属性,广安分堂内求告这份差事之人极多,甚至有世家子弟花费重金托请,老夫以此礼回你,不算轻吧。” 许易大喜过望,深深一鞠道,“大恩不言谢!” 宋长老轻挥衣袖,“你能不能入炼金这行,全看你造化。”心中却道,“好小子,算计老夫几次,这回也让你尝尝老夫的算计,看你届时还有面皮寻老夫开口。” 正事谈妥,宋长老急着测验新炼的血饮刀的全面性能,叫了先前接引许易的绿衣侍者,赐下亲身佩戴的腰牌,嘱咐了事由,便要绿衣侍者全面负责许易的安置。 在绿衣侍者的小意安排下,许易进归理房的流程,极为顺利,在录事处检验房的一块墨石上滴了血,取了一块用作出入凭证的绿色晶石,辞别绿衣侍者,在路牌的指引下,向一处甬道行去。 行进甬道,又在路牌的指示下,七拐八弯,绕了无数圈,只大约记得一直在向地下行去,却有些不辨南北了。 途中遇到的炼房更是多如繁星,终于,转过一片火海似的炼场后,在指示牌的导引下,行进一个宽广的圆形球体建筑。 方进得门来,便被端坐在门前的绿衣大汉叫住,“哎哎,戴斗笠的,说你呢,号牌号牌,往哪儿看,老子也是服了,都到晌午了,还有人愿意来,久不出归理房,难道城中已尽是钱多人傻之辈?” 许易行到近前,正待相问,那人却夺过玉牌在身侧的墨石上一靠,蛮横一挥手,“九十七号房,什么话也别说,有问题自己到墙上看!”说罢,便抱着膀子,闭起了眼睛。 初进炼金堂大门时,见识过炼金堂的简洁风格,当下,左右扫了扫,便在右边的墙壁上见着了石刻,果见录述着条条规则。 第一百零六章 离火 才扫完石刻上的文字,许易心里对某长老的好感一风吹尽,恶感却如**涌,狠狠想,“老小子,到头还是摆了老子一遭。” 原来石刻上录述的规则是,除了炼金堂内部杂役,外来竞聘的杂役,须按日缴纳分炼出的金属原材,每天日落时分清点,数目不达标者淘汰,达标然最少的三位,亦淘汰。 淘汰者若要再入归理房,除了仍须二级以上炼师推荐外,则需另行缴纳千金罚金。 如此规则,某长老不让他明日再来,却是直接让他报到,生生少了半日时间,这不是明摆着坑人。 许易怀揣着才领到的三本入门级的炼器秘笈,还未来得及打开看一眼,几乎两眼一抹黑,让他和此间众杂役竞争,本就吃力。 还被老头子抹去半日时间,此刻他再进这归理房,不是找死么? 况且,若是此次争竞失败,千金之费事小,关键是他绝不好意思再求某长老。 即便相求,某长老岂能不捏腔拿势,大敲竹杠一回。 算来算去,还是被老小子带沟里了。 心中怨念万千,可终究踏进门来,不搏上一搏,这般退回,让老小子知道,非笑掉大牙不可。 当下,许易也不废话,钻进正东的废兵仓库,四六不论,抱了一堆残兵废甲,急急朝九十七号房间飚去。 正行在半途,遇着两位华服公子,慢悠悠朝废兵仓库行来。 两位华服公子见着许易吓了一跳,两人齐齐抱拳呼喝出声。 一位问许易高姓大名,仙乡何处,一位问许易今日到底锻得原材多少斤。 许易也正愁没熟人,见二人相问,胡诌了个姓名,又说了自己是方来此地。 孰料,此话一出,两位华服公子好似听了这世上最滑稽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颤颤打跌,嘴上更是相互周兄,李兄的叫着,说什么上天眷顾,送来个蠢物垫底。 原来,方才二人见许易抱了一堆,还以为许易炼器本事凶猛,有自信一下午锻完这许多废兵,心中震撼不已。 待听说许易是才至此处,二人这才明白许易是四六不懂的新人,故嘲笑出声。 “草,今日定是犯了太岁,尽遇小人。” 许易嘟囔一句,拔腿便行,心中碎碎扎着某长老的小人,忽又想起怀里增大一圈的铁精,又推翻了今日气运不佳的定论,浑然不管身后两已被甩得远了的家伙的恶骂,快步奔到九十七号门前,拿晶牌往门前的圆盘处一靠,石门洞开。 分得的炼房,如他所想,简陋非常,粗硬的石块构造了全部的空间,房屋正中建着一个接了地火的广口炉,炉边竖着一柄巨型锻锤。 看过墙上的石刻,许易知晓,这一炉一锤,便是他目下通向炼金师之路的主要工具。 除了火炉外,房中唯一的陈设便是西北墙角的一个磅秤模样的装置,许易知道那是检验金属杂质和分离金属原材重量的设备。 许易扫了“磅秤”一眼,便将注意力投注到火炉上来。 火炉有半人高,通体深黑,不知是何材质锻成。 广口炉膛下接着地火,而这地火又与光武阁中不同,被特殊的秘法,加工成了“聚”、“离”二火,聚火炼兵,离火锻残。 之所以如此设置,乃是为归理房众杂役的实际运用所考量。 正如宋长老而言,归理房的杂役,看着是苦役,实则是肥差,尤其对有心在炼金上有所成就的新人来讲。 归理房杂役工作只有一个,便是将废兵仓库内的残兵,用离火锻造,除去杂余,收得金属原材。 而这除杂的过程,本身就是学习炼金术最佳的基础实践。 待得基础夯实,分离残兵的速度提上去,达到每日上交的定额后,分离出的金属原材料,完全可用来自己试炼兵甲,如此一来,便又省了一大笔。 正因有此便利,炼金堂归理房杂役一职,一直都极为抢手。 不仅炼金堂内部人员极力争取,广安城各大世家子弟,同样趋之若鹜。哪怕需要交纳高昂入房费,且承受极严苛的淘汰规则。 却说,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许易便动作起来。 他时间有限,耽搁不得,当下,将衣衫内的杂物除尽,包括三本新得的炼器秘笈,装着秋娃的玉盒,以及藏了音速飞刀,蛇戒,翅膀,以及几株宝药的腰囊。 唯独那枚新得了造化的铁精,贴肉藏了,不敢剔除。 只因铁精太过珍贵,宋长老这等见宝奇多的大炼师都被晃得神魂不守,此间,虽是密室,焉能保证无有偷窥密孔。 更何况,巡捕司才爆发了铁精失盗大案,若是他藏有铁精的消息爆出,他便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逃不出这广安城。 所以,许易不敢也不愿冒险! 按照石刻所录之法,许易将火炉的控制阀调到离火档,霎时,黝黑的炉膛内,钻出一道灰白的火焰,铺满整个炉口。 许易抄起一把金色的大关刀,横在炉口处,另一手握紧锻锤,朝大关刀的断口处敲打起来。 这是入门学徒通用的锻炼残兵的法门,许易听宋长老说过几句。 正如宋长老所言,炼金术没什么太大的窍门,完全就是熟能生巧的技艺。 残兵被离火淬炼,重锤敲击,意在积压残兵中的杂质,还原纯粹的金属原材。 所谓残兵,往往都已残破,其内成兵时的五行平衡已经打破。 锻炼残兵的要旨,就是要将五行中的,木、水、火、土四种杂质,用离火焚烧,炼化,独独留下金属原材。 道理很简单,所谓兵甲者,金属原材乃是主材,也最贵重,其他四种元素材料多为辅材,难称贵重,多被离火炼化。 当然,也并非没有辅材超过主材的神兵,但此等神兵,哪怕残破,也贵重非凡,自有大炼师操持,轮不到进入废兵仓库。 一言蔽之,归理房的主要任务,便是锻炼废兵,分离出金属原材,而离火的设计,也只会保留金属原材,余者,直接被炼化。 第一百零七章 铁精的妙用 然离火不能自动将废兵中的其他元素剥离,这便需要人工锻炼。 那一锤一锤的击打,以挤压,震荡的作用,帮助木、水、火、土四种杂质的分离。 许易此刻,一锤接一锤的敲打,便是起到这个作用。 而这敲打,并非越重越好,倘使越重越好,以许易的神力,重锤之下,这把气势逼人的金色大关刀,一击便裂,却起不到丝毫淬炼的作用。 实则,这敲打最有讲究,而这讲究正是许易等杂役初窥炼金术门禁的最基础知识。 正如宋长老所言,炼金术说难不难,法门很简单,掌握五行平衡之术,精通各种炼材之属性,熟练地掌握淬火等基本技术,炼金术自成。 说来简单,其中桩桩件件,无一不需要天长日久的训练。 而敲打废兵,看着简单,实则困难,要求敲击的力量,努力契合各种五行杂质的特有性质,唯有力道相合,才会有除杂的效果。 通过这种亲身实践的方式,武者能快速掌握各种五行原材的自有属性。 许易心知其中的艰难,沉下心来,一锤一锤地慢慢敲着。 数百锤下去,许易终于体悟到一点微妙的感觉,偶尔一锤下去,能感受到锤间微微的震颤,但也只是偶尔有这种感觉,下一刻想要再捕捉,却又消失了。 而再下一次感受到震颤时,却又与此前的震颤明显不同,许易正待细究,胸口处猛地一热,顺手一摸,却摸到个圆溜溜的疙瘩,正是铁精。 许易大惊,此地是否严密,都未曾探查,他如何敢拿出铁精。 就在许易绞尽脑汁,思忖方略之际,怀中铁精猛地暴热,攸地一下,从怀里蹿了出来,直朝火炉飞去,正巧落在大关刀上。 晶莹如雪的铁精,沐浴着灰白的火焰,在大关刀上蹦来跳去,欢快地好似贪玩的孩子遇到久违的玩具。 许易正瞧得目瞪口呆,咔嚓一声响,大关刀陡然粉碎,碎片直直落进炉火中,顺着炉膛处的回收管道,直接泄在了地上,化作一堆大大小小不规则的碎片。 碎片顺着管道滑出后,似乎触发了某种机关,咔的一声响,火炉的档位复原,灰白的焰火顿时消失。 焰火灭尽,铁精立即停止了跳跃,稳稳落在了炉中。 说来话长,一切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许易甚至来不及醒神,一切就都结束了。 方醒悟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铁精抢入怀中,拿在手中检查半晌,却丝毫未觉有损。 又赶忙奔到炉边,去查验那堆碎片。 原本金色的大关刀,锻出的碎片却是纯青,许易捡起一块,认出乃是青铜。 显然那金色,乃是其他杂质填补,经过离火锻体,尽数化去,这才显露本来面目。 许易心念一动,捡起几块青铜碎片,飞速朝西北墙角的“磅秤”奔去。 拣出一片,放入“磅秤”横栏一侧的圆形托盘内,另一侧的显示器上青光一闪,竖起一片青色小旗。 许易又将其余几片,依次放入托盘中测试,显示器上皆竖起青色小旗。 许易大喜过望,几要仰天高呼。 按照石刻上的表述,原材料的纯度分作五等,亦以金紫黑白青,等而下之,青色最差,金色最纯。 然,青色虽是最差,却也是合格之金属原材,初入之杂役,三年内皆只需缴纳青色原材即可。 只不过按时间长短,增加重量,头一个月内,每日缴纳十斤即可,尔后逐月增加。 方才金色大关刀,足有百斤之沉,锻得的碎片却是不多。 许易赶忙将所有碎片收拢,放上“磅秤”,见到显示器上弹出“三十”的数字,他终于松了口气。 心中谜团重重,隐忧多多,他实在没有继续锻炼下去的心思,左右够数了,他移动脚步,向墙边寻行去。 花了近两个钟头,许易用手指敲遍了,房间内的每一片墙,每一块地砖,终于放下心来。 此间,无人监视! 说来,许易不是不知道自己多疑,区区一个杂役,谁愿意费功夫监视。 奈何他身怀重宝,无法不求全责备。 有了这种种诡异,铁精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直线拔高,怎敢不倍加小心。 确定无有泄露后,盘膝坐了下来,思忖方才怪异的一幕,大脑飞速运转开来。 两世合一,让他既有书生许易的缜密细腻,又有游戏指挥官的开阔思路,念头转了几转,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基本测试计划。 就在这时,大门霍然打开。 许易吃了一吓,赶忙将斗笠戴上,方站起身来,便瞧见先前把守大门边上的绿衣大汉,气势汹汹而来,“兀那九十七号,聋啦,听不到响声?看在你小子是第一次来的份儿上,这次老子就饶过你,赶紧去验货!” 许易这才发现腰间的玉牌不知何时,已开始吱吱作响,从石刻上得知,这便是验货的信号。 原来,他方才想得太过入神,竟到了物我两忘的地步。 仓促收拾了满地杂物,许易随着怒气冲冲的绿衣大汉来到大门左侧的检验台,边上已经立着不少人了,其中先前和许易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位华服公子,正被围在人群当中。 瞧见许易到来,左首的“周兄”几乎欢呼出声,“就是那小子,就是那小子,奶奶的,中午才来,四六不懂,进了废仓,抱了一堆残兵,走得那叫一个春风满面,弄得我和李兄还以为这小子是何方高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就是个生瓜蛋子。好嘛,这会儿,把我和李兄排倒数第三,却没见这小子的影儿,我还以为这小子真是传说中的不世出的炼器天才。哪里知道人家压根没敢出来,躲炼房里了,哈哈,这是听见打雷,把**缩王八盖了,哈哈……” 满场皆笑! 原来,像许易这种到时间,仍赖在炼房的杂役,自归理房建立,就未出现过。 第一百零八章 手段 因为不会有人蠢到认为不出门,就能躲得过检验,因为检验台自设了复查装置,能够根据号牌,轻松查阅谁未曾到检验台报备。 这点,也在石刻上列明,自然没人会明知被抓,还要做贼。 按理说,许易这种情况,是没人查究的,检测时间一过,绿衣大汉一复屏,自然查出许易未曾过检。 那时,不管许易炼金的情况如何,都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永不准申请试练。 偏偏,那俩华服公子今次得了个倒数第三,按照归理房的规则,需要获得再次引荐,并交纳千金,才能再次进入归理房。 这两位是归理房的长期垫底人物,十次倒有三次,要重新交钱进入。 虽是世家子弟,身家丰厚,长期下来,也难免坚持不住。 今次二人再度得了倒数第三,心情本极郁闷,待见了垂头丧气歪在一边的倒数一、二后,那位“周兄”灵光一闪,想起中午那个抱着一堆废兵,跑得肆意昂扬、风骚入骨的九十七号来。 便随口询问了绿衣大汉九十七号的成绩,这一查验,才发现九十七号根本没到场,绿衣大汉又满场询问几声“九十七号何在”。 “周兄”、“李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兴奋得浑身发抖,这才有了绿衣大汉入房,将许易抓出来的一幕。 知道规则的许易,也吓了一声冷汗,这会儿,虽听“周兄”讽刺,也丝毫生不出恼意,若非这家伙对自己“念兹在兹”,他哪里还有机会验证对铁精猜想,保管已被驱逐出境。 “九十七号,你这乌龟功,可是练到惊世骇俗的程度了,怕是达到了最高境界,连自己都欺骗了,正是乌龟中的奇葩啊。” “李兄”快步上前,亲热地拍着许易肩膀道。 “废什么话,九十七号,赶紧交出号牌,让某记录成绩。若还想来,再找人推荐,另缴纳千金罚金。” 绿衣大汉没工夫听“李兄”扯淡,怒意盎然道。 “交出玉牌后,是否归还?” 许易不清楚绿衣大汉的记录成绩,到底是何意。 在他印象中,石刻上录述的却是,只需成绩达标,且非最后三位即可,却不曾见到有记录成绩的说法。 “哈哈,这家伙还真是嫩得厉害。” “交吧交吧,肯定归还,谢管事不是说了么,只要还有人推荐,再缴纳千金,这玉牌自然再度归还。” “周兄”,“李兄”各自笑嘻嘻地在一边补刀。 围观众杂役笑闹不绝,好似看许易这新来的呆萌,是绝大乐趣。 许易聪慧,自然听出门道。 原来,确不需要记录通过者的成绩,这玉牌是专门记录失败者的成绩,或者说通过记录成绩这种婉转的方式,让失败者主动上缴开启炼房的玉牌。 想通此节,许易念头一转,道,“听周兄,李兄的意思,觉得在下当真通不过检验台?” “废话,你要是通过了,我把这检验台都吃了。” “少******虚张声势,赶紧缴玉牌,你若能通过,从此,我李字倒着写。” 别人不敢狂言,他俩却毫无压力,但因他俩确实知晓九十七号乃是头一天来,还是中午来的,这点已经得到了绿衣大汉的证实。 分离残兵这项工作,二人干了足有两月,缴纳的罚金不计其数,深知此类门道之深,便是再有天才之人,第一日也绝难过关。 杂役圈里流传的最夸张的记录,也不过是某人三日通过测验台,后来,还有人提到那人是某位世家公子,私底下做过分离试验。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最牛的记录,也不过是三日通过。 眼前的九十七号统共不过半日时间,除非是大炼师转世,否则是不可能过得了检验台的。 “吃检验台,倒写李字,与我有何好处?不如咱们赌一把,若是我失败了,我支付你们二人两千金,我若是赢了,你们二位支付我和谢管事一人一千金。” 许易也不管二人答不答应,当下便将手中的布袋朝绿衣大汉递去。 绿衣大汉正费力地想天上怎么掉馅饼了,这九十七号赢赌,干嘛分我钱,手上却不自觉接过许易递来的布袋,内心深处竟不由自主地盼望奇迹发生。 方一打开布袋,绿衣大汉便狂笑出声,以他多年的经验,只一过眼,便知奇迹发生了。 随后,当众将许易布袋中绿铜倒在了检测器上,很快检测结果,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三十斤,青旗!” “不可能,这不可能……” “周兄”急速挥舞手臂,喊得唾沫横飞,“李兄”目瞪口呆,摇摇欲坠。 他二人乃是合用一间炼房,今次合炼出的原材也不过四十二斤,但二人来此已逾两月,按照规矩,二人各自需缴纳二十斤以上的重量。 如此,四十二斤不过是压线的成绩。 而若将许易的成绩换算出来,远远超过二人。 “莫非周兄,李兄想要反悔?罢了,罢了,既然二位反悔,就当方才的赌约不作数。” 许易大度道。 他此言一出,“周兄”,“李兄”的聒噪立时停了。 结果虽然令人难以置信,可切实发生了,强辩只会丢人。 二人灰头土脸,掉头欲走,却被绿衣大汉横身拦在了前面,“周公子,李公子,二位好歹是名门之后,说出来的话,怎如放屁,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让人不齿,下回,谢某再见了二位的长辈,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招呼。” 周,李二人,这才醒悟九十七号方才发神经一般,在赌约中提出了要分谢管事一千金,到底为的什么。 “谢管事,这话从何说起,赌约之事,乃是九十七号自说自话,我们兄弟又没答应,再说,九十七号自己也说了不作数,总不能强行让人参赌。” “周兄”振振有词道。 谢管事冷哼一声,“还以为谢某贪那一千金不成?真是小人之心。难道二位忘了方才自己所言,若是九十七号通过检测,你二位一位吃了检测台,一位从此倒着写李字,怎么堂堂名门之后,就这么不要脸么?” 第一百零九章 钱大爷 周,李二人噎得满面通红,怔怔半晌,二人相视一眼,拔腿欲走。 受不得,还躲不得么? “真是没卵的货,只要你二人敢走出这扇门,谢某定当上报总堂,禁止你们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参加归理房今后所有试练。” 绿衣大汉剑眉扬起,满面正气似乎要流出来了。 周,李二人脸色顿时绿成了黄瓜,要是再不准来归理房,那前面的巨额损失可就白费了,回到家族,必被重惩。 可倒着写姓氏,传出去就是天大笑话,整个家族为之蒙羞;吃检验台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周,李二人欲哭无泪之际,始作俑者的许某人说话了,“只要你二人兑现赌约,先前的改姓,吃检验台的话,我就当你们放屁。不知谢管事可否看在他二人年少无知,饶过二人一遭。” “嗯,君子有容人之量,难得难得。罢了,既然你这当事人都不追究了,谢某何苦枉做恶人。” 绿衣大汉摆出一副从善如流的长者风范。 可满场众围观者,谁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脾性,心中皆对九十七号的心术心生凛然,轻轻巧巧一句话,便叫对手进退两难,贪婪凶蛮的谢管事成了坐下恶犬,实在了得。 周,李二人一听谢管事松口,就差喜极而泣了,二话不说,各自掏了一张面值千金的金票,交到许易手中,屁滚尿流地去了。 许易拆出一张,朝谢管事递来,“多谢管事主持公正,这是您的裁量费。” 谢管事眼睛盯在金票上,精光几要化实,勉强抬手挥挥,“当不得,要什么裁量费,主持正义,乃我辈天职。” 一旁的观众几要作呕,这位谢管事是炼金堂有名的老抠,竟然好意思说出这番义正词严的话来。 许易哈哈一笑,“倒是在下孟浪了,管事品格高洁,实为我等楷模啊。”说着,竟将那张金票收了回来。 谢管事噎得要死,许易要是再坚持一息,他就打算扯下面皮,将金票接过来了,哪里知道许易竟又收了回去。 旁观众人懒得看二人恶心表演,一窝蜂散了个干净。 场间无人,谢管事完全松懈下来,正待露出本来面目,强行索要,却听许易道,“管事,你的金票掉了。” 谢管事一低头,果然见一团金票,在自己右脚边,欢喜地要炸开了,弯腰拾起,展开,一张脸简直要笑烂了。 竟是两张千金的金票,分明就是方才周,李二人当面交付九十七号的。 谢管事武道低微,仗着家族余阴,混在炼金堂广安分堂作了名管事,薪俸微薄,一年也不过百余金,而炼金堂法令森严,他又不敢敲诈杂役,弄得日子紧紧巴巴。 今日许易送出的两千金,几乎是他生平得到的最大一笔财富,更绝觉的是,九十七号知情识趣,还帮他在众人面前遮掩了面皮。 以至于,这片刻功夫,他对九十七号的好感直接爆棚。 谢管事紧攥着两张金票,癫狂了好一阵,才听许易道,“管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继续留在炼房锻炼残兵,不知管事能否通融。” “通融通融,多大个事!本来我炼金堂就准许夜间锻炼,只是专为我炼金堂内部子弟之福利,好在某名下亦有一间炼房,暂且借你用几日吧,所有材料可与某名义到废仓支取,只千万记得不准携带废兵和炼得原材出外。” 说着,谢管事递给许易一张晶牌。 许易接过,道,“哪能白借,这样吧,算是租赁的,一天五枚金币,管事若在客气,在下宁可不借。” 提出与周,李二人的赌斗,许易的目标便放在谢管事身上,存心送谢管事一笔富贵,当然,两千金显然太多,但不过顺水人情,送也便送了,谁叫姓谢的位置重要,要买好就得彻底砸晕对方。 之所以下如此功夫,道理很简单,许易已将这炼房作为未来极有可能的长期驻地。 如此,便有了交好此间管事的绝对必要。 就像他前世在机房挂机,偶尔买几包香烟贿赂网管,一个道理。 此非他算计过人,乃是本能。 不出意外,谢管事没抗住糖衣炮弹,甚至直接逆行,朝着糖衣炮弹深情相拥而来。 验证了谢管事的脾性,后边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却说,许易坚持要租赁,还以每日五枚的金币租赁,让他在谢管事心中个好感程度再度刷爆。 谢管事敢对天发誓,他从来就没遇到过九十七号这种善人、好人,顿生出一种明悟:“难道是上天听见自己呼唤,专派这好人来搭救自己出穷海的么?” 钱先生开路,万事不难! 绿衣大汉的积极性,完全被调动起来了,不仅亲自调派人弄来了许易要的残兵,物资,而且还十分贴心地给许易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许易饱餐后,又叫人领着许易到他私人盥洗室,清洁身体,连崭新的内衣都帮许易采买回了。 闭上九号炼房的石门,通体舒坦的许易再度发出“有钱就是舒坦”的感慨。 端坐在石床上,清空杂念,打坐半个时辰,许易长身而起,行动炼炉边,检查了三件废兵。 一件是如大关刀那般品质的半截点钢枪,一件是达到高攀银枪那种级数的顶尖凡兵的断柄开山斧,一件缺了一角的下下品血炼之器——月环。 前两件,许易要时,谢管事无有二话,独独索要残缺血器时,谢管事极为为难。 还是许易保证,若是锻毁,照价赔偿,谢管事才作通融。 之所以讨要这三件层级分明的废兵,乃是许易有心一测铁精是否真有分解残兵的能力。 而在此之前,许易先要弄明白,彼时,铁精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腾空而起,无力自动。 第一百一十章 试验 首要的怀疑目标,便是炉火。 当下,他快步行到炉边,先将炉火调到聚火档,攸地一下,一团幽蓝火焰冒了出来,迅速布满整个炉口。 许易掏出怀中铁精,靠近炉火,半晌却未见有热度传来,更不提铁精会自己飞动。 又待片刻,许易调出离火,站远距离,却发现铁精没有动静,而越靠近,动静越大,以至于最后发热,自行朝跳动的火苗中扑去,在火焰中弹上跳下的舞蹈。 几经测试,许易弄清楚了一则规律,铁精亲近离火,隔得越近,反应越强烈。 弄清此点后,许易放任铁精在离火中跳跃,拿过点钢枪放置炉火上,咔嚓一声,点钢枪化作碎片,溜进炉膛,未几从管道中流出一堆黑色碎片,却是重铁。 随即,许易又将开山斧放了上去,这次铁精跳上跳下,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听见开山斧有咔嚓响声,又过半柱香,开山斧表皮开始崩散,这回,却不是整体分解,而是一片一片慢慢剥离,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将开山斧彻底分解,得了一堆银色的庚铁。 跳跃了这些时候,铁精丝毫无有停止的迹象,似乎只要离火不灭,它便可永远地这般跳跃下去。 点钢枪,开山斧,依次被分解,许易一颗早就狂跳的心,快要裂开了。 强压着莫名的激荡,他将月环放进了离火之中。 一炷香,两柱香……一个时辰过去了,月环丝毫没有动静。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月环仍旧没有动静,抬眼望了望墙壁上的沙漏,已近四更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月环仍旧没有变化,许易有些不知足地叹息一声,正要熄灭炉火,就在此时,一声细不可闻的咔声传入耳来。 许易一跃而起,死命地盯着月环表明,眼睛都瞪酸了,终于寻找到一条比头发丝还细的裂纹。 当下,他二话不说,赶忙熄灭了离火,取出铁精,捧在掌中检查许久,见丝毫无碍,才小心收入怀中,又拿起月环检查片刻,心满意足地丢在了一边。 仰头倒在地上,喜悦在胸膛间堆满。 这一刻,他终于弄明白了铁精的宝贵之处,到底在哪里。 也想明白了宋长老在听闻铁精失盗的消息后,缘何会那般患得患失。 铁精有如此神奇的分解能力,岂非是所有炼器大师,梦寐以求的神器。 虽然眼下这块铁精连分解下下品血器,都如此艰难。 可许易却已在拍卖会上知晓,这铁精可是能进阶的神物,倘使铁精进阶成功,想必分解能力定会大大增强。 如此一枚既可用来炼成神兵,又能用来分解残兵的铁精,怎能不价值连城。 许易甚至敢对天发誓,知晓铁精分解残兵能力的,绝对只限于少数的大炼师,便是水长老也定然不知晓铁精的此等功效。 倘使水长老知晓,只怕拼着携宝远遁,也绝不会甘心将之交付出来。 得此神物,许易怎能不心绪若狂,这意味着他在通往炼金师的道路上,迈出了关键而坚实的一步。 一个能分解残兵的铁精,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不需要将注意力放在完成杂役的任务上。 而可以完完全全,将心意用来揣摩炼金术,平心静气地感悟锻炼残兵时的那种玄妙震颤。 更重要的是,他将拥有其他杂役难以想象的炼金资源,旁人只能在辛苦分解残兵之际,体悟五行平衡之妙,领略器材之属性。 而许易却能从一开始,毫不惜材地开始试练兵甲,恐怕最奢侈的家族也绝对不能如此无限量地供应门下子弟。 欢天喜地半晌,许易陡然想起时间不多了,收尾工作,还是要干。 那把点钢枪,锻出黑铁还好说,开山斧锻出的庚铁,却必须要处理了。 一夜锻出黑铁,有了白日的大关刀的青铜打底,还可以说是天才盖世。 可要既锻出了黑铁,又弄出了庚铁,这就不是天才,而是事出反常了,任谁都会心生怀疑。 当下,许易翻了几页锻器谱,拿出准备好的五行配材,也不管什么五行平衡,和着那堆庚铁,一道扔进开了聚火的炉中,不多时几种材质融合成块,许易用锻锤,胡乱锻造一番。 一炷香后,一件奇形怪状的的东西便告锻成,许易猛地又加劲,将那东西敲碎,调出离火,焚烧半个时辰,成了一堆碎渣。 做好这一切,许易打开了洞门,洞门方开,谢管事便奔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个硕大的食盒,远远笑道,“正好买了早饭,结果,你这儿就收工了,怎么样,可有收获。”说着,在许易手中瞄来看去,像在寻找什么。 许易笑着将月环递过,谢管事赶忙接过,在手中翻来复去,搜检半天,终于露出笑来。 许易道,“点钢枪,炼成了黑铁,开山斧却是炼废了,放在炉边,管事要不要去检验一番。” 谢管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是些破烂玩意,就是炼废了,也没啥好心疼的,来来来,吃饭吃饭。”说着,高举着食盒。 许易笑着接过,顺手又拍过六枚金币进谢管事手中,“辛苦管事了。” 谢管事大清早的不睡觉,眼巴巴地等着给许易送早饭,等的不就是这个时候么? 没想到许易这般豪爽,连那早饭钱都要给。 谢管事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把那一枚金币还回去,以表明自己不是贪财之人,可善财难舍,归还的话挤酸了腮帮子,却还是说不出口。 许易没工夫跟他计较,此等滑吏,拿钱结好,能为自己所用便行,深交大可不必,当下说,自己今日就不再炼房待了,有些俗务要去处理,改日再来,便即告辞。 谢管事怅然至极,殷勤地送着许易出了归理房大门,还远远倚门相望,满面不舍,浓浓的愁怨几乎要结成话音,“钱先生,你可千万记得要来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鸿宾楼 出得炼金堂,许易径直归了铁猫耳巷的小屋,路过周夫子家门时,却见破旧的木门被打开了,心中一喜,快步上前,还未到门前,一对中年夫妇从屋内行了出来,满面尘土,似在清扫房屋。 他正待发问,却被隔壁卖浆的大娘叫住,前番周夫子离开广安,便是这位大娘代传的口讯。 得了大娘一番解说,和一封信,许易弄清了原由,有些怅然。 原来,周夫子彻底离开广安了,一早便有宗义司的杂役前来搬取了周夫子的私物,便连房屋也托人发卖了。 信上,周夫子却没提这些琐碎,以及自己的安排。 倒是叮嘱许易不少。 信上说,他听说了许易在广安的壮举,热血沸腾,连浮三大白。 还道,许易能大展神威,证明《霸力诀》并非废功,要许易勤加修习,有条件,一定要继续将此功法修炼下去。 末了,又嘱咐许易,暗潜行藏,提高警惕,尤其要密切防范世家大族的偷袭,敦敦关切,似在耳边。 最后,周夫子相信小小广安困不住许易这条蛟龙,有朝一日,许易必能潜龙出渊,二人必有见面之时。 合上信,许易满心温暖。 他和周夫子不过萍水相逢,以酒结缘,因话投机,虽未久聚,却成挚友。 此时此刻,虽别海内,却天涯比邻。 在心中祝福几句,信步朝家门行去。 入得家来,袁青花却是不在,桌上留了信,许易捡起一看,袁青花在信上说,昨日托人寻了个老山客,有品相绝佳宝药出售。 本来昨日就要成交,奈何他手中无钱,便只下了订,一早过去,拖住卖货人,若是许易看到信,请即刻赶到东城西四坊的鸿宾酒楼。 情势虽急,许易却不急着出门,反倒是钻进厨房,鼓捣了起来。 的确,便是天塌了,也没他怀里的秋娃重要。 给秋娃作了补充,囊中宝药已空。 许易小心地将秋娃放回玉盒,抬眼看看将午,这才疾步出门。 ……………… 鸿宾酒楼是东城有数的大酒楼,整座楼呈塔形结构,分作上中下三层,最高层耸立半空,远观山景,近看江水,水榭歌台,熙攘街市,皆收眼底。 袁青花吃过早饭,在家等了个把钟头,许易未归,他便朝东城而来。 入得鸿宾酒楼,正是将午未午时候,虽未到饭点,人头已是不少。 毕竟此处乃东城武者的一大聚集地,哪怕不吃饭,点些茶水、点心安坐,听些见闻,传些消息也是一大快事。 袁青花曾对许易言说,最近帮着许易倒腾装备,在东城闯出不小的名气,实非虚言。 这厢,他方踏进屋来,便听有人高声招呼,远远还拱手,“哎,袁爷,袁爷,您来啦,在下多宝堂刘轩,幸会幸会。” 此声招呼一出,宽敞的大堂便炸开了锅。 便是有不认识的,听了底下的小话,也尽知晓这位是何方神圣。 当下,问好之声络绎不绝,只上前来邀请袁青花共进午餐的,也不下十余位。 但见袁青花团团一鞠,微笑道,“多谢诸位同道抬爱,奈何在下有约,改天,改天袁某相请诸位。”说着,云淡风轻地朝楼上行去,留下一片“袁爷仗义”的叹声。 袁青花这番鞠让有礼,温润如玉,不以物喜的范儿摆得足足的,实则心中的爽快已快翻了天。 过了半辈子谨小慎微的生活,袁青花从未想过自己有抖起来的一天,眼前这些可不是小人物,至少都是各大店铺的主事、掌柜。 从前这些人,谁会拿正眼瞧他,如今一声声“袁爷”,唤得袁青花骨头都酥了。 上得二楼,便有二楼的胖管事先迎上来,笑着道,“袁爷见谅,单间早订出去了,您的朋友就安排在大堂,不过是最好的靠窗位置,临湖观山,一样不碍的……” “大堂挺好,我也是给东家打短工的,要得什么排场。” 嘴上说不要排场,偏偏将谈事的地方约在这鸿宾楼。 不过,没安排包间,却合他心意。 但因此间所费不菲,包间费足要五枚金币,袁青花虽也是见过大钱的,却是舍不得掏这笔冤枉钱。 胖管事却以为袁青花说反话,赔笑道,“看您这话说的,在下可得掌嘴了,得,今天的饭钱,由在下请了。” “客气,客气了……” “要的要的,贵东主乃我广安一等一的大英雄,只手托天,单枪匹马扫平了黑龙堂,往细了说,鄙店也是深受恩惠的,要是天杀的黑龙堂仍在,鄙店还得按月交份子钱呢。想请您家东主,鄙店还无这个福分,就请袁爷代领了。” 两人鞠让之间,袁青花心头的爽快再度得到了升华,“无可奈何”地应承下来,脚下已经跨进大堂,一眼便瞧见了南边中间座位的两人,快步行了进来。 能在二楼的,身份自然较之一楼的更胜一筹,自有矜持。 虽有人认出袁青花,也不过远远点下头,上来搭话者三两位,被袁青花轻松应付过后,快步来到桌边。 他先冲面目老相的中年告个罪,一巴掌拍在紧邻中年而坐的瘦猴青年的肩膀上,“青子,可曾替我照顾好王先生?” 原来面目老相的中年正是那位出售宝药的老山客,瘦皮猴却是袁青花昔日作路导时的伙伴,而今,袁青花为帮许易满城黑市寻找宝药,便将当初的关系发动起来。 听说袁青花作了许易的门客,众帮闲羡慕之余,却是真发动起来,希图同袁青花打好关系,沾沾他背后那位东主的仙气。 这不,方才一日,瘦皮猴便引来了山客老王,兜售宝药。 彼时,袁青花未带钱钞,便托瘦皮猴将老山客留在此处一晚。 老山客原本不肯,说不立时买去,哪怕价钱低些,就卖去玲珑阁。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强买 最后,还是瘦皮猴机灵,顺手一指一家门店前的大型旗幌上的人像,说认识这人不,广安城锻体巅峰第一高手,我兄弟就是给他做活,便是他要买你的宝药。 不成想,此话一出,还真灵,老山客拍着大腿,连道失敬,竟将许易的事迹如数家珍地倒了出来,直说原来是易神捕要买,没二话,等一晚就等一晚。 但为确保瘦皮猴不是诓言,老山客坚持要验证袁青花身份,一连找了好几家门店,待众人众口一词确认后,这才放下心来。 才有了今日中午的约见。 却说袁青花一声招呼,老山客和瘦皮猴同时站起身来,带着好奇和恭敬的眼神,朝袁青花身后望去,左瞧右瞧,却不知在瞧些什么。 “我说易神捕没来呀!” 老山客满面失望,盯着袁青花道。 袁青花方说了个“是”,老山客起身就走。 袁青花拦住道,“你这是做什么。” 老山客没好气道,“做什么?王某敬重易神捕威名,才肯冒着风险等了一日,原想着大英雄必定重然诺,哪里知道人家眼界高,根本没王某这等小角色,王某又何必非要热脸去贴冷屁股。” 袁青花拉住他道,“说这就过了,在下东主昨日一早出门,至今未归,在下已经传讯去了,东主听说了,要我招待你吃完午饭后,一道去见他,东主正恭候了。” 许易昨日临去前,确实告知了袁青花,若他未有及时回归,便让袁青花去炼金堂报信。 此刻老山客翻脸,袁青花觉得没报信必要了,倘使午饭吃罢,许易仍旧没赶到,便直接领人去炼金堂扣门便是。 “此话当真?” “在这广安城中,我还能绑了你不成。” 老山客这才又坐了回来,未多时,便有侍者将一盘盘菜肴端了上来。 凤血鸡丝,清蒸青鲤,贝焗熊掌…… 一道道鸿宾楼的拿手名菜,流水价地送了上来,色满香飘,勾人馋虫。 直到宽阔的方桌被铺满,送菜才停止,最后,便有侍者送上两壶上等西凤花雕,酒菜便算上齐了。 此餐饭,乃是鸿宾酒楼赠送,档次相当之高,少算一席也有五金之费。 望着满桌子的上等酒菜,老山客感受到了浓浓诚意,脸色立时好看了不少。 袁青花冲瘦皮猴使个眼色,后者便拉过老山客劝起酒来。 老山客虽算不得穷困,可生长于山林,有时数年来不得一趟广安城,哪里见过这等精致席面,早被满桌的山珍海味晃得花了眼,瘦皮猴稍稍劝说,老山客便放下矜持,山吃海嚼,狂呼痛饮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青花见老山客微有醉意,怕多饮误事,便道,“我听青子说,王先生有好东西,不如拿出来见见,待会儿,去了东主那里,我也好替王先生讲价。” 老山客道,“易神捕豪爽,拿这等席面招待王某,王某也不能小气,但凡易神捕看中了,随便给给辛苦费,王某这货就让了。”说着,从腰囊中掏出两个红色山梨木制成的木盒来。 袁青花知道这位是卖老了药的,口上说的“辛苦费”,不过是客气话,当下,嘴上客气地应承着,却送目朝盒中看去。 这一看过去,便再挪不开眼来。 但见两只木盒,左边那个躺着一朵雪莲,花色纯白,晶莹如玉,莲花开作七瓣,品相不凡。 雪莲乃是常见之药材,七瓣雪莲却是罕见,但因这雪莲每百年结出一瓣,七瓣雪莲,至少也有七百年的年份。 右边木盒中,躺着一个鸡卵大小的浑圆果子,色作深红,亦是袁青花识得之物,乃是丹果,多用来作炼丹之辅材,颜色越深,年份越久,眼前这枚深红色丹果,光看品相,少说也有五百年。 七百年生雪莲,五百年生丹果,名副其实,皆是宝药。 所求得获,袁青花大喜过望,当下,也不愿在此间多待,急着去寻许易报喜。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哈哈,天助我也,吴叔,这回老祖过寿,寿礼有了。” 话音未落,一个锦袍青年,和一位红袍中年,并肩行到近前。 锦袍青年手中折扇挥洒,镶金的扇柄敲在方桌上,潇洒道,“雪莲和丹果,本公子收了,开个价吧。” “这位兄台,你也太不地道了吧,没见我们正谈事么?” 袁青花皱眉道。 “你自谈你的,本公子谈本公子的,两千金,本公子收了。” 说话,锦袍公子便伸手朝木盒捉来。 袁青花怒了,伸手格了一下,孰料锦袍青年的手臂犹如烙铁般烫手,下意识松开,一股巨力传来,跌得他一屁股坐倒在地。 锦袍青年冷哼道,“区区锻体中期的小辈,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张狂,看来我云家低调久了,世人都快忘了我云家的,连阿猫阿狗,都敢胡乱龇牙了。” “什么云家不云家,你可知道袁爷是谁,易神捕的大名你总该听过吧,袁爷就是易神捕的门客,这两株宝药,乃是易神捕要的,你也敢抢?” 瘦皮猴见势不对,赶忙将许易的名头扛出来,近期,广安城中,易神捕之凶名,能止小儿夜啼,绝非虚言。 果然,锦袍青年和红袍中年同时变了脸色,满场众人听见“易神捕”三字,也来了兴致,虽未动作,却将注意力投注过来。 锦袍青年怔了怔,冷道,“原来是许主事要的货,不过,交易既未达成,谁都有资格出价,公买公卖,是自古的规矩。” 自扫平黑龙堂后,易虚正名许易,并出任巡捕司高层的布告,贴得满城,但易神捕之名号轰传最广,旁人多以“易神捕”呼之。 此刻,锦袍青年不愿涨许易威风,故称呼官职。 听说是许易要的货,锦袍青年本来打算偃旗息鼓,不是怕了,而是实在不想招惹那个煞星。 若是此间无人,他便也就退了,奈何众目睽睽,他又扛出了云家的旗号,倘使就这般被“易神捕”三字吓退,不出今日,他云家就必成笑柄。 由是,他才梗着脖子要求竞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忠义 “不卖不卖,这货我只卖易神捕,什么云家,我却没听过。” 老山客连连摆手,做惯了买卖的他,极有眼力。 原本,方才锦袍青年出价两千金时,他心中窃喜,若是袁青花喊不出更高的价钱,他便打算将这对宝贝出手给强势的云家公子。 可待瘦皮猴一喊出“易神捕”三字,眼前这锦袍青年立时就软了口气。 老山客才信易神捕当真是这广安城中,最不能惹的人物。 当下,他赶忙调转舵盘,表明态度。 “大胆!敢辱我云家,活得不耐烦了!” 红袍中年怒喝一声,狠瞪着老山客,满场生风,老山客竟承受不住这一目之威,跌坐在了地上。 “三公子,须记得咱们是云家,什么易神捕不易神捕,唬得了升斗小民,奈何得了咱们云家不成!” 红袍中年声如洪钟。 锦袍青年浑身一凛,心道,“是啊,姓易的再牛,也不过和自己一样,才是锻体巅峰。自己家族中,像此辈者,多如牛毛,便是身边的吴叔,都跨入了气海境,自己何必怕他姓许的,再说云家也不是黑龙堂,他姓许的想啃,还缺副好牙口。” 念头落定,笑道,“吴叔所言极是,是小侄孟浪了。”话罢,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又恢复了先前昂首而来的意气张扬。 “云家,莫非是百年前,出过相国的云家?” 袁青花爬起身来,心中快速盘算着对策。 他到底只是许易手下的长工,站在长工的角度考量问题,自是多办事,少惹麻烦。 尤其是云家这种广安城中的有数人家,绝不是好惹的。 锦袍青年昂然道,“除了这个云家,还有哪个云家?怎么着,想着让你那自夸无敌的东主,上我云家门前叫阵?” 袁青花道,“我家东主乃巡捕司执法二处主事,职责所系者,乃是维护城中治安,又怎会无故找谁麻烦,云公子言重了。” 锦袍青年冷哼一声,“的确言重了,你这等贱人,哪里配跟本公子讲话。”说罢,抓起两只木盒,冷冷盯着老山客道,“两千金,可能卖否?” 老山客彻底坐蜡了,他便是再有眼色,也没想到局势会这般翻转,简直急转直下。 初始,他还以为锦袍青年根本奈何不得易神捕的门客,转眼间,易神捕的门客,竟被三言两语,斥得满面涨红,却难发一言。 这下,他却难办了! 先前看袁青花行情走高,他直言宝药被袁青花定了,但看眼下的局势,锦袍青年的威风,却不是他能扛得住的。 情急之下,他倒生出些智慧,说道,“此宝药我已转卖给袁兄弟了,阁下要买,还请找袁兄弟说话。” 锦袍青年他惹不起,难道易神捕就惹得起么,左右都惹不起,干脆将矛盾转移开去。 锦袍青年冷笑一声,斜睨着袁青花,拍出两张千金的金票,“这些钱可够?” “够什么?” “够买你这两株草药么?” “不好意思,在下不卖!” 袁青花平静说罢,上前几步,伸出手来,“把药还我。” 他不愿招惹云家,最大的原因是不愿替自己东主招惹麻烦,即便是锦袍青年真从老山客处截走了宝药,他也不会挺身而出。 然而,此刻老山客说得明白,宝药已算卖与他了。 如此,那这两株宝药,便是自家东主的了。 既是东主之物,他袁某人自要拼死护持。 顿时,锦袍青年面上笑意凝固了,“别他妈不识抬举,两千金到市面上,什么药买不着,想坐地起价?” “多少钱,与袁某有何相干,此乃袁某东主之物,云公子想买,须得问过袁某东主。” 说话儿,他伸手朝药盒抓来。 “公子,莫堕我云家威名。” 红袍中年冷声道,似乎极不满锦袍青年的优柔寡断。 啪! 锦袍青年骤然挥掌,重重一巴掌,抽在袁青花脸上,这一巴掌下手不轻,抽得袁青花原地转了个圈,吐出一口血水,胖脸迅速肿胀起来。 “不识抬举的东西!现在这药,我可以拿走了吧。” 云公子阴冷地盯着袁青花道。 “把药还我!” 袁青花疼得眼泪直飚,一双胖手却倔强地抬了起来。 “有种!” 啪,云公子又是一巴掌抽过去,这回却是下了狠手,袁青花被抽得飞了起来,半空中血雨飘零,断牙落了一地,重重摔倒在地,半晌没了动静儿。 “想要这两盒宝药,让姓许的上我云家来取。” 云公子豪气冲天。 两巴掌扇出,浑身被难以言喻的爽快充满,他甚至明显感到大厅内众人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 满场针落可闻的寂静,就是对他赫赫武功的最高褒奖。 刷的一下,云公子打开折扇,轻轻摇晃,贵气冲天,“吴叔,你说的不错,云家人就得有云家人的气度!”说罢,抓起木盒塞进怀中,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躺尸的袁青花忽地爬起身来,阻住去路,“把药还我!” 污血沾满肿成猪头的胖脸,满嘴牙齿不剩几口,张口说话之际,狂风灌口,一只胖手却伸得笔直。 莫名地。云公子感到一股冷意,然这冷意转瞬便化作无穷尽的羞恼。 满场都被自己凶威慑服,小小家奴竟敢在自己最威风的时候跳出来扫兴,倘还不下辣手,岂非让人看扁。 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云公子潜运劲力,怒喝一声,一拳便要挥出,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红袍中年的高呼,“公子小心。” 呼声未落,他方要抬起的大手,却动弹不得,紧贴着身子,多了一个人,一个头戴斗笠,高出他半个头的青袍人。 云公子视线方落定,满场陡然起了个霹雳,整间大堂都震了震,紧邻周边的桌椅,忽然被强大的气劲掀翻,四散飞去,砸得满场狼藉。 接着,便又瞧见吴叔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满脸涨红。 显然,这泼天动静正是吴叔和青袍人卷起来的! 念头到此,云公子浑身一片冰凉,难道擒住自己的竟是位气海境的高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拱火 “尊驾好本事,堂堂气海境高人,藏头缩尾不说,光天化日,竟敢偷袭我家公子,既不将我云家放在眼里,又藐视王廷峻法,十分大胆!” 红袍中年冷冷盯着斗笠人喝道,心中的戒备已提到最高。 他从未想过,公子在自己身侧余丈之内,竟会被人擒拿。 青袍人的身法,简直可敬可畏! 而方才自己一掌击出,几用全力,足有两牛之力,却被这人轻松御下,身形晃也未晃,反击得自己飞上了半空,足见此人劲力远在自己之上。 广安城何时多了这么个狠角色? 红袍中年猜不透! “老袁,一日不见,你怎生整成这副模样,可曾报了老子的名号!” 斗笠人根本不理会红袍中年,却对肿成猪头的袁青花说话了。 “东主,报了,不顶用啊!” 袁青花几乎是忍着眼泪说的,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激动。 委屈的是,报了东主的名号也扛不住,还是被揍成了猪头;激动的是,东主来了,自己总算找到组织了。 袁青花心念百转的当口,满场却因为他那句“东主”,好似降下个霹雳。 就在这时,许易掀开了斗笠,露出一张清瘦的脸来。 哗! 哗啦啦,不知碰倒了多少桌椅。 这张清瘦的硬脸,知名度实在太高了,升龙台上的绝世英姿,如一张张画卷,从众人眼前晃过。 而最吃惊的,正是红袍中年。 他原以为对阵的是位气海境高人,待许易揭下斗笠后,他真真震撼了。 众所周知,许易乃是锻体巅峰之境,可偏偏方才対掌,对方爆发出的拳劲,竟然胜过了自己。 他可是气海前期境的强者,相比锻体巅峰武者,应该具有碾压性优势。 寻常锻体巅峰武者,丹田化海后,体力大增,而增长幅度,取决于化海的质量。 弱者,有近两牛之力,强者有近三牛之力,绝大多数稍稍迈过两牛之力。 这还是未动用功法,单凭身体打出来的力道。 而红袍中年方才一拳,便超过了两牛之力,然他这一拳乃是瞬发。 寻常锻体巅峰强者动用功法,打出类似寂灭神拳的三牛之力,却需要时间。 偏生许易不闪不避,抬手就轰出了一拳,力量之大,远超他的想象,这还是锻体巅峰武者该有的本事么? 说来,红袍中年想得不差! 但许易能横虐万腾云这种锻体巅峰之境的顶尖高手,如何能拿常理度量。 论气力,二人皆不用功法,红袍中年有超两牛之力,许易不过一牛半! 但许易修习的《霸力诀》,太过霸道,小成之后,筋脉宽阔远胜同侪。 而又因为修炼《霸力诀》时,所用的虎胎易筋丸远胜过《霸力诀》丹方上录述之猛药,以至于《霸力诀》小成后,许易全力一拳,甚至超过了三牛之力。 那日在光武阁,和赵八两斗拳,一拳摧毁能测三牛之力的测力器,便是明证。 许易的《霸力诀》虽是功法催出,但胜在快捷,瞬发,只要体力足够,就跟随意挥拳一般。 这就让许易面对气海前期强者时,在力量上,占据了相当的优势。 而除了力量,短距离内,许易的归元步,简直妙到毫巅。 可以说,红袍中年对上许易,除了能隔空发出威力极大的气劲,动用功法时,能打出超越许易的力量,纵观全局,并不占据优势。 却说,就在红袍中年心念万端之际,许易却面带微笑地望着满面惊容的云公子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方才是你动的手吧?” “原来是你!姓许的,我劝你赶紧放了老子,云家在广安城,可不是黑龙堂那种小角色!” 待瞧清许易模样,云公子又是惊讶,又是放心。 惊讶的是,这家伙怎么突然赶来了,且还能在吴叔手下撑过一招。 放心的是,只要不是被气海境强者擒拿,局面就崩坏不到哪里去。 “看来你是不愿说,老袁,你说吧,对,你小子挨了揍,肯定不好意思,那个谁,你来说。” 许易伸手一指瘦皮猴,他何等眼力,只看站位,便大约辨出冲突核心几人的身份。 瘦皮猴被许易这一指,浑身激动得直哆嗦,赶忙跳出身来,指着云公子的鼻子,原原本本将事件的经过道了出来。 他和袁青花作一路营生,都是靠嘴上功夫讨食,此刻眼见翻身报仇的机会到了,哪里还会口下留情,虽未着重渲染,却也将方才的一幕幕,说得完完整整,活灵活现。 渐渐地,许易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冻成了一片寒霜。 初始,他还以为袁青花和这锦袍青年,乃意气之争,动起手来不敌,叫人胖揍一顿,成了这般模样。 现在才知道,浑然不是这回事! 姓云的抢东西,抢到他许某人头上了,甚至老袁都说了,这是他许某人所要之物,姓云的不仅要抢,还要打人,似乎还是要借着他许某人的肩膀,衬托云家如何了不得。 更关键的是,这两株宝药,可是秋娃救命用的,****的姓云的敢抢,岂非要绝秋娃生路。 瞬间,许易怒气值满格。 “当众强抢他人财物者,按大越王廷刑律,断双手!” 许易冷着声音下达了宣判。 云公子怒道,“姓许的,那是老子拿钱买的,怎能算抢?你动老子下试试!” 许易冷笑道,“两千金怎么够,没听方才人家说,这两株宝药已卖给老子了,老子可不认为这两株宝药只值两千金,至少值两万金。所以,抢劫罪名成立。”话至此处,抓住云公子手臂举起,“姓云的,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云公子怒极狂笑,“好哇,本公子倒要看你怎么动我!”话音未落,左腿豁然扫出,疾风一般,直踢许易面门。 就在这时,许易动了,身子一横,堵在了袁青花身前,气力催动,龙鳄甲顺生,噗嗤一声,硬受了一记红袍中年激发的气劲。 第一百一十五章 跨越天堑 原来,从一开始,许易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红袍中年身上。 方才,云公子动时,红袍中年先动了,隔空一拳击向袁青花,存的就是围魏救赵的打算。 早有防备的许易如何会让他得逞,归元步催动,立时就挡住了红袍中年这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他捏住云公子的大手也发力了,不及云公子抽来长腿踢到最高,大手猛地一扯,云公子便飞了起来,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折声响。 红袍中年惊怒交集,暴喝一声,张开大口,空气汹涌朝他腹中灌入,顿时,肚子鼓胀数倍,随着他一拳挥出,满场好似炸响一颗天雷珠,无数桌椅飞起。 红袍中年,一拳击来,天地俱暗,许易感觉在自己不远处,起了一阵汹涌的龙卷风,强大吸力,让他完全定不住脚,被强大的气劲,吸得腾空倒飞朝红袍中年奔去。 红袍中年大喝一声,双拳回收,再度运气,吸得双拳之间的空气都要抽干了,他死盯着许易的太阳穴,只待许易被吸来,便来一招最狂暴的双风贯耳。 不管许易有什么铠甲防身,红袍中年都有信心这聚集了毕生功力的五牛之力,也定能将之碾得粉碎。 说来话长,实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眨眼许易就被吸到了近前,红袍中年双拳轰然朝他头颅拍到,眼见就躲避不及,忽的,红袍中年猛地收拳,双足急点,倒飞而回。 聚集了毕生功力的一拳,打在空气中,炸出好大一片气浪。 原来,许易被吸飞的当口,却仍旧捏着云公子不曾撒手,方才危急关头,他猛地抡起云公子横在了自己身前。 有了这最佳盾牌,红袍中年便再是生猛,也只得住手。 方才两击,乃他生平得意之作,满以为一击必中,哪里知道好好的一锅汤,熬成了泔水。 红袍中年怒不可遏,高声喝骂,“姓许的,用人为质,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跟老子正面放对!" 孰料,红袍中年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堂堂气海境强者,竟然有脸喊锻体巅峰武者,正面放对,好似这是什么公平之举,正义行为一般。 若不是慑于红袍中年的恐怖实力,早就有人嘘出声来。 许易却根本不接茬,甚至看也不看红袍中年一眼,拽起不住骂咧的云公子,抬手就是两记耳光,抽得他血水横飚,断牙星落。 不等云公子痛呼出口,许易双手握住云公子双手,硬受了红袍中年隔空击来的一拳,双手用力,咔嚓一声,竟硬生生将云公子双掌拗断,硬扯了下来,随手抛出了窗外。 一口老血吐出,云公子委顿于地,哭爹喊娘的惨嚎起来。 “小辈,我杀了你!” 红袍中年目眦欲裂,朝许易飞扑而来。 “看谁杀谁!” 许易不退反进,身形一晃,便到了近前,一拳直直捣在红袍中年胸口,轰得一声响,击得他身上的上品法衣,发出一道锐鸣。 红袍中年吃了一吓,猛地想起此人在升龙台上的表现,身形一闪,便要退开。 本来,气海境强者全力施为之下,身如电闪,若是直线奔跑,许易绝对追之不上。 然在这厅堂之内,红袍中年想拉开距离,搞远程进攻,许易又怎会如他所愿。 归元步下,红袍中年连遁三次,却始终逃脱不开,惶急间,挨了三拳,身上的上品法衣锐鸣愈急。 而这场颠覆性的追逐战,却让无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观众,晃得花了眼。 锻体境追着气海境打,若不是青天白日,不少人都得以为自己在做梦,更不知多少人惊掉了下巴! 说来,经历了两次升龙台决战,尤其以第二次最为辉煌,易神捕的声名,在广安达到顶点。 甚至有好事者给许易派发了一顶“锻体境无敌”的冠冕。 然,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从来不缺少争论。 此称号一出,论战蜂起。 而今次,无数人睹见这惊人一幕! 可以想见,自今日起,所谓争论,云散烟消。 红袍中年怒极,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刻,堂堂气海境被锻体境追着打,传出去,就是天下笑柄。 可该死的小子,宝甲防御惊人,无论如何费力,根本破不开,偏生此子身法惊人,始终牛皮糖一般缠着自己。 纵横半辈子,他还从未打过这般窝囊仗。 正拼命想着应敌之法,对方攻势又急,暴风骤雨般的三牛之力,打的红袍中年实在招架不住了。 他不可能像许易这般,轻松而随意地爆出功法。 轰! 许易又一拳挥出,红袍中年身上的上品法衣终于没有再度发出锐鸣,而是砰的一声,化作无数金片,四散飞去。 轰!轰! 又是两拳,一拳砸在红袍中年肩胛骨,发出尖锐的骨裂声,一拳砸在小腹,击得他吐出一口粘稠的鲜血。 两拳过后,红袍中年如死狗一样,软倒在地,许易犹不收手,猛地跳起来,双腿暴张,一记暴力抽射,正抽在红袍中年背脊处。 霎时,好像发射了一颗炮弹,红袍中年的身体重重砸落在墙上,迸出好大一摊血污。 说来话长,自许易扑上去,不过十数息,堂堂气海境强者,便如死狗一般,躺在墙角,悄然无声了。 静!死静!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这一幕。 的确,方才许易和红袍中年,战得有声有色,所有人都惊叹许易的战斗力,甚至连“锻体境无敌”的绰号,都没人再怀疑。 然而,却没人看好许易会取得最后的胜利,毕竟,那可是气海境啊,锻体境和气海境之间,隔着天堑,从来不曾有人跨过。 而今次,却被人轻松逾越!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灵土宜木植 许易却丝毫未觉有多么荣耀,像踢破麻袋一般,将云公子踢到袁青花身前,“老袁,仇报够没,没报够,自己来抽这孙子!” 袁青花早被这热血沸腾的战斗,感染到泪流满面了,在他的认识里,这可是自家东主在为自己的尊严而战。 此刻,见气海境强者遭虐,云公子断掌,他心中满腔委屈和怒火,早就消尽,哪里还有报仇的心思。 忽地,一队皂衣捕快,疾步闯进厅内,领头的青衣壮汉怒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知我大越王廷峻法么,谁在此间放肆。” 自许易以法令屠灭黑龙堂后,整个广安的捕快,言辞间都爱带上大越王廷法令几字,似乎站在这几个字的背后,就有了无穷力量和巨大支撑。 “是我!”许易上前一步。青衣壮汉浑身一凛,立时挺身,行了个端庄军礼,“报告许主事,第十大队大队长公孙止,在此执行公务,请训示!” 许易抬手胸前回了一礼,指了指地上的云公子和红袍中年道,“此两人光天化日,抢夺财物,殴打平民,暴力抗法,公孙队长,由你押解回巡捕司,亲自交到执法二处。另外,做好证据采集工作,现场目击证人不少,希望你能拿到第一手详实资料。” “遵命!”公孙止高声回应。 他虽不属许易直管,可许易如今在巡捕司,那真是如日中天,上有高司长赏识,下有无数捕快拥戴。此等风云人物,公孙止如何敢不恭敬领命。 许易点点头,对袁青花道,“老袁,跟店家打个招呼,所有的损失,稍后到我巡捕司讨要,你小子这一身伤,也赶紧去春来馆治治。另请王先生,跟许某来。” 说罢,行到死狗一般的云公子身前,抓起两个木盒,和飘落在地上的两张金票,戴上斗笠,大踏步朝门外行去。所过之处,如旭日东升,照花映海,万众瞩目。 许易确有事要咨询老山客,情知外面人潮汹涌,出门不是好主意,便引着老山客上到三楼,寻了个单间。 “王先生不用拘束,随便坐。” 许易闭上门,指了指靠窗的奢华软榻。 “不不,不用了,有事儿您说,您说。” 老山客声音都有些哆嗦了。 他虽也算武道之人,可所长者乃穿山采药,半生从未有过对敌经历。尽管早知晓眼前这年轻男人,乃是广安城著名煞星,可那也只是听说,震撼力有些不足。而方才,火爆血腥的一幕,就发生在眼前,一言不合,血溅五步,连传说中的气海境强者,都被这位硬生生干倒了。 彼时,老山客看得血脉喷张,激动不已。此刻,和许易单独相处,他却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许易笑道,“忘了,买药的钱还未给你!”说着,掏出那从云公子身侧拾得的两张金票递了过来。 老山客喉头滚动,缩了缩手,终于壮着胆子接了过来。老山客正担心结账的事儿,没想到许易竟是如此痛快,渐渐安下心来,说道,“不知大人唤在下何事?” 许易道,“确有事相询……”随即道出原委来。 原来,许易寻老山客,正为秋娃。有这几日经历,他发现购买宝药,熬煮后给秋娃吸收的办法,效果实在有限。 几日过去了,秋娃不见丝毫好转,他担心长久这般下去,秋娃就危险了。而秋娃之事,又太奇诡,他不敢找外人相帮,甚至提也不敢提。 今次,撞上老山客,心念一动,便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来了。不过,许易言辞上也未牵扯秋娃,只询问了老山客是否熟悉人参娃娃,对其培育,可有心得。 老山客还担心许易提什么过分要求,没想到就是问药,心中长舒口气,道,“不瞒大人,在下自幼生长于大山间,自下生就和草药打交道,对药性药理,寻药辨药,乃至培育,都有些许心得。这人参娃娃是苦参长成,五百年结成娃娃状,千年乃得成精,乃是疗伤续命的圣品,珍贵非常。此物只适合生于野外,吸纳自然之精华,人工培育,却未曾得闻。” 他以为许易突发奇想,想人工种植人参娃娃。 许易也不说破,接着问,“若是这人参娃娃,有所损伤,又该如何培育、护理?” 老山客沉吟片刻,说道,“这个问题倒是稀奇,人参娃娃,得来要么炼药,要么作疗伤圣药吊命,有损伤是正常,莫非大人有人参娃娃,服用了它的根须后,还想培育其恢复完整。” 许要很郁闷,为保秘密,他只能旁敲侧击,偏生这老山客思维活跃,极爱胡乱联想,弄得他想解释也不能。“罢了!还是多谢相告!”许易抬脚便行。 “等等!”老山客叫住他,“培育人参娃娃之法,在下确实知道,但对伤患的人参娃娃如何补缺,确实不曾与闻,不过灵土天生利于木植,此等宝药,种植于灵性高的土壤间,想来多少有些作用。”“灵土宜木,对呀,怎么自己就没想到!” 许易心中猛地炸开。说来,他也是进入了思维误区,在他心中,秋娃根本就是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哪怕是变成了木雕,他心中也是这般看待,所以又给秋娃买来玉盒,还在玉盒内,铺床设被。以至于,给秋娃进补的办法,也如常人喝药那般,弄来宝药,熬成一锅汤,让她吸收。且每次汤药,秋娃确会吸收,许易便以为此法最当。直到几日来,不见明显功效,这才心生疑惑,寻了无根无势的老山客来旁敲侧击。 而此时,老山客一句“灵土天生利于木植”入耳,许易才幡然醒悟。秋娃本体乃是人参娃娃,本就生长在土壤里,自然是土壤最能让她吸收能量,恢复愈合。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改颜色,“不知王先生说的灵性高的土壤,在广安城各大商铺可有贩售?”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毒舌 老山客道,“据在下所知,灵土较为珍贵,天地所生者,极为罕见,恐怕这广安城中难寻。而人工培育者,因为秘法宝贵,即便培育出灵土,恐怕也绝无人肯售卖。当然,这也只是在下的猜测,大人还须多方打听,未必无有所得。” 许易谢过,又招来侍者,要了一桌酒菜,付了钱钞,非让老山客安坐享用,告个罪,径自去了。他倒未急着满世界打听,到底何处有灵土,按老山客的说法,这是个极耗时间的事情,还是交给袁青花去办。 出得玲珑阁,他直接去了巡捕司,酣畅淋漓打了一架,该扫除的尾巴,还要扫除。入得执法二处,方处理了鸿宾楼之战的善后事宜,一身黑衣的高君莫虎虎生风行了进来。 高君莫进门,挥散了堂吏,围着许易转来转去,迟迟不发一言,好似看着诡异生物。 “高司,莫非在下脸上有花,还是你受了什么刺激,缘何这般看着属下。”许易被盯得浑身发毛。 高君莫嘿嘿一笑,啪的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喝道,“好小子,到现在高某也没看清你的实力,竟连吴刚都干翻了,真他娘的够劲儿!” 许易弄明白了,原是为了这个,谦道,“侥幸侥幸而已。” “武道争雄,哪有侥幸可言,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只是你小子太过出奇,以锻体巅峰之境,横虐气海前期强者,此等战局,高某闻所未闻,听说吴老四在你手下,几无还手之力。啧啧,怎么样,咱们来一场,高某实在技痒,也想试试你小子的极限到底在何处。” 高君莫双目放光,双手不自觉搓动,盯着许易,好似孩童瞧着一件极新奇的玩具。 许易连连摆手,“别别,我哪是高司对手,不敢献丑!” 虽是谦话,却非虚言。 许易并非畏惧高君莫的气海中期境界,而是畏惧他手中的那把七绝剑。若赤手搏斗,许易自信便是高君莫,也绝非自己对手。道理很简单,他防御无敌,身法精妙,三牛之力的《霸力诀》可以瞬发,除非高君莫一直远遁,用气劲远程攻击。 但远程攻击的气劲绝难破开龙鳄甲,高君莫迟早被耗到力竭,届时,就是他许某人发动的时刻。 三牛之力,连续重拳之下,足以破开上品法衣,高君莫防御被破,战局的走向不言而喻。 然而,设想虽妙,争奈高君莫有把名震广安的七绝剑。众所周知,七绝剑乃是中上品的血器,威能极大。 高君莫若贯穿气劲,使动七绝剑,龙鳄甲撑得过十剑,恐怕撑不过百剑。 话说回来,他和高君莫无仇无怨,只是较技,就无端损耗龙鳄甲的防御能力,岂非痴傻。 许易不应,高君莫却技痒,苦劝不已。 就在这时,有堂吏来报,广安府令衙门有上官到访。 高君莫这才想起,来寻许易是有正事儿的,现在倒好,未及交代,人家打上门来了。 高君莫方要提醒许易,已有两人跨进九号大院的门厅,大步而来。 方瞧见左首那人,高君莫和许易同时眯起了眼睛。“君莫兄久违了,啊哈,咱们的易神捕也在啊,这下巧了,省得李某满世界找了。” 两人还未跨进门来,左首那位身材异常魁梧之人,便远远笑着开腔了。“高司,看来咱们巡捕司的门禁实在该罚啊!”许易朗声道。 高君莫剑眉微动,便回过味儿来,笑着问,“此话怎讲?” 许易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莫名其妙跑进来,在咱们面前一通狂吠乱叫,你说这些门禁是不是失职!” “大胆!姓许的,我看你真是张狂得没边了,今时不同往日,李某座前岂容你放肆!” 左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因铁精失盗之事,叛出巡捕司,被广安府令收拢,任命为长史府参军的李中书。 今次,许易于鸿宾楼捕拿云公子,大战红袍中年,再度震动广安。很快,云家之人便直驱广安府令衙门,李中书主动请缨,便被派往巡捕司协调此案。 按理说,这些年高君莫待李中书不薄,李中书即便叛出巡捕司,但和巡捕司总有份香火情。 哪里知道,李某人乃养不熟的白眼狼,方才面见高君莫,张口就来了句“君莫兄”,而在数日之前,此人还一口一个“将军”,谦卑得不行。 纵使时移世易,身份变换,也当不得如此两面三刀。 许易本就极讨厌姓李的,再见他这般德行,心中火气立时被撩拨起来,冷嘲热讽,立时将李中书反撩得暴跳如雷。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提放肆两字,有话说,有屁放,没事儿,赶紧走人,惹得老子火起,捶死你****的。” 许易只敬英雄好汉,哪里会将李中书这等小人放在眼里,别说此人不过是巡捕司叛出的丧家之犬,就真在广安府令衙门混出了道行,在他面前,也只是浮云。 “你,你……” 李中书简直要被许易气得吐血。 整个巡捕司,除了高君莫,他最恨许易。恨高君莫,是因为高君莫偏袒许易,若非如此,他怎会处处针对许易。 再者,便是至今,他仍旧怀疑是高君莫暗吞了铁精,弄得他李某人里外不是人。 至于恨许易,似乎是天生的本能。本就恨极,再受许易言词犀利的辱骂,李中书直气得三尺神暴跳。 奈何他真拿许易无丝毫办法,他所重者,乃广安府令这块虎皮,偏生许易不将这张虎皮放在眼里,他便有再大火气,也只能坐蜡。 “李参军,还是说正事吧,何必跟小辈一般见识。” 和李中书一通到来的白胡子老头,不满李中书偏题,提醒道。 却不知道一句“小辈”,惹翻了许易。 “你又是哪根藤上结出来的老棺材瓤子,谁裤裆没夹紧把你露出来了,这儿轮得着你放屁!”许易眉毛一扬,黑口一吐,又一堆脓液飚了出来。“噗!”白胡子老头面上一红,嘴角隐隐溢血,指着许易,不住揉着胸口,“小,小辈……”支吾半晌,却吐不出口囫囵句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辩才 李中书听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心头的火气飞速消弭,继而生出后怕来,“这小子太恶毒了,那张嘴简直就像粪坑里泡出来的,亏得刚才没拿这话骂老子,没准老子也得吐血。” 高君莫听得后跳了一步,听了这骂词,脊髓都酥麻了。 “高司长,我奉府君之命而来,莫非高司就是这样接待上差的么?” 李中书觉得再跟许易杠下去,到太阳落山,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也许会有别样结果,结果就是他和云大管家肯定有一个要被气得血管爆掉,躺着出去。 “李参军,有事说事!” 高君莫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李中书道,“我的来意,想必我不说,高司也清楚。巡捕司执法二处主事许易,乱用公权,以权谋私,在鸿宾楼殴伤云家长房三子,和云家客卿吴刚,此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轰动广安,我不信高司不知。” “高司长,你安坐喝茶,许某是当事人,既然李参军脑子糊涂了,胡言乱语,许某就帮他整顿整顿。” 许易适时插言。 高君莫稍稍沉吟,笑着点头,“也对,你是当事人,就当面锣对面鼓,把事情搞清楚,最好是让李参军能明明白白回复府君。” 说来,方才他前来寻许易,便是为劝许易快些清理尾巴,将云家人放了。 道理很简单,云家绝非黑龙堂可比,乃是能与水家并驾齐驱的巨族。广安城看似有广安府令衙门这个主事人,实则是世家与王廷共治,此外,三大正门在广安城的影响力也非同小可。甚至,广安城的各项制度规章,世家大族也参与了其中的顶层设计。 动黑龙堂,抓住了把柄,可以一蹴而就。但要和云家这等巨族碰撞,目前,巡捕司还没这个力量,广安府令也绝不允许。、 然而,许易此一番话出,高君莫二话不说将主动权让给许易,便是对许易百分之百的信任。而这信任正是建立在许易种种匪夷所思的超凡事迹上,高君莫还是相信那句话——能者无所不能! 李中书皱了皱眉,方要继续攀扯高君莫,许易却先说话了,“李参军,别摆一副死人脸,许某便将案情简单重复一遍,免得你无中生有,蛊惑府君……” 很快,许易将鸿宾楼中发生的一幕重复了一遍,接道,“许某句句属实,另有公孙止录述的上百份口供为佐证。嘿嘿,云某何人?不过区区一介草民,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强买他人宝药,强买不得,便下辣手,痛殴良善,按我大越王廷法令,该断去双手,并获三十年徒刑。” “至于吴某,堂堂气海境强者,却无耻偷袭许某,按大越王廷法令,袭官等同造反,杀无赦。且我广安府令亦颁下公决规则,严禁高境界者擅动武力,对低境界武者出手,违者,终身不赦。二人罪状,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并有多人佐证,不知李参军还有何言。” “莫非李参军以为公正如府君,会罔顾是非黑白么?还是李参军自以为身在长史府,便可隔绝中外,混淆黑白,搬弄是非?” 说着,许易拍拍手,唤来邢科长,询问相关卷宗是否整理齐备,后者应承一声,很快着人搬来一沓半尺高的口供笔录。 许易重重将这沓笔录摔在李中书身侧的茶几上,“李参军可否要细观!” 李中书噎得直抽抽,他此来,何曾想过问具体案情,他又不是蠢材,怎会到现在,还弄不清鸿宾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来,不过是耀武扬威的,身挟府令尊严,以上官做派,要求巡捕司老老实实放人认错。可高君莫缩头不见,二杆子许主事猛打猛冲,戳出来就摆案情,讲道理,可案情和道理,算他妈个屁啊。广安府何时轮到案情、道理主宰刑名了! 然而,许易非要跟他说案情,讲道理,李中书真是半句话也答不上来。 李中书答不上来,却有人答得上来,白胡子老头总算控制住了沸腾的血气,死死盯着许易道,“无知小辈,不识大局,枉论刑名!当今之世,乃王廷与世家、门派,共治天下,王廷法令乃是约束升斗小民之用,何时管到我高门大族头上来了。小小捕快,也敢殴伤我云家之人,简直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许易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他,斜睨着李中书道,“李参军,这老头莫非你们长史府看门扫地的,怎生连名姓也无,若真是些阿猫阿狗,李参军,你带此辈来我巡捕司,可就有些失礼了。” 入广安这些时日,不仅阅读了广安府志,还翻看了巡捕司的许多卷宗。他如何不知道如今的时局。大越王廷建年至今,垂两千年,和所有王朝一样,存活得越久,内部零件便越是腐朽。五百年前,大越王廷爆发四王之乱,在世家、高门的合力下,勉强维护住了大越法统不乱,但王权已经衰微到了极致,颇似许易前世的东晋王朝。乃是王廷与世家、高门共治的局面,甚至当今的广安府令便是出自中州某家高门,巡捕司司长高君莫同样是世家子弟。 是以,白胡子老头子所言句句是实,但许易自有方略,又怎会按照对手布下的套路走。三言两语,便又踩到白胡子神经上了。 亏得有了心理准备,白胡子老头气得鼻子都歪了,却终究忍住没发狂,死咬了舌头发誓,必要将许易碎尸万段。 李中书肃容道,“此乃云家大管家,云中剑老前辈,云老前辈乃堂堂气海前期强者,身份不凡,威重广安,许主事须当礼敬,缘何敢口出恶言。” “恶言?有么?最近见的小人多,记性不好,方才我说了什么,麻烦李参军给重复一遍!”许易笑着道。 李中书大怒,“许易,此前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没想到却是只作口舌争胜的小人,既然如此,还请高司长答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漏洞 云中剑终于憋不住,先发飙了,暴喝道,“还废什么话!高君莫,老夫只问你放不放人,牙缝里胆敢吐出半个不字,老夫掉头就走,后果自负!” 豪言出口,威势自生,宽大袖袍,无风自动,鼓荡满满。 “老贼太狂!若是有种,现在就走一个我看看,你若是敢踏出此间一步,本大人立刻对你云家发起挑战!” 许易言出如刀,刀光一闪,已架到云中剑脖间。 轰! 山雨骤来,日月无光! 忽地,众人心中生出的是啼笑皆非,而这啼笑皆非方生即灭! 霎时间,猖狂如云中剑此刻也意识到这件事不是好笑,而是恐怖。 眼前的小贼,胆大妄为,猖狂无边,偏生一身本事,在锻体巅峰之境,难觅抗手,而在广安城该死的公决规则之下,这小子发起蛮来,却不是任何家族能扛得住的。 就如收拾黑龙堂那般,这小子完全可以将云家锻体巅峰的后辈子弟,连根拔起,而若是失了如此多的菁华子弟,云家传承便断,后继无人,必将灭亡!云中剑突然一阵牙疼,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众世家、高门和广安府令共同订下的决斗规则,竟生出如此大的漏洞,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李中书惊怒交集,恨声道,“许易,你太猖……” “狂”字未出口,许易便叫他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狂。 他身形一晃,人就到了近前,啪啪啪,闪电一般甩出三巴掌,身形又是一晃,人已回到位上。 一圈之内,方寸之间,李中书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暴虐的耳光抽懵了,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站稳,一张脸迅速肿胀,血水顺着口角,流了半襟。 “哇呀呀……” 李中书发了狂,仓啷一声,拔出宝剑,就要冲过来拼命。 许易冷喝道,“姓李的,你若找死,老子现在就将你请上升龙台。” 升龙台”三字入耳,李中书好似被施了定身法,愣在当场,再也不敢动作。 他怕了,是真的怕了,别人说这话,他最多当是壮胆,可眼前这煞星,连水长老都敢硬撼,发起蛮来,什么事不敢干。 他还年轻,正大有作为,缘何跟一莽夫比拼性命。恨恨半晌,眉目一转,冲着高君莫哭诉道,“高司长,你还管不管,这,这也太蛮横了。” 他甚至连“许易”二字,都不敢呼出口外。 高君莫心中冷笑,“你个王八也好意思说蛮横,恶人自有恶人磨,尽情享受吧。” 嘴上却道,“许主事是当事人,我巡捕司之事,他尽能做得主,有什么事,你找他接洽吧,本座还有公务,先行告退!”说着,起身转入屏风,消失不见。 李中书跳起来要拦,许易大手扬了扬,他竟如耗子见了猫,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二位,现在可以坐下来,和许某谈谈了吧。” 许易端起茶水,咪了一口,闲适至极。 他是聪明人,既然熟知规则,自然会利用规则。 尤其是在他熟悉了公决规则后,他胸中的豪气就压抑不住地开始飙升,也正因此,他才敢连水长老这等巨擘,也敢碰上一碰。 公决的规则中,存在一个绝大的漏洞,那便是同阶争竞。 倘使一个人修炼了同阶的最高水平,必将拥有不受限制的权限。 就拿许易而言,他打了李中书一巴掌,李中书只能忍着,惹得他火起,他就要李中书上升龙台。 同理,云中剑背后站着堂堂一个巨族,在此公决规则之下,竟也惹不动许易。 一旦惹得许易不爽,云家也唯有撤出广安城。 许易既然参破了其中关窍,在这广安城中,只有他欺负人的份儿,绝无受欺负的道理。 好死不死,李中书和云中剑,还敢气势汹汹找上门来,不是伸过脸来,让他许某人抽巴掌么? 要说许易想的不错,窥破此规则,他大可纵横广安。 然有一点,他却是想错了,并非公决规则存在什么漏洞,毕竟,是合众多上位者之智,定下的规则,又哪里好寻漏洞。 如果非要说漏洞的话,只能说许易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漏洞。 试想,同境界武者,谁敢妄称第一。 高攀自觉不凡,连胜八场紫旗擂,有法衣护体,蛇戒潜伏,结果如何,魂断升龙台。 万腾云天生贵胄,号为广安十大公子,天资绝伦,武道不凡,身挟重宝,如今何在?照样被许易打成残废。 像许易这种在锻体巅峰境内,能横虐气海境强者的,闻所未闻。 是以,设定公决规则之初,众上位者根本就没考量会出现同阶之中,不可战胜的存在。 即便是出现了这种存在,也一定是在世家子弟之中,绝不可能有荒野小辈,成长到如此地步。 而世家子弟出现了像许易这种人物,无论如何,不敢像许易这般无解。 道理很简单,因为世家子弟皆有羁绊,锻体境无敌,气海境的长辈可敢保证无敌? 倘使因这位锻体境无敌的世家子弟惹出祸事,别人出动气海境强者挑战,该世家子弟如何保证自己长辈不被灭杀? 反观许易,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上无老,下无小,如此孤魂野鬼,牛皮糖一般的鬼见愁,谁见谁都得肝儿颤。 黑龙堂只惹了他的救命恩人,一个老渔翁和一个野丫头,黑龙堂今何在?只怕万有龙的尸骨都能拿出来当棒子敲了。 面对如此无解的许易,李中书再狂,云中剑再傲,心中再不情愿,也只有乖乖坐到了谈判桌前。 许易扫了满面阴晴不定的二人一眼,笑着道,“早这样不就行了,非要跟老子张狂!要放人是么?好办!” 二人精神一震,齐齐朝他望来。许易诡秘一笑,二人心中炸响一道惊雷,果不其然,暴风骤起立时压来,“鸿宾楼内,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大家都清楚,用不着打文字机锋。云小三明知道是老子要的东西,还敢抢,不仅抢了还动手打老子门客,嘿嘿,我要是不给他点好看,许某这张脸往哪搁?这个道理,你们二位认同吧?” 第一百二十章 勒索 “认同认同。”李中书赶紧回话,随即使劲扯了扯满面不服的云中剑一把,后者只好点点头。 没办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中书主动请缨而来,本意是想演一出“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结果差点演成了“胡汉三回来了就回不去了”,好不容易看到许易肯坐下来讲话,他只求将事情办成,要不然便是回了长史府,他也没脸见人。 云中剑和李中书差不多心思,他是云家大管家,从来云家有事,都是他出马,从来他出马,不待亮出云家这杆大旗,便马到功成。今次,若是带不回去人,他云家的脸,可算丢尽了! “认同就好!既然我的人受了欺负,挨了打,且又坏了人家酒家,致伤要钱,平复心理要钱,给酒家整顿同样要钱,我算了算,就凑个整吧,一人五千金,你们出一万金,把人带走,堂堂云公子,和一位气海境强者,别说这二位不值这个价!” 许易布展了半天画图,终于露出了小刀子。 他抓云公子和姓吴的,半点好处没有,坏处倒是不少,关着这两人,既浪费粮食,又让高君莫难做。 所图者,正是等着冤大头上门,好猛敲一笔。 至于鸿宾楼的损失,他早用从云公子、吴刚身上搜刮来的钱钞,支付了,此刻又把鸿宾楼扛出来,不过是方便坐地起价。 却说,他方喊出数字,云中剑和李中书屁股下像安了弹簧,蹭地一下,弹了起来。 “你是痴心妄想,万金,万金能买你的脑袋!” 云中剑怒不可遏,他从未想过,有人敢把竹杠敲到他云家的头上。 “这,这也太多了,能不能少点。” 李中书舌头直打结。 “看来二位还是不认同许某的分析啊,不认同可以,二位自便!” 许易端起茶水,细细品咂起来,看也不看二人。 二人又羞又恼,相顾无言,对视半晌,最后只得落回座位。 “五千金!最多五千金!” 一咬牙一跺脚,云中剑激动地白胡直抖,终于还出了价码。 “一万一千金!” 许易故技重施。 “你!你,你……” 云中剑嘴角又渗出鲜血,急得李中书不住替他抚平胸口。 许易道,“再废话一句,许某还会加价,别给脸不要脸!” 云中剑喘息半晌,恶狠狠瞪许易一眼,行到堂屋门前,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鸟,附在青鸟耳边,低语几句,随手放飞。 很快青鸟便在空中拉出一道气浪,没入云霄,没了踪影。 不多时,那只青鸟从云霄中,钻了下来,黄嫩的细腿上,多了个绿色布囊,直直落在云中剑掌中,张口吐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给他!将人带回来!” 云中剑长舒一口气,解开布囊,拿出一沓金票,随手挥掌,细薄的金票,横空朝许易飚来,一张未散。 许易伸手接过,眉开眼笑地数了起来,在这个世界,除了和秋娃戏耍,再也没有比天降横财,更让他开心的了。 “这下可以领人了吧!” 云中剑面无表情地扫了许易一眼,像看死人。 许易虽不抬头,也知晓这位心里想什么,抬了抬手,“早些领走,省得老子还得管晚饭!” 云中剑冷哼一声,掉头就走,紧接着又有声音传入耳来,“记得跟云小三说一声,我欢迎他继续来找茬儿,对了,叫上云老大,云小二更好!” 云中剑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脚下明显加速。 李中书更是招呼不打一声,嗖的一下,窜到门外,像是躲避瘟疫。 奈何他逃得虽快,许易声音更快,“老李,你这张脸怎么弄的,知道回去怎么说吧,若是让老子从府令衙门听到半点对老子不好的话,你就准备上升龙台吧!” “我撞的,撞的,不小心撞的……” 李中书急急回道,脚下开了全速,愣是赶在云中剑前面,蹿出了执法二处的院门,好似逃离鬼门关。 “好小子,打人的拳头硬,要钱的巴掌更硬,啧啧,张口就弄来万金,这得是高某多少年的俸禄。” 不知何时,高君莫又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许易笑道,“您羡慕也没用,谁让您要端着,这钱呀,与您无缘!” 他可知道,高君莫这会儿出来,打的什么主意。 高君莫面皮一红,道,“你小子可不地道,有道是,见面分一半,我不要一半,沾点雨露总成吧。别忘了,没老子发话,他们可带不走人。” 许易道,“见面分一半,那是江湖**的规矩,您可是堂堂高司长,怎好讲这话。至于您要将人留下,我可管不着,总归这钱,我是收了,他们就是要要回去,我也是不给的,您看着办。再说,方才我这儿刀光剑影时,您跑哪儿去了,这会儿,想着要钱了,不好意思,没有!” 说话儿,许易身形一晃,人已在十丈开外,又一晃,竟转出门去。 人去了,声音却飘了回来,“高司,我请假啊,估计要个把月!” 高君莫又气又笑,心疼得不行,正牢骚满腹之际,耳边生风,他豁然伸手,抓出一个纸团,布展开来,满面怒容褪尽,换上笑颜。 原来这纸团,却是两张千金的金票! 掸了掸金票,满意地收回腰包,高君莫得意撇撇嘴道,“算你小子识相!准假了!” 从巡捕司出来,许易径直归了家,到家时,袁青花已经在了。 这家伙肿成猪头的脸蛋,终于有了几分人形,摆了满满一桌子酒菜,正等着他归来。 袁青花方要说话,许易先挥手了,“有话待会儿说,先吃饭!”说着,坐到桌边,左右开弓,吃了满嘴流油。 不多时,桌上盘干碗净,许易满意地拍拍肚子,行到紧窄的泥巴院中,在一株桐子累累的梧桐树下的竹椅上,坐了下来,指着天空,对跟过来的袁青花道,“夜幕青青,星河灿烂,凉风习习,这才是说话的好时候,说吧,到底什么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元丹的下落 袁青花道,“东主,我说了你别急。” “什么事儿,我能急!”许易打个饱嗝,没好气道。 “您真不急?” “少废话,信不信我让你脑袋恢复先前的样子?” “半个时辰前,我正在整治席面,有人往院中扔了个纸条。我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一个时辰后,要你在西城平安坊胡麻子肉饼摊前见面,说有神元丹消息奉送!过时不候!“ “什么!” 许易一跃而起,抓住袁青花衣领,激动得满脸通红,“你再说一遍。” 不管是真是假,有“神元丹”三字,已足够他癫狂了。 袁青花又重复了一遍,许易激动得直搓手,忽地,想到了什么,急道,“他说一个时辰后见面,现在过去多久了。” “您还有一炷香时间!” 袁青花木讷道。 “你怎么不早说!”许易暴跳如雷。 “是您不让说的,说先吃饭!”袁青花振振有词。 蹭地一道烟尘飘过,许易已消失不见,却有声音飘了回来,“误了老子大事,追杀你到海角天涯!” 前速突进之下,半柱香的功夫,许易跨越数十里,终于在胡麻子肉饼摊前坐了下来。 这是个不成规模的小店,矮小的店门前,用毛竹青毡搭了一个小棚,棚内置了三副小桌小椅,正是饭点,人头却是不多,一张桌子却是空着,正好被许易霸占。 要了两斤肉饼,一碗胡辣汤,边吃边等,心中的盘算,却一时一刻,未有停歇。 此事离奇至极,一言概之,天上掉馅饼。 然而,对他这个理智的人来说,是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的。 但他还是来了,没办法,神元丹的诱惑,实在太大,即便是个玩笑,即便有危险,他也只有钻进来。 好在此处还是广安城内,地方选在街市,便有危险,他也无惧。 想到这一层,许易心中忽然多了几分欢喜,道理很简单,对方选在此地,显然是存了要他安心的意思。 对方肯如此用心,证明神元丹之事,又多了几分可能性。 半柱香早就过去了,他面前的碗里,也早已干净,却始终未有人来,就在许易准备起身之际,一个斗笠客,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沙哑着声音,向店家点了一斤肉饼,一碗胡辣汤。 东西上齐,那人拿起肉饼挡在面前,伸手在汤里一搅,在桌上写出个地名。 许易吆喝一声结账,扔下一个银角子,起身离开,留下那人安静地吃着肉饼,喝着胡辣汤。 许易不知道来人弄得什么玄虚,既来之,则安之,没入汹涌人潮,朝来人桌上留的地址寻去。 东折西绕,走了不少弯路,半个时辰后,许易在南城护城河左边的一座窄院附近,放缓了脚步。 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全部释放,西边门前立着石狮子宅院的主卧内,员外夫妇正在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孩,东边庭院中戳出十余丈高的紫槐的矮院人家,醉鬼老公正在打老婆…… 而感知力完全集中的正中那间窄院内,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入他心来。 低矮的厢房内,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东侧坐着一人,正端着盏茶,安静喝茶,在他对面的位置,同样置着一杯茶水。 许易行到光影暗处,轻轻在地上一点,便跃入院墙,大步靠近厢房,推开门来,果见先前的斗笠客,安坐在屋内,幽暗的烛火,照得宽大的斗笠,在对面的墙上投下一片巨影。 “是阁下找我!” 许易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先喝茶!” 斗笠人冲茶杯抬了抬手。 “我怕有毒!” 许易干脆实话实说。 “那肉饼摊上的肉饼,你怎么敢吃?” “是我买了双份,同邻桌换的。” 许易无须隐藏。 斗笠人拍了拍巴掌,笑道,“许主事名不虚传!不仅艺高人胆大,而且谨慎小心,最难得的是,感知能力精妙,老夫故意只说了个巷子,千百户人家中,你却精准地寻了过来,看来找你,是找对了。” 斗笠人的声音陡然一变,由沙哑变作了清亮,许易听在耳中,却有种莫名的熟悉,脑海里过了过,却是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既想不透,他便压在心中,说道,“些许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许某若是连这点小心也没有,早该死了无数回了。同样,阁下约许某,不也是换来换去,小心至极么?” 斗笠人道,“非是我小心,难道许主事不知自己每日出行,身后藏了多少条尾巴么?” 许易怔了怔,笑道,“你说那些臭鱼烂虾,许某倒从未放在心上,都快忘了这些人的存在了。” 许易在广安城掀起好大风浪,但是水中镜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更不提还有早看他不过眼的其他世家、高门。 谁都盼望着他出城,只要他敢出城,下一刻面对的必然是多方绞杀。 而以许易的本事,区区苍蝇的行迹,又怎瞒得过他? 知之而已,却从未放在心上。 “好气魄!”斗笠人比出了拇指。 许易没兴趣绕来绕去,干脆单刀直入,“阁下传讯,有神元丹的消息,到底是何居心,但愿不是消遣许某,许某近来心情不是很好!” 斗笠人哈哈一笑,“知道知道,堂堂许主事,在这广安城中,叱咤风云,在下怎敢消遣于你。某有一事相求,若许主事能够应允,神元丹之事,包在某家身上。” “好大口气!” 许易冷哼一声,道,“现在看来,阁下倒真像在消遣许某。神元丹何等珍贵,在阁下的话中听来,倒像等闲事尔!罢了,多说无益,你凭什么让许某相信,除非你能拿出神元丹。” 忽的,斗笠人解下斗笠,露出一张须发花白,面目圆润的胖脸来。 许易脱口而出,“齐名齐长老!” “没想到你竟认得老夫,倒省了老夫自证身份了。” 说话之际,齐名将一块金牌搁在了桌上,金牌镌刻山水,雕镂祥云,中间“丹鼎门”三个大字,威势凌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丹王 许易自然认得齐名,当初在玲珑阁的拍卖会上,第一个出拍的人参娃娃,便被齐名买走。 彼时,齐名拉下黑袍,露出真容,言道,这人参娃娃,他买去,乃是试炼神元丹之用,这才断绝了其余人等同他争竞,顺利购得了那株人参娃娃。 此刻,见是齐名,许易一颗心,欢喜得都快炸开了。 任谁担保,都不如眼前这位丹鼎门的三大丹王之一的齐名担保,来得令人信服。 “丹鼎门大名,谁人不知,三大丹王,更是广安全体武者敬仰的对象,我认得齐长老,又有何奇!” 许易压下兴奋,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至于拍卖会上那一节,却故意掠去不提。 齐名道,“既是如此,咱们也省却不少唇舌,老夫此次藏掩行迹,邀你前来,却有一事相求……” 接着,齐名便道出一番令人瞠目结舌的因果来。 原来,齐名买回人参娃娃,所需炼制神元丹的主材,便已备齐,当下,便闭关炼丹。 齐名沉浸丹术,有五十余年,炼丹的本事早已臻入化境,在炼制神元丹前,他已做过无数次演练,自以为万无一失,才行开炉。 哪里知道,此次闭关,神元丹一炼十数炉,却尽是废丹,无一粒成丹。 遭此重大打击,齐名险些一蹶不振,苦思无解,便翻阅门中典籍,以求能得一二灵感。 不曾想,这一翻阅,还真让他翻出了些许门道,一篇《论鼎炉》中关于炼丹鼎炉的精妙见解,让他大开眼界。 他忽然意识到,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不是丹术不精,非是宝药有异,恐怕是自己炼丹所用之鼎炉品质不够。 弄清此点,他又作了难,身为丹鼎门三大长老,外界有丹王之誉,他所用的丹炉品相自不可能差了。 然而,如此品相的丹炉却还是不足用,又让他去何处求炉。 就在他烦闷无聊,胡乱翻书之际,忽然发现,若是快速翻阅那本《论鼎炉》,便能看到闪过一道淡淡的金线。 这诡异的发现,勾起了他的兴趣,研究片刻,便弄明白了,原来每本书中都藏着一个淡淡描金的字,若不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而若快速翻动书页,每页的淡金色便能连成一线,醒人眼目。 得了这奇异结果,齐名便将这淡金字,摘录下来,竟是一篇文字,准确地说,乃是一封信,一封两百年前,丹鼎门太上长老留下的信。 信中讲述了他死后,将葬于某地,多年积攒之异宝,留待能发现《论鼎炉》异状者发掘,此谓天教重宝付与有缘人。 当然,因果虽繁复,齐名却未如此详尽地告知许易,而是简略讲了,他炼神元丹,独缺一方高品质鼎炉,经过万般辛苦,终于确认某处墓地,埋葬有品质绝佳之鼎炉,若是取出,神元丹必成。 虽是略述,也听得许易目瞪口呆,半晌方道,“此事太过离奇,齐长老可有把握,那墓中真有绝佳鼎炉?试想,那人有墓,必为后人所立,既然传承尚在,那人缘何不将宝物赐予后辈,作甚要带入墓中?” 齐长老怔了怔,想起传言中,这位乃是乡野出身,入城不过旬月,便也理解了,当下道,“许主事有所不知,武者重宝器,有的宝器跟随主人数十年,早就养出了感情,便是身死,也多愿将宝物随身而葬。而存此念者,多是自掘坟墓,寿元将尽,便闭合墓穴,与世长辞。古往今来,如此行事的前辈,多如过江之鲫。遂引得世人盗墓成风,往往掘得一座修士之墓,得获重宝,不管是发卖,还是自用,都足享用一世。” 许易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齐名一说,他便回过味儿来。 那本论圆的秘笈,可不就是那俩家伙从墓穴中挖出来的,还有那本《霸力诀》,周夫子隐隐绰绰只说从秘处所得,单看此物数百年历史,恐怕也是从墓穴中刨出来的。 可见,墓中藏重宝啊! 霎时,许易的贪心被诱发了,何况,还有神元丹必须惦记。 然而,虽贪却不失理智,一些疑问,不全部解开之际,许易但不会轻易下注。 但听他道,“既然墓中藏宝,长老何不自取,缘何来寻许某?” 齐长老道,“早知许主事必有疑惑,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来寻许主事,自是因为许主事武道绝伦,谁也不敢担保墓中无险,老夫更担心掘墓之际,遭遇突发情况,往返城中,恐生惊变,实不相瞒,老夫志在丹道,武道低微,勉强修行至锻体巅峰之境,如凭老夫单枪匹马闯墓,恐怕有去无回。” 许易道,“长老贵为丹鼎门丹王,堂堂丹鼎门焉能连气海境强者也无,以长老的地位,随便召唤一声,想必有的是人愿效犬马之劳。即便不方便托付门内之人,相请其他气海境强者,我相信就凭长老的身份,必定应者多多。” 齐长老道,“你说的不错,齐某的确不方便托付门内之人,道理很简单,同道中人,往往互为对手。墓中鼎炉于齐某有用,于门中他人必也有用,对外人而言,却是无用。所以,齐某不求于内,反求于外。至于为何不选气海境强者,乃是墓中有禁忌,气海境强者恐难进入。” “那为什么是许某,莫非只因许某这些时日,在广安闯下的名声?”许易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是个很好的信号,齐长老笑着替他续上一杯,“你武道绝伦,横扫锻体境,自然是老夫挑中你的主要原因。除此外,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理由。外界都说你许主事心狠手辣,霸道无情,老夫却不这么看,反之,老夫正为你有恩报恩,知情守义,是个英雄豪杰。老渔夫以赤诚代你,你以赤诚报之。老夫亦以赤诚待你,何愁你不以赤诚报老夫。” 第一百二十三章 须弥环 说白了,却是许易为慕伯爷孙,惊天一战,造就了他的好名声。 若非如此,齐名又怎敢将这生死攸关之事,来托付于他。 得了这番赞扬,许易颇有几分得意,谦声道,“看来我是种善因得善果,让这么大的好事,落我头上了。好吧,原则上,许某答应了。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知道,若是功成,长老许我几颗神元丹。” 这才是许易终极关心的问题。 从宋长老处,他已知晓,不同武者,丹田化海之际,结果不尽相同。 这就意味着,所需的神元丹数量差异极大。 他对自身的实力有绝对信心,自也认定自己丹田化海之际,必定不同凡响,他可不愿得个一颗两颗,以至于自己方化到半途,便没药了,弄成一片废海。 齐长老捻须道,“方才老夫说了,以赤诚待你,只要宝鼎入手,神元丹以老夫而言,不过就是辛苦筹集药材,老夫可以承诺,必定全力助你化海成功。”说着,不知他从何处掏出一张血色符篆,正是血咒。 许易摆摆手,“既是赤诚之约,何必用此俗物,许某信得过长老。” 正如齐长老所言,他的确是个知情守义之人,齐长老如此赤诚,他又何必枉做小人,信任是需要培养的。更何况,他不信血咒对齐长老这种丹鼎门的重量级人物,会有多大约束。 齐长老重重拍了下巴掌,叹道,“齐某果未看错人!这枚手环,还请许主事先收下。”说话之际,他手中多了个金色的手环。 许易诧异了,先前齐长老从何处掏出血符,他未弄明白,此刻,齐长老又拿出个手环,他照样不知道这手环从何而来,好似凭空而生一般。 齐长老知他疑惑,冲他晃了晃左手腕上又一个金色的手环,分说道,“此手环名叫须弥环,取纳须弥于芥子之意,当然了,眼前这个手环呼之为须弥环,未免名副不实,真正的须弥物,乃仙家宝物,能移山装海。” “齐某手腕上的须弥环和手中这个须弥环,乃是一对,都是最低级的储物宝器,乃是齐某游历中州时,用上品丹药换得,齐某手腕上的内蕴空间稍大,手中这个小些,只蕴半方之地,却总好过腰囊负担,今以此物相赠,只望许主事随齐某行动之时,少些挂累。” 许易有些感动了,别说有神元丹之望,便是没有,单凭这个须弥环,也必应允了。 其实,自聊有余财后,他便想买个储物宝器,毕竟,整日挂着个腰囊,实在不便。 可一打听,这种具备空间属性的高等宝贝,在广安府几乎没有出售的,便是有,那也是世家大族,名门大派不外传之宝物。 许易悄悄托袁青花在黑市上,打听了下价格,结果根本无价,倒是打听到了一则传闻,昔年有破落公子,曾以一须弥戒,在玲珑阁换得十万金。 那破落公子出售的须弥戒,内藏空间,到底多大,虽未打听出来,但价值十万金,便证明了储物类的宝器,何等珍贵。 纵使这枚须弥环,只有半方空间,价值可能有限,对许易而言,却是解了近渴。 当下,许易接过手环,抱拳道,“多谢长老厚赐,许某定不教长老失望。” 齐长老摆摆手,“勿需多言,记住,你我赤诚之交。” 说着,又介绍起了须弥环的使用方法和禁忌来,“这枚须弥环,虽是空间属性的宝器,在大修士眼中,恐怕也只是废品。齐某听闻真正的须弥宝物,禁制多多,便是盗去,窃贼也极难打开。” “而这枚须弥环,储物之得办法,靠掌力便能开启,于我等而言,却正适用,唯一须谨记便是,切记丢失。若是丢失,任何人都能将掌力催发其上,轻松盗取里间储藏之物。” 按照齐长老交代的法门,许易将储物手环在左臂戴上,劲力催发其上,果然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半方大小的空间,解下腰囊,心念一动,奇异的一幕发生了,整个腰囊出现在了空间之内,占去大半地方。 此物确实解决了他绝大的麻烦,今后再也不用担心一堆见不得光的物件,东藏西藏了。 许易心中欢喜,拱手道,“多谢长老,在下铭感五内。”忽的,想起一事,“不知此空间能否存储活物。” 齐长老道,“空间内一片死寂,无有活人之气,自不能储藏活物。” 许易点点头,心下未免不美,转念又释然了,小丫头还是自己贴身藏了,才得安心。 二人达成合作的共识后,便研究起出行的方略来。 许易和齐名皆无盗墓的经验,齐名还好些,年岁摆在这里,见识远较许易为高,倒是听说过不少盗墓遭遇的惊险,许易却是两眼一抹黑。 两人计较半晌,也没个详略方案,最后齐名拍板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做好万全准备就是,墓穴之中,若论危险,无非是精怪、鬼物。” “要准备的无非是补充体力和治疗伤患之丹药,以及对付鬼物的器物。丹药乃老夫强项,此项可以略去,只差对付鬼物的器物,不如咱们各自准备,毕竟,趁不趁手,唯己自知。” 许易点头,认可了他的分析,两人又约定了行事的时间,碰头的地点,便各自分散。 潜入夜色,许易展开身法,如黑夜幽灵,飘飘荡荡,便转回了小院。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吃过袁青花备好的早餐,拍过三千金的金票,嘱咐他继续收购宝药,顺带着打听灵土的消息,又交代了短期内,自己恐不归来了,不待袁青花相询,身影便消失在门外。 第一百二十四章 阴器 斗笠遮面,许易直奔玲珑阁,方有侍者将他截住,棕发女郎一阵风也似的赶了过来,将许易截进了贵宾室,一双星眸粘在许易斗笠垂下的黑纱上,几乎挪不开。 “请问姑娘这回是否还要签名,许某但无二话,必然奉上。” 许易笑着打破了沉默。 棕发女郎绽颜一笑,从兜里掏出纸笔来,“十个,呃,十五个,如果可以的话,二十个最好。”声到后来,微不可闻。 许易接过一挥而就,棕发女郎接过来,眼眸中星光乱闪。 “我的签名真能换东西?” 上次,这位拿着许易的签名,跳跃着离开,许易曾听到这位嘟囔要拿签名换这换那。 “当然,上次我换了一百多金,呀,不是不是,我自己留着,啊,呀……” 棕发女郎涨红了脸,小跑着逃开了,“我给你叫蒋师傅。”却是不管许易此来为何。 不多时,给许易配置虎胎易筋丸的胖员外,脚步匆匆奔了过来,冲到许易近前,伸手在胳膊他揉来捏去,像看妖魔鬼怪,蓦地,住了手,道,“跟我说实话,我给你开的药,用没用。” 许易抱拳道,“还得多谢蒋大师,若无蒋大师,在下玄功怕是无法修成。” “什么!” 胖员外头顶镶着蓝宝石的帽子都被冲起的头发戳得顶了起来,大手抓住许易肩膀,“你真服用了!怎么可能,明明你只有锻体期的境界,那玩意竟没把你撑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对,你小子一定是骗我,一定是骗我……” 胖员外是药理大师,平素极是忙碌,但对给许易开过虎胎易筋丹,印象却是极深,他虽不似棕发女郎那般,和许易打过数次交道,知晓许易的真实身份,却是关照过棕发女郎,若是斗笠人再来,一定要通知他。 这不,棕发女郎方把消息传到,胖员外便放下正调配的丹方,飞火流星地追了过来。 待瞧见斗笠人毫发无损站在面前,还宣称服用了丹药,胖员外只觉常识被颠覆了。 彼时,他开药给许易,有些被逼急了赌气的意思,虽再三关照许易不可单独修炼,且也听许易大言有秘法保命,心中却丝毫不信他能抗住虎胎易筋丹的霸道药力。 若真服用,非爆体而亡不可。 然,此刻许易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实在挑战他的认知,弄得他有些癫狂了,拽住许易,用力摇摆,口中竟是乱语。 忽地,许易豁然出拳,轰的一声响,暴虐的拳劲打得空气爆鸣,五丈开外的桌椅,也被这强劲一拳,冲得撞在墙上,摔得粉碎。 许易并未修出真气,却凭借强大拳力催生出的劲风,达到此惊人效果。 狂躁的胖员外立时停止了闹腾,双目炯炯,盯着许易,沉声道,“小子,记住老夫的忠告,丹田化海之际,千万要隐匿动静,否则,你小子避到天涯海角,也难逃毒手。” 许易猜到胖员外是提醒自己,像自己这种情况,丹田化海,必有异象,若被敌人侦之,恐怕不会放任一个天才的成长。 知对方好意,许易凛然谢过。 “今次寻我,所为何事,你小子大难不死,因祸得福,老夫心中甚慰,今次入阁,又有何求,用不着客气,大胆说,老夫有求必应。” 面如平湖,胖员外心中实则激荡不已,他分明看到一位超级武道天才,即将冉冉升起,假以时日,此子必将晃瞎所有人的眼睛。 结英雄于草莽,沽恩情于将来,胖员外已然将结交许易,作了一笔天大的生意。 许易却还未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当下,便将今番所求,道将出来。 他此次入玲珑阁,正是为赴齐名之约,而作准备。 正如他对齐名分析的那般,此次盗墓,许易自信只要不撞上气海境后期强者,他都有能力护着齐名脱身,所虑者,乃是墓穴中的精怪、鬼物。 来这个世界数十年,许易已意识到,鬼物和精怪,在这个世界,并非什么稀奇。 墓穴乃聚阴之地,难保为精怪、鬼物盘踞,精怪还好说,有形有质,扑杀不难,而鬼物无形无体,对付此类,许易无有经验。 虽无经验,他却知晓,弄上一件专门克制鬼物的阴器,终归是不错的。 当下,许易便将求购阴器的想法,告知胖员外,请他代为介绍。 “阴器?你要此物作甚,莫非有鬼物敢来缠你?不对,你小子血气旺盛,寻常鬼物避之尚且不及,怎敢近你的身子……” 胖员外又犯了狂想症。 许易笑道,“听说会阴山中多有仙墓,我是穷生盗心,想去碰碰运气,所以想求购一件阴器,专门克制鬼物。” 此话半真半假,却最得宜,从齐名处,他已得知,当今之世,盗墓成风,便是世家子弟也有群聚探墓者,堂皇说出,也不为世人所鄙。 这不,胖员外疑惑尽去,笑道,“会阴山有个屁的仙墓,便是凝液境强者墓穴,也未必会有,再说,那些死老鬼个个奸猾至极,你去打他们的主意,小心有去无回。” “我也只是随便一想,撞上了就试试,撞不上便罢了,不过,弄件阴器,总是有备无患。” 许易继续不露痕迹地遮掩。 胖员外笑道,“恐怕不凑巧,要让你失望了。” 许易剑眉紧蹙,“莫非此间连阴器也无有出售。” 胖员外摆手,“阴器,玲珑阁怎会没有,不过却没适合你小子使的。” “此话怎讲?”许易莫名其妙。 “寻常阴器,比如散魂钉,桃木剑,无非都是选用至阳之物制成,以阳克阴,杀伤鬼物。都是锻体巅峰以下的武者,气血不旺,阳刚不足,往往采购来,对付鬼物。而对你而言,浑身充盈之气血,乃是一等一的至阳之物,你有满身至阳血液,还来购置阴器,岂非缘木求鱼?”胖员外哈哈一笑。 许易哑然,念头一转,想到自己谏言准备阴器时,齐名丝毫无有反对,那便证明准备阴器,确有必要,总不能连齐名这堂堂丹鼎门长老,也不明白武者血液,能克鬼物的道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保举 念头至此,许易道,“照您的说法,锻体巅峰以上,恐怕没有使用阴器的必要。” 胖员外摇头道,“并非如此,而是锻体境以上的强者,他们武道绝伦,能入得他们眼中的阴器,无不威力强大,然而,此等级数的阴器,往往已达到血器级,而血器何等珍贵,又有谁舍得出售。” 许易听明白了,所谓阴器存在严重的两极分化,太低端的,对锻体巅峰强者无用;太高端的,又难得获。 “若在下一定需要阴器,不知要如何获得,还请大师教我?” 许易一直对齐名所说的那个古墓,总有不好的感觉,对克制鬼物的阴器,一定是要得之而后快的。 “这个你恐怕只有去炼金堂了,让炼金堂替你代练一柄,最好用天雷木之类的至阳之物,配合你的至阳之血,锻造一柄血器。” 许易瞪圆了眼睛,“血器不是只有气海境强者才能使用,我拿在手中又有何用?” 胖员外笑道,“血器的确只有气海境强者,才能发挥出威力,但又有谁说锻体境用不得血器。须知血器其坚其锐,远胜普通凡品,你既是专用之对付鬼物,便是能激发真气又有何用?又不能伤得鬼物一分一毫。关键还在至阳克阴。” 许易凛然受教,郑重抱拳道,“多谢大师为我解惑,在下还有急务,先行告辞。” 胖员外微笑摆手,“无妨无妨,但有疑问,可随时来寻老夫,谁叫老夫与你投缘。” 他下定决心要结好许易,以图将来的一份善缘。 出得玲珑阁,许易直奔炼金堂,宋长老信物在手,一路畅通无阻,在一间暖阁内,见到了宋长老。 老头子正安坐窗前观书,陡然瞧见他来,猛地冲了起来,满眼放光,疯狂的模样和胖长老差相仿佛,抓住他手臂,急道,“你小子总算来呢,老夫怎么也没想到你小子就是那传说中的炼金天才,才一日,你就通过了归理房的考验,啧啧,老夫简直难以置信,便是老夫当年,也用了十天时间,才勉强通过。” 宋长老不提还好,一提许易便火大,没好气道,“不是一日,是半日好么?啧啧,长老对小子可真是青眼有加啊!” 当日,宋长老抹不开面皮,只好推荐他入归理房,故意不告诉许易归理房的勾当,为的便是好磨磨许易身上的刺头,顺便让许易再来求他,又欠他个大人情。 哪里知道,许易身携铁精这等异宝,轻松完成任务。 彼时,宋长老还苦苦等候许易上门求告,哪知道等到第二日天黑,也不曾见许易上门,反倒是他沉不住气了,唤来谢管事询问究竟。 待听说半日就炼得三十斤青铜,宋长老的眼珠子险些掉出眶来。 这不,许易一来,他便奔过来,抓住许易胳膊,急问究竟。 哪里知道,许易避而不答,反将他做的那不地道之事,摊在了桌面上。 宋长老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其实我早看出你小子天赋异禀,想试试你小子的深浅,没想到你小子果真深不可测,半日功夫,便通过了考核,啧啧,证明老夫眼光依旧犀利。” “您老能再无耻些不,当着真人不说假话,看来您老是不打算为您犯的错误负责了,也好,就是不知道您老再使唤在下推拉风匣时,在下因为气闷,说不得手软脚软,那时,还望您老多多担待。” 许易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格,虽然宋长老算计他,也算不得什么仇恨,可他是那种你瞪了他一眼,逮着机会也都讨回来的家伙,此刻,又怎会轻易放宋长老过去。 宋长老丝毫不怒,捻须微笑,道,“老夫早料到你小子不会善罢甘休,早就准备好了补偿你小子的办法。”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朝许易递来。 “这是何物?”许易接过信封,拆开封皮,扫了一眼,见不是金票,立时失了兴趣。 宋长老得意道,“你小子运道来了,老夫可是你真正的贵人,还望你小子发达以后,须得记住老夫这个领路人哇。这是老夫给炼金堂总门写的一封举荐信,信中可是大大将你小子炼金的天赋夸赞一通,你小子只需持这封信,前往中州炼金堂总门,立时便能被收为正式弟子。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到的际遇,老夫送与你了,怎么样,你小子这回总该知恩图报了吧。” 说罢,宋长老双目灼灼,盯着许易,万分想看到这家伙欣喜欲狂,喜不自禁的模样。 可惜,宋长老失望了,对面这家伙冷峻得像一滩死水,别说兴奋,连情绪也无,许久,才见他眉毛一扬,“您老说完了?我只能说声抱歉,我对加入炼金堂丁点兴趣也无。另外,顺水人情,我从来不送,也从来不受。” 顺水人情,这家伙不知道送出去多少,宋长老的赌票,谢无病的金票,难以计数。 不受顺水人情,倒是真的。 宋长老怒道,“顺水人情?你敢说老夫送的是顺水人情,你知不知道老夫这封举荐信,多少人求都求不得!” 许易道,“噢?那怎么前日,我要学炼金术时,您老说要进炼金堂,先得学徒三年。现如今,怎么又想起送举荐信了。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许某天赋异禀,您爱才,所以才举荐。话说回来,既然许某天赋异禀,若要进炼金堂,也易如反掌,何须您举荐。” 他心思细腻,将其中猫腻看得透彻,非是他锱铢必较,而是清楚对面老头的脾性,不将这老头面具戳破,迫得他不好意思,指不定老头子还得云山雾罩地装大尾巴狼。 宋长老瞠目结舌,老脸烧得通红,暗忖,臭小子太难对付,简直生了颗七瓣玲珑心,憋了半晌,方道,“古人说,好心当做驴肝肺,今天老夫算是见识了。罢了,既然你小子不领情,老夫也不提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包天之想 “不提怎么行,您老挖坑埋我的事,总不能就这么了了。咱们相处的时间还长,若今次的事儿,没个说法,小子如何敢信赖长老?而小子不敢信赖长老,长老又如何信赖小子。如此,你我之间失了信任,以后如何相处。我给长老拉风匣,长老肯定担心我做鬼。长老走到我身后,我得担心长老突地给我一掌………” 许易的脾性,拈着根稻草,也得炸出油来。 宋长老听得肚子疼,这小子明里暗里把风匣顶在前面,这分明是红果果的要挟啊。 “有话说,有屁放!老夫算是看明白了,老子有什么被你惦记上了,你不搞到手,绝不会罢休。” 宋长老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暂时他还真缺不得许易,他锻炼许久,也未得到过中品血器,而许易配合了一次,便炼得一把。 眼下,这小子就是大爷,他心中纵然千万个不爽,也得让这小子三分。 许易等的就是这句话,微笑道,“您早承认错误,不就结了!小子虽被您那埋了一遭,好在坑不深,没埋死。所以,您放心,小子断不会狮子大开口,其实就请您帮个小忙,帮在下锻炼一柄能克制鬼物的血器。” 宋长老眼球外凸,一屁股在竹靠上坐了下来,连连挥袖,“走走,赶紧走,老夫以后不用你就是!” “您老这是何意,莫非在下的要求,太过过分?”许易奇道。 “不过分,不过分,你只开口找老夫要几万金,如何会过分。”宋长老没好气道。 许易大奇,“这从何说起,不就是一件血器么,我自出原材,您只负责祭炼,这总行了吧,祭炼费用,您说个数,在下认了!” 口上如是说,心中却暗暗乍舌,他真没想到血器竟然昂贵到这种程度,至少都要万金之数。 在他的印象中,宋长老锻炼血器,如喝水吃饭一般随意,前有星月剑,后又血饮刀,都是他亲眼所见,却未想到是如此值钱。 听了许易这番话,宋长老倒释然了,眼前这家伙除了一身蛮力,于修行界的知识匮乏得一踏糊涂,跟他较真,却是落了下乘,叹口气道,“你小子啊,真是无知者无畏,你是否看老夫先炼星月剑,再锻血饮刀,以为对老夫而言,那血器得来,易如反掌?” “莫非其中还有关窍?”许易顺口托了一句,此刻他已猜到必有纠葛。 宋长老道,“自然!那星月剑,血饮刀,其实都是总堂颁下的任务,乃是他人委托我炼金堂代练,要不然,你真以为老夫如此豪富,能随手拿许多足够锻炼血器的珍贵金属原材?” 许易道,“既是如此,可否由我提供原材,委托长老代练,正如锻炼龙鳄甲一般。” 如此,许易身怀三万余金,算得上修行者中的富豪了,自信一件血器的原材,还是不在话下的。 宋长老摆摆手,“纵使你出原材,老夫也不能代练,此乃我炼金堂之铁规,非经总堂发布任务,不得替任何人代炼血器,龙鳄甲虽然不凡,却非血器,老夫代炼也就炼了。所以,你要炼制血器,先去总堂下单,排上三年五载,或许就轮上了。” “血器竟珍贵如斯!”许易咋舌。 宋长老站起身道,“你以为呢,宝材,重金,缺一不可,寻常气海境强者,根本就难求。名震广安的七绝剑高君莫,他手中那把七绝剑也不过是中上品,便此一把七绝剑,高君莫便名震广安!” “你小子龙鳄甲虽犀利,倘使对上高君莫,百余剑下来,未必不能将龙鳄甲破开。再者,近来,又听说你小子在鸿宾楼上演了一出好戏,横虐了云家客卿气海境强者。啧啧,好大威风,不过你小子也别得意,不过是仗了龙鳄皮的超强防御,且那吴刚穷困,连一柄血器也无。倘使吴刚血器在手,哪怕是下下品,你小子也定难胜得如此轻松。” “照您的意思,血器什么的,我就不用惦记了。” 许易不禁有些气馁。 宋长老送目远眺,江清云淡,几只白鸟追云逐波,出神道,“血器本就不是你小子该惦记的,你这叫好高骛远。谁不是到了气海境开始寻找机缘,得遇宝材,求获重金,再寻我炼金堂,代而炼之,一柄血器之得,历时十载,也是正常!若教你小子轻松便得,天下武者何辜?” 说着,宋长老不禁想起自己得获第一柄血器,也不过十载之前,眼前这家伙不过双十年华,就开始惦记血器了,心中竟生出不平来,替天下武者叫起了不公。 许易哑然失笑,“看来真是在下贪心不足了。” “哪里哪里,你这要求正常得狠,你是天才嘛!对了,你不是半日就分解出了三十斤青铜么,你完全可以自炼血器,没准便成功了呢!” 宋长老越想越气,竟冷嘲热讽起来。 殊不知,他此话一出,在许易脑海中炸响一记惊雷,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在他心中飞速滋生,如潮拍岸,再不可遏。 “喂喂,你小子在想什么呢,真不会就凭你那两下子,就要去锻造血器?” 宋长老捻须笑道。 许易回过神来,赧然一笑,道,“我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敢生此念想,方才在想,若不得血器,到底该准备什么阴器才好。” 宋长老愕然,“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小子要这阴器作甚?莫非何处生了了不得的鬼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有什么鬼物,只是听说盗墓能得重宝,想入山中转转,若是真遇到古墓,岂能不备下一件阴器防身。” 宋长老吃了一吓,重重一拍窗栏,瞪着许易道,“昏聩!利令智昏!枉老夫一直还把你当个人物,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短视。你小子知不知道,现如今,满广安城中,多少人想要你这条命,不过碍于巡捕司,和公决规则,不好对你下手。多少人做梦都盼着你小子出城。你竟为了什么子虚乌有的古墓,冒此奇险,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底气何来 宋长老气愤已极,话至后来,已然声色俱厉。 不管是真关心许易安慰,还是担心许易挂了,无人替他拉风匣,这份情谊,许易却是记下了。 当下,他抱拳道,“谢长老关怀,小子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若无万全准备,小子绝不出这广安城。话说回来,即便出城真有天大风险,要出城时,小子也必出不误,若是因为贪生怕死,就蜗居城中一辈子,这条命被拿去,小子也毫不可惜。” 他这豪情万丈的劲头,倒冲得宋长老不好言语了,长叹一声,道,“不畏生死,有大毅力,你小子不是俗物,比老子强,罢了,各人有各人缘法,老夫也不劝你了,只需记得,万事小心,事有不谐,可报老夫名号!老夫这点薄命,在整个广安,还算有些份量。” 话说到这份儿上,许易也只剩感动了,当下,又和宋长老说了,可能月余功夫,不能来驾前效力了,后者挥挥衣袖,自下楼去了。 离开阁楼,许易径自朝归理房行去,七转八绕,很快,便来到那极具特色的圆形石门前,老远,便看见一身绿衣的谢管事,歪在门边的竹靠上,眼皮子半搭不搭地,轻轻响着呼噜。 许易轻咳一声,正待招呼,后者竟猛地一个打挺,从竹靠上翻了起来,双目四望,很快就锁定了许易。 谢管事先前还睡意绵绵的脸上,立时春风拂面,如花绽放,一路小跑着到了许易身前,拉着许易打手道,“老弟,叫我想死,不瞒你说,方才做梦,就梦见你在跟我说话,要不怎么一听你咳嗽,我就惊醒了呢,这两日去哪里了,可叫我好等……” 谢管事好似盼来了久别的情人,嘘寒问暖,满面关怀,热情地便是铁人,也得融化了。 的确,自许易离开这归理房,谢管事便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儿,茶不思,饭不想,就盼着许易再来。 谁叫相比他的本职工作,伺候许易这位大爷的报酬要高到没法儿衡量。 寒暄声中,谢管事殷勤地将许易引到了雅室,很快,便转上了正题,询问许易此次是到九十七号房,还是去他的九号房,若是去他的九号房,他是万万不肯再要租金的。 许易道,“在下此来,却非为锻炼废兵,所以不用炼房。” 他话音方落,号称不要租金的谢管事脸上立时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许易又道,“在下虽不用炼房,确有事要管事相帮,还望管事不吝一助。” 听了这话,谢管事好似将枯的绿竹等来了春雨,颓废的人生又迎来了勃勃生机,重重一掌拍在条案上,“兄弟说这话,可就瞧不起谢某了,就凭咱们的关系,还用拐这个弯儿,兄弟有什么事,自管说,若是谢某职权范围内的,谢某绝无二话。” “既是如此,在下再客气,就不合适了。” 随即,许易便将所求道将出来。 “什么!你竟要血器那个等级的残兵!还要带出去!这,这怎么可能!” 许易话音未落,谢管事惊得跳了起来。 原来,彼时宋长老一句“你可以自己炼”的气话,却在许易眼前打开了一条路,不管这条路,走不走得通,他决定试一试,左右有一个月的时间。 而他所有的底气,来自三个方面。 其一,强大的灵魂力,让他有能力,在短短一个月内,进行无数次试验。 其二,感知力的神妙,让他在感悟五行平衡之妙时,有了极大的优势。 前次在归理房,许易用锻锤敲打大关刀,数百次下来,隐约悟出了重点,他自信即便无有铁精的横空杀出,他恐怕也能完成任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铁精的分解能力,让他有了接近零成本的重复试验的资本。 铁精分解,他得原材炼器,至多消耗些辅料,炼出废品,再经铁精分解,如此循环,他坚信,只要功夫深,必定功成。 正瞬间领悟到此三者,许易才有进行疯狂试验的底气。 然这疯狂的想法,彼时,他却不敢稍稍宣诸口外,只要敢说出来,宋长老估计立时就能笑疯过去。 一个才刚入归理房半日的炼金菜鸟,就敢想着锻炼血器,最荒诞的神话故事,也绝不敢这么编纂的。 许易敢想就敢干,既然想到利用铁精的分解能力,自然将主意打到了归理房的废兵仓库。 “在下知道困难?但在下不是白要,废兵仓库既然存着那些血器残兵,肯定是准许分解的。” 谢管事的震惊,让许易意识到问题可能不似想象中的简单了。 谢管事道,“老弟,不是谢某不帮忙,实在是这个忙不好帮,废兵仓库存放的血器残兵,的确可以分解,但禁绝杂役使用,再说,也不准带出炼房,更无买卖一说。要是只是普通残兵,老弟若要,我还能想办法,走走门路,可血器实在犯禁。” 听到“门路”二字,许易眼睛亮了,他就怕没突破口,有突破口,便好说。 “杂役自是不够资格锻炼,倘使管事您来锻炼呢?” 许易先解决将血器弄出仓库的办法。 “谢某自是够资格,可这血器价值不菲,不可能像普通废兵无限量供应,便是谢某锻炼,也得缴纳巨额保证金,锻废的话,保证金是不归还的。” 话至此处,谢管事已经明了许易打的什么主意,心中虽痒痒到不行,却又无可奈何道,“即便谢某将血器从废仓中取出,根本运不出去,归理房的废兵,都经过标记,出得归理房时,经过检验台,会自动鸣响。” 许易道,“先前管事说,普通废兵却是能帮在下弄出去,证明管事是有办法突破检验台的,怎么轮到血器,管事便毫无办法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惊人的价钱 谢管事摇头道,“这是一根草和一块金的区别,弄根草出去,便是被检验科的人发现,碍于情面,对方也多半睁只眼闭只眼,可弄的是血器,若查出来,归理房上上下下,都绝无好果子,他们又怎敢抬手放过。” 许易听明白了,也明悟了,还是那句话,不是敢不敢的事,而是利润和风险不成比例,换句话说,当利润到达一定程度,便是再高的风险,也定有人承担。 “血器的保证金,在下担负,除此外,在下愿付三千金好处费,不知管事可有胆一搏。” 抛开所有的面纱,许易红果果地将金币堆在了谢管事面前。 果然,贪财如命的谢管事撑不住了,满面通红,双眼发花,连膝盖都软了,一屁股跌坐在软榻上,紧握着双拳,似在下决心,又似在抵御诱惑。 “五千金!想来管事还要不少门路要走,总不能让管事白白流汗,担风险!” 许易再给谢管事注射一支强心剂,不待他考虑,立时又道,“算了,此事风险太大,在下就不牵扯管事了,我去寻别人看看,还请管事守口如瓶。”许易作势欲走。 一软一硬,彻底击溃了谢管事心中本就在不住溃散的堤坝。 “干了!” 谢管事激动得似发了怒的公鸡,高高跳起,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老子拼了!” 谈妥正事,二人再不耽搁,谢管事正得闲,当下,便引许易朝废仓行去。 进得宽广如城的废仓,许易正要向堆积如山的废兵行进,却听谢管事冷声道,“跟着我,别出声。” 不多时,谢管事来到西侧角落一扇不起眼的石门边,取下腰间玉牌,放入石门中央的方孔。 叮咚一声,石门打开了。 方随谢管事行进门中,许易的呼吸就急促了! 这是个紧窄的空间,走进来,像置身两排高大的书架之间。 只不过眼前这黝黑重铁锻成的“书架”高大得实在离谱,抬眼望去,几不到边。 “书架”上,一格格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铠甲,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许易听也没听说过的奇门兵甲。 霎时,许易心中燃起浓烈的冲动,恨不能将这整座宝库搬空。 就在他神游化外之际,谢管事催促道,“老弟,赶紧选,越快越好,指不定醉鬼黄灌饱了肚子,就杀了回来。本来,我就不该带你来,我自己悄悄办了就好,可你非要自己选,那就赶紧上手吧。” 许易自然不放心谢管事挑选,谁能保证谢老贪不偷奸耍滑,弄个品相最差的与自己。 为了心中那个疯狂的想法,许易这回可是下了老本,焉敢粗心大意? “在下需要阴器,不知哪处是存放阴器的。” “横二十七纵四,一整列都是!”谢管事道。 许易心中默数,一步一格,行到第二十七格,果然看到这一列,尽数放着阴器,草草扫了几眼,发现一个规律,越底下的框格内,放置的残破血器越低端。 这点可以从每个框格上文字介绍,和保证金铭牌,可以得出来。 像最底下三格,从低到高,分别放置着十字烈焰刀,双股断魂钩,至阳双环。 不仅备注了名称,主材构成,还列出了价格。 最便宜的十字烈焰刀,竟已价值两千五百金,至阳双环,更是攀过了三千金。 许易犹记得高攀那把点刚银枪,也不过才卖了三百金,眼前的十字烈焰刀,若是完好无损,也还罢了,明明只是一件残兵,竟敢标注三千金,实在离谱。 “老弟,快些挑,囫囵拿一件回去就好!” 谢管事见不得许易这细嚼慢咽的劲儿,急声催促。 “怎么去高处?” 费了偌大劲,舍出五千金的好处费,许易怎肯随便弄件玩意就离开。 谢管事怔了怔,道,“高处的东西贵,不合算,普通鬼物,底下的血器,哪怕是残破的,也尽够对付了。” “管事,既来之则安之,要想快些离开,还是帮在下快些了却心愿合适。更何况,管事稍后还要去走门子,不如速战速决。” 许易声音冷了下来。 谢管事听出来许易的不快,但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许易后边那句“走门子”上,心中一凛,“是啊,钱还没到手呢,自己废什么话呢,好好做完这单,便是离开炼金堂,也够养老了!妈的,拼了,让这位大爷高兴是正理。” 谢管事理清思路,又恢复了谄媚状,伸手在一个框格的内侧按了下,紧挨着窗格的两侧沿,各伸出个一只仅容两脚的踏板,“老弟,上去,到哪里要停,招呼声就得!罢了,老哥这次就陪你疯一次,大不了砸了这饭碗。” 许易依言站上踏板,笑道,“管事放心,若是丢了饭碗,在下必负责到底。” 谢管事等的就是这句承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手上却是不停,操控着踏板,缓缓上升。 许易注意力高度集中,一个个阴器从眼前飘过,一段段文字,一个个惊悚的数字,让他目眩神迷。 直到离最顶层,还剩三尺,一目能看尽从上到下的七八件阴器,踏板终于停止了上升。 谢管事盯着许易斗笠下的黑纱,等了半晌,也不见许易言语。 实在等不住了,他试着唤了两声,许易悚然惊醒,“啊,啊,挺好,挺好!” 至于什么挺好,他自己也不知道。 原来,随着踏板的升腾,慢慢地,他心中生出了疑惑,然这疑惑未解,他已然被一个个惊悚的数字,晃得失了神。 此刻,最高处的一件阴器,保证金,已达到惊人的一万两千金。 许易记得袁青花说过,他从云公子处抢来的,那对速度惊人的翅膀,玲珑阁也不过肯花八千金收购。 后来,许易从高君莫处知晓,那对翅膀,竟是用传说中的灵石碎片,作为能量。 且高君莫也开出了不下于玲珑阁的价格求购,最后还是被许易拒绝了。 如此一件品质高到连高君莫都惦记的翅膀,竟然还比不上此间的一件残败血器,简直要颠覆他的认知。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阴木(贺柳神轻语盟) 谢管事察觉到了许易的走神,以为他被标注的价格吓到了,赔笑道,“也是,都是一堆破烂玩意儿,也就蕴含些稀有材质,哪里值得这个数,我看炼金堂的那几位老怪物,想钱想疯了!兄弟,咱何必当这个冤大头,就寻件品质好的,购买一件得了!” “管事,方才一路行来,我注意到这些阴器中,好些的主材似乎不是至阳之物,这是怎么回事。” 许易也只是稍稍惊诧,便回过神来,他很清楚,炼金堂敢把这堆破烂标上天价,必然有其道理。 许易贪钱,却不看重钱,在他眼里,金钱便是用来满足需要的。 他既需要阴器,又何吝钱财,只不过,这钱要花在明处,绝不能稀里糊涂作了冤鬼。 谢管事也顾不得许易答非所问,总之许易出了大价钱,他就把许易当大爷,“想必老弟听人介绍说阴器,皆是选用至阳之物为主材锻造,以阳克阴!其实这是个认识上的误区,谁说只有至阳才能克阴,至阴同样克阴。阴器得名,不过是因其能克制鬼物的功用而来。” 谢管事如此一说,许易便明了了,最简单的解释,便是大鬼吃小鬼,同是鬼物,也分强弱,强者克弱。 “同样是阴器,至阳之物和至阴之物,除了克制鬼物的道理不同,二者还有何区别?”许易刨根问底。 谢管事道,“说来,都是阴器,二者差别极大。至阳之物锻造的阴器,除了能克制鬼物外,往往在对战武者时,也有强大威力。甚至可以这样说,至阳阴器,本身就是专为对战武者而锻,只不过因为其材质选择至阳之物,在克制鬼物上,有强大威力,才将此类血器,归为阴器。” 许易点点头,“也就是说至阳阴器锻造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征战武者,对付鬼物不过是捎带。” “正是如此!不过此类至阳血器,克制起鬼物来,威力绝伦,并不比至阴血器,稍有逊色。”谢管事强调一句。 许易道,“以此推理,想必至阴血器,乃是专为对付鬼物而设。莫非其对上武者,并无丝毫功效!” 谢管事先点头,后又摇头,“至阴血器,的确专为对付鬼物而设,对上武者,影响的确有限,但也不能一而论之,就拿最顶上那把丧魂剑来说,其前身是名震天下、传说已经飞升外界的招魂老人年轻时那杆赫赫有名招魂幡上的主杆。传说当年,招魂老人招魂幡轻摇,感魂期以下,无不魂散魄亡,威力通天!” “两百年前,招魂幡再度出世,引得八方云动,九州高手齐出,争抢招魂幡,好一场惊世恶战,招魂幡竟在争抢中破碎,幡杆分离。而这招魂杆被我炼金堂某位太上长老所得,传于其侄孙,哪知道那人空有威名,却是草包一个。偷偷祭炼招魂杆,想要锻成一柄顶极品丧魂剑,谁知其人道行不够,祭炼之时,出了巨变,极品丧魂剑未得,竟只得了个下下品,饶是如此,威力依旧惊人。” “其人掌握丧魂剑,竟在江湖中闯下好大威名,号称丧魂公子。奈何作恶太多,犯到大越王廷三大武王之一的剑王冯西风手中,丧魂剑被神意剑重创而毁,丧魂公子更是命丧当场。几经辗转,这把残破的丧魂剑便落于此处。” 许易沉吟半晌,似在消化整个故事,许久才道,“难怪上面标注着下下品血器,却能落在最顶格,莫非此处血器,不管其前身品质,只论其蕴含主材之珍稀!” 谢管事道,“正是如此!再高阶的血器,既然落在此处,证明已成残兵,既是残兵,哪里还有实战价值可言,所重者,唯其内含材质。丧魂剑之主材乃是赫赫有名招魂幡的主杆,位列第一,当之无愧!” 许易抬头朝最顶上一格的文字细瞧去,“丧魂剑,主材三阴木,咦,怎么是木头,不是金器!” 谢管事分说道,“三阴木,名为木,实为金铁。世上大多数金铁,乃开采山石而得,而三阴木却是生长而得。相传这三阴木生于幽冥阴河,非凡间之物,吸魂食鬼而生,千年开鬼脸花,千年结阴胎果,又千年成材。其开花结果之性状,犹如树木,故谓之三阴木。相传,招魂老人功参造物,神魂暗渡幽冥,自阴河中采得此木,制成招魂幡,自此名震天下!” “既是如此异宝,怎会放置此处,难道炼金堂内,竟无人惦记此物?” 许易的疑惑越来越浓。 “怎会无人惦记!那招魂老人得三阴木,并未锻炼,直接作了招魂幡主杆。两百年前,本门太上长老得之,赐予丧魂公子,丧魂公子炼金本领不佳,更遑论炼三阴木,如此奇材美质竟被其炼出一柄下下品相的丧魂剑。” 谢管事说得有些口干,咽了咽唾沫,接道,“而丧魂剑被冯剑王断毁,成了残兵,尔后百年间,本堂多位大炼金师曾合力研究,始终化之不开,许是三阴木太过奇特,锻成丧魂剑后,其内五行,竟纠缠到了难以分离的地步。如此,这把丧魂剑只好束之高阁,然因其内材质超绝,虽无法锻炼,依旧挂上了巨额保证金。” 话至此处,谢管事又催促道,“老弟何须关注这等无用之物,快快选取才是!” “我选好了!” “这么快!到底是何物?” “正是这把丧魂剑!” “什么!” 谢管事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要此物,不知如何获取,还请管事指点!” 许易指着设了透明晶片防护的框格说道。 谢管事这才回过神来,惶急道,“老弟三思,切莫以为三阴木非同小可,就失了理智!” “多谢管事提醒,我只要此物,还请管事相助!”许易斩钉截铁。 第一百三十章 难以置信 “可如此贵重之物,若说是谢某买去锻炼,又怎说得通,先不说谢某有无此炼金本事,单是这一万两千金巨资,就不是谢某掏得出来的。” 谢管事虽存了事有不谐,就脱出炼金堂的想法,可若是能在此处养老,他还是愿意待在此处的,至少仗着身份耀武扬威,感觉十分不错。 是以,尽管是打定主意要助许易功成,他还是希望尽可能将此事做得周密。 许易有些挠头,一咬牙道,“若真有人问及,你就推到九十七号身上,在下只要管事能成功将东西运出。” 对这大名鼎鼎的三阴木,他许易已生出强烈的渴盼,已顾不得所谓的风险了。 大不了彻底遁出这广安城,远走他乡就是。 “罢了,随你!” 谢管事咬牙说罢,伸手指了指断魂剑所在框格的左侧沿,有一条窄窄的浅缝,“将金票从缝隙投入,钱数足时,禁制自解!” 许易哑然,没想到在此处,见到了另类贩售机。当下,也顾不得滑稽,掏出一沓金票,在谢管事金星乱冒的目光注视下,点出足额,依次塞进缝隙。 当最后一张金票塞入,铛的一声轻吟,框格处的透明晶片防护忽地消失,许易探手入内,一把将断剑抓了出来。 这把丧魂剑极宽极阔,虽是断剑,也远较普通宝剑要长,可以想见未曾断裂之前,该是何等嚣张霸道的外形。 剑身通红,无有雕饰,触手间,便是以许易的神魂强度,灵魂深处也有轻微的震颤传来。 “老弟别看了,将剑与我!” 谢管事已然操控着踏板,飞速下降。 许易凛然,赶忙将断剑递了过去,谢管事接过,不知从何处弄来个宽布,将断剑一卷,夹在身下,大步朝外行去。 出得血器仓库的石门,无有异状发生,二人齐齐舒了口气,又赶忙分开,先后出了废兵仓库。 出得仓库后,许易没耽搁,先交付了两千金定金,便离开了炼金堂。 谢管事心知另外三千金,必是押金,见识了许易的豪爽,也不虞许易赖账。 许易方一离开,谢管事便开始疯狂运作。 事实证明,“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此愤世嫉俗之语,竟在世情上,有着普遍适用性。 钱大爷开道,谢管事的走私大业,竟然顺畅到让谢管事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地步。 待将断剑交付许易时,谢管事感激涕零地接过剩余三千金时,甚至还问了句,“老弟还有没有看中的货色,这回,谢某只收八成运费,不,五成!” 在许易承诺将来必会再度光顾的承诺后,谢管事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事实证明,许易的担心是多余的,炼金堂存世垂数百年,管理呈接班模式,代代相传,帮派化严重,内部早腐朽不堪。 那把断魂剑,已近三十年,无人触碰,整个炼金堂是否还有人记得此剑,也未得知。 而许易交付的一万两千金虽巨,然,这笔钱却是通过金票传送装置,会合其他部门收获的金票,一同传到总账房。 然,一万两千金,在炼金堂每日天文数字一般的收支中,根本就是沧海一粟,自然无人注意到废兵仓库完成了一笔天量成交。 一件珍贵的血器残兵,就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许易买走。 直到若干年后,一件令天下群雄望而生畏的神兵出世,此案才彻底曝光。 只不过那时,许某人大名,响彻大越,炼金堂便是有苦,也只有往肚里咽。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许易得了断魂剑,一刻也不敢耽搁,辗转各大坊市,直逛了大半天,须弥环中的金票花出去近五千金,这才止住,调头又朝光武阁奔去。 原本,炼器还是炼金堂最合适,可许易抄了人家至宝,做贼心虚,哪里还敢待在那处。 好在光武阁也提供炼器场所,虽费点钱,却胜在自由、简便。 果然,入得光武阁,一路钱先生开路,畅行无阻。 一炷香后,许易出现在了一间炼房内。 和炼金堂的炼房类似,朝地底延伸,许是为方便采撷地火,所有的练堂都设在地下。 许易赁下的这间炼房,便在地底十余丈,单日租金,高达五十金,听介绍说,这间炼房的地火,来自最精纯的地脉。 炼房内的陈设极简,除了一张石床,一间洁厕,便是炼炉了。 奇也就奇在这炼炉,竟是双体炉,或者说是两座炼炉被一根导火管,接在一处。 这也正是许易道出要求后,光武阁方面代为推荐的。 入得炼房,许易直奔左首炼炉,将炉火调至离火档,不多时,灰白的焰火,布满炉口。 他解下背袋,抽出丧魂剑,放入焰火中,从须弥环中调出铁精,还未纳入手中,铁精已欢快地朝焰火飞去。 剩下的,便是等待! 等待铁精分解丧魂剑! 成,锻炼三阴木,或许还有可能。 不成,万事皆休,近两万金便算打了水漂。 许易很紧张,紧绷了神经,死死凝在断剑上。 经过前番测试,铁精的分解能力似乎有限,前次分解一件下下品的月牙环,耗了一个多时辰,才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纹产生。 这把丧魂剑,亦是下下品血器,本来,许易用不着担心铁精不足以分解。 奈何这把丧魂剑内含的三阴木,名头太大,许易生怕铁精奈何不得此物。 却说,就在许易心怀忐忑之际,咔嚓一声,断剑碎裂,未多时,一堆深红的碎片,便从炉膛口滑落下来,在地上堆起老高。 此时,距离铁精飞进炉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许易使劲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蹲下身来,抓起一块三阴木碎片,触手间冰凉,神魂猛地一惊,隐隐竟听到恶鬼夜哭。 感官上的信息,真真切切地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霎时间,他心中的狂喜犹如海潮拍天,汹涌澎湃。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两种路数 半晌,他才冷静下来,继而,心中浮起个巨大的疑问,“明明谢管事说,这把断魂剑,炼金堂的老怪物们都没办法化开,显然,这丧魂剑极度难搞,即便铁精能对付下下品血器残兵,也绝没利落到这种程度的道理。” 说来,许易弄不透其中道理,却也正常,除了宋长老这般大炼师,能从秘藏典籍上,得窥究竟,旁人又去哪里得知。 原来这铁精的分解能力,和炼师分解残兵,走得是不同的路子。 炼师分解残兵,乃是需要抽丝剥茧,熟练地运用五行平衡的知识,一点点将金属原材剥离出来。 而残兵内蕴之五行,纠结在一处,结成了无数个五行疙瘩,炼师分解残兵的本质,就是将这一个个疙瘩解开,用离火焚去杂质,独留金属原材。 然而,铁精分解残兵,完全就是暴力抽取的方式,将金属原材从一个个小疙瘩中抽取出来,影响铁精抽取速度的,只有残兵的品级。 但因品级越高,五行平衡性越好,五行缠绕越紧,抽取的难度越大。 归结到这柄断魂剑上,两种抽取的套路,自然产生不同的分解结果。 这柄断魂剑,乃是断魂公子用近乎杂役的水准,胡乱炼制出的,内里五行不过勉强平衡,但平衡之运用,完全是混乱的。 旁人炼制一柄血器,内里的五行缠绕出的疙瘩,总有章法可行,知识渊博的大炼师,总能找到破解法门,快速完成分解。 而断魂公子,完全是撞大运,靠天收,不按套路出牌,锻出的断魂剑内里五行结法杂乱,无迹可寻,纵使一帮大炼师拿到这把断魂剑,也无处下手。 反观铁精,却根本不管什么五行疙瘩,直接抽取三阴木原材,又因断魂剑内里五行缠绕极弱,对三阴木原材的束缚极微,这才造成铁精的惊人分解速度。 许易不知其中内情,却也懒得细究,便开始了试炼大业。 这几日,每晚睡前,他都会翻阅自炼金堂处得来的三本炼器秘笈。 记忆力惊人的他,已将三本秘笈,背的滚瓜乱熟,所缺者,便是动手操作,具体领悟了。 来光武阁前,他奔走多家坊市,花费重金,已购置了品相最好,最适合新手锻炼的炼器辅料。 除此外,他甚至下血本,购置了足够一月之用的辟谷丹,补充精力的回元丹。 再算上将这三阴木从炼金堂弄出来的代价,他已为祭炼这些三阴木,花去了近三万金。 战罢黑龙堂,最高峰时,他囊中有两万八千余金,今日又从云家手中敲诈了一万一千金,除去给高君莫的两千金,他囊中总计三万七千余金。 这几日,也就是给秋娃采购补药,花去四千余金,其中两千金还是云公子“赞助”的。 再除去离家时,拍给袁青花让其代为采购宝药,打听灵土下落的三千金,许易手中应还有三万金。 然而,就为了试验心中那个疯狂的念头,就为了可遇不可求的三阴木,他如今囊中,仅于六百余金。 如此代价,不可谓不大。 既然代价巨大,许易又怎舍得耽搁时间。 服下一颗辟谷丹,腹中升起一片清凉,取出早备好的几大袋辅材,以及一桶早备好的从自己身上抽取的血液,收拢三阴木碎片,在一侧放好。 随即,他打开了另一只炼炉,调试到了聚火档,霎时,一簇幽蓝的火焰跳了出来,迅速布满整个炉口。 许易抓去几片三阴木碎片,共少量五行辅材,一起投入炉中,不多时,炉中的三阴木和辅材,自动缠绕,聚成一个鸡子大小的红色铁丸。 随即,许易熄灭炉火,抽取少量血液,倾浇至铁丸上,霎时间,炼房内光华大作,五彩氤氲,不多时,彩华收敛,铁丸的颜色越发红艳。 等了大概一炷香功夫,铁丸颜色再不变化,许易抓出铁丸,放置炉膛口,调出聚火,从左近的锻架上,捡取一柄小号的锻锤,便开始了锤炼。 一锤,两锤…… 感知全面外放,锻锤和铁丸的每一次接触,都清晰而精准地投射在他脑海深处,很快,许易便体察到了不同的震颤,竟达数十种之多。 背熟了秘笈,他已知道这种震颤,便是五行缠绕,结合的征兆,每次组合都不尽相同,或合乎法则,或逆乎法则。 锻炼的精髓,便是顺昌逆亡,瓦解不合理的结合,分派合理的结合,当整件血器中,不合理的结合越少,合理的结合愈多,锻器便走向完成。 而血器的品相,除了取决于所用材质之高下,更多的还是取决于锻器的水准。 当一件成品血器中,不合理的结合越少,此血器的品相就越好,反之,则越差,而若是不合理的结合几乎没有,那便到达了极致,也便是传说中的极品血器。 然,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极品血器,逆天而成,自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反之,当一件血器内不合理的结合甚至超越了合理的结合,那便成了废器。 这不,不多时,许易便锻炼出了一件废器。 在他第九十三下砸下的当口,已成铁片的铁丸,锻成数截。 锻炼的失败,并未让许易有丝毫的颓废,对此次炼器的艰难,他早存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之所以,不将所有的三阴碎片,一次试练,便是知晓会无数次遭遇眼前的结果。 分开锻炼,更能节约时间,同样,也节约了辅材和血液。 将碎片归拢,扔在一边,他又开始了第二次试练。 这次却比上次坚持得时间长了不少,足足一百三十四下落锤,铁片才崩断。 显然,前一次锻炼,虽然失败,却让他有了长足的进步。 第三次,第四次…… 直到第六次锻炼,落锤近三百下,失败结束后,许易才停止了锻炼,将已聚成小堆的残兵碎片,投注到另一只炼炉内,调出离火,放入铁精,不多时,又一堆三阴木碎片,出现在了炼炉边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哭丧棒 许易服下一颗回元丹,盘膝休息一炷香的功夫,再睁眼时,眼眸中的疲惫,已然一扫而空,精神奕奕地抓起一把三阴木,又到了炼炉边。 捶打,破碎,还原,再捶打,再破碎,再还原。 循环往复,直到第七日上午,许易手中终于出现了一支一指长短、筷子粗细的铁棍。 棍身深红,触手冰凉,隐隐能听见灵魂深处,发出凄绝的吟唱。 无疑,这根铁是一件血器半成品,品相虽十分糟糕,却勉强达到了下下品的门槛。 而之所以说半成品,乃是许易并未将这件血器勾勒筋络,无法储存真气。 不过,许易并不打算勾勒筋络,并非没有自信,最简单的“一字络”并不复杂,关键是,许易根本未到气海境,即便勾勒的筋络,他也激发不出真气。 如今,他时间有限,自不能在这无用之物上,多费工夫。 又服下一枚回元丹,休息片刻,许易再度投入了锻炼中。 第十三日傍晚,四十九根铁棍,奇形怪状的铁棍,排了一地。 . 疲惫到极点的许易,挨个儿摩挲一遍,忽地,打开炼炉中的离火,尽数将铁棍投放了进去,铁精跳入,不多时,又一堆三阴木碎片从炉膛管口滑落出来。 许易却没有动静儿,歪倒在地,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哪怕有回元丹的补充,他的精神已经疲乏到了极点。 以他强悍的灵魂力,哪怕整月不眠不休,未必是什么难事。 然而,这十三日,他除了三五次,每次打坐一炷香功夫,以及间或给秋娃补充营养外,所有的时间都在锻炼,而这锻炼除了要耗费体力外,感知力更是一刻不停地对外释放。 如此高强度的消耗,便是铁人也得融化了,许易却硬生生撑了下来。 许易这一睡,便是整整两天两夜,第十六日子时,方才醒了过来,服下一颗辟谷丹,打坐调息片刻,这才起身朝那堆三阴木碎片行去。 调出聚火,这次,许易竟将所有的三阴木碎片,尽数投注炉中,加辅料,聚合,熄火,注血…… 五百余次锤炼后,咔嚓一声,长有数尺的铁片,锻成数截。 经过千百次试验,许易凭着惊人的毅力,和强大的感知力,终于能熟练锻造小型下下品血器。 但距离整理聚合锻炼,还有相当的距离。 虽然,锻炼小器和大器,虽无本质上的区别,都是讲究掌握五行平衡,但大器的工作量,较之小器,多了百十倍,难度自然成倍增加。 锻炼,破碎,分解,再锻炼,再破碎,再分解…… 第二十八日傍晚,许易双目死死盯在封闭的炼炉上。 炼炉中,光华大作,时而泛红,时而呈黑,诡异的光芒,倒映得整个炼房,阴影重重,鬼气森森。 忽地,一声炸响,炉盖朝天飞去,一根通体黝黑的铁棍,从炉中飞了出来,被等候多时的许易一把抓在手中。 铁棍三尺长短,面目普通到了极点,原来妖艳的深红色,也因为许易反复灌血,化作了浓黑。 最离谱的是,这根铁棍竟然还不是规则的圆柱体,单看外貌,就是一根从树上折断的还算直的树枝,细微处,凸凸凹凹极多。 许易抓住这根铁棍却无丝毫的气馁和沮丧,反倒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满足,比得到铁精还要浓烈的满足。 但因这根铁棍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宝贝,得之弥艰,爱之弥深。 当然,许易所爱者,一定有可爱之处。 若是得了一堆废料,这家伙保管不会想什么得之弥艰,爱之秘深。 这件铁棍外貌虽然极不入眼,乃是许易偷工减料的结果,为了节约时间,许易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操控五行平衡上,既没勾勒筋络,亦没想过塑形。 他认为,这些可以以后再办,当务之急,是得器,不管什么模样,只要得器,合用。 便是如此,他也是重复试验了上百遍,才得了这么一根貌似木棍的铁棒。 一月光阴,由炼器杂役,而至锻出血器之大师,倘此消息,为炼金堂诸多大能所得。 得到的回响,绝不是惊才绝艳,而是“谁他妈这么无聊,编谎话都不知道先在脑子里过过的”的群嘲。 是的,没有人会相信如此荒诞的故事。 但现实的结果,却真切地发生了。 造成这天方夜谭般神话诞生的原因,无外乎有三。 此三者,正是许易下定决心要试练血器的三大依仗:铁精的分解能力,精妙的感知力,超越常人的体力。 细说来,血器之难,非难在五行平衡之掌握,归根结底,还在于器材之珍,浪费不起。 试想,若是能无限制使用器材试练,炼金堂当是大师满满。 宋长老此辈,何以成为大师,一言蔽之,高妙的技巧,让其有了极高的炼器成功率。 而这追求成功率的背后,还是损失不起的炼器原材。 然,这一点,许易有了铁精作为依仗,可以近乎无限度地重复试炼。 这一月功夫,他反复试炼了千百次。 若无铁精的分解能力,细究下来,他耗费的原材价值简直难以计数。 放在炼金堂,就是最拙劣的杂役,耗费这许多材质,要炼出一件血器也非是不可能。 更何况,许易还有精妙的感知力,让他在把握五行缠绕的震颤时,有极大的优势。 归而总之,这根铁棒之得,非是天成,而是必然! 却说这铁棒模样虽普通,威能绝对非小! 此刻,许易抓住这根铁棒,若不沉浸心神,根本握之不住,满脑子都是尸山血海,厉鬼哭嚎。 以他这般强大精神力,都险些抵御不住,若此物用来攻伐,对方怕是想稳住心神,也得费去极大心力,无形中起到削弱对手实力的作用。 许易把玩着铁棒,细细摩挲,心中念念道,“铁棒啊铁棒,今后咱们兄弟一起,相伴走天涯,得给你起个拉风的名字,叫什么好呢……有了,哭丧棒,哈哈,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配你的呢,哭丧棒一出,神哭鬼丧!” 第一百三十三章 城外 天高云白,江水浩浩,广安城西去百余里,有座绿柳庄,村庄因遍植绿柳而得名。 村东头绿柳林最北侧,有一处江滩,自昨日傍晚,一位披蓑戴笠的老渔翁,驾着一叶扁舟,到得此处,在滩边系舟上岸,披蓑戴笠,寻了一方青石,垂杆而钓。 这一钓便是一夜,直到次日东方发白,一道青色的瘦影出现在老渔翁身侧。 老渔翁抬手一送,将钓竿掷入江心,哈哈笑道,“许主事真信人也!”话罢,长身而起,朝青色瘦影迎了过来。 不须说,老渔翁正是丹鼎门齐名,青色瘦影自是许易无疑。 彼时,齐名正是将此处,作了约定见面的地点。 “在下向来言出必践!更何况齐长老以赤诚待某,赠某珍贵须弥环,某自当以赤诚相还。” 许易微笑说道。 “许主事,一月不见,缘何成了这般模样?” 齐名这才注意到许易的面容,吃了一惊。 原来,此刻的许易,形象较之一月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月前的许易,青衫磊落,瘦脸坚硬,雄姿英发,锐气勃勃。 而今日的许易,本就不壮的身体,越发瘦硬,简直就似一张皮包在一具骨架上,满面倦容,疲惫不堪。 “近来公务繁忙,有些辛苦。” “要不,再押后几日,许主事好生休息一番,调养好了,咱们再行动。” 齐名有些担心许易的状况。 许易摆摆手,“无妨,许某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良好!” 此话绝非虚言,这一个月的非人炼器,许易付出的辛劳极大,不仅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气血也因损失过量,受创不小。 然在这千锤百炼的卓绝坚持下,他的肉体和精神力,同样受到了巨大的锤炼,其中的好处,难以言喻。 如果说此前的许易是把出鞘的利剑,剑光动山河,锋锐凌天下。 那现在的许易就是一枚收敛全部力量和光华的天雷珠,爆炸刹那,气冲霄汉,无坚不破。 现在的许易除了气血微微有些亏虚,整个人的皮骨,已经磨练到了巅峰。 看着皮包骨,却是铜皮包铁骨,身上再无一丝多余的血肉,每一滴血肉都蕴含巨大的能量。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信心满满,感觉良好。 许易坚持,齐名也不强求,“也罢,咱们乘舟顺流而下,舟上宁静,你安心将养,老夫这里有些补气丹,送与你吧。”说着,掏出一个三寸高的红色木瓶扔了过来。 许易也不客气,接过塞进怀中。 随即,二人上了小舟。 为求隐蔽,齐名特意选择了走水路,在舟船的选择上,也是费了心思的。 特意选择块头小、吃重深的,布置也极是华丽,船舱中设有软榻,茶具,还置了一个红泥小火炉。 舱底一半辟出来了,设了软卧,以便二人休息,另一半置放大量的熟肉、干粮。 因是顺流,并不用人操持舟楫,二人俱是锻体巅峰高手,稍稍动脚,便能控制小船的行进方向。 入得舱来,二人在软榻上隔桌而坐,齐名堂堂炼丹大师,自是茶道高手,特意备了小火炉,专为烹茶,显然爱茶极深。 果然,许易才喝完一碗澄碧的美人泪,心中陡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熨帖来,好似前面整月炼器所带来的所有疲乏,也在这一刻,随着一碗茶下肚,排出体外。 见许易一脸的惬意,齐名心中得意,伸手又替许易满上一杯,“此茶清妙,生于云雾之巅,婆娑一树,宛若美人,清晨方起露水时,采撷最佳,露满茶树,好似美人下泪,故此茶唤作美人泪。最是宁神静心,许主事若是喜欢,不妨多饮,当然,老夫所带之香茗,还有不少,这一路上,许主事的口舌怕是亏待不了。” 许易笑着谢过,想起称呼上的问题,说道,“你我此行,隐蔽为上,但难保不遇外人,称呼上,毫无避讳,却是不行。” 齐名很满意许易的谨慎小心,笑着道,“此确为一大问题,既然你我投缘,便以兄弟呼之,老夫痴长几岁,你唤声‘老兄’,老夫托大,叫你一声‘老弟’,不知老弟以为如何。” 齐名有意拉近二人距离,许易自无二话,笑着应承下来。 忽地,齐名又丢过一方小盒,“此乃百变盒,内里有些涂抹的药剂,能随意变化皮肤颜色,添加皱纹,增减皮肉之功效。你我光隐去称呼怕是不够,这百变盒倒有大用。” 许易亦不拒绝,打开小盒,便在手臂上涂擦片刻,弄清楚原理,从须弥环中唤出一把音速飞刀,行到船边,将下巴处的一丛乱胡,剃了个干净,又在盒中,沾染一点老黄,以澄清江水为镜,一点点在面上涂匀。 不多时,一位精瘦的黄脸病汉,便倒映在了江水之中。 一个月的锻炼,使他体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丰神化作了精悍,再去掉一丛标志性的胡子,染上病容,如此巨大的翻转,只怕便是高君莫站在身前,也难认出他来。 就在许易整顿妆容的刹那,齐名也化妆完成。 许易妆病,齐名妆老。 眼前的齐名较之本来面目,衰老了二十岁不止,面目布满鸡皮,几乎难见本来面目。 二人相视一眼,尽皆笑出声来。 笑罢,齐名想起一事道,“不知老弟此番如何出城,有无消息走漏之虞,若是稍有走漏,你我二人今番行动,只怕还得多小心数分。” 许易是广安城的特殊人物,齐名自然清楚。 他更清楚,倘使许易出城的消息泄露,在广安城中,又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我知晓轻重,我乃是混在巡捕司押解大军中,偷出城来,断无第二人知晓,老兄且将心放回肚里。” 事关身家性命,许易焉敢轻浮。 “这便好!此行,你我兄弟小心为上,务求全功。” 说罢,齐名又邀许易回舟中安坐,烹起新茶来。 煮好茶后,齐名入底舱,捧出熟肉,干粮。 第一百三十四章 青蛟 二人就着香茗,饱餐一顿。 饭罢,齐名担心许易身体有恙,便叫许易入底舱休息,由他掌控航向。 许易也不矫情,依言返回舱底,安然一觉睡到星落时分,还是齐名招呼用餐,他才醒来。 用罢晚餐,许易向齐名讨教了大致航线,便换了齐名下舱底休息,自在船头盘膝坐了。 夜色渐深,晚风骤起,从两岸山峰,浩荡而来,吹得许易发扬衣张。 许易睁开眼来,但见江水浩浩,波涛浪涌,天边一轮圆月,映照的山石峥嵘,峻崖如鬼。 风急浪涌,小船陡然加速,向两崖间,急速穿行。 得过齐名的警告,知晓此处便是最险恶的龙泾口,暗流极多,当初,慕伯便是在此处救起的秋娃。 念头到此,许易一边潜运劲力,控制着小船的平衡,一边从怀中掏出玉盒,小心打开,一只木雕静静躺在小小的绸被中。 此江为孽龙江,慕伯骨灰撒于此处;他也在此江中被慕伯捞起;此处为龙泾口,慕伯曾于此处救起秋娃。 一襟江水,却似命运的锁链,将素不相识的三人牵扯到了一处。 许易将木雕从盒中拿出,摊在掌中,放在这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之中,心头默祷,“秋娃啊秋娃,别睡了,快快醒来吧。” 正祷告间,许易眉头一皱,被月华照得清皎的江面,忽的白浪滔天,一条黝黑的怪鱼,破江而出,远超小船的体型,从半空中跃下,一双吊睛白眼死死瞪着许易掌中的木雕,狰狞的巨口布满獠牙,腥风扑面,直朝许易手中的木雕咬来。 许易大怒,一拳对着水缸大小的鱼头轰去,霸力诀催动之下,远超三牛之力的巨力,将那怪鱼击得飞上半空。 那怪鱼防御力却是惊人,许易暴虐一击下去,鱼头竟没炸碎,只发出一道宛若牛哞的悲鸣,掉头便要朝江面钻去。 倘使这怪鱼奔着他许易来的,或许一拳罢了,许易也懒得跟它一般见识。 奈何这怪鱼竟是奔着秋娃来的,等若揭了许易的逆鳞,暴怒的许易,焉能放它得脱。 猛地从船上跃起,半空撞上怪鱼,闪电一般轰出十数拳,怪鱼未及接触江面,鱼头便被打爆,巨大的鱼身砸落江面,震得小船一阵猛摇,直到许易落足船头,剧烈翻滚的船身才算定住。 如此剧烈的动静,终于,齐名也不能安睡了,快速跃上船头,急问究竟,话说了一半,便自住口了,瞪大了眼睛,望着江面上的浮尸。 此时,那条被轰碎了鱼头的怪鱼,恐怖的体型终于完全露了出来,长足五丈的恐怖躯体,浮在江面,竟比小船还要庞大得多。 粗壮的身体,犍牛般高壮,头部炸烂,难观真容,倒是宽大的鱼尾遍布通红粗硬的鳞甲,显非凡种。 瞪着鱼尸许久,齐名乍舌道,“乖乖,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是孽龙江大名鼎鼎的大青蛟,虽是鱼身,却有蛟貌,相传乃是化身孽龙江那条孽龙的后代,逐浪翻波,吞没渔船,乃等闲事。寻常气海境高手,在这江面上撞见了,说不得也得暂避锋芒,竟叫你老弟三拳两脚,打碎了鱼头。啧啧,看来老弟的实力,深不可测啊,老兄这回算是真找对人了。” 说着,齐名面上浮出笑来,对许易的身体状况,彻底放下心来。 许易客气两句,招呼齐名入舱继续休息,又盘膝在船头坐下,盯着精瘦的双臂,轻轻挥了挥,心中甚至满意。 正如齐名所言,此刻的许易实力深不可测。 至少,许易没尝试过全力施为之下,自己到底能爆发出怎样的战力。 但他知晓的是,一个月的苦熬,让他的身体获得了相当大的好处,甚至随时都有挥拳的冲动。 他甚至生出一种强烈的自信,若是再遇上高君莫挑战,他真敢下场一战。 明月高悬,悬崖如壁,一叶轻舟,在许易潜运劲力之下,跃礁过坎,履波如平。 一夜无话,轻舟急转,沿途顺江而下,风急浪高,舟行极快,朝日东升之际,波涛渐平,青山渐丰,满眼的苍翠和新绿,好似粘在眼前。 整座大山,也被红日照破寂静,灵动鲜活起来。 虫唱鸟鸣,虎啸猿啼,宿鸟群惊,扑啦啦,青山也被这震翅声破开,群鸟出林,白羽遮天。 不远处,红花遍野,瀑布倒挂,水光和着天光,点亮了整个世界。 不知何时,齐名站上了船头,扩了扩胸,长啸一声,指着朵朵白云,蔼蔼青山道,“这才是世外之地,我辈整日聚居大城,怎见这自然之妙,造化之奇。若是在此处结一草庐,为青山绿水抚琴,对白云苍天下酒,当是人生一大快事。”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对此美景,莫说齐名,便是许易,亦心旷而神怡,心念一动,吟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朝佳,飞鸟相与齐,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齐名浑身一震,鼓掌赞道,“好一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非真隐士不足道此句,这是哪位大贤的佳句,怎么老哥从未与闻。” 许易怔了怔,道,“乃一西域游方和尚所作,两年前,某结庐而居,潜心苦读时,接待过他,听他诵出,便记熟了。如今,情景映照,便吟哦出来,佳句共赏。” 许易无心做什么文坛大盗,便将此诗的来头,按在了尘头上。 齐名嗟叹,“僧与道,有奇人,单凭此句,足可上广安一年一度集宝会,争回一件宝物了。” “集宝会?却是什么?” 许易问道,脚下轻动,控制着小船越过一道峡口,缓缓朝江口窄处行进。 齐名微愕,忽地,想起这位的来历,当下笑着分说了一遍。 许易瞬间明悟。 尽管时移世易,在这个世界,也并非人人追寻武道极致,升斗小民,富贾豪绅,公子王孙,还是要活,而且要多姿多彩的活,怎缺得了生活中的各种点缀。 诗词歌赋,戏曲杂技,评弹唱书,同样不可或缺,而诗词文章地位最高,一诗一词,名动天下者,非是少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华堂 就着此话题,二人说笑间,船行越窄,十丈开外,竟只容一船通过。 齐名指着那狭口道,“转过狭口,咱们就该停船上岸了。” 不多时,小船从狭口穿过,眼前的山峰,陡然险恶起来。 二人从船上取了些干粮,跃上岸来,许易抬手一拳,将小舟轰作粉碎,随着水流,四散飘零开去,彻底抹去了一切踪迹。 上得岸来,二人就在密林中穿行起来,林深树茂,几乎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未行多远,便撞着三只丈高大虫,两条水桶粗细的独角蟒,好在许易身上煞气惊人,毒蛇猛兽朝这边望了几眼,便自觉隐进林中去。 初入山林,只觉百色入眼,百声驻耳,行得久了,一林接着一林,一山挨着一山,却也乏味至极。 二人皆是锻体巅峰高手,步行飞快,行至傍晚,已北向行了近五百里。 天刚擦黑,眼前景致又是一片,山林渐稀,山石多裸,竟是到了一处山谷入口。 齐名大喜,指着那谷口道,“运气不错,竟撞对了,这片山岭,叫恶人岭,距广安府通往泸州府的官道不过两百里,岭上多有山贼、强人,那谷口便唤作恶人口,穿过山谷,一直向北,再行百里,便到了。” “既是如此,咱们便歇一程,然后一鼓作气赶到地头。” 如此长途奔行,许易体力惊人,自是无碍,齐长老却难免力衰,此时说话,便带着微微喘息。 许易如此提议,他自欣然同意。 二人各自寻了一方青石,安坐了下来,齐名腹饥,伸手一摸盛着干粮的包裹,却已空空。 原来,二人跳船时,从船上捎下的干粮不少,可对锻体巅峰强者而言,也不过方够两人饱餐一顿。 更何况,许易的食量远胜同侪,未及半路,干粮便被他掏空了。 非是许易不知出行在外,粮**贵,而是这山林之中,遍地食材,根本用不着节省。 瞧见齐名动作,他笑道,“老兄可是腹饥,老兄稍后,我去猎两只野味,也好打打牙祭。” 齐名摆手道,“何须麻烦,老哥带了不少辟谷丹,服上一粒,半月不食,亦无大碍。” 许易道,“世间百味,享受尚且不及,吃这辟谷丹,何异自讨苦吃。” 他是天生的享乐主义份子,修行武道,不过是他在这个世界,挺直腰板,活下去的手段。 放着美味不去享受,去做那餐风饮露的神仙,在他眼中,无异自虐。 齐名大笑,“老弟真乃性情中人,大对老哥脾胃,在丹鼎门中,独老哥爱那茶道花艺,却叫人笑作,不务正业。殊不知,人生在世,若连点癖好也无,即便长生万古,那又是何等寂寥。“ “走吧,我随老弟一同去,最好猎上一只凤尾鸡,老哥在《异味录》上曾见到关于此物的一种烹饪办法,脱去鸡毛,挖除内脏,用紫叶包裹,外滚黄泥,掘坑浅埋,上置篝火,闷而烧之,待火尽,掘出泥团,竹棒轻敲,泥块尽落,露出酥红的皮肉,咬上一口,唇齿留香,滋味无穷。” 说着,竟还咽了咽口水,忽地扫见许易,满面冷峻,急问究竟。 许易沉声道,“老哥可有注意,自打咱们接近此处五十里内,似乎再也没有遇到大兽,莫说猛兽,便是野兔,雉鸡,也未碰上。” 方才,想着去猎取野物,他便放出了感知,方圆十丈外,竟连只虫豸也不曾有,许易这才起了警觉,勾起了回忆,略略一想,便察出不对来。 许易如此一说,齐名稍稍思索,凛然道,“的确如此,别说,方才路上,我还盘算着猎上几只凤尾鸡,可惜没遇上,只道自己运道不佳,老弟这般一提醒,这才想起,哪里是凤尾鸡没遇上,几乎就没撞见活物。”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你我还是打起精神,继续赶路。” 说着,齐名掏出两粒辟谷丹,抛给许易一粒。 二人服用了辟谷丹,当下,便由许易打头阵,放慢身形,缓缓朝谷口运动而去。 才初进谷口,两人便愣住了,一座华堂堵在了眼前。 那华堂巍峨壮丽,座下上千级阶梯,延伸下来,正巧将谷口的去路堵死。 夜色已深,华堂内灯火通明,照得丽檐艳角,纤毫毕现,隐隐还能听见堂间传来丝竹声,和酒盏相击声,划拳呼喝声。 半夜三更,深山之中,陡然出现这么个所在,任谁见了,也得毛骨悚然。 齐名心中打鼓,悄声道,“这座华堂,怎么看怎么古怪,怎就恰好堵住了谷口,你我不若绕道而行。” “绕道要行多久。” “翻过锁天峰,越过鹰愁峡,就到了这座山谷的南边,只不过路途遥远,少说也得十余天。” “竟要这许久!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你我兄弟闯一闯这华堂便是。再说,谁敢保证这华堂的主人堵了北门,不封南门。” 许易自忖修为渐深,重宝在身,便是龙潭虎穴,也有信心一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马嘶声,三匹健马飞驰而来,眨眼就到了近前。 领头的骑士是个罕见的壮汉,长大的身量,几乎要将健马遮没,一脸的络腮胡子极是豪放,瞧见许易二人,一勒马缰,抱拳道,“兄弟是哪个岭子的,怎么瞧着面生,也来参加姜夫人的赏宝会?” 许易抱拳道,“某家乃鹰愁峡大当家,蒙道上兄弟抬爱,赐了个座山雕的诨号,今日蒙姜夫人相邀,特来参会!” 他何等心思,观其面目,听其言行,再结合齐名先前言道的恶人岭,便猜到络腮胡是做哪路营生的。 眼前这座华堂,给他的感觉,鬼气森然,正愁没办法弄清根底,络腮胡子一行到来,他又怎会错过攀扯的机会。 络腮胡讶道,“鹰愁峡?好家伙,离这里怕不有五百余里,看来姜夫人还真是交游广阔啊!啧啧,看来这次参会的各路英雄,真他娘的不少,哈哈,看来虎头领想抱得美人归,怕是没那么容易!哈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姜夫人 “在下第一次参加这赏宝会,未免不知内情,倘若言语不当,恶了姜夫人,岂非不美,还望兄台告知一二,某愿以百金相赠!” 说话之际,许易手中多了张百金的金票。 “什么!” 络腮胡险些翻下马来,他身后的两名同伴亦瞪圆了眼睛。 他们本是山匪,层次连袁青花这种混迹广安城中导引为业的贱役还不如,纵使打劫为业,打劫的也多是平民。 何曾有人为问个路,亦肯掏出百金。 络腮胡弯腰勾手,将金票摘了过去,在手中很是揉捏片刻,终于确认是金票无疑,这才抱拳开言,“啊哈,没想到同是刀尖上添血,鹰愁峡的兄弟,跟咱们的条件,那可是天上地下啊。” 许易笑着道,“也多亏江湖上兄弟抬爱,我鹰愁峡占着地利,铁索横江,来往商船都孝敬一星半点,集腋成裘,勉强够活吧。” “谦虚了谦虚了,成,兄弟不是要听关于姜夫人的事儿么,雷某既然蒙兄弟馈赠,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话儿,络腮胡翻身跳下马来,缓步朝许易靠近,嘴上道,“说来这姜夫人,也是三年前,才搬到此处的,当时……” 话音未落,络腮胡陡然发动,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张巨网,兜头朝许易罩来。 他方发动,身后早得他“啊哈”暗示的同伴,亦同时动手,洒出一张一般模样的大网,向正侧耳倾听的齐名罩来。 齐名躲避不及,竟被罩了正着,那大网入手,竟飞速缩小,紧紧缠在身上,让他挣脱不得。 然而,许易却身形一转,在刹那间,出现在了十丈开外,大网罩在地上,扑了个空。 络腮胡子腰长刀扬起,横在齐名脖间,冷冷盯着许易道,“好快的身法,你这头肥羊倒是难啃。” 许易没想到这山贼竟是如此狡猾,一言不发,骤然下手,还弄出个万分犀利的渔网兵器,若非他身法惊人,恐怕也难免被罩住。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下泛冷,面上却笑道,“都是江湖一脉,做的同行买卖,兄弟这般背后下黑手,传出去,难道不怕江湖兄弟耻笑。” 络腮胡子笑道,“传出去了,自然有人笑,假若是传不出去呢!别他妈废话,想要你这同伴活命,把值钱的玩意儿都交出来。奶奶的,老子们在这穷山恶岭,作苦哈哈,你小子却在鹰愁峡守着大把肥羊,过肥的流油的日子,上他娘的哪儿说理去,雷某今天乃是替天行道。” “好,兄弟认栽了,只要别伤害我这同伴,钱财不是问题。诺,都拿去。” 说话儿,许易掏出仅有的数张金票,揉成一团,朝络腮胡子抛去,络腮胡子左手握刀,右手直朝金票抓来。 就在他眉眼注意到金票的刹那,许易归元步发动,金票未到,他先到了,轰地一拳,打在毫无防备的络腮胡子胸口,击得他飘飞出去,砸在左侧一株老榕树上,喷出老大一口鲜血。 顺手将金票抄进怀中,脚步再转,迎向了方拔刀在手的两名跟班,啪,啪,两巴掌,抽得两人横飞出去,撞在络腮胡子身上,倒作一堆。 才交手,许易便老脸泛红。 络腮胡子不过是锻体后期的修为,两名跟班才是锻体中期。 就这么个浅浅阴沟,就险些让他跌了进去。 三两步行到齐名身侧,想找线头,解开渔网,上下寻遍,却不得要领。 “咳咳,没用的,此乃千结网,没有法诀,休想解开,除非你是气海境强者,自己破开。这样吧,我放开你这同伴,你饶过我们。我们不开眼,抢了你们,你也重伤了我们,算是一报还一报。你认为如何,若是不同意,你要么杀了我们,否则我们决不会蠢到解开你这同伴,再被你屠戮。” 络腮胡子做老了打家劫舍的勾当,知道什么叫辣手无情,本知必死,却陡然察觉到生机,赶忙出声谏言。 “一张渔网,也想困得住我!” 许易双臂奋力,拉住渔网,神力到处,刺啦一声,千结网竟被他扯作两半。 见此一幕,络腮胡子惊得下巴都要落到了地上,指着许易,支吾道,“你,你,你竟然是气海境强者!” 一张脸雪白无人色,他怎么也想不到打家劫舍半辈子,会打到气海境强者头上。 蓦地,他心中又生出委屈来,他娘的你都是气海境强者了,竟还出钱问路,蛮横一点,强势一把,至于让老子踢到铁板么? 他正怨念万千之际,许易安顿好齐名,大步行到近前,笑着道,“做笔交易,谁来告诉我姜夫人是怎么回事儿,谁先告诉我,谁就可以活下去。” “别信他的,这种把戏,咱们玩得还少么?大丈夫死则死尔,何必求饶!” 络腮胡子颇有些光棍气概,说得正要开口的两名跟班,全闭口沉思起来。 哪里知道二人嘴方闭上,络腮胡子猛地开口了,“那姜夫人乃是……” 许易和齐名险些一头摔倒,其余两个跟班干脆就听呆了,两张脸上写满了悲愤,正要嚎叫,却叫许易一手一个,尽数捏晕过去。 转瞬,络腮胡子陈述完毕,正要开口求饶,许易大手伸来,他也倒了下去。 许易捏醒方脸跟班,听他讲完,又捏晕,再捏醒圆脸跟班,又听一遍。 综合三人所述,许易这才确定了信息。 原来,这姜夫人乃是三年前出现在这恶人谷的,听说本是中州大户人家,丈夫没于恶人谷,姜夫人思念亡夫,便在这恶人谷口修建了华堂,专门悼念亡夫之用。 这姜夫人为人,最是乐善好施,不仅广济周遭山野乡民,便连恶人岭上的匪徒,也多受过他的金银馈赠。 也不是没有那心狠手毒的,窥见姜夫人家财,打上门来的,然而,打上华堂的,却再没回来的。 一连数波皆是如此,姜夫人的名望就此在恶人岭树立起来。 传闻姜夫人相貌极美,乐善好施,却绝少出得华堂,更不曾与外人接触。 今次,姜夫人陡然飞书恶人岭诸大山寨,言有宝贝共赏,引得诸方齐动。 其实,便是无宝贝相赏,便是能窥得姜夫人绝美真容,任谁也是心甘情愿的。 如是,姜夫人一道传书,便引得恶人岭上,一众恶人趋之若鹜。 “有宝贝不藏得紧紧的,还敢拿到人前,要不是这位姜夫人艺高人胆大,要不是另有所图。” 很快,许易便在心中做好了盘算,不管是不是另有所图,这华堂是不闯不行了。 他方伸脚踢醒三人,络腮胡子便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饶命,另外两名跟班此刻也顾不得和络腮胡子翻脸,跟着哭求起来。 若非心有成算,许易早一脚一个结果了这三人,对敢冲自己下黑手的家伙,他从不会手下留情。 “别他娘的嚎丧了!” 许易怒喝一句,震住局面,转头问齐名道,“老哥,把你那绝情断肠丹,给我三粒。” 齐名瞧见许易眉眼中闪过的一抹狡黠,怒道,“这种烂人,杀也就杀了,何必浪费丹药。” 许易心中称赞,嘴上却道,“这三烂人,我还有用,若是表现好,留他们一条狗命,也无大碍。” “老弟,你有何事要这三人相帮,我看这三人心怀鬼胎,必会坏事,不若杀了干净!” 说话儿,齐名已朝腰间的宝剑握去。 络腮胡子三人早吓傻了,若是许易直接动手,三人未必如此恐惧。 干这行的,虽惧生死,多少早知道必有这么一天。 然而,许易又喊出了留其一命,代为办事,络腮胡子本生了讨价还价的心思,哪知道那被网了半晌的白胡子老头坚持要杀。 险死还生,不死不生,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压得三人快崩溃了。 当齐名在许易的力劝下,气愤不已地将三粒漆黑的丹药掷在地上,早被折磨得快要崩溃的三人,赶忙各自抢了一粒塞进口中,囫囵吞了,好似抢到了什么仙丹妙药。 待三人将药服下,许易才道出要求。 原来许易正是要借络腮胡子作挡箭牌,跨入那华堂之中,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你不是山匪!” 络腮胡子悚然道,“对了,你是来打姜夫人主意的,我真******蠢,哪有气海境的强者肯当山匪的!” 啪! 络腮胡子胡子话音未落,齐名便一记重拳捣在他腹部,砸得络腮胡子直吐酸水,“少废话,踏实带好路,做好你该做的,老夫赐你解药,敢有半点三心二意,老夫要你肠穿肚烂而死。” 老爷子再是雅人,也被方才的渔网网出了火气,堂堂丹鼎门的丹王,竟叫山匪劫住了,这个脸却丢得大。现在逮着机会,哪有不好好报仇的道理。 “不敢不敢,您二位是大人物,小的只求帮二位办好了事,二位能饶了小的狗命,断不敢三心二意。” 络腮胡子一叠声告饶,再自以为是地弄清了许易的境界后,络腮胡子就熄了耍小聪明的心思。 在气海境强者面前,他再怎么耍聪明,也是无用,隔空一指,便能要了自己小命,什么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也是无用。 “办好了事,自然饶尔等狗命,稍有不顺,老夫活剐了尔等,这瓶祛瘀散,赶紧拿去擦了,敢露出破绽,立时叫尔等肠穿肚烂而亡。 齐名横眉冷目,唬得络腮胡子三人屁滚尿流,忙不迭地抢过药瓶,在脸上擦了。 黑亮的药水,气味刺鼻,却极神效,擦在肌肤上,清清凉凉,淤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了下去。 各自整顿好形容,检查一遍,无甚疑点,许易将三匹马赶入林中,支使了络腮胡子行在最前,一行人朝石阶攀去。 足足九百九十九级,巍峨的华堂,几乎耸立在了半霄。 待攀上最后一阶,功力最差的两名山贼,已忍不住气喘吁吁。 山风猎猎,华堂前的两面绣了血月蝙蝠的大旗,如魔飞舞。 奇怪的是,既是迎宾招客,门前却未留一人,只透过门窗,隐见华堂内,灯火相应,喝酒划拳声,不绝于耳。 络腮胡子回身抱拳道,“今次雷某有眼不识泰山,折在二位手下,雷某认栽,二位有求,雷某敢不从命,雷某只求二位说话算话!” “废话真多,你当没你,老子就进不得这间破房!” 许易抓起络腮胡子,抬手一送,络腮胡子便飙飞出七八丈,眼见得络腮胡子就要跌下阶梯,身临百丈,猎猎山风,将络腮胡子惊恐的呼喝都吞没了,下一刻,许易出现在十丈之外,伸手抓住他小腿,将之扯了回来。 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络腮胡子彻底认清了局面,自己就是那砧板上的肉,怎么斩杀,全凭人家心情,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轰然一声响,络腮胡子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宽广的大厅内,已坐了近百人,无有设凳,皆在身前置了长宽条案,摆满酒肉,众人皆席地而坐。 而众多条案,分列左右两边,每边的第一列,乃是主位,列席的皆是各大山寨的头面人物,而每位头面人物捎带而来的随从,皆在其背后列席。 场间环伺着数十青衣仆役,作着搬肉送酒的勾当。 数百壁灯,将奢华大厅,照得纤毫毕现,肉香混着酒香,装点出一派浓烈喧嚣。 方踏进门来,许易眼窝猛地一热,轻扯齐名衣袖,传出一道音去。 齐名悚然一凛,点点头,又朝许易靠近几步。 二人正紧随络腮胡子前行,招呼声,笑骂声骤然热烈起来。 原来,众人都是恶人岭一带的强人,和络腮胡子同出一脉,多有相熟。 络腮胡子似乎忘记了自己受制于人的尴尬,笑闹着同众贼周旋、笑骂,未几,便在青衣仆役的导引,来到一方条案前坐了下来。 许易和齐名混到络腮胡身后坐了,各占了一张条案。 五人方坐定,便有木讷的青衣仆役,送上酒肉来。 酒是标着三十年陈的西凤酒,肉是各种山间野味,为求简便,俱是炙烤而成,烹饪技艺不俗,香獐,肥兔,毛猪,雉鸡,应有尽有,俱是皮酥肉红,香气四溢,勾人馋虫。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赏宝 齐名生活向来讲求精细,虽服了辟谷丹,消去饥火,乍见这满桌美味,哪里还忍得住,伸手便朝肥腻的猪腿抓去。 手方伸出,便有声线入耳,齐名伸出的大手猛地止住,朝许易看去的眼神,布满了震骇。 “静观其变,我动你动!” 许易又送过一道声去。 齐名郑重点头,盘膝坐稳,阖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声悠扬钟响,宛若魔音入耳,动人心魄,刹那间,所有人都停止了进食,抬起头来。 华堂正中的一幅巨型血月美人浮雕,忽然裂开,三十余丽人,分作两列,缓步而出。 莲步轻摇,窄衫束身,最诱人眼目处,雕镂薄纱,构成最惊心动魄的风景。 这数十姿容冶艳的丽人行进华堂,便在浮雕裂出的阔门处分列两队,齐齐跪下身来,轻吟道,“恭迎夫人!” 丽声方落,又一个丽人缓步行出。 她方入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天边的月亮,从这阔门中飘了出来。 青袍磊落,墨发轻束,明明如月的玉容,宛若刀裁玉雕,轻颦轻笑间,不施粉黛,却风韵如天。 若说先前那两队妖娆丽人入场,众人呼吸转作急促的话,那这青袍丽人的出场,则让众人停止了呼吸。 “人间岂有真国色,美哉!美哉!” 便是齐名这年近花甲的老者,都被这如梦如幻的美丽,给深深震撼了,喃喃出声。 许易伸手在他手臂上重重搭了一把,他在茫然回过神来,望向许易,却见许易满面冷峻,嘴角泛冷,他才猛地想起许易先前送来的声线,心中猛地一颤,鸡皮密布的老脸立时化作死水,哪里还有半点迷醉欣赏。 就在二人眉目传讯之际,青袍丽人展颜道,“妾身一封薄纸相招,诸位便不辞劳苦,关山远赴,其中情意,妾身铭感五内,无以言表,便以此杯酒水,聊表敬意。”说话儿,端过一位青衣仆役递来的镶满宝石的金樽,微扬玉脖,一饮而尽。 霎时,满场震天价叫好声,几要将屋顶冲破。 众人皆是山贼,粗鄙无文,鲁莽热血,哪里见过如此人间玉人,青袍丽人肯饮酒相谢,众人无不热血沸腾,骄傲非常,只觉纵使这青袍丽人要自己去死,也该是幸福的。 青袍丽人挥挥手,止住呼喊,笑道,“闲话休提,值此良辰美景,怎好辜负,诸君尽兴痛饮,且观我家歌舞!”说着,轻拍玉手,丝竹之音响起,飘渺空灵的乐声宛若在挂着人的心底,惹人动情。 数十妙衣丽人,迈着优雅的舞步,滑到了大厅中,霎时,眼前的秀色,梦幻起来。 似一群天女,在天河中沐浴,纱轻幔柔,每一个姿势,都拨动心弦,让人生出渴望,偏生又显露着别样圣洁。 忽地,一声弦响,飘渺的音乐陡然欢快起来,在天河中沐浴的天女,身姿陡然荡漾起来。 乐声渐高,音色渐荡,丽人们的舞姿也越发飘荡起来,更有那胆大者竟然随着一个旋舞,跌坐在了观者怀中。 场面顿时凌乱起来,不少早被勾引得血热气粗者,竟站起身来,朝丽人扑去。 整个大厅,不知何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情绪。 许易隐在人群中,目虽张,心自安。 自青袍丽人入场,他将全部感知释放,就在场面大乱之际,他隐约捕捉到了什么东西在空气中飘荡。 “老哥,屏息,有无宁心静神的丹药,速速服下。” 许易察觉到了,应该是烟雾之类的药剂,无色无味,若非他感知精妙,难保悄然中招。 至于让齐名服下宁心静神的丹药,正因场间众人几无神智清醒者,无不目眩色迷,这飘渺的气体,多半是助人血热的幻剂。 齐名悄悄从须弥环中,招出两颗红色药丸,一颗自服,一颗正要朝许易递来,后者挥挥手,却是不受。 的确,许易有这个自信,如今的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便再浓烈的情药,在他的控制下,也难催动他的气血。 眼见着场间已然有人作出宽衣解带的丑态,铛地一声钟响,歌舞立止。 一众丽人敛尽媚态,排成队列,退回了青袍丽人身侧,各展端庄。 性正舒张,情正高扬,猛地中断,一种山贼无不怅然,更有那三五情迷深重者,脱衣解带,朝众丽人追来。 就在这时,一道胸阔的人影,横空跨来,大手抓出,如抓破袋,将那数人,尽数拿住,横空抛出,砸在墙壁上,迸出好大一团血雾。 待其人落定,才见是位昂藏壮汉,豹头环眼,着一件斑斓猛虎的皮毛裁成的披风,傲立当庭,极具威势。 此人,许易有些印象,正是络腮胡子口中的虎头领,先前进门,络腮胡子可是在此人面前卑躬屈膝好一阵子。 而方才,众山贼多沉浸在幻舞魔音之中,独有几人眉目尚算清明,安坐未动,这位虎头领正是其中之一。 显然,此人一身艺业非凡。 许易冷峻地注视着场中的变化,却见虎头领冲青袍丽人抱拳,朗声道,“虎某这些弟兄,蛮野惯了,不成体统,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恶人岭山势浩荡,分作不少势力,其中就属虎头领修为最高,势力最大,隐隐为众贼盟主。 方才他挥手杀掉的几名山贼,并非其麾下,此刻却堂而皇之以兄弟呼之,却无人敢出声相抗,足见其威。 青袍丽人轻轻一笑,似乎空气都活了过来,“大头领言重了,妾身今日相请众豪杰,赏宝只是次要,主要还是相同众位豪杰结识,众位远来是客,当尽兴才是。” 虎头领哈哈一笑,道,“夫人豪爽,虎某领教了,不知夫人今日邀请我等前来,不知有何宝物展露,相信不止虎某,众位兄弟怕是都等不及了。” “是么,既然等不及了,那就请诸位豪杰欣赏吧。” 青袍丽人忽然诡秘一笑,伸出玉葱也似手指,轻轻揭开束带,青袍滑落,露出一具完美无瑕的玉雕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幻化 “妾身可美么?可当得起珍宝么?” 姜夫人望着众人,幽幽说道。 众人早看得痴了,无人应声,独强自镇定的虎头领呆呆地点着头,双目已然失焦。 又听姜夫人道,“想妾身自亡夫去后,独自一人在这荒山野岭,守节数载,如今节满情尽,妾身却难熬这青灯孤寂,又在这山间住得久了,不愿搬离,便想择一伟男儿,将身嫁与,相伴终老。而这荒山野岭,除了众位豪杰,妾身还能选谁呢?” “然则,既要为妾身丈夫,自须护得妾身周全。故妾身择夫不问来历,不问品貌,只选最强者。” 话至此处,她轻拍玉掌,宽阔的大厅中央,陡然升起一座高台来,高台纵横数十丈,将华堂占去大半。 姜夫人指着高台道,“一炷香为限,哪位豪杰在这座高台上撑到了最后,便为妾身夫婿,不仅妾身这具玉体,任凭采摘,妾身那万贯家财,以及这满场美婢家奴,亦俱为我夫所有。” 姜夫人玉颜如天,本就美到了极致,将一众山贼勾得神魂难守,此刻又道出这本言语,众贼本就沸腾到边缘的气血,彻底奔涌起来。 试想众贼做此营生,所求者,本为钱财。 姜夫人豪富,广为流传,若成其夫婿,不仅拥有了万贯家财,还能拥这绝世玉人入怀。 上天下地,若遂此愿,夫复何求。 却说姜夫人话音方落,定力最差者,早按捺不住,朝高台奔去,似乎跃上了高台,便是抱得了美人。 只有一少半如虎头领之类的强者,还勉强能定住神魂,盘算策略。 霎时间,高台上,便展开了血腥厮杀,这一刻,没有人手下留情,哪怕是昔日并肩作战的同袍,挡在身前,照样砍杀。 但见刀光剑影,血雨飘零,时不时,人头横飞,残尸坠地。 高台之上,没有人心存畏惧,只有欲望,如着了魔一般,用最凶残,狂野的招数,攻击着自己眼前所有人。 “台下的兄弟,还不上去,妾身可就要被人抱走了,春宵帐暖,妾身只愿服侍强者。” 姜夫人吹气如兰,娇嫩的话音,好似喘息,又似娇吟。 霎时,虎头领等人心中本就快要崩碎的防线,被彻底摧毁,众人齐朝高台奔去。 许易一手拉着齐名,亦朝高台奔去。 他始终混迹在人群,注视着局面,便是络腮胡子和他的两名跟班冲向了高台,他亦不过拉了齐名朝人群靠拢,面上做出狂热。 此刻,众贼皆朝高台冲去,为不失屏藩,他也只得朝高台涌去。 望见所有的人跃上了高台,姜夫人美若明月的玉颜,终于完完全全笑了出来,不再有半点遮掩,笑得一张脸几乎有些变形了,一颗尖利的青白的细牙不小心露在了唇外。 就在姜夫人肆意大笑之际,一个青袍黄脸的汉子,鬼魅一般,到了身前,重重一拳,轰在姜夫人丰神如玉的脸蛋上。 姜夫人被这沉重一拳,轰得重重砸在墙上,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高台上的血腥厮杀,也被这突然一击,扰得彻底停滞了。 众贼心已狂热,血已沸腾,终究神智未失。 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在场下的黄脸汉子和姜夫人身上。 不须说,黄脸汉子正是许易无疑,自进门,他就知道到了怎样的地方,早就存了暗袭之心。 方才,他拉扯齐名,冲上高台,实则是为迷惑姜夫人,既缩短双方的距离,又保持了偷袭的隐蔽性。 果然,待他跃上高台,混在人堆绕了半圈,姜夫人毫无察觉,反倒得意大笑。 许易等得便是此时,归元步发动,瞬间来到姜夫人近前,轰出了全力一击。 姜夫人猝不及防,吃了一拳,重重砸在墙上。 令许易震怖的一幕发生了,姜夫人方一落地,身子猛地弹了起来,稳稳落在了地上,轻轻一扬墨发,竟对许易笑了,“没想到,真没想到,恶人岭上,竟有此等人物,英雄方才一拳,打得妾身心都痛了,不知妾身哪里招待不周,竟惹英雄生如此大气。英雄说出来,妾身改就是了。” 说话之际,身体最动人的地方,皆在震颤,诱得众贼眼神又迷茫起来。 许易正待出言戳破关键,又听姜夫人道,“罢了,诸位豪杰,不用斗了,这位黄脸英雄,武道绝伦,看来非诸位豪杰能敌,妾身便将身付于他吧。” 此言一出,众贼对许易的仇恨值瞬间满格,呼啦啦,高台顿时为之一空,仅余的三四十强贼,俱冲许易杀来。 许易大怒,冷喝道,“某家生平最恨****,焉能与其为伍,诸位兄弟切莫误会。”说话,身形一晃,又到了姜夫人身前,挥动了拳头。 姜夫人依旧妖艳如花,一边格挡着许易的攻击,一边我见犹怜地泣道,“妾身蒲柳之姿,实配不得英雄,英雄自去便是,何必苦苦相逼。” 他这番哀怨,听得疯狂赶来的众贼越发恨许易入骨了。 虎头领并三位强贼,凌空杀到,眼见着已经攻到了许易背心,忽地,姜夫人惨叫一声,倒飞了出去,再转身时,一张俏脸,变得狰狞恐怖至极。 半边脸蛋,依旧瓷白如玉,半边脸蛋,却化作了乱结一处黑色枯藤,一白一黑,一美一丑,结合一处,却生出了惊人的恐怖。 霎时,所有人眼中的痴迷在飞速地消退,取而代之的,却是满满的迷惑不解。 许易却是不停,再度朝姜夫人杀去,出乎预料,他方赶到,姜夫人竟腾空而起,飘荡在了半空。 几名青衣家奴和美艳丽人,满面凶恶地朝许易杀来。 许易冷笑一声,心念闪动,一套音速飞刀,现在掌中,白光闪过,血色划空,几颗或丑或俊的人头落地。 人头落地,丽人和家丁残尸猛地一闪,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定睛看去,地上哪里还有人尸,分明就是一具具蛤蟆,蟾蜍,雉鸡,老兔的无头尸体。 “尔等还不醒来!此间乃是妖物洞窟,什么姜夫人,分明就是老妖幻化而出!” 隐在立柱后的齐名,找准时机,断喝出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克 彼时,方在条案后坐定,齐名要动条案上的佳肴,被许易止住,穿音入耳,齐名便知道眼前的丽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奈何,他没许易的本事,到底看不透虚障,仍旧被姜夫人的绝色,勾得血热心燥。 直到此刻,许易破去姜夫人本相,又杀得群妖现行,他才彻底恢复过来,爆声提醒,助了许易一臂之力。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众山贼眼中蒙昧,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难以置信和震惊。 姜夫人抚着一张残破的脸,身子一轻,飘荡到了半空,冷冷凝视着许易,问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你是怎么看破的?”声音一改轻吟,宛若从阴冷的尸水中捞出来一般。 许易冷喝道,“区区幻术,何足道哉,妖孽,还不收去法术,速速退去,某家饶你一命!” 嘴上如是说,许易着实赞叹姜夫人这精妙幻术。 若非他灵魂力惊人,双目能直视阴魂,恐怕也难免着道。 自打他进门,眼中便瞧见的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景致。 在别人眼中,这大厅奢华明亮,无一处不堂皇,可在许易眼中,却是鬼气森森,遍结织网,凄风惨雨,宛若鬼域。 至于那堂而皇之,站立当庭伺候的青衣家丁,分明就是一个个体型庞大,面目狰狞野兽。 然看破究竟,许易却丝毫未有显露,隐在人群之中,除了关照齐名,便冷眼关注着局面的发展。 直到姜夫人出场,以自己为饵,引得众贼,登上高台,血腥厮杀。许易才意识到,此事断不可善了,老妖存心是要斩尽杀绝。 不得已,他只好站出身来,混在人群中,登上高台,发动了突然一击。 满以为这蕴含巨力的一击,能将老妖击伤,哪知道老妖防御惊人,非但无碍,竟还不忘做戏,引得众山贼朝他围杀而来。 然许易又岂无算计,他和老妖缠斗,故意做无谓攻击,正是迷惑老妖,暗中调动气血,趁老妖不备,破开肌肤,至阳热血狂涌。 而老妖深信自己幻术惊人,根本不曾想过会被人看破,自然想不到许易会用至阳之血攻击,突如其来一捧热血,躲避不及,被泼在脸上,痛彻心扉之下,哪里还顾得上维持幻术。 当下,一众妖魔,满殿荒凉,尽数现出形来。 却说许易豪言罢,飘荡半空的老妖,大笑不止,“饶我一命,好大的口气!本座原想让你们在癫狂中死去,那样本座就能尝到最美味的血液,偏生你要跳出来搅局,本座就饮些辛酸血液无妨,哈哈……” 诡异的笑声未落,老妖长啸一声,人身彻底分解,陡然化作一团枯藤交织的怪物,中间生着一个布满毛发的大眼头颅,无数枯藤围着这大眼头颅,交织一圈。 “不好,是阴藤妖,此妖物最是嗜血,大家小心!” 齐名见多识广,立时就认出了这妖物的来历,眼下正是同仇敌忾之时,众山贼已成天然帮手,齐名自不愿众贼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来不及了!尝尝本座的森罗血狱吧!” 老妖大喝一声,无数枯藤,猛地劲射而出,直朝众人射来。 藤来极速,劲道非常,霎时间,众贼大半被枯藤缠住脖子,一众山贼中的强者,勉强避开,自顾挥舞着兵器,和那枯藤缠斗。 修为最高的虎头领脑筋不慢,思及黄脸汉子用血液击伤老妖之事,破开十指,鲜血激射,命中不少藤手。 然而,奇怪的一幕发生了,那老妖非但没有受创,反倒精神越旺,哈哈大笑,叫着美味。 藤手吸收了虎头领的血液,愈发黑亮了。 “没用的!这阴滕妖最是嗜血,除非血液染其头颅,否则只会被它吸收,成其补药!” 齐名大声呼喝。 “敢破我行藏,找死!” 老妖大喝一声,催动十数藤手,飞速朝齐名卷来。 眼见齐名便要躲避不开,一道光影扑来,抢先一步,卷着齐名飞了出来。 出手的自是许易无疑,方才老妖对虎头领等人动手之余,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他身上。 然他归元步神妙,若他想遁逃,一圆之内,来去由心,老妖哪里拿得住他。 甚至,他不仅能从容避开藤手,还有余力,捞走齐名。 接着了齐名,许易连展身法,直到绕开数十丈,才勉强定住身。 说到底,他此次的主要任务,乃是护卫齐名,倘使齐名出了意外,即便杀死了老妖,也失了意义。 许易方护着齐名逃开,老妖厉笑一声,枯藤便将被缠住的众贼,绞成了碎***天血雾,尽数被飘荡而出的干枯藤手吸收。 而吸收了大量鲜血的藤手,不仅变得黑亮,还由干枯转作了丰盈,便连老妖漂浮在半空的毛头也红亮起来,一双始终半睁不睁的三角眼,猛地睁开,宛若血渊。 “老弟,情况不妙,这阴藤妖怕是成了气候,看这阵势,少说也有数百年的道行,此阴藤生于阴气极重之地,喜缠活物,吞而食之,却罕闻能成精怪者,事已至此,你我兄弟,保命为上。” 齐名被许易拉着,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好几只藤手的缠拿,又见众贼惨死,心中实已丧胆。 “老哥勿忧,但有我在,必能护老哥周全。再者,此老妖横亘在此,你我兄弟就是绕路,难保他处没有更厉害的妖物,何必大费周章,辛苦绕远。老哥把心放肚子里,老弟纵使不敌,要护老哥离开,谅这老妖拦阻不住。” 的确,许易归元步在身,老妖虽然轻飘,也未必捉得住他,更何况他有重宝在身,妖物再厉害,他也有信心一斗。 当然,此乃战阵之盘算,说到底,他心中还有三分侠气。 老妖盘踞此间多年,嗜血为生,又精通幻术,必定杀生无数,此等妖孽,未曾撞见,也就罢了,既然撞见,若不除之,心实难安。 “罢了,任老弟施为,老弟无须处处护佑我,老哥虽武道低微,既敢探这险地,又岂能无凭。” 话音落定,齐名探出一粒黑色弹珠,正中老妖飘忽而来的藤手,黑色弹珠瞬间爆开,炸出一团幽蓝的焰火,引燃了阴藤。 第一百四十章 火 老妖惨叫一声,藤手飞速退回,死命在地上摔打,才将火势灭去。 “火克木,此妖惧火!” 许易大喝一声,正结阵苦苦和老妖缠斗的虎头领等山贼,如抱着了救命稻草。 顿时,在虎头领的指挥下,众山贼分作两拨,一拨继续结阵对抗着漫天而来的藤手,一拨藏在阵中,掏出身上的火折,铅弹等凡是引燃的,一股脑儿向藤手掷去。 霎时,老妖多只藤手背引燃,拼命拍打灭火,却是再顾不得来围杀众贼。 众贼好容易得了喘息之机,各自委顿于地,拼命呼吸,方才的一番挣命,实已耗得众贼筋疲力竭。 不多时,老妖扑灭了火势,阴测测漫天飘飞,一双血红的眼睛,怨毒地盯着众人,一字一顿道,“敢毁我法身,本座要将你们挖心剖肺,让你们尝尽世间万苦,方泄我心头之恨!” 忽地,老妖发出一声诡异的呼啸,场间呆滞的丽人、仆役,如饮了血水一般,满面狰狞地朝众人扑来。 除此外,还有源源不断的仆役,从门外涌了进来,堆成了人潮。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一个老妖已如此难斗,再有如此多的小妖,这条命怕是丢定了。 许易的脸上也终于失了轻快,大喝一声,响彻全场,“老妖交给某来,尔等继续结阵,全力捕杀小妖。尔等勿需忧心,此等小妖不过稍开心智,处于半蒙昧状态,战斗力至多相当山间猛兽,尔等结阵,必能自保!” 小妖何来,许易已从齐名处知晓,皆是老妖摄来的山间才开了蒙昧的精怪,心智不过和三五岁孩童等同,战斗也全凭本能,不成气候。 许易一声喝罢,便带了齐名,三转两转,攀到了一处房梁,“老哥,且将方才的火珠借与我几颗,暂在此处稍待,看我去杀老妖!” 齐名掏出一把黑色珠子,塞给许易,苦笑道,“雷火珠,我储备不少,老弟自管去使,只是老弟何苦带我上此处,谅那些小妖还伤不了齐某!” “老哥安坐就是!咱替那些山贼消灾,总要收些利钱!” 话音未落,许易弹出一颗雷火珠,正中悄然从另一端房梁攀沿而来的藤手。 老妖又是一声惨叫,竟发狠将那燃烧的藤手斩断,一颗毛茸茸的血头,飘荡而来,在许易身前十余丈处定住,一双血目满是怨毒,阴冷着声道,“小子,你真屡次让本座大出意外,不仅天生阴眼,竟然感知神妙。” “便是气海境的强者,本座也吃过不止一个,却从未遇到似你这般难缠的锻体期小辈。啧啧,不知道你满身血液,又该是何滋味。罢了,本座看你一身本事得来不易,平白吃了你,实在可惜,不如你自断一臂,本座放你离去!” “区区小计,也敢惑我心神,找死!” 许易一声喝罢,又是数颗雷火珠弹出,正中七八条,从外墙穿透而来的藤手。 幽蓝的火焰立时将藤手引燃,疼得老妖的血头上的毛发,如戟开张。 原来,老妖方才长篇大论,蛊惑许易,乃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却是想分散许易注意力,其藤手早已深入地底,蔓延而出,从外墙悄然攻来。 老妖料定许易感知再妙,也绝不可能识破,哪里知道,许易的感知力远超老妖想象。 此刻,许易和老妖对战,精神力高度集中,十丈之内,知微知漏,老妖藤手还未穿透墙壁,便已被他捕捉到。 他故作不知,待老妖的藤手破墙而出的刹那,弹出雷火珠,老妖立时中招。 “小贼!本座先杀光众贼,再来活吃了你!” 老妖怒喝一声,血头便要冲地下的虎头领等人杀去。 此刻,地上早已血流成河,布满了各种野兽的尸身。 齐名说的不错,场间野兽虽多,不过是蒙昧期小妖,战斗力有限。 虎头领等一干山贼中的强者,最少也有锻体后期的修为,结成杀阵,根本不是蒙昧期小妖能够破开的。 若非先前为应对老妖的藤手,耗费了太多的体力,虎头领等人早各自分散朝兽潮冲去。 此刻,老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打算先扑杀了虎头领等人,再合力围杀许易。 却说,老妖方动,却发现许易已到了身前,一颗火雷珠弹出,黑光划空。 老妖淬不及防,火雷珠正中老妖面门,霎时,一道凄厉到人灵魂震颤的惨嚎声发出,老妖血头顿时化身电球,满厅乱窜,四下撞击,终于扑灭了火焰。 一颗血头已然烧成了焦黑,一对猩红的眼珠子,没了边眶,两颗硕大如鸡子般的黑珠子缀在黑炭中央,整个形容可怖到了极点。 “小辈,你的实力,让本座惊叹,事已至此,看来本座是拿你不下了,但你也休想再伤本座分毫,罢了,本座放你离开!” 炭黑的毛头飘飘荡荡,对着十余丈外站在横梁上的许易,咬牙切齿。 对面的黄脸汉子,已让老妖从灵魂深处,生出畏惧来。 它所强者,乃是幻术,犀利的藤手,能腾空而起的身体。 仗着这三大本事,老妖纵横恶人岭,不知吃了多少强者。 可眼前的黄脸汉子,一再打破老妖的认知。 尤其是黄脸汉子的身法,老妖自忖,在速度上未必胜过自己,却飘忽到了诡异的程度,简直就是妖法。 老妖甚至想过,开始被这黄脸汉子从高台上奔下,击中自己,许是自己一时不察,让对方捡了便宜。 然而此刻,老妖已见识了黄脸汉子的厉害,警惕性提到了最高,正全速朝众山贼扑杀,竟还被黄脸汉子拦住,硬生生挨了一记雷火珠。 这诡秘的一幕,简直要击溃老妖的心理防线。 要知道,老妖可是飘荡在空中,这也是老妖最大的依仗。 许易等人再强,也绝无飘飞的能力,这便让老妖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 打、走由心,老妖自忖,战局再是危险,他凭着飘飞的头颅,便是耗也能耗死许易等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异变 然而,它怎么也想不到,他横空飞在近十丈高空,竟还被黄脸汉子阻住了,难道这黄脸汉子的修为已到了气海境巅峰,能御气行空? 自然不是!老妖对别的不熟悉,对人类的鲜血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战斗这许久,老妖早闻惯了许易那一身充盈鲜血的味道,知晓难缠的黄脸汉子,不过是锻体巅峰。 可这黄脸汉子只是锻体巅峰之境,到底又是怎样在半空中阻住自己的呢,莫非他有飞天遁地之术。 “老弟,方才那一道白光到底是何物?” 老妖被打个措手不及,没看清许易的变化,齐名却是瞧了个分明。 彼时,老妖血头一闪,便要朝下扑去,正在自己身侧的许易忽然消失了,许易脚下忽然多了道白光,电闪之间,便见许易阻住了老妖,弹射出雷火珠,再一个电闪,许易便又到了自己身侧。 齐名对那道白光好奇到了极点。 老妖听得此问,也停止了飘飞,死死盯着许易,似在等他回答。 许易笑道,“乃是我机缘巧合,得到的一件宝物,算是老弟的隐私,老哥还请不要多问。” 方才那道白光,不是别的,正是铁精。 彼时事急,无奈之下,许易只好动用此宝,他全力催动铁精,铁精幻化出一根十余丈细到极点的铁棍,他正是借着这根铁棍点地,凌空踏步,拦下了老妖。 然铁精乃是他最为倚仗之重宝,便是齐名,他也不愿告知。 齐名正待答话,老妖见势不妙,头颅一摆,电光一般,便要开溜。 “现在想逃,不嫌晚么?” 许易凌空扑来,脚下白光连闪。 电光火石间,一人一妖,追击数次,都叫老妖逃过。 的确,老妖全力施为,速度极快,超出一圆之外,许易步步落后,只能追在老妖身后吃灰。 几次成功出逃,让老妖心中自信飞速膨胀,到底是积年老怪,心智不差,看出了究竟。 黄脸汉子只是身法精妙,论速度远不如己,只要不过分靠近,对方便拿自己无可奈何。 “哈哈,小辈,也不过如此,技止此耳,还敢狂言!” 狂笑声中,老妖藤手再度发动,卷起桌椅,勾毁房梁,斩断立柱,铺天盖地朝许易砸来。 许易连续闪避,一个不及,竟被一块粗大的房梁,砸在胸前,从半空中跌落,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一把雷火珠四散飞去。 老妖大喜过望,怪啸一声,凌空扑来,藤手如电,直朝许易卷来。 齐名大惊失色,亦凌空扑下,雷火珠更是不要钱地射来。 奈何老妖早有防备,藤手卷起巨石,桌椅,将周身护得风雨不透,一把雷火珠,尽数落空,砸在地上,引燃桌木,烧出一片火海。 与此同时,老妖藤手已然卷住许易,正要大力搅动,藤手竟然炸开。 原来,许易方才不过是卖个破绽,故意让巨木砸中,若非如此,以他的身法,便是天上下雨,他运开归元步,也准保无一滴雨水沾身。 而被砸中的用意,正是为了满把雷火珠脱手,让老妖放下心来,自己欺上门来,倒省了漫无边际的追逐。 果然,老妖中计,藤手背再度引燃。 “无耻小辈!本座就是断去几只手,看你怎么杀我!” 老妖痛呼声中,自断了引燃的藤手,恐怖的眼珠死死瞪着许易,头颅一闪,便要滑开。 方才他大胆攻来,并非真如许易所想,乃是鲁莽之举。 老妖心中确有盘算,他赌许易是真被击中,散落了全部的雷火珠,若是如此,他便能绞杀掉这该千刀万剐的黄脸汉子。 反之,若是黄脸汉子使诈,老妖自忖凭借自己的速度,再逃开便是,最多损失几只藤手,而和黄脸汉子的争斗到此为止,远遁山林便是。 此刻,老妖果断舍弃燃烧的藤手,头颅一滑,全速遁开,却见黄脸汉子果真展开诡异身法,瞬间挪进十丈,“哈哈,小辈,就凭你这肉体凡胎,再练上一百年,也休想跟本座比拼速度,且饶你一命,待本座将养好身体,再来找你算……” 一语未罢,老妖忽地,惊恐得叫出声来。 原来,许易算计极深,他不惜吐血,诱使老妖扑来,岂能将主动权交付老妖手中,任其来去。 老妖斩断触手刹那,他展开归元步扑出去的同时,铁精再度催动,化作一把十丈长的银钩,精准地勾住了老妖的头颅。 老妖防御惊人,许易远超三牛之力的一拳,尚且不能伤害分毫,遑论铁精。 铁精勾住老妖头颅,却是丝毫不得寸进,只起到稍稍阻碍,惊诧老妖的作用。 而只是这稍稍阻碍,便够了。 许易归元步再度发动,一个电闪,终于到了老妖近前。 “去死吧!” 许易强忍住恶心,双手张开,拼尽全力,抱住那颗恐怖的毛头,使一个千斤坠,硬生生朝地上已烧得不小的火海扑来。 落地之时,惊恐到极点的老妖,全部的触手反缠了许易,使出平生气力,奋力绞动,却似抱住了一块精钢,任他如何使力,也难动分毫。 噗通,一人一怪砸进了火场,老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缠绕许易的触手,转眼尽被引燃,一颗毛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起来。 而许易早在抱住老妖刹那,便催动龙鳄甲,护住全身。 龙鳄甲水火不浸,扑入火场,老妖被烧得撕心裂肺,许易却丝毫无碍。 却说毛头方被引燃,许易一个弹身,双足在火场急点,扑住齐名,一蓬赤血洒出。 再一闪,便拉着齐名蹿进火场,同时铁精催动,勾住一块巨石,拉进火场,转手将齐名放在巨石上,自己却旁若无事地站在火场中。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齐名甚至连老妖如何被许易擒住,都不曾弄明白,就见老妖和许易跌进了火场,就见许易从火场中弹了出来,扑向了自己,就见自己被许易拉进了火场,站在了断裂的柱石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元鬼 不待他发问,许易指着空中飘荡的两粒青极泛白的牙齿道,“这藤妖莫非不是树木之精,怎么生出了阴魂!” 原来,彼时,许易正扑死了老妖,在火场中焚烧,毛头方被引燃,一股黑气从毛头中钻了出来,在空中竟化出道人形,转瞬朝齐名扑去。 许易灵魂力惊人,堪比天生阴眼,既能看破老妖幻术,自能识得阴魂,说时迟,那时快,归元步发动,抢在老妖阴魂之前,扑倒了齐名。 与此同时,右手五指破开,至阳之血洒出,逼退老妖阴魂,赶紧趁乱抢了齐名,退守火场。 然而,他同样迷惑不解,老妖既是树木成精,又哪里来的阴魂,据他所知,除了万物之灵的人类,便是猿类这最接近人貌的动物,即便修成精怪,也绝无阴魂一说。 三魂七魄,灵长所宗!灵长者,人也! 故此,当许易见着老妖的阴魂,简直有种常识被颠覆的惊诧。 齐名方扫见空中飘荡的青白鬼牙,惊得双目都扭曲了,脱口道,“此地竟然生出了元鬼!竟还是只学会了生化之法的元鬼,借藤妖阴体而存,以此躲避天灾,亏你这鬼物想得出来!” “小辈见识不少!不过,再多的见识,也休想活命!本座本想息事宁人,可恨黄脸小辈不识抬举,毁我两百年法身,坏我道行,本座不将尔等挫骨扬灰,生啖尔等阴魂,难消我心头之恨。” 半空中,一个身材枯瘦的老者,凭空漂浮,青面长发,鸡头一般的面容,因滔天怨恨,扭曲得几不成形状。 原来,老妖本体乃是三百年前死去的气海境强者,因意外争斗,死于这会阴山中,由于身前粗通些许阴魂术法,竟凭借此道,维持阴魂不灭。 漫无边际游荡,入了恶人谷深处,竟寻得绝佳**,将养阴魂,近百年修养,阴魂虽得壮大,但天灾将临。 天道有常,阴魂本非阳世之物,故凡停驻世间超百年之阴魂,皆会遭受天灾。 机缘巧合,**附近,竟有阴藤成精,老妖处心积虑之下,竟杀死灵智初开之藤妖,用生化之法,占了藤妖阴体。 这阴藤本是极阴之物,最适合保存阴魂,有了藤妖之体,老妖这才得以避开天灾。 两百年下来,老妖不仅将藤妖之体,修炼得掌控由心,更在三年前,修成幻化之术。 便在这恶人谷口,建成华堂,化作姜夫人,四处布善,勾引生灵。 三年下来,老妖所杀圣灵,远超过去的近三百年。 吸食人血,吞噬生魂,老妖法力越发精深,不仅突破了元鬼境,并隐隐有了朝鬼王境突破的迹象。 故此,老妖这才忍耐不住,四处广发拜帖,吸引早被他视作盘中餐的恶人岭上一众山贼,前来华堂,作他突破之血食。 哪里知道,好死不死,许易这煞星,撞了进来。 一番缠斗,不仅搅了好好一顿大餐,竟还将他赖以求存的藤妖之体焚毁。 此种大恨,几要气得老妖发狂。 却说,老妖怨毒的诅咒落定,阴魂一荡,朝正杀得兴起的虎头领等山贼,飞扑而去。 虎头领等山贼,正在围剿最后的野兽,正杀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想到危险即将降临。 “小心鬼牙,喷洒血液!” 许易疾呼出声,虽对众山贼未有好感,但总是并肩作战,共抗妖孽,许易还是不愿众人丧身老妖之口。 然而,老妖失了藤妖阴体的束缚,已成阴魂,其速简直超乎了许易的想象。 他声音未到,老妖便已扑到。 虎头领等山贼,甚至不及醒过神来,便接连被老妖咬在了脖颈处,顿时扑倒在地,不省人事。 老妖似乎发了狂,不仅扑杀了虎头领等山贼,魅影飘动,对杀红了眼的野兽,也下起了毒手。 转瞬,除了处在火场中的许易和齐名,满场再无一活物。 “虎头领乃是修到了锻体巅峰境的强者,其血至刚至阳,老妖缘何不惧!” 对虎头领众人的生死,许易多少有些愧疚,心中疑惑却是更甚。 锻体巅峰强者之血,乃至阳之物,这是炼金堂的宋长老和玲珑阁的胖长老同时告知他的。 而他方才,也确用喷洒之血,驱逐了老妖,趁机将齐名卷到了火场中央。 然而,此刻,老妖却当着他的面,用鬼牙咬破了虎头领等人的喉咙。 他甚至能看见老妖那青白的獠牙上,沾染的殷红血液。 齐名道,“老妖已修成元鬼,生出了鬼牙,鬼牙青极将白,证明老妖行将突破,一旦鬼牙转白,老妖将由元鬼进化为鬼王,其时,非天翻地覆不可。即便老妖目前为元鬼之境,除了阴魂,其鬼牙已不惧血液,反之,至阳之血却能滋补阴极而阳的鬼牙,你看,空气中生成血雾,老妖在吞噬血液!” 许易灵魂力惊人,远比齐名看得清楚,齐名只是从空气中的血雾,才看见老妖在吞噬血液。 许易却清清楚楚看见老妖手掐法诀,盘膝空中,血盆大口张口,满场将流成河的血液,飞速地化作血雾,朝老妖口中飚来。 半柱香不到,满场再无一滴血液,老妖整个阴魂却壮大了一倍不止,原本干枯瘦小的老者形象,陡然化身苍莽巨汉,两颗鬼牙由青白色,化作了灰白色。 显然,方才一顿狂补,让老妖获得了极大好处,竟堪堪到了突破的边缘! “哈哈哈……” 老妖狂笑不绝,仰天道,“天不绝我!没想到本座辛苦数百年,竟在此处得了造化!待本座突破至鬼王境,再寻一至阴之体夺舍,嘿嘿,天下何处不可去得!” 言罢,阴魂之体一扭,转瞬便飘到了火场近前,阴测测地盯着许易,厉声道,“小辈,你说本座要怎么折磨你才好,是先挖心,还是先摘肝?” 燃烧了近一炷香,火场中的木头几近烧光,火场也缩小得仅剩方圆丈许大小,恰够二人容身。 显而易见,火场熄灭之际,便是老妖扑到之时。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显威 “老弟,不想你我二人死在此处,却是老哥拖累了你,抱歉!” 齐名颇有君子之风,行将就死,却先想到对不住许易,说话之际,还冲许易抱了抱拳,接道,“与其被老鬼咬死,不若葬身火场,当下,便要跃下石来。” 许易伸手将他按住,“老哥何必如此,大丈夫死则死耳,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怎能自行了断!” 话音方落,许易猛地一扬手,一把音速飞刀,白光划空,直取鬼牙。 “雕虫小技!” 老妖鬼手抓出,竟将飞刀捉住。 这一幕,简直要惊掉许易的下巴,他和了尘交往最深,见过了尘的阴魂,两人连说话,也得靠心念沟通,这老妖不仅能口吐人言,阴魂竟然接近凝实,能抓拿实物。 许易似乎受了刺激,接连将七把音速飞刀尽数掷出,接连被老妖抓住,扔在一边。 眼见许易技穷,老妖犹如憋闷许久的怨妇,终于出了口恶气,鬼笑声久久不绝。 “老鬼!看招!” 齐名陡然掷出一支利矛,破空声锐利,红光遍布,宛若将燃。 “小小阴器,也敢献丑!” 老妖忽地一张口,竟将这至阳石锻成烈焰矛,给咬住了。 老妖整个阴魂,皆是极阴之体,独独这两枚鬼牙,阴极而阳。 由是,老妖不敢伸手来抓,却硬生生用鬼牙咬住。 “还有什么宝贝,一道扔来,本座照收不误,待本座吸了你二人之血,成就鬼王境,再觅阴体,可真缺些趁手的宝贝,来来来,有什么宝贝都扔过来,看本座接是接不住,嘿嘿,不抓紧时间,尔等面前这团火,可就要熄了!” 老妖桀桀怪笑,盯着许易二人,就似看着最美味的猎物,进食之前,总得好好逗弄一番。 “老鬼看招!” 许易又扔过一物。 老妖接在手中,扫了一眼,又凑近瞧了,忽地,仰天狂笑起来,“灵石,你竟然有灵石为核做成的翅膀,哈哈,老天待本座何其厚也!” 话音未落,一根长棍模样的布袋,凌空飞来,“老鬼看招!” 接二连三地接收着宝物,老妖早已麻木,长啸一声,“哈哈,又是什么宝贝……”话音未落,大手捉住布袋,鬼焰催动,布袋立碎,霎时,惊天惨叫传来。 但见老妖捉住一根三尺长短,样貌丑陋,直如树枝般的黝黑铁棍,铁棍方一入手,老妖几近凝实的大手瞬间消失。 老妖痛彻心扉之余,惊恐到了极点,方要遁逃,却发现那铁棍有无穷无尽的魔力,竟叫他动弹不得。 一声惨叫罢,第二声惨叫不及呼出,老妖便被黑色铁棍收了个干净。 哒,哒两声,两颗灰白的鬼牙,坠在了地上。 这时,许易二人脚下的火焰,终于熄灭。 许易大步上前,拾起跌落在地的音速飞刀,灵石翅膀,以及那根铁棍,准确地说,应该叫“哭丧棒”。 将音速飞刀,灵石翅膀收进须弥环后,许易拾起齐名的装备,行到他面前,递了过来。 齐名接过,收进手环中,双目死死凝视在许易手中那根哭丧棒上,怔怔道,“老鬼是被这根棍子收了?” 方才一幕,真切地发生在他眼前,可他兀自难以相信。 就在半盏茶前,他已存了死志,毕竟,快要成就鬼王境的元鬼,不是二人可与抗衡的,待火团一灭,二人必死无疑。 哪里知道,胜利来得是如此突然,峰回路转到了让他应接不暇的地步。 “正是!此乃老弟为此行,耗费了全部家私购得的,没想到还有些用处,倒是让老鬼第一个消受了!” 哭丧棒不似铁精,迟早要露白的,再说就凭哭丧棒如今这丑陋模样,如果他不言说,恐怕谁也不能将之和传说中的三阴木扯上关系。 而这根哭丧棒,也是许易今次敢硬撼老妖的最大依仗。 之所以开始不使,乃是许易对老妖存了必杀之心,然老妖阴魂飘忽,若存心遁逃,他便有哭丧棒也是无用。 故此,他始终示敌以弱,一把一把的音速飞刀抛出,甚至连灵石翅膀都舍弃不顾,等的就是彻底麻痹老妖,将这哭丧棒成功送进老妖手中。 果然,老妖在一系列成功抓拿,甚至叼住了齐名的烈焰矛,以及珍贵的灵石翅膀后,已然膨胀到了极点。 许易在这时,骤然送出杀招,老妖果然烟消! “多少金?可否帮老哥代买一根?” 齐名眼中忍不住腾起火焰! 这可是能让即将跨入鬼王境的元鬼,触之而烟消的棍子,近处看着,都觉神魂在震颤。 如此奇物,纵使见多识广如齐名,也为所未闻。 但得此物,天下阴坟,何处不可去得。 许易早猜到齐名会生出此意,若非是不好意思开口,眼前的齐长老早出价向自己购买了。 毕竟,宝物人人爱,此乃人之常情。 “好说!等回广安后,我替老哥问问,老哥备下十万金就是!” 许易故意吐出个天文数字,希图吓退齐名。 哪里知道,齐名闻言,惊也不惊,喃喃道,“才十万金,不贵不贵!”蓦地,眼中渴望之色愈浓,抓住许易双手,急切道,“老弟千万将此事放在心上,嘿嘿,十万金,不过一颗神元丹的价值,如此宝物,实在委屈了!” 许易暗骂自己不开眼,没见过钱,怎生就不敢狮子大开口,心中坐蜡,脸上却颜色不改,连连应声。 “老哥可否把玩把玩?” 齐名触碰过哭丧棒,吃过其苦头,依旧忍不住心中的躁动。 许易沉吟道,“此物非同小可,老哥若要抓拿,先得运足气血,沉稳心神……” “我理会的。” 齐名打断许易的关照,迫不及待地伸手朝哭丧棒抓来。 哪知道,方才触手,灵魂深处就像受了厉鬼嘶吼一般,满面惨白,一屁股跌坐在地,哭丧棒被抛飞出去。 许易轻舒猿臂,抄进手来,心中得意,嘴上关切两句,笑道,“老哥,这棒子实在古怪,您可还要我代为购买?”心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吃了大亏,总该知晓轻重。 第一百四十四章 豪气 “要的要的,此等奇物,怎可错过。” 齐名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双目炯炯,盯在哭丧棒上,隐隐放电。 正是亲手触摸过,他更知晓这根粗陋的棒子,是何等的凶煞。 许易心中憋闷至极,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嘴上只得郑重应是,心中感叹,“这三阴木要是菜园里的萝卜才好,要一颗,拔一颗。” 待许易重新在背后束好了哭丧棒后,齐名也整顿停当。 忽地,许易一摊手,掌中现出两颗灰白尖锐的牙齿来,“老哥挑一颗吧。” 正是老妖的两颗鬼牙。 齐名吃了一惊,明白许易这是要和自己见面分一半,可他自知,老妖乃是许易一人灭亡,若非许易,自己老命尚且不保,哪里还能站在此处,挑什么鬼牙。 心中难免感动,嘴上却道,“老弟可知这鬼牙价值几何?不瞒老弟,寻常阴魂难称鬼,只有在阳世飘荡了五十年以上的阴魂,才能以鬼呼之。而要修成元鬼,至少要百年光阴,其间,要避天灾,得机缘。” 修成了元鬼,才生出鬼牙。鬼牙乃阴极而阳之物,不仅是辟邪奇物,亦是锻器至宝。普通一枚青色鬼牙,价值不下五千金。而方才那只老鬼,半只脚已踏入鬼王境。鬼牙已然灰白,近乎全白。此等成色之鬼牙,几乎可遇不可求,价值难以估量。” “再贵重,不也是一枚鬼牙,在我眼中,可远不及老哥赠我的那枚须弥环宝贝。既是同生共死,何必为一枚鬼牙推来让去。” 许易贪财不假,心中却有自己的道义。 齐名再三推辞,许易恼了,直言若是不受,他便将一枚鬼牙,抛出门去。 无奈,齐名只好纳入须弥环中,心中极是感慨,暗暗记下一笔人情。 两人收好鬼牙,又开始分头打扫战场。 一片狼藉的宽敞大厅内,残尸遍布,二人重点搜寻众山贼腰囊。 不多时,所得汇总,许易双目发晕,深深为恶人岭这帮穷鬼的悲惨生活而难过。 百多个腰囊,除了虎头领腰囊中,搜出了五百金,余者没一个超过百金,少者不过数枚金币。 汇总所得金币,不过四千余金。 现在想来,许易算是明白了,络腮胡子为何一见他拿出百金问路,就暗起了杀机。 原来是穷怕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四千余金,被许易二一添作五,分作两份。 珍贵如鬼牙都收了,齐名也不再矫情,慷慨将金票收入囊中。 除了金币,还有一堆兵器,除了络腮胡子那张千结网,被齐名收入囊中,余者尽数被二人弃之不取。 见识过了血器,许易实在对这些不入流品的兵器,缺少兴趣。 若是离广安城近些,也就罢了,费些辛苦运回去,交与袁青花,总归能换回千余金。 然则,还要远行,他那须弥环中的空间,小到连三尺长的哭丧棒都装不下,哪里有空地塞这些俗物。 舍了一堆废兵,许易犹不谐心,挥动一根沉重的狼牙棒,不惜气力,将整座大殿,挨个儿敲了一遍,除了敲出如山的碎石,一无所得。 无可奈何,许易再不满意,也只好放弃。 夜色已深,山风清冷,宽广的大厅内,满地腥膻,实非久留之地,许易共齐名分散投出雷火珠,将整座大厅引燃,便大步出门去了。 方行到后山,一轮清冷圆月映照之下,但见满山尸骸,白骨累累,显是近年来,被老妖所害之生灵遗骨。 二人大骂老妖死有余辜,却也不能放火焚山,更无力掩埋,心中落落,只好快步朝山谷深处行进。 林间寂静得可怕,脚步踏在柔软的青荇上,都能清晰地传入耳来。 这种寂静,和先前将临华堂时的寂静,完全不同。 彼时将临华堂,二人只是察觉到野兽绝踪,但山林中虫鸣鸟叫声,并不曾断绝。 后来,入得华堂,见了众山贼盘中野物,自然明白,方圆五十余里的野味,尽数被老妖捕拿,作了招待众山贼的盘中餐。 然则,此处的寂静,却是一种闻不到生命气息的寂静。 二人好似闯入了生命的禁区。 方察觉到情况不妙,许易便将感知放出,树林里,草科中,皆无活物,“老哥,此地似有古怪,阴气极重,你我还是将趁手的家伙,拿在手中为妙。” 如此诡异的状况,让他不得不打跌起精神。 “我也感觉到了,从老妖魔窟到此,不过十余里,空气都冷了,此地阴气如此沉重,难怪能诞出老妖那等妖物,看来此行极是凶险!” 齐名心中打鼓,不知觉间,对门中那位太上长老生出了疑惑,此地穷山恶水,缘何将墓穴选在此处。 “已行到此处,纵是险恶,你我兄弟也唯有硬闯了。前面,还不知道是何等情状,不宜浪行,不如咱们就在此间暂歇一晚,来日再做筹谋。” 夜色已深,许易虽无惧黑暗,但在这阴气浓郁之地,无端漫行,确是蠢招。 一路行来,早印证了许易的先见之明,齐名自无不可。 当下,二人寻了一块巨大平整的青石,作了暂时的落脚之处。 许易道行深湛,便道由他守夜,齐名知晓不是矫情的时候,应承下来,盘膝在青石上坐了,潜运玄功,抵御着阴寒。 许易亦盘膝坐定,神识外放,方圆十丈之内,一花一草,一石一树,尽数纳入他胸怀。 就这般坚持到下半夜,寒气越发深重,许易隐隐听到齐名沉重的呼吸声,显然,在费力抵御着阴寒,未曾入眠。 就在这时,林间忽然起了凄厉的鬼哭,如狂风掠过海螺,呜呜作响。 转瞬,那鬼哭便聚成海啸,滚滚朝二人所在位置碾来。 许易甚至看到无数条隐隐绰绰的影子,正张牙舞爪,扭曲了面容,朝此处扑来。 齐名浑身打了个冷颤,攸地睁开了眼。 许易笑道,“说好了让老哥安睡,没想到还是被这群小鬼惊着了。” 话音落定,许易一拍背后,哭丧棒透袋而出,蹭地一下,钻进许易身前的泥土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阴山盗 乌黑丑陋的短棍一出,好似鬼王驾到,霎时,漫天呜咽散,无数飘荡到近前的阴魂,如老鼠见猫一般,狂飙着消散在了林间。 不多时,喧闹的树林又恢复了幽寂,似乎连空气中的阴寒,也退去不少。 齐名沉重的呼吸,明显舒缓。 “啧啧,这根棒子,简直就是鬼物的克星,老弟,回了广安城,你可得千万记着,替老哥寻摸一把,还是那句话,钱不是问题!” 齐名对哭丧棒是越看越爱,恨不得抢进怀中,抱着睡觉才好。 许易一阵牙疼,只好昧着良心,再度承诺,话头一转,直言时间不早,要齐名速速休息。 齐名又叮嘱一句,这才盘膝坐稳,阖目休息。 有哭丧棒坐镇,真个是诛邪避退,一夜无话,二人直坐到日上东山,方才起身。 朝阳映照,林间虽依旧无有生气,阴寒之气却是退散不少。 两人不敢耽搁,借着阳光,一路疾奔。 越往前,阴气越重,突进八十里后,林间渐起了瘴气,便连阳光也照之不透。 二人无奈,一路小心突进,就这般亦步亦趋,终于在日落之前,穿过了瘴气,在一座青翠的山峰间住了脚,眼前的山景终于明丽起来。 夕阳像一炉融化的金子,将流淌的金液铺满了半座青郁的山峰,直直泄进山脚下澄碧的溪流。 倦鸟归林,白鱼跳波,这一派俊秀山水,终于在两人遍生阴霾的心灵,投下一抹光亮。 齐名站在溪边,双目死死在十丈开外的山壁上搜寻,手中掐着天干地支,嘴上念念有词,忽地,跳起来,一指十余丈高,一处从山壁中凸出的呈馒头状的土包,欢呼道,“找到了,找到了,诚不欺我,诚不欺我啊!”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得了目标,不仅齐名欢喜异常,便是始终紧绷着神经的许易,也生出欣喜来。 “既然寻着了,你我兄弟也不必急于一时,先歇歇脚,养精蓄锐。河里的白鱼料来鲜美,捉些起来,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说话儿,许易便跳入河中,双掌连抓,不多时,十余条硕大白鱼,被他抛上岸来。 眼下,他功力极深,感知力惊人,心到手到,入河取鱼,等若探囊取物。 剥鳞,开肚,挖鳃,架起篝火,采撷味叶,不多时,溪边的老榕树下,一排烤架上,便有诱人的脂香飘出。 夕阳西下,晚霞似染,青山渐蔼,炊烟徐徐,两人大口吃着鲜美的河鱼,享用着新烹的美人泪,惬意得浑身三万六千毛孔,都张开了。 吃饱喝足,两人便在树下歇了,一堆篝火,一根哭丧棒,一夜安然。 次日一早,两人攀上崖壁,来到土包处,许易取出音速飞刀,插进崖壁,置了两个落脚点。 随即,两人侧立崖壁,齐名忽地咬破食指,口中念念有词,在土坡上画起了繁复的阵纹。 一道道诡异的红光,没进土中,不多时,土坡开始崩碎,露出一块黑色的铁壁来。 铁壁上镌刻山水,雕镂祥云,许易眉头一紧,分明见过这图案,正是那****和齐名初见,齐名为自证身份,掏出一块丹鼎门的令牌,令牌上正刻着这副图案。 半柱香过去了,齐名手上的动作终于放缓,铁壁上的纹路终于现出血线,一道道繁复的血线交相汇聚,当正中五条血线,汇聚成一个星形时,咔嚓一声,铁壁破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齐名大喜,招呼一声,当先跃入,许易收起音速飞刀,紧跟着跳进洞口,他方没入,咔嚓一声,铁壁合围,顿时一声震动,顶上又有山石落下,在此处像被某种力量吸附,又聚成个土坡。 却说就在齐名在土坡上绘制血线的当口,三十里外,也就是此座山脉的另一端,一块戳出地面三尺高的黑色石碑,猛地开始摇晃起来。 石碑不远处,两间宽大的茅屋斜斜地散落着,一溜褐色的平整土地上,两个绿袍大汉正围桌痛饮,眉目之间尽是愁怨。 当石碑震动传来,正对着石碑的狮鼻大汉,先是揉了揉眼睛,继而将手中的酒碗抛飞,一脚踢飞木桌,仰天大呼,“大哥,动了,动了,镇魂碑动了……” 数道人影从两间茅屋蹿出,有男有女,尽是绿袍装束,头前步伐最急,宛若风飚的长发大汉,径直朝狮鼻大汉掠过,直扑黑色石碑而来,最后石碑三丈开外定住,眼角不自觉有泪水滑出,仰天喃喃道,“七年了……师尊……熊奎带领兄弟们苦守七年……终于要云开月明了!” 五位绿袍人先后追到了长发大汉身侧,唯一的俊目女郎催促道,“大哥,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咱们七年前就发现了这个古墓,七载苦守,可经不起闪失,赶紧布破障阵吧!” 狮鼻大汉亦道,“是极!咱们兄弟六人,七年前发现此古墓,花费两年光阴,才寻到这镇魂碑,却难动分毫。但就凭着占据大半个山脉的地理,以及这精妙到极点的锁阴阵,此墓的主人必定乃惊世大能!我料此刻镇魂碑有此异动,必定是墓中阴气出现了强烈变化,此乃开碑绝佳时机,若是错过,只怕永世无望了。” 长发大汉紧了紧拳头,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冷峻道,“老五,老六,你们说的,为兄何尝不知,可此墓非同小可,选在这极阴之地建墓者,必乃心机诡诈之辈,师尊身前有教,宁盗路边墓,不盗极阴坟!眼下此墓陡生惊变,焉知不是墓中出了变故,生死攸关,为兄不得不慎重。” “大哥,事到如今,怎能临阵而缩!” “是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七年光阴,岂可轻掷!” “若不得重宝,必碌碌一世,若是如此,不如死个轰烈!” 余者皆劝,声激气昂,激荡不已! 任谁苦守七年,收获在望,什么风险,什么隐忧,都将被抛之脑后。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明月 长发大汉何尝有过半点退缩之想,故作踌躇,不过是想打压众人贪功冒进之心,便听他道,“诸位兄弟之心,我已明了!为兄岂是胆小惜命之人,但师命不可违,既然师尊将诸弟托付我手,为兄岂可轻浪。诸弟既执意要入墓,为兄但有一言,诸弟若遵,为兄再无二话,诸弟若不遵,便请诸弟踏着为兄身体入墓。” “愿听兄长吩咐!” 五人皆拱手抱拳。 “好!为兄就一个要求,待入墓时,若有惊变,须第一时间撤出,但有宝物,能得便得,不得即舍!天大地大,性命最大,此一言,诸弟可曾依得!” 长发大汉跟随其师最久,盗墓经验最是丰富,得承师训亦最多,深知古墓的凶险。 重宝惑人心,有运得宝,无命使宝的故事,他在其师处,听得太多。 这也便养成了他谨慎小心的性格,也正因此,他才带着几位兄弟,活命到了现在。 却说他一言罢,众人皆言依得。 就在这时,黑色镇魂碑震动愈急,似乎随时都要脱地而出。 长发大汉面色愈冷,众人只催促不停,一咬牙,他掏出五枚赤色小旗,凌空一洒,五枚小旗分列五方,深深扎进土中,将镇魂碑紧紧围绕。 不待长发大汉招呼,其余五人身形一晃,各自谨守一枚小旗。 长发大汉猛地运气大喝一声,“起!”霎时,一口鲜血喷在镇魂碑上。 其余五人,各自激发鲜血,浸染小旗。 霎时,一道肉眼难见的红光,在五枚小旗与镇魂碑之间交织,构成一张血色织网。 长发大汉“起”声落定,众人齐齐运足气力,猛地拔起小旗。 就在这时,震动到最高频率的镇魂碑,随同小旗的拔出,在血色织网的带动下,一点一点挪出地面,未露全貌,已有丈许身量。 众人面露喜色,继续潜运着气力,手持轻飘小旗,却似搬山填海。 忽地,众人手上齐齐一松,镇魂碑竟冲破织网,向天飞去。 定睛看去,一道浓郁的阴气,聚成一条恐怖的巨龙,从镇魂碑破开的洞口,直冲而出。 狂乱的气息,打得众人身子一歪。 众人不及反应,巨大的阴龙破空直上,朝腾上半空的镇魂碑追去。 巨大阴龙和黑色石碑,似乎积累了千万年的怨气,破空而上的龙头,直直撞在石碑上,砰的一声巨响,半座会阴山都被震动了。 镇魂碑受这沉重一击,半空破碎,星落如雨,那巨大的阴龙也陡然消散,丰沛阴气,直冲九霄。 是时,烈阳凌空,碧天如洗,巨大的阴龙冲上天际,整个天空都被这沛然的阴气,冲得黯淡了。 当阴龙撞碎镇魂碑,庞大的龙身猛地开始溃散,霎时,阴龙化作五色华柱,如五色流星,飙空而去。 惊变骤声,长发大汉等人根本未曾反应过来,阴龙追逐镇魂碑而去的刹那,镇魂碑封填之处,猛地现出一道幽蓝的光幕,蓝光一闪,巨大吸力凭空而生,拽着被阴龙冲撞得东倒西歪的六人,猛地朝光幕投射而去。 …………………… 水中镜这几日的心情不好,准确的说,糟糕透了。 耗费巨大代价才弄到手的铁精,竟被那可恶的小贼,污为赃物,老祖顶不住王廷压力,强令他将铁精交付巡捕司衙门。 这口恶气,已然让水大长老噎得呕血半升,哪里知道次日一早,巡捕司竟然来函,言称他水某人交与的是假铁精,昨晚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了。 听了这番言语,水中镜一掌将来报信的家奴,击成齑粉。 一边继续吐血,一边和巡捕司打了两日口水官司,最后还是水家家主将此事接过,水中镜才得了喘息之机。 一连在床上躺了半月,水大长老起色才稍稍好些,又将养了十余日,面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然则,心中对许易之恨,已深绝江海,存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之歼灭的打算。 此刻,水中镜正身处东城别业建筑群正中的一座高塔上,塔高近百丈,几与白云齐。 一张通体紫玉锻造的矮桌边,水中镜安坐其后,手持碧玉杯,极目云端。 忽地,一个蓝色壮锦大汉从栏杆处跃了进来,单膝跪地道,“启禀大人,属下发动全部暗卫,布控数日,却根本未见许易踪影儿,他那个长随袁青花,似乎也在满世界寻他,属下料定此人定是自知惹怒我水家,担忧我水家的打击,故此连巡捕司也不敢待了,寻了地方躲起来了。” “躲起来?嘿嘿,老夫活了半辈子,从未遇到胆子像他那般大的,这种人会知道害怕?笑话!” 水中镜抬手将香茗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满目风雷,“再探,务必要掌握此獠行踪,老夫非将之碎尸万段不可!” 水中镜话音方落,猛听一声巨响,西北方,陡见金、紫、黑、白、青五云缭绕,香气持久不散,不多时五色交织,化作纯紫。 满面骇容的蓝色劲装大汉高声喝道,“谁在化海,竟是纯紫色,气海如湖,色作纯紫,天才,万中无一的天才!” 水中镜亦瞪圆了眼睛,目中满是得意,捻须轻笑,如置身云端,多日颓唐,一朝扫进。 不多时,一道人影横空飞来,但见他悠然挥掌,肉眼可见的粗壮气流,在塔身上激发,借着反冲之力,每挥出一掌,他身子便上升一大截,眨眼,便跃上百丈高的塔顶来。 那人在塔顶落定,才显露真容,却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墨发如瀑,紫带轻束,一袭白衫,长身玉立,丰盈的俊脸,盛比秋棠,皎皎似雪,明明如月。 “明月公子!” 蓝色劲装大汉躬身行礼,喜道,“恭喜明月公子,贺喜大人,明月公子化海成功,色作纯紫,乃是湖海中的上上品,纵观整个广安,恐怕也再无出公子之右者,此消息一出,我水家势必声威大震。” 白衣公子冲蓝色劲装大汉微微颔首,望向水中镜,剑眉微蹙,启唇道,“明月无能,让叔父大人失望了,浪费叔父大人五颗神元丹,也未成就金紫之湖,请叔父大人责罚!” 第一百四十七 世荣 水中镜哈哈一笑,拍着白衣公子肩膀道,“明月何须自责,纯紫之湖,已远超叔父期望呢,想你叔父勉强算是上人之资,也不过成就白紫之湖,你已胜过叔父多矣。” 锻体巅峰武者丹田化海,根据各人资质,化出气海有天渊之别。 最次者,气海如井,其上如溪,再上如湖,最上为海。 而化海之时,不同品相的气海,化海之际,显现的异状亦不相同。 气海如井者,成就白、青二色,其色单纯,白者为上,青者为下。此辈多为气海境的低手,成就有限,几乎注定终身止步于气海境。 气海如溪者,成就黑色,其色驳杂,黑为主色,金紫黑白青,等而下之。青黑者最次,金黑者最上。此辈乃是气海境强者中的主流,只有少数能跨越气海境,到达凝液境。 气海如湖者,成就紫色。其色亦驳杂。紫为主色,金紫黑白青,等而下之。青紫最次,金紫最上。 水中镜的白紫之湖,乃是湖海中的中品,仅在青紫之湖之上。 而水明月成就纯紫之湖,乃是湖海中的上上品,只有那万中无一的金紫之湖,能够超越。 至于气海如海,无量无袤者,无不是绝世天骄,得遇天降机缘,才能成就。其色至纯,金如烈阳! 这水明月成就纯紫之湖,在广安城内,的确是数十年难遇。 其中,水中镜出力极大,不仅强行压制水明月突破,还寻来宝药,助他催发气血,打熬气力,磨砺筋骨。 最关键的是,他甚至舍出血本,倾尽所有,弄来五颗神元丹,一举助水明月开辟丹田,冲破气海,成就纯紫之湖。 却说,水明月叔侄寒暄罢,水明月剑眉一扬,“叔父,不知那许易在何处,我去取他头颅回来,给叔父下酒!” 纵是闭关,水明月也听说了许易和水中镜之间的种种,杀机早在他心中滋生。 水中镜捻须长笑,“好好,有我明月儿出手,为叔只须袖手旁观便是,不过,此辈阴险,动如猛虎,匿如蝰蛇,明月静候时机便是。” 话音方落,东南方天际,猛地爆出一道巨响,一条阴龙腾空而起,转瞬消散,继而,天际生出五色华光,如电划空,星散而去。 “那是……那是阴龙,诞于极阴之地,往往为高人墓室之中,聚阴阵法衍生而成,这是有古墓开禁!” 蓝色劲装大汉脱口而出。 “哈哈……” 水中镜眼放精光,仰天长啸,笑罢,盯着水明月道,“能生化阴龙之古墓,必有重宝,明月你方成功进化纯紫之湖,上天便叫古墓出世,此分明是天赐机缘与你,不取岂非逆天而行!” 水明月依旧温润,沉声道,“见此一幕者,必不止叔父与我,动机心者更是无数,广安从此多风雨。” 话音方落,一道悠扬钟声响起,惊得宿鸟群飞。 “聚音钟响,家主有召,大人,当速去!” 蓝衣大汉躬身抱拳道。 他话音未落,两只巨大的白鹤,便已掠空而来,不待白鹤落定,水中镜,水明月二人,身形一晃,便跃上鹤背,但听两道轻吟,白羽接天而去。 ……………… 凌霄阁,玉女峰。 山寂峰冷,如剑插天,凌霄阁三十三峰,独属此峰景致最是清幽。 然最奇绝的却要属那从玉女峰顶倾斜而下的巨型瀑布,直从千丈高的玉女峰顶泄下,巨大而富有冲击力的水流,似乎连大地也承接不住,硬生生在峰底,冲刷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渊海。 造物之神奇,就在于任你多么瑰丽的想象,也难尽算造化之妙。 半山腰间,竟有一方青石延伸而出,好似巨大的山峰弹出一粒指甲盖,许是指甲盖生得够高,距离瀑布不过近百丈,承接水流既少,距离稍短,冲撞力也不似峰底那般巨大。 这粒坚硬的指甲盖倔强地在山腰处坚挺着,在光滑如镜的整侧崖壁显得是那样的奇诡。 更诡异的是,此刻,这方青石上,盘踞着一道清俊的青年,巨瀑冲刷,喧豗崔巍,半边苍穹都震动了,这青年却稳坐不动,若有高人在此,当能瞧见青年周身正以一种肉眼看不见的震颤化解、抵御着激流的巨力。 忽地,一道人声漫过地动山摇的瀑声,传进青年耳来。 青年赤足在青石上一点,蹿出巨瀑,眼见着力道将竭,距离对面山崖,仍有十余丈,青年双掌猛地挥出,一道气浪生出,击得巨瀑,生出个涡旋,受了这反震之力,青年身形急掠,转瞬上得崖来。 此时,山崖之上,一位中年长者正凭风而立,一身道袍,腰佩玉带,冠玉也似的瘦脸下颔,生着三缕长须,经受狂风,却分毫不动,整个人就那般一站,让人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温润如玉”四字。 却说,那清俊青年方跨上岸来,中年长者轻拍玉手道,“气急如浪,妙哉!已进气海中期之境,今日,荣儿可信出世之妙?” 话至此处,这二人身份,已然明了。 中年长者,正是许易的生死仇敌,凌霄阁神风堂堂主,凝液中期强者周道乾。 清俊青年,正是和许易有过一番生死追杀的周世荣。 自打那日,许易逃脱,顺手毁了紫寒仙子坐骑飞雪后,周世荣天高的心气,彻底被打散了,回归凌霄阁后,便入这玉女峰下的巨瀑,潜心苦修。 他入气海境已久,距离气海境中期的凝气成浪,不过只差临门一脚。 月余苦修,诚心正意,打磨掉棱角,这临门一脚,轻轻一捅,便自开了。 周道乾已知晓周世荣和许易交战经过,联系到此刻周世荣修为的精进,故而有“出世之妙”一说。 周世荣心知周道乾何指,猛地想到那杀千刀的小贼,晴朗的俊脸立时黑了下来,“父亲,可打探到那人的下落,我必亲提此人头颅于紫寒面前,方消我心头之恨。”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八方风云 这月余时光,周世荣都在苦修中渡过,在他看来,让小贼走脱,非是小贼奸狡,而是自己武道不精,一想到飞雪的惨状,他似乎就看见紫寒仙子冷脸寒声,冲他索马。 只有苦修,肉体上的折磨,才能抵消这种精神上的压抑。 误打误撞,不成想叫他获得了武道上的突破。 至于打探许易消息之事,却让他转交给了神风堂的门徒去做,此刻却是不知许易已在广安城中,闯下偌大声名。 “以强欺弱,岂是我辈武者所为,荣儿若有豪气,不如待此人跨入气海境后,再一较高下,忘了告诉荣儿,近来,此人已在广安城中打出好大天地……” 随即,周道乾便将许易近来在广安城中,做下的一系列大事,道将出来。 周世荣听罢,身子竟忍不住颤了颤,半晌方道,“此人真能以锻体之境,横虐气海境?” 许易那一系列的战绩,都不足以让周世荣动容,唯有许易和吴刚之战,乃是跨越了境界,让周世荣简直不敢相信。 数月之前,许易尚在他掌下,艰难求活。 而今,此人竟然有了如此强横的实力,实在超出了周世荣的想象。 周道乾看在眼里,轻笑道,“荣儿可是怕了,不敢等此人跨入气海境一战?” 修行到周道乾这种地步,世俗之情早就淡了,除了血脉传承的亲子,难以割舍,对同产胞兄周老太爷一家的亲情早就淡漠了。 惊闻周老太爷一家横死,周道乾也只是稍稍愤怒,为逆贼敢不将他周堂主放在眼中,而心生怒气。 痛惜之情,却是半分也无。 他自觉是注定要超越武道巅峰的天才,凡夫俗子又怎值得他心弦颤动。 然而,在察觉到周世荣近来潜心修炼的异状后,他猜到定是那许家孽子,给爱子造成了刺激。 弄清了此点,周道乾丢下了派人去广安捉拿许易的心思,却是饶有兴致地将许易作了块磨石,来砥砺周世荣这块美玉。 果然,旬日不见,周世荣的武道修为,获得了重大突破,一举突破气海前期,跨入中期之境。 由此发现,周道乾越发坚定了将许易用作磨石之心。 “父亲,何须出此激将之言,此等鼠辈,我又岂会放在心上,父亲想让他跨入气海境,我便等他些时日又何妨。半年为限,若是此人还不能跨入气海境,我定要取他头颅。” 周世荣却被周道乾激起了豪气,许易能在锻体境横虐气海境,证明了此人实力超群,若是化海,气海的成色必定极高。 若是此人成功化海,恐怕实力不在气海中期之下,此等超绝人物,周世荣心中真不敢言必胜,下定心思,这半年光阴,自己不能丝毫懈怠。 免得真到对敌之时,黯然败北,留下千古笑柄。 那时,可真抬不起头做人。 “妙哉!” 周道乾轻轻拍手,“我辈武人,修习武道,本就是逆峰而行,攀登绝壁,若无勇猛精进之心,此生难成大器。荣儿有此气魄,将来成就必定远胜为父。” 二人正说话间,一只青鸟穿云而来,周道乾伸掌接住,从青鸟嫩黄细爪处,取下一个卷筒,布展开来,扫了一眼,便哈哈大笑出声,“天赐机缘!荣儿,会阴山中,有古墓降世,阴龙之烈,直冲霄汉,此墓定非寻常,各方齐出,我凌霄阁岂能落于人后。此乃宗主传讯,让天一堂陈堂主带队,尽起阁中青年俊彦,赶赴会阴山,突入古墓,寻求机缘。” 周世荣淡然道,“区区一座古墓,能有多少宝贝,陈师叔带队,便有好玩意,也被他所得,我何必去做那牵马执蹬之辈。” 周世荣是个聪明人,头脑向来清楚。 周道乾轻挥广袖,“痴儿,又忘了为父的出世之论,武道岂是一味苦修,便能精进的,古往今来,哪个大修士,不是寻得了大机缘,才得了造化,成就己身。须知人力有时穷,武道本是逆天而求,求的便是化自然之力,为己力。一场机缘,未必不能抵半生辛苦。此外,此次古墓之行,非只我凌霄阁派员前往。元气宗,天山派又岂会甘落人后。天山派前往,以紫寒之俊秀,焉能不出?” 武道修持到周道乾的境界,早已练达世情,“紫寒”二字一出,果然,周世荣冷峻的面容,瞬间解封。 ……………… 整个广安的修炼界都被这天生异象,搅得风起云涌,始作俑者的许易和齐名,却浑然不知。 二人方跳入墓穴,便上演了一幕惊心动魄。 原来,结界在山腰处被破开,二人初入墓穴,脚底陡然腾空,朝下方落去。 亏得许易瞬间激发铁精,化作一只铁钩,勾进山石,另一只手抄住齐名,这才贴壁企稳。 只要贴住了崖壁,便再是平滑,也难不住锻体巅峰高手了。 二人展开壁虎游墙功,缓缓朝穴底行去,齐名随手打出两个光球,在二人前方三丈处散开在一左一右,一个通红,一个雪白,映照得崖壁分明起来。 许易好奇,正要动问,齐名却主动出言了,“此乃照明球,一枚能照方圆三丈,光能持续一日,价值不菲,乃是探幽寻秘之圣品。”说罢,随手扬了扬,两枚乌漆漆的珠子朝许易飞来,“要用时,掌力催发,便能激发,此物极轻,随风而动,人行有风,所以,基本不需操控,便能始终缭绕身侧。” 许易灵魂力惊人,视夜如昼,哪里需要这照明球,不过既是齐名好意,他自不会辜负,当下,结果两枚照明球,收进须弥环中。 两人下滑速度极快,很快便到了穴底上方十余丈的位置,齐名轻轻挥掌,一道掌风将两枚照明珠送入穴底,终于瞧见黑硬石块铺就的地面。 许易方要动作,齐名却挥手阻了阻,“此乃三百年古墓,谁也不知道这墓里藏了什么玩意儿,你我兄弟,历尽艰险,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切不能因粗心大意,而致功亏一篑。”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阴虱 说着,齐名探手入腰囊,抓出两只土耗子来,抬手送**底,不多时,便传来叽叽喳喳的鼠叫,渐行渐远。 鼠行无咎,二人便向下游去,及至距离地底三丈高时,一跃而下。 方站定,许易的视线便被四周平滑的墙壁所吸引,不似高处的石壁,乃是天然生成,穴底处的石壁,是一块块巨大的方石垒就,明显有人工雕刻的痕迹。 循着鼠声,二人快步向前,转过一个又一个弯道,许易眉头的疙瘩越积越大。 终于,又转过一个弯道,他忍不住开言了,“齐长老,这墓穴的主人,到底是何人,到现在还要隐瞒么?” 原来,齐名虽未对许易言称此乃丹鼎门太上长老之墓穴,可先前破开壁障之时,那铁壁上显示的花纹,分明就和齐名出示的丹鼎门令牌上的花纹一致。 是以,许易自然猜到此墓穴必然和丹鼎门有关。 然而,一路行来,许易越来越被这雄伟墓室的构建之奇,而深深震撼。 一块重达万斤的山石,要裁剪,要雕刻,要垒就,是何等费力,若是就十数块如此,也不算离奇。 可一路行来,计有数里,无一处壁面不是这般垒就,如此惊人的伟力,浩大的工程,许易不信这是丹鼎门中人,能有的场面。 闻听许易变了称呼,齐名老脸猛地一红,叹息一声道,“老弟勿怪,初始,我与老弟相交不深,故有所隐瞒。不错,这墓穴乃是我门中太上长老之墓,三百年前,葬于此处,我也是无意间,翻阅门中典籍,从典籍中得获密信,才得了此处墓穴所在。” 随即,齐名便将信上内容一一转述。 许易脸色大变,“不对,太不对了!若说此间是你门中太上长老之墓室,可眼前墓室的宏伟构造,非役使上万民夫,历时数年,不得而成。敢问贵门三百年前,显赫至斯?” 得了许易提醒,齐名脸色也暗了下来,送目打量片刻,沉声道,“丹鼎门虽豪富,但要在世俗之中,驱使上万民夫,还是力有不逮的。况且太上长老若修建墓室,总是隐人耳目,为第一要务,当不可能弄出这般阵势。怪哉,怪哉!” 许易道,“更奇怪的是,你家太上长老既然生前死葬,摆明了是想和自己多年积累的宝贝,长相厮守。缘何又会在典籍中,用密信留出线索,引得后人来掘他坟墓?” 齐名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在此之前,他满心的都是如何寻得鼎炉,根本未曾细想。 此刻,许易将这艰难的问题摆在眼前,他忽然有些难以接受。 瞧见齐名面色阴郁,许易也不好再泼冷水,当下道,“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你那位太上长老还就等着咱呢!” 当下,二人再不说话,缓步前行。 沿着甬道,行了大约一炷香功夫,视野渐阔,狭窄的甬道,也陡然舒展开来,似乎进了一间墓室。 室内没有棺椁,空空荡荡,不知这间墓室设置,到底作何之用。 许易轻轻挥手,两只环绕身前的光球,向右前方石壁荡去。 这是什么!” 齐名大惊失色,指着墙壁上凿刻的壁画,失声道。 一幅石刻,这才有点墓室的味道。 许易嘴角轻轻拽起。 他目光能洞破黑暗,早看到此间光景。 巨大的石壁上凿刻着一副叙事画,人物逼真,场面宏大,画的是一个白袍大汉,率领千军万马和敌人血红冲杀的场面。 画工精湛,虽未着墨尸山血海,但就凭白袍大汉那一双森冷血目,浓浓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这……难道咱们来错了地方……” 齐名手足无措,浓浓的疑惑,快将他最后的理智湮灭。 墓室之中的壁画,除了雕刻神兽护灵,多有壁画叙刻墓室主人,生前之功,光辉事迹。 这幅壁画为叙事之作,突出的中心人物,显然是那白袍大汉。 依据常理,这白袍大汉,多半就是这墓室的主人。 许易瞧出端倪,齐名同样觉出不对。 “若是来错了地方,那封印处的印记,缘何同丹鼎门令牌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许易皱紧了眉头。 两人正相顾无言之际,耳畔忽然传来尖锐的鼠鸣,霎时,许易前突,齐名后撤。 不待齐名飚出去,便被许易一把扯住,朝前带去,“身后已是死路,纵然能退,又能退到何处?” 指挥过大型城战的许易,攻守经验丰富。 来处,除了一条蜿蜒小道,再无余路,前处纵有凶险,一退再退,也决然躲避不开。 不如狂飙直进,也许能觅得生机。 二人行动如风,眨眼便掠进前方洞口,齐名正要突进,猛地被许易扯住。 许易单手轻松,两只光球飙飞突进,转瞬,蹿出数丈,照亮了前方,石板路上两只灰毛鼠,雌伏于地,无声无息。 先前的锐鸣便是这两只毛鼠发出,此刻这两只毛鼠,一动不动,诡异至极。 齐名正待上前,许易瞧出不对,左手轻挥,两柄音速飞刀,电闪而去,刺透两只毛鼠。 霎时,一粒粒沙粒大小的漆黑的小虫,突破皮囊,好似沙粒挤破沙袋,转瞬铺了半地,闻见这厢生气,突突朝二人急奔而来。 阴虱,竟是阴虱!” 齐名惊呼一声,面无人色,浑身忍不住颤抖。 许易不识此物,一边和齐名飞速后退,一边急问究竟。 原来,这阴虱乃是聚阴而生,只诞于极阴之地,喜食血肉,因本体乃阴气所聚,穿透力极强,再是皮甲坚硬之活物,被其攀附,也能一鼓而入。 先前两只灰毛鼠,便被此物群集而噬。 区区极阴之物,何足道哉!” 许易弄清缘由,长啸一声,擎棒在手,长驱直入。 一人一棒直逼阴虱大军而来,方一接阵,他便吓了一跳,无阴不克的哭丧棒,竟然奈何不得阴虱,除了能拨弄得阴虱东倒西歪,却根本不能像收拾那只元鬼一般,一股而灭。 他方拨开一群阴虱,后边的阴虱闻着他身上充盈饱满的血气,呼啸着凌空朝他扑来。 许易狂舞哭丧棒,一边格挡着虱群,一边全速展开归元步,转瞬擒住已瞧得目瞪口呆的齐名,飞速朝后掠去。 好个阴虱,我那哭丧棒都奈何不得!” 许易啧啧称奇,面上却满是阴郁。 第一百五十章 血炎果 “老弟,你这哭丧棒到底是何材质制成,我敢说必是天下一等一的至阴之物。” 先前许易持棒斗虱,因身法太快,齐名来不及呼喊,许易便迎了上去,此刻把住许易,才来得及说话。 齐名熟读经典,知晓这阴虱乃是一等一的至阴之物,多生于阴河之中,有形无体,寻常器物根本难以触及。 就像生人无法触摸阴魂一般,那哭丧棒再是不凡,又怎能驱得这阴虱。 哪成想,惊爆他眼球的一幕发生了,那哭丧棒竟触碰阴虱,如筷拨豆,这岂非天下之奇。 是以,齐名才有此一叹! “我也不知晓,只听那人卖得奇贵,便想必定物有所值,这才买下。” 纵使亲近如齐名,许易也不会将最深处的秘密告知,非是不信任,而是不愿支付无谓的信任成本,“不知老哥因何揣测这哭丧棒材质非凡。” 齐名惊叹哭丧棒的不凡,许易却埋怨哭丧棒连区区阴虱都收拾不得,心生闷气,惊闻齐名惊叹,自要弄清究竟。 待齐名将阴虱之奇,道将出来,许易这才收起对阴虱的小觑之心。 原来,这阴虱和三阴木,同生于阴河,甚至,成了气候的虱王,还能择三阴木筑巢。 源出一脉的至阴之物,自难相克。 却说,二人嘴上不停,脚上亦自不停,一番转进,很快就到了来路的尽头。 “这阴虱如此难缠,老哥,不若先出去再说。” 许易指了指西北半空,先前二人正是从那处破界而入。 齐名苦笑道,“此结阵只能由外而内破之,在里间如何能破得开。” 许易一阵牙疼,正苦思冥想之际,速度惊人的阴虱大军,已然追到了身前十余丈。 齐名面露苦涩,却听许易大喝一声,“落地之后,只需全速奔行!” 不待齐名睁开眼来,身子已到了半空中,待睁开眼时,身子正在虱群上空滑翔。 蹭地一下,双脚堪堪落在铺开十数丈的虱群之外,齐名来不及多想,死咬了牙关,运转全身力气,兜头就奔。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许易携了齐名,猛地一个跳跃,身子腾起三丈,右手豁然探出,一道白光闪过,铁精化作铁钩,伸展到许易所能支撑的极限十丈之长,钩住半空中的山石。 许易发力猛地一荡,待身子荡在最高处,猛地出掌在齐名脚底一拍,霎时,齐名的身子如箭飚飞,跨越铺天盖地的虱群,终于在另一端平地落定。 方送出齐名,许易猛地一收银钩,身子正待下落,银光一闪,银钩戳入虱群,宛若在华堂追赶老妖那般,几个借力,猛然纵身,跨越十余丈,再落地时,人已到了正跑得满面通红的齐名身前,大手一抄,接住齐名,展开归元步,亡命狂奔。 途径两只灰毛鼠葬身之处,许易顺手收了两柄音速飞刀,又前突数十丈,两人霍然止步。 一条宽近二十丈的河流,横亘在了眼前,河水赤黑,隔着丈远,便有刺骨冰寒浸入皮肤,河面上漂浮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阴虱,望之让人头皮发麻,闻见二人生气,阴河陡然起了一阵虱潮,卷起潮浪,铺天盖地扑来。 “极阴之地,真正的极阴之地,难怪会生出阴虱,此间竟通着阴河!怪我,怪我,悔不该拉老弟入这死地。” 齐名仰天长叹,一灾接着一灾,心理防线几乎崩溃。 “地下不通,走天上便是,何苦作叹,抓住我脚。” 一声喝罢,许易再度跳起,伴随着喝声,一柄音速飞刀飞向齐名,一道白光向崖壁射去。 当下,半空中组成了一幅杂耍般的画面。 许易一手擒着铁精,一手握着一把音速飞刀,左右开攻,飞速朝穹顶爬去。 齐名则一手抓入许易的左脚,一手握住音速飞刀,间或在石壁上下刀,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二人配合默契,转瞬就行到五十丈高,又开始沿着甬道延伸的方向移动。 初始,虱潮还向四壁蔓延,来追两人。 待两人攀爬得离阴河越远,追来的阴虱越少,及至后来,目光极处,再无一只阴虱追来。 齐名长舒一口气,“这回又全靠老弟了,哎,早知道此间存着此等鬼物,说什么老夫也不敢将主意打到这地界来。” 许易始终冷静,道,“那阴虱追了一阵,怎么便不追了?”关心的始终是危机。 齐名道,“那阴虱性喜血食不假,却是聚阴而生,咱们逃离阴河越远,阴气越弱,远到一定程度,已不适合阴虱生存,故此再难追来。” 许易这才放下心来,对上阴虱,甚至比对上水长老,更让他头痛。 阴虱完全是无解鬼物,杀不死,战不灭,入肉即没,这种命牵一线的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又沿着甬道移动近百丈,许易猛地从半空落下,铁精射出,横向一个借力,便从数十丈高处,稳稳落下。 许易感知全面放开,果然不曾察觉有阴虱追来,招呼齐名一声,飞速朝甬道突进。 行不及半柱香,甬道越开越阔,忽的,眼前陡然一亮,齐名这才发现竟置身一间宽广到极致的大厅内。 四周黝黑冷峻的墙壁,触手冰凉,细细刮擦,坚硬无比,竟是重铁锻成。 人方踏入厅来,百丈穹顶之上,无数明珠霍然亮起,百色华光,照彻万方。 脚踩着血色石块,竟不知是何材质制成,不规则的裸石,好似巨人虬扎的胸膛。 齐名正极目四望之际,许易的目光,早已凝滞。 他视线能洞彻黑暗,当齐名眼前还一片黑暗之际,他早已将整个墓室一览无余,最终目光定格在正东方的一根立柱上。 立柱丈余高,合抱粗细,通体黝黑,遍布纹饰,顶端盛着一枚透明圆球,圆球完全嵌于立柱之内,一枚火红如烈焰的果实,正安稳地躺在圆球之中。 此刻,许易的视线,便被这枚果实牢牢吸引。 忽的,齐名发出一道凄厉的惊呼,“血炎果!”声线像是从钢刀刮擦铜鼓的缝隙中溜出来一般。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相逢 不待许易问询,便见齐名身体忍不住颤抖,双目失神,呓语道,“血炎果,补血回伤,充裕体力,乃是炼制回春丹之圣品,血炎果树五百年开花,五百年结果,再千年乃得成熟,一棵树仅结一枚果,丹鼎门悬赏重金,逾十年,求而不得,此处却存着一枚,岂非天赐!” “既是天意,缘何辜负,看我替老哥取来。” 话音方落,许易腾身朝立柱飚去。 听齐名介绍,血炎果显非凡品,价值非凡,却未入他胸怀,说到底他关注的还是神元丹,兼之此物不过有补充体力之功效,说穿了还是用作炼丹效用更大,是以,他并不贪恋。 轰!轰!轰! 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后,许易忍不住面露红潮,再朝立柱看去,竟是丝毫未有受损。 他心中讶异到了极点,方才的攻击,若说初始还留有余地,那后来的十余下,则是全力施为。 他如今的本事,较之《霸力诀》初成,显然又有了不小的提高,力量上因为境界的限制,难有加成,但耐力和爆发力却有了极大的提高。 此刻,狂暴的拳劲催生出强大的气劲,激在周遭的岩石上,迸出无数细小的碎屑。 以他如今的本事,经受了这般疯狂的攻击,别说是一根石柱,便是一座小山坡,也得给击塌陷了。 然则,这石柱漫说崩塌,竟是连一丝裂缝也未曾出现。 就在许易百思未解之际,两侧耳根轻轻扯动,身子飙飞,不由分说,扯过还未回过神来的齐名朝北面墙边靠去。 “有人来了!” 齐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时此刻,哪怕许易说有妖魔到来,也比说有人到来,更让他难以接受。 不待他出声询问,一个绿袍大汉从甬道中风驰电掣般地钻了出来,硕大的狮鼻极是醒目。 齐名正震惊得无以复加,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绿袍人次第飚了进来。 霎时,齐名只觉自己的两鬓长发在风中凌乱了。 这还是盗墓么?说好的寂寂无人呢?说好的幽冷凄绝呢? 这他娘的都赶上广安城中赶大集了! 太热闹了吧! 纵使许易感知精妙,提前察觉到彼处的动静儿,也同样被这眼前一幕,弄得无所适从。 饶是他第一次盗墓,却也知晓墓中不该是这般光景! 不怕妖魔鬼怪,就怕尽人皆知! 齐名和许易难以适从,狮鼻大汉四人同样惊诧莫名,眼前的一老一少突兀的出现,给四人的震撼,不亚于先前遭遇的那凶兽。 他四人吃的就是盗墓这口饭,半生入墓无数,何曾在墓中见到生人。 只这一瞬,六人面面相觑,谁都忘了动作。 忽地,许易眉峰一皱,拉扯了齐名朝四人奔去。 此间宽广墓室,就只两个甬道,一个是许易二人来时的甬道,一个便是狮鼻大汉四人此刻横堵的甬道。 许易奔向四人,非为伤人,只为借道而过。 但因惊人的感知力,分明告诉他有惊人的动静儿,在飞速靠近他身后的甬道入口。 不知究竟,不辨敌我,许易不愿贸然出手,只想拉扯了齐名,先避过险情。 哪知道,他无意伤人,但这一动,却引得狮鼻大汉四人瞬间亮出兵刃,迎他攻来。 许易仗着归元步精妙,拖拽了齐名,打算从四人包围圈中冲出去。 谁成想,拖着齐名终究凝滞了身法,更诡异的是,狮鼻大汉四人的攻击隐隐暗含了阵法,竟将四面八方守得风雨不透。 若没齐名碍身,许易催动龙鳄甲,硬冲过去,也就罢了。 偏生有齐名跟着,许易不得不出手招架,龙鳄皮催动,护住拳头,闪电般砸出。 铛, 铛, 铛, 铛, 一式四击,拳头准确地击中四人手中兵刃。 巨力催持之下,狮鼻大汉四人虎口齐震,四件兵器齐齐脱手,四散飞去,或插入石壁,或飞向穹顶,或撞击在地。 受了这一击,狮鼻大汉四人惊诧至极,身形齐闪,各自退散。 他们四人的确练有师门秘传的合击之法,四人合击,甚至能抗住气海前期的强者,然竟未在黄脸病汉手下走过一招。 黄脸病汉的恐怖实力,让狮鼻大汉四人深深忌惮。 就是这稍稍一滞,又有一位绿袍长发大汉气势如龙般地自许易二人来时的甬道,冲了进来,一眼扫见许易、齐名,惊得眉毛都掀翻了。 “大哥,点子扎手,祸事了!” 狮鼻大汉惊呼出口! 长发大汉不及回复狮鼻大汉,远远冲许易抱拳,“阁下勿惊,某家兄弟乃出自阴山宗,宗门有训,同墓相逢,各半而分,何苦动上刀枪,当务之急,先灭了孽畜再说!” 长发大汉疾声高呼,似乎生怕一个误会,招致许易的攻击。 不须说,这长发大汉等人,正是那伙阴山盗。 七年前,阴山盗六人发现了此古墓,花费了两年功夫,寻到了镇魂碑。 谁知这镇魂碑非同小可,六人的破界法竟然难以破开,然而好容易寻着此等规模的古墓,等若是站在了藏宝库门前,遇宝山,自然谁也不愿空归。 自此,六人便和这古墓耗上了,一等又是五年。 及至今日,齐名用门中太上长老留下的破界之法,破开了古墓,阳气内泄,激得墓中郁结数百年的阴气,沸腾起来,终于震动了镇魂碑。 苦候七载的阴山这才寻着了机会,终于用阵法拔起了镇魂碑。 孰料,古墓阴积太久,竟诞出了阴龙,阴龙冲天而起,追赶镇魂碑而去,与此同时,墓中阴气变异,产生巨大的吸力,竟将阴山盗六人,吸进墓来。 而此墓室,正是最上层的唯一墓室,各处甬道,最终都朝此间的一左一右两个甬道汇聚而来。 阴山盗六人初入墓室,便遇变故,修为最深的长发大汉和俊目女郎负责御敌,其余四人遁逃,不成想最终在此处会聚。 长发大汉是阴山宗的大师兄,因着跟随其师最久,深知古墓中的凶险,行事最是谨慎。 第一百五十二章 炎蟒 此刻遭遇许易、齐名,熊奎从未想过正面对抗,而是利益均沾。 故此,疾声谏言,希图淡化彼此间的敌意。 孰料,他话音未落,一个窈窕的绿影蹿进大厅来,人未到,声先至,“不好,那孽畜嗅觉惊人,根本引不开,此间似有禁制,我真气根本发不出来,诸位兄长速去,小妹再引着这畜生兜上几圈……” “不逃了,逃来逃去,也避不开这孽障,此处宽广,正适合咱们施展,就在此处和那孽障,决一死战!” 长发大汉话音未落,一道红墙从甬道中挤了出来,现身在了大厅之中。 “炎蟒!”齐名惊呼出口,“此间怎会有此孽障! 哪里是道红墙,分明就是条巨蟒,身长七八丈,两人合抱粗细的蟒躯上遍布火红的水杯大小的鳞甲,丑陋的三角头足有斗笠大小,两枚尖利的蛇牙,竟有大半戳出口外。 入得厅来,蛇躯盘踞成小山一般,蛇头高高吊去,猩红的独目死死凝视着众人,巨口方开,霎时,浓郁的腥臭便在大厅之中弥漫开来。 一时间,厅内保持着诡异的平衡,许易护持着齐名,斜斜站着,此间位置,距离狮鼻大汉三人来时的甬道,不过十余丈,他有自信全速展开归元步,两个呼吸,便能跃进甬道入口。 绿袍大汉六人看似无心,却是有意,等距散开,隐隐成一种阵势。 最后到来的俊目女郎,瞥见许易二人,俊目流转,轻笑道,“这二位算怎么回事?真是开了眼界了,大哥,你跟师尊盗墓半辈子,今天怕也是头一遭吧。墓里头遇见这两位,怕是比撞见这炎蟒更稀奇吧!”声音悦耳,好似秋雨阶前,凉风拨动了青铃。 “阿陌,不得胡闹!” 长发大汉呵斥一句,冲许易二人抱拳道,“在下阴山宗熊奎,我等兄弟六人,守护此墓已近七载,今日得入其内,想必多承二位之惠,既是同道中人,熊某以为,与其敌对,不如合作,此墓极大,横亘半个山脉,墓中宝物必然不少,不如共取。” 自镇魂碑出现异状,熊奎便再三叮嘱,不得浪入,但有风险,保命为上。 此乃他多年探墓,总结出的至理。 此刻得遇许易、齐名,虽不知二人本事,但其谨慎到底的性情,依旧是宁退三丈,不进一尺,好言讲和。 许易正盘算熊奎话中真假,俊目女郎道,“大哥,说到不如做到,既是咱们兄弟招惹的炎蟒,缘何拉了人家陪绑。” 说着,白净的鹅蛋绽开,露出两排白羊,“这条炎蟒是咱们招来的,自由咱们收拾,您二位请便。” 齐名深知炎蟒厉害,早唬得不行,此刻见阴山宗众人大有担当,心中长舒一口气,拉扯了许易,便要离去。 哪里知道,他脚下方滑开一步,虎视眈眈的炎蟒,猛地朝他扑来,好似一堵红山,瞬间倾塌,朝他二人压来。 说时迟,那时快,许易大手抄住齐名,硬生生在间不容发之际,将齐名扯了开去,逃开十丈。 人未落定,炎蟒巨大的头颅,已出现在二人先前站立之处,轰隆一声响,蟒头撞在石壁上,脱出好大一片碎石。 “中计了!” 齐名怒气冲冲地瞪着俊目女郎。 他才想起来,炎蟒虽有巨目,视力极弱,乃是凭借蛇信,捕捉空气的流动,扑杀对手。 明着看,方才俊目女郎乃是大有担当,大包大揽,实则,却是将他二人作了替死鬼。 说来,齐名宅不出户,终日研究丹药,于世道人心,或有不通。 但许易何等心智,俊目女郎话方入耳,他便意识到哪里不对,却因不通炎蟒习性,参不透究竟,若非归元步傍身,险些就着了道,心中生怒,面上却笑道,“老哥何须动怒,人家要咱们走,那是好意,咱们先走便是!” 说着,抓着齐名,朝狮鼻大汉方向遁去,归元步催动,转瞬即到。 这番动静,被炎蟒精准捕捉到,庞大的身躯,竟是灵巧无比,红光一闪,便朝狮鼻大汉方向扑来。 不待炎蟒扑到,许易又朝下一位绿袍大汉遁去,炎蟒立时丢了目瞪口呆,闭目等死的狮鼻大汉,再朝那处奔去。 如是再三,平寂的场面,终于被许易搅动了。 不多时,便有三位绿袍遇险,多亏熊奎的紫色巨棍,和俊目女郎的一支亮银梭,间或攻击炎蟒的要害,引得炎蟒转移注意力,这才勉强助其脱险。 “小贼好胆!” 俊目女郎娇喝一声,呼喊众人布阵,随手一颗亮银弹珠射出。 眼见着许易便要钻入甬道,齐名瞧见银弹射来,骇然色变,“不好,霹雳弹!” 此刻,许易感知全面放出,八方四面动静儿,皆入他胸怀,俊目女郎弹射珠子,自也在他感知之内。 只不过,他以为是暗器一流,心道避开就是,待齐名呼喝入耳,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扯了齐名,急速后撤。 轰地一声巨响,霹雳弹弹射在甬道口的石壁处,轰然炸响,大块山石落下,竟将洞口生生封住。 虽未封紧,却也不是三拳两脚,便能破开的。 “小贼,看你哪里逃!” 俊目女郎恨极了许易祸水东引,弄得她一众兄长迭遇险情,此刻一阻住许易去路,便鞣身扑来,速度惊人。 许易还未站稳,俊目女郎便已扑倒,一对白嫩的拳头,竟在空中扯出了音爆,强大的拳劲,许易生平未见。 归元步再转,一圆之内,闪念之间,勉强扯得齐名避开俊目女郎的惊天一击。 哪里知道,一口气不曾喘匀,俊目女郎又追了上来,竟如跗骨之蛆。 若置身荒野,以许易的归元步,天下自大可去得。 然则此地虽阔,却也有限,许易的归元步再是神妙,然躲闪空间有限,更兼提着齐名,遁速上,难免打个折扣。 以至于,一连画出十多个圆,都不曾和这凶悍的俊目女郎脱离接触。 虽未交上手,许易的警惕性,已然提到最高。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追杀 许易已看出来了,眼前的俊目女郎竟是气海境的强者,同为气海境强者,较之那位曾在他手下吃过败仗的吴刚相比,眼前的俊目女郎,强出十倍不止。 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许易甚至有种被全面压制的感觉。 即使在高君莫身上,他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许易的感觉不错,俊目女郎的修为的确在气海境,不过却是气海境前期,单论修行境界,尚在高君莫之下。 但若赤手空拳对敌,高君莫真未必是此女对手,道理很简单,此女丹田化海,化出的竟是湖海,乃是白紫之湖,湖海中的中品。 而许易曾经对战过的吴刚,不过是区区井海,同俊目女郎的湖海,相去几有万里之遥。 许易惊诧俊目女郎的恐怖实力,俊目女郎何尝不对许易的身法,叹为观止。 锻体巅峰之境,带着个累赘,竟然屡屡在自己掌下逃脱,若非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眼前,俊目女郎几要以为是坠入梦境。 “小贼,奔来逐去,算得什么英雄,有本事,堂堂正正和姑奶奶打一场。” 俊目女郎咬定青山不放松,缀在身后猛追,忍不住嘴上出言,激许易出战。 许易心若磐石,念头一转,冷道,“要战便战,来吧!”话音落定,竟朝狮鼻大汉奔去。 此刻,在熊奎的主持下,众阴山盗结阵而聚,虽未必能困住声势惊人的炎蟒,却能首尾相顾,屡屡在险而又险之际,彼此守望相助。 就在这时,许易改变了策略,朝狮鼻大汉奔来,大手方要朝其头颅抓拿,俊目女郎及时赶到,掌风含劲,激得许易的长发如戟舒张。 哪知道许易乃是虚招,脚步调转,竟又朝下一位阴山盗奔去,俊目女郎只好再度赶去驰援。 如是再三,场面大乱。 一改先前的被动挨打,许易将主动权牢牢抓入手来。 得他三番五次侵扰,阴山盗众人结成的阵法,也隐隐露出败相,好几次,若非俊目女郎及时出手,硬生生抵住炎蟒的攻击,阴山盗早现伤亡。 “无耻小贼,若我兄长有一人受伤,姑奶奶非将你碎尸万段!” 俊目女郎疲于奔命,早放弃了追杀许易,转而全力护持众阴山盗。 既防着许易的侵袭,又防着炎蟒的攻击。 许易护持了齐名,静立一旁,冷声道,“臭婆娘,老子要想趁人之危,你能防得住几回,赶紧跟小爷道歉,惹得小爷性起,嘿嘿,会发生什么,可说不准。” 泥人三分土性,更遑论许易这睚眦必报的脾性! 俊目女郎的一颗霹雳弹,明显是下了狠手,尔后,又是凶狠追杀,一笔笔,许某人可都记得清楚。 若非此刻有炎蟒威慑,有齐名拖累,他哪里会站在一边,与人言语,早冲杀过去了。 不待俊目女郎答话,小心操控着巨棍对抗炎莽的熊魁出言抢道,“尊驾息怒,息怒,全是熊某教导无方,舍妹但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千万不可再起纷争,让这孽障看了笑话。”手上兀自不停,冲炎莽发动着凌厉的攻势。 许易冷道,“息怒二字,可真好说,你姓熊的也别充好人,方才臭婆娘攻击老子时,你去哪儿了,现在想起来叫老子息怒了,哪那么容易?” ”何出此言,尊驾何出此言……“ 熊奎方脸涨红,连手上都慢了,炎莽巨尾扫来,若非俊目女郎出手相助,哪里还能站着。 不错,他隐在深处的心思,被洞彻人心的许易轻松戳破。 他生性谨慎,不愿冒险不假,却也绝非妇人之仁,眼见俊目女郎追得许易二人满天飞,未尝不希望俊目女郎将两人扑杀,少些潜在隐患。 毕竟此处乃是古墓,机遇和风险并存的地方,有外人在,多了个分享宝藏的不说,还无端多出许多风险。 此刻,眼见俊目女郎奈何不得许易,熊奎竟又厚着脸打出了睦邻友好的旗帜。 许易冷笑,“少说废话!你们也见过老子的本事,若老子成心害人,你以为除了那臭婆娘,场间还能有几人站着说话,姓熊的,你信也不信!“ 追逃之间,许易次第朝诸人靠近过,暗中试探过阴山盗众人的实力,除了那俊目女郎,余者皆只有锻体巅峰的实力。 仗着身法精妙,许易有信心拿下除俊目女郎之外的阴山盗,此刻为胁迫众阴山盗,哪里还会不拎出来,以作把柄。 “信,信,尊驾……” “大哥,区区小贼,何足道哉,待我料理了孽畜,再来……” “阿陌住嘴!” 熊奎冷声喝止俊目女郎,”补齐我的方位!“说着,跳出阵圈,缓步朝许易行来,抱拳道,“舍妹孟浪,惭愧惭愧,为表歉意,尊驾但有所求,熊某自当尽力!” 熊奎是聪明人,此刻,许易动口不动手,摆明了是要谈条件。 既然有的谈,那便最好,他一贯主张,动口比动手的代价小。 许易完全没想到熊奎竟是如此小意,对方可是占着人头和实力上的绝对优势,心中惊诧,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茬。 他哪能想到熊奎兄弟六人,义气深重,熊奎在意每一个弟兄的性命、 许易展示过本事,连六人中修为最高的俊目女郎都无法拿下,熊奎又怎舍得拿兄弟们的性命,去和许易拼命。 ”烦请尊驾开出价码,若是合适,熊某等兄弟,自当凛遵。“ 熊奎再度出言提醒。 “此事押后,先收拾了炎蟒再谈!” 大敌当前,他还真担心一众阴山盗拿不住炎蟒,再者,他真没想好这笔竹杠,该如何敲下去。 “尊驾高义!” 熊奎稍稍放下心来,招呼一声,擒了紫棍,又朝炎蟒扑去。 战斗进行到此刻,已近白热化,众阴山盗合击之术精妙,心心相应,兼之俊目女郎修为惊人,由她主持合击之术,既能给炎蟒巨大杀伤,又能在众人遭遇险情之际,及时出手援救,较之熊奎主持时,威力大了何止一倍。 不多会儿,炎蟒庞大的身躯艳血四溢,除了头部皮甲坚韧,周身鳞甲脱落不少,整个躯体白一块,红一块,可怖至极。 第一百五十四章 妖核 就在熊奎扑过去刹那,炎蟒竟做出了最准确的选择,正朝狮鼻大汉扑咬的头颅,悠然回转,毫无征兆地朝阵圈之外的熊魁咬去。 轰! 巨大的紫棍夯在蟒头,炎蟒发出一道悲鸣,来势丝毫未阻,眼见着熊奎半只脚已经要落入蟒口,一道绿影扑来,愣生生将熊奎撞飞过去,横堵在蟒头前。 “阿陌!” “小陌!” “陌妹!” 数道凄厉的嚎叫声响起,狮鼻大汉等阴山盗,尽皆扭曲了面孔,死命迎着巨蟒奔来。 奈何俊目女郎挨炎蟒太近,不及众人靠近,炎蟒巨口已将俊目女郎笼罩,腥臭的恶风,吹得俊目女郎的长发飞扬。 说时迟,那时快,俊目女郎大喝一声,“聚元!” 双臂猛地挥出,雪白的玉手,顿时化作紫黑。 两掌猛地掰住巨蟒的上下颚,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巨蟒猛地闭合的血盆大口,竟愣生生被这不堪一握的双手愣生生止住。 “这,这还是人?” 齐名惊得眼球都凸出来了,喃喃道,“这等体型的炎蟒,正值壮年,一身蛮力何止万斤,咬合之力尤重,少说也有万五之数,这,这……” 许易猜到俊目女郎喊出的“聚元”,必定是秘术,就像他的《霸力诀》一般。 可待齐名吐出“万五只数”,他只觉脑袋一阵阵充血。 万五之数,那是超越七牛之力! 这还是人么! 就在许易目瞪口呆之际,炎蟒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嚎。 原来,蟒口竟被俊目女郎奋起神力,生生撕出道裂缝,大滩的血水,如暴雨下落。 下一幕,伴随着一道惨烈的虎啸龙吟,发了狂的炎蟒巨头猛甩,竟将俊目女郎抽飞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坚硬的山壁上,落在地上,大口呕血。 原本以俊目女郎的本事,挨上一击,绝不至如此,然则仓促之间,发动秘术,消耗了她极大的精力,内脏受创不小,兼之炎蟒近乎搏命一击,力道如排山倒海,哪里是受了暗伤的俊目女郎能硬抗的? 众阴山盗目龇俱裂,嘶嚎着朝俊目女郎抢去,各式兵刃,暗器,乃至霹雳弹,不要钱地朝炎蟒砸落。 那炎蟒自降生以来,何曾吃过这般大亏,竟是发了狂,一颗霹雳弹落在身上,炸落大片鳞甲,发出一道尖锐的吟啸,蟒躯竟毫不凝滞,认准了带给它刻骨伤害的俊目女郎,大口猛地咬去。 众阴山盗慌了神,前赴后继,朝那炎蟒围去,惶急间,哪里还有章法,被翻搅的炎蟒用庞大的蟒身尽数抽飞。 一时间,墓室之内,人影横飞,血雨飘零,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扫飞了众阴山盗,炎蟒也不追击,调转蟒头,又奔俊目女郎而来,转瞬便到了近前,巨大的蟒头高昂,巨目中的深红,死死凝视着俊目女郎,忽地发出一道凄绝吟啸,似在发怒,又似扬威! “孽畜!” 俊目女郎抬手一送,亮银飞梭直射蟒头,奈何她身受重伤,银梭方及半空,已然轻飘,炎蟒轻蔑地吹一口气,便卷得银梭倒飞而回,砸在壁上,跌落在地,怪啸一声,竟从口中喷出一口浊气,气流激荡,将俊目女郎倒卷而起,朝它血盆大口飞来。 “不!!!” 数道凄厉惨叫,震得山壁发出沉重的咏叹。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俊目女郎长腿便要挨着炎蟒一对狰狞的獠牙,忽地,炎蟒又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厉嚎,猛地弃了俊目女郎,满地打起滚来,不远处,一颗血呼啦的硕大眼珠,沿着墙壁滚出老远。 “多谢搭救!大恩,没齿难忘,没齿难忘!” 熊奎一边咳血,一边声嘶力竭地冲已然飞身半空的青色瘦影道谢,一边不停地拱手。 毫无疑问,出手的正是许易。 他虽被俊目女郎追杀的辛苦,但眼见众阴山盗情意深重,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更何况,双方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且身置古墓,处处风险,对方明显是职业盗墓人,有这帮人依为臂助,闯荡这杀机重重的古墓,无疑风险会小上很多。 最危急当口,许易出手了,掌力催动,铁精瞬间激发,尖锐的银钩精准地命中了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在俊目女郎身上的炎蟒的巨目。 炎蟒周身披鳞备甲,防御力极佳,铁精攻击力一般,偏生许易择取的是炎蟒的巨目作为攻击目标,铁精化钩,能入坚石,自然能洞穿肉长的眼球。 一击命中,竟将炎蟒的眼球勾了出来,彻底激得凶兽发了狂。 既然打算动手,许易如何会给炎蟒反应的机会,银光收回掌中,身子便跃上了半空,半空中运足拳势,飞火流星一般砸中蟒头。 哪里知道这凝聚三牛之力的一击,迎上正彻底发狂的巨蟒,竟似细风撞上了巨浪。 轰地一声响,许易身子横飞出去,重重砸在山壁上,撞出好大一个人形陷坑。 “老弟!”齐名惊呼一声。 喊声未落,许易在空中一挺腰杆,稳稳落在地上,龙鳄甲护身,碰撞虽剧,却还伤不得他。 见他无碍,齐名长舒一口气,正要说话,却见许易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去,但见炎蟒张口吐出一个灰白色的枣核,发着莹莹光芒,枣核电光一般绕着蟒蛇飞遁一圈,鳞甲脱落、血迹斑斑的蟒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而那枣核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缩小,枣核消失刹那,炎蟒空荡的巨目,竟又生出一粒眼珠,漆黑晶亮,犹如人眼,瞳孔间倒映着影像。 “妖核,竟生出了妖核!” 熊奎失声叫到,双目之间,一片死灰。 妖核,乃是野兽修炼到相当境界,积累日月精华,收敛精血,才能凝出妖核。 寻常野兽修成妖类,计要经过蒙昧,开智,通语,幻化等境界,须到得通语期,也就是炼化喉骨,气血才丰盈到足够凝练妖核的程度,这才开始慢慢凝练妖核。 然则,造物神奇,独有那异种奇苗,身形巨大,寿命漫长,却能靠岁月的凝练,在开智期乃至蒙昧期,就能聚集庞大气血,靠着本能,凝练出妖核。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入口 眼前的炎蟒便属于异种奇苗,本体的巨大,加上漫长的生命,这条三百年生的炎蟒,方进阶开智期,竟愣生生凝出了妖核。 妖核乃是炎蟒生命精华凝聚,妙用无比。 然而,妖核虽妙,却是消耗品。 若非炎蟒自知伤势沉重,大敌当前,决计舍不得将耗费百年光阴才凝聚出的妖核,拿出来消耗。 而那妖核果真神奇,发威之时,竟还生出强大的防护力,愣生生将希图打断妖蟒治疗而全力进攻的许易,反震了出去。 更妙绝的是,片刻之间,那炎蟒不但伤势尽复,竟还生出了视力。 显然,在妖核的辅助下,这条炎蟒的整体实力,获得了不小的提升。 却说那炎蟒甫一恢复视力,又直奔墙角的俊目女郎而去,它不知是谁钩走了它的眼睛,只记得俊目女郎鲜血的味道,只记得带着这个气味的活物,让它痛极而狂。 炎蟒获得了妖核的补充,实力大尽,电闪之间,竟横跨数丈,到了俊目女郎近前,蟒尾如风扫来,天崩地裂。 嗖,一条缚蛟绳横空而来,正巧缚在俊目女郎腰间,熊奎奋起余勇,于电光火石之间,将俊目女郎从蟒尾下扯了出来,拽向了半空。 眼见着俊目女郎便要得救,炎蟒黑目转赤,张口竟吐出一团白生生的火焰来,精准地落在缚蛟绳上,啪嗒一声,韧性惊人却极易燃烧的缚蛟绳瞬间崩断。 炎蟒,炎蟒,既名为炎,如何能不见火! 呼,呼,呼…… 又是几团火焰吐出,一众勉强挣起身子来抢的阴山盗,或勉强避开,或被火焰烧着,顿时四分五裂,滚散开来。 正腾身横渡半空的许易,见了这惊人一幕,牙齿重重在舌头上嗑了一下,疼得直抽抽。 他被兜头而来的焰火,浇得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催动龙鳄甲,勉力一挺腰杆,才稳住身子,落了下来,看向齐名的目光充满了悲愤。 齐名也惊呆了,他在书中见过炎蟒,书中却也说了,炎蟒性属极阳,喜藏于极阴之地,道行高深者,能口吐烈焰。 然而,先前众阴山盗同这炎蟒,争斗许久,这炎蟒也未曾吐出烈焰,齐名只道这孽畜修行未到,并不曾提示许易炎蟒能口吐火焰一事。 逼退许易,炎蟒并不追杀,在它眼中,许易之流不过是可笑的蝼蚁,深仇大恨,还是俊目女郎,蟒头一转,再度朝行将坠地的俊目女郎攻来。 忽地,白光一闪,一个银亮的钩子,朝他巨目射来。 若是炎蟒依旧盲目,且实力大损,这一击或许能中,然而,经由妖核洗礼的炎蟒,非但实力大进,且能视物,银钩方闪,巨大的尾巴便扫了过来。 与此同时,炎蟒那惨痛的记忆被勾起,不多的智慧,还是让它明悟了。 方才的眼珠,到底是被谁用何物硬生生抠了出来。 霎时,滔天恨意,立刻调转了方向,全冲许易来了。 许易根本没指望银钩能再度显威,此一击全为转移炎蟒注意力,银钩催动刹那,双足在墙壁上一点,猛地一个借力,在巨尾扫来刹那,抄起行将坠地的俊目女郎,堪堪避过这惊天一击。 两大目标合二为一,炎蟒乌漆漆的眼眸深处,竟生出一抹残忍的兴奋。 这一刻,炎蟒完全忘了场间众人,巨大的身躯,全速朝奔行中的许易逐来,恰如一道移动的红墙次第塌陷,灰白的焰火,好似火山喷涌。 饶是许易归元步神妙,怀抱一人,也逃得狼狈不堪,甚至被不少火苗擦中,肩头,手肘处都烧得露出了皮肉,灰头土脸。 纵上跃下,窜高伏低,一路颠荡,怀中的俊目女郎竟悠然转醒,猛地扫中许易那张病黄的瘦脸,才明白置身何处,“啊呀”一声铃响,抬手就是一掌。 临战之际,许易全副心神都提到最高,夏子陌才动,他大手便挥来,按住了夏子陌,未料,大手竟压着夏子陌的玉臂,阻在了饱满的胸膛处。 许易老脸一红,脚下更是一个趔趄,步伐一乱,竟被炎蟒尾捎带中,一股巨力袭来,抽得他凌空飞起,朝壁崖飚去。 强烈的痛感传来,许易恨得不行。 不恨炎蟒,只恨怀中臭婆娘,关键时刻,捣什么乱。 许易心下恼恨,却深知不是置气的当口,电光火石之间,奋起神力,将俊目女郎朝长发大汉掷去。 睚眦必报的性格,到底没有更改,发力之际,落点故意选在玉人臀丘上,啪的一声脆响,大掌在丰盈之上,震起好大一片波浪。 触感传来,俊目女郎羞愤欲绝,一口气没倒上来,生生憋晕过去。 砰的一声,许易砸落山壁,撞出个半尺厚的深坑。 炎蟒阴冷的眼眸,闪过一丝得意,随后,再一个加速,巨大的蟒头紧追而来,势要将许易生吞活嚼。 就在这时,许易身子猛地一弹,双腿弹出,《霸力诀》催动,竟在石壁上踢出两个深坑,借着巨大的反震之力,身形如电,直面炎蟒而来。 “一直亡命追逃的可恶蝼蚁怎么不逃了?吃了我沉重一击的蝼蚁怎么没死?” 两大疑问,突如其来,搅得灵智初开的炎蟒,一时弄不清究竟,巨大的头颅竟在半空中稍稍停顿。 眼见许易飞速靠近,炎蟒陡然转醒悟,巨口张口,呼的一下,一团巨大的焰火,兜头朝许易浇来。 哪里知道,先前被烈焰剿得东奔西突的蝼蚁,竟不再畏火,横穿烈焰而过,转瞬就到了眼前。 吃了一惊,炎蟒稍稍一滞,长大的蟒口,来不及闭合,许易握住獠牙,一个腾身,竟自动跳入蟒口中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沽恩 随即,便听见炎蟒发出凄厉的惨嚎,不多时,一道青色的身影,从半空中落下。 与此同时,轰地一声惊天巨响,庞大的蟒身,重重摔在地上,激起漫天烟尘。 此刻,许易高瘦的身影,在庞大的蟒尸面前,小若蝼蚁。 然而,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汇交,庞大的炎蟒,在他脚下,宛若蚁虻。 “老弟,你,你……” 齐名一个跳腾,到他身前,指着蟒尸,却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这位许主事,给过他太多的惊讶,让则所有的惊讶加起来,都没今次来得强烈,来得震撼。 “区区野兽,无智蠢物,杀之何难?”许易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炎蟒,接过齐名递来的干净衣衫,也不管众目睽睽,当众就换上了。 他这番回答,看似轻飘,实则极有道理。 单论实力,修出了妖核的炎蟒,恐怕能同气海境后期的强者正面对垒。 然而,许易奈何不了气海境后期的强者,却能不费多少力气,屠掉炎蟒。 道理很简单,绝大多数时候,智慧在对战中,占据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早在他打算对炎蟒出手之际,就想通了克敌之发。 入手点,便是炎蟒那时不时显露各种情绪的眼眸,证明其开了灵智。 许易要的便是其开了灵智,道理很简单,木头却是没法哄骗的。 许易抢过俊目女郎,便开始了一系列的避火,而这避火,正是为了麻痹炎蟒,隐藏龙鳄甲的防火属性。 为的就是最后,能突如其来,靠近蟒口,跃进蟒口。 而这蟒口,便是许易选择灭杀炎蟒的罩门。 原因很简单,眼前的庞然大物鳞甲之坚,根本不是他能破开的。 外甲无法破开,自然只有从内里进攻。 策略已定,许易便开始按计划进行。 若非中间出了俊目女郎那突如其来的攻击,无疑,整个计划堪称完美。 也亏得有龙鳄甲,俊目女郎产生的变数,才不会招致整个计划流产。 在许易被巨蟒扫中的刹那,龙鳄甲催动,看似砸得不轻,其实除了内脏受了不小的震动,根本未有大碍。 果然,最后的反击突如其来,炎蟒被一系列的谜团,搅得昏了头,当许易冲破烈焰的刹那,结局已经注定了。 许易跃进蟒口,音速飞刀扎入下颚,才定住身子,其余六把音速飞刀,被许易全力催动,尽数射进蟒腹之中。 炎蟒鳞甲极坚,内脏到底是肉长的,哪里敌得过刀斧。 音速飞刀呼啸,转瞬,五脏六腑便被搅碎了。 抓住命门,虽凶兽,亦土鸡。 当然,其中过程,想来简单,若真为之,非大毅力,高心智,好手段者不可。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恩公请受熊奎一拜!” 就在许易和齐名寒暄的当口,熊奎踉跄着身子,行到近前,恭恭谨谨地冲许易鞠了一躬。 “扯这没用的作甚,起开!” 许易没半点好脸色与他,依旧记着那女郎裹乱之事。 拨开熊奎,许易指着伏尸在地的炎蟒,“老哥助我,将这炎蟒剖开,这孽障好大声势,想必通身皆宝,选紧要的收!” “老弟,慢来,用不着折腾!” 齐名苦笑一声,“就那只蛇目,入药非凡,蟒尸已然无用。” “怎会如此!” 许易讶异至极。 齐名道,“若是你老弟早些大发神威,灭了这孽畜,收获那就大了,妖核珍贵至极,一颗价值万金。” 许易喟叹不已,早知如此,他早下手了,哪里会等到现在后悔,“总不会偌大一条炎蟒,就那颗妖核值钱?” 齐名道,“自然不是。蛇皮,蛇胆,都是好东西。不过那炎蟒内脏被飞刀一搅,哪里还有完好。至于蟒皮,早被炸烂了,虽被妖核复原,但时日不够,并未巩固,你看,这才多会儿,那蟒皮便开始溃烂。”说着,朝炎蟒一指。 果然,那炎蟒的艳红开始退散,先前炸烂的皮肤,渐渐烂出疮口。 许易无奈,暗叫倒霉。正喟叹间,熊奎再度行上前来,深鞠一躬,“尊驾大恩,无以为表,今后,但有所差,我阴山宗上下,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前一战,若非许易,阴山宗上下,定难逃此劫。 尤其是许易冒着生命危险,救助俊目女郎,熊奎感激不已。 见熊奎满面至诚,许易郁结的那点火气,也渐渐消散,仔细思忖,那女郎也算不知者不罪,念头到此,又想自己先前对女郎的轻薄,实在有些趁人之危,算不得英雄,又见众人伤势不轻,当下,掏出齐名赠与的回元丹,朝熊奎扔去,“某亦有对不住陌姑娘的地方,这瓶回元丹,你们先服用疗伤。” 他存心借众阴山盗的力量,闯一闯这古墓,自不愿众人因伤损毁战力。 熊奎大喜,回元丹可是疗伤圣品,价值不菲,此刻,众阴山盗伤势非轻,虽也自备些疗伤之药,但哪里及得上回元丹神效。 这下,不止熊奎,便是狮鼻大汉等人也齐齐抱拳称谢,感激不已。 当下,众人各自服药,一瓶十数粒,熊奎等人一人一粒,其余七八粒,尽数被灌入俊目女郎口中。 回元丹果真不凡,不多时,众人苍白的面容就恢复了红润,便连气息渐弱的俊目女郎,面上也好看了不少,气息渐转平稳。 许易止住众阴山盗的再度称谢,说道,“先前听熊奎兄弟说,此墓,你们研究已有七载,不知可否知晓这墓室主人和规模。” 许易和齐名来盗的是丹鼎门太上长老之墓,可依据此前所见的壁画,和此墓穴的规模,对此墓主人的身份,生出了极大的疑惑。 熊奎道,“恩兄此问算是问对人了,若是旁人,恐怕真难知晓此墓的主任。自我等兄弟发现此墓,却迟迟无法开启,为寻得开启之法,我等兄弟也曾穷究历史地理典籍,对三百年前的众多名人,以及此地山川走势,做过不小的研究。若是还未入墓,恐怕仍旧毫无头绪,但先前经过几间墓室,所见几幅壁画,已然清楚此间主人是哪位大能。” 话音至此,熊奎面转潮红,声音隐隐有些激动。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杀生王 “我敢断定此墓的主人,乃是杀生王姜恨天!” 熊奎斩钉截铁道出了答案。 “杀生王?大越历史上,不曾听闻有此王,可是类似剑王冯西风之类的诨号?” 书生许易熟读经史,自然对大越王廷的历史极为熟悉。 大越朝廷自建元,就没分封过王爵。 便是帝王亲子,也只享受宗室待遇,而未得获王爵。 五百年前,大越王廷为继承人之争,爆发了内乱。 这场内乱持续十数年,只闹得大越王廷风雨飘零,血流漂橹,结果四位皇子间,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无奈四位皇子只好推举年纪最小的幼弟于京中登基,勉强维持大越王廷法统,实则是四家分治,各自得获王号。 是为秦,楚,韩,赵四王。 传至今日,大越中枢权力有所增强,但四王依旧控制着广袤的领土,尤其是边关防御,尽数操于四王手中,给大越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由是,大越史官,便在青石上,浓墨重彩地写下一笔,谓之,四王之乱。 许易学经史,自然了解这段过往。 却不曾听闻有杀生王的诨号,且大越王廷国姓为姬,又怎会有异姓称王。 是以,他才猜测这杀生王,莫非是诨号王。 “不是诨号王,杀生王的名号,不传已久。但因此人得获王爵,不过数个时辰,便即消失,这杀生王之王号,未著于青史,但却有稗官野史将之录述下来,若非有心人,的确很难知晓杀生王的名号。我也是为弄清此墓来历,费尽数年光阴,查阅无数史料,笔记,再结合这壁画上的人物,才推断出此人身份……” 熊奎感念许易恩情,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介绍起杀生王的生平来。 原来这杀生王姜恨天,生于豪族,自幼修习武道,四十岁前,未显露不凡,在王廷锦衣军中,充任小校。 其时,距离四王之乱终结,已有近两百年,王廷依旧虚弱,四王中的秦王一系却如日中天,大有问鼎天下之势。 适逢天子晏驾,新君初立,地位不稳,秦王抓住机会,打出奉天靖难的旗号,直指京都。 一路上,秦王大军势如破竹,克城千座,突进万里,眼见便要席卷天下。 其余三王哪里能够忍耐,纷纷效仿,各自攻城掠地,扩充实力。 其时,大越处处烽烟,山河变色,天下将覆。 眼见四方大军便要会猎京都,就在此时,小人物姜恨天登场了。 首战,他率麾下一旅之师,直捣秦王中军大帐。 此战,姜恨天杀灭秦王大军悍将近百,孤身犯禁,将围于九重之秦王生擒,秦军遂降。 次战于巨野,灭韩军三十万,再战于鹿角,提赵王首级而归。 短短数年,席卷天下的四方大军,竟被姜恨天一人扫平。 姜恨天功既高,祸自至。 天子亲赐王爵,谓之杀生,警告之心,昭然若揭。 而姜恨天征伐之术无敌,心思却无,竟坦然受之,浑无为臣之道,置太祖定鼎之时,异姓不得封王之铁律为无物。 封王当夜,天子赐宴纯阳宫,自此,天下再无姜恨天之消息。 似乎天下从未出过此般人物! “不意三百年后,我等竟在此处,寻到杀生王墓,岂非天意造化!” 熊奎重重一叹。 许易早猜到此间不可能是丹鼎门太上长老之墓,却未想到这墓室的主人,来头竟是这般大。 忽地,心中腾起莫名的兴奋,“姜恨天的墓,里面宝贝的成色还用说么?” 许易已懒得纠结那位太上长老留书丹鼎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总归是百年前的事了,纵使存心不善,在这萧杀光阴的摧折下,怕也化作灰了。 当务之急,是将好玩意捞回来。 “多谢熊兄见告!” 许易抱拳道,“厅间的血炎果想必熊兄看在眼里,知在心头,实不相瞒,易某先行到此,曾试过以力破禁,却未成功。熊兄既是盗墓大家,想必对此禁制,十分熟悉,还请熊兄见告。” 血炎果摆在显眼位置,一目可辨,先前纵使同炎蟒争斗甚激,许易也相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曾在那血炎果上投掷过。 至少,此刻,他不止从一位阴山盗眼中,瞧见对血炎果的浓浓欲望。 与其窝在心中,让各人潜费心思,不如说破,相信众阴山盗也不敢跟自己抢。 果然,他一语道罢,熊奎便有难色,苦脸半晌,方道,“此禁制,熊某的确知晓,乃是小结界。施术者用阵纹勾结五行元素,结成结界,达到护卫的目的。更奇妙的是,结界为真空世界,能长期保存结界内物质不腐。奇人异士多用小结界术,封禁丹丸,宝药,既起到护卫的作用,又能防止丹丸,宝药药性流逝。此间的血炎果存世少说已有三百年,还能保存的鲜艳如新,正是此番道理。” “熊兄大才,易某佩服!” 许易拱拱手,笑道,“既然熊兄识得小结界术,必有破发,易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熊兄应诺。适才,熊兄说什么大恩难报,不如替易某将这结界破去,让易某取得血炎果,我便算熊兄还了易某的人情。” 许易从来不受顺水人情,哪怕知晓熊奎是诚心诚意,可光说不练,又有何用。 他总不能捧着熊奎满满情意,灰溜溜地离开,坐视血炎果被众阴山盗取走。 众阴山盗齐齐苦脸,齐名暗中伸出了大拇指。 熊奎更是一阵牙疼,先前,他踌躇半晌,挣扎着是否要告诉许易这禁止的来历,正是生怕许易要他帮忙破界。 按道理说,他不该对着血炎果生出非分之想。一来,这血炎果,是人家先找到的。二来,人家才有救命之大恩施于己等。 可眼前他最疼爱的小妹,重伤不起,正缺这血炎果救命。 若是被这易先生取走,他又该奈何? 然而,他终究抹不开面子,将结界来历告知,果然,随后人家就请他帮忙破界。 他倒是想说不会,可“不会”两字又岂是好说出口的。 那位易先生显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又岂会放任血炎果被悄悄取走。 可小妹的伤势,却是拖不起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还恩 思忖半晌,熊奎暗暗咬牙,深鞠一躬道,“恩兄容禀,小妹伤势沉重,极需这血炎果救治,熊奎自知此求过分,但小妹伤势实在拖之不起,还请恩兄相让,阴山宗上下,无不铭感五内。” 许易有侠气,却非傻气,他救阴山宗众人,除了几分私心,却也感佩这帮人兄弟情深。 可姓熊的竟敢提出索要血炎果,许易又怎可能就凭对方三言两语,所谓感恩,就将之相让。 “方才我记得熊兄已说过感激不尽了,现在又铭感五内,说来说去,却是要易某割爱,不知熊兄所谓感恩,就是这般知恩图报的么?” 许易冷脸道。 被许易戳破本心,熊奎尴尬至极,涨红了脸,懦懦难言。 狮鼻大汉道,“易先生所言有理,我阴山宗受先生之恩已深,确不好再张口求。这样吧,我等用身上宝贝,同先生交换这枚血炎果如何。如此一来,既不伤两家和气,又得两便,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熊奎陡然来了精神,“三弟所言有理,是为兄孟浪了。”说罢,转目冲许易道,“易先生尽管开口,但有所求,熊某定无不允,实不相瞒,我阴山宗承袭祖业,世代盗墓,虽未有鸿运,得获天材地宝,但也收罗了几件珍品。”说着,探手入腰囊,摸出两块物件来,一块状若青石,一块纯白似玉。 “阵石!至阳石!” 齐名惊呼出口。 熊奎面有得色,“至阳石,克制鬼物有奇效,亦是锻炼血器,结为血槽枢纽之极品器材,价值不可估量。阵石,天生阵纹,适应天下所有阵法,天然增强阵法威力,此块阵石色作纯青,虽是最下品,却是可遇难求,价值更远在至阳石之上。两块奇石,价值何止万金。血炎果虽是奇果,万金之数求之,想来不难。熊某以两块奇石,向易先生换取这血炎果,不知易先生以为然否。” 许易听过“至阳石”的大名,也曾在炼金堂的废兵仓库见过至阳石锻造的血器残兵,是以至阳石给他的诱惑,并不如何大。 倒是阵石,却是头一次听说,阵法的威力,他见识过。 护卫血炎果的结界,受了他千万斤的力气,都破之不开,足见阵法威力强大。 阵石能增加阵法威力,自是珍贵至极。 他动了心思,以目视齐名,但见齐名面有喜色,微微颔首,心知这桩交易不亏,正待应下,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哥,别换!” 委顿在地的俊目女郎,悠然转醒,叫停了交易。 “陌妹!” “阿陌!” “小妹!” 众阴山盗赶上前去,围坐一团,却无一人伸手扶起。 “大哥,我没事,将养一段就好了。至阳石和阵石是你和师尊拼尽性命得来的,怎可相换!” 俊目女郎苍白的脸上,写满绝决。 “阿陌不用管了!众兄弟随我破阵!” 熊奎大喝一声,众阴山盗齐齐朝盛着血炎果的立柱奔来,五人呈梅花状散开,各自祭出一面黑旗,如先前拔起镇魂碑一般,在众人的摧持下,五面黑旗发出耀眼的幽芒,在空中交汇成一个硕大的五芒星,立柱竟发出轻微的震颤。 “大哥,若不停下,别怪小妹心狠!” 俊目女郎手持一枚晶亮银梭,抵在自己喉间。 众阴山盗惊呆了,手上一停,黑旗落了下来。 “小妹,你这是作甚!” 熊奎怒目圆睁,厉声喝道。 俊目女郎凄婉道,“至阳石和阵石是师尊传下的重宝,众位哥哥都舍不得使用,焉能为子陌换与外人。三年前破开丹田,小妹足足耗费三枚神元丹,将众位兄长十年辛苦所积,一耗而空,子陌本已惭愧。若是今日,再坐视师尊遗宝堕于外人之手,子陌虽生犹死,不如自行了断。” “够了!” 狮鼻大汉怒喝道,“陌妹,我等兄弟同生共死,说这些作甚!你耗费三颗神元丹,是你天赋异禀,劈出了湖海,我等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至阳石和阵石虽然珍贵,却是死物,怎敌你性命重要。再说,纵使师尊在天有灵,必也愿以这两枚奇石,换你性命。” “三哥口口声声救我性命,小妹不过稍微受创,又怎会有性命之危!” 说着,俊目女郎扶着墙壁,挣着起身,孰料伤势沉重,方蹲起身,便又歪倒在地。 众阴山盗眼泛泪花,二话不说,又开始祭旗,哪成想,俊目女郎竟用银梭在雪白的玉脖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众阴山盗惊骇欲绝,手上果然不敢再有丝毫动作,皆知晓这陌妹性情刚烈,说到做到。 许易最见不得煽情场面,更无语的是,他在这幕悲剧中,竟扮演着大反派的角色。 “罢了,易某不要你这两块石头就是!” 许易长叹一口气,面露苦涩。 熊奎长舒一口气,几要感激涕零,领着众阴山盗大步行到许易身前,齐齐一躬,同声道,“尊驾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许易摆摆手,“说这个就过了,易某于诸公,确有所求。” 熊奎等人再三祈求于许易,屡次折节,早没了心气,此刻听闻许易有求,众人皆生出欢喜来。 熊奎重重一拍胸脯,“熊某此前说了,易先生但有所求,熊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哥慎言!怎可滥施承诺!” 俊目女郎轻声提醒。 许易给她的印象极差,忌讳极深,尤其是先前的轻薄,她可是刻骨铭心,只不过此刻身体不适,难以反击,一口气却是憋在心头。 至于许易的救命大恩,并不在她眼中,她夏子陌生要明月流风,死要秋棠映水,岂能受下三滥之恩惠。 “小妹勿要多言,不得轻慢易先生!” 熊奎呵斥一句,笑道,“易先生但有所命,在下必当遵从。” 熊奎岂是无智之辈,他盘算得清楚,自家所珍贵者,唯两块奇石,其他宝贝虽然珍贵,皆难同这两块奇石相媲美,这位易先生若是想要,那再好没有,正好还上人情。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小破界术 “好!熊兄豪气!” 许易拍掌道,“实不相瞒,易某十分钦佩诸位兄弟情深,暗里已将诸位视作朋友。尤其是熊兄,让易某大生一见如故之感。既是朋友,易某又怎好夺友所爱。至于什么宝物,熊兄提也休提。这样吧,我看诸位兄弟这黑旗破界的本事,十分不凡。不如熊兄将这份本事传给易某,易某感激不尽!” 奇石虽好,哪里比得过这破界阵法,更何况探墓之路,才刚开启,谁能保证还得遇到多少宝物,按照血炎果的搞法,势必每个宝贝都处在结界保护之下。 求人以鱼,不如求之以渔,许易盯上了阴山盗的破界术法,自然看不上两块石头。 至于血炎果是齐名看中之物,许易轻易放弃,会否引起齐名反感? 许易相信齐名的睿智,能拎清轻重。 果不其然,他话音方落,齐名错愕瞬逝,现出喜色。 众阴山盗大惊失色,熊奎更是憋得满脸苍白,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了,熊兄,莫非易某的要求过分?熊兄可是说过赴汤蹈火的,易某可没要熊兄赴汤蹈火,更没索要什么了不得的珍宝,不过是一破界阵法,又不是易某学会了,熊兄就用不得了。熊兄该不会食言而肥吧!” 布展了半天画图,许易终于亮出了匕首。 熊奎终于明白过来小妹提醒的别将话说太满,是多么的富有预见性。 他真想说“痴心妄想”,可先前的话实在是太满,满到根本无法回口,除非他熊某人连最起码的廉耻都不要了。 熊奎纠结得真想狠狠一拳将自己干晕。 狮鼻大汉道,“易先生,能否换个要求,实不相瞒,小破界术为我阴山宗之根基,乃不传之秘,非是我等食言自肥,而是宗门有严令,绝不能将此术授予外人!还请先生见谅!” 此诚实话! 小破界术乃一奇术,八百年前,阴山老祖机缘巧合得知,愣以锻体巅峰之境,创立了宗门。 更妙绝的是,这阴山宗竟传承八百载,而未断香火,不能不说是一大奇迹。 究其根源,还在这小破界术上。 原来,这小破界术乃一专门破除各种小型禁止的术法。 阴山老祖得获此法,盗墓无数,据此立下宗门。 又因阴山宗仅以此术立宗,功法稀缺,门内弟子皆不强劲,是以,阴山宗始终不曾广传。 且因着这门奇术,阴山宗遭遇波折无数,传至近年,竟只剩下熊奎师尊这一支。 及至熊奎师尊去世,传承八百载的宗门,就只剩下熊奎兄弟六人。 正因为小破界术至关重要,乃阴山宗立派根基,许易求之,才会对熊奎等人产生如此大的震动。 “见谅?莫非易某软弱可欺,诸君好来消遣易某?熊兄,易某算是见识了阴山宗的大本事!” 许某剑眉高扬,面沉如水。 熊奎羞愤欲绝,被人辱及宗门,却偏生连反驳之词,都难以出口。 他甚至从心里也怪不得许易,人家易先生已经退了一步,此刻自己又出尔反尔,怎不叫人生气。 “大哥,答应他,阴山宗不能叫人骂作言而无信。” 就在熊奎无地自容的当口,伏地一边的夏子陌悄然出声。 “陌妹,小破界术乃师门秘术,怎能传于他人?” 狮鼻大汉怒目圆睁。 夏子陌喘息片刻,“三哥,再是秘术,也不过是一件术法,正如易先生所言,术法传于他,又非绝于我处,总比我阴山宗失信于人,贻笑大方的好。你说呢,大哥?” 众阴山盗和聚久矣,同进同退,早熟悉彼此的暗号。 此刻夏子陌一句“你说呢,大哥”出口,熊奎立时猜到小妹必有后招,又想,“小妹素来机变无双,既然暗示与我,必有后招,也罢,我已被人拿话抵在南墙上,不若让小妹试上一试,死马当活马医吧!” 念头到此,他重重一谈叹道,“易先生,熊某允你就是。不过,在此之前,熊某小妹想必有话要说,还请易先生应允。” 许易早知晓俊目女郎和自己成见极深,口口声声的“小贼”,陡然变成了“易先生”,他汗毛险些都炸开。 此刻见熊奎将皮球踢给俊目女郎,便猜到定无好事,当下,将警惕提到最高,笑道,“陌小妹请讲!” “陌小妹”三字入耳,夏子陌像吃了颗苍蝇,恶心得不行,因着心有筹谋,却不好恶言相向,强自忍气道,“易先生想学我师门秘书,原本师门有命,不得外传,但易先生于我兄妹实有大恩,且我兄有承诺在先。我阴山宗门徒虽不肖师门,却不至出尔反尔,贻笑于人。是以,这门秘术,我等可以传给易先生。” “但有些话,还得说在前面,请易先生见谅。其一嘛,这门秘术是我门中不传之秘,还请先生立下血誓,若是学成,不得传于第二人。其二,这门秘术珍贵非常,远胜血炎果之流。先生既得授此秘术,应当算欠我等一个人情,还请先生立誓,在我等需要的时候,将此人情还上。” “当然,我等可以立誓,要求先生所为之事,绝不违背道义,更不损害先生之既有利益。子陌就这两个条件,先生若是应允,子陌立时就将小破界术授予。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人虽憔悴,妙目亮人。 许易怎么看,都觉得夏子陌像一只准备偷鸡的贼狐狸。 然事已至此,他若不允,众阴山盗就有了进退的余地,谁叫夏子陌所请,实在合情合理。 他许某人要学小破界术,正是拿住了熊奎的话柄,让其退无可退,若此刻拒绝,等若是将主动权又丢还回去,自是蠢招。 他暗骂臭婆娘鬼灵,面上只得笑道,“陌小妹言之成理,易某自当应允。” 夏子陌苍白的玉颜,露出一抹诡秘的微笑,探手入腰囊,掏出两张血符来。 许易也不废话,以血燃符,当场立下誓言。 许易立誓罢,夏子陌病怏怏的脸终于露出笑来,“好,易先生言而有信,大哥尽管将小破界术传与他吧,尤其是配合之道,大哥千万要详细备述,切莫让易先生误以为咱们不诚心。” 第一百六十章 传术 熊奎本木着一张脸,心情郁结得像是死了亲娘老子。 待得夏子陌“配合之道”四字入耳,熊奎一张方面诡异地抽搐了几下,似是要大笑,忽又以绝大的毅力阻住了,心中实实已欢喜得炸开了,暗中惊呼着“我怎么就没想到”。 原来,这小破界术,乃是合击之术,需得多人合力为之,就拿众阴山盗而言,也是熊奎主持,众兄弟配合,方得破界。 此刻,易先生求术甚急,熊奎只知焦躁不安,毫无婉拒之术,独夏子陌心思玲珑,根据小破界术的使用法则,框死了许易。 试想,按照誓言,许易不得将小破界术告知第二人,也就意味着许易只得独自使用。 偏生小破界术讲究合击,许易单枪匹马,如何合击。 许易便是得到了小破界术,又能如何,不过得一鸡肋尔。 如此一来,他熊某人自然无需背负外传师门绝技的心理负担。 熊奎心中欢喜,面上却肃然,拉过许易到了角落,传音入密,传授起小破界术的口诀、纲要来。 不多时,许易便明白了小破界术的内核。 原来这小破界术,乃是利用空气中的五行元素,用破界旗,结成一张五芒星网,利用这张网的拔取之力,将禁制拔除。 许易越听越奇,对这小破界术的理解越深,心中便越是佩服能创出此法的先贤大能。 术法奇妙,成文却短,片刻,许易便记熟了,心有所思,问道,“这小破界术奇妙非常,修行到高深处,只怕天下五行禁制皆可破去,不知为何在‘破界术’前冠之以‘小”字,莫非还有大破界术不成?” 熊奎怔了怔,道,“至于有没有大破界术,熊某倒是未曾想过,易先生切莫以为此破界术,万法皆破,须知人力有时穷,就拿镇压此墓的镇魂碑来说,小破界术能作用其上,却根本难以拔除,还是你们破开禁制,进入墓穴,镇魂碑松动,我等才能功成。说穿了,这就和码头上力巴抗包差不离,力大者多抗,力小者少抗,从未听说,有人一次能扛起一座山的。” 许易点点头,心下却不以为然,有那大能之士,只手担山怎么不说,只有勇攀高峰,哪能见山高而生畏。 弄清了理论内核,许易又问起了具体的施术手法,尤其是那五枚黑旗,令他十分好奇。 除了夏子陌,熊奎等人皆是锻体期,众所周知,锻体期根本无法孕育真气,自无法隔空御物。 而五枚黑旗,却被熊奎等人操持得上下翻飞,灵动自如,岂非怪哉。 熊奎笑道,“黑旗唤作五行旗,乃是用元心木制成。” 元心木,许易听过,常作测量灵魂力强度之用,惯因此木属性奇特,能受灵魂力感应而行动。 “原来如此,五行旗隔空布阵,五旗同行,想必对灵魂力的要求极高。” 许易心中暗暗欢喜,没想到五行旗使用的关键,竟是灵魂力。 他的灵魂力到底多强,他自己都没底。 熊奎正憋着劲儿要暗示许易,他便是得了小破界术,一个人也玩不转。 许易自己倒把话题转了上去,倒省了熊某人枉作小人,“不止五行旗使用关键是灵魂力,便是阵法的本身,也是靠灵魂力催动五行旗构建五芒星而完成。这么说吧,小破界术的根基,就是灵魂力。灵魂力越强,小破界术威力越大。” “我们弟兄六人,自幼培养灵魂力,也是在十年前,才能合力使出小破界术。易先生天赋异禀,想必花上二三十年,突破凝液境,届时灵魂力强大,估计便能独自使用小破界术了。” 话至此处,熊奎忽然忍不住想笑,按理说,对方是恩人,不该如此促狭。 可那位易先生自始至终冷峻十足,虽是助人,亦是架子十足。 难得小妹挖坑,将这聪明人埋住,这感觉实在大妙。 “什么!竟要二三十年才得修成!” 许易满面错愕,似乎终于发现自己掉进坑里了。 “以易先生的天赋异禀,也许用不了二三十年,说不定两三个时辰就修成了。” 夏子陌轻扬素面,嘴角轻笑,两颊之间,胀出一抹嫣红。 很多年没这种兴奋的感觉了,哪怕突破至气海境,因着耗费了兄长们的神元丹,她也没多少高兴。 独独今次,能让这诡诈狡猾的小贼入彀,她心中腾起难言的爽快。 “这不是坑人么,二三十年才得修成,竟不早说,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 鸡皮鹤发的齐名顿着拐杖,愤然出声。 适才,熊奎传授许易术法,用的乃是传音入密的法门,齐名并不得闻法门的具体内容,直到此刻夏子陌出言戏弄许易,齐名才听了真切,意识到许易被这黄毛丫头坑了。 被齐名当面戳破,熊奎赧然,红了脸道,“易先生若是不满意,大可再从我等身上,择取一件宝贝。”终究没再说拿奇石相换了。 许易丝毫不提上当受骗之事,“那感情好!不知熊兄手中,可还有整套的五行旗,能否送在下一套。” “正巧,熊某此处还存有一套。”说着,熊奎取出一套簇新的五行旗,赶忙朝许易递来。 他正怕许易张嘴要那两块奇石,孰料却是索要五行旗,五行旗不是什么高端货,也就是元心木价格稍高,若是搜罗,坊间便能得获。 能拿一套五行旗,摆平心中那点愧疚,熊奎自是千肯万肯。 将五行旗持在手中,许易稍稍定神,便能感觉到灵魂深处有一丝和五行旗牵牵绕绕的联系,甚至能预料到念头到处,五行旗能随念飘飞,“熊兄,多谢你赠旗,易某愧领!这样吧,不如易某试试,看看能不能用这小破界术,将这结界破开,取了血炎果给陌小妹,也算易某还你个人情。” 熊奎等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夏子陌憋着劲儿没看到许易失落模样,心道,这家伙必定打落牙齿和血吞,心中已然吐血,面上却强撑着,此刻惊闻易先生要施展小破界术,破界取果,她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促狭道,“多谢易先生!真没想到先生竟是传说中的人物,天纵奇才,旁人要数十年才能完成的,先生半柱香就行,子陌拭目以待!” 第一百六十一章 地蝎 “定不叫陌小妹失望!” 伴随着话音,许易凭空一丢,五行旗凌空飞起,眼见便要坠地,意念到处,五面旗帜,凌空定住。 “嗬!” 场中迸出沉重的呼吸声,众阴山盗瞪圆了眼睛,夏子陌一双妙目几乎充血,视线死死粘在凌空的五枚小旗上。 众阴山盗皆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他们操持五行旗最久,太熟悉五行旗了,正因为熟悉,才知道眼前这一幕有多么恐怖。 须知众阴山盗中,便是修为最高的夏子陌,也不过能操纵一面旗帜,同时操作两面旗帜,最多保持两面旗帜摇摇晃晃不落地,更不提完成布阵。 而此刻,许易同时操持五面旗帜,稳稳定在半空,若非五行旗乃熊奎当面所赠,众人几要以为这几面旗帜中藏了机括了。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许易大手一挥,五面旗帜凌空散开,初始还有些散乱,不多时,已井然而有序。 许易口中念念有词,五面旗帜,各自按方位散开,很快便围绕立柱结成阵型。 许易大喝一声,灵魂力和法诀同时催动,五面旗帜上很快冒出幽芒,光芒之盛,远胜先前熊奎带领众阴山盗施法。 惊虹划空,一道幽蓝的光线,在空中游走,转瞬便结成一个硕大的五芒星。 许易开张的大手猛地握拳,断喝一声“起!” 整张五芒星网,似乎被他握在掌中,凌空抓起。 轰! 空气中猛地传来一道悦耳的音爆,立柱上的水晶罩瞬间破碎,空气中荡起一道阵波,咔嚓一声立柱寸寸龟裂,结界就此破开。 众阴山盗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夏子陌更是惊得挣着病躯站起身来。 眼前的一幕,简直超乎了她的想象,和众位兄长不同,突破气海境的她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一幕背后的恐怖意义。 突破气海境后,她自觉境界提升后,带给自身最大好处的,不是修出了真气,而是身体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灵魂强度的增强,让她在感知力,领悟力,以及精神强度方面,有了极大的提升。 这种提升,对于修行的意义巨大。 然饶是她修出了湖海,精神力有了长足的增强,也绝不能同时操控两面五行旗,而眼前的易先生却能同时操控五面五行旗。 更离谱的是,此人绝不像众位兄长那般,施术之际,还要靠近立柱,此人隔着数丈,便能施展,小破界术成,五芒星光芒之盛,更是不可思议。 如此种种,证明此人单凭己力,施展小破界术,仍大有余力。 面对其人强大的灵魂力,夏子陌只觉自己的想象力是如此的贫乏。 轻而易举地使出了小破界术,许易亦是大喜,得此奇术,不说对今后攀登武道,大有裨益,单是对今次探墓,便好处极大。 却说,许易施展小破界术,威力强大,远胜熊奎等人。 护卫血炎果的禁制,瞬间便被摧毁,眼见立柱寸寸崩碎,透明光罩彻底消失,封禁了数百年的血炎果终于再度暴露空气之中,一股奇异的浓香在空气中快速发散。 就在这时,许易舒展的眉毛瞬间凝聚,暴喝一声,“快逃!” 归元步催动,瞬息跨越数丈,一把将血炎果抄入手中,身形再闪,逃出十丈开外。 许易身形方消失,血炎果腾空的位置,山石崩飞,忽地现出一柄巨大的螯钳。 下一瞬,地板四散,陷出个大洞,一道恐怖的黑影,从地底钻了出来。 这是只蝎子,不过许易敢对天发誓,便是在前世的影视中,亦没见到如此恐怖的蝎子。 巨大的身躯,足有一丈长短,一对乌黑发亮的螯钳,足有一人高,锋利的的蝎尾,挂满了钢针一般的硬毫,充满爆炸力的躯体,似乎一个跳跃,轻轻挥钳,便能将天地捅出一个窟窿。 许易叫“快逃”之时,除了齐名没命朝一侧甬道奔行,众阴山盗根本没有动作。 待得巨蝎从地底钻出来,正被许易惊得目瞪口呆的众阴山盗,甚至忘了做出表情。 许易想看到底是个什么物件,自信身法,也定注脚不动,待巨蝎露出真容,他也唬了一跳。 “快跑!是地蝎!” 齐名倒是义气,奔逃途中,猛吼一声。 “地蝎”二字入耳,许易骨头险些没酥了。 他翻过几本《异物志》,其中就有这地蝎。 地蝎活动在地下近百米,终日睡眠,往往一觉便是数十年,除此外,再无其习性介绍,作者的一句批注,许易印象尤为深刻:地蝎不现世,现世必生灾。 许易曾揣度过,作者记不下地蝎的情况,怕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地蝎难觅,另一种是,见过地蝎的都死了。 念头至此,许易拔腿就奔,哪知道他这一奔行,攥在手中的血炎果被气流一激,又飘出异香来。 而这地蝎,原本正在数十丈的地底昏睡,正是闻着血炎果的惊人异香,才突上地来,适才潜伏爪牙,无有动作,正在找寻香味来源。 此刻许易一动,香味散开,地蝎方捕捉到,猛地一跃,竟横跨数十丈,转瞬追上许易,巨大的螯钳划地,轰然声响,竟在坚硬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有数尺,长达数丈的巨坑来。 许易唬得魂飞魄散,全速展开身形,抓住突进的齐名,猛地朝后一掷,身走邪“之”,闷头急奔,归元步施展到极致,身影几乎虚化。 仓促之间,许易将齐名回掷,实是无赖之举,另一处甬道被夏子陌拿霹雳弹炸塌,齐名奔逃的方向,正是二人来时路,彼处有阴河隔阻,正是死路。 而地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奔逃的许易身上,齐名从它顶上划过,巨蝎也未有动作,细长的红舌吐出,辨别着风信,巨大的身躯再度弹起,竟只一跳,便又追上了,奔出十数丈外的许易,双钳挥动,几将许易拦腰截断。 亏得归元步神妙,仓促之间,勉强避开,饶是如此,肩头也不免被巨螯擦中,撞他的钻心疼痛,凌空朝墙壁飞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巧灭 地蝎之威,许易早存了心里准备,却绝没想到竟至如此地步! 他甚至想,若没有龙鳄甲护体,这轻轻擦身,只怕自己这条小命,便也交代了。 这也是许易自归元步大成一来,第一次受伤,而且还是败在他生平最引以为傲的速度上。 没奈何,归元步之妙,乃是在于身法。 一圆之内,闪念之间。 倘使在开阔位置,许易大可如意画圆,每一次遁逃,皆有方圆十丈,足够腾挪。 然在这山腹之中,甬道狭窄,归元步的作用被大大束缚,兼之地蝎体型庞大,巨螯挥动,横扫面积极广,几乎占绝了许易的腾挪空间。 由是,双方这一追一逃,基本化作了速度的比拼。 地蝎这一跃十数丈的变态,自然不是许易可以比拟的。 却说,许易被巨螯扫中,强忍着剧痛,一脚踏在山壁上,归元步再度发动,横空掠出十丈。 轰! 巨螯再度扫到,竟将山壁扫出大片塌陷。 许易脚下不停,心急如焚,生平所遇之险恶,无过此时,他甚至隐隐感觉,倘瞬息之间,寻不着解决之道,这条小命便要丧在此处。 双**错如电,大脑开动得丝毫不比双脚来得慢,电闪之间,许易暗自咬牙,“草,跟丫拼了!” 横踏山壁,险而又险又避开惊天动地的一击,默运念头,须弥环开启,一对晶莹的翅膀,出现在了背后。 灵石翅膀催动,许易身化光影,甚至连地蝎的进击,都明显延迟了。 它怎么也想不通,这香喷喷的蝼蚁,怎么突然生出了翅膀。 灵石翅膀加持,许易的归元步强了数倍不止,原本归元步妙在身法,灵石翅膀强在速度,二者强者,满室只见一道虚影飚飞。 地蝎速度虽快,甚至能一跃而超许易,终究不能再捕捉到飘若鬼魅的许易了。 就好比人拍苍蝇,或可一步跨到苍蝇前面,却绝难在空中,一击而中。 有了灵石翅膀的加持,许易瞬间化身最可恶的苍蝇,不再闷头奔逃,时不时回身攻击。 他自知地蝎防御力,绝不是自己所能撼动的,是以,并不出动哭丧棒,音速飞刀,而是不住幻化铁精,在地蝎周身,东戳一下,西戳一下,不似攻击,倒似可恶的苍蝇,漫天乱飞,嗡嗡地烦人。 不多时,地蝎的火气被撩拨了起来,漆黑的身子,竟因愤怒,化作深红,一对巨螯,发疯了一般,急速挥动。 霎时间,山壁四周,不住有巨石滑落,山壁断开。 许易见势不妙,立时收了铁精,又闷头逃开,东折西转,引着地蝎,在两三个甬道内,绕了无数圈。 终于地蝎被绕得麻木,一对巨螯也停止了攻击,不多的智慧,已让它打定主意,便是耗上十年,也要将这可恶的蝼蚁生生耗死。 这一抹念头方闪过,可恶的蝼蚁陡然变向,朝另一处甬道转去。 地蝎二话不说,全速跟上,既存心耗死蝼蚁,地蝎自然开动全速,处处压缩蝼蚁的活动空间。 忽地,蝼蚁凌空飞了起来,地蝎大喜,追逃许久,地蝎已然猜出来,这蝼蚁在空中的飘飞能力,要远远弱于地上。 一见及此,地蝎猛地跃起,横跨十数丈,转瞬便赶上许易,一对巨螯,全速扫来,空气中发出巨大的锐鸣,强劲的风力,刮得山壁都起了壁渣。 轰! 双钳交错,空间都塌陷了,一击还是成空,该死的小跳蚤,竟在半空中荡一个大大的秋千逃开。 地蝎怒火中烧,正想着落稳之后,定要发动连续进击,深深在半空中将之捉住,谁成想,念头未绝,地蝎忽然发现自己落入了水中,冰冷的水中,比最深的暗河还要阴冷,冷得它浑身打颤。 继而,它又察觉到无数细小的玩意,钻进了自己身体,下一刻,所有的思绪停止。 巨蝎陡然爆开,化作阴虱无数。 一代地底世界的强者,便是凝液境强者见之也得遁走的恐怖生物,竟生生被许易阴死。 不错,许易挨了地蝎一击后,主意便打到了这阴河上来。 他很清楚,单凭自己的本事,决计奈何不得地蝎,自然想到了借助外力,想到借助外力,念头自然打到那恐怖的阴河,以及那无孔不入、令人头皮发麻的阴虱上来。 定下计策,许易便带着巨蝎绕圈子,待得巨蝎麻木到烦躁后,这才掉头朝阴河的方向奔来。 在距离银河十数丈时,猛地一个跳跃腾空,彻底吸走巨蝎所有的注意力,引得巨蝎腾空跳起。 关键时刻,催动铁精钩住穹顶,下一步,就可静观好戏了。 果然,毫无防备的巨蝎,凌空一跃,精准地落入阴河中。 饥渴了千年的阴虱们,陡然得到如此庞大而丰美的血食,又怎会放过。 地蝎的悲剧,就此落幕。 瞧见强横不可一世的地蝎,如此轻松地被吞噬,许易一阵头皮发紧,心忧齐名,当下,不敢耽搁,唤出一把音速飞刀,配合着铁精,如先前横渡银河,如法炮制,不多时,便落了地,收起灵石翅膀,快步朝大厅突进。 还未近前,耳边便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许易头皮一阵发紧,大步一错,便入内厅内,眼皮一翻,头发就炸起了。 遍地狼藉的大厅内,哪里还有齐名和众阴山盗的踪影,就剩下夏子陌倚着墙壁,挥着一柄短剑,在同七八位江湖豪客打扮的壮汉争斗。 先前的立柱位置,一左一右,出现了两道一黑一白两道巨大的光幕。 “草,大哥,又来人了,先灭小娘皮,再灭小崽子!” 一个手持狼牙棒,正猛烈冲夏子陌攻击的光头大汉,张牙舞爪地嘶喊。 那七八人手上攻势顿急,已遍体鳞伤的夏子陌,一边呕血,一边使动短剑勉强防守。 坚毅的妙目,满是决然,丝毫不曾因许易的到来,而震颤一下睫毛,更不提出口求救。 嗤,嗤,两枚透骨钉夹杂在铺天盖地的进攻中,钻入夏子陌肩头,夏子陌闷哼一声,手上一缓,巨大的狼牙棒挥来,竟将短剑磕飞。 众豪客大喜,手中刀兵,一股脑儿地挥上,竟无半点怜香惜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光幕 铛! 无数兵刃落在身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打够了没!” 许易冷冷盯着众人,浑然不顾七八件兵器,在他周身布满。 危急关头,许易终于站了出来,对这给自己挖坑下绊的夏子陌,他没有半分好感。 但熊奎的传术之情,他既然受了,自要感念。 更何况齐名的下落,他还得找夏子陌问询。 说一千,道一万,许易从心里不信,自己是被眼前这坚强女子的决然眼神所击中。 众豪客根本就没看清许易是如何出现的,电光石火之间,此人就横亘在了小娘皮身前。 七八件重兵加身,此人的身子都没晃动一下,如此恐怖的实力,让众豪客心中发寒。 众念闪动,却无人接茬,下意识便要收回兵刃,却又哪里收得回去。 许易双臂一合,将七八件兵器尽数夹住,沉声猛喝,咔嚓数声响,竟将几件兵器生生拗断。 众豪客惊得嘴巴方张口,便被许易暴雨一般的耳光抽得合上了。 连续七八记耳光抽出,巨大的力量,好似疯牛瞄准了脸蛋撞击,七八道人影重重砸在墙壁上,血雾飙飞,断牙星落。 砰,砰,数道闷响,众豪客如破麻袋一般,坠在地上,再无声息。 许易抱起浑身染血的夏子陌,心情没来由地沉重,“没事儿吧” 话方出口,许易便想给自己一耳光,都伤成这样了,能没事儿么? 夏子陌紧闭了眼睛,秀气的脸蛋,忽地挣出青筋,一只玉手慢慢扬起,五根指头堪比青葱。 “有什么话你说,能帮一把,我肯定帮一把。” 许易莫名有些感伤,好好一彪悍女郎,竟被折腾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念头方落,夏子陌的玉手打来,被许易避开。 “你他妈有病!” 许易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将这好赖不分的娘们儿抽清醒。 “放……我……下……来!” 妙目张开,气若游丝,一脸决然。 “草,若不是姓熊的传了老子小破界术,老子才懒得理你,说好的血炎果给你,老子言而有信!” 许易暗叫晦气,摊开手来,将妖艳的血炎果,朝她嘴边递来。 “不……” 夏子陌吐出一个字,艰难的喘气。 “我草,你,你……” 许易气得有些发懵,若是这夏子陌身上无伤,他非冲上去,狠揍这婆娘。 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这婆娘还在玩高冷。 “不吃也得吃,等你吃完,能自己走了,老子才懒得管你!” 许易伸手捏开玉颊,便要将血炎果朝她嘴里塞去。 夏子陌气绝,奋起余勇,拼命摆头,又猛地吐出血来,唬了许易一跳,赶忙松开手来,实在弄不明白这婆娘在傲娇什么。 “蠢,蠢……猪,有,有……毒!” 一句说罢,又开始咳血,一张秀气的脸蛋,惨白如纸。 “有毒?这不是血炎果么,怎会有毒?” 许易念头稍转,便明白过来,“你是说血炎果不能直接服用,不然药性太强,身体无法承受?” 有过服用虎胎易筋丸的经验,许易却也知道补药和毒药,只在一线之隔。 夏子陌翻了个风致的白眼,长舒一口气。 死,她并不怕,怕的是冤死,尤其怕死在蠢猪手里,还浪费大哥辛苦换来的宝药。 “到底怎么服用,快说,老子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臭婆娘,老子是君子不欺暗室,等你好了,非剥了你裤子,打回来。” 许易一边碎碎地抱怨、威胁,一边掏出齐名赠与的回元丹,补气丹,一股脑儿往夏子陌口中猛灌。 这下确是对症了。 回元丹,补充精血;补气丹,回复体力。 丹王齐名出品,俱是精品,不多时,夏子陌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终于平静下来,咳血也止住了,面上渐渐有了几分人色,人却昏睡了过去。 许易还想问齐名的消息,唤了几声,根本无有反应。 他叹一口气,站起身来,目光忽地在满地歪倒的身影上定住,又转眉朝两道巨大的光幕看去。 蓦地,心中生出两个谜团。 其一,这帮下三滥是怎么进来的。细说来,这次盗墓,真把许易搞得内伤满满,遭遇妖物,还在情理之中,可盗个墓竟似赶大集,张三李四王五刘麻子,全都来了,这叫什么事儿。 巧逢众阴山盗还好说,毕竟听了原由,人家在此处已驻扎七载,只为破墓,恰好遇着自己和齐名破界。 可以说,众阴山盗的入墓,是必然中的巧合。 可眼前的一众下三滥是怎么回事儿,许易猜不透,但他绝不相信这帮人也早早发现了此间的古墓,苦守多年。 恐怕唯一的答案便是,古墓暴露了,意味着将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入此间。 念头到此,许易一阵牙疼。 其二,这两片光幕如此突兀的出现,伴随着的却是,齐名和熊奎等人的消失。 显然,众人的消失,和这两片光幕,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此种光幕,许易头一次遭遇,并不敢贸然行事,况且,光幕有两片,又怎能保证,他的选择就一定正确。 思忖片刻,他提醒了拿狼牙棒的光头,不待恐吓出声,早被他暴力攻击,揍得不成人形的光头,一股脑儿全说了。 许易听了,险些没晕过去。 天生异象,无数武者都在朝此处拼命汇聚。 好好的一次探秘寻幽之旅,彻底弄成了赶大集。 “这两片光幕是怎么回事,你们来时,这两片光幕可就有了。” 许易压住心烦,冷声道。 光头大汉满口牙齿被抽落大半,一说话,满嘴漏风,“说来也巧,我来时,这白色光幕已经有了,正看见数道人影,被这白光吸飞,不多会儿,白色光幕边上,又出现了这黑色光幕。” “说的可是实话?”许易面色转冷。 “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光头大汉已带了哭音,生怕许易一个不顺,大耳光又抽来。 哪知道,他话音方落,许易的拳头便朝他太阳穴砸落,咕噜一声,再度昏死过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水至 老办法,许易次第敲醒了所有的下三滥,所得供词汇总,确信了光头大汉的供词。 “白色光幕有强大的吸力?” 许易咀嚼着这句话,伸脚踢过一人,劲力把握得巧妙,那人滑到光幕前丈许远停住,却根本无有任何吸力产生,不提吸走人,那人的衣衫都未震动一下。 心下烦扰,许易凝思片刻,从须弥环中,唤出两根缚蛟绳,各自捆住一人,分别朝两片光幕丢去。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白色光幕果然产生了巨大的吸力,若非脱手得早,许易自知必定也被拉进光幕去。 黑色的光幕,甚是奇妙,人方进去,坚韧至极的缚蛟绳便在光幕处断截,像是被最锋利的裁刀精准剪裁过一般。 两种不同的光幕,两种不同的吸收方式。 按理说,齐名被白色光幕吸走,许易该当毫不犹豫地投白色光幕而去,可他隐隐觉得,若是入白色光幕,只怕便和今次的机缘断绝了。 正踌躇犹豫间,感知半径内,竟又有人闯入,来势极快。 许易心念一动,寻了个距夏子陌不远处的壁角,扑倒在地,摒绝呼吸。 他方扑倒,先前被夏子陌用霹雳弹封堵的甬道,轰然炸开,巨石乱飞,亏得他选择的墙壁,紧靠着那侧甬道,巨石四散,却是朝另一侧墙壁飞得远了,未有加身。 烟尘落定,一行十数人出现在大厅之中。 …………………… 却说,许易和齐名才见到血炎果的当口,众阴山盗僻居的茅屋左近,已汇聚近百人。 百十丈外,镇魂碑飞天后遗迹,已化作一片灰白的光幕,幽幽渗人。 这百余人俱是距离此处最近,窥见天变异象,火速赶来,存心入墓寻宝之辈。 除了第一批到达的附近山匪光头大汉等人,抢先一步下了古墓,这百来人分无数批,赶了个前前后后。 正因着团体不同,初到者畏惧后来者暗算,不敢入墓,后来者又遇更后来者。 不多时,竟聚集百余人,三三两两散落四周,相互虎视眈眈,却又彼此投鼠忌器,竟这般僵持住了。 忽地,一声尖锐的鹤鸣,继而,数声锐鸣,湛蓝的天幕,一行白鹤迎着明媚的阳光,破空而来。 “排云鹤,水家人!” 人群中爆出一声惊呼,喝破来人的身份。 飞行座驾极多,但整个广安,一次能出动十几头排云鹤的,舍水家,再无第二人。 因此,这排云鹤也成了水家的标志。 果然,白鹤稳稳在茅屋前的空地上落定后,一队十余位玄衣人中,出现了水长老和水明月的身影。 出乎预料,实力惊人的水家长老水中镜,并未处在领队的位置,而是恭敬地跟在一位鹰鼻中年人身后。 显然,鹰鼻中年人身份更为显赫。 众人落定,鹰鼻中年轻轻挥手,十几只白鹤排空而去,直没云霄。 “中镜,带小辈们将这些闲杂人等,速速清理,时间不多了,嘿嘿,咱们占了先手,可得守住。” 鹰鼻中年吩咐罢,负手而立,仰头而立,一声玄衣,说不出的落寞、神秘。 “领叔祖法旨!” 水中镜躬身一句,直起身来,一身玄衣无风自动,扬眉道,“此处乃水家禁地,旁人速速退去,半柱香后,若仍有人停留于此,莫怪我水家辣手无情。” 口未大张,声却激昂,于旷野之中,竟荡出了回声,一字一句,精准地传入众人耳来。 场间立时有声喊道,“水家禁地!好一个水家禁地!明明是无主古墓,人人可探,怎么就成了水家禁地。水家身为广安高门,我等仰慕已久,还望水家大人切莫说有辱水家门庭之言,做败坏水家门庭之事!” 水家名垂广安已久,四大高门,哪个行事不霸道。 若是单人匹马对上,只怕没有几人,敢对水家口出妄言。 然而,此地聚集百余人,水家不过十数人,兼之古墓动人心,天降的机缘,自是谁也不愿错过。 由是,便有胆壮的出言抗辩,果然,立时便挑起同仇之心,满场一片鼓噪,更有粗鄙之辈,恶声大骂。 “明月,交给你了!” 水中镜淡然一句,负手不语。 “诺!” 同样一身玄衣的水明月,长身玉立,一声应罢,身子凌空而起,双臂平推,一道强劲的气流,如龙喷涌,横绝近十丈,西北方向,一个肥大的身影,竟被凌空吸了起来。 先前正是此人隐在人群中率先鼓噪,形虽隐秘,却又怎逃得过气海境强者的耳目,水明月既要立威,自是挑他下手。 胖大的身子,转瞬就被吸到近前三丈,忽地,水明月双掌一错,气流交割,竟如万千飞刃,瞬间将那胖大身影割成碎片,除了满地澎湃的鲜血,如雨喷涌,哪里还有那人的半点踪影。 “水某数三个数,还有敢停留此处者,杀无赦!一,二……” 不待第三个数吐出,场间已然散了大半,待“三”出口,水明月再次动了,鬼魅一般的身影,朝人最多的地方飚进,长啸一声,丹田中纯紫气海掀起惊涛骇浪,双手叉开,十指如剑,气流激射,中者无不立毙,瞬息灭杀十数人。 谁也没料到水家随便出来个年轻人便是如此勇悍,伴随着十余人倒进血泊,再无一人敢停留原地,如受了惊的土拨鼠,四散朝密林深处遁去。 “指剑如虹,不愧是纯紫之湖,明月实乃我水家麒麟儿,前途无量,尔等后进皆需向明月看齐。” 始终仰望苍天的鹰鼻中年,苍然出声,他始终未朝战场投注注意力,却将水明月使出的招数,说得滴水不漏。 得鹰鼻中年赞扬,以水明月的心性,也忍不住一阵激动,看向水中镜的眼神,更增感激。 若非水中镜全力资助,耗费五颗神元丹,助他突破,哪里能成就纯紫之湖,若无湖海,哪里又使得出指剑。 “闲话休提,时间不多了,中镜,带小儿辈布阵,这个先手,咱们可得站住了。” 鹰鼻中年广袖一挥,再度颁下法旨。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凌霄 水中镜领命,念力直指右手腕上的须弥环,五块半人高的青色镇魂碑,凭空而生。 水中镜连出五掌,气流狂涌,五块镇魂碑次第飞向半空。 十三位水家气海境精锐弟子,同时出掌,霎时,天空荡起道道波纹,五块镇魂碑以诡异的姿势,转动的。 忽地,始终沉默的鹰鼻中年大口一喝,一道气墙竟从口中喷出,正喷在五块急速转动的镇魂碑上。 刹那间,镇魂碑发出妖异的绿芒,在空中构成一道光墙,缓缓朝地上落去。 最后,以原来巨型镇魂碑为中心,四散落定。 五块镇魂碑入定,大地猛地传来一阵巨大震颤,地底灰白色的光幕瞬间消失,只余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洞窟。 “启禀叔祖,古墓已封禁,还请叔祖示下。” 水中镜躬身请命。 “坐下调息吧,指不定稍后便有恶战!” 鹰鼻中年摆摆手,继续仰头望天,好似这纯蓝如镜的天空,隐藏着什么天地至理一般。 不过布了道镇魂阵,哪里能消耗多少真气,但鹰鼻中年既开金口,水中镜不敢有丝毫怠慢,带领水家精锐,盘膝坐了下来。 半柱香不到,忽地,天空传来一道悦耳的环佩叮当声,西北天际,一架古色古香的巨大龙舟,慢悠悠地朝这边飞来。 十数丈长的龙舟,雕作巨龙形状,龙头上负手立着一位巨汉,奇怪的是,这龙舟竟无畜力牵引,显然舟身之内,另有玄机。 龙舟行进的方向正是此处,及至龙舟距离地面还有近十丈,龙首上立着的巨汉,猛地跃下。 巨大的双足踏在地上,竟无一根杂草被震动,显露非凡的本领。 巨汉甫一落地,目光便在水中镜脸上凝聚,大笑出声,“哈哈,水中镜,老小子竟和小字辈坐一处了,真他奶奶的丢人,来来来,五年前,孽龙江上,咱们战过一场,未分胜负,今天既然撞上了,再战一场如何,看看老小子这几年,到底有无长进。” 水中镜连眼皮子也没抬起,稳坐如山,似进入了入定状态。 巨汉冷笑道,“水中镜,老小子忒也让人看不起,不就是老头子在侧,竟缩卵成了妇人。” 巨汉话音方落,鹰鼻中年大手猛地抓出,霎时间,空中有波纹荡开,凭空生出一柄气浪聚成的巨锤,直直朝巨汉砸来。 巨汉暴喝一声,双掌推出,身前陡生一道浑厚气墙。 轰地一声巨响,巨锤砸落气墙,浑厚的气墙瞬间粉碎,巨锤余势不绝,直直砸在巨汉肩头,竟生生将巨汉双腿砸入地下半尺有余。 “聒噪!再敢挑衅,定不饶你,中镜,起身待客。” 鹰鼻中年广袖轻挥,眉目始终望向天际,竟连巨汉的面目也不曾扫过一眼。 巨汉脾气火爆,身份不凡,仗着背后宗门,并不惧怕鹰鼻中年,正要出言讥讽。 一个面目俊朗的白衣青年,移步近前,传音入密道,“陈师叔,勿忘宗主交代,夺宝为上,切勿造次。” 原来,就在巨汉跳下龙舟不久,次第有二十余位白衣男女跳下舟来,人人胸前皆绣一朵凌霄宝阁。 而那龙舟,竟是空间器物,被这白衣青年取出一方青色圆盘,轻轻拨动盘上指针,那龙舟便迅速缩小,最后化作拇指大小,停驻在圆盘正中。 巨汉不畏惧鹰鼻中年,却不敢不给白衣青年面子,肃声道,“世荣言之有理,某便揭过此节。” 话至此处,白衣青年身份已然明了,正是数月前,追杀得许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神风堂少堂主周世荣。 而这队白衣人,正是凌霄阁为此次探墓,挑选的门中精英。 除了几位身份不凡的门中耆老的关系户为锻体巅峰之境,余者尽是气海境强者。 显然,凌霄阁亦将此次探墓,作了锻炼门中精英的绝佳机会。 而这巨汉,正是此次凌霄阁之领队,气海后期强者,天一堂堂主陈风雷。 同为凌霄阁堂主,神风堂乃是凌霄阁第一堂,堂主周道乾,乃是凝液中期强者,竞争下任副门主的最强力人物。 相比周道乾,陈风雷虽也是堂主,不仅身份矮了半截,武道修为更是低了无数倍。 正因周道乾是门中实权派,他可以不给鹰鼻中年面子,却不好不给周世荣脸面。 “陈堂主,你们凌霄阁风风火火,赶来此处,不知有何见教,别说是见此处阴气冲霄,有古墓出世,你们想来分一杯羹,实在抱歉,此墓已为我水家封禁,按规矩,旁人不得窥探,还请陈堂主率队回归。” 水中镜不卑不亢道。 他并非好脾气,而是凝液中期境的叔祖在侧,他不敢造次,深知叔祖对此古墓极有兴趣,他自然得将一切的重心,放在探墓上。 若是博得叔祖欢心,没准横亘多年的气海后期境界,便能成功突破。 孰轻孰重,他掂得清,自然不愿跟陈风雷斗气。 “噢?被你水家封禁了,此墓就归水家。不知这是谁家的道理?” 陈风雷冷笑道。 “此乃公理,岂是一家一姓的道理。” 水中镜义正词严。 他所言倒非虚妄,当今之世,盗墓成风,因此,也形成了不少或明或暗的规则。 其中一条,便是某人寻得了古墓,加以封禁,此古墓便自动为该人所有,换句话说,也就是此人拥有绝对优先探墓权。 不过凡事有例外,除非封禁古墓的是大势力和超级强者,旁人不敢窥视。 否则谁又会理睬封禁,直接破开就是。 水家算得上了不得的势力,水中镜要往这条规则上硬靠,自也说得过去。 不过,陈风雷却不打算给水家这个面子。 凌霄阁的势力,较水家只强不弱,他陈某人此次带队,乃是自告奋勇,甚至罕见地被阁主召唤,自是暗下决心,要将此事办得妥帖,自不会被水中镜三言两语说退。 “哦,按你的道理,谁封禁了,便是谁的,也罢,陈某人恰巧也看中此墓,来啊,封墓。” 第一百六十六章 纵横 陈风雷一声令下,一枚通体雪白的宝塔,凭空而生,塔近人高,宛若白玉,遍布纹络,散着白光。 “七窍玲珑塔!” 水中镜惊呼出口。 此七窍玲珑塔,乃凌霄阁镇派宝器之一,听闻乃凌霄阁阁主清风上人还在气海境时,锻造的血器,威能极大,用之镇压、封禁,有奇效。 眼见着七窍玲珑塔在空中结出阵网,朝五枚镇魂碑外围空间罩去,鹰鼻中年冷哼一声,“好胆!”大手猛地探出,空中波纹震荡,瞬间浮现一道气浪凝成的巨手,凌空朝宝塔抓来。 “震!” 陈风雷大喝一声,十余位凌霄阁气海境强者齐齐出掌,十数道气流直击宝塔。 忽地,宝塔红光大作,引得空中波纹一荡,竟生生将鹰鼻中年凝结的巨手震散。 宝塔滴溜溜空中打个旋转,轰隆一声,终于没进土中,一张硕大的光网,竟将五枚镇魂碑结成的光网覆盖在内。 陈风雷得意一笑,“水老儿,现在这墓也被我凌霄阁封了,按你的逻辑,这古墓该属我凌霄阁了,尔等还不速速退去。” “你!” 水中镜气得要吐血,打破头也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个混不吝,这不是斗气么,自己封一道,他又封一道,一个门上两把锁,竟是谁也别想单独开启。 就在这时,半天里,数架马车,逶迤西来。 马是骏马,纯色不带一丝杂毛,体型健硕,四蹄修长有力,更离奇的是,每匹骏马,竟生着一对巨大的翅膀。 车是香车,淡紫的乌雅木,穿花雕翎,足能容纳两张大床的车身,遍缀宝石,青而长的绾丝缀带,间或吊着银亮的铃铛。 马蹄得得,铃声悠扬,宝马香车,踏天而来。 不多时,宝马香车便在茅屋前挺稳,四辆香车上,下来近二十位男女。 这帮人一到,立时将凌霄阁众人的气派、风韵,比了下来,当真是男的丰神,女貌如玉,尤其是紧随着宫装美妇的雪衣丽人,美艳得有些不似人间颜色。 “清姨!” 宫装美妇方下得车来,周世荣便快步迎了上去,远远唤了一声,余光始终打在那雪衣丽人身上,心跳忍不住加速。 宫装美妇瞧见他,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来,拉着他手道,“年余不见,长得越发俊挺了,有几分你父亲年轻时的风采。” 宫装美妇正是广安三大正门之一的天山派雪冷峰峰主玉清仙子。 说来,这玉清仙子和周道乾渊源极深,二十年前,周道乾武道初成,偶遇玉清仙子,双方曾同游天下,更曾联手诛绝卧牛山三十六寨山匪,悠游山水,同论武道,着实渡过了一段难忘时光。 其实,周道乾受父母之命,已然娶妻,诞下了周世荣。 双方虽是郎情妾意,却碍于彼此身份,只得有情人天各一方。 是以,玉清仙子对周世荣极是疼爱,甚至在知晓周世荣钦慕座下关门弟子雪紫寒,便将雪紫寒爱马飞雪赠与周世荣,内里涵义,不言而喻。 可惜,那飞雪在周世荣和许易的争斗中,被许易辣手摧折,其后,周世荣想尽办法也不得让飞雪复原,无奈,只好掌毙,眼不见,心不烦。 今次,周世荣肯下凌霄峰,便是专为会心上人而来。 此刻,得见玉人容貌更见清丽,心怀激荡,同玉清仙子的寒暄已味同嚼蜡,不知觉间,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玉清仙子笑道,“罢了罢了,倒是我老太婆没自知之明了,紫寒,你来陪荣儿说话。” “师尊,大事要紧!” 雪紫寒轻启玉齿,“你说呢,周公子。”面上丝毫不见任何颜色,甚至连双目也不曾偏转,凝视着虚空。 周世荣对雪紫寒爱到了骨子里,怕不能多和玉人接触,然此刻雪紫寒开言,他却万万不愿拂了玉人之意,说道,“紫寒仙子所言极是,有的是时间叙旧,清姨,来时父亲交代了,此次探墓,我方当尽量配合清姨,眼下,水家老祖坐镇,僵持难下,还请清姨主持公道。” “很好!荣儿归队吧,一切自有清姨,绝不叫你失了这场机缘便是。” 说话之际,玉清仙子缓步朝鹰鼻中年行来,远远笑道,“二十年不见,水兄风采依旧,实在可喜可贺。” “仙子玩笑了,水某已是衰朽残年,哪里比得过仙子春秋正盛,若非岁月迫人,水某断不会和小儿辈挤作一处,来寻所谓的机缘。” 鹰鼻中年远远拱了拱手,语调依旧淡然。 玉清仙子怔了怔,心中暗骂“老贼奸猾”。 她冲鹰鼻中年答话,本意是想拿话将鹰鼻中年僵住,毕竟鹰鼻中年乃是凝液期老怪,当要自重风度,怎好出手同小辈为难。 哪成想,鹰鼻中年根本不在乎面皮,自污要同小辈争夺机缘,却让玉清仙子不好接茬了。 就在这时,天上陡然又起了惊人的响动,这响动较之水家,凌霄阁,天山派的到来,要大上数倍不止。 但见四只队伍,从四面天空汇聚,或乘车,或驾羽,或操舟,声势惊人,巨响破天。 最终,四只队伍在茅屋上空聚齐,一时间,半边天空都被遮得黯淡了下来。 来的四家,正是广安三大正门的最后一派——元气宗,以及广安另外三大世家,云、风、雷三家。 若是许易、齐名知晓就因为自己两人的一次进山,便引得广安府内,三大高门,四大世家,扎堆聚齐,不知该作何感想。 说来,三大高门,四大世家,并存于广安府,平素互动,却是极少,各自霸着一方,井水不犯河水。 今次聚齐,都打着一般的算盘,势力众多,谁也没有单枪匹马,挑翻群雄的能力。 不多时,场面便到达了极度喧嚣的状态,问好声,吆喝声,尽力掩盖着背后的合纵连横。 很快,七方势力分作了两派,依照的正是平素谁也看不入眼的亲疏之别。 平素互有比试交流的三大高门,商谈好了利益划分,达成协议,一致对外。 同处一城之内的四大世家,面对三大高门的高压,不得不抱作一团,彼此守望。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风云聚会 矛盾在达到平衡后,也就难以爆发了。 三大高门,四大世家,势均力敌,谁都知晓争斗起来,必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既然无法争斗,自然唯有走向谈判。 谈来谈去,矛盾的焦点最后汇聚到入墓的人选和人数上来。 “说是古墓,谁知道里面到底有无宝贝,存了多少宝贝,还有到底是哪个级数的宝贝。总之,这些都是混沌的,模糊的。我辈既是前辈高人,怎好同小儿辈争竞,话说回来,若是入得古墓,乃是荒墓一座,我等空手而归,难免贻笑大方,不如将此次入墓,当作对小儿辈的砥砺。” 一株茂密的秋槐下,七人围桌而坐,说话的是雷家长老,气海巅峰强者,银白的胡须结得老长,说一句话,便扶一把胡须,不似武道强者,倒似乡间野叟。 “老雷不是要砥砺小辈,怕是对自己的手段没信心吧!” 陈风雷冷笑出声。 “老夫有无信心,阁下可以下场一试!”雷长老满目含煞,虎视着陈风雷。 细说来,陈风雷的确戳中了他内心最阴暗的心思。 场间的水家老祖和元气宗的副宗主秋长天,皆是凝液中期老怪,天山派的玉清仙子亦是凝液前期强者,雷长老不过是气海巅峰。 若是在众多老怪都能入墓的前提下,他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故此,他自要力主将众多老怪排除在外,如此,雷家的胜算才会增大。 此刻,被陈风雷戳破阴暗心思,他恼羞成怒,便拉陈风雷下场。 陈风雷是七家领队最弱者,仅有气海后期的修为,雷长老仗着修为高了一个层次,自然有信心在战阵上找回场子。 “下场就下场,你我正好为小儿辈做个榜样!” 陈风雷是天生的好战份子,连水老祖都无惧,又怎会怕了雷长老。 眼见二人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水老祖重重咳嗽一声,“这不是个问题,不瞒诸位,老夫最先赶至此处,已用神识稍稍查探过,墓中的状况。此墓乃极阴之墓,墓中有道奇怪的禁制,气海境强者入内,气血恐怕会受到压制,断难催动真气。嘿嘿,连气海期强者都难以入内,想我辈气血沉凝到何等程度,恐怕还未入内,便被团团阴气排挤而出。” 水老祖话音方落,和他对坐的枯瘦老者,身形一闪,便入了洞窟。 七窍玲珑塔和镇魂碑组建的双重禁制,竟然未阻得他分毫,枯瘦老者电闪而入,却以更快的速度,奔逃而出,再坐回座位时,满面挂霜,半边眉毛都冻住了。 他轻轻一捏拳,冰霜立化,面色转红,啧啧道,“好一个极阴之地,老水所言不虚,此墓绝对下了了不得的禁制,气血越是充盈,受此禁制影响便越大,秋某入内,连血液都开始结冻,竟是寸步难行,若再待上一时半刻,怕非丧在里间不可。” 枯瘦老者正是元气宗副宗主秋长天,凝液中期的修为,让他足能与水老祖并驾齐驱。 连他都在墓中撑不过一时三刻,水老祖之言,再无人怀疑。 “看来只能看小儿辈争竞,不过,如水老哥所言,气海境入内,都会受到禁制压制,岂非要派遣锻体巅峰弟子入内才行?” 说话的是个黄面大汉,正是风家长老,此刻,他焦黄的面皮阴沉得几能滴下水来。 此次风家对古墓势在必得,随行者俱是门中强者,至少也是气海前期。 若是墓中禁制惊人,只许锻体期弟子入内,便注定了今次风家要竹篮打水了。 水老祖道,“风兄不必忧心,老夫已重新按下镇魂碑,虽不及先贤术法惊人,但以五敌一,勉强也能震住墓中阴气,气海境弟子入内,已然无碍!” 闻得此言,众人脸色好看了不少。 今次众人所带者,皆是门中精英,气海境是主流。 若是气海境不得入内,那今次的历练,便成了笑话。 谈妥了入内弟子的修为,众人又开始争持起了人数。 一番平衡,每家以七人为限,在水老祖以大功在前的坚持下,水家得获九位名额。 商议好人数,入墓的次序上,又起了纠葛。 最后,竟采取了最原始的办法,抽签为定。 玉清仙子运道极佳,拔得头筹,天山派七人得以当先入墓。 却说,天山派众人才入得墓来,目力惊人的雪紫寒便瞧出不对,指着地上道,“看,地上有脚印,有人捷足先登。” 众人目力不及,赶忙召唤光球,朝玉清仙子的指向瞧去,果见地上有半个几不可查的鞋印。 “师妹果真不愧我天山派招牌,不仅一柄霜雪剑,威震广安,灵魂力竟也修炼到了极高的水准,便是为兄也失察了……” 说话的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面目英挺,偏偏一双眼睛过于狭长,破坏了整体气质。 此人正是天山派掌门坐下大弟子君无悔,一身修为已摸到气海后期的边缘,极得天山派掌门看重,今次便由他协助雪冷峰首座玉清仙子,共同领队探墓。 君无悔修为既高,身份又贵,眼界极高,在天山派,连寻常长老亦不看在眼中,其余弟子,更是视作土鸡瓦狗。 唯独对这雪紫寒,高傲如君无悔,每每接触,竟从内心深处,生出惶恐。 但搏雪紫寒多言一句,他便能欢喜上好几天。 此刻,难得雪紫寒出言,不自觉间,高冷的君大师兄,竟是谀辞如潮,听得一众天山派弟子,胃中翻涌。 雪紫寒微蹙柳眉,声音清冷,“还请君师兄提醒众位师兄弟多加小心,此外,既然有人捷足先登,若是我等不加快速度,恐怕辜负我师的妙签。” “是是是,师妹所言极是!” 君无悔强忍着加速的心跳,作色道,“紫寒师妹的话,都听清楚了么,我来打头,赵无极,贺四方殿后,仔细注意四周痕迹,全速推进!” 君无悔身为天山派大师兄,自然有真才实学,在其布置下,天山派众人果然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痕迹,追寻着痕迹,突进速度自是飞快。 第一百六十八章 挟持(贺总盟泸水善人) 不多时,便来到一处甬道,奇怪的是甬道被大块山石填充,最左侧被扒开,仅能容一人通过。 显然,此处甬道的填阻和开扒,俱是人为,甚至极有可能是两拨人所为。 甬道已有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正常行进,动静最小,最是隐蔽。 偏生君无悔见不得雪紫寒这仙子般的人物,伏身钻洞,当下,二话不说,沉腰弓马,双掌平推,浑厚的气浪,撞在歪斜垒摞的山石上,好似又爆炸了一颗霹雳弹。 霎时,惊雷滚滚,山石崩飞,拥堵的甬道豁然洞开。 入内厅内,众人皆是一震。 满厅俱是惨烈搏斗的痕迹,四面石壁,裂出巨大而整齐的口子,一堆血肉模糊的大汉,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最鼓胀眼目的,正是那条体型庞大、血肉模糊的炎蟒。 单看痕迹,便知此间至少爆发了数场惨烈战斗。 “空间门!此处竟有空间门!” 一个红裙少女发现了白色光幕,跳脚道,“听师尊说过,空间门非惊世大能不能设置,此间有空间门,也不知传送何处,师姐,不如我们进那白色空间门,说不定会遇大机缘呢。” “小玩,胡说什么,谁知道这空间门通往哪里,若是通往归墟,你还有小命在?” 君无悔冷脸道,“师门有命,此次入墓,为寻求机缘,旁的腾云驾雾的事,谁都别想!那道黑色传送阵,必定是通往更深处墓室的,大家稍后跟紧我便是。现在,先将倒伏的这些人腰囊清空一遍,看有无异宝,免得有异宝落于此般庸人之手。另外,查验之时,有喘气的,补上一指,都是些作恶多端之辈,活该就死。” 君无悔一声令下,众人分散行动。 雪紫寒喜洁,满室众人,除了墙角倒伏的那人,青衫磊落,最是干净,余者无不遍布血污,当下,便朝那人行去。 到得近前,雪紫寒蹲下身来,沉心听息,无有半点呼吸,指尖偶尔扫中肌肤,一片冰凉,显已死透。 强压着厌恶将那人翻转过来,在腰间摸索一番,却不见腰囊,正惊奇间,忽地瞥见那人左手腕处挂着个金色的手环。 “须弥环!” 雪紫寒吃了一惊,继而生出欢喜,须知,空间储物宝器珍贵,便是在天山派,也只有踏入气海境的弟子,才有机会获赠空间宝器。 此间得遇须弥环,雪紫寒自是欢喜,佩得起须弥环的,自然藏有好东西。 五只玉指,滑腻如脂,方碰上那人手臂,惊变陡生。 蹭地一下,那人竟坐起身来,雪紫寒尚不及回过神来,已被那人大手扶在背后,拿住了大椎穴。 大椎穴乃武者最关键穴位,搬运气血,回力丹田,无不要经过此穴,此穴被擒,任你是通天高手,也难有作为。 毫无疑问,那人正是许易。 早在甬道被炸开之前,他便感知到了众天山派弟子的到来,彼时,他并非来不及走脱。 只不过,两片光幕,让他弄不清究竟,便故意犯险,等来人探路,果然弄清了两片光幕,各自作用,心知齐名已被传送到了他处,抢夺鼎炉的担子,就落他一人肩上。 若非来人要翻检带囊,许易打算装死到底,然则被人盯上了须弥环,视财如命的他,焉能不作反击。 却说,众天山派弟子正忙着翻检腰囊,顺带补刀,惊变瞬发,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你……快放了!” 君无悔一张俊脸近乎扭曲,语无伦次。 雪紫寒何人?那是天山派的招牌,名震广安。上得掌门欢心,下得众多弟子拥戴。 更要命的是,雪紫寒还有个护短到变态的师尊。 若是雪紫寒出了半点意外,君无悔都不敢回天山派,只怕要亡命天涯了。 许易却根本不睬君无悔,大咧咧喊道,“臭婆娘,你死了没?” 先前听闻君无悔喊给还在喘气的补上一指,许易便在装死的同时,分出感知力,照应着夏子陌。 二人虽关系不睦,但总算有几分不打不相识的交情,兼之,他从阴山宗处得了小破界术,心中记着一份情。 更何况,齐名和众阴山盗一道进了空间门,指不定传送到了同一处,若是坏了夏子陌性命,齐名的老命怕也得失了保障。 此刻,他故意出声呼喊“臭婆娘”,便是提醒天山派众人,此人和自己大有干系。 一者,避免夏子陌被人补刀杀掉,二者,也免得旁人看出端倪,拿夏子陌反要挟。 “小贼,你死了,姑奶奶都不会死!” 夏子陌服了一堆丹丸,正昏睡消耗药力,也是被人翻检腰囊之际,弄醒过来,方转醒,便听见许易喝骂,新仇旧恨一道涌上心头,口舌之上,哪里肯相让半分。 许易要的就是夏子陌的恶声恶气,心中暗赞自己英明,面上凶恶,“臭婆娘,方才没杀了你,算你命大,再落到老子手中,将你先见后杀!再见再杀!” 夏子陌极富机变,此刻已看出不对来,猜到此乃许易韬略之术,然听到姓易的如此污言秽语,仍旧气得浑身发抖,抬手一枚银梭便冲许易射来。 许易躲也不躲,提了雪紫寒便横在身前,君无悔豁然出掌,一道气浪将银梭击飞,啪的一巴掌,掴在夏子陌脸上,“没本座的吩咐,再敢妄动,杀无赦!” 夏子陌性情刚烈,哪里会受君无悔威压,抬手又是一枚银梭,直射君无悔,奈何身体未复,银梭轻飘,被君无悔轻松用两指夹住,眉眼之间已生了杀意。 许易暗道不好,怒道,“草,穿白衣的,你存的什么心思!明知道老子要将这臭婆娘先见后杀,你打肿了他脸,不是存心坏老子的胃口,奶奶的,弄得老子火起,先划烂了这娘们儿……” 话至此处,许易猛地顿住。 原来,直到此刻,他才来得及朝雪紫寒脸上扫去,这一扫,好像被太阳晃了一下,心头慌慌的,满心满腹就剩了一个念头:天下竟有人长成这样!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传送 许易的前世处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什么美人不曾见过,却从未见过如此魅惑的容颜,不自觉吟道,“飘渺若流风回雪。” 君无悔并没顾得上察觉许易的异状,一叠声地告饶,不仅伸手封住了夏子陌的穴道,避免其说话难听,触怒许易,竟还丢出一瓶化淤散,吩咐小玩替夏子陌涂抹。 先前,许易伏倒在地,感知力外放,便曾听见君无悔对这女郎甚至恭敬,却绝未想到,竟是在乎到这个份上。 心念一动,有了主意,粗声粗气道,“奶奶的,真他娘的晦气,我座山雕还以为交了天大运道,寻了个古墓,原想着生发一笔,撞上臭婆娘,先打伤我众位兄弟,又遇上你们这群不开眼的,不问青红皂白,将我众位兄弟屠戮一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穿白衣的小眼睛,你给老子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美女虽好,却是难求,至于强亲方泽的事,学了一肚子经史的许易也干不出来,反倒是敲竹杠的嗜好,深浸骨髓,恰好近来,许某人穷得发疯,遇上机会,心中瘙痒,难以言喻。 此话一出,憋了一肚子火气夏子陌,忽地想笑,见过无耻之徒,没见过无耻到这地步的,那帮下三滥明明被姓易的打得七荤八素,现在倒好,成了姓易的至爱亲人了,这和街头上动辄拿倒毙乞丐作亲,攀诬他人,敲诈勒索的小混混有什么区别。 “尊驾想怎么算,只要放开我师妹,万事好商量。” 君无悔焉能不知被讹上了,可胜势在彼,这刀是挨定了。 许易冷道,“商量个屁,人命关天,岂是商量二字便能抹平的,我这几位兄弟抛家舍业,追随老子打家劫舍容易么?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你们说杀就杀,置他们家的妻儿老小余何地?废话少说,我八位兄弟,每人算五千金,总共四万金。拿出钱来则罢,拿不出来,我就让你们知道我座山雕的名头不是白叫的。” 说着,狠狠扯下雪紫寒左手上的须弥环,阴仄仄道,“这次扯得是手环,下次老子就扯衣服,小娘皮,打家劫舍劫到雕爷头上来了,真是岂有其理!” 这家伙早盯上了雪紫寒的须弥环,乘此机会,将之取了,正好借以威胁君无悔。 君无悔没想到许易狮子大开口,竟喊出了天价,心中气得不停骂娘,面皮直抽抽,却只得吩咐众人凑钱。 天山派是名门大派,气海境弟子身家自然豪富,可一下子要四万金,却也困难,众人凑了半晌,林林总总堆了一大叠,外加一袋金币,才勉强点齐四万金。 君无悔依言将钱装进袋中,朝许易递来,面上堆笑,眼角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冷光。 许易方伸手抓住钱袋,君无悔便动了,这是他算计好的最佳营救机会。 道理很简单,雪紫寒被许易所制,关键便在拿住了大椎穴,许易只有双手,一只手拿住大椎穴,另一只手才能给雪紫寒伤害。 抓拿钱袋之际,许易那只能带给雪紫寒伤害的手必将拿开,仅剩一只手捏住大椎穴,以雪紫寒气海中期的修为,非但炼透了皮骨,连筋膜也练到了,纵使许易暗送劲力,也决计伤不到雪紫寒。 君无悔盘算极清,许易大手朝钱袋抓来刹那,他精神高度紧张,眼见着许易大手已经伸出。 下一刻,他唬了一跳,雪紫寒竟朝他飞来,心下一惊,手上一缓,攻击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 原来,君无悔想到的,许易也想到了,他根本就没打算和天山派这帮人继续纠缠,讹钱跑路,才是正理。 至于夏子陌的安危,他自认为做到这一步就够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费尽心思惹怒天山派,便是为夏子陌在天山派面前留下生存余地。 当然,天山派是否留她,许易管不着了,他自觉人情还的差不多了,总不至于要负责夏子陌的生养死葬。 是死是活,全看夏子陌的运道了,即便真的红颜薄命,再见众阴山盗,他也大可把罪责往眼前这帮人身上推。 盘算完毕,许易出手了,就在抓拿住钱袋刹那,他用尽全力,将雪紫寒推了出去。 三牛之力使出,雪紫寒身如飘絮,趁着君无悔愣神,许易一把抓住钱袋,归元步展开,嗖的一下,冲进黑色光幕。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剑气射来,击在墙壁上,划开一道恐怖的裂纹。 随后,雪紫寒白衣轻扬,俏脸含煞,身形一晃,紧随其后撞进了黑色光幕。 一瞬,又似乎万年。 很玄妙的感觉,许易想不明白,指尖传来轻微的触动,将他飘渺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侧目看去,一只周身通红的河蟹,正挥舞着粉嫩螯钳,夹着许易的小指。 许易已修炼到皮如牛毡,又岂是小小河蟹能够奈何的。 抓起河蟹,轻轻一掷,扔到云外,许易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河滩边上,送目四望,哪里还在山洞,竟深处一个峡谷之中,四周崔嵬山峰直插天际,绿树映着蓝天,白沙偎着碧水,大片片的青草坡,似乎直直接上了天边的白云,好似一个个肥大的绵羊,在无垠的草坡上徜徉。 这半日之间,许易经历了数场拼杀,聚齐了血腥,阴暗,惊悚等等各种负面情绪,陡然间,画风一转,不知眼睛,连心情都跟着明媚起来。 来不及思考明明在山腹,怎么传来此处,更懒得管大美人是否会追杀而来。 对着满眼青碧,长长呼了几口气,似乎身体和心灵都熨帖了不好。 在河边鞠一捧水,倾尽嘴间,河水清冽甘甜,沁人心脾。 水入腹中,才解渴,又生饥,左右四顾,正想猎个野物,忽地,想起一事,狠狠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打出的深深的红印。 他赶忙将念头放在须弥环上,心念到处,手中多了个木盆,盆中盛着个锡壶,和一个柔软的折叠皮囊。 第一百七十章 “菜畦” 只有半方空间的须弥环,许易却用了将近一半的空间,盛放这些旁人见了定要惊掉下巴的粗野厨具。 他准备这些,正为给秋娃进补之用。 要说许易已知用灵土能更好的帮助秋娃恢复,怎奈灵土难得,暂时还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为秋娃续命。 壶水烧开,许易从须弥环中招出两个锦盒,取出百年仙芝马,成形古首乌,双掌合拢,揉成碎末,注入沸水,顿时,清亮的河水,化作血红,待药水稍凉,从怀中取出个木盒,小心打开,一根枯瘦的木雕正在精细的锦被中,暗无光泽。 许易看得心中一惨,赶忙将木雕置入盆中,心中打定主意,待寻得鼎炉,再不管别的,先去寻了灵土再说。 半个时辰后,盆中的红水渐渐澄清,许易抱起秋娃,小心擦拭一遍,喃喃道,“秋娃啊秋娃,你可一定要撑住,胡子叔一定要救活你。” 小心将秋娃放进木盒,借着清冽的河水,擦一把脸,许易沿着河流,逆行而上。 行了十里有余,一座山谷出现在眼前,远远可见,桃林茂盛,白鸟张飞,淙淙流水,敲击着河水凸石,奏响欢乐的乐章。 到得谷口,许易骤然停步,望向天边的太阳,陷入了沉思。 走了一路,他渐渐发现不对,头顶的太阳竟然走着走着,出现在身后,岂非怪哉。 凝视片刻,全面放开感知力,许易渐渐察觉不对来。 头顶上的这轮太阳,不论热度和穿透力,皆不似平日的阳光,感知力放开,不仅感官敏锐到了极点,皮肤同样较之平常灵敏得多。 “唯一的解释,这是一轮人造太阳,运用了不知名的阵法,将光线汇聚,投注而入。” 念头到此,许易暗暗惊呼,“莫非自己竟还在墓中,换言之,这方洞天,亦存在于古墓之内?” 越想越觉可能,他曾听熊奎言说,曾探查过此墓,占据了此座山峰的大半个山脉。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对此墓的建造者,生出了浓浓的敬仰。 神工鬼斧,莫过于此! 既来之,则安之,他的情况非比寻常,丹田华海,所需的神元丹恐怕是个恐怖的数量。 若不能寻得鼎炉助齐名炼制神元丹,以修炼界对神元丹的高度垄断,恐怕此生化海无望。 由是,不管前路如何艰险,他也唯有硬闯。 好在,天赐的强大灵魂,让他拥有了极强的感知力,能提前预知危险。 在谷口稍稍驻足,感知全面外放,悠地一下,许易眼睛亮了,疾步朝谷中行去。 方行数十步,一座木屋出现在了眼前。 木屋不大,纵横丈余,顶上还置了烟囱,显然有人曾在此间生活。 木屋极是残破,屋身、屋顶,已有不少木头腐烂,现出大片褐色断层。 拨开斑驳的织网,小心地踏上门前的硬楠做成的阶梯,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还好,没有断折。 侧着身子,溜进半掩的门来,木屋的景象一览无余。 西首靠窗,一张窄床,几被厚厚的灰尘掩埋,已然坍塌。 一张最简易的四腿桌,横在窄床附近,最先吸走许易目光的,却是伏在四腿桌前的一幅早已风干的骨架。 行到桌边,许易的目光在桌上一本打开的书页上落定,因着书页落了不少灰尘,隐隐约约,断断续续,能看到一些文字。 根据这些文字,许易确定了熊奎的推测,此墓的主任,的确是杀生王姜恨天。 书页上的文字,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篇笔记,结合笔记上的文字,许易推测骨架的主人大约是昔年跟随的姜恨天征讨的家丁,姜恨天没后,姜家为姜恨天修建了此墓,家丁眷念旧主,便在墓中建造了一间木屋,陪伴故主,最终老死于此。 为了验证猜测,许易伸手去抓书页,谁知方碰上书页,书页便整体踏碎,化作齑粉。 叹息一声,许易又将注意力投注到角落的木箱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里面躺着一件道袍,一柄拂尘,奇怪的是,木箱四周,布满灰尘,独独道袍和拂尘,洁净如新。 布展开来,道袍做工精良,极是素雅,胸前绣着一朵精致的莲花; 拂尘银丝看不出材质,许易奋起神力,也扯之不断,最稀奇的乃是拂尘的把手,竟是赤金锻造。 材质精良,能自动避尘,显非凡品,许易折好,念头一动,收进须弥环中。 仔细打量一遍木屋,未见余物,抬脚便从另一侧门出去,横穿木屋而过。 方一出门,许易“呀”的一声,一跤跌倒在地,骨碌一下,爬起身来,围着一方苗圃猛地转起圈来,眼睛瞪如铜铃,几要从眶里掉出来了。 眼前的这方苗圃,准确地说,更似一溜菜畦,纵横不过丈许,但里面的风景,却是那么的惊心动魄。 长出手脚的人参娃娃,半人高的芝麻,九瓣雪莲花…… 尽是广安城中,万金难求的宝药,这溜“菜畦”内,竟长着近二十颗。 最让许易兴奋欲狂的,却不是“菜畦”内的宝药,而是“菜畦”中的土壤。 那一粒粒纯黑如墨,状如珍珠的土壤,正是许易多方渴求,而为得到的灵土。 一捧灵土,已价值万金,此间聚集何止千捧。 “哈哈……” 许易仰天大笑,眼中飚出泪来。 非为千万钱财,只为秋娃有救了。 大笑片刻,许易定住情绪,深吸一口气,沉凝心神,朝“菜畦”闯来。 孰料他方接近“菜畦”,不及大脚落下,“菜畦”陡然迸出一道幽蓝的光网,弹在他身上,砰的一声闷响,竟将他击飞出三丈开外,正砸在腐朽的木屋上,塌出一片烟尘。 “草,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许易唾骂一句,振振衣衫,抖落灰尘,又行到“菜畦”边,盯着满“菜畦”的宝贝,暗骂自己糊涂,有这许多宝贝,怎会不设禁制,若是不设禁制,随便几只小兽,便能将此间踏平。 第一百七十一章 悲喜 想到禁制,许易嘴角又拽起笑来,得意自己实在英明,从众阴山盗处学来的小破界术,果有大用。 念头到处,五行旗从须弥环中腾出,大手一挥,五行旗凌空布阵,很快一道散发着红芒的五芒星网,在空中出现。 许易大手猛地握拳,五芒星网瞬间收紧,霎时,“菜畦”上的幽蓝光网显现,随着许易大手的收紧,而一点点紧绷。 许易明显感到眼前的禁制,要远远强于护卫血炎果的禁制,当下,集中全部的神魂,断喝一声,大手猛地上扬,但听砰的一声脆响,幽蓝的光网像是撒开的渔网,被瞬间拎起。 禁制破开,许易大喜过望,冲进菜畦,二话不说,疯狂地拔着各种宝药。 这一刻,他就像穷人猛地遭遇了金山,满心都被贪念堆满,只想拼命地将金子堆满身体,浑然忘了身体能否承受。 就在许易拔起第三棵宝药,一株延寿果时,异变陡生,所有的宝药,在瞬间化灰,不知宝药,便连“菜畦”内的灵土,也瞬间化作尘埃,陡起一阵林风,飘落几瓣桃花,带走一片尘霾,留给许易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失望。 暴富骤穷,得而复失,最重要的是,他刚看到救治秋娃的希望,又转作绝望,大喜大悲,转化太速,几乎将他压垮。 啪嗒一下,许易一屁股跌坐在地,望着单调的天空,忽地伸出中指,从牙缝深处迸出个“草”! 静坐半晌,许易冷静想来,略略思忖,便也猜到缘何是这种结果。 很明显,护卫“菜畦”和护卫血炎果,是两种不同的禁制。 前者比后者禁制更强,恐怕还包含一种自毁禁制,一旦遭到外人的强力破界,禁制内的器物,将会自毁。 毕竟,这一片“菜畦”,实在太过珍贵,原主人恐怕也绝不愿为外人得获。 想通此节,许易难免在心中大骂狗屁杀生王太他妈小家子气! 正愤愤间,耳畔传来打斗声,沉心静听,打斗声渐剧,人数渐多。 自打从光头大汉处知道了古墓动世的消息,许易便有赶大集的心理准备,绝没想到竟热闹成这样。 于他而言,人多未必不是好事,当务之急,却是要摸清敌情,弄清状况。 当下,他轻了脚步,潜伏林中,循着声响,悄然而行。 ……………… 水中镜一掌击出滔天气浪,逼退君无悔和另一名天山派弟子的夹攻,怒道,“天山派卑鄙无耻,明明是我水家先发现的,尔等怎生好意思厚脸来抢!” “水老儿,天下宝物,有实力者居之,说什么先到先得,没得让人笑掉大牙,少说废话,手底下见真章!” 君无悔冷哼一声,左手食指岔开,拇指下按,一道气流自指尖迸出,又急又烈,远超劲弓。 气剑来势迅烈,水中镜忙着兼顾不远处的水明月,还要分身应对另一名天山派弟子的袭扰,饶是武道境界高了君无悔一层,一心三用,难免不能兼顾。 而君无悔这道气剑,乃是秘传,唤作“三元指”。 气海境各阶段表示,十分明显,气海前期,开辟丹田,存储真气,能掌法气流,隔空伤人。 气海中期,真气浑厚,上了一个崭新台阶,挥掌能打出气浪。 而气海后期,真气愈加浑厚,双掌催发,凝气成墙,排山倒海,威力无穷。 至于气海巅峰,真气圆满,几近液化,反掌之间,气冲霄汉,远隔百丈,亦能伤人! 气海境,除了境界极为重要,丹田化海时,气海的成色也相当关键。 气海越宽阔、深邃,存储的真气便越多,真气越多,战斗起来便越持久、从容。 除此外,湖海是一道分水岭,能凝聚湖海的,皆是一时英杰。 最重要的是,气海如湖,储存的真气先天就超过旁人,初入气海境,便能激发指剑。 譬如水明月,成就纯子紫之湖,初入气海境,便能激发指剑。 彼时,水家初至茅屋,水明月单枪匹马,激发指剑,弹指间,灭尽群雄,当真煞气无双,威风凛凛。 若是湖海以下,要想修成指剑,则要到气海巅峰。 二者相差,何止万里。 君无悔是天山派大弟子,丹田华海,亦是湖海,不过是白紫之湖,勉强算湖海中的中品。 而这“三元指”,却是天山派的秘书,不似寻常指尖,激发真气,透过指尖穴位射出便成,而是在体内经过回旋压缩,威力绝伦。 果然,君无悔瞅准时机,激发指剑,打了水中镜个措手不及。 若非水中镜战争经验丰富,于电光火石之间,愣生生错开一步,脑袋立时便被这一指,击作粉碎。 饶是如此,水中镜也没避开这一指,被直直点在肩头,痛得他直皱眉头,挥掌应招之际,低眉看去,重金购置的炼金堂上品法衣,竟在这一击之下,出现了个明显的浅坑。 水中镜大惊失色,彻底收取了对君无悔的小觑之心,施展全力,独斗二人。 半柱香过去了,水中镜和水明月渐渐落了下风。 原来,许易和雪紫寒撞进黑色光幕不久,三大高门,四大世家的后续部队,便也赶到了大厅,毕竟,所有的甬道最后皆在那处汇聚。 毫无例外,众位英俊皆一般心思,想着从这古墓之中,寻得机缘,尽皆穿黑色光幕而过。 而这黑色光幕正是一道小型传送法阵,虽然都将众人传入这山谷中来,并不能集中一处,却是四散开来。 而这方山谷说小不小,纵横亦有数十里。 水家众人,水中镜和水明月最是亲近,靠着特有的秘法,最先聚齐。 而君无悔也运用宗门秘术,快速收拢了三位同门。 双方争斗一经展开,立时变成了二打二的局面。 同为气海境,水明月虽然纯紫之湖不凡,却是初进阶,君无悔使动一名气海初期的强者,和一名气海中期的强者,不仅能敌住水明月,还能稳稳压住,不住给水明月制造险情,逼迫水中镜分心来救。 而他和另一名同门,皆为气海中期,境界低了水中镜一层,却胜在宗门秘法极多,以二对一,本就足以相抗。 然则水中镜却要不住分心,如此一场战斗,胜负的天平自然向着天山派一方倾斜。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争夺 眼见双方便要分出胜负,西边密林之中,竟又有两人钻了过来。 争斗双方窥见来人,面上齐齐一变,浓浓的阴郁堆了上来。 其中一位华服青年,远远喊道,“君师兄,怎么跟水家人争了起来,可需援手!”说着,加速朝此间奔来。 那华服青年正是周世荣,他倾慕雪紫寒,便将天山派作了娘家人,且入墓前,三大派便隐隐结盟,同四大世家对峙,此刻见天山派和水家争斗,自要上来助拳。 “不必!区区水家,还不在君某中,周老弟请往他处,紫寒似乎在西北方向,还请老弟去接!” 君无悔同样倾慕雪紫寒,对老顽固玉清仙子强行指派,十分不满,对横刀夺爱的周世荣更是忍不住从心底厌恶。 然,眼下事关重大,为了独吞好处,他也只有将雪紫寒推出来作挡箭牌。 罕见地,水中镜同君无悔一般心思,连君无悔鄙薄水家,他也没回嘴,只恨要脸面,不能大声说自己本事稀松平常,抵不住君无悔,还请周公子饶命,请往他处。 一听“雪紫寒”三字,周世荣的思绪便凌乱了,远远拱手抱拳,折步便要朝西北方追去。 “慢!” 周世荣正要奔行,却被同行的紫衣大汉一把抓住,“世荣,大事为重,道义为先,切莫让人笑话!” 紫衣大汉正是神风堂戒律院首座柳风逐,作为老江湖,自然不似周世荣这般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家伙好骗。 君无悔言辞闪烁,水中镜眼神飘忽,其余人等皆面部慌张,连手上的攻势也慢了,不似战阵争雄,倒似彼此喂招。 如此多的破绽,柳风逐又岂会放过。 此事寻宝之所,出现这种异状,唯一的解释,便是双方发现了了不得的宝贝,争抢起来,又怕外人搀和。 念头到此,柳风逐更不会轻易离开,帮助周世荣在此探墓之旅中,获得机缘,拔得头筹,是堂主隐在眉峰间的意思。 作为堂主最忠心的属下,柳风逐自然要有所表示。 周世荣极欲借今次的机会,和雪紫寒多加亲近,什么寻宝,根本不在他心中。 然而柳风逐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被柳风逐攀扯近前。 瞧见二人行来,君无悔和水中镜,尽皆心中大急,勉强又过了几招,实在打不下去,各自退散开来。 双方人马一字排开,隐隐挡住二人。 柳风逐心中透亮,面上带笑,“风神如玉君无悔,果然名不虚传,能以气海中期越阶对战气海后期,着实令柳某大开眼界!”说话之际,大步迈开,眨眼就到了君无悔身前,把臂笑道,“贵派雪冷峰首座玉清仙子,同鄙阁神风堂周堂主,相交莫逆。贵派瑰宝紫寒仙子,又同鄙堂少堂主,互为挚友。如此渊源,贵派之事,就是鄙阁之事,有什么好客气的。嘿嘿,老子早看水家不过眼了,水老儿,接某一招!” 一声喝罢,柳风逐双掌猛地推出,一道半人高的气墙,凭空而生,呼啸着朝水中镜碾来。 水中镜大怒,同样猛挥一掌,打出一道略薄的气墙,两道气墙凌空相撞,轰地一声,好似炸响了两颗霹雳珠。 强劲的气浪四散喷涌,将方圆三丈内的草木,尽皆摧折,激起漫天尘埃。 尘埃未落,柳风逐目间扫中一处,忍不住纵声长啸起来。 西北方三丈处,茂密的灌木林尽数摧折后,露出一块半亩大小的黑色土地,黑土中零零散散,竟长了二十余株药材。 拳头大的参果,核桃大的紫玉晶,红得透亮的仙灵桃…… 众多宝药,无一不是万金难求,世所罕见,更难得的是那多达半亩的灵土。 柳风逐敢打赌,便是搜遍凌霄阁的宝库,如此灵土,也绝难收拢十斤。 什么是天材地宝,洞天福地,眼前就是! 周世荣也惊呆了,指着那黑色土地,胀得满脸通红,忽地想到先前君无悔的婉拒,立时明白了对方的心思,狠狠瞪了君无悔一眼。 君无悔哪里还顾得上周世荣的怨恨,后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跟姓水的争什么,斗什么,明知道争斗会闹出动静儿,还蠢到想要独吞,现在好了,饿狼没驱走,又他娘的来了一头猛虎。 水中镜同样暗恨不已,没提前窥破姓柳的居心,伸掌接了一击,若是避开,也就不会造成宝物暴露。 念头到此,他又哂笑起来,姓柳的摆明了知道出了宝物,不刨除根底,焉能罢休。 一时间,众人各自肚肠,竟无人接茬了。 忽地,一声重咳传来,水明月道,“叔父大人,君世兄,柳首座,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如此重宝,你我三方,谁都不肯放弃,争斗起来,胜负难料不说,焉敢保证,不会再引来他人。此间重宝存量极大,便是三方分割,每家所得亦巨。与其打得头破血流,引来外人,不如共分如何?” “明月此言有理!反正我水家是绝不客气的,方才争斗,水某念及彼此交情,并未动用血器,若水某真下狠手,嘿嘿,谁胜谁败,还自难言。到底是大家一道吃肉喝汤,还是再引来谗狼分肉,尔等速决!” 水中镜扬眉立目,说话之际,手中多了一柄三尺长的尖枪,枪声通红,隐隐放光,显非凡品。 柳逐风和君无悔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心意,当下,应承下来。 的确,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在没有压倒性的力量优势下,互利共赢,总好过鸡飞蛋打。 协议才达成,数道人影便猛扑黑土地。 砰!砰!砰! 一连串的幽蓝光闪,数道人影被弹飞了出去,有三位更是狼狈地摔在地上。 再度定住身子,众人脸上满是讶异! 却是柳逐风最先回过神来,“倒是某等想的简单了,此种宝地,焉能没有禁制护卫,看某破之!” 说话之际,一柄半人高,纯白如玉的宝刀,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破军十三式!”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道人 喷涌的真气从双臂灌入,薄如蝉翼的刀身瞬间映出繁复的纹络,宛若人体筋络,真气汇入纹络,急速运转,经过刀身中部的一枚紫色玉扣,迸发出来。 狂暴的刀气,在空气中拉出剧烈的音爆,十丈之内,花草树木,尽数摧折。 十三刀瞬发,丰沛的刀气宛若一条巨龙,挟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宝地扑去。 诡异的是,巨龙飞入宝地,如龙潜深渊,无声无息,别说弄出惊天动地的动静儿,禁制中宝药的花瓣,都没震颤一下。 “糟糕,竟是渊阵!” 水中镜惊呼一声,面色垮了下来。 “叔父,何为渊阵?” 水明月悄声问。 水中镜朗声道,“渊阵,只是笼统的总称,此阵好似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任你投入多大的山石,也激不起半点水花,根本不受外力作用!” “那怎么办,岂非看得见,吃不着!” 水明月锁紧了眉头,宝药动人心,这满地宝贝,纵使三家均分,水家酬功,他所得也定然不少。 此突破至气海境,他比谁都渴望获得实力上的提升,而此间宝药,任意取一,也足够他从气海前期跃至气海中期的花费。 水中镜道,“除非有破界法阵,或可一试!君兄,柳兄,老夫是一筹莫展了,还望二位大展神威!老夫提议,谁能破阵,灵土田间的宝药,允其多取一成!” “若能破阵,还用得着你废话!” 君无悔涨红了一张脸,眼珠子瞪得猩红,看得见抓不着,满地的宝药就好似戳进他心窝的根根钢针,扎得他钻心的疼。 就在这时,西北林间,传来密集响动,不多时,钻出五位身着玄色服装的强者,正是水家人。 “好哇,水中镜,你竟敢传讯他人,莫非你水家想要独吞!” 君无悔高声怒吼,他没想到水中镜真舍得将此间出现重宝的消息,告知家族中人。 他君某人就绝未有这般念头,只想的是人来的越少,自己分得的便越多,根本没考虑门派利益。 而水中镜则不然,水家上下一体,且己方吃了人手单薄的大亏,自然不愿放任对手占据优势。 趁着谈判的当口,他发动秘术,召集散落各处的水家强者朝此处赶来。 君无悔话音方落,南边林间,又有响动传来,一行白衣人闪电般到了柳风逐,周世荣身侧,正是凌霄阁的气海强者。 君无悔气得浑身发抖,暗骂这两拨人都他妈疯了,这么大的宝藏,竟还生怕分得人少了。 正焦躁间,密林间的动静越来越大,竟不断有人从密林中涌出。 定睛一看,元气宗,风家,云家,雷家,皆有人赶来。 君无悔气闷不已,冷眼看着同样一脸苦涩的柳风逐,水中镜,讥讽道,“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明显,水中镜和柳风逐,只会通知自己人到来。 然则这两人却忘了,这山谷说大不大,如此多少朝一处涌来,自然动静惊人。 入墓既为寻宝,如此多的人朝一处汇聚,摆明了告诉此处出了好东西,引起群聚效应,乃是必然。 君无悔恨得不行,却无可奈何,此处的重宝,拿不走,遮不住,待这帮人发现,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绝难叫其回转。 果不其然,每一位发现那黑黝灵土中,长满了各种传说中宝药的一瞬,所有人的表情是统一的,眼球外凸,嘴巴大张。 下一刻,便有人涨红了脸,提起全速,朝那黑土地冲去。 一人惊,众人动,霎那之间,一众不明就里的后来者发了疯一般,朝黑土地蜂拥而来。 砰,砰,砰…… 幽蓝的禁制亮起,猛烈的冲击,带来了强烈的反震,一时间,半空中人影乱飞,血雨飘零。 修为高的勉强能站着落地,修为稍低的,直接砸在地上,堂堂气海境强者,威风扫地。 “都是蠢货!若是这般容易得到的,岂会等到你们来!” 见着这帮后来者倒霉,君无悔心情稍好,一振白衣,负手而立,做足了高人风范,根本不管半个时辰前,自己也曾如此狼狈。 “此乃渊阵,谁有破阵之法献出,当拔得头筹!” 柳逐风高声许诺。 半晌无人应答,道理很简单,阵法往往需要灵魂力修炼到极高层次,才能研究。 像小破界术这种大道至简的阵术,极是少见,也多亏阴山宗以此阵术立派,门下弟子自幼注重灵魂力修炼,亦要苦修多年,靠多人合力,才能使出。 阵术如此艰难,用处算不得宽泛,又耽误修为精进,气海境以下,自然极少人修炼。 柳逐风连唤三声,却无人应答,倒是朝此间聚集的人,又多了不少。 又过一炷香,沸腾的场面渐渐冷却下来。 忽地,有人建言,集众人合力,一起朝渊阵攻击,也许能起到点滴效果。 众人技穷,明知此议效果不大,也起了一试之心。 计较已定,攻势随即发动。 重宝动人心,为了破开禁制,没有人留有余力,尽是使出吃奶的气力,有十分气力,反要做十二分努力。 一时间,满场气浪呼啸,宛若山崩,各种压箱底的血器也显露面目,刀气如龙,剑气如海,枪气破天,满场地动山摇,方圆似三十丈,几乎被气浪堆叠起的风暴移为平地。 独独处在暴风眼的灵土园,安然无恙,连薄如蝉翼的九瓣莲花的花瓣,都不曾动摇一下。 惊天攻击,好似打在空气。 排山倒海的攻击整整持续了半柱香,不少气海前期的强者都要耗的真气枯竭。 终于有人停了下来,这一停下,带动了超乎想象的连锁反应,几乎刹那之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无数道不甘的目光,望着那一片黑亮的灵土园,浓浓的不甘,若从眸子间流出,当能汇成溪海。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歌声传来,歌曰:“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歌声方落,一位道人,从东边桃林中转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仙人 那道人身材高大,一身簇新道袍,手按拂尘,面目清癯,双目精光湛然,三缕长须随风而动,伴随着这词句简约,却意境深远的歌声而出,一股仙风道骨的派头,扑面而来。 “敢问尊驾何人?缘何擅闯禁地!” 君无悔冷声喝问。广安境内,以三大高门,四大世家为尊,这几家共同圈定的古墓,在他眼中,自成禁地。 道人稽首道,“贫道本是昆仑客,石桥南畔有旧宅!” 又是似是而非的道歌,君无悔弄不清深浅,不敢恶语相对。 “莲花道袍!莫非阁下是京都无极观的道长!” 柳风逐陡然瞥见道袍上的莲花刺绣,脱口而出,眉眼之间,尽是震惊。 无极观是大越最顶尖的八大宗门之一,势力远胜凌霄阁。 凌霄阁只在广安城中呼风唤雨,而无极观观主的威势,足以一言出,而天下乱,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此间竟出现了无极观的人,怎不叫柳风逐莫名惊惧。 “无极观,观无极,古今多少事,都付烟尘中,贫道僻居此间近百年,前尘往事已随风散,来处去处,贫道都忘了,这位居士又何必动问。” 道人轻抚拂尘,微微一叹。 “什么,你,你住在此间!” 众人大惊失色,这个答案实在太惊悚了,此处可是古墓,众人虽未探明墓主,却也知晓此间封禁,少说也有百余年了。 这道人言说住在此间,那至少也有百余岁了。 可此道人须发乌黑,皮肤光泽,怎么也不像年过百岁。 “道长切莫虚言诳人,一座古墓有何值得居住,莫非是见我等寻到宝藏,有心独吞,好来虚言恫吓,吓退我等,好来个独霸,嘿嘿,水某人就不信这个邪。道长,可敢接水某几招!” 水中镜阅历极丰,根本不信这匪夷所思之言,若非这道人卖相极佳,歌诀新颖,闻所未闻,先是有道之士,且身着无极观道服,他哪里会废这许多话,早扑上前,动起手来。 却说,水中镜此话一出,众人齐齐回过味儿来,望向那道人的眼光,变了神色。 “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玉皇未有天符至,且货乌金混世流。” 道人又一稽首,歌罢,笑道,“此间本是贫道苗圃,何须独霸。贫道多年不曾动手,见过贫道动手的,都死了,百年孤寂,贫道已不知道如何与人动手了。” 话罢,大手一招,五枚黑色小旗,凭空而现,滴溜溜空中打转! “无有气流,隔空驱物,驱物境,竟是驱物境的神仙!” 人群中爆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吼声。 满场哗然,无数人赤红了眼睛,瞪着天空中如意飘飞的旗帜。 突破气海境,便能隔空御物,就如水明月灭杀敢和水家顶撞的江湖豪客那般,气流激出,隔着数丈,便将人凌空擒拿。 然眼前的飘飞的五枚旗帜,根本就未见气流,未见气流,那便只有一种情况,乃是被神魂驱动。 能以神魂而取物,这只有传说中的驱物境方能做到。 驱物境,是个什么境界? 凡人修炼,锻炼身体,而至筋骨强健,血肉丰满,灵魂壮大,而致劲力大增,超越凡夫。 待得锻炼身体到极限,借助外力,破开丹田,存储真气,到达气海境,武道修为迈上新的台阶,而在破出气海的过程中,身体的锻炼,并未停止,五脏六腑,得到进一步沉凝,强大。 待真气储存到极限,开始液化,便进入凝液境,反掌之间,较之气海境不可同日而语,这个阶段,筋膜也得到锻炼,人体已强横到了堪比精铁的程度。 到得液态真气储满气海,人体的血液,脊髓,进入到凝实阶段,一滴血髓,能压秤,人体已强大到了凡人的极限。 至此,灵魂随着身体的锻炼,也到达了相当强壮的地步,突破了极限,灵魂便能在夜间离体,这便到了传说中的出窍的境界。 灵魂出窍,夜行千里,到达这一步,便算完成了武道向修真的跨越。 一步之遥,天人相隔。 而随着灵魂的进一步强大,各种妙用开始显现,最先完成的便是以念头驱动物体,这便是传说中的驱物境界。 此间众人,至强者,不过气海后期。 由气海而至驱物,须得经历,凝液,感魂,出窍。 其中每一个境界,皆又分作前期,中期,后期,巅峰。 不说每一个境界的跨越,便是每个层级的跨越,都得需要无穷的努力和机缘。 甚至绝大多数人,终身都难得突破,永远地停在现行境界上。 至于驱物境,整个大越王廷,未曾与闻,只有在古人笔记中,才能见到。 此间,陡然出现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出口便是沧桑古意的歌谣,自称在古墓中居住百年,伸手便能是驱动旗帜,种种意向叠加起来,整个儿一神仙中人。 此刻,一人喝破,众人望向道人的眼色,已充满了狂热,甚至有那意志脆弱,妄图走捷径地,竟跪下地来,痛哭流涕,渴求仙人赐下机缘。 一双双狂热的眼睛中,独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目光中夹杂着玩味的笑意。 却说满场狂躁许久,那道人长啸一声,众声归寂,又做歌曰:“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仙人,仙人,哈哈,贫道苦求百年,连仙人的门槛都不曾摸着,焉敢称仙。诸位道友,有所不知,这无柄小旗乃是元心木所制。” 此话一出,满场大哗,继而叹息之声不绝,间或夹杂着几道长长的舒气,仙人既是传说,还是归于传说的好。 “敢问道长是何境界?凭什么证明此间宝地,乃道长所有。” 道人自承非驱物境界,非但没引起唾弃和窥视,反倒被众人当作自信的表现。 更何况,即便不是仙人,能如此轻易地御使五枚旗帜,灵魂力的强度,恐怕也到达让人瞠目结舌的境界,至少超过气海境。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争拍 而入墓之前,元气宗的凝液境大能秋长天,曾下过古墓,言道墓穴之中,禁制古怪,修为越高,受到压制反大。 凝液中期之境的秋长天入墓片刻,便眉间挂霜,无法承受,遁逃而出。 而这道人竟丝毫无碍,要么是长住古墓,不受墓中禁制限制,要么便是境界远高于秋长天,能够抵御墓中禁制。 不管是哪种,都足以令人敬畏,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道人道,“不识阴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贫道哪里有什么境界!” 话罢,念力集中,催动五枚小旗,在半空结出个光芒大盛的五芒星,朝灵土园笼罩而起。 立时,灵土园上的禁制被触发,结出一道幽蓝光网。 道人大手猛地握拳,幽蓝光网立时绷紧,随着道人大手抬高,幽蓝光网一点点被抬起。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流露出浓到化不开的敬畏和敬仰。 什么仙人,那是传说,就算道人真是传说中驱物境,也绝不如此刻给众人带来的震撼强烈。 但因这道小小幽蓝光网,数十人使出平生之力,不能动之分毫。 而眼前的道人,举重若轻,五枚小旗飞出,翻手之间,便要将光网拉起。 强烈的对比反差,让众人没办法不对道人的本事,生出深不可测之感。 眼见着幽蓝光网被拽起一寸,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期待着奇迹发生。 哪知道,道人闭合的大手忽然散开,空中的五芒星瞬间解散,五枚小旗悠然飞回,落入道人掌中,消失不见。 方被抬起一寸的幽蓝光网重新落回,轻噗一声,消失不见。 “呼!” 满场爆发出巨大的呼气声。 “道长,您这是作甚?” “道长,将禁制破开吧?” “道长,您这是揪心啊!” “………………” 无数道声音,汇集出强大怨念,几要冲破苍穹,堵塞幽冥。 突然,陡起一道爆喝,“都吵吵什么,此乃道长灵园,缘何要如尔等所愿,开与不开,全在道长,都瞎咋呼什么!” 发声的是君无悔,道士轻松便能掀开禁制,让所有人都相信了,此间灵园的主人,正是这道人。 反之,若道人不是灵园主人,身携破禁之术,焉能不将此灵园搬空。 君无悔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回过味儿来,暗骂自己迟钝,让姓君的抢了先去。 一时间,群情激荡,谀词如潮,皆冲道人去了。 众人皆瞧得分明,要想获得宝药,买好道人是唯一的途径。 且像道人这种活过百岁的老头子,耳根子都软,我之宝药,在道人处,没准就是萝卜白菜。 若是三两句好话,能哄得道人高兴,得赐宝药,岂非天下最好的买卖。 连水中镜这种向来不假言辞的老顽固,都忍不住扒开前面的小辈,挤到最前端,滔滔不绝,更遑论他人。 就在场面气氛达到最高的时候,道人轻啸一声,吟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此言一出,满场嘈杂立止,对着这直指人心的四句话,众人皆红了脸。 非是因为羞愧,而是将道人做了能用语言糊弄的不经世事的糟老头子,殊不知道人字字句句,洞彻人心。 两相对比,众人自觉先前的吹拍之术,实在如小儿尿尿和泥般可笑。 君无悔也臊了个大红脸,暗骂自己失心疯了,字字句句都是警世之言的老头子,会是不同世情的老顽固。 他正愤懑间,却见道人伸手朝他一指,“先前众人嘈切,独你能出言喝止,想来还有几分悟性,便叫你代尔等与我说话!” 得闻此言,君无悔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张开了,便是当年由锻体境突破至气海境,他都没这般兴奋过。 真是老天开眼啊! 有人欢喜,有人忧! 柳逐风,水中镜皆恨得险些没咬碎银牙,心中叫起撞天曲,姓君的有个屁的悟性,不就是会抢着拍马屁,才占了个先机。 老天啊,你瞎眼了么? “贫道僻居此地,已近百载,本以为一颗心已经枯寂,打算老死此处,今日众多小友到来,老夫静极思动,忆及往事,滚滚红尘,俱入胸怀。不知今夕何年,世上何事,可还是姬家当国……” 道人神情落寞,一字一顿,问得极慢,极多,似乎久在古墓封闭,陡起红尘之念,竟致一发不可收拾。 君无悔自知被道人选中,不知多少人眼红,不知多少人巴不得自己出错,惹了道人厌恶,好取而代之。 此刻见道人发问,君无悔拼命组织思绪,注意力之集中,远超宗门考核,当下,有问必答,滔滔不绝,华章彩词,迭出口来,事无巨细,竟将当今之世,描绘得多姿多彩,生动鲜明,直似万丈红尘,天上人间。 “好好!真好!” 道人双目放光,叫好不绝,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样,未几,又叹息一声,道,“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不料一别百余年,尘世上已物是人非。哎,贫道寿元将近,命不久矣,罢了,既是天意,让你等在此时入墓,想必贫道尘缘未绝,就此出墓便是!” 君无悔道,“道长所言甚至,万丈红尘,才是炼心之所,道长道行高深,若再入世,必能轻易寻得机缘,武道再获突破,也是未知之数,天意送来我等,未尝不是上天给道长的警示!” 他巴不得道人生出红尘之念,唯有如此,道人才会想到眼前这片灵园,要作处理,那样,他君某人才有机会。 “你这后生,生得一张巧嘴,话说回来,我辈修道之人,最重天人感应,尔等到来,怕不真是上天警示。出世容易,奈何我这片灵园怎么办呢?贫道这一去,只怕今世再难回返,难难难!” 道人沉重叹息,面露苦涩。 君无悔一颗心却似要炸开了,只觉今天简直就是自己的黄道吉日,想什么来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他这里方打瞌睡,便有人主动送来了枕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好主意 “有何难的,道长将这宝药带出去就是。” 强压着冲动,君无悔试探着说了一句,许是太过兴奋,怎么也压抑不住,一张面皮好似被人扯动,抖动得极快。 道人眼神陡然一亮,忽地,伸手在君无悔脑后拍了一记,“好机灵的娃儿,贫道年轻时,若有你这般机灵,何至师尊的道统旁落!罢了罢了,尔等以为贫道老朽,不知尔等在打什么主意,不就是这片灵园么,尔等既然撞见,便是缘分,贫道若是一毛不拔,倒叫尔等小辈嗤笑。说罢,尔等想要什么,自管开言!” 轰! 满场众人心中同时炸响十万颗天雷珠! 所有人都憋着劲儿,想从道人处寻得机缘,却绝未想到,机缘来得是如此之快,道人竟是这么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一时间,众人惊诧的忘了言语,心中却盘算着要些什么,忽地,心中一炸,场间这么多人,都开口要的话,这二十多棵宝药,却是不够分的! 作为谈话代表的君无悔也作了难,道人如此豪爽,他若是直接张口要,未免落了下乘,且场间一帮饿狼虎视眈眈,若是他开口只顾自己要,非得炸锅不可。 “难难难!” 君无悔心底翻开了锅。 就在这时,一道清凉声音响起,好似秋风渡口白帆船上铃铛被摇响了,“狼多肉少,给谁不给谁,实在是太不公平。” “谁,谁在插话!” 君无悔本就烦得不行,骤然闻听有人争抢话语权,立时就炸了毛。 众人循声看去,插话的却是个双十年华的女郎,身姿曼妙,面庞俊秀,一双妙目,盈若秋水,灿若星河,着一袭绿衣,好似从渭北水乡的柔波里钻出来的采莲丽人,一股清新之感,扑面而来。 奇怪的是,这绿衣女郎似有病态,隐隐处在两位天山派白衣弟子的挟持之下。 话至此处,绿衣女郎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夏子陌。 彼时,许易三言两语,替夏子陌做了个背景,便将其丢给了天山派。 君无悔本不赖烦带个病怏怏的拖累,打算杀掉了事。 哪知道夏子陌心思机敏,早看透了君无悔的弱点,传音君无悔道,“那座山雕武道修为不过锻体巅峰之境,奈何身法无敌,还有异术,本姑娘和他交手多次,对其弱点知根知底。我观那雪衣仙子和君公子,乃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是君公子能在雪衣仙子之前,先擒住那座山雕,替雪衣仙子夺回须弥环,还怕雪衣仙子不对君公子另眼相看么?” 君无悔对雪紫寒早存绮思,只是雪紫寒冰心霜面,根本没机会接近。 夏子陌此言,算是说进君无悔心坎里去了,不管其言真假,暂时却是熄了灭杀之心。 而转入传送阵时,夏子陌被两位天山派弟子挟持,却是不得逃离,反倒和君无悔等人失散。 直到此刻,爆出灵园,引得各方齐来此间,才又和天山派众人汇聚。 此刻,君无悔见是她插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道,“贱婢找死!焉敢插言!” “姓君的,我倒认为这丫头说的是实话,你别以为道长久居古墓,不明世情就好糊弄!” 柳风逐一振紫衣,怒声道。 霎时,群情激荡,尽是痛斥君无悔之声。 原因很简单,待道人言说要将宝药赠与时,众人皆担心狼多肉少,怕自己落不下。 只不过要么各怀心机,要么自重身份,不好将这层窗户纸挑破。 恰巧夏子陌将之挑开,众人正等道人如何作答。 偏生君无悔跳出身来,喝止夏子陌。 众人本对齐垄断同道人的对话权而不满,此刻君无悔跳出,众皆以为君无悔借着独占对话权,要诓骗道人,为己占利。 众人皆将灵园视作一块大大的肉饼,谁要多吃一口,自己便少得一口。 君无悔要想独占,那就是罪该万死的罪过,若非顾忌道人在此,早有人冲君某人动手了。 众人正鼓噪的热烈,道人轻扬拂尘,忽然转身。 这小小一个动作,却将众人唬得魂飞魄散,连连告罪,转瞬,场间又恢复了安宁。 道人叹息一声,满是悲悯地扫视全场,众人被道人清澈的目光扫中,尽皆低下头来,独独一双盈若秋水的妙目,透着十分狡黠。 忽地那狡黠目光一闪,秋风中又摇响了细碎的铃铛,“道长,场间都是俗人,可没您老的道心,您也别生气,再者说,您这灵园,就只二十三颗宝药,可场间足有三十三人,不够分呀。而且这宝药珍贵,大家都想要,又都是有缘人,您老总不好厚此薄彼。” “好一张利口,小丫头,既然你都想透了,想必你有解决的办法。” 道人一摆拂尘,微笑说道。 君无悔大急,正待开言,却见道人摆手道,“居士稍安勿躁!”目光威严。 君无悔心头一震,赶忙住嘴,狠狠剜了夏子陌一眼,浓浓的警告,从眸子深入泄了出来。 岂料夏子陌此刻已抓到了至尊王牌,哪里还会怕君无悔,瞟了他一眼,笑道,“道长抬爱,小女子正有解决之道,适才听闻道长要入世修行。小女子便想,道长仙居墓中百年,想必定无俗事钱物。道长是仙家,在墓中可以淡泊安然,但若出世,吃穿住用行,样样需要用钱,当然,以道长的本事,些须钱财,反掌便得,总归是免不得麻烦。” “不如向此间诸位同道取用,正巧道长有宝药赠出,不如便用着宝药来置换钱币,钱多者得,如此一来,便有公平竞争的办法,正好解决了人多药少的麻烦!此外,道长也好得些钱财,也好从容入世!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道人拍掌作歌曰:“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小丫头倒是照顾贫道面皮,其实无妨,我辈修道中人,讲究的就是性命通达,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贫道既存入世之心,难免要用些财货就按小丫头的法子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麻烦 道人亲口允诺,此事便算敲定,众人心中或喜或忧,喜的是若以财货置换,当不至没有一搏之机,忧的是,此次出行,只道是专为探墓而来,所携财货有限,怕不得拔得头筹。 就在众人各自肚肠之际,又听夏子陌道,“道长百年不问俗事,眼下交易之事,不如由小女子代为打理,道长意下如何?”说着,漂亮的眉眼,轻轻上拽,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弧线似乎带电,直直勾进道人心窝。 “大胆!贱婢焉敢蹬鼻子上脸,妄图攀龙附凤!” 君无悔怒喝一声,双目喷火,若非顾忌道人,立时便将之毙于掌下。 实在是太气人了,从自己手里抢了独家话语权不说,竟还要垄断和道长的生意,这贱婢就不知道羞耻二字,如何写就么? 君无悔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他此刻若是收拾了夏子陌,道长非但不会怪罪,说不得还得生出感激来。 他哪里知道,此刻,道长也对这夏子陌烦到不行,从夏子陌那双盈盈秋水中溜出的波纹,却是道长最讨厌的弧线。 话至此处,道长的身份早已明了,正是许易。 彼时许易破阵求宝,哪里知晓运道不佳,遭遇自毁禁制的阵法,所得灵土,宝药,尽数损毁。 他倍受打击,沉浸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未多时,便听见有打斗声传来,便循声潜行了过来。 到得近前,便见君无悔大战水中镜,再一瞅荆棘林中的灵园,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本许易懒得理睬这两帮人,巴不得双方斗得同归于尽才好。奈何舍不得这片灵园,总觉得好端端的宝物,看得见,摸不着是天大遗憾。 正感伤间,念头一动,生出邪念了,继而窃喜,险些没笑出声来。 不错,许易存了假扮世外高人,骗取财货的念头。 既要扮世外高人,自然要惟妙惟肖,毕竟场中可不是无知白丁,俱是人中英杰。 一般手段,岂能唬得住他们。 是以,许易仔细盘算,这才定计。 首先,外形要像。恰好许易在木屋中收获道袍一件,拂尘一柄,成色十足。 有此道具,扮演道士,自是最佳选择。 为了增加卖相,许易折回河边,寻了一隐蔽所在,洗尽面上装饰,又掏出百变盒,将面涂白,双颊增宽,眼角增添细密的鱼尾,再隔断一缕长发,黏在颔下,对着河水好一阵调整,换上道服,持了拂尘,兼之他身材高大,体型精瘦,一双眼眸精光湛然,卖相配上服装,果然有几分仙风道骨。 光有卖相,还不足够,许易又搜肠刮肚,想出几句应景诗词,出场之际吟出,果真将众人震住,不敢造次。 而单靠表面功夫,决计糊弄不住水中镜这老狐狸。 好在许易拥有一道关键的杀手锏——小破界术。 这也是他临时起意,假扮高人骗财的关键所在。 众多气海境强者都破不开的禁制,他能随手破开。 几乎不用他往自己脸上贴金,无数金粉也会自动朝他身上扑来。 果不其然,他稍稍露了一手,将灵园上的禁制,轻轻扯了一扯,立时震骇全场,无人再怀疑他世外高人的身份。 而他自称的灵园主人的身份,因为小破界术,也再无人怀疑。 接下来,便该他许某人大发横财了。 谁成想,夏子陌隐在人群中,竟一眼认出他来。 的确,他扮相极佳,转变极大,便是照过真面的水中镜,周世荣,以及见过假面的君无悔等天山派中人,皆没认出他来。 偏偏那五行旗是无法掩盖的,就算他化成灰,只要那五行旗现世,就别想瞒过夏子陌。 许易并不担心夏子陌揭穿自己的身份,就夏子陌如今的状况,也只有他许某人能够搭救。 原本想着等财货骗得差不多了,顺手搭救这颇有情义的婆娘一下。 哪里知道,这婆娘竟是贼精,瞅准机会,根本不要自己救,反倒要踩着自己肩膀往上爬。 听听这婆娘的松快,自顾自要作代言人,主动帮自己换钱,和自己一唱一和,却是严丝合缝。 可许易还是从夏子陌奸狡的眼神中,瞧出了得意和算计。 可偏偏他不能拒绝,若是惹得这夏子陌火起,戳破伪装,便是一拍两散的局面。 许易暗暗牙疼,心中沸煮,面如平湖,喝止君无悔道,“居士何必动怒,小丫头的主意不错,倒是贫道生受她了,允她便是。” 说罢,又道,“小丫头,看你古灵精怪,甚是聪颖,愿不愿意,来贫道座下,充个侍药童子?” 左右是合则双赢,斗则两败的局面,许易为安其心,便想先将其搭救出来再说。 此言一出,又惹得满场惊呼连连,不知多少艳羡,聚于秀丽的绿衣女郎身上。 在众人眼中,眼前道长的武道境界,至少在凝液中期往上,说不定是感魂期老怪也不奇怪。 且观眼前灵园,显然这道人精通宝药培植之术,若能得入这道人麾下,岂非天大的机缘。 夏子陌故作迟疑,道人道,“怎么,你不愿意。” 夏子陌暗道“合作愉快”,苦脸道,“道长有所不知,小女子现在为人所制,非是自由之身。” 君无悔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急急道,“误会误会,纯粹是误会,夏姑娘要去何处,自便,自便。” “很好!” 道人冲君无悔微微稽首,一指夏子陌道,“我观你面色不谐,可是有伤在身。”心中却想,救人救到底,老子再帮一把,总该领情了吧。 夏子陌缓步朝道人行来,柔柔道,“小女子的确有伤在身,不过,道长放心,当不至影响替道长效命。” 道人一挥拂尘,冲众人打个稽首,“这位小丫头,既然已是贫道的药童,还请诸位看顾一二,哪位居士带了疗伤药物,不妨稍借一二,贫道定不叫居士失望便是。” 道长高人风范十足,众人只嫌巴结不上,此刻道人有求,众人惊喜莫名,各式各样的药瓶尽数出现,皆喧喝着药名,还不忘鼓吹着药效,极类便宜坊的小商小贩。 第一百七十八章 鹌鹑 道长忽地伸手一指,“就你的吧,小瓶看着甚是漂亮。”指向的正是水中镜。 旁人他不熟悉,水长老倒是老熟人,老头子到底要脸皮,掌中摊着一枚墨色小瓶,并不推介。 水中镜大喜过望,他并非不想巴结道人,而是实在拉不下老脸,学那小儿辈鼓噪。 此刻得蒙道人召唤,他亦有被超级馅饼击中的感觉,赶忙将药瓶朝夏子陌递来。 夏子陌也不客气,接过药瓶,也不废话,秀口一张,举瓶便倒,两粒红色丹丸滑进口来,药瓶已空。 水中镜张了张嘴吧,满满地都是心痛。 那两粒赤色药丸,唤作大还丹,乃水家不传之秘,乃水家老祖亲自调配,采集各种珍奇药材,精炼而成。 便以水中镜在水家的地位,一年所得,也不过十粒。 此大还丹,疗伤续命有奇效,以夏子陌如今的状态,一粒大还丹,便足以治愈,哪知道这小妮子竟是慷慨得紧,仰头便将两粒一起吞服。 大还丹果然神效,转瞬,夏子陌的面色便红润起来,周身散发着薄薄烟气,忽地,张口呕出一大滩紫黑之血,再说话时,声音已中气十足。 道人冲水中镜打个稽首,“居士仁厚,贫道必有厚报,稍后,此间灵土,任居士盛走一匣。” 此话一出,水中镜只觉周身气血乱涌,眼前一阵阵迸出星花,久久才回过神来,继而浓浓的喜色,布满老脸,连连冲道人抱拳,感激不已。 周遭的喧哗声,更如潮水,久久不绝。 灵土乃稀世之宝,价值极高,一粒灵土,等若百枚赤金钱币,一匣灵土,少说也有数百上千粒,这便是近十万金币。 更何况,金币好得,灵土难寻,一匣灵土的价值,实在难以估量。 若真能带出一匣,整个广安武道界,非轰动不可。 “道长,是不是可以开始了,不知在下这八千金,能否换取两百粒灵土?” 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出声问询。 两百粒灵土,价值远超两万金,此人八千金就敢张口置换两百粒,怕不是失心疯了。 顿时,满场嗤笑声四起。 孰料,道人轻轻颔首,“可!稍后居士自取便是!贫道说过,尔等能到得此处,便是缘法,既是缘法,只要不是贪得无怨,贫道自当一一满足。” 道人此话一出,满场开了锅,众人皆慷慨解囊,你三千,我五千,拼命嚷着数字,有道人的“贪得无厌”警示在耳,众人倒不敢漫天瞎喊,皆比照先前那人,说出数目。 “照准了!” 道人一挥拂尘,便要上前,心中激荡,若非暗自强咬了牙齿,早就忍不住对天嘶嚎了。 哪知道,忽地,斜刺里,一道绿影从身前飘了过去,转瞬又飘了回来,再回来时,一双纤纤素手,捧了寸许高的一堆金票。 出手的不是夏子陌,还有何人。 “道长,些许俗物,便有小女子代为保存吧,您的贵手,怎好触碰呢。” 夏子陌扬起一张笑脸,妙目笑得都眯着一条缝了。 道人很想一拳头砸在这张娇艳如花的脸蛋上。 道人心中草翻了天,苦心将臭婆娘捞出苦海,费心帮她治伤,臭婆娘竟然转身就来截胡,是可忍,孰不可忍。 孰不可忍,此时也只有忍! “哈哈,你这丫头,倒是伶俐,像极了百年前贫道养的一只秃尾巴鹌鹑,睹人思物啊,不如这样,以后你的道号,便叫鹌鹑如何!” 道人恼火得不行,也只能在口舌上挣些便宜。 夏子陌正自得意,听了这么个名号,险些没打个趔趄,心中来气,暗道,“姑奶奶原想捞这一笔就算了,小贼你给脸不要脸,就别怪姑奶奶不客气!” 夏子陌眸子中精光一闪,道人暗道坏了,念头一转,一摆拂尘,说道,“鹌鹑,此去东南十余里,有老夫所结茅庐一间,老夫来得匆忙,丹炉里正练着药,估着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将火熄掉!” 打死他也不敢让这疯婆娘,再呆这儿了,指不定这疯婆娘什么都敢截,什么都敢说“不敢劳动道长贵手”。 若真如此,他许某人辛辛苦苦装了半天,岂非为着娘们儿作了嫁衣。 夏子陌没想到道人会来这一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茬了,正拼命转动着脑子,想着推搪之词,却见道人作色道,“怎么,鹌鹑,初到贫道座下,就贪闲了,莫非贫道眼力如此不济,倒寻了个好逸恶劳的!” 话至此处,夏子陌知道小贼是发了狠了,心想,眼下确不是闹翻的时候,左右这一票捞得足了,若是什么也不给小贼留下,说不得就该他先翻脸了。 念头到此,夏子陌知道该退了,只好捏着鼻子鞠了一躬,懦懦道,“道长息怒,道长息怒,鹌鹑不敢,鹌鹑这就去!”说着,快步朝东南方向的密林钻去,一路上将小贼祖宗十八代骂翻,鹌鹑,鹌鹑,鹌你奶奶个鹑。 转进密林数里后,她便开始改变方向,免得有那心怀不轨的,跑过来劫财。 一想到财货,她心中又火热起来,怀里这一叠钱,竟有十数万之数。 想她夏大美女和几位兄长辛辛苦苦,挖坑打洞,十几年也没挣下今次所得的一个零头。 穷极暴富,她心情大好,尤其是这笔钱财,是从最招人恨的小贼手中劫来的,舒爽劲儿又翻了几个跟头。 一想到小贼,她忽地生出些许佩服来,这人怎么就那么精,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借着个梯子,就敢上天捞云彩。 区区锻体境,竟敢打一堆气海境的主意,更妙的是,竟还把一帮高人耍得团团转,骗得众人恨不得抱着他叫爷爷,送钱送物,生怕这小贼不要一般,真是痛快! 想着想着,夏子陌自己都不知道,悄然间,对小贼生出了几分佩服。 正自出神,耳畔传来破空声,夏子陌猛地转醒,赶忙扑倒在地,钻进草科中。 她不是胆小之辈,兼之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化出湖海的她,自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阵石 关键是,此刻她身怀巨资,万不敢冒丁点风险,这笔钱,她若不活着带出去,交到大哥手中,怎对得起兄长们这些年的付出。 十几万算什么,相比那三颗费尽心思,耗尽机缘,才得来的神元丹,太过轻飘。 还好,破空之声,并非冲她而来,停顿片刻,她继续朝更深的林子行进,没走出一箭之地,眼前竟出现了一块正在变化的黑土地。 那黑土地,一如方才所见,里间的泥土尽是颗粒饱满的黑珍珠状,正是灵土。 诡异的是这灵土,正在一点点灰化,碎末化。 与此同时,周遭还有十余株珍惜宝药,亦在迅速地变化着。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眼前的灵土,宝药,化作粉尘,经风一吹,四处飘散。 怔怔半晌,夏子陌忽地自语,“我明白了!” 她的确明白了,精通阵法的她,想通了那边幽蓝光网必定不止渊阵这么简单,定然还有自毁禁制。 显然,小贼很清楚地知道一切,这也就是解释了小贼缘何明明有机会独吞宝藏,为何还要现出身来。 只怕小贼早就知道这看得见的灵园,实则是一块大大的鸡肋。 唯一的解释,是小贼提前接触过同样的灵园,有过破禁的经历,弄清了灵园的底细。 不得不说,夏子陌心思细腻,转瞬便想透了关键。 一念及此,夏子陌又惊出一身冷汗,稍后小贼若是不能兑现承诺,又该如何? “小贼的身法堪称神妙,可再神妙的身法,被这数十气海境强者围堵,又怎么可能逃脱。” “我看这家伙简直就是在作死,这可如何是好!” “咿,我担心他作甚,这可恶小贼死了才好……嗯,这样想也不对,怎么说小贼也勉强算救过……不,帮过姑奶奶几回,这个人情要不要还他?” “还他?怎么还!自己冲回去,自保都难,要是不惦记几位兄长,这人情拼了命还他就是!” “咦!夏子陌啊夏子陌,你欠他屁的人情啊,忘了在山洞里,那小贼竟然,竟然摸,摸……嘤……该死,臭小贼,烂淫贼,死了才好,姑奶奶不欠你的……” 思绪千回百转,夏子陌终于说服了自己,一路潜行,她出身阴山盗,观山辨脉,乃是拿手好戏,数个时辰后,竟让她寻到了来时的山洞,花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凿出个小洞,缩着身子钻进洞去,复又钻回了血战炎蟒的大厅。 小心地将一扎金票,在两边小腿肚子上绑好,深吸一口气,夏子陌直直撞进白色光幕,嗖的一下,消失不见。 ………… 看着窈窕的绿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许易打心底舒了口气,蓦地,又肉痛起来。 十几万金啊,唾手可得的十几万金,说没就没了,造孽啊! 强压着心痛,许易还得摆出出尘之态,“诸位居士放心,不管是买了的,还是没买的,贫道都会均等再赠送少许,定不叫诸位此番机缘落空。” “道长,您只要金票么?兵器,功法,器材,您要不要!” 接茬儿的是君无悔,风神如玉君无悔,此刻一张脸好似在阳光底下晒干了的橘皮,写满了悲苦和沧桑。 是啊,谁能理解君某人心中的痛苦呢。 数个时辰前,天山派众人遭遇了匪号座山雕的劫匪,生生被讹去了四万余金。 按说,都是天山派的骄子,自不缺钱,可今次是来寻机缘的,谁会无事,揣一堆金票在身。 哪知道偏偏先遇劫匪,再遇高人,两个都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这会儿,听说道人愿意奉送点灵土,君大师兄被这莫名情绪一冲,险些没哭出来。 他再也忍不住了,灵土被分了也就罢了,那二十余枚宝药,若是再动不到一二,那就真无颜见天山父老了。 不待回宗门,玉清那老顽固知道了,就没他好果子。 “兵器,功法,器材,老夫要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们有神意剑,有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还是有三阴木?” 许易淡然摆手,显得十分看不上,心中却是欢喜。 金票被臭婆娘一锅端了,留给他的,就剩了兵器,功法,器材,能够惦记了。 他是世外高人,若是张口要,太过违和,弄不好露底。 此刻,君无悔自己送来话把,怎不叫他欢喜。 一听说道长不要,众人尽皆失望,浓浓的叹息声,几要将愁怨凝实。 许易见火候差不多了,轻摆拂尘道,“罢了罢了,总归这些药材,与贫道已无大用,尔等既得机缘,也算与尔等有缘。这样吧,为怕尔等责怪贫道偏心,还是拿东西来换吧,不管是个啥,哪怕是世面上的小童玩具,老夫瞧中了,便将园中果子换与你。” 此话一出,众位强者,瞬间化身摊贩,各自将外衫一脱,径直铺在地上,不多时,每人面前都堆出满满一堆器物。 彼此张望,尽皆吃惊不小,虽是同门手足,亦不知对方悄然间,竟攒下这许多东西。 摊贩虽多,许易标的却万分清晰,此间众人,他熟悉的唯有周世荣,水中镜,且这两位都是身家豪富之辈。 与其盲目撒网,不如重点捞鱼,前次点了水中镜,坑了水老儿一瓶大还丹,若再直奔水中镜而去,未免刻意。 由是,许易将目标瞄准了周世荣,当先朝周世荣行去,到得近前,果见周世荣摊上好东西不少,年份足的宝药,一排写着秘术的功法秘籍,甚至还有两把兵器,单看兵器中央的黑色“纽扣”,便知是血器。 宝药,功法,血器,除了宝药,许易都不如何感兴趣,而对宝药感兴趣,也是为了秋娃。 偏偏他不能流露出对宝药的兴趣,毕竟,身为道长的他,拥有一片灵园了,又怎会看得上旁人的宝药呢。 许易有些失望,正待离开,忽地,在周世荣脖子间扫见一块挂坠,挂坠是一块纯白石头,形状极不规则,遍布斑驳细纹。 心念电闪,许易猛地想起此物在熊奎处见过,只不过熊奎手中的是块青石,而周世荣脖间挂着的却是白色,正是阵石。 第一百八十章 三坑 许易听熊奎说过,阵石,亦是金紫黑白青,论贵贱,青色最贱,金色最贵,而熊奎拥有一块青色阵石,便视作珍宝,而周世荣脖间的白色阵石价值之高,恐怕更是难以想象。 不说别的,就冲周世荣的身份,能挂进他脖间的玩意,定是珍宝。 “脖间的阵石不错,贫道粗通阵法,正缺一枚阵石,不知小友可否割爱?” 许易含笑说道。 许易行到他摊前时,周世荣窃喜不已,以为机缘降临,却没想到道长竟看中了阵石。 此阵石,乃是周道乾亲赐,既珍贵,又意义非常,更难得的是,价值极高,整个凌霄阁也难觅第二块。 周世荣未免有些不舍,正待出言婉拒,一旁的柳风逐抢先出言道,“既是道长看中了,正是一场缘法,公子还不应下?” 道人动辄赠人珍贵灵土,又将十数万金慨然放至初次见面的病丫头处,足见高人风范,怕是性情中人。 此等高人,恐怕受不得拒绝,若是惹得高人不快,还谈什么机缘。 柳风逐担心周世荣历练不够,生怕惹恼了道人,这才抢声出言。 许易挥挥手道,“既是交易,还是两厢情愿的好。小友放心,贫道自不会让小友吃亏,若肯交换,园中宝药,小友可自选两株。” “什么!” 周世荣激动了,灵园中的宝药,无不是世间奇珍,单一株宝药的价值,怕就能和阵石相媲美,更何况是两株,还能自选。 “换换换,多谢道长!” 高傲如周世荣也被这天大馅饼砸晕了,冲许易深鞠一躬,解下阵石,朝许易递来。 许易接过阵石,强压住心中火热,念头一动,收入须弥环中,指着灵园道,“要换哪两株,你去选吧!” …… 拜求订阅啊,感觉坚持不住了,兄弟们给点订阅啊 周世荣大喜,颠颠儿去了,不多时,便扯着嗓子报出了,“无漏果,阴天葵!” 说来,灵园之中,虽都是宝药,在珍惜程度上,却也有着极大的差别。 无漏洞和阴天葵,正是灵园中,处于第一阵列的宝药。 周世荣方挑选毕,众人无不大急,从心底开始深情呼唤,道长快来,快点来。 奈何许易早有目标,任你怎么呼唤也是无用,脚步一偏,到了柳风逐摊前。 他看出来了,以周世荣的身份,还得礼敬这位紫衣大汉,显然此人必是凌霄阁的高层。 他对周道乾的愤恨,已然延伸到整个凌霄阁,既然有坑凌霄阁的机会,他又怎舍得放过。 “道长自管看,自管看,看重什么,不用说话,您直接取走。” 柳风逐激动了,饶是以戒律堂首座之城府,也压不住内心深处的兴奋。 周世荣一举得获两枚宝药,若是自己也能有所斩获,那此次探墓,无疑,凌霄阁拔得了头筹。 而作为此次探墓的副领队,尤其还是深入第一线的实际带头人,立功非小,说不定返回宗门后便能直接胜任一小堂堂主。 念头到此,他越发觉得完成交易,至关重要,生怕地摊上的一般货色,难入道人发言,赶忙又从须弥戒中,掏出几件器物来。 许易的目光在一根两尺长短的黝黑绳索上,停住了。 此物他并不认识,之所以加以关注,乃是深知一条道理:不起眼的东西,却被珍而重之地保存,必定是极好的玩意儿。 就如他手中的哭丧棒,看着丑陋,谁知其惊天威能。 这条绳索亦是如此,看着不起眼,却被柳风逐郑重保存,起先还不愿拿出,最后为吸引自己注意,才取将出来,怎么可能是简单物件儿。 “这根短绳不错,想必并非凡物。” 许易伸手,将短绳掂在手中,入手沉重,竟有百十斤。 见许易拿起短绳,柳风逐先是一喜,继而暗暗叫苦,他没想到道人目光竟是如此犀利,一挑便拣中了最让他不舍之物。 原想此物平凡无奇,即便取出来,也当不会挑中,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好在他总算多经风雨,心神很快稳定下来,比出大拇指道,“道长好眼力,这非是一根短绳,乃是蛟龙须!三十年前,中都运河涨水,忽生惊天海啸,三日不绝,水漫半城,一月后,水退,运河滩上,有蛟龙伏尸。当时,为争夺此蛟龙尸身,爆发好大一场混战,最后蛟龙尸身竟在众多攻击之中粉碎,仅余十余根龙须,流落世间。” “柳某亦是机缘巧合,偶得一根。蛟龙血脉,源远流长,乃妖物中最具天赋异禀之流,通身皆宝,这根蛟龙须,乃是炼器之奇宝,遇水而浮,遇火而艳,沾血则威炽,其坚其韧,见所未见,神妙非常。” 说话之际,柳风逐手指破开,一滴血浇滴在龙须之上,霎时,龙须发出血色光亮,隐隐有龙吟散出。 柳风逐之所以如此详尽介绍,无非是存了卖家心理,毕竟已然被看中了,要回来是不可能了,不如尽力介绍,以求卖个好价钱。 果然,道人甚是欢喜,“好东西,贫道受了,居士可去选定两株宝药,不,三株!” 刹那,柳首座的阴魂险些飘出壳来,面色潮红,宛若醉酒,踉跄着步子,朝灵园靠近。 场面越发热烈起来,只怪道人实在太豪爽了,就这般你两株,他三株,恐怕分不到十人,这宝物就得光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贫道像此种灵园还有两块,断不让诸位空手而归便是。” 许易清扬拂尘,满场瞬间死寂,看向道人的目光,像看神仙。 许易脚步轻移,终于到了水中镜摊前,“这位居士,适才得蒙赠药,贫道感念,你可有物件与贫道相换。” 水中镜激动得牙齿打颤,再也不心疼什么大还丹了,能结好这道长,可不比十万颗大还丹都强。 当下,强忍笑意,正色道,“区区丹药,何足挂齿,道长何须介怀。” 许易道,“此言差矣,贫道空活百载,还不至受小辈恩惠,这样吧,你随便拿些疗伤的,回力的丹丸,也好方便贫道赠与我家童儿,宝药你便自取两株就是。” 第一百八十一章 撞破 许易认识的宝贝不多,丹药则更少,不知道水中镜摊子上,哪些是好货色,哪些是差的,是以,故意将皮球踢给水中镜。 水中镜正沉浸在狂喜之中难以自拔,心道,这道人如此豪爽,我不过赠了两颗大还丹,这道人就记下恩情,若是此次拿出的东西差了,便是道人不笑话,也难保周遭的红眼病们不出言鼓噪,让某下不得台来,罢了,眼下哪是小气的时候。 计较已定,水中镜从须弥环中,唤出一个宝盒,拆开宝盒,里面露出三个组合的小盒子,一个黑色,一个白色,最后一个赤红之色,还刻着一道闪电图案,封着个大大的“禁”字。 水中镜将一黑一白,两个盒子打开,每个盒内皆盛着数颗药丸。 立时,许易便认出来了,正是回元丹和补气丹,正想着水老儿怎么不上道,拿些大路货搪塞自己,忽地,发现不对来,这回元丹,补气丹,竟和齐名赠与自己的大有不同。 齐名所赠,颗颗饱满,却是浑厚,此间的回元丹和补气丹,却是晶莹如玉,几近透明。 水中镜得意道,“两种丹药,道长自然认识,回元丹,补气丹,上不得台面,不过都是鄙人叔祖精心炼制,乃是上品丹药,疗伤,补力,当有奇效,还胜过大还丹,正好赠与道长药童,算作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水家乃是广安四大世家之中,唯一擅长炼丹的家族,现任水家老祖,更是炼丹奇才,虽威名不显,实际丹术远胜丹鼎门的所谓三大丹王。 炼丹界向来有“丹丸好成,品相难求”的说法,回元丹,补气丹虽是常见丹药,但能炼出中品丹药的,便已是凤毛麟角。 齐名赠与许易的回元丹,补气丹虽多,也不过是下品,中品至于齐名自己,也是需要机缘才能炼出,自然需要珍藏。 此刻,水中镜为买好道人,算是出了血本。 下了血本还不算,还要故作风度,说什么小小礼物。 许易心中发笑,接过药盒收入须弥环中,面上依旧和善,“贫道就代小童,谢过居士了。”说着,转步欲行。 水中镜惊呆了,恨不得把自己一张破嘴撕烂,说什么礼物,说什么不成敬意,少说几句能死嘛。 水中镜万没想到道人竟是直肠子,自己说礼物,人家就真当礼物收了,连个回话都没有,偏生他话出口来,哪里收得回去,更不好拉下脸皮,叫住道人。 眼见道人已走出三四步,水中镜眼角已快渗出泪来,忽地,许易又转回头来,“忘了,还没给居士好处,对了,你另外的那个丹盒,能否也换与贫道。眼见着贫道便要入世,药童力弱,难免为人所趁,多些丹药也好防身。” 一咏三叹,一波三折,水中镜终于受不得这般折腾了,泪水终于飚了出来。 心理防线几近崩溃,道人终于开了金口了,他哪里还敢矜持,赶忙将赤色药盒递了过去,强定心神,朗声道,“此乃天雷珠,乃大炼师熔一丝雷霆之力而炼制,威力绝伦,道长千万要嘱咐贵药童,谨慎使用。”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天雷珠都出来了,怎么舍得!” “上次拍卖会上,见到一颗,价值一万五千金呐!” “水家果真豪富,这等重宝,也舍得出手!” “…………” 水中镜很满意这个效果,心道,这下,道长总该多给些好处了吧。 果然,道人很满意,接了过来,收进须弥环,微微颔首,“想不到时隔百年,还能再见此物,睹物思人,有些伤怀啊,贫道多谢居士,灵园中的宝药,居士尽管挑选四株,此外,再奉送居士一匣灵土。” 许易空头支票开得满天飞,却把水中镜欢喜得要跳起来。 这片刻功夫,他愣是将水中镜的心弦当琵琶弹了,弄得堂堂水中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简直就是玩弄于鼓掌之间。 “道长,道长,您,您,不能忘了我啊!” 方打发完水中镜,许易还未及转身,大腿被人抱住了,低头一看,却是张哀怨到极点的俊脸。 不是君大师兄,又是何人。 满场众人,若论崩溃指数,君大师兄最高,心塞程度远甚先前的水中镜。 早在道人出场之初,君无悔最是意气风发,惯因垄断了和道人的对话权。 直到夏子陌插嘴,君大师兄彻底悲剧了。 先是话语权被抢,随后,用金票换灵土,一众天山派近乎囊中空空,眼见着别人喜气洋洋,君无悔一颗坚强的心脏已然百孔千疮。 他忍无可忍,提议用兵器,丹药,器材,乃置换宝药。 哪里知道,他这提议又为别人做了嫁衣裳,眼见着凌霄阁和水家,几乎要将灵园换去一半。 道长却似乎忘了他君某人! 想他君大师兄,堂堂天之骄子,何时这般悲催过,一众浓浓的失宠之感,摧枯拉朽一般,粉碎了君大师兄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再也不顾什么尊严不尊严,扑到道长脚下,哀求起来,哪怕是耍赖,他君某人也耍定了。 因为他盘算得很清楚,若是再不能从灵园中获得好处了,他君某人在天山派的名声算是完了。 什么雪紫寒,未来掌教之位,必成镜花水月。 “好吧,看在小友赤诚的份上,就去看看小友有什么好玩意吧。” 对这种哭着喊着求坑的家伙,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呢。 君无悔此计奏效,场面瞬间凌乱,既然有成功的捷径可走,谁会不走呢。 霎时,各种苦情戏码,一道铺开。 君无悔怒极攻心,正要发飙,一道凌厉的庚精剑气,划空而来,直取许易头颅。 许易正被人堆堵着,所有的心神都在和众人的纠缠下,丝毫无有防备。 感知方捕捉到剑气,许易心头猛地一颤,心中惊呼吾命休矣,竟是连龙鳄甲也来不及催动,剑气已到眉间三丈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猛烈的气浪横空而来,直直撞上气浪,在半空中炸响。 第一百八十二章 紫寒 “大胆!竟敢对道长不敬,作死么!” 水中镜怒喝一声,视线死死锁定正从半空中缓缓飘落的雪衣丽人。 若非顾忌对方是天山派诸位大佬的掌中宝,水中镜早下死手了,心中却浮想起来,“这女人怕是失心疯了,竟敢对道长出手,嘿嘿,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惹翻了道长,我怕他天山派都扛不住。哈哈,亏得老夫眼疾手快,抢先出手,攒下个救驾之功,以道长的爽快,怕不是又得大把好处赐下。现在想来,道长的道行真是不得了,剑气都到眉前三丈了,依旧不动不摇,这份定力,就是自己远不及的,果真是高人风范,非比寻常啊!” 却说水中镜暴喝出口之际,众人皆瞧清了先前激出剑气之人的面目,惊诧莫名。 “雪师妹,你这是作甚!” 君无悔满面郁结,语调激昂。 来人正是雪紫寒,清丽的女子好似从冰雪世界中走来,一柄宝剑遥遥斜指,精湛眼波,伴着宝剑的霜雪寒芒,直射许易,“君师兄切莫上当,你仔细看,此人正是座山雕!” “雪师妹,你,你……你还是去休息吧,须弥环,师兄保证替你追回来!” 君无悔认为雪紫寒遭遇连番打击,追寻座山雕不得,疲惫过度,思绪混乱,开始说胡话。 “雪紫寒,你自己有病,自己一边待着去,别耽误大家的大事,胡扯什么,天山派的,赶紧把这疯婆子弄走,要不然,别怪大伙儿别客气。” 喊话的是一名女修。 雪紫寒艳压群芳,芳名远播,在广安修炼界,几乎是所有青年武者的梦中情人。 自然引得众女修不满,此刻寻着机会,哪里会跟雪紫寒客气。 孰料,雪紫寒丝毫不理讥讽,盯着许易道,“把须弥环还我,扮相再妙,也别想瞒过我去,我的须弥环下了禁制,唯我能感应,就在你身上,拿出来吧,座山雕!” 此话一出,顿时疑云密布,瞬间,所有的视线都在许易身上汇聚。 “什么须弥环,你说这个么?” 许易手中忽然多了个金色的圆环,淡然道,“此乃贫道从一位黄脸病汉手中获得,此人想偷袭贫道,被贫道超度了,莫非此圆环乃是女居士之物。” 许易万没想到一枚圆环,竟然险些露底。 一听此言,众人那边方腾起的怀疑,又快速消退。 实在是许易这得道高人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毕竟,这灵园不是假的,反手之间,扯开禁制,也不是假的。 “看你伪装到几时!” 雪紫寒俏脸含煞,冷道,“你们都被他骗了,这灵园是真不假,但园中宝药,受禁制保护,若是强力破开,一时三刻,这灵土,宝药都要损毁……” 原来,夏子陌所见的残余灵园,正是雪紫寒破开的。 此次探墓,玉清仙子猜到恐会遇到禁制,便从天山派掌教处求下一道威力绝大的破界符。 雪紫寒追寻座山雕,路遇灵园,心中大喜,立时便动用了破界符,竟一举将禁制破开。 后边的遭遇,便和许易先前遇到的一般无二,先欢喜,后失望。 而适才,她追到此处,远远听了这边的动静,越看越不对,心念一动,忽地感应到自己的手镯,再看这道人只知收取,却不兑现,便明白了,这道人怕是知晓灵园的自毁禁制。 两下一结合,哪里还猜不到眼前的道人乃座山雕所化。 “好个贱婢!竟敢坏道爷名声,找死!” 话音未落,许易身法一晃,直朝雪紫寒飚去,半途中,猛地一个折身,朝远处遁了开去。 许易是个聪明的家伙,他更知道眼前这帮人不傻,不过是被利益熏心,一时不察,而只要自己漏出丁点破绽,整个戏法就完不成了。 道理很简单,只要有人说一句,能不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许某人的把戏,就玩不下去了。 而此刻,雪紫寒之言,等若将怀疑的种子,转瞬便能生根发芽。 许易猜到事败,又岂能久留。 谁承想,他身法快,雪紫寒的剑气更快,不待他遁远,十几道纵横交错的剑气,竟将其去路死死锁住。 剑光霍霍,寒而迫人,许易虽有龙鳄甲护身,却也不敢硬闯,但因此剑气乃通过雪紫寒掌中的秋水剑激发而出。 显然秋水剑乃是血器,许易曾听宋长老说过,中品血器激发的兵气,龙鳄甲虽能防御,必定有损耗。 能防得住十剑,怕是防不住百剑。 龙鳄甲可是许易的保命法宝,焉能见其损毁。 是以,许易宁可止步,也绝不硬闯。 眼前的情势虽危急,却还不到穷途末路。 却说,许易这般一逃,等若将谜底亮了出来。 无数人心中一荡,眼前一黑,只觉整个世界都昏暗了。 更有那定力差的,被骗走了全部的金票,哀痛至极,受不得打击,竟栽倒在地。 最为悲痛者,自然要数周世荣,柳风逐,水中镜这三位被许易重点关注的倒霉鬼了。 周世荣气得直抽抽,身子不住发软,连追击的力气都没有。 那块阵石,乃是他过周岁时,周道乾亲自从凌霄阁掌教手中请下来的,意义非凡,价值更是不菲。 千舍不得,万舍不得,竟叫一江湖骗子,三言两语,乖乖送了上去,传出去,他周公子还怎么做人? 更要命的是,心上人正在此间,若是叫她得知了,自己还能活么? 柳风逐心中更是在滴血,那根蛟龙须,真是他费尽心机,才得来的,曾有人出万金求购,他都不曾出卖。 可以说,他柳首座全部身家,三分之二在这根龙须上。 今次为了拍马,奋力一搏,原指望能赚个三五倍,哪里知道终年打雁,竟被小家雀啄瞎了眼睛。 当然,三人中最痛苦的明显是水中镜,谁叫此公损失最大呢。 先丢了两枚大还丹,又去了八千金买所谓的灵土,接着又被坑了两盒上品补气丹,回元丹。 最让他揪心的还是那枚天雷珠,那可真是有价无市,唯机缘可得的宝物。 第一百八十三章 驳 略略汇总,水中镜损失了近五万金,饶是他家底丰厚,这回也着实伤得不轻。 关键还在,若只是失了钱财,水中镜不至如此哀痛,而失却的尽是钱财都换不回的宝贝。 噗嗤,水中镜喷出一口紫黑色的血液,身体打着颤,亏得水明月早瞧出不对,及时一把扶住,堂堂水长老才没一头栽倒。 说来话长,实则刹那。 雪紫寒方截住许易,水中镜强行压住气血,真气喷涌,身如电光,便朝许易飚来。 与此同时,无数人朝许易涌来,瞬间,四面八方竟被堵了个风雨不透。 霎时,三道气墙,十数道气浪,以及十余道气流,瞬间激发,朝许易吞来。 就在这时,许易大喝一声,掌中现出一枚赤红的珠子,那珠子轻轻在手中一掂,瞬间所有的气墙,气浪,气流,尽数散去。 “天雷珠!” 霎那之间,所有的攻击,烟消云散,便是杀心最重的雪紫寒,也惊得倒飞而回。 天雷珠,威力绝伦,爆炸之际,方圆三十丈,尽成焦土,绝非什么兵甲,能够护卫。 如今,众多强者恨极而狂,只怕许易跑了,全速飚来,扎眼就到近前。 若此时,天雷珠爆炸,谁也没有生还的把握。 “啊啊!!!” 水中镜仰天狂啸,双目充血,心中悲愤到了极点。 天雷珠是他水某人赖以保命的至宝,被贼人骗去不说,还被贼人拿将出来,光明正大地威胁自己,这叫什么事!!! “老贼,拿天雷珠吓人,算什么英雄,有种真刀真枪地跟本公子打一场!” 周世荣横眉怒目,强压着心塞,出声挑战。 霎时,无数人出声鼓噪,要老贼要点面皮,有种单打独斗。 许易未怒,雪紫寒听得大脑一阵阵发晕,老贼如此无耻,焉和英雄挂的上边,不思计谋灭贼,竟想在言语上争锋,师尊啊师尊,您可知您看上的才俊,竟是如此草包。 就在雪紫寒腹诽的当口,某老贼竟腆着笑脸说话了,“诸位诸位,误会,全是误会!” “误会个屁,事到如今,你竟还有遁词,真不知死活!” 君无悔俊面扭曲,暗地里的泪水和血水,绝不比水中镜流的稍少。 多少浓浓的期待,多少真挚的渴望,多少哀怨的眼神,全******云散烟消。 更要命的是,他君某人还曾扑倒在道人脚下,现在想来,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满耳喝骂,许易丝毫不乱,微笑依旧,忽地,一指雪紫寒,“我座山雕的确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可你们以为这婆娘戳破老子,全是一颗公心么?你们可以问问天山派的,我座山雕是不是和这婆娘,纠缠极深。嘿嘿,这灵园的秘密,你们以为就是他说的那样么?” “无耻贼子,去死吧!” 雪紫寒傲雪孤霜惯了,走到何处,都是被各种艳羡和恭维包围,何曾受过指责,更不提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不敬,面子上挂不住,哪里还管其它,秋水剑一斜,一道剑气凌空而生。 轰! 数到气浪瞬间催发,撞上剑气,半空中,轰然炸响。 出手的人头很杂,有雷家的,有风家的,甚至还有凌霄阁的。 显然,许易的话起了作用。 说来,非是众多强者蠢笨,而是许易洞悉人心。 眼前的局面,就好像许易后世经历的传销,眼前不少强者已被许易洗脑。 不过,洗脑的方式却不是信了许易天花乱坠的胡吹,而是信了自己那损失不起的损失。 场中每一位都被骗去了金票,在有些人那里,数千上万金票算不得什么,但在有些人那里,却是数年之积。 此刻听闻许易有话要说,谁都存了万一的想法,若是这人真能兑现灵园呢,若这雪紫寒真藏了什么阴谋呢。 虽然这点念头,有些荒诞,甚至有些愚蠢。 可已坠入湖心的落水者,撞上根稻草,都能抱住救命。 更何况,许易在包围之中,听他说几句又能如何呢,反正是跑不了了。 反之,不敢让他说话的,心里恐怕才藏了鬼。 此种念头,不止在一人心中生出,由是,在雪紫寒冲许易出手之际,自然有的是人出手。 “还嫌被骗得不够深!” 雪紫寒冷艳的玉颜终于有了表情,怎么也想不通这帮人是不是傻掉了,竟还信这恶人的言语。 “雪师妹,稍安勿躁,让他说几句,又能如何!” 君无悔一脸深沉地道。 他受伤极深,已近崩溃,却陡然从许易的话中,听到了某种可能,自是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拿住。 雪紫寒惊呆了,竟连君师兄也这般了。 她秀目轻蹙,第一次认真打量对面那可恶恶贼起来,哪知道目光方射过去,那恶人竟在冲她眨眼睛,天下竟还有这等无耻之徒。 就在她“赞叹”无耻之徒的当口,无耻之徒让她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无耻,“诸位有所不知,我和这位雪衣姑娘的故事长的狠,其中的恩怨情仇,就不细说了。一言蔽之,算是老冤家了。她正为追杀我,才进了此间。哪知道经过传送阵,让我逃开了。” “也是老子运气好,发现了一处灵园,不是此处,而是另一处,恰好老子精通破禁制的法门,正破开禁制,摘取了一株宝药。这婆娘追了过来,当时老子顾着逃命,便遁逃开了,这婆娘却未追过来,显然是被灵园勾住了。” “住嘴!” 雪紫寒浑身发抖,终年不见表情的美艳玉颜,竟涌出一片红云。 她气晕了,从未想过世上竟有如此讨厌之人。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此人编造起无中生有之事,竟是行云流水,毫无凝滞,更不要脸的是,用些似是而非的词,引得旁人无限遐想,好似自己和这恶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令人遗憾的是,这些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变了,显然对这恶人的话,信了几分。 这究竟是怎样的无耻之徒啊! 却说雪紫寒一声喝罢,许易顿时住嘴,无数道不满之声,随之而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白日见鬼 “紫寒仙子,究竟何事不可对人言!” “对与不对,先听此人将话说完!”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喊门!孰是熟非,还得辩上一辩。” “雪姑娘,老夫敬你是天山派招牌,若是不识好歹,别怪老夫手下无情!” “………………” 雪紫寒简直要晕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难道正像掌教说的那般,正义凋零,邪恶永存么? 她非是蠢笨之人,若是蠢笨,也就练不成天山派无数人都修不成的秋水剑诀。 她也看明了局势,这恶人善于把握心理,因势利导,若是自己再出言阻其说话,恰巧落入其彀中。 不仅引得众人不满,还间接助推了这恶人的奸计。 念头到此,雪紫寒沉下心来,忖道,“铁证如山,我何必自乱阵脚,倒要看看这恶人,如何自圆其说。” 很快,雪紫寒便见识到了许易真正编故事的能力,“那婆娘没追过来,我却逃得甚急,哪知道运道极好,又发现一片灵园,正要破禁,却发现有人来了,只好躲了起来,不多时,人越来越多,总共分作两拨,相互打了起来,再后来,人更多了,闹成一团。” “我想有这么多人在,灵园我肯定惦记不上了,正焦躁间,便生出一计来。故意扮作世外高人,想和大家完成交易。现在好了,交易进行到一半,被这恶婆娘终止了。我承认我欺骗了大家,但这是没办法的,若不采用这种方式,想我孤家寡人,怎么能争得过各位。” “话说回来,我这也算是交换,没有我,你们也破不开禁制,如此算来,我这也未必算是欺骗!” 这谎话扯到白日见鬼,却说进不少人心里,但因这谎话,七分真话假着三分假话,尤其是许易的自我剖析,极能打动人心。 再加上众人极度期盼许易所言为真,唯有这样,先前的付出,才不算付诸东流。 啪,啪,啪…… 雪紫寒轻拍玉手,傲然道,“好故事,果然是好故事,说得天花乱坠,却不知错漏百出。我来问你,你说你曾在我之前遭遇灵园,还破开禁制,取出过一枚,不知那枚宝药在哪儿,你可敢拿出来让大伙儿一观。” 雪紫寒消耗一张珍贵至极的破界符,攻破了灵园的禁制,满以为能得获多多,却是竹篮打水,其中失望,难以言喻。 此刻,听闻许易如此编排,大言说取出一枚宝药,岂非谎话说得白日见鬼。 哪知道,她话音方落,许易手中便现出一枚火红的果子来。 “血炎果!竟是血炎果!个头如此之大,血色如此纯正,这,这……这定是来自灵园,没错,没错!” 人群中忍不住发出欢呼声。 其实,这种心理很正常,所有人都希望局势的发展,向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当这种期望兑现,爆发出的喜悦,是难以言喻的。 雪紫寒脸色猛地一白,万万没想到许易竟真有如此宝药,心中一惊,莫非此人的破界之法,真能破开禁制,又不至于触发自毁禁制。 此念方起,便被她按了下来:“胡扯,这人若真在自己之前,遭遇了那片灵园,又能不触发自毁禁制,而破开禁制,那灵园哪里还能剩着,早被这家伙搬空了。不对,这宝药定是这家伙得自别处,故意来张冠李戴。” 就在雪紫寒堪破关键时,许易却又接着说了起来,“诸位诸位,你道这疯婆娘为何拼命阻止交易,也要来拿我,因为她知道只要拿住了我,便能拿住所有的灵园。更何况,我和她早有私仇,正好一举两得。” 雪紫寒终于忍不住了,怒道,“胡说什么,那禁制,我破开过,不过一时三刻,所有的宝药和灵土,尽数灰化!” 许易冷笑道,“还要狡辩,你若能破开,那你现在破一个试试。” 雪紫寒能说出破开禁制后,灵园的变化,显然是真破开过。 许易出言让她再破,便是打的一个赌,他赌雪紫寒再破不开。 道理很简单,若是她能破开,哪里还会跟他许某人废话,径直将禁制破开,便胜过所有的雄辩。 按此理推论,许易甚至猜到雪紫寒所谓的破界之法,必定是消耗性的。 此言一出,雪紫寒果然接不上了。 一,血炎果摆在众人面前,显然和灵园中的奇珍,属于同一个档次,不从灵园中来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二,你雪紫寒口口声声说破开过禁制,灵园早毁,现在却根本拿不出实证。 三,许易破开禁制,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四,许易言说雪紫寒抓捕他,所谓正是想独占灵园,此事不管真假,但有一点苗头,便为众人所不允。 如此种种,许易和雪紫寒的当面对质,胜利的天平却早早歪向了许易一方。 雪紫寒今次大开眼界,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死人也能说活,正想着如何戳穿许易的谎言。 许易却不打算给他机会了,大吼一声,“好你个雪紫寒,不就是烟波湖中的那桩旧事么,老子又不是故意的,你他娘的至于铭记于心,念念不忘,千里追杀么?行,你不让老子活,老子跟你拼了!” 声音未落,便直朝雪紫寒扑去,嘴上还不忘加一句,“老子拼了老命,也要跟这婆娘算账,愿意帮忙的,老子必有后报,不愿帮忙的,闪一边去。” 许易自然要动手,再不动手,雪紫寒只须说一句,有本事现在就解开灵园禁制,那全面的努力就全废了。 许易不能给她开口的机会,必须故作愤怒,先发制人,搅乱局面。 雪紫寒早对他恨得牙痒痒,见他扑来,哪里还会客气,冷喝一声,秋水剑一声轻吟,凛冽的剑气,便朝许易削来。 许易冲得挺猛,剑气一到,竟使个懒驴打滚,才勉强避开,口中更是哇哇大叫,吓得不行。 雪紫寒心中冷笑,就这点本事,也敢学人作恶,先给你这恶人身上留点记号,看你老实不老实。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开禁 念头到此,掌中秋水剑热烈吟唱,一连挥出数剑,冷冽的庚精剑气,似要隔断一切。 许易伏倒在地,还未起身,眼见便要中招,终于,数道人影跳了出来,挥掌朝剑气击去。 其中竟有柳风逐,水中镜,两大坑货。 没办法,事情到了这步,不管许易说的是真是假,绝不能让他有丝毫意外。 若是此人出了意外,那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的确,杀灭此人,能夺回被骗去的东西,可如此多的强者围列,恐怕便是自己的东西,想要拿回,也非得拼杀一场不可。 当务之急,却是要这可恨的老骗子,先将禁制解开,取走宝药才是正途。 几人挡住雪紫寒的剑气,正要说和二人,逼迫许易去开解禁制。 哪成想,先前还在地上耍赖的老骗子,一咕噜爬起来,身形一晃,竟又冲雪紫寒去了,嘴上还不干不净地道,“不就是看见你洗澡了么,又没少你二两肉,干什么这般不依不饶!”整个一打不过死打的无赖形象。 实则许易盘算得清楚,不把局面搞乱,他许某人今次恐怕注定要呜呼哀哉了。 此话一出,雪仙子轻轻披在肩后的墨发陡然竖了起来,“恶贼,我杀了你!” 这下,再不管谁阻拦,天王老子在前,雪仙子也定然不管了。 霎时,秋水剑轻吟不绝,剑气纵横,方圆十丈之内,好似起了场风暴。 水中镜,柳风逐等人大惊,一边暗骂老贼奸猾,一边深恨雪紫寒不识抬举,不知轻重,手上却丝毫不慢,全力护持着许易。 孰料,雪紫寒打得发了性,秋水剑火力全开,庚精之气凌厉非常,水中镜,柳风逐等人只以一双肉掌拦阻,且不攻击雪紫寒自身,又哪里抵挡得住。 不多时,便陆续有修为在气海中期以下的强者受伤,便是水中镜和柳风逐有宝甲护身,也免不得吃了几剑,疼痛非常,更要命的是,护身的宝剑似乎抵不住秋水剑的凌厉,隐隐现出裂痕。 这下,水中镜等人也被打出了真火,看在玉清仙子的面子上,不和这蠢女人一般见识,哪知道这蠢女人,竟得寸进尺。 瞬间,水中镜掌中再度现出了那柄红艳短枪,柳风逐掌间多了枚金轮,其余四五位也尽皆持兵在手。 眼见一场混战便要开启,忽地一声暴喝声,震撼全场,“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此事孰是孰非,我们全然不管,我们只要拿我属于我们的东西,这位座山雕既然有能耐开启禁制,先让他将禁制开启,孰真孰假,一目可辨。” 发声的是一位玄衣公子,英俊挺拔,温润如玉,正是水家三代中的天之骄子水明月。 水明月心性极高,但许易这番表演,既突兀又圆满,便连他也被引入彀中。 直到雪紫寒出场戳穿了许易,水明月便将所有的怀疑对准了许易,哪怕许易方才的自剖,非常完满,甚至驳得雪紫寒哑口无言。 但水明月依旧相信雪紫寒,他非从局势的本身来分析,而是跳出的这个框架,从人性和品行上来分析。 雪紫寒此女,号称紫寒仙子,清冷之名,播于广安,更兼乐善好施,数年前,此女匹马下泸州,竟只为一孤儿寻找失散的母亲,大战泸州高门,轰动一时。 如此一位冰雪仙子,人家玉人,岂会诳言。 反观那位道长,先前的一番表演,连他明月公子都骗过去了,此刻又巧舌如簧,怎么看怎么像奸诈小人。 可笑包括叔父在内的一帮所谓高人,利欲熏心,关心则乱,竟还被这老贼牵着鼻子走,传将出去,非贻笑大方不可。 冷眼旁观,水明月终于瞄准了关键,果然,他此话一出,双方立时罢斗。 说来说去,还是到手的东西最真实。 霎时,所有的目光都在许易身上汇聚。 柳风逐冷笑道,“座山雕,听见了么,赶紧将禁制打开,便算是交易,老子们付了钱,也该你交货。别想着耍花样,你虽有天雷珠,但场间数十位气海境强者,要抹杀你,还是轻而易举的,只不过是费些手脚,赶紧的!本座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许易暗叫苦也,思绪飞转,看了看灵园中的郁郁宝药,再扫扫众人眼中的杀意和欲念,念头一动,有了主意,“也罢,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让事实说话,我先声明,我取过好处的,都是要兑现的,承诺的多少,各位自管去领,至于剩下的,我想换,你们肯定也不领情,就当是缘法,谁得到便是谁的。” 一语道罢,许易迅速地招出了五行旗,小破界术发动,瞬间护卫在灵园上的幽蓝光网,被一摧而毁。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赤红一片,没有人守所谓的秩序,更没人管谁和许易事先完成了交易,满眼满眼只要渴望多时的灵园。 半息的功夫,灵园上空遍布各式身影,所有人瞬间化身饿狼,凶猛地朝灵园扑来。 然,事先达成过交易的周世荣,柳风逐,水中镜三人,更是满心悲愤,怒吼着“按顺序”,却根本无人理会。 许易方才之言,犹在耳边,剩下无主的宝药,随个人缘法去得,谁要想着顺序,那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无漏果,别动无漏果,那是我的,黄发老贼,我要你的命!” 君无悔军面扭曲,怒喝一声,一柄黑色大刀瞬间,在空中拉出一条霸烈的刀气,将那率先摘走无漏果的黄发壮汉,一刀劈作了两半。 奈何人潮汹涌,转瞬,无漏果又落入另一黄服青年手中,他正要暴怒出声,哪知道许易开给他的另一宝药“阴天葵”也落入别人掌中。 虽说现在的“道长”就是个屁,可总算是走了流程的,大家都该知道无漏果和阴天葵,被他周某人纳入囊中了,怎敢来抢。 周世荣瞬间头脑充血,再也不想什么手下留情了,无漏果,阴天葵,在谁手中,他就朝谁下手。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合围 而此刻,柳风逐,水中镜和周世荣几乎是一般心理,对那些敢抢自己宝药的强者,上来就下了死手。 二人境界高深,功力深厚,全力出手,血腥暴虐,自然远胜周世荣,转瞬,就有数人丧在二人手下。 可以说禁制被许易破开的刹那,场面便迅速进入了白热化。 灵园中的灵土和宝药,的确受自毁禁制作用,但这种作用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有个时间显化,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而这一盏茶的时间,用之于争斗,却足够气海境强者过上上百招了。 方撕开禁制,趁乱之际,许易便全速展开身法,电光一般,擦着两道剑气,三道气流,直射进西北方向的密林。 剑气,正是雪紫寒发出,而气流,乃是指剑,正是水明月所发。 满场尽皆癫狂,独此二人清醒,注意力始终锁定在许易身上。 然而,二人错算一步,算错了许易的本事。 方才,雪紫寒几度发剑,要诛杀许易,许易的应对狼狈至极,就差在天上打滚了。 许易这一动作,气血一胀,二人皆看出了许易的武道境界,惊诧此人胆大包天之余,对此人的防范和警惕之心,却是放了下来。 区区锻体境,怎么也不可能飞出自己的手掌心。 孰料,许易正是那锻体巅峰之境的极度变态,身挟奇术,归元步展开,神妙非常,身如轻烟,匿进林中。 二人大惊失色,仓皇发动攻击,终究慢了半拍。 好在二人始终对许易保持着高度关注,一击不中,展开身法,立时追了上去。 许易归元步神妙不假,用来战争对敌,神妙非常,一圆之内,闪念之间。 念头一闪,一圆之内,皆可到达。 用作遁逃之术,也算神妙,心念一动,便是十丈,也就是以归元步的十丈半径,直线行走。 一念十丈,说不得慢,锻体境绝无人有此速度。 但在气海境,如此遁速,便有些不够看了。 气海前期的水明月,全速展开,半柱香的功夫,奔出的路程,也能胜过许易。 或许许易的启动速度要快,毕竟一念之间,就闪出十丈,可待二人全力展开,差一个境界的许易,则就不是水明月的对手了。 这不,许易方奔出百丈,两人便追了上来,他移动太快,追赶的二人自知激发剑气,也定然无效,便不浪费真气,全速追赶。 不多时,双方所距,竟只在十余丈外。 许易唬了一身冷汗,心念一转,暗骂自己愚蠢,归元步本事穷究诸圆之妙,这般直线奔行,哪里还有归元步的神髓。 思路一调整,双方的距离,立时就拉开了。 原因很简单,密林之间,参天古木,便是天生的障碍物。 许易展开归元步,不断地画圆,不走直线了,而雪紫寒,水明月二人想要画圆,却是极难,必定先得绕开障碍物。 如此一来,双方的距离马上就拉开了,许易全速奔行,不多时,身后已没了两人影子。 甩开了两大索命无常,许易长舒一口气,又奔行数里,地势渐开,便慢下步来,正打算歇息片刻,忽地,耳边竟有剧烈的破空声传来,许易头也不回,猛地一个飞扑,跳了出去。 霎时,原先的站立之处,竟炸开一道深坑。 方落定身子,回眸看去,雪紫寒竟跨坐在一只黑色苍鹰上,凌空朝自己俯冲而来。 许易万没想到,雪紫寒入这墓穴,竟会带了飞禽。 如此一来,归元步的妙用,怕就彻底抵消了。 毕竟,他归元步再是神妙,也须快不过飞鸟。 就在许易暗暗叫苦之际,水明月从密林深处飚了出来。 原来,方才跟丢了许易,雪紫寒便将苍鹰,从灵禽袋中唤了出来。 驾上苍鹰,在半空巡游片刻,便发现了许易的踪迹,立时扑杀而来。 而水明月无有灵禽,脑子却是机敏,便以雪紫寒为导向,紧追而来。 果然,便在此处抄住了许易。 许易万没想到雪紫寒是如此难缠,正要折身入林,雪紫寒飞扑而下,同水明月一前一后,成夹击之势,阻住了许易。 “把骗的东西都交出来,你是个小人物,小人物就得有小人物的自觉,不过,你有今日所为,也足以自豪了。痛快地把东西交出来,让你死得痛快些,待精通刑罚的风家人赶来,只怕你便是求死也晚了。” 水明月平静地注视着许易,缓缓道来,不似劝人赴死,倒似请客吃饭。 “你就那么自信?别忘了,我还有这个!” 许易掏出了天雷珠,赤色的珠子,迎着橙子的阳光,好似化作了另一个太阳。 水明月,雪紫寒齐齐变了脸色。 天雷珠,威力实在太大,有这东西在,许易想生很难,想死却易。 关键是以天雷珠的威力,那些许易骗去的宝贝,恐怕便要一道粉碎。 这是个难题! 就在三人互相对峙的当口,南边灌木林中,又钻出一人,正是周世荣。 “你怎么找来的,倒是好鼻子。” 仇人相见,许易的血一下热了。 早先,他扮道士,不好对周世荣展露敌意,现在既然戳穿了,也就没有顾虑了。 周世荣却顾不得许易,疾步朝雪紫寒奔来,满面的杀意,瞬间消散,双眸之间,浓浓的全是情意。 “紫寒,这狗贼没怎么你吧!你放心,狗贼跑不掉的,我非将他千刀万剐!” 原来,周世荣能找来,非是巧合,乃是柳风逐在许易身上,沾了牵机香。 彼时,雪紫寒才站出来指认,柳风逐心下一惊,生怕雪紫寒所言成真,为怕许易遁逃,便悄悄在空中散发牵引香。 牵机香无色无味,无有伤害,悄悄附着衣服,几何空气无异,除了施术者,任你修为再高,也绝难察觉。 当时,柳风逐也不敢断定雪紫寒所言真假,为求万一,才下了这牵引香。适才,许易破开禁制,便即遁逃。 柳风逐虽在拼杀,理智尚存,便传音周世荣去追。 周世荣待听说雪紫寒也追了去,立时不管灵园了,嘱咐柳风逐全力争抢,接过柳风逐丢来的探查牵引香的白水晶,这才一路寻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重伤 却说,周世荣话音方落,雪紫寒面色剧变,“周世兄何出此言,莫非以为我是这恶贼能奈何的!” 雪紫寒对周世荣没什么感觉,完全是陌生人,谈不上好感,更谈不上厌恶,只是因为这桩受师命威压而来的缘分,隐隐对周世荣生出几分抗拒。 而先前,许易胡言乱语,一会儿说双方有恩怨情仇,一会儿又说偷看自家洗澡,雪紫寒玉洁冰清,芳姿高冷,绝不屑于解释,却因生平头一次见此种敢对自己放肆的恶棍,和各种让人脸红的编排,雪紫寒印象极深,隐隐将成心病。 此刻周世荣一句“没怎么你”吧,周世荣说者无意,却不知雪紫寒听者有心,隐隐听出了未婚夫捉见的意思,自然立时变色。 许易心念一动,勃然变色,“姓周的,你这是何意,紫寒和我什么关系,要得你来管,你算老几!我认识紫寒时,还不知你在哪儿呢!” “你,你胡说什么,紫寒怎么可能认得你这狗贼!” 周世荣心里一阵阵发虚,他不知道这恶人为何总和雪紫寒扯在一处,尤其是前番这人还说看过紫寒洗澡,这怎么可能?可若是真的呢,不,不,不会的,这是混赖。 许易道,“不认识,她的须弥环怎会在我这儿,你总不会以为凭我的本事,能够从紫寒手中抢来吧。” 雪紫寒怒极,却顾忌许易手中的天雷珠。 周世荣心中炸响惊雷,望向雪紫寒,眼神中充满了内容,无疑希望雪紫寒给出解释。 可叹周世荣,堂堂豪门俊秀公子,却初尝****,哪里知道女儿家的心思。 雪紫寒本就对他有几分抗拒,此刻周世荣做这模样,彻底激起了雪紫寒的逆反。 高冷仙子心中波澜狂翻,“你周世荣是我的谁,凭什么要我向你解释。我雪紫寒是何样人,你周世荣既然不清楚,缘何来求我,可见也是个只爱皮囊的庸人!” 窥见雪紫寒眸间的冷光,周世荣赶忙转过头去,心中大急,“周世荣啊周世荣,你怎么敢怀疑紫寒,你真该死!”蓦地,对始作俑者的许易生出狂怒,拎起黑水邺刀,直冲许易而去,“我杀了你!” 许易猛地将天雷珠抛向半空,正奔得迅疾的周世荣,好似撞在一道无形墙壁上,仓皇退回。 “别跟我动刀动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子贱命一条,最乐意和你们这帮天之骄子换命!” 许易阴冷眸子,盯着周世荣,送出最后一句挑拨离间之语,“姓周的,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殊不知,雪紫寒早是老子的人了,当年在烟波湖畔,老子不经看了她洗澡,还跟她一道骑白马,游鹤桥,当时明月高悬,玉人吹箫,老子作诗曰:二十四桥明月月,玉人何处教吹箫。对了,老子还记得那匹白马,神骏非常,名字,名字叫,叫飞雪来着!” 轰! 周世荣浑身一震,双目失焦,摇摇晃晃,尽似站不住了。 雪紫寒同样震惊了,望着许易怔怔出神,知道她有匹白马的不多,知道白马名飞雪的更少,仅仅只师尊玉清仙子知道,后来玉清仙子将马赠给了周世荣,周世荣知道。 雪紫寒再是冰雪聪明,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恶贼竟张口道出了飞雪的名号,这太惊悚了! 别说周世荣和雪紫寒两位当事人,便是自负高深的水明月,下巴都猛地掉下来了。 一直以来,他对许易的口花花,根本没当回事儿,纯粹作了无耻之徒对美丽女人的调戏,根本就没听进去一句。 哪里知道,听着听着,竟然越来越不对头,这老贼竟还弄出了实据,莫非,莫非二人真有…… 一语出,而众人乱。 有此效果,却非许易灵机一动,而是策划许久。 早在雪紫寒现身,他观察到周世荣对雪紫寒非同寻常的关怀,便开始有意识地诽谤雪紫寒。 什么“恩怨情仇”,什么“老冤家”,什么“在烟波湖畔看过她洗澡”,次第喷出口来,不管对方信或不信,便为造成这样一种预期,为的便是最后道出“飞雪”的名号。 说来,许易并不知道飞雪是雪紫寒赠与周世荣的,但周世荣珍爱这匹模样俊秀的白马,到了宁可放弃必杀他这个灭门仇家的地步。 显然,这匹白马意义非常,再看周世荣见雪紫寒的猪哥样,许易有八成把握“飞雪”和这雪紫寒绝对攀得上关系。 果不其然,当他最后吐出“飞雪”二字,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前面的各种荒诞之词,在这“飞雪”二字的加持下,也都有了非凡的意义。 “啊啊啊,我要你死!!!” 周世荣彻底疯了,多年苦恋的仙子,竟被污浊,还是被这等下三滥污浊,他无法承受。 再不管什么天雷珠,他只要恶贼死,或者自己死! 黑水邺刀刀气纵横,罕见地,许易不退反进,不避不让,归元步发动,直飚而来。 轰,轰, 两道刀气,一道劈中许易面门,一道劈中许易胸膛。 奇怪的是,许易只身形稍稍一滞,冲到近前,手中多了根乌漆漆的木棍,直直抽在周世荣肩头。 周世荣全力施为,刀气纵横,争奈怒极攻心,章法早乱,许易硬抗两击,也不愿减慢攻势,便为一击得中。 砰的一声巨响,周世荣被抽飞了天,满面黑紫,半空吐出一捧血来,歪倒在地,不省人事。 雪紫寒,水明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便是许易使用掉天雷珠,都不如眼前的场面,让二人更加震撼。 锻体境的恶贼,竟一棍子将气海中期的周世荣抽飞了。 一击得手,趁着雪紫寒飞身去接周世荣,水明月目瞪口呆,许易猛地加速,窜进左近林间,消失不见。 雪紫寒虽已对周世荣生出了厌恶,但师尊玉清仙子的面子总要照顾,飞身接住周世荣,扯开肩头,出自炼金堂的中品法衣,完好无损。 “这,这……真是锻体中期?” 水明月瞪圆了眼睛。 甲未裂,人重伤,闻所未闻。 呼,呼,两道破空声传来,啸声方落,一个紫衣大汉和一位玄衣老者,落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汇总 来人正是柳风逐和水中镜,二人浑身染血,满脸疲惫之色。 一场混战,持续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当宝药和灵土渐变时,血腥的争斗才宣告停止。 柳风逐和水中镜,望着自己手中抢来的大把宝药,渐渐灰化,两颗心同时沉进死海,顾不上悲愤,朝密林追去。 二人皆是追踪好手,循着踪迹,很快就赶了过来。 瞧见周世荣歪倒在地,人事不省,柳风逐昏暗的脸色,立时就绿了,一个飞奔扑了过来。 待听说了战斗经过,柳、水二人各自呆滞,城府之深,见识之广如他二人,也实在想不明白,这种场面是如何造成的。 不过二人没心思纠结此事,柳风逐从周世荣手中取出白色水晶,嘱咐雪紫寒几句,兜头就撞进密林深处。 水中镜猜到那白色水晶,定然跟寻找贼人有关,交代水明月原路返回,统领水家子弟,身形急展,紧追柳风逐而去。 白色水晶,的确是和牵引香配套的追踪利器。 柳风逐注视着白色水晶,全速奔行,奔着奔着,忽然顿住了,白色水晶分明显示,标的物在以飞快的速度远离,竟是越追越远了,这个结果,他抓破脑袋也想不到,对方明明是锻体巅峰之境,怎么可能跑得过气海后期的自己? 许易的确在奔跑,快速的奔跑,只不过此时他的身后,多了一对晶莹的翅膀,正是夺自万腾云处的灵石翅膀。 起先对上雪紫寒,水明月之所以不拿出来使用,无非是怕身份暴怒。 虽然雪紫寒未必知晓,可水明月却是水家中人,定然听过他许某人在广安城中的事迹。 此刻,孤身穿行,许易却无需顾忌,兼之他深知时至此刻,灵园早已灰化,失去了争斗的源头,注意力会很快汇聚到自己身上。 是以,趁此空当,他必须要尽快远离。 一口气奔出数十里,七折八绕,来到一处崖壁,钻进一个石洞,许易才停下身来。 石洞极浅,与其说洞,不如说是崖壁上的一个浅坑,不到半丈深,许易盘膝在洞口坐下,潜心调息,同时感知全力放出。 时近傍晚,穹顶上的太阳,不过是一处聚光法阵,外面的世界还在夕阳将隐,红霞满天之际,山腹内已近全黑,阴风阵起,山林猎猎,夜间的温度竟较白日低了很多。 许易摸出一条方巾,小心地擦拭着哭丧棒,第一次使用此棒对敌,绝没想到此棒的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周世荣挨了一棒,竟打得半条命险些没了,这是何等可怖。 说来,许易并不清楚哭丧棒的真正威力,此棒乃三阴木制成,虽未血器,却不能激发真气,但是本身对阴魂的威力,几乎不是凡人可以抵挡的。 若非许易灵魂力惊人,别说使用此哭丧棒,便是握住也难。 适才,他一棒打在周世荣身上,周世荣的阴魂都震颤了,哪里顾得上运功抵御,没有劲力作用于法衣之上,法衣的效用等若没有开启,相当于他周世荣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挨了哭丧棒一击,自然后果惨重。 擦好哭丧棒,许易小心在身后缚了,心念一动,身前立时现出一摊东西,正是许易目前所有的兵器,丹药,器材汇总。 计有入墓前便有的:一套音速飞刀,一枚铁精,一枚蛇戒,一对灵石翅膀,两千多的金票,一枚鬼牙,再算上身上的龙鳄甲,脚上的战鞋,背后的哭丧棒。 而此次冒险入墓,许易也算是赚大发了,略略汇总:先有破阵得来的血炎果,再有从天山派处坑得的四万金,雪紫寒处抢来的须弥环,还有从周世荣处骗来的阵石,从柳风逐处弄来的蛟龙须,从水中镜处得来的上品补气丹,上品回元丹,一枚天雷珠。 全部汇总,许易便发现攻击性的手段,还是太过单一,似乎只有哭丧棒能够对气海境的强者造成伤害,像什么霸力诀,音速飞刀,攻击效果恐怕得忽略不计。 当然,还有大杀器天雷珠,但此物一出,便是玉石俱焚,且目前此物乃是他最后的威慑,不敢稍动。 如此配置,对付锻体境来说,可以横扫! 但对上气海境,便独独是周世荣,若真单打独斗,他许某人还不是对手。 道理很简单,气海境的强者可以激发剑气,以远打近,他根本就没有还击的手段。 好在还有一对灵石翅膀,配合归元步的加持,在机动性上,能保证不落下风。 山风呼啸,吹得许易长发轻扬,道袍经风,鼓胀起来。 思及要经战阵,道袍宽大,不利作战,许易便将道袍退了下来。 就在这时,西边三十丈外的林间,好似闯进了两头凶兽,大量树木像两边倒伏。 许易一惊,心念一动,将所有宝贝收进储物戒,缚上灵石翅膀,朝崖下驰去,方才落地,便见水中镜,柳风逐并驾齐驱,从林间撞了出来。 许易唬了一跳,全速朝东边密林奔去,身形方散开,两道气剑便射了过来,几是贴着他额头擦过。 “怎么这么快!” 水中镜瞠目结舌,隔得太远,简直翅膀透明,极小,他根本就没瞧出来。 只觉嗖的一下,许易消失在了密林中。 柳风逐同样惊诧莫名,许易给他的感觉,越来越神秘了,能够以锻体境伤害气海中期,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同时御使无名旗帜,拥有非比寻常的速度,桩桩件件都透着神奇。 越是神奇,柳风逐便越不能放任这样的对头成长,若是成长起来,便是天大的麻烦。 ………… 后边的追兵很急,不是靠感知,而是靠感觉,许易感觉不好极了。 先是被周世荣跨越无数密林,找了过来,现在他都躲进悬崖峭壁了,还被找了过来。 许易便是再怎么头脑简单,此时也觉出问题了,定然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能被有效追踪了。 念头到此,许易发现问题麻烦了,能被秘法追踪,不管是从仇恨的角度,还是从功利的角度,对方必定会死死咬住。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迎战 论修为,自己只是锻体境,比起体力,定然大不如气海后期的两大强者。 唯一的结果,便是生生被耗死,更何况,时间拖得越久,到来的追捕大军只会越来越多。 “不能这样下去!” 许易当即立断,心中一发狠,“拼了!” 念头是疯狂的,锻体巅峰之境,要对战两大气海后期强者,天方夜谭,不过如此! 但摆在许易面前的路,竟是这条是最好走的,他不得不选! 当下,他唤出铁精,擒在手中,劲力到处,铁精化薄,许易飞速在林中穿行一圈,折下无数树枝。 方做好一切,寻了一株大树,在树下稳稳坐了,闭目调息。 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一个紫衣大汉,一个玄衣长者,大摇大摆,行了过来。 “跑啊,怎么不跑了,嘿嘿,你小子着实令本座大开眼界,以锻体巅峰之境,耍弄一众气海境强者,数百年来,广安江湖闻所未闻,无论如何算个人物。若非连老子也栽在你手下,说不得本座还得将你引入宗门,没准儿还能培养出一个绝世天骄呢,可惜,没机会了!” 柳风逐朗声说道,气色好了不少,因为他看出来了,对面的小子知道逃不掉了,只要不遁逃,就凭自己的实力,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把东西交出来吧,你自行了断,你放心,老夫葬你就是,如此古墓,也算风水宝地了,没辱没你!” 水中镜声音很冷,冷得不夹杂丝毫的感情色彩。 的确,今天经历得太多,半辈子的欢喜和失落,高光和丢人,都在这一天用完了。 甚至,水中镜发现自己的心境都圆融了许多。 “你二位哪里来得自信?就凭这个,你二位若想杀我,总得留下一个,谁来,老柳来,还是中镜你来!” 许易手中扬起一枚赤色的珠子,面带微笑。 柳风逐气势为之一滞,先前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的确,即便此人有天雷珠,两大气海后期强者要杀他,也是手拿把攥,关键是,谁愿意打先锋,而打先锋的,必然受到重创。 偏偏他和水中镜各有心机,只不过为收拾许易,暂时走到一处,待许易灭亡,遗下诸多宝物,两人说不得得斗上一场。 如此一来,只怕两人谁都不愿去打这先锋。 “你是许易!” 水中镜暴喝一声,瞪圆了眼睛,脑子嗡嗡直响。 “中镜”二字,此生他只听两人叫过,一个是水家老祖,一个便是许易,是以,印象极为深刻。 此时,许易不似假扮道士时,刻意改变声音,原来的声音露出,“中镜”二字一入耳来,水中镜便猛地一惊,怔怔许久,才敢确信眼前这人乃是许易。 “终于认出来了,怎么样,中镜,既然是老熟人,帮我一忙,咱们一起干掉老柳,平分财宝如何?” 许易没打算再隐瞒,今日之事,注定无法善了,要么自己永远躺在这里,要么水中镜再也走不出去,不会有第二种答案,所以无需隐藏自己身份。 此外,对战之时,那对晶石翅膀,则是不可或缺的臂助,必然用到,水中镜识得这对翅膀,自然能认出他来,自也无法隐藏身份。 柳风逐万没想到这两人竟认识,身形一闪,滑开四五丈,戒备提到了最高。 “还要害人!嘿嘿,也好,在此处遇到你,也算老天开眼,新仇旧恨一并解决了吧。” 水中镜莫名地从心底涌起一阵轻松。 若在这世上选两个他最恨的人,假老道和许易能并列双雄,此刻,二人合一,能一次收拾了,水中镜觉得这是贼老天坑他许久后,终于难得开了一次眼。 听闻此言,柳风逐才明白,原来这二人是敌非友,不过今天的经历太过吊诡,他不敢信任任何人。 “老问题,一颗天雷珠,你们二人挑一个来尝,挑好后,和许某一道上路便是!” 许易在手中将天雷珠颠来倒去,面容平静至极,似乎不像陷于死地,而是在坐而论道。 “许易,别他娘的装神弄鬼,你岂是坐以待毙之辈,有什么诡计,掏出来吧,今天老夫要你知道,什么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水中镜和许易打过多次交道,无不灰头土脸,他绝不信这家伙会坐以待毙,定然藏了什么后手。 许易冷笑道,“吃了这么多亏,中镜你终于有些长进了,的确,老子自不会自寻死路,不过眼下的局面,逼得老子不得不放手一搏啊!” “放手一搏,哈哈,好大的笑话,说来听听,本座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放手一搏法。” 柳风逐仰天打个哈哈。 “很简单,单打独斗,咱们战一场!” 许易真的说出了个笑话。 这下两人反而不笑了,冷冷盯着他,好似见了鬼。 许易道,“别以为许某人疯了,我一个锻体境,二位皆是气海境,隔着一道天堑,但若二位不用真气,咱们战上一场,也未必不可能!你二位应该不会没这个胆量吧!” “不用真气,你说了算?” 水中镜冷哼一声。 “我说了的确不算,但它说了算!” 许易又将天雷珠亮在了眼前,“要么你们挑一个出来,跟老子以命换命,要么别用真气,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自己选吧!” “你!” 水中镜气极,心中陡然冒出不好的感觉。 说来非是他怕了对战,锻体境和气海境的差距,并不只在能否放出真气上,双方的身体强度,力量,速度,都要着显著的差距。 就是肉搏,气海境也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但水中镜还是涌起了不好的感觉,只因为他最不愿被许易牵着鼻子走,眼前的小子实在太奸诈,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哪里又藏着毒计。 “好!好小子!” 柳风逐却是兴奋得不行,连连拍手,“若是旁人,本座说不得要骂他傻,但你小子出此言,却是豪气惊人,老子应下了!” 说得豪迈,内里实则大笑不止,不似水中镜吃过许易太多的亏,柳风逐却将之作了难得的解决许易的机会。 无他,那枚天雷珠实在太可怖,既能避开天雷珠,眼前这小子使什么招数,也绝不在他柳某人眼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对轰 “中镜,你怎么说?” 许易平静地看着水中镜,“若是不应,就由你陪我吃这枚天雷珠,咱们弟兄共赴黄泉如何!” “去你娘的,要战便战,老子先来!” 水中镜怒道。 “凭什么你先来,柳某人先应,自是柳某人先来。” 柳风逐算计得很清楚,先干掉许易,就能先抓住抢夺许易宝物的主动权。 水中镜冷哼一声,却不答话,似乎默认了。 殊不知,心头却是冷笑不停,方才争抢,乃是他刻意为之,为的便是诱使柳风逐争先。 但因他根本不信许易会没留手段,贸然找死,索性便让柳风逐打头阵,便是许易有何手段,他也尽可看得清楚。 至于柳风逐会不会将许易的那些宝贝,捷足先登,水中镜是不担心的,反正今夜,此间的三人,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 “看来你们是吃定老子了!” 说着,许易掏出两张血色符篆来,正是立血誓的血符。 这玩意儿,自从袁青花在他面前使用过后,他便备下不少。 他是个谨慎的家伙,从不轻信人言,若是非信不可之时,自然得用到血符,便备了不少在身。 此时,既然要约束对方不得使用真气,空口白话自是不行,生死关头,他谁也信不过。 柳风逐、水中镜倒也光棍,二话不说,便各自摘过飘来的血符,各自立誓,待一道红光没入胸口,许易才放下心来。 “该你了!” 柳风逐冷冷盯着许易。 “该我什么?” “立血誓,不得使用天雷珠,怎么,你不是想反悔吧!” 柳风逐面色大变。 许易大笑,“你脑子不是生锈了吧,若非生死关头,我用什么天雷珠,难道老子不想活了么?有本事,你就赤手空拳和老子战一场,没种就滚!” 柳风逐暗暗红脸,确实,让这家伙立誓有屁用,不论怎么立誓,真到生死关头,誓言还能锁得住他?连命都没了,谁还遵守誓约。 同理,连命都不要了,作何不引爆天雷珠。 “真他妈贼啊,什么都算计到了,看来老子非得近身搏斗,趁乱打死了这家伙,不给他动用天雷珠的机会就行!” 柳风逐定下计来,毫无征兆地出手了。 刹那之间,越过七八丈,一拳轰到许易面门,强大的拳劲,扯得空气,拉响了剧烈的音爆。 眼见许易便要中招,忽地一对拳头悠然而生,四拳相对,空中轰然炸响。 二人各退三步,许易面涌潮红,柳风逐震惊不已。 说来,境界突破到气海境,武者的进步非只体现在化出了气海,生出了真气,同时也体现在了身体的越发强韧,以及气力的显著增长。 寻常锻体巅峰强者,不使用秘法,有一牛之力,使用秘法,至多不超三牛之力。 而提升至气海境,气力成本增长,跨入气海门槛,便有三牛之力。 然则整个气海境内,真气会突飞猛进地变化,但气力增长有限,几乎就恒定在三牛之力左右。 道理很简单,人体的局限终究太强,就像身体,不管你怎么锻炼,在气海境,至多也就是内腑不断壮大,筋骨皮越发强韧。 在此基础上,肉体的力量自然不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言蔽之,整个气海境,从前期到巅峰,武者的力量,基本恒定在三牛之力左右。 适才,柳风逐一拳激发突然,原以为八成要得手,即便不能得手,许易也必定被打个措手不及,仓皇躲避。 哪里知道,竟被这家伙直直一拳架住。 他的拳头乃是瞬发,锻体境要打出三牛之力,便要动用秘法,而秘法,又怎可能瞬发。 是以,柳风逐料定许易挡不住这一拳。 可最后的结果,却大大颠覆了他的认知。 “你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了!不过,你若是以为就凭你这点秘术,就想跨越天堑,来挑战本座,那是痴人说梦!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座拳头的真正威力吧!” 但听断喝一声,柳风逐的双臂化作赤红,丝丝热气翻涌,好似煮开了水,咻的一下,双拳击出,拳风不仅扯出了强大的音爆,带出的劲风,竟将一丈内的树枝刮折。 “麒麟臂!没想到姓柳的竟练成这手,六牛之力,非同小可!” 水中镜心头暗惊,丝丝盯住眼前的场面,只待许易受死,他便要第一时间扑过去。 轰! 双拳击实,一株参天古柏轰然倒塌,许易却如疾风一般,避了开去。 “鼠辈无胆!” 柳风逐气极。 “脑子果真生锈!” 许易不退反进,逼了上来,一拳比一拳激烈,直直往柳风逐面门上攻去。 他心知柳风逐必有宝甲护身,唯一的攻击点,自然便是面门。 然则柳风逐又怎会让许易得逞,自是将面门守得风雨不透。 他算计到了,若是发动秘术,许易必定闪躲,对方身具灵石翅膀,自己便有什么秘术,也会让其躲开,不若引他对攻,消耗其体力,总不会气海境的自己,单论体力会输给锻体境。 半盏茶后,柳风逐心中急得发苦,他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 对轰了上百手,许易竟毫无力竭之态,这简直不合常理。 何时锻体巅峰之境,能练到这种程度,上百下三牛之力,而无凝滞,这简直打破了他的认识。 反观他柳某人双臂倒有酸意,说来,非是他体能不敌许易,而是先前抢夺灵园时,消耗太多真气,尔后又一路奔行,到现在的连番对轰,他早已疲惫。 此刻,轰出上百拳三牛之力,已是勉强为之。 轰,再对一拳,柳风逐猛地跳开,趁许易措手不及,他擒出一根蓝汪汪的三尺长刀,猛地扑了上来,兜头就砍。 亏得此前许易又和高攀的连续对拳经验,存了警醒,猛地一个矮身避了开来。 柳风逐得理不让人,宝刀使得滴水难进,死死缠着许易。 铛铛铛,许易步伐已乱,连续中招,好在无有刀气,龙鳄甲护体,也只是稍有痛感传来,竟是丝毫无损。 第一百九十四章 灭柳 血器珍贵,以柳风逐身份之尊贵,也不过只祭炼了一枚无定金环。 这般蓝色宝刀,制作材料虽也珍贵,能刀开十甲,放在凡品中,自是一等一的。 但想破开龙鳄甲,却是远远不够。 柳风逐初次和许易交手,并不清楚许易根底,满以为这一刀能够建功,谁知还是失望了。 两人疯狂地对攻着,柳风逐甚至拼着硬挨许易两拳,一刀劈在许易头上,许易竟还是无碍。 柳风逐彻底懵了,他身上的宝甲是炼金堂出品的中品法衣,能挡住三击血器攻击,却也无法护住头部。 对方头部明明无甲,却能护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贼身披空间属性宝甲,嘿嘿,老柳,我看你不使出吃奶的力气,是别想拿住这小子了!” 水中镜含笑说道,暗助柳逐风一把。 面上带笑,心中却着实震惊,他见过许易在擂台上的风姿,也听过许易以锻体之境逆袭气海境的吴刚,并获得锻体境无敌的称号。 却万没想到许易竟强到这个地步,上百下的三牛之力,和柳风逐战得不相上下,这根本就不是锻体巅峰境该有的水准。 以此人表现出的能耐,体力之强大,灵魂力之坚韧,身体之蛮横,在锻体境的确难作第二人想。 话说回来,若是让此人成功化海,那简直不可想象,无疑,对水家是天大灾难。 尽管根本不曾想过要放过许易,念头到此,却更坚定了水中镜灭杀许易之心。 轰! 柳风逐又是一刀斩在许易肩上,击得许易倒飞出去,他大步赶上,扬刀再击,许易忽地射出一枚音速飞刀,柳风逐冷笑一声,避也不避,铛的一下,飞刀扎在法衣上,竟是丝毫未曾迟滞柳风逐的速度。 蓝刀扬起,许易惶急,抓起地上一根斜插的木棍,直直朝柳风逐眼睛扎去。 蓝刀微斜,方沾上木棍,木棍瞬间粉碎,刀势不减,眼看便要砸在许易头上,忽地许易一掌击在身边一人合抱粗细的古柏上,出乎预料,七八丈高的参天巨木,受他一掌之力,瞬间倾倒。 饶是柳风逐再富智计,也唬了一跳,刀势一缓,叫许易从容避开。 “小子,没想到你还提前作了布置,不过本座必须让你认清一个道理,鬼蜮伎俩,永远无法弥补实力上的差距。” 蓝刀在空中挽了数个刀花,刀势渐渐飘渺起来,许易忽然发现自己竟再也躲避不开,刀势总是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伸来。 轰!轰!轰! 一连七八刀,都劈在许易头上,虽有龙鳄甲护体,许易依旧被劈得头昏脑涨。 的确,气力,速度,短时间内,许易都能和柳风逐持平,但战斗经验,以及武技的差距,却是难以弥合的。 “此套刀法,名曰缠刀,乃本座当年成名绝技,刀下亡魂无数,小子,本座要让你知道,纵使不用真气,你我之间的差距,依旧判若云泥,受死吧!” 蓝色刀锋卷起惊涛骇浪朝许易卷来,柳风逐坚信再厉害的护甲,也有极限,他就不信自己这把蓝刀,劈不开许易的脑壳。 遗憾的是,风暴总是方卷起便停歇。 许易总会不知何时,拍断一根巨木,打断柳风逐的攻势,获得喘息之机,间或还要弄些小动作,时不时朝太阳穴踢来一块山石,随手拔一根木棍朝眼窝插来。 初始,柳风逐还会闪避,后来直接不理睬了,山石,树木,岂能伤得了他,除了眼睛算是罩门,需要微微歪斜,他根本无惧。 乱战,彻彻底底的一场乱战,蓝刀又挥舞了半盏茶的功夫,柳风逐竟生力竭之感。 的确,他战斗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从争抢灵园开始,再到奔袭,再到此刻近一炷香的搏斗。 他几乎都是全力施为,未敢有丝毫停歇,偏偏许易的乌龟壳厚实得惊人,间或这家伙早做好了布置,抬手能断巨木,阻挠了他的攻击的连续性,蓝刀之威难以叠加,再这般打下去,对方没耗死,倒把自己耗死了。 忽地,念头一闪,柳风逐有了主意。 身形展开,蓝刀狂扫,不攻许易,反击巨木。 霎时间,方圆十丈,被许易早先用铁精化刀,割得将断的巨木,尽数被柳风逐扫倒。 “哈哈,小子,看你还有何招数,受死吧!” 柳风逐欺身直进,身形暴涨,直追许易而来。 许易似乎惊呆了,吓傻了,惶急之间,拼命乱踢地上的山石,乱扔随手捡来的木棍,一时间山石乱飞,木棍如雨。 柳风逐长啸出声,心中畅快,化作滔滔笑声。 对峙这许久,他第一次从许易脸上看见了慌乱,竟让他感觉到莫名的兴奋。 实则,便是柳风逐自己也未意识到,他竟已将眼前这锻体境小辈,作了平生大敌。 一旁观战的水中镜注意力,也猛地提到最高,非是他看出了端倪,而是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对,便是许易的慌乱,让他觉得不对,大大的不对,眼前这家伙,胆子堪比黄龙,什么事能让他慌乱,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下一瞬,柳风逐便见到了惊爆眼球的一幕。 却说柳风逐闪电一般,杀到许易身前,就在这时,许易竟不再退步,手持一根乌漆漆木棍,直直朝柳风逐撞了过来。 轰的一声,柳风逐直直一刀劈在许易肩头,劈得许易眼睛飚出泪来,正得意间,忽地瞧见许易木棍朝他肩头打来。 柳风逐不管不顾,蓝刀再起,眼见一刀再要劈下,那木棍击在肩头,他浑身陡然一颤,灵魂深处猛然一空,举起的蓝刀再也劈不下去了,就是这一愣,许易竟将那木棍直直戳进了柳风逐的眼窝。 霎时,一道凄厉的惨叫发出,惨叫之声方出口来,戛然而止,接下来,便见柳风逐软软倒地,丰盈的身子,竟然有些干瘪。 水中镜瞪得双眼都要凸出来了,直直钉在原地,满目竟是浓得化不开的疑惑。 许易杵了木棍,跌坐在地,重重喘息,心底涌起的却是莫名的畅快。 第一百九十五章 脱棒 方才一战,可以说是他毕生以来,最为艰苦的一战,面对的对手,体力,速度,力量,对他造成了全面压制。 他唯一占据优势的,便是乌龟壳一般的防御,还有根据地利,精心布置出的反击措施。 原来,当许易自知逃不开二人的追捕后,一番权衡利弊,得出个艰难的结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竟是最佳选择。 算计明白,许易以最快的速度收起担忧,思忖着对敌之道。 思来想去,无论是如何应对,他都不可能以一敌二,同时对战两大气海后期强者。 唯一的办法,便是分化二人,弱化二人。 而要达到分化,弱化的效果,唯一的钥匙便是天雷珠。 许易很清楚,这两人各怀鬼胎,互不信任,若无天雷珠,二人将他灭杀后,必定还有一战。 可有了天雷珠,若他许某人存心同归于尽,必定有一位要被他拉进鬼门关。 显然,柳风逐和水中镜,谁都不愿牺牲自我,和许易共赴黄泉。 如此一来,便有了分化和弱化的可能。 果然,待许易一番威胁后,提出一对一战斗,不准动用真气。 二人很快应承下来。 许易很清楚人性,身为气海境后期的强者,对处在锻体境的弱者,天生便有着巨大的俯视感。 二人应承他,非是真相信他不会在最后关头动用天雷珠,而是自信凭自己的本事,只要战斗一开启,便能迅速掌握主动权,有把握让许易来不及使用天雷珠,便将之灭于掌下。 正是这种强大的自信,让柳风逐和水中镜,同时应承下来,甚至不惜立下血誓。 计较好分化,弱化之策,许易高速运转大脑,并未放过对地利的利用。 天时不在,人和已失,唯一可用的便是地利,许易自不会放弃。 彼时,他将铁精化薄,有选择地将周遭数十颗巨木,尽数割断大半,而不至倒下。 对战之时,倘使被攻击得难以喘息,他便有意识地朝割裂的大树靠近,伺机挥掌,击断巨木,获得喘息之机。 果然,此招奏效,多次化解了柳风逐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势。 而最关键的杀招,依旧被许易选为哭丧棒,这也是除了天雷珠,他唯一能伤害到气海境强者的手段了。 但哭丧棒在对付周世荣之时,已经露底,贸然拿出,对方必定有所防范,而对方一旦有所防范,以气海境后期对他的全面压制,他断然难以成功。 唯一使用哭丧棒的办法,便是突袭。 突袭要奏效,便需伪装,幸亏哭丧棒貌丑,和断枝无异,给了他操作空间。 彼时,他割裂巨木的当口,便折下无数断枝,四散开来,或扑撒在地,或斜插泥土,哭丧棒便也被他大胆地插在某处。 争斗之时,许易故意间或踢出山石,拔取断枝,攻击柳风逐面部,所有的铺垫,都为了最后的惊天一击。 有了收拾周世荣的经历,许易自信只要能将哭丧棒挨着柳风逐的身子,这场战斗便结束了。 果然,在一系列的山石,木棍的袭扰下,柳风逐已然麻木了,尤其是他击倒了所有的巨木,自以为破了许易的干扰招数,心中正快感如潮,发动最后一击时,警惕性已降到了最低。 就在这时,许易拔出了哭丧棒,拼着挨上沉重一击,硬是将哭丧棒戳到了柳风逐身上。 哭丧棒乃三阴木所制,昔年招魂老人招魂幡轻摇,感魂以下,无不魂飞魄散,端的是煞气滔天。 除了许易这灵魂力变态的家伙,旁人连握都握不住。 柳风逐修为虽强,灵魂强度却较锻体境强得有限,哭丧棒方触及其身,他好似被万千厉鬼缠身,猛地顿住了。 武者争雄,半息的停顿,便足以改变命运。 柳风逐这一停滞,许易哪里会跟他客气,哭丧棒直插其防御最弱的眼窝,果然一击奏效。 而这哭丧棒实在邪异,不仅荡魂,而且嗜血,方插入眼窝,接触了鲜血,便吞噬了起来。 眼窝挨着脑袋,哭丧棒这一吞噬,柳风逐立时掉了性命,更吊诡的是,哭丧棒太过阴狠,柳风逐的阴魂还未离体,便直接被震碎了,化作一阵阴风,消散在了林中。 却说,柳风逐方死,许易便瘫坐在地。 除了浓浓的欢喜弥漫心头,四肢百骸更是有种说不出的疲累。 他太累了,上百下三牛之力,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体力。 但他丝毫没有流露自己的疲累,论体力,柳风逐强过他,论耐力,论坚持,柳风逐却远远比不上他这灵魂强大,身体受过难以言喻通过折磨的家伙。 其实,柳风逐只需继续咬牙坚持下去,便是硬耗,也能生生将许易耗死。 一屁股跌坐在地,许易二话不说,掏出水中镜“赠送”的上品补气丹,叼出一颗扔进嘴来,转瞬,药力化开,四肢百骸竟有种浓浓的暖意传来,好似数十个小太阳,在身体内烘烤。 奇怪的是,水中镜竟没有阻止,亦没有动作,怔怔盯着许易,良久方道,“许易,若是老夫愿意和你罢手言和,你信是不信!” 水中镜是从心眼里不愿意和许易这种怪物为敌了,眼前这家伙心思诡诈,简直令人防不胜防,更要命的是,你永远不知他藏了什么后手。 和这种人作对,你永远得提防着,偏偏你又永远摸不清提防的重心。 “我信,我怎么会不信!”许易微笑道。 水中镜道,“既是相信,可否将你这棍子,让老夫瞧上一瞧。” 瞬间,许易的警惕提了起来,兴奋也跟着提了起来,单手将哭丧棒递过,立在三丈外的水中镜,缓缓伸出手来,慢步行了过来。 许易早有防备,瞬间催动龙鳄甲,然就是披甲覆手这一停顿,另一道气浪袭来,化作巨大的牵扯之力,竟将哭丧棒吸飞了天。 许易精神高度紧绷,他打定主意,就在水中镜要握住哭丧棒刹那,送水某人最后一程。 孰料,就在水中镜距哭丧棒还有一步之遥的当口,两道气浪直射而来,一道化作气剑,直射许易握着哭丧棒的大手。 第一百九十六章 芒威 “你不怕血誓!” 许易目瞪口呆。 “区区血誓,岂能束缚得了老夫!” 血誓的确并非高端玩意,许易当初也有揣测,低廉的价格,烂大街的玩意,恐怕对强者没有多少约束之力。 然则,见血誓用得多,且无人违誓,他便也形成了思维定势。 哪知道,这要命的思维定势,在此时爆发,彻底将他坑苦。 却说水中镜冷声喝罢,大手便来捉哭丧棒,在他眼里,哭丧棒已成一等一的奇物,但终究对哭丧棒的恐怖未有最直观的认识。 在他想来,柳风逐着道,乃是被哭丧棒插进了眼窝,他不信许易能以手拿握的东西,气海境后期的水某人就不敢拿握。 哪知道,大手方握住棒子,灵魂深处猛地现出尸山血海,厉鬼呼啸,宛若置身九幽地狱。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许易全力发动了,猛地撞进水中镜胸膛,伸手便来捉拿哭丧棒,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好个水中镜,竟是于间不容发之际,醒转过来,大手一挥,猛地将哭丧棒抛飞,一道气墙瞬间推出,轰地撞在许易身上,将之激飞出去。 强大的气劲,简直像一柄开天巨斧砸在许易胸膛,防御如龙鳄甲竟也未将这沉重一击,完全抵御下来,强大的气劲,压得许易胸腔一滞,竟从嘴角溢出血来。 水中镜顾不得抢夺哭丧棒,疾风一般扑向了许易,他很清楚自己占据了绝对优势,而丧失了那丑陋却威力强大棍子的许易,几乎处在必死之局,随时有可能做出最疯狂的举动,他必须保证连绵不绝的攻势,要许易连呼吸都困难,更不提激发天雷珠。 轰!轰!轰! 水中镜全力攻击,终于展现出了气海境后期强者的可怕实力,许易在其手下,竟无一合之力,不过转瞬,周身挨了不下近百道气剑。 甚至,连龙鳄甲都隐隐传来轻微声响。 许易被这狂躁到极点的攻击,几乎压得出不了气,更遑论反击,仓皇间,他竟连战靴都踢掉了半只。 水中镜却对目下的战局不满已极,他怎么也想不到,上百道犀利的指剑,竟还是没破开那道坚硬的乌龟壳。 “火焰枪!” 水中镜暴喝一声,赤红短枪骤然射出一道赤红气浪,直直打在许易胸前。 犀利的兵气,果然比单纯的气浪,强大得多。 一枪之威,竟至龙鳄甲遭遇重创。 许易越来越急,却连控制身体的平衡都做不到,他好似一道漂浮的柳絮,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此时的他,真正是被水中镜吊打,毫无反击之力。 神枪立威,水中镜得势不让人,一连挥出十数枪,火焰枪乃中品血器,水中镜全力施为,杀伤惊人。 挨了十数道兵气,龙鳄甲凤鸣之声愈重。 许易焦躁欲狂,心知决定生死的关头到了,当下,不管不顾,拼尽全力,任由水中镜攻击。 灵魂力开张,五枚五行旗,凌空飞去,转瞬便在空中结出一张五芒星网。 正疯狂攻击的水中镜唬了一跳,他并不识得此阵,却知此阵威力惊人,破阵易如反掌,生怕是带有攻击属性的法阵。 当下不得不调转攻击方向,五道气浪从指尖击出,将五枚五行旗激得远飞开去。 原来,小破界术只是破界之术,而无击人之威,许易明知无用,拼尽全力使出,无非是为转移水中镜的注意力,为自己赢得喘息之机。 果然,小破界术声势惊人,水中镜不敢怠慢,只这稍一分心,许易终于缓过气来,猛地一个跨步,不退反进,竟朝水中镜冲来。 水中镜激飞五行旗,说时迟,那时快,正要再打出兵器,忽地腰间猛地一紧,但见一道极细极白的银线竟在腰腹之间缠紧,而另一头却在许易手中。 “铁精!” 水中镜暴喝一声,喜怒交集,没想到所有的仇怨,所有的机缘,竟都在许易一人身上聚齐了。 然这喜怒之意,一瞬而逝,水中镜忽然意识到不好,许易这拼了命的朝自己靠近,要束缚自己,摆明了是存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果然,就在他兵气激发的刹那,许易召唤出了天雷珠,握在手中。 水中镜唬得魂飞魄散,偏又挣脱不开,奋起全身功力,一道粗张的兵气放出,击在龙鳄甲上,轰的一声闷响,龙鳄甲终于片片破碎。 说时迟,那时快,水中镜手中的火焰枪余势不绝,直直从许易左侧肩胛骨贯穿而入。 趁着许易吃痛,水中镜又击出一道气浪,包裹着天雷珠,远远飞出,稳稳在地上落了。 龙鳄甲碎,哭丧棒飞,天雷珠去。 水中镜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放松的微笑,大手轻轻捉住许易不甘的最后的反击——那只跑掉了鞋的正踢向水中镜面门的大脚。 “游戏结束了,上了西天,但愿你还奇遇连……” 最后一个“连”字未曾出口,一道轻噗声传来,一根几不可察的青芒透过早已漆黑的白袜,电光一闪,直直没进水中镜额头中去。 修炼到气海后期,水中镜的皮肤已如铁皮,却还是被那青芒一鼓而入。 青芒急速,距离极短,水中镜还未回过神来,青芒已透入额间。 却说青芒初入额头,水中镜下意识的一阵慌乱,忽地又放下心来,以他的身体,别说扎进一根针,就是一把刀扎进额头,只要没有气劲,也自无大碍。 哪知道青芒方入额头,他脑袋便一阵阵发虚,捏住许易脚踝的大手正待奋力折下,却忽然发现使不出气力,轰的一下,水中镜猝然倒地。 倒地刹那,水中镜悚然一惊,猛地想起来那青芒似什么了:蛇戒,擂战,万有龙、青光蜂王尾后针! 一念及此,水中镜眼泪都飚出来了,心中一片死寂。 水中镜猜的不错,正是许易得自第一场擂战,高攀得而未发的蛇戒。 彼时战后,许易对这枚蛇戒,做过全面的检验,不仅得出了蛇戒中的青芒,速度极快,穿透力极强的结论。 事后,还根据青芒的外形,找出了青芒的来处,知晓乃是青光蜂王尾后针,奇毒无比。 第一百九十七章 残甲 却说,万般无奈,许易决定对战水中镜,柳风逐之际。 几乎将自身所有的优势都想到了,靠着无与伦比的谋算,他成功阴掉了柳风逐。 但哭丧棒暴露了,这无双利器,定然作用不上了。 这一点,是许易在对阵水中镜之前,便想到了的。 果然,方一开始,水中镜便智勇兼施,成功夺走了哭丧棒。 好在许易从一开始,便没将宝压在这哭丧棒上。 他很清楚,自己若要战胜柳风逐和水中镜,靠的绝不只能是自身的力量,更多的却是智慧。 换句话说,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出其不意和智取。 而他手中的东西,除了不能用的天雷珠,便只有哭丧棒和这枚蛇戒,能够起到起死回生,一锤定音的功效。 是以,早在二人赶来之前,许易便将这两大利器,分开布置。 哭丧棒前文已述,而这蛇戒,竟被他戴在脚趾上。 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很清楚水中镜知道这枚蛇戒,或许可能淡忘,但若是戴在手上,保准被其记下来,根本达不到突袭的效果。 是以,他选择戴在脚趾上,对敌之际,故意慌乱间将戴了蛇戒的战靴踢飞,为的便是方便发动这最后一击。 许易原想着拼命靠近水中镜,瞬间激发,赌上一把。 哪知道,战局一开始,水中镜便牢牢把握了主动,打得他毫无喘息之机。 直到最后,他勉强用五行旗吸走了水中镜的注意力,又故意唤出天雷珠,让水中镜击飞,彻底打消水中镜最后的余虑,拼了挨上最沉重一击,终于靠近了水中镜,发动了致命一击。 果然,青芒建功。 的确,不过半尺距离,青芒激发的速度本就极快,便是水中镜有防备,也定然躲避不开,更遑论他正处在志得意满,准备收获胜利果实之际,根本毫无戒备。 而青芒穿透力惊人,彼时,黑龙堂师爷马文生,曾当着高攀之面,测试过蛇戒。 蛇戒激发,青芒瞬间从高攀肩头穿过,而当时的高攀身着法衣。 连法衣都能轻松穿透,水中镜便是修炼到凝液境,面皮也别想阻住青芒。 而青芒毒性惊人,连巨犀中招,也得全身麻痹,水中镜虽是气海境强者,但依旧扛不住这猛烈毒性,瞬间倒地。 当然,青芒之毒,并不足以要掉水中镜这气海后期强者的性命,只需要一个时辰,扛过了毒性的爆发期,水中镜便能撑过来,将毒逼出。 不错,他清楚许易不会给自己机会了,满目死寂,没有挣扎,亦没有告饶。 哭丧棒透过他脖子的时候,最后的意识却在赞叹:这棒子真霸道,真不知化海成功后,这小子拎着这根棒子,会不会将广安的修炼界,戳出个窟窿! 水中镜尸身才干瘪下去,许易便倒了,他太累了,太疲惫了,灵魂深处都忍不住一阵阵发虚,哭丧棒险些都握不住。 歪倒在地,勉力从须弥环中,唤出补气丹和回元丹,各自丢一粒入口,一炷香后,他苍白的脸色终于好了不少。 咬紧牙关,握住那透体而入的火焰枪,猛地拔出,鲜血狂喷,直起的身子,再度砸在地上。 许易竟感觉到生命力竟在飞速流逝,赶忙将所有的回元丹倒入口内。 庞大的药力在腹中化开,冲得他晕倒过去。 再醒来时,林间已再不见一丝光亮。 好在他双目能洞彻黑暗,不见光亮,却也不影响视线。 上品回元丹果然非同小可,三颗下去,气血迅速回原,竟连肩头那贯穿伤,也尽数弥合,只剩一道恐怖的疤痕。 一阵昏睡,他精神也恢复了不少,正要站起身来,目光忽地扫见地上的龙鳄甲残片,蓦地,一阵浓浓的感伤涌上心头。 龙鳄甲碎了,自此再不得相伴天涯! 虽然披此甲,不过数月,但许易却对其产生了深刻的感情。 这数月,他战高攀,灭腾云,斗吴刚,抗水中镜,收藤妖,及至此次入墓,一番险象环生,决死一斗,龙鳄甲始终都像最坚强有力的后盾,牢牢护卫着他。 甚至可以说,在现阶段,龙鳄甲是他手中第一重宝。铁精,哭丧棒虽是不凡,以他目前的本事,根本就无法发挥出最强威力。 唯有龙鳄甲像一个最坚硬的乌龟壳,让他不管对上谁,都有充足的底气。 一言蔽之,有龙鳄甲,他可以越阶战斗,没有龙鳄甲,遇上气海境的强者,说不得就得避退。 今次他能干翻柳风逐,水中镜,除了精准的算计,最大的依仗还是龙鳄甲为其提供了发动算计的空当。 此刻,龙鳄甲粉碎,让他再无半点灭杀气海境后期强者的兴奋,失落至极。 怔怔许久,他终于站起身来,先收拢散落的音速飞刀,五行旗,天雷珠,哭丧棒,折回先前躺倒的老榕树下,挖了个浅坑,将龙鳄甲残片埋了。 又刨了个大坑,将水中镜和柳风逐一道埋了。 当然,将这二人下坑之前,许易没忘了做最细致的清理。 好在两人都是气海境后期的大人物,皆有储物宝器,许易从柳风逐手指上卸下一枚须弥戒,从水中镜腕处剥下一个须弥环。 此外,二人身上的两套法衣,许易也没有放过,择取水中镜的那件上品法衣,直接套上身来,柳风逐的那件中品法衣,直接折好,扔进须弥环中。 做好这一切,他便在林中穿行起来,不多时,转出密林,又在一处崖壁,寻了一处洞穴,盘膝坐在洞口,手中多了两个须弥环,一个须弥戒。 金色的须弥环是得自雪紫寒的,赤色的来自水中镜,须弥戒则是从水中镜指上扒下来的。 第一滴血在金色须弥环上,很奇怪鲜血并不能浸入,念头到处,被隔阻在外。 依次试了赤色的须弥环和须弥戒,皆是这般,显然都被下了禁制。 念头一动,招出五行旗,凭空结出五芒星,一个拉扯,三声轻噗,三个储物宝器的禁制,尽数破掉。 第一百九十八章 巨棺 纤细的手指自动破开,三滴粘稠的鲜血,挨个儿飘飞,落到三枚储物宝器上。 这下,鲜血迅速被宝器吸收。 冥冥中,许易感觉到了自己的念头,和三枚宝器之间,出现了联系。 念头首先侵入雪紫寒的须弥环,扫了一眼,许易便没什么兴趣,甚至,他几乎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修行者的储物空间了。 半方大小的空间内,属于修行者的东西,少的可怜,竟只有几盒寻常货色的补气丹和回元丹,以及少少的三千多金票。 余者竟是生活用品,服饰就有两套,首饰一套,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瓶不少,细细一看,小瓶上皆贴有标签,标签上要么写着“美颜泥”,要么写着“抗阳膏”。 除此外,竟还有把纯白的琵琶,做工精致,极富美感。 微微叹息,念头收回,又钻入水中镜的须弥环中,霎时,许易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相比雪紫寒的不务正业,无疑,水中镜则要专业务实得多。 约莫两方的储物空间内,摆满了各种修炼用的玩意,有丹药,有兵器,有器材,琳琅满目,简直要晃花许易的眼睛。 只是细细打量一片,没发现特别亮眼的东西,金票之类的,更是一张也无。 仔细想想,许易释然了,水中镜的好东西,早被自己坑光了,剩下的自然是难以入眼的。 话说回来,这难以入眼,也是相对的,是相对上品丹药和天雷珠而言,实则,能被水中镜这等水家长老放入须弥环中,哪里会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同样,柳风逐的须弥戒,亦再没寻到能和蛟龙须相媲美的宝贝,倒也不算走空,只不过里面的储物,较之水中镜的须弥环,无疑要少了不少。 查看完三件储物宝器,许易将自己原来的须弥环,和水中镜的须弥环,来了个大对调。 他那个只有半方空间,连哭丧棒都不能放入,水中镜的却足有两方还多,他自然是选择大的来用。 虽说他那半方大小的空间,有些紧窄,勉强挤挤,恰好将水中镜的遗留物装下。 至于雪紫寒的须弥环,和柳风逐的须弥戒,许易并没打算动,只想出得古墓,再做处理。 盘点好所得,许易念头一动,将两个须弥环,一个须弥戒也尽数收拢到赤色须弥环中。 折腾了一天,许易已经疲惫,洞口虽然风大,他寒暑不侵,盘膝坐了,倒也一夜安眠。 艳丽的阳光铺满整个洞口的时候,许易醒了过来,却没动作,阳光和煦,晨风清新,虽在苦衷,也得寻些快乐。 晨风乍起,吹得四面的林海,此起披伏,若将余光排除,双目死死锁在摇摆的林木之上,便有一种置身绿海,临风听涛的美妙感觉。 看了片刻,肚子忽然传来轱辘响声,许易饿了。 却并没升起抓心挠肝的饥饿感,辟谷丹又起作用了。 但许易还是知道自己饿了,他很不喜欢辟谷丹,这种吃一颗药丸,能十来天不吃饭的感觉,让他非常不喜欢。 可这山腹之中,也是奇怪,花花草草,极是繁茂,连个土耗子也不生。 正抱怨间,东边的林海,忽然出现了动静,许易赶忙将身子缩回洞中,就在这时西边林海也传来了动静。 初始,他还以为自己又暴露了,忽地发现,四面八方,好多地方都传来了动静,紧接着,他发现所有的动静,最后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许易料到必有大事发生! 说来,此次入墓,他所获已丰,实在没必要冒险,静待在墓中,待这些人散光,自己安然出墓便是。 但是,入墓的初衷,也就是此行的根本目的,还没完成。 他答应了齐名,要将鼎炉找回来,此刻齐名虽已被传送离开,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许易自觉有义务完成齐名的期盼。 更何况,没有鼎炉,又哪里来得神元丹。 经历了多次越阶挑战,许易再也不希望越阶挑战了,说穿了,每一场战斗,他都得畏首畏尾,绞尽脑汁,动辄还得被吊打。 他喜欢摧枯拉朽式的战斗,绝不喜欢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感觉。 所以,夺回鼎炉,不止是为了齐名的托付,同样是为了自己修炼,迈出最坚实的一步。 念头到此,他飞速滑下崖来,亦朝先前瞧准的正东方向驰去。 为怕闹出太大动静,一路上,他并不全速奔行,半个时辰后,眼前的视线终于开阔起来。 然而视线方开阔,许易便愣住了。 百丈开外,一条暗河不止从何处而生,墨绿色的河水,隔着老远,便能感受到丝丝阴冷。 吊诡的不是暗河,而是暗河上空,悬浮着的黑色巨棺。 两世为人,许易从未见过这般巨大的棺材,好似一座漂浮的城堡。 八条不止何物锻造的合抱粗细的链条,分别从四面八方,贯穿在四面的崖壁中。 从上下望,这悬棺就像漂浮在深渊上空。 数十人正拼了命地沿着崖壁飞速而上,有修为精湛的,甚至直接激出真气,接着崖壁的反震之力,逐级上升。 是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此行的终极目的地了。 更意识到了,若有藏宝,最大的宝藏,也当在此处。 看了半晌,许易却没有动,不仅没有动,眼中的疑云,反倒越来越浓了。 如此悬棺,实在吊诡,和前世一般,今世的墓葬文化,同样讲究入土为安。 此处虽已算墓中,实则是藏墓山腹,按照正常的墓葬,这黑色巨棺,该当埋藏地下。 偏生却被悬在了空中,被悬在了一处阴气弥漫的暗河上空。 就在许易怔怔出神的当口,已有数人飞身上了棺顶,正四处寻着入口,不多时,越来越多的人飞上了棺顶。 随后,便见无数道气流,气浪击出,巨棺发出沉重而沙哑的响声,像是开启了一扇尘封千年,锈迹斑斑的宫殿大门。 伴随着数道欢呼声,许易动了,箭矢一般像悬棺逼近。 他想不透的地方多了,唯一想透的却是,鼎炉一定要抢到手,再大的危险,也得将鼎炉夺入手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玉骨 待他跃上顶时,众人皆已入得棺内,方踏上棺顶,隔着鞋,便感觉触骨的冰凉。 仔细观察一番,先入内的众人皆快速朝巨棺中央奔去,许易自知面生,贸然下去,保证给认出来。 此时,他已无龙鳄甲护体,满场皆是气海境强者,随便挑出一个,便能对其造成生命威胁,更何况,众人合围。 取出铁精,化出一顶弯钩,钩住盖子的一端,身子小心地贴了盖顶,展开壁虎游墙功,朝中央游去。 前行近十丈,堪堪到达铁精幻化的极限,许易顿住身子,关闭呼吸,调低身体温度,送目望去,眼珠子险些没飙飞出去。 棺材中心,现出个四四方方的池子,纵横三丈,池子中注满墨绿色的液体,和先前所见暗河水流,如出一辙,奇怪的是这水竟是活水,有明显的流动迹象。 显然,这池子作了特殊设计,和外间的暗河是沟通的。 诡异的是,不似外间的河水冒着丝丝阴气,此处的河水,恰似一泓柔波。 所有人,望向池子之际,视线绝不会先被这满池墨绿色的河水吸走。 而是所有凸起的眼珠中迸发的视线,皆朝池子中的两具尸身汇聚。 一具是平躺着的,身材异常高大,较之常人高了足有两头。 一具则是盘膝坐在池中,不似那躺着的,只剩了骸骨,盘膝坐着的那具,竟是身貌完整,道服俨然,脖间竟还挂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金色鼎炉。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墓双尸,任谁都看出来,躺在池中的骸骨,怕是此墓的原主。 可陡然出现一具完好无缺的尸身,盘坐在池子中,面上还挂着诡秘的微笑,实在叫人不寒而栗。 “丹鼎门!你们看,那道人道服胸前有个图案,这是丹鼎门的服饰!” 有人发一声喊。 许易运足目力,果然看清了胸前的图案,正是山水绕祥云,和丹鼎门令牌,以及齐名破开阵法后,山壁上显露的图案一般无二。 事已至此,他如何还不明白,那道人便是丹鼎门老祖,亦是他和齐名此次入墓的肇事者。 攸地一下,视线在那金色鼎炉上定住,霎时间,许易浑身宛若过电,兴奋到了极点。 费尽千辛,历经万苦,这番折腾,为的什么,为的还不是这枚鼎炉。 霎时,许易便忍不住要飞扑而下。 就在这时,先有数人朝池中扑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判官笔眼见便要勾住挂了鼎炉的红绳,地的,池子上空,陡然射出一道赤色光网,红芒入体,瞬间将这几人割碎,大片血水,如雨灌下,霎时,池水为之一赤。 诡异的是,池水方赤,迅速转淡,扎眼竟又化作一汪墨绿。 更吊诡的是,池中的两具尸身,起了明显的变化,淹没在池水中的尸骨,变化稍小,隐隐冒着莹光,盘膝而坐的道人,略显干瘪的皮肉,渐有充盈之感! “不好,这是生化大阵,那道人有问题!” 君无悔疾声高呼,说话之际,戾气逼人。 “谁都知道有问题,用得着大惊小怪!” 水明月瞥了君无悔一眼,面沉如水道,“此墓选在极阴所在,又弄出这么个聚阴悬棺,摆明了是想用阴气温养原墓主的尸身,存心本就不良。” 当今之世,盗墓成风,盗墓文化也发扬光大,场间皆是气海境强者,或多或少都入过古墓,即使未曾入墓,也都从前人笔记上,对盗墓一事,有些了解。 对墓中奇闻,更是不陌生。 “既然要用阴气温养尸身,缘何不直接置于阴河之上,此墓我探过,有一条阴河贯穿,若是置于阴河之上,阴气岂非更是浓烈。” 说话的是雪紫寒,依旧白衣胜雪,美艳逼人,只是淡淡娥眉之间,挂着怎么也挥不去的愁绪。 倘使旁人相问,水明月自不屑相答,既是雪紫寒问话,写满沉重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须知,过犹不及,凡人躯体,承受有限,若是阴气太浓,起不到温养的作用不说,年深日久,尸骨遭毁。所以才选用暗河中的水流,暗河生在此处,必被阴河浸染,既带浓郁阴气,又不至过于浓烈。” “而此间设计,更是巧妙,悬棺之中,用暗河之水贯通,暗河之水不绝,阴气循环相生,百年不绝!此等奇巧,非大匠师不能为也!” “再是奇巧,不也为丹鼎门的贼道所破!嘿嘿,借穴而居,以生化之法,而求尸身不灭,恐怕此人也必修有保存阴魂之法。此刻,我等破阵则助其脱阵,不破阵,则难得炉鼎,难难难!” 接茬的是周世荣,满脸阴晦,好似死了亲娘老子,挨了哭丧棒一击,身体受伤不重,阴魂伤得非轻,吞了大把丹药,才勉强稳定情况。 君无悔冷道,“区区丹鼎门,有何高人?便是以生化之法,尸身强大,本身的境界不强,又有何用,我等这许多人,还灭不了一具死尸!大家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相信认出万化鼎的,非只君某一人,好东西,人人想要,有何不敢大方承认。我以为大家先破阵,破去阵法,你我各凭所能,抢夺宝物!” “君兄此言有理!” 接茬的是个光头大汉,正是元气宗此次入墓的大师兄,气海中期修为,一手元气宗绝学“波神功”,非同小可,“诸位眼界须得放宽,别以为只这万化鼎算得宝贝,仔细瞧那池中躺着的尸骨,莹莹如玉,分明是绝代高人尸骨,被阴气滋润,少说也有两百年,已经到了结骨化玉的地步,相比这满身的玉骨,万化鼎算得了什么!” 此言一出,满场瞬间大哗! 传说,仙人羽化,肉消骨存,这存下的骨头,便晶莹如玉,神妙非常。 光头大汉此言一出,众人皆朝池中看去,果见那高大的尸骸,周身晶莹,已有玉色。 隔着墨绿池水,虽看不真切,但光头大汉此言,却成功挑起了所有人的浓烈欲wang。 第二百章 织网 “既然如此,那便破阵吧,此生化之阵,极端邪异,乃用嫁接之法,暗偷玄机,倒转气运,破之却是不难!只需血食充沛,阵中老道喝饱,阵法自解!” 水明月说罢,往口中倒了两粒回元丹,大手朝池中伸去,皮肤自动破开,大滴大滴的血液,朝池中飚去。 有水明月作了示范,众人也不再迟疑,或边吞服补药,边破开皮肤,朝池中喷洒血液,或直接将随身灵禽,掷向池中,光网一闪,禽鸟被肢解,化作一滩血肉,洒进池中。 三十余气海强者,同时向池中飙血,其血液蕴含的能量,远胜于灵禽。 不多时,池中的两具尸身皆出现了显著变化,躺倒的骨架,由萤萤之光,化作一片灿然。 盘膝而坐的老道,原本几近干瘪的身子,快速丰盈起来。 攸的一下,闭合的双目猛地张开,霍地从池中站了起来。 嗖的一下,电网无力自解。 “哈哈哈哈……出来了,出来了,两百年了,老夫终于得见天日,多谢诸位道友!” 道人从池中跨了上来,竟冲众人团团一鞠,颇有风度。 “不知道长老可是丹鼎门中人,用生化之法,借人阴坟,坏人机缘,此等品行,说声卑鄙,不为过吧!” 水明月冷声道,说话之际,大手挥动,水家众人缓缓挪动脚步,开始结阵。 其余众人瞧出端倪,也开始以门派,家门,各自结成团伙。 道人似乎未觉,仰天叹道,“两百年前,老夫油尽灯枯,偏生眷念世间,历经千辛万苦,才寻到此处宝穴,借着这具阴棺,来将养将朽之皮囊,贪生惧死,人之常情,又何来卑鄙……” “那就受死吧,诛绝阵!” 水明月大吼一声,猛地出掌,一道气浪激出,水家众人同时激发之气,蓬勃真气,在空中汇聚,化作一个巨大的气锤,凌空朝道人砸来。 水明月何等聪明,他之所以和道人废话,便是争取空当布阵,此刻阵势布好,哪里还会和道人废话,立时发动凶猛一击。 轰! 气锤直直砸在道人肩头,连巨棺都荡起沉重的回响,池中绿水被强大的气浪激得荡起丈余高。 而那道人却安然无恙,定在原地,缓缓手上,抚了抚才挨了沉重一击的肩头,动作极是僵硬,似乎初回魂的病人,灵魂和身体还未完全契合,“小友倒是聪明,若是早半分动手,贫道说不得还得躲闪,现在却是晚了。看来这具皮囊的两百载光阴,没有虚耗。其实,诸位小友这会儿应该逃跑,待老夫阴魂和体魄完全契合,我怕诸位逃不掉了。” 话音方落,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这道人正是两百多年前,丹鼎门的某位长老,平生不仅精通丹道,对阵法也颇有研究,奈何天资有限,终身止步于气海境,眼见寿元将竭,遂遍寻四方,终于在这会阴山中,寻得这座古墓,耗费平生积累,购来珍贵材料,运用平生所学,竟愣生生将此古墓做出个结界。 入得墓来,一番探寻,寻到这巨古棺,待看清古棺中的布置,立时便明白,绿池之中,藏的必是大能之士,此棺聚阴,专为将养尸骨,显然此人虽死,葬他之人,却不愿放弃这具骸骨。 弄清其中根源,道人大喜,折回门中,在典籍中留下暗记,便即返回古墓。 布下生化阵法,自灭于此地,一者利用生化之法,夺取机缘,聚阴养尸,二者此地极阴,不断能阴魂不灭,还能藏魂养魂。 就靠着此法,道人便活死于此处。 而道人自有盘算,那典籍一百年被人发现,他便在此处死上百年,一千年后被人发现,他便死上千年。 孰料,不过两百年时间,典籍中的暗记便被发现,道人复生之机自来。 一场谋算,跨越百年,道人也算惊世之才。 此刻,他方复生,阴魂和肉体并未契合,故此站立不动,拿废话拖延时间。 没成想竟被水明月识破,奈何道人这具肉身用生化之法,锤炼百年,犀利异常,威力绝伦的阵杀,竟也奈何不得。 “别听贼道的!他动不了,全力攻击,切不可让贼道复原!” 君无悔大喝一声,带领众天山派发动了攻击。 道人能硬抗阵杀,场间众人皆知晓问题严重了,出手再不留余地。 一时间,剑气纵横,气浪如海,道人下盘功夫再稳,也不能长在地上。 霎时,被狂躁的气浪,冲得东倒西歪,磕来碰去,狼狈不堪。 待得众人收手,翻倒在地的道人,重新站了起来,除了一身规整的道袍破破烂烂,几不能蔽体,雪白如练的身子连个红印也不曾留下。 “打完了么?打完了,可就该老夫了,方才那几下子,真有些疼!” 道人有几分淡然,还有几分幽默,话罢,呼啸一声,浮光掠影一般闪过,手中抓住一人,对准喉咙就咬了下去,气海境强者韧如铁皮的皮肤,在道人那对并不锋利的牙齿下,脆如腐皮。 轻嗤一声,脖颈便被咬断,热血喷涌着灌进道人口中,眨眼便被吸干。 道人浑然不管多少剧烈的攻击,打在自己身上,哪怕是霹雳弹在头顶爆炸,也丝毫不能干扰他大口吞咽血食。 嚣张,霸道,竟至于斯! 那人方被吸干,道人又朝下一人扑去,动作快若雷霆,强如气海境,竟也躲避不开。 道人每扑必中,扑得猎物,便大口吞血,对众人攻击,丝毫不加以理会。 如此蛮不讲理的打法,瞬间令所有人胆寒,转瞬便有数人丧于道人口中。 “结缚蛟网!” 君无悔断喝一声,天山派众人齐齐醒悟,霎时,一根根缚蛟绳,在空中乱搭,转瞬,便形成一道织网。 战斗到此刻,众人也看明白了,道人肉体强横,近乎金刚不坏,速度奇怪,防不胜防,短板却是,缺少远程攻击手段,杀之极难,未必不能缚之。 道人意识到危险,焉肯坐视众人结网,发疯一般,对准天山派弟子猛扑。 事已至此,任谁都知道争斗之胜败,皆在这张织网上。 第二百零一章 死士 一时间,竟是众志成城,数十道气浪围堵道人,不求杀伤,但求拦阻。 其中不乏诸如水明月,雪紫寒之类的聪明人,瞄准道人血色双目,狠命攻击。 饶你再是金刚不坏,眼睛总是周身最弱的位置。 岂料,那道人不是毫无灵识的僵尸,而是阴魂健全,阅历超凡。 强攻不成,调转身形,便要退开。 然而,众人深知道人之害,适逢如此良机,不将之除去,必成巨患。 当下,三十余人,再无一人后退,皆死死朝中涌来,各种兵气,掌力一刻不停,皆朝道人压来。 众志成城,狭窄的空间内,真气叠加的效果是恐怖的,饶是道人一身怪力,也被四面八方强大的气浪压得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缚蛟网结好,当空罩了下来,道人仰天长啸,却脱身不得,结结实实被网在里面。 却说道人方一入网,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瞬间一松,道人恐怖的杀伤力,给了所有人巨大的压力。 此刻,道人就擒,放佛压在胸口的千万斤的巨石,瞬间被挪移开来。 哪知道众人一口气未舒完,一道黑影凭空而降,正落在道人身侧。 众人猝不及防,反应最快的雪紫寒,水明月,君无悔等寥寥数人,仓促之间,倒是激发了真气。 奈何那黑影速度极快,又拿那被束缚的道人做挡箭牌,众人的攻击倒有两道落在道人身上,却丝毫未迟滞黑影的遁速。 众人正待追击,那黑影忽然在十丈开外停住,大喝一声,“谁过来试试!” 一颗赤红的珠子,在一双纤细而白大手中,上下翻飞。 待瞧清那黑影面容,满场众人,险些没炸开锅。 噗嗤一声,君无悔喷出一口血来,半生忧伤往事,刹那袭上心头,搅得他心头微微发酸。 周世荣好似白日见鬼,双腿一软,一个踉跄,才没跪倒在地,怎么也想不到这恶贼竟还活着,又想到那触及灵魂的剧痛,心中忍不住一阵阵发虚。 水明月双眸之间迸发出异样的烈芒,似要将许易活活烤化。 雪紫寒一对星眸,亦充斥着异彩,诧异之中,隐隐夹杂着欢喜,非是雪紫寒对许易生出了好感,而是这恶贼未曾死在水中镜,柳风逐手中,那她的须弥环则还有可能收回来,别的都不打紧,那白色琵琶却蕴含了她对世俗家人的全部思念和寄托。 不须说,黑影自是许易无疑。 自溜进棺材内,许易便横在棺顶,冷眼旁观局面发展。 他行事谨慎,自知场中俱是气海境强者,潜伏之际,不仅停止了呼吸,还调节了体温。 尽量让整个人和那冰冷的棺材盖,融为一体。 而底下众人,自入棺材来,气氛是一浪接着一浪走高,所有的注意力皆在绿池中的两具尸身上。 就这般,许易愣是在棺材顶,坚持到了现在。 没奈何,眼见道人遭擒,万化鼎势必被劫,再不出手,怕是再也没出手的机会。 由是,许易趁着众人松懈刹那,飞扑而下,一举拿住了封在网中的道人,催动归元步,又将道人作了护体铠甲,竟趁乱从包围圈中冲了出来。 他自知众人不会善罢甘休,干脆早早地将天雷珠亮了出来,浑然不管,不知多少人见了这颗赤红珠子会忍不住恶心,想吐。 君无悔最是干脆,直接就吐了出来,不过吐得不是渣滓,却是鲜血。 “师妹,为兄带队无方,造成众大失误,无言回见师门,就跟这狗贼拼了!” 忽地,君无悔长剑一扬,大步朝许易行来,双眸之间,一片冰冷,似乎存了必死之心。 霎时,所有人都来了精神,死死锁定许易,时刻准备飞扑。 道理很简单,许易所强者,唯天雷珠而已,只要有一人肯舍己为人,逼得许易用掉了天雷珠。 接下来的事,比吃饭喝水,难不到哪去。 就在不少人对君无悔心生敬仰之际,忽见雪紫寒一把将君无悔拉住,“君师兄何必自责,是恶贼太过奸猾,非战之罪,你还有大好年华,怎可轻言生死,若掌门师伯见责,紫寒必会代君师兄分说。” 雪紫寒此话一出,无数道锐利的目光,戳向了君无悔。 不知多少人在心中叫起了“无耻”,亦不知多少人暗叫“失策”。 君无悔心中忽地舒爽起来,暗赞自己机智。 原来,许易出场,君无悔正恨得牙疼,又想到此次他统领天山派,可谓一败涂地,担心回归师门,怕少不得受重责,正想着是否逃离宗门,扫见许易手中的天雷珠,灵机一动,道出那番慷慨激昂的话来。 话是冲众人说的,实则标的物清晰,正是雪紫寒。 果然,雪紫寒站了出来,说出这一番让君无悔心中熨帖已极的话来,更叫君无悔得意的是,雪紫寒竟还抓住了他的胳膊。 同门二十年,君无悔何曾有这等艳福,一颗心欢喜得快飞了。 而君无悔此计低劣,仅仅欺负一下雪紫寒这种女君子,旁人尽皆瞧在眼里,恨在心头。 就在众人各自腹诽之际,道人忽然说话了,“小娃娃,快将老夫解开,只要你帮老夫这一把,老夫必有后报,要什么,就给什么!” 被缚蛟网束缚之初,道人还妄图靠自己的本事,将缚蛟网睁开。 他一身怪力非同小可,动辄开金裂石,远胜气海境修士。 奈何这缚蛟网,乃是缚蛟绳结成,缚蛟绳可是钓海客海钓之用。 往往结网,连龙鲸都得退避三舍。 龙鲸乃是海中霸主,浑身力道,何止千万斤。 连龙鲸都畏惧三分的缚蛟绳,又岂是道人能挣得开的。 挣脱半晌,没见松开,反倒越缚越紧,没奈何,道人这才出声,跟许易打起了商量。 就在这时,众气海境强者中,终于选出了死士,大步朝许易行来。 摆明了是哪怕拼掉性命,也要兑掉许易这条命。 的确,在众气海境修士眼中,此刻的许易已是莫大一块肥肉。 而武者亦全非自私自利之辈,选出来这人,乃是元气宗弟子,自幼为宗门收养,自觉受师门恩深,再得了众人承诺后,宁肯拼将性命,屠掉许易,为师门换回重宝。 “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 许易终于慌了! 第二百零二章 道爷 “把你骗来的好东西都交出来,也许给你留条生路,否则,你就自己引爆天雷珠,等着尸骨无存吧。” 君无悔阴仄仄道。 “且慢,我叔父在哪,莫非没追上你!” 水明月问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水中镜一去不回,到现在还无消息,他心中着实焦急。 但再是焦急,水明月也绝没想过眼前这人,能给自家叔父带来伤害,毕竟两人之间的境界差距,宛若天堑,更不提,还有柳风逐同行。 许易道,“死了,姓柳的和姓水的,分赃不均,战了个两败俱伤,最后同归于尽了。” “这,这不可能!” 水明月忍不住颤抖,心中却隐隐信了此话,的确,两人同为一事去的,又素有矛盾,恶人身怀重宝,偏生境界低微,两人为争抢,不是没可能先斗起来!” “胡扯!柳首座岂会如此不智,狗贼,休想妄言乱人心!” 周世荣阴冷地盯着许易,喝道,“孙强,还等什么,杀了此人,为宗门立下大功,你三个兄弟皆可入我凌霄阁!” 选出的死士,正是天山派中人。 就在这时,许易手中现出两个物件,一个赤色的须弥环,一个金色的须弥戒。 “叔父!” 水明月凄厉惨叫一声,双目滚下泪来。 “柳首座!” 周世荣好似被掐了脖子的小鸡仔。 “姓周的,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我水家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水明月死瞪着周世荣,当场发下誓言。 他再是聪慧,也绝想不到许易以锻体之境,能同时杀灭两大气海后期强者。 自然,这笔账要算在凌霄阁头上。 他到底没失了理智,没在此时跟周世荣动手,眼前的恶贼,乃是第一击杀目标,此外,恶贼身上的藏宝,以及那贼道,池中的玉尸,都是需要惦念的,这个轻重缓急,他分得清。 周世荣冷哼一声,丝毫不将水明月的威胁听在耳中,便又命令孙强出击。 眼见孙强便要激发真气,就在这时,惶急不已的许易,一只手扯在了缚蛟绳上,“都,都别过来,谁他娘的过来,老子一害怕,手上一滑,将这破网扯掉,须怪不得老子!” 噗嗤, 周世荣,君无悔竟同时喷出一口血来。 威胁,又见威胁,无穷无尽的威胁! 他们实在是不懂了,怎么对上这恶贼,处处都得束手束脚呢! 这下,便有死士,也无用了。 死士能拼掉天雷珠,却拼不掉近乎金刚不坏的贼道。 无耻恶贼,竟又要逍遥法外了,雪紫寒气得眼眶起了薄雾。 “好小子,够奸猾,因势利导,连老夫也算计上了。罢了,老夫就不跟你计较了,赶紧把这破网扯开,老夫替你收拾这帮人便是!” 道人看明白局势,心中欢喜,眼前这锻体期的小辈,大有借用自己之处,脱身便不难。 “老小子挺狂啊!” 许易照着道人的脑袋,重重拍了一巴掌,力道未必多重,却将道人拍的火冒三丈,恶狠狠地瞪着许易,视线在许易脖颈处游离。 “草,还他妈的不服!” 啪的一巴掌,又抽在道人脸上,许易恨极了贼道,若是这老小子老老实实找个坑儿把自己埋了,哪有今天的这么多事儿。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道人在阴棺中睡了两百年,可阴魂未失,人格健全。 两百年的苦熬,让他的武力,能横扫气海境,道人正志得意满,自信爆棚,许易这一耳光抽下来。 道人却是羞愤欲狂,破口大骂,“小贼,有种你就捆老夫一辈子,若教老夫走脱,定将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说来,道人如今的情况,十分玄妙。 他的躯体,利用生化之法,在阴池中温养了两百年,近乎金刚不坏,强横到了极点。 阴魂,亦在这极阴之地,壮大温养,达到了气海境难以达到的程度。 强横的肉体,配上壮大的灵魂,道人的确极度强大。 但这强大,却走向了邪途,从一开始,就触碰到了修行的天花板。 道理很简单,此刻的道人,说穿了,已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类,用有灵魂的僵尸来形容,反而更恰当。 正常武者的身体,可以通过修炼,不断地增强,可以配合身体的经络,激发真气。 然而,道人的躯体,早已固化,没有经络,没有丹田,聚阴而强,的确坚不可摧,力大无比,却再不能激发真气,更不能随着丹田的进化,而生出诸多的本事。 由于身死,道人六魄已散,阴魂虽能御使这具躯体,却也是寄居,始终无法和这具身体,完美契合。 好在肉体强横,不虞被灭杀,是以,道人虽在网中,却丝毫不惧。 水明月等人目瞪口呆,实在不明白这本应抱团的两人,缘何又斗了起来。 若非顾忌道人的凶戾,众人巴不得道人挣开渔网才好! 却说许易不管道人的喝骂,抽了两耳光,心情舒坦了一些,伸手便朝道人脖间的万化鼎捉来。 岂料,那万化鼎竟重逾千斤,根本握都握不住。 道人冷笑道,“嘿嘿,想打道爷的秋风,你还嫩点,小贼,我劝你赶紧把道爷解开,先前之事,道爷大人大量,就当没发生过……” 孰料,一句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又挨了一耳光。 “小爷叫你说话了么?赶紧把禁制放开,免得小爷动起手来,你受不住!” 许易冷声说罢,念头一动,手中多了根乌漆漆的木棒。 一见此物,周世荣便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那刻骨铭心的剧痛,简直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小贼,我看你是找死……” 在道人看来,既是谁都奈何不得谁,嘴上且不能输人。 谁成想,他话音未落,许易一棒子直接敲在他头上,道人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叫声竟将池中碧水也荡了起来。 “这下可以把这鼎炉交出来了吧!” 许易微笑说道,手中黝黑的棒子,高高扬起,不住在道人眼前晃动。 “这,这是什,什么东,东西……” 道人惊恐的望着哭丧棒,声音充满了惊恐。 第二百零三章 绿滔 方才一击,道人永世难忘。 他的肉身已近金刚不坏,灵魂也温养到夜游的境界,远超寻常气海境强者。 肉身和灵魂的强大,是道人即使就擒,也始终不慌的根源。 可他绝没想到,区区一个锻体境的小子,随手掏出棍子给了自己一下,便险些打得自己灵魂崩散。 这一击,几乎抵消了他十年苦修,其中惨痛,非口能言。 “现在总该听懂老子的话了吧,把鼎炉交出来,老子没工夫跟你磨蹭!” 许易不住晃动手中的棍子,好似讹人钱财的恶棍。 道人简直要哭了,两百年前,他修为不精,没少受同门欺负。 两百年后,躲阴阳,窥生死,势力暴涨十倍不止,本该耀武扬威,一洗颓然,哪知道才从阴池中爬起来,就被区区锻体境的小贼拿根棍子逼得欲哭无泪。 “尊驾,尊驾,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道人盯着哭丧棒,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以他如今的躯体,几近极阴,阴魂藏于体内,根本就不惧伤害,哪怕是至阳石,也不过会让这具躯体和阴魂产生厌恶,要想伤害还远远做不到。 可那根棍子是怎么回事,透体而过,不伤身,而直接侵害阴魂,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什么好说,老小子看样子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你!” 说着,许易又将棒子高高扬了起来。 他想过哭丧棒能对这道人造成伤害,毕竟强如柳风逐也直接被侵伤了阴魂,道人肉体再强,这哭丧棒却能透过肉体直入灵魂,犀利霸道。 他却没想过这哭丧棒似乎正是道长的克星,先前一棒下来,道人那痛呼惨嚎的劲儿,连他听得头皮都忍不住发麻。 哭丧棒既是道人的克星,许易大可几棒子将之打死,届时,没了道人的禁制,万化鼎必然到手。 然则,眼下群仇环伺,许易还需要道人作为震慑存在,故此,只是威逼,并不曾真再动手。 道人何尝不清楚其中关窍,可他不敢赌,沉睡了两百年,那种对生的眷念,对外面世界的向往,难以言喻。 怔怔许久,道人心中一阵发狠,冷声道,“你要,拿去便是!” 话音方落,万化鼎猛地从他脖子处剥离,朝半空飞去。 霎时,众人发了疯一般,皆朝万化鼎抢去,各种气流乱空交错。 许易恨极,却顾不得收拾道人,唤出铁精,正要化钩,那万化鼎竟猛地飞回,重重砸在阴齿正中的八卦图案正中,霎时,北面墙壁豁开个大洞,冲天绿水,汹涌而入。 绿水湛然阴河,阴气袭人,冰寒刺骨,沾着无不神魂皆颤。 霎时,阴气喷涌,众人再顾不得贪恋重宝,发狂一般,朝棺口跃去。 惊变骤发,许易吃了一吓,好在注意力始终锁定在万化鼎上,顺手一扯渔网,拉了道人,直追万化鼎而去。 那万化鼎撞开禁制,放入绿水,依旧在空中急旋,正得意间,一道银钩掠空而来,勾住鼎炉耳朵,迅速缠紧。 忽地,万化鼎传来一股巨力,竟拉着许易朝那喷涌绿水的门中飞去,随即,一道桀桀怪笑,传入心来,“小子,你若是不怕死,就跟老夫来吧!”声音竟是从万化鼎中传出。 原来,这万化鼎乃是一方宝鼎,不仅是炼丹炼器之佳品,而且还自带空间属性,能大能小。 机缘巧合,道人得获万化鼎,视若珍宝。 自灭生机,以生化之法,坐死关于阴池,一缕阴魂便藏于炉鼎之中。 两百年光影,鼎炉被阴气浸染,竟被道人祭炼成了一处聚灵之地。 适才,道人被许易一棍子打散十年修行,痛彻心扉,却又不得而脱。 更要命的是,那可恶小贼还打上了自己宝鼎的主意,万般无奈,道人只要将阴魂脱出体外,投入万化鼎中,操控着早祭炼得熟悉如身体的鼎炉,飞上半空,才引开众人注意力,杀招瞬间发动,开启阴池注水阀门,引得绿水倒灌而入。 而那绿水,终年被阴河浸染,阴气逼人,沾则阴寒刺骨,没于其中,一时三刻,就得生生冻死。 如此毒计,果然立刻引得满场大乱。 就在道人满以为成功翻盘之际,一道银钩勾上了万化鼎。 道人这才发现,出手的竟又是那惹人恨的卑鄙小子。 说来,许易也恼恨得不行,他不比旁人,双目能视阴魂,一时不查,竟叫道人阴魂脱入炉鼎中,更没想到道人如此狠辣,竟是拼着舍弃这具得来不易的肉身,也要拼死一搏。 道人拼得,许易自也拼得。 对这万化鼎,他势在必得,哪怕道人此刻放出狠话,要将他拖入阴河中,许易也丝毫不打算放手。 眼见着万化鼎拖着许易,便要飞进大门,道人阴魂怪叫一声,终于从鼎中飞了出来,怨毒的目光注视着许易拖着自己的肉身,直直没进滔滔绿水。 道人真是恨极了,可没有办法,他吓不住许易。 既然吓不住,他就只能退出来,若是跟许易一同陷入,那小贼有根要人命的棍子,他便是在鼎炉中藏得再好,也禁不住那根可恶的棍子在鼎炉中搅拌两下。 一时之间,道人欲哭无泪,不仅失去了祭炼两百年的肉身,竟连唯一的重宝万化鼎,也被那死皮赖脸的小贼抢走。 机心两百载,到头来两手空空。 若是阴魂有泪,道人早已泪如雨下。 却说,眼见许易身影便要没进滔滔绿水中,一道窈窕的雪衣丽影,凌空劈出一剑,剑气直直射中许易背脊,随即,以一往无前之势,随同许易一道跳进那绿幕之中。 “紫寒!” 正攀壁而游的周世荣,瞅见这一幕,发出一道凄厉的喊叫。 喊声未落,不知何处射来一连串的指剑,躲避不及,被连续射中,强大的气劲,立时将他冲了下去,直直没入滔滔碧水之中。 “我早说过,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嘟囔一句,俊朗的面孔调转头去,奋力上游。 第二百零四章 绝境 周世荣的身体方没入绿水中,便失去了知觉,眼见便要彻底沉浸入那滔滔碧绿之中,嗖的一下,一道绿光从他眉峰深处没入,随即,周世荣的身体猛地涨开,五官好似被吹起的起泡,又似皮肤下被塞进了一只小耗子,好一阵游走,面目终于安定下来。 不多时,他竟蹭地从水底站了起来,游鱼一般的身子,贴着墙壁,朝顶端飞快游去,速度较之先前,快了数倍不止。 ……………… 方没进水中,许易便冷得牙关不住打颤,背脊上挨了一击剑气,亏得有上品法衣护佑,倒是无碍。 只是这彻骨冰寒让他十分不耐,不管他怎么潜运劲力,鼓胀气血,都无法抵御那浸入骨髓的寒冷。 好在他的心神并没被这彻骨寒冷,牵扯太久,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身子向下坠去,好似置身于一条无底甬道。 高速的下坠,带来极度恐慌,好在经历的风浪已极多,许易并未慌乱,下坠了十数息,他终于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唤出铁精,猛地幻化成一根细而长的铁棍,横堵在甬道的两壁之间,许易大手正持在铁棍中间。 巨大的摩擦之力瞬间产生,而这铁精神妙,随许易劲力幻化,即便甬道不规则,总能恰好抵住。 而这铁精虽不锐利,却无比坚韧,巨大的摩擦之下,竟连皮也没摩擦掉一块。 如此,又过数息,下坠之势,终于有止歇之势,许易正暗自舒一口气。 一物猛地坠下,直直砸在他背脊上,饶是他身着中品法衣,也被这沉重一砸,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手上一滑,铁精回拢,噗通一下,砸直直砸在地上,痛得他龇牙咧嘴,一声没吭出来,那物件跟着又砸下来,正巧砸在他背上,又砸得他喷一口血。 将那物件掀下身来,触手摸到一团滑腻,回头一看,唬了一跳,竟是雪紫寒。 原来,许易为追万化鼎,被道人扯进灌口,眼见便要坠下,雪紫寒犹不甘心,下意识击出一道剑气,非但不能阻止许易下坠,反倒加速了许易的下坠。 许易这一坠下,她便猛扑过来,丝毫不过天山派众人声嘶力竭的呼喊,直直坠了下来。 绿水冰寒,非只寒身,而且冻魂,也只有灵魂强如许易,才能硬在这绿水之中,保持灵台清明。 雪紫寒虽然修为远胜许易,奈何灵魂强度不够,方入水来,便即昏死,直直从顶上坠了下来。 恰巧许易正半空中,拼尽全力减速。 一前一后下坠的二人,便在半空交叠了,许易愣生生被砸得失去了平衡,直直落了下来,受了这一缓冲,雪紫寒的身子在空中明显一滞,待得许易落地,再次坠了下来,又砸在许易身上。 许易的好运似乎被用尽了,若非身披上品法衣,受了如此两击,纵使锻体巅峰的修为,说不得也被砸得一命呜呼了。 待发现罪魁祸首是雪紫寒,许易气极,真想拔出哭丧棒给这倒霉婆娘来上一下,偏生望着这张美艳到令人窒息的脸蛋,有些下不去手。 犹豫渐渐化作挣扎,随即,脑子里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杀了吧,留着也是祸害!” “杀不得,老子不是杀人狂!” “屁话,杀柳风逐,水中镜时,怎不见你小子手软!” “那是俩老贼处处欲置老子死地,不杀他们,老子就得死!” “狡辩!若是眼前这人换作君无悔,你小子还会犹豫?好色就直说!” “老子就是好色,怎么着吧,谁知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留个女人说话,总好比一个人枯熬,何况还是美女!” 念头到此,许易不免赧然,不管他怎么在心中辩解,也必须承认,下不得杀手,还是因为这雪紫寒太美,美到他不愿让这人间风景,丧在自己手中。 想想,他又有些失望,恨不得唾自己一口,连美色这关都跨不过去,算他娘的什么英雄好汉。 “老子何时想做英雄好汉了,两辈子加一起,也还是饮食男女,还是他妈个胆小的饮食男女!” 许易很懊恼,前世今生树立的价值观,都让他没办法对眼前的绝色做出些什么。 挣扎许久,许易忽然发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半晌什么都没干,净顾着对着眼前这倾城玉人,玩心理挣扎了。 狠狠一咬牙,将那缚蛟网从道人身上取下,罩到雪紫寒身上,小心缚紧。 再是美人,也没小命重要,争锋许久,许易清楚这女人的本事,真是半点不敢小看。 将雪紫寒扔进墙角边,许易又打量起地上的尸身来。 略略思索,许易念头一动,便将这尸身收进须弥环中。 道人的阴魂早已脱体,眼前的尸身,说穿了就是一具僵尸,一具近乎金刚不坏的僵尸。 许易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但就冲着“金刚不坏”四字,就有收藏的价值。 装好道人的尸身,许易站起身来,室内一片黑暗,却阻不住他的视线,送目望去,但见身处一方巨大的石室中。 石室乃是方形,明显有人工雕琢的痕迹,西面墙壁正中,还摆了两套石桌石椅。 更诡异的是,石壁正东,有一扇门形,许是年深日久,大门缝隙几乎要弥合了,若不细查,还真不能发现。 许易心中欢喜,大步行到门边,沉腰弓马,气运丹田,双臂豁然推出,轰的一声巨响,飞火流星一般的拳头撞在石门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石门连震也没震一下,门缝间的灰尘都没落下,甚至连本该有的声响,也断绝了。 这道石门,就好似一个吞噬力量的怪物。 许易的眉头压了下来,心知这石门必有古怪,自然不会蠢到一根筋死磕,换了个位置,对着石壁下起力来。 岂料,最后的结果,如拳击石门一般。 如是换了七八个位置,皆是这般,许易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 绕着近两亩见方的石室,行了十余圈,竟是一点端倪也未瞧出。 沉下的心,渐渐焦躁起来。 第二百零五章 拌嘴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嘤咛一声,雪紫寒醒了过来。 漆黑的方室,无有灯光,雪紫寒目难视物,挣扎片刻,却是越挣越紧了。 黑暗,封闭,束缚,雪紫寒的一颗心瞬间晦暗起来,渐生恐惧。 的确,风华绝代的紫寒仙子,武道绝伦,一柄秋水剑名震广安。 可再是修为精湛,却依旧是女孩子,女孩子畏惧的东西,在雪紫寒处,一样不少。 就在雪紫寒惊恐之际,忽地,耳畔有风声传来,转瞬,一蓝一红,两道光球凭空而生,正定睛去寻,眼前多了个乌沉沉的面孔,不待细瞧,”啊呀”一声,矜持如紫寒仙子,放开了嗓门儿,依旧声振屋瓦,响遏行云。 “喊什么,喊什么,疯了啊!” 许易怒道,不住伸手揉着耳朵,方才那一嗓子,着实让他够呛。 “恶贼,是你!” 雪紫寒看清许易面容,反倒不惧了。 “恶贼?老子哪里恶了,是抢了你,还是污了你!” 许易本不屑回答这种无聊问题,但还是回答了。 此刻的他,就想说话,哪怕是无聊的争吵,斗嘴。 实在是这密室之中,孤寂和安宁比恶魔还可怕。 雪紫寒却扭过头去,似乎懒得与他分辨。 许易想与人说话,自不肯放过她,阴仄仄盯着雪紫寒道,“话不说不明,灯不挑不亮,说一半留一半算怎么回事,今天不把这个道理掰扯清楚,就别怪老子不客气。”说话之际,目露淫光。 雪紫寒这才发现,自己捆绑的姿势,实在不雅,先前几下挣扎,竟将绳索越勒越紧,平素隐在宽大雪衣里的惊心动魄,竟是如此凸凹有致地盛了出来。 “淫贼!快快将我杀了!” 雪紫寒玉颜涨红,死死闭了眼睛,心中羞愤欲绝。 许易目露银光,不过是作势,待视线真在那凹凸有致尚汇聚,假银立时化作真银,怔怔盯着许久,再说不出话来。 直到雪紫寒使劲挣着身子,朝墙角挪动,许易悠然转醒,臊了个大红脸。 前世的游戏迷,今生的书呆子,两世加起来,他也没多少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 前世的游戏迷,也还罢了,处在信息大爆炸时代,宅男该干的事,他都干过。 平素社交,女人的话题,一扯上,也能说个没完。 到底还是处在说则天下无敌,做则一败涂地的境界上。 今生的书呆子就更完蛋了,足不出屋,哪里去接触女人。 前世今生一汇总,妥妥地初哥一枚。 此刻,雪紫寒羞臊,许易同样羞臊,赶忙从须弥环中唤出一件干净的青衫,披在雪紫寒身上。 岂料,他这一动作,闭了眼的雪紫寒却误以为他兽性大发,挣扎得越发激烈,待得青衣加身,雪紫寒几以为许易扑了上来,惊恐得尖声大叫。 “够了!” 许易捂住耳朵,一声断喝。 雪紫寒尖叫立止,待看清身上的青衣,难得闪过一丝羞赧。 许易想骂上几句,却发现纯碎多余。 忽地,他发现自己已没兴趣和雪紫寒讲话,太累,还不如这样素着,静着。 折腾这许久,他真有些累了,寻了处墙角,又抖落一件青衣,躺了上去,双臂交叠脑后,垫高作枕,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许易这一睡去,雪紫寒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死,她不怕,若非怕死,她也不会追来此处。 若是让这恶贼坏了贞洁,却是死也不得瞑目。 时间一点点溜走,雪紫寒却渐渐发现不对来,昏暗的空间,一片死寂,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两只光球,随着那恶人的呼吸,缓缓飘荡,照得四方墙壁,鬼影重重,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呼,吸,呼,吸…… 雪紫寒忽然发现自己竟无聊到开始数这恶人的呼吸声,强行别开这个念头,想换个思绪,可那呼吸声仿有魔音,轻易霸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猪啊,这都能睡着!” 别不开念头,雪紫寒只好开启腹诽模式。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忽地,一个光球暗淡了下来,雪紫寒越发觉得难以忍受了。 这不似平时打坐调息,整日整夜的枯寂,她都能轻松抵御。 而这种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枯守,更多的是给人心里套上沉重的枷锁。 终于,雪紫寒忍无可忍了,重重咳嗽一声,“喂,你醒醒!” 许易翻个身,根本不理她。 雪紫寒涨红了脸,怒道,“你别装睡,你到底想怎样,划下道来。要杀就杀,不杀就放,像你这般绑了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在你雪仙子口中,我可一直是那恶贼来着。” 许易坐起身来,气氛不对,场合不佳,他便是心再大,也着实难以好睡。 虽是恶声恶气,雪紫寒却莫名地觉得畅快。 长久的枯寂,她也体会到了许易方才的体会。 “怎么不接茬了,这事,咱可没完,从一开始,就是你雪仙子先找我的茬儿,我躺地上睡得好好的,招你了,惹你了,你要来摸我,嘿嘿,从根儿上论起,咱俩谁恶还不一定。” 许易开始翻老账,翻着翻着,理直气壮了不少。 雪紫寒的思绪,也被许易的话语勾了起来,细细一想,的确如这恶人所说,是自己先招得他,因为自己试图翻检这恶人的腰囊,引发了劫持,引发了须弥环被夺,才有了后续一连串的故事。 一想到须弥环,雪紫寒神色肃穆了起来,“便算是我的不是,你将须弥环还我,咱们一笔勾销。” “说得轻巧,一笔勾销!你追杀我的老账就不翻了,方才你可知道你是怎么下来的,若非老子在底下当你的肉垫,你雪仙子的魂儿,没准这会儿都飘过雪山了,凭你红口白牙一碰,就一笔勾销!” 许易这才找着挑豆美女的感觉。 雪紫寒这才想起,自己是昏着跌下来的,再想到身上几处隐隐作痛,立时明了,眼前这家伙怕没诳言。 一想到自己竟和这人有了肌肤之触,心下陡然涌起慌乱和反感来。 第两百零六章 万金 “哎呀不好,自己怎么能信这恶贼的话,怎么就忘了这恶贼最善卖弄唇舌,蛊惑人心?连凌霄阁和水家的老狐狸,都被这恶人耍得团团转,自己怎会说得过他,不听,什么都不听!” 雪紫寒暗暗下定决心,闭口不言了。 许易却正在兴头上,如何肯放,嬉皮笑脸道,“你这人可真没劲,救命之恩,半句好话也没,这是什么道理,是不是为了装仙子,就必须扮冷傲。” 雪紫寒星眸横他一下,琼鼻皱起,依旧不语。 许易笑道,“我想想啊,你们这类仙子的大概形象,在我脑海里是这样的,大冷天的,杵在雪山之巅,只穿件薄衣,那薄衣一定要是白色的,广袂萧萧的那种,天风一吹,有飘飘欲仙状,远观的人觉得你清孤高洁,乃人间仙子,实则冻得直发抖,不停流鼻涕,只有你自己知道。” 噗嗤,雪紫寒一个没忍住,终于笑出声来。 她从未想过世上怎会有这么讨厌的家伙,讥讽人的话,都说到这种地步,可恶至极。 可偏偏又是那么直指人心,自己的同门师姐,在选择穿着上,可不就应了这恶人的说法么? 就连自己整日的穿着,似乎,好像,可能也是这么来的。 可,可,可这些能说出口的么?这恶人实在太坏了! “嘿,被我说中了吧,哑口无言了吧!” 许易找到了高中时候调戏班花的感觉,只是那时,他只能看着别人调戏,今次却是自己上手。 雪紫寒哼一声,“说中什么?谁听你说话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想着找出路,还有心思搬弄唇舌?” 刷的一下,许易的脸色暗了下来。 的确,到目前为止,他还真没找到任何破局的办法。 雪紫寒道,“我看那处有座石门,不如你将这渔网解开,咱们一起发力,没准能够推开。” “别想骗我放你出来,你雪仙子的本事,我见过!” 调戏美女的感觉,的确不错,和小命相比,许易自然知道选择。 “你这恶贼,杀又不杀,放又不放,到底何意!” 雪紫寒怒了,方因斗嘴缓和下来的气氛,迅速冷却下来。 许易也作难了,杀,下不了手,放,怕被下杀手,“你且等着吧,待我出去了,自会放了你,踏实待着,别动歪心眼。” 雪紫寒气极,怒视片刻,将脸朝墙角别去,不再看他。 许易心烦,也不来招他,站起身,溜溜绕着墙线,反反复复寻了好几圈,丝毫破绽也无。 渐渐地,许易心中起了烦躁,绞尽脑汁,思忖着办法,忽地,灵光一现,有了主意,颠颠儿跑回雪紫寒身边,“喂,喂,跟你说话呢,不理人是吧……那行,待会儿,我出去了,还把你留这儿。” “你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雪紫寒猛地转过头来。 许易点头,伸手掏出一颗赤色的珠子! “天雷珠!你想拿天雷珠炸开墙壁!” 雪紫寒惊呼出口,星眸之中,泛出喜色。 天雷珠内含一丝雷霆之力,爆炸开来,如天崩地裂,威力惊人,连凝液境修士都得退避三舍。 此物用来破壁,料来必成。 天雷珠珍贵,万金难求,许易死拼水中镜,柳风逐时,都没舍得使出。 然而,此刻身困绝境,再舍不得,也得舍了。 “除了用它,我还有别的办法么?” 许易叹息一声,说道,“看你面有喜色,想来是同意了!” 雪紫寒有些奇怪,“你用不用天雷珠,是你自己的事,何来要我同意。” 许易道,“那就怪你不了解易某,易某从来就不是独断专行之辈,两个人的事,自要两个人做主。” 雪紫寒越听越糊涂,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使用天雷珠,成了两个人的事。 很快,许易揭开了答案,“你想啊,这天雷珠价值两万金,轰的一声响后,就消失不见了,待会儿,洞炸开了,总不会就我一个人出去,你肯定要跟着出去对吧,既然要出去,总该分担点损失吧。换句话说,就好比我出钱,买了块饼,撕了你一半,你吃饱了,肚子不饿了,总不会不想着付一半钱吧!” 许易这辈子就俩大爱好,一个是享受生活,说来比较宽泛,春赏花来秋赏月,夏眠竹下冬拥雪。 第二个,便是攒钱,道理很简单,除了此点是满足第一个的先决条件,也是他修行必不可少之物。 由是,渐渐就培养出一种雁过也拔毛的脾性。 美人虽美,涉及金钱,再美也免谈! 雪紫寒简直要晕了,从小到大,都是旁人求着帮她,她若拒绝,旁人都难免惶恐,若是应承,对方往往会欣喜欲狂。 就从未遇过这样式的,顺手帮个忙,竟还敢找自己要钱的,更何况她雪仙子自问不过是坐个顺风车。 “你好像很诧异!” 许易没皮没脸道,“你别告诉我,你根本就没打算出钱,这咱们可就得说道说道了,这颗天雷珠,可不是一块饼,谁吃都是吃,这玩意儿价值两万金,稍后炸开了洞,我出去,你也得出去,所以这个损失,必须咱们共同承担,你若不应成也行,待会儿炸开了,我自己出去,还把你留这儿,自生自灭!嘿,你还别冲我瞪眼,我这是先说透,后不乱!” 雪紫寒不说话,死死瞪着许易,似乎要发动瞪眼神功,要将许易瞪死当场才好。 这会儿,许易却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你还真别怨我,这事儿说到谁那儿,我也敢掰开了,揉碎了,你倒是同不同意,同意,你就点头,我不同意,我现在炸开这破洞,直接走人,你就继续躺这儿。”说着,站起身来。 “应你!” 两个字,似乎从冰雪深处捞出来的。 “紫寒仙子,鼎鼎大名,想必不会昧了区区万金,不用你起誓,易某信了!” 水中镜冲破血誓,证明血誓这玩意的局限性,许易不打算跟雪紫寒来这一手。 而且他相信雪紫寒这种广寒仙子一流的人物,绝不会自毁然诺,要不然方才也不会纠结这么半晌。 第两百零七章 心死 终于从蚊子腹中刮下点脂油,许易松了口气,不再废话,提了雪紫寒转到了最角落,道声“小心!” 猛地一抬手,双臂奋力,天雷珠在空中拉出一道明虹,猛地撞在对面墙上,这回,墙壁上的法阵,似乎再不能吸收这么丰沛的能量,天雷珠炸开,发出轰然巨响。 这响声就好像,一个炸雷直接在耳边爆炸,迸出耀眼的光亮,闪得人眼都睁不开。 巨大的冲击波,反噬而来,许易早在爆炸之前,便催动法衣,死死抱了脑袋,弯曲了身子,遮蔽着雪紫寒。 饶是如此,他还是被这强大的冲击波,震得头眼轰鸣,连法衣都发出一道哀鸣,愣生生压得他胸口一热,吐出口血来。 怔怔许久,许易这才定住神魂,送目瞧去,眼睛一花,头脑嗡鸣,径直摔倒在地,正巧压在雪紫寒身上,压得雪仙子一阵哀鸣。 许易赶忙爬起身来,拎着一张俏脸快要烧成火的雪仙子,大步朝先前天雷珠撞击的墙壁行进。 许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雷珠并没将整面墙炸塌,却是炸出了个脑袋大小的洞窟。 行到洞窟前,透目望去,是间密室。 到处都是封闭的,一处接一处的封闭,早让他内心深处,深深疲累,他对所谓的密室,早失了兴趣,更遑论这该死的密室,堵住了他逃出生天之路。 愁闷得想掉眼泪,怔怔半晌,他才恢复点士气,挥拳朝破洞击去。 似乎先前的巨大爆炸,破坏了法阵,此刻,他挥拳上去,山石应声而碎。 很快,他便将破洞扒出个人形大小,拎着同样一脸不爽的雪紫寒,入得密室。 密室极小,不过十来方,陈设简单,一张石床靠着东墙,西侧,一个衣衫褴褛的骷髅,正伏尸在一张满是灰尘的石桌边。 令人惊讶的是,此间密室的四面墙壁,竟用重铁锻铸,联系到此间的骷髅,很明显,此地乃是一方囚室。 “重铁,竟是重铁!” 许易有种想搬起石头砸天的冲动。 半个时辰后,他寻遍了每一处角落,无一丝破绽。 忽地,又折出密室,朝先前的大厅行去。 天雷珠炸开一面墙壁,其他三面,未必无有出路。 轰!轰!轰! 每面墙壁轰出数十拳,石壁虽不像先前,完全无法破碎,却厚无止境,好似在举手开山,天方夜谭。 呼哧,许易重重吐一口气,歪倒在地,闭着眼睛,思绪飘飞。 时而穿梭回游戏狂魔,在虚拟世界,指挥千军万马,攻城略地。 时而便回了书呆子,对着藏藏青山,昼夜苦读。 思绪飞扬了不知多久,终于又回归了本我意识。 许易又开始回顾这三年来的修炼历程,历经千辛万苦,却也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三年前,初入修炼界时,气海境强者那是近乎传说中的存在,如今,他却隐隐能俯视之。 自得自乐的片刻,许易又想起,自己还有诸多遗憾。 了尘托付的阴极经,还未来得及寻着,他算不得正人君子,却知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更何况,他以师视了尘,了尘交代他要将阴极经交还天禅师,他必定要完成了尘遗愿的。 除了了尘的托付,周夫子搬了家,欠了他下半辈子的酒,似乎也无法兑现了。 还有齐名的万化鼎,袁青花的工钱。 对了,还有罪该万死的周道乾父子! 越想越是不甘,许易躺在地上,直喘粗气。 忽地,脑子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准确地说,他的思绪猛地打了个结。 有件重要的事,想不起来,却偏生他又知道的确有件万般重要的事,如此别扭许久,蹭地一下,他猛地跃了起来,满脸的肃穆。 他想起来了,慕伯,秋娃。 他忽地万般确信,自己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儿。 自己若死了,秋娃怎么办!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许易想的脑子都快炸了,却偏生这回他聪明到极点的头脑,却拿不出任何的办法。 雪紫寒望着他狰狞着面目,满室游走,知晓此番怕是陷在死地,心下未必慌乱,身为武者,从踏入此途,就应该有生死道消的觉悟。 即使死亡真地降临,雪紫寒自信也能坦然面对,是以,对许易这种慌乱成狂的表现,从心底不屑。 越是痛苦,时间溜得越是慢,但再是步履蹒跚,时间老人总不会停下脚步。 五天过去了,许易已没了时间概念,僵卧在地,心思已空。 忽地,一阵咕噜响声,给他带了几分生气。 声音是从雪紫寒腹中发出的,仔细算算,她已七天水米未尽了,虽是气海境强者,此刻也早饥肠辘辘,一张美艳逼人的玉脸,已化作雪白。 许易同样饿极,辟谷丹的功效,到得此时,已是越来越弱。 听见雪紫寒的腹鸣,许易这才想起,这女人还被捆绑着,自始至终,没有求过自己。 事已至此,他已没多少挣扎的心思了,也不再避讳雪紫寒,也许死在她的秋水剑下,未尝不是种解脱。 他站起身来,行到雪紫寒身边,将缚蛟绳解了开来。 方恢复自己,雪紫寒便冲许易亮出了秋水剑,不待她说话,一枚金色手环,滴溜溜在地上滚了一圈,正是她的那枚须弥环。 “要动手,请利索些,冲这儿来!” 许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也不看雪紫寒,盘膝坐了下来。 哀,莫大于心死! 霎时,雪紫寒满腔杀意,云散烟消。 的确,狭窄死地,有一活人陪着,总好过一具尸体,哪怕这活人是恶人。 雪紫寒感应不到须弥环时,便知禁制被破,此刻收回,滴一滴血,重新建立联系。 念头一动,一把玉色琵琶出现在了手中。 莫名地,种种温暖袭上心头。 这把玉琵琶,是很多年前,雪父赠送。 雪紫寒和亡父感情极深,每每思念,皆会弹奏一起。 此刻,身陷死地,雪紫寒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心中又感又伤,也顾不得许易在侧,素手轻抹,雅音顿生。 第两百零八章 进补 许易不通音律,但声音方从玉弦上,十指间溜下来,他那烦躁到枯寂的心,忽地,宁静了下来。 轻柔的弦声,恰如温柔的低语,来自心中最温暖之人。 那种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温暖,透过耳膜,进入身体,散入四肢百骸,从千万个毛孔透出,让人从骨子里腾起一片安宁。 忽地,弦声转柔,好似青灰色的浮云中,升起一轮明月,皎洁而柔的月光,照破山河,泄进洞来,铺在身上。 整个人都被这温宁的月华包裹,舒适而又轻松。 一曲终了,许易沉浸在弦声中,久久不能自拔,狂躁的心灵,获得了难以言喻的温暖。 “能再弹一曲么?” 许易看着雪紫寒,真诚地道。 “不能!” 雪紫寒横了他一眼。 本来,她是准备再弹几曲的,偏偏许易说了,她就不弹了,心中讥道,“不杀你就不错了,还想听琵琶,做梦吧!” “不弹就不弹,有什么了不起,小爷自娱自乐。” 说着,许易便哼唱起歌谣来,瞬间,温情的画风转作狰狞。 后世的各种神曲,轮番轰炸,雪紫寒听得脸都绿了。 无她,两个世界,音律相差极大,兼之神曲歌词粗浅,要么“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要么“爱情不是你想卖”,听在雪紫寒耳中,几如三姑骂街。 “够了!” 苍啷一声,秋水剑出鞘,三尺秋水,盈盈欲滴,斜指许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弹了,还不许我唱歌,也太霸道了吧!” 许易冷声道。 若在外面,对上这秋水剑,说不得他早溜得没影了,眼下已是死地,被秋水剑一击结果,怎么也比生生饿死得强。 雪紫寒恨恨瞪他一眼,盘膝坐了下来,腹中又传来鸣叫,脸上涌起一抹红霞。 从须弥环中唤出两粒丹药,左看右看,实在下不了手。 原来两枚丹药,一枚补气丹,一枚回元丹,根本不是止饿的丹药。 许易虽有辟谷丹撑着,此刻,药力也几乎接近极限,看着雪紫寒掌中的两枚丹药,心中涌起莫名的挣扎:是趁着还有力气,自我了断,还是慢慢等着死神降临,生生饿死。 忽的,心中猛地一颤,掏出枚玉盒来,小心地打开玉盒,一根木雕正稳稳躺在中间,披着上等锦被,好似安眠。 许易捧出秋娃,心中酸楚已极,足有五日未曾进补,木雕愈发干枯了,衰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 “***的贼老天,小爷就是不死,跟你丫死磕!有种降道雷霆,劈死小爷,劈不死小爷,小爷迟早杀上天去,******丫挺的……” 眼见秋娃形容枯槁,哀哀将逝,许易心如刀扎,收起玩世不恭的面目,愤世嫉俗的毛病又露了出来,指天骂天,言语粗俗,听得雪紫寒直迷眼睛。 眼前的许易,给她的感觉太复杂了,她从未遇见这么复杂的家伙。 初遇时,这家伙装死挟持自己,还敢要挟重金,最后竟成功遁逃,胆大包天,无过于此。 再后来,这人装扮道人,将一众气海境强者耍得团团转,便是败露,也丝毫不慌乱,竟还鼓动唇舌,说得自己这个证人哑口无言,卑鄙无耻,无过于此。 尔后,多方追杀,众人乱战,争宝抢宝,此人竟是游刃有余,履险如夷,大奸大恶,大智大勇,展现得淋漓尽致。 及至坠入此间,此人油嘴滑舌,市侩奸诈,简直十足小人,间或也还流露出几分人情味,显露着人性的复杂。 再到此刻,这人喝天骂地,状若癫狂,人情味反倒越足。 喝骂半晌,许易累了,从须弥戒中,唤出木盆,水囊,又将水囊中的水,注入盆中,掏出最后两株宝药,双手绞碎,倾入盆中。 随即,双掌置入盘中,拼命催动气血,双臂迅速转红,不多时,盆中冒起了起泡,升腾起大片白烟,转瞬,一盆白水,便生生被他双掌,催得沸腾起来。 这一番折腾,消耗了他巨大的体力,水方加热,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 待得水温稍冷,他才小心地将秋娃放置盆中。 雪紫寒瞧得呆住了,她完全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看出来了,许易这是再用温汤进补的方法,给这干枯的人参娃娃续命。 可她分明看出来,这恶人自己也饥饿得厉害,有这两株宝药,一囊水,少说也能多挨十天半月。 然而,这恶人却甘愿将两株宝药,一囊清水,尽数做成温汤,给那根本就没多少救活希望的人参娃娃进补。 这完全是拿生命之源,做无用之功。 要说此人蠢笨,也就罢了,可这恶人分明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奸猾之徒。 许易没心思关注雪紫寒的想法,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秋娃身上,满脑子都是秋娃的音容笑貌。 “胡子叔,给我带好吃的!” “哎呀,胡子叔坏死了,怎么都吃光了” “胡子叔,不管你伤得多重,都要回家!” “………………” 渐渐地,许易的眼眸起了雾气,湿润了。 雪紫寒一双星眸险些坠下地来,这人竟然哭了!这种人竟然也会哭! 一直以来,许易给她的印象,和混世魔王差不多。 即便被众多气海境强者合围,此人依旧斗志高昂,智计百出,从容周旋。 再险恶的场面,都不能让此人稍稍皱眉,天塌下来,这家伙也只当被盖。 偏偏她却在此人眼中,瞧见了眼泪,瞧见了关爱,瞧见了浓浓的怜惜和不舍。 无声之间,阅览了一幕人间温情,莫名地,她心中有点酸酸的感觉。 久未进补,秋娃似乎渴得狠了,这次不仅将药力吸空,连药水也吸收了个干净。 小心地擦拭好秋娃,放进玉盒收好。 许易又莫名地烦躁起来,他自知求生的欲-望又被撩拨了起来,哪怕拼尽全力,他也得在这绝壁上凿出个洞孔,将秋娃送出去。 说干就干,他不打算再耽搁时间了,因为时间耽搁得越久,他的生命力便会愈加流失。 第两百零九章 五环圆 寻着一个定点,许易一连串砸下数百拳。 轰轰…… 坚如硬铁,也生生被他砸出点点瘢痕,却丝毫无有破裂的迹象。 苍啷一声,剑气激荡,秋水剑转瞬划出三剑,皆命中许易疯狂使力的的落点上,依旧难以重透。 “我草!” 许易狂怒,聚起平生之力,砸出一拳,轰鸣爆响,咔嚓一声,拳骨断裂,大量鲜血飚飞,铁壁依旧。 “我去你m的!” 许易已近疯狂,又是一拳高高扬起,正要砸落,忽的顿在半空,铁壁之上,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鲜血溶进铁壁,飞速地化成一道道血线,转瞬了铺开半方。 令许易目眩神迷的是,方才落拳之处,竟现出个小巧算盘图案,思绪飞转,电光石火之间,许易记起来了,这和他得到的那本数论笔记中,最后的金色算盘徽记,如出一辙。 再细看去,紧挨着小巧算盘的是一行小字——不肖门徒广陵子绝笔。 绝壁之中见文字,为许易已近乎绝望的内心,投下了一抹亮色。 他再不敢耽搁,破开皮肤,任由血液喷洒,很快墙壁之上的血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不多时,整面墙壁渐次铺满。 渐渐地,血线汇聚了成了文字。 “这,这是用指头刻出来的!” 雪紫寒颤着声道,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块墙壁,明显是重铁混着异铁铸造,坚硬无比,韧性绝伦,锋锐如秋水剑也破不开,足见犀利。 而墙壁之上的文字,却明显带着指法的印记。 世上竟有人能单凭手指,就能在这秋水剑都破不开的墙壁之上,留下文字,该是何等震怖。 许易没关注墙壁上的文字是怎么来的,所有的注意力,皆被文字上的内容吸引了。 “狗贼,狗贼,生不能食如肉,死必夺汝魂!” “恩师在上,不孝徒广陵子远拜!” 整面墙壁,竟只有这两句私语,余者竟是一如那本数学笔记一般的数学论证。 才草草一遍看完,许易心中猛地腾起无穷无尽的欢喜! 才被他骂得灰头土脸,踩进泥坑里的贼老天,猛地又被他托举到了头顶。 什么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便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甚至从内心深处腾起一种,宿命轮回,缘分天定的冥冥之感。 原来,墙上的文字,竟也是一种论证,一种关于诸圆归一的论证。 广陵子提出了一种假设,如何使得五环圆,在同一定点经过。 若无前番钻研归元步的经历,许易恐怕极难理解墙壁上的论证,而有了这番经历,对墙壁上的论证,竟隐隐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说来,这番因果,诚乃天意。 原来这广陵子实乃一奇人,三百年前,为一时风云人物。 算学,机关,奇门,八卦,无一不精,无一不通,乃是有名的大匠师。 三百年前,纯阳宫中,姜恨天被天子设计,凭借绝世武力,勉强杀出宫外,远遁京城,逃回关中老家,不久生死。 姜家乃当世巨族,影响非同小可,天子袭杀姜恨天,任谁知晓了,也得说一句“忘恩负义”。 而姜恨天逃出,此事姜家已知,若昭告天下,天子必定颜面大失。 然再是英明神武,既已身死道消,对家族也就失去了意义。 彼时,姜家族长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便对朝廷上报姜恨天病卒。 姜家传达了善意,天子自然笑纳,不管是真酬姜恨天擎天保驾之功,还是为做给世人看,天家赐下重宝无数。 姜家也因此声威大震。 姜恨天为姜家博取无上名望,既然生死,自当厚葬。 姜家遂出重金,聘请天下名匠,广陵子当时声名已著,感念姜恨天一世英雄,亲赴姜家揭榜,揽下了姜恨天之墓的监造重任。 花费近十载光阴,广陵子终于在这会阴山寻到一处阴脉,便将姜恨天之墓,选于此处。 历时十载,墓穴终于铸成,按照当时的规矩,修建墓穴的工匠,皆须服下忘心丹,将这十载之中,铸墓之事忘却即可。 但姜家身为豪族,且姜恨天墓穴,除了留给姜恨天尸骨阴居之用,更被姜家选为门中精英子弟试练之所。 故此,在其中遍植宝药,悉心培养。 除此外,姜恨天修为惊天,身死之后,一身骸骨珍贵非常,姜家家主甚至背着广陵子,在墓成之后,私自引灌阴河,打造悬棺,正为温养姜恨天骸骨。 姜家费尽心机,耗费无数,如此重宝之墓,区区一枚忘心丹,怎能让其安心。 姜家家主不惜发动禁术,让上万民夫,一夜之间,化作齑粉。 而施术之前,更是借由检验墓室为民,将广陵子引进这座重金锻造的密室,生生困死了广陵子。 直到两百年前,出身丹鼎门的道人,误打误撞,发现了这座巨墓,见识了阴棺之妙,生了巧夺天功的心思,在典籍之中留下引线,才引出许易,齐名探墓。 巧合的是,许易得获的那本论圆的秘笈的作者,正和广陵子大有渊源。 而今,他撞进广陵子身死之地,血染墙壁,发现广陵子遗文,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而广陵子被困入死地,自也做过一番努力。 许是在数术机关,奇门八卦,等异术上花了太多心思,以至于武道有些荒废,天纵之才,竟只有气海境的修为。 然就是气海境的修为,凭借一身所学,足以傲立当世,便是强如姜家,也不敢正面硬撼,而选择骗其进入密室,待其耗死后,才入内取了须弥环。 而广陵子在封禁之初,不是没做过努力,各种阵法,兵器,都试过了,怎么也破不开姜家潜心准备的密室。 到得最后,才勉强想起了数术之道,心算许久,得出这五圆过定点的论断,并运用一种特殊的指套,以墙壁为纸,以手指为笔, 录述了下来。 然则,天意有时穷,广陵子虽想到了合击之妙,却到底未得到那本数论,未能穷尽诸圆之妙。 根基不成,空有理论,最终未能破壁而出,生生闷死于此处。 第二百一十章 托付 这番情由,淹没于史海,许易并不得知。 他也不知晓广陵子是不是那本数论笔记的作者,但就凭墙壁上的那把精致的算盘,许易便对其生出十分亲近。 行到桌边,许易对着广陵子的尸骨,深深一躬,心念一动,便将其尸骨收进须弥环中来,待到出得此处,让其入土为安。 许易盯着墙壁冥思苦想的当口,雪紫寒亦将视线死死锁在墙上,希冀看出点什么。 可恼的是,那恶人看得眉飞色舞,自己却是一头雾水,怎么也看不明白,那些圆圆圈圈,方框到底指代什么。 忽地,又见这恶人对着尸体鞠躬,显然是看出了眉目,正谢师呢。 就在雪紫寒愤愤然间,许易忽地行到她身前,道,“紫寒仙子,打个商量如何?” “紫寒仙子”这听惯了的恭维之声,陡然从这恶人之口吐出,雪紫寒不由得一阵恶寒,浑身竟激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 许易脸上堆着和煦的笑容,“没别的事儿,就想请你帮一个忙,只要你同意,你先前欠易某的万金,易某也不要了。” 听见“紫寒仙子”四字,雪紫寒就恶寒得不行,再见许易这满脸堆笑,大送好处,雪紫寒紧张到了极点。 的确,论修为,这恶人绝非她对手,可这恶人的算计,实在太狠了,前番无数次事实证明,对上这家伙,自己要想占便宜,几乎是不可能的。 许易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引起了对方的逆反,当下收敛笑容,冷了声道,“我想我能破开这墙壁了,但破开之后,我恐怕伤势极重,在这古墓之中,想要我命的人无数,重伤之下,我恐怕走不了了。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你若答应,你要什么都行。” 雪紫寒怔了怔,“和那株人参娃娃有关吧!” 许易微微愕然,伸手将玉盒掏了出来,“是的,不过她不叫人参娃娃,她叫秋娃。现在她受了伤,也许只有灵土,才能温养得好。拜托你把她带出去,如果可以,还请你把她治好!” 说话之际,许易手中多了厚厚一沓金票,足足四万三千余金。 有六百余金,是自带的,二千四百余金,得自一众山匪,其余四万金,正是从君无悔等人身上讹来。 说来,许易也是没办法了,他算计的破壁之法,未必能成。 若是成功,他遭受的创伤,必定极为严重,身处古墓,若是孤身一人,拼死一搏,也就罢了,偏生还有秋娃,他赌不起。 好在雪紫寒此人,他虽相知不深,却看得透彻,将秋娃暂时托付与她,算是最好的去处。 若是换作旁的事,许易大可大谈条件,然涉及秋娃,他不愿给雪紫寒增加负面印象。 故此,陡然翻转面目。 雪紫寒震惊了,眼前这家伙有多么视财如命,她有过最深刻的体会,绝没想到这家伙会为这株人参娃娃,做到这种地步。 “这人参娃娃,不,秋娃,对你很重要?”雪紫寒直视着他的眸子。 许易沉沉一叹,“不是重要,应该说她是我在这个世上,不多的意义吧,紫寒仙子,拜托了!” 说完,竟对雪紫寒深深一躬。 纵是对手,纵看许易极不过眼,雪紫寒心中也软了下来,如此心中有一抹柔情的家伙,再恶又恶得到哪儿去。 “你不怕我拿了这株人参娃娃,将她炖了吃了。” 雪紫寒故道。 哪知道此话一出,许易温顺的脸上,骤然青筋湛然,五官狰狞得近乎扭曲,“如果你敢这样做,但教我有一口气在,必让天山派上下,血流漂橹,鸡犬不宁。” 说完,许易意识到自己过了,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我相信紫寒仙子的为人,定不会言而无信。” 雪紫寒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恶人了,方才的狰狞,让她脊梁骨都寒了起来,转瞬又能涎着脸来求人,心中气恼,说道,“我应下你了,你那根棒子,我看着不错,你不是说,问你要什么都行么,不如把那棒子也给我!” “没问题,只是你千万要将秋娃治好!” 许易毫不犹豫地唤出了哭丧棒,递了过来。 哭丧棒,是他历经千辛万苦而得来,当时几乎倾尽身家。 而古墓之行以来,龙鳄甲护主,哭丧棒杀敌,是他最得力的武器。 然相比起秋娃的安危来,区区哭丧棒,又算得了什么。 雪紫寒自然知晓哭丧棒是何等恐怖,只一棒子,周世荣便去了半条命,目空一切,金刚不坏的道人,只被擦了点皮,便凄声嘶吼。 饶是在天山派见多了宝贝,雪紫寒也从没见过这等神异的兵器。 实则,她心中已被许易对人参娃娃的赤诚之情感动,不过出言相试,哪知道身为武者的许易,竟真的连看家保命的兵器,都舍得送出。 “看你不舍的样子,罢了,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雪紫寒伸手将哭丧棒推回,哪知道才方触碰,脑海深处,便现出一片尸山血海,万鬼哭啸。 许易见她愣神,面露痛苦之色,赶忙将哭丧棒收回。 雪紫寒长呼一口气,深深盯了一眼哭丧棒,道,“一直没敢小瞧你,没想到你竟是深不可测,行了,这回,就当我帮你一忙,你欠我个人情,兴许哪天要你还上我这个人情。” 许易大喜,唤出一把音速飞刀,伸手扯掉一寸衣襟,在刀把上系了根青带,复将飞刀递过去,“这把飞刀,请你收下,有朝一日,紫寒仙子但有所命,只需托人将这把飞刀送交广安城中,一个叫袁青花的胖子,千山万水,赴汤蹈火,易某绝不皱下眉头。” “话别说的太满,但愿你能破开墙壁才是!” 说着,雪紫寒从许易手中接过音速飞刀,复又将玉盒,金票一并接过,点出四万,将剩余的三千塞给许易,“这四万是师兄弟们替我出的,我得还他们,你的那三千金,我可看不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破壁 “对了,秋娃不能放进须弥环。” 许易提醒一句。 雪紫寒星眸闪闪,怔怔望着他,“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一并说了吧。” 许易赧然,他这种江湖菜鸟,都知道须弥环不能存储活物,人家紫寒仙子哪里还需要交代。 不过,雪紫寒提了一嘴,他还真想起不少,“确实还有些要交待,小丫头爱吃甜食食,醇香坊的稣圈儿是她的最爱,还有京八味的枣花糕,谢丽子家的茴香豆,这些都是她喜欢的吃食。不过别给丫头吃多了甜食,老爱掉牙。还有小丫头晚上睡觉不老实,爱蹬被子,爱睡懒觉,不喜欢洗澡,爱吃肉,喜欢听故事,对了,你若嫌麻烦,给她多买几本画册,她还乐意上学,如果合适的话,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她上学,还是小孩子,老跟大人在一块,容易孤僻,不合群……” 许易絮絮叨叨,说起来没完。 雪紫寒开始略带笑意地听着,待到后来,忽地想起早丧的父亲,前事如尘,点滴尽入心间,音容相貌不再,心中莫名酸楚。 说了一大车,终于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没交待的,许易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啰嗦了,瞅见雪紫寒面色不善,心中讪讪,便不再废话,转身朝石壁走去。 他言说能够破壁,只是基于一种猜测,关键还得根据墙壁上的内容,印证这种猜测。 好在初看之际,他已摸清了端倪,此时再细细研究,果然水到渠成,心中对广陵子又生出感激来。 将秋娃小心收回怀里,雪紫寒盘坐在石床上,凝视着许易,见他双臂时而化方,时而化圆,一圈又一圈,圈圈不息,完全弄不明白,这跟所谓的破壁之法有什么联系。 一连数个时辰,这家伙都在原地化圈,时不时地,墙壁上传来鞭炮一般的鸣响,却又不见这家伙明显使力,雪紫寒大是好奇,却又迷茫难解。 忽地,许易不住划动的胳膊,终于停了下来,大步行到先前捶打无数下的落点位置,取出一枚朱红的果子,吞了下去。 正是血炎果,本来这果子,是留给夏子陌的。 哪知道,这果子药性太猛,根本不能直接吞服,夏子陌没服用,许易便留了下来。 到后来再遇夏子陌,被这丫头火中取栗,玩了出截胡,一家伙摘走了十几万,许易气得心肝儿都疼了,哪里还会将血炎果还她。 此刻,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他饿了五六天,适才又奋起余勇,拼命出拳,已基本接近油尽灯枯。 纵有妙法,要想破壁,也着实力有未逮。 没奈何,许易的主意,很自然地就打到这枚血炎果上了。 夏子陌扛不住血炎果的药性,许易不认为自己扛不住,为了修炼《霸力诀》,他连胖员外认为的虎狼必死之药都吞服了,血炎果再猛烈,还能比虎狼之药更猛。 即便是更加凶猛,眼下,他退无可退,除了拼死一搏,还能如何? 血炎果方入口,胸中猛地腾起一团火焰,药性还未完全爆发,已然如此凶猛,许易深知犹豫不得,大喝一声“退出去!” 雪紫寒虽不知究竟,却将最后的信任毫无保留地给了许易,蹭地一下,蹿出先前破开的洞口去。 身子方蹿出去,巨大的反震气浪,吹得她险些栽个跟头。 紧接着,一抹金黄的太阳,在密室之处,投下一片惊心动魄的灿烂。 洞真的打开了! 久困得脱,雪紫寒真忍不住要欢呼出声,猛地想起许易,那人已扑倒在洞外。 蹭地一下,雪紫寒蹿出洞去。 入眼尽是苍翠,不远处,一片湖泊平滑如镜,令人震惊的是,湖面上白鱼跳波,倦鸟飞还,竟是一派生机勃勃。 雪紫寒顾不得欣赏这久违的生机,方蹲下身子,查探许易的伤势,便被唬了一跳。 他伤得太重了,双臂粉碎性骨折,软软地垂着,几乎稍稍用力,便能直接扯掉下来。 双掌烂尽,翻着可怕的红肉。 面部全非,五官都模糊了,被鲜血像和面一般,和成了一团。 半边身子塌陷,两根白生生的肋骨都戳了出来,简直惨不忍睹。 没有来,雪紫寒鼻腔一酸。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密林外,传来断喝,“谁在那边,出来!” 断喝声方落,便又传来悉悉索索之声,显然,不少人正朝这边围来。 雪紫寒大急,她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许易,以许易和众人结下的仇怨,只要露面,保证被乱刀分尸。 芳心大急,忽地瞥见身侧的暗渠,伸手便将许易踢了下去。 是死是活,只能看天意了,若是这家伙能熬过,等到自己打发了这帮人来救,便算他命大,若是熬不过,熬不过怎么办? 雪紫寒又焦急了。 正六神无主之际,终于有人寻了过来,那人方瞧见雪紫寒,欣喜喊道,“是紫寒师妹,是紫寒师妹,我找到紫寒师妹了!” 不多时,一堆人围了过来,正是天山派众人。 领先的正是玉清仙子,惊闻爱徒和贼子同坠深渊,玉清仙子五内俱焚,她视雪紫寒如己出,雪紫寒遭厄,她伤心欲绝,不管君无悔如何上演苦情戏,也难消玉清仙子怒火,当着众多天山派弟子的面,重重甩了君无悔两记耳光,险些没抽掉君无悔半条命去。 此刻,众人偶遇雪紫寒,玉清仙子险些掉下泪来,抱住雪紫寒连连抚背,后怕不已。 雪紫寒却暗生焦急,若是遇见外人,顶多打个招呼,故作离开,稍后再绕道回来就好。 可是被师尊等人围着,她如何得脱。 安抚了好一会儿,玉清仙子这才问起了雪紫寒和那贼人落入深渊后,又发生了什么。 此问一出,所有人都目光炯炯,无他,许易身上重宝之多,引得所有人垂涎。 彼时两人同时坠落,此刻雪紫寒安然而返,显然,那贼人定是丧在雪师妹剑下。 如此一来,那贼人的诸多宝贝,岂非尽为雪师妹所得?岂非落入了天山派手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 伤势 “师尊容禀,紫寒虽与那贼人一道跌入深渊,那深渊却似有古怪,紫寒醒来时,却不见那贼子,独处于一密室之内,东折西绕,历尽辛苦,才破开洞来,险些困死绝地,不能尊前尽孝了。” 想到彼时之险恶,差点真就见不到师尊了,雪紫寒眼圈渐红。 “一同跌入深渊,雪师妹就没撞上那恶贼?” 有人提出了疑问。 以雪紫寒的平素为人,本来她所言,旁人断不会怀疑,然而,许易身怀重宝,实在太过引人耳目,雪紫寒追逐而去,安然而归,岂是一句不曾撞见,就能轻松掩盖的! 岂料,不待雪紫寒答话,玉清仙子厉声道,“怎么?怀疑紫寒说谎?嘿嘿,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把话放在这儿,便真是紫寒斩杀了贼人,得获了宝贝,那也是紫寒应得的,我倒要看看谁敢惦记!” 玉清仙子偏架拉倒这种程度,旁人便是再不满,也唯有徒呼奈何。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若有如无的打斗声,玉清仙子面色急变,“准备布阵,随我杀出去!”喝声方落,一挽雪紫寒玉手,朝北方急飚。 雪紫寒神色复杂地瞥了先前将许易推入的沟渠一眼,飞速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 不知过去多久,许易脑海中再度迸出了强烈意识。 疼,无比的疼,疼入骨髓,撕心裂肺。 正是这巨大的疼痛,把他从昏昏识海中拉了出来。 许易睁开肿胀的眼皮,这才发现自己摔在沟里,整个身子都没进水中,独有脑袋被挤在茂密水草之中。 方抬了抬手臂,巨大的疼痛袭来,快要将他痛晕过去。 强忍着剧痛,挣扎上岸,爬到最近的一颗老松树下,许易打量着自己周身,半边身子几乎无一块好肉,双臂低垂,动一下,钻心疼。 出手之前,他便猜到会遭遇什么,担心重伤之余,奈何不得众人围攻,故而,将秋娃郑重其事地托付给雪紫寒。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伤势之重,竟然超出了他的想象,哪里是奈何不得众人的围攻,照目前看,简直就是丧失了行动能力嘛。 说来,许易还是想得简单了,对自身的伤势,根本没有清醒的认识。 可以说,在石门被轰开的一瞬,他遭受的反震之力的强大,绝非他能抵御。 再加上他又服用了血炎果,浑身精血暴涨,配合着藏锋式,这一击爆发了惊天动力的威力,连足能防御十数下血器之威的上品法衣,也瞬间破碎。 也是许易命大,血炎果乃是神药,药力远超他修炼《霸力诀》时,所服用的那副虎狼之药。 旁人若是这般吞服血炎果,药力化开三分,便能爆体而亡。 而他经受过虎狼之药的洗礼,筋络大大拓宽,药效爆发之初,他竟抵御住了。 就在药效完全爆发之际,他发动了藏锋式,轰开了绝壁。 庞大的药力,加上巨大的反震之力,立时将他半边身子轰烂。 然而也亏得这半边身子轰烂,庞大药力催动着快要沸腾的气血,找到了个庞大的宣泄口,这才没将他全身筋络冲毁。 此刻,许易之所以还能勉强行动,正是因为在他昏睡的数个时辰内,血炎果的药力在持续发酵。 即便是最庞大的药力,都在初始迸发,血炎果这疗伤圣药,却也非浪得虚名,数个时辰,便让许易胀烂的血肉,基本弥合。 许易虽不知晓这番内情,在树下瘫了片刻,却也察觉到伤势在缓慢恢复,当下,不敢乱动,静待着身体的恢复。 又两三个时辰后,许易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恢复后,便意识到血炎果的药力发挥完了,当下,试着站起身来,果然行动轻快了很多,再查探周身,除了左边新长的胸腹处,还隐隐作痛,双臂还使不上什么力道,一身沉重伤势,竟已好了七七八八。 瞅瞅满身血污,澄碧湖水在侧,兼之嗓子渴得快要冒烟,许易哪里还忍得住,一个猛子扎进湖心,匿在水底,便不愿起身,先将满身褴褛,在湖底扒了个干净,又游开十数丈,张开口来,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这澄碧湖水,来自山巅,清澈甘冽,入口极甜,灌了半肚子,冒烟的嗓子,终于得到了缓解,便连神经似乎也随着生命之源的灌溉,而轻柔了起来。 正肆无忌惮地在水中舒展着身体,忽然,身体触碰到一抹滑腻,随即消失。 许易吃了一吓,复扎进水底,竟发现西北丈余外,大片游鱼正在游荡。 悚然大惊,他赶忙浮出水面,望着寂寂苍山,伸出手臂,接着温润的阳光,舒适的温度传来。 许易猛然意识到,出来了,真出来了,不止是出了绝壁,而是出了整座古墓。 成功逃出升天,他心中欢喜已极,忽地,腹中传来鸣响,思极方才那一群膘肥脂满的游鱼,不禁满口生津。 复钻入湖底,身形极扭,速度飙升,转瞬追上了鱼群。 双掌摊开,不断化圆,一个浑圆气旋,凭空而生,七八条撞入气旋中的游鱼,无论如何使力,皆不能得脱,片刻,竟被转晕过去。 不多时,许易从湖里钻出,爬上岸来,转瞬蒸发掉,周身的水汽,从须弥环中唤出一套衣衫,迅速穿上。 召出给秋娃进补的汤盆,唤出一把音速飞刀,转瞬,几条肥大的白鱼,化作片片血肉,盛了满满一盆。 在湖边浣洗清洁,许易掏出从齐名处得来的百料包,挨个儿散出一些调料,稍稍搅拌,大口生吃起来。 没奈何,此处虽偏僻,但周遭散乱无数脚印,证明了周边并不太平。 这一阵,肉体和精神始终处在高度紧张得状态,许易已经厌恶了争斗,对所有可能的纠纷,他是能避就避。 此刻,他生吃鱼片,就是不愿因火生烟,引来窥视。 大白条乃是野生,终年游荡,极有劲道,肉质既鲜且弹,生吃风味极佳。 更何况,还有香料提味,许易饥饿许久,鱼肉入口,唇齿生香,竟是有生以来,吃过最丰美的一餐饭。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故人 一盆鱼,近三十斤,转瞬便入他腹中,勉强解了饥火。 饭罢,许易并不妄动,从须弥环中,唤出两个药盒,正是水中镜储备的回元丹和补气丹。 各自吞服几粒,蹿上树来,躲避在层层叠叠的树杈中,盘膝安坐。 一股股热流,从丹田深处,攸然而生,向四肢百骸散去。 气血一点点滋生,壮大,体力一点点充盈,鼓胀。 一个时辰后,许易感觉到自己的状态,恢复到了巅峰,不,简直比从前的巅峰还要好。 毕竟,探墓的这一番险象环生,龙争虎斗,不仅给了他精神和肉体,带来了巨大的锻炼,更重要的是,丰富了斗争经验,游走了生死边缘。 这些宝贵的经验,是如何修炼,也无法得来的。 调整好身体,许易稍稍盘算,便决定先行离开。 他不是没想过去追踪雪紫寒,找回秋娃,转念一想,天大地大,他又何处找寻,若是贸然露头,叫人认出,说不得又是一番争斗。 不如先行返回,找到齐名,交割了万化鼎,待齐名炼出神元丹,自己化海成功之后,再去天山派要回秋娃。 他相信以雪紫寒的人品,不至于不践行诺言。 盘算清楚,许易跃下树来,稍微观测日头,大步朝南行去。 哪知道没行出数里,便撞见七八波装束相同的组合。 这些人,往往六人一组,俱着金服,行动之际,隐隐暗合阵势。 一波,两波,也就罢了,七八波皆是如此,摆明了是在搞拉网式搜寻,似要将附近的生人一网打尽。 亏得许易感知惊人,否则哪里避让得开,东向不行,改往西进,他就不信,这帮人还能将整座会阴山都封住。 哪知道,才转进三五里,便又遇着了金服组合,这回,热闹些,不是拉网合围,竟是在打斗。 六个金服大汉,和二十余位江湖豪客,斗在了一处。 吊诡的是,二十余位江湖豪客,竟处处被六个金服大汉压制。 仔细观察,许易看出端倪,六个金服大汉,除了阵法中心的那位,是气海境强者,余者皆在锻体巅峰。 而二十余位江湖豪客,则就更惨了点儿,竟全是锻体境。 见多了气海境强者,眼前这种阵势,倒让许易看出些新鲜。 转眼,战况渐烈,六位金服大汉结成阵势,平平推进,犀利无比,稍遇强敌,便由主持阵势的气海境强者激发真气,瞬间改变战局。 眨眼之间,江湖豪客一方,倒下了五六个。 忽地,冲杀在最前的瘦小汉子大喝一声,“点子扎手,雷子带兄弟们退,我赵八两顶着,快退!”呼喊之间,如疯虎一般,死命突入阵中,连中两道气流,口吐鲜血,仍高呼酣战,奋勇向前。 “赵爷不退,我等亦不退,唯死战尔!” 众江湖豪客高声呼喊,戮力向前,竟将战局稳住。 一场酣战,直看得许易熊胆俱热,忽地,觉着阵容很有几人,面部有些熟悉。 “赵八两,赵爷,想起来,这是英雄会的那帮家伙!” 眼前这帮江湖豪客,正是英雄会的。 昔日,许易入光武阁修炼《霸力诀》,曾因英雄会插队,和这帮人结下过梁子。 待得他修成归元步,将离光武阁之际,被英雄会这帮人堵住,同英雄会的大哥赵八两,进行过一次气力的比试,自是许易完胜。 比试过程中,赵八两给许易的印象极深,认定这是个义气为先,光明磊落的豪杰。 在比试结束后,赵八两还给许易留下话,直言欠许易个人情,只要许易需要,传个信息,他赵某人必定赴汤蹈火。 孰料,今日却再此地相逢,赵八两依旧豪迈,许易大为心折。 心念一动,许易钻入密林,不多时,复又钻出,长啸一声,直直突入阵中。 他早被这群穿着金服的家伙们,给围堵出了火气,眼见已避无可避,不如直接透阵杀出。 更何况,赵八两豪气干云,他也不愿坐视此等豪杰,丧在此处。 许易陡然杀来,啸声惊人,唬了所有人一跳。 不待众人回过神来,但见一道虚影,已杀入阵中。 众江湖豪客,甚至来不及看清许易是如何出手的,便见一众金服大汉们,连连惨叫,飞向了半空。 甚至那位最难斗的气海境强者,亦不例外,飞得反而更高。 噗通,噗通,几人坠进不远处的溪流,人事不省,漂浮在河面,向下游溯去。 静,诡异的安静! 所有的视线都在许易脸上汇交! “阁,阁下……谢过,赵,赵某代众位兄弟谢,谢过阁下援手!” 豪迈如赵八两,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对面这帮人有多难斗,他太清楚了。 他领着二十余英雄会的弟兄,不是没有会过气海境的强者,可像此次这般,被压着打,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还不曾遭遇过。 然而,对面这额头宽得离谱的年轻人,甫一出手,不过十数息,便摧枯拉朽地结束了战斗。 如此大的反差,让他如何不惊,如何不惧。 “赵兄弟,何必见外,说来,你我也算故人,恰巧这帮恶狗也挡了我的去路,我不过顺手为之,何须言谢!” 许易心中满满的俱是畅快,他也没想到,此次出手,竟是如此顺畅。 细细思量,还是和柳风逐,水中镜这等超级强者交手,让他战阵经验,获得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就拿方才来说,他几乎完全将归元步,应用到了战斗中去,而不是再将之单纯地作为逃跑的手段。 适才,他归元步运转,转瞬突入阵中,步到棍到,基本一棍一个,纵使那气海境的金服大汉,也没闪避开来,哭丧棒抡在身上,立时就昏死过去。 “故人!” 赵八两大吃一惊,连忙抱拳道,“惭愧惭愧,赵某这记性,实在记不起来!” 口上如此应承,心中却是半点不信,和眼前这人有过照面。 “光武阁中,测力器前!” 许易笑着道。 此刻,他没戴斗笠,亦非以本来面目见人,先前他见得此处争斗,又折回密林,便是有用百变盒换了个容貌,加宽垫高了额头。 第二百一十四章 姜家 说来此次探墓,许易从未显露过真容。 初始,以黄脸病汉的形象示人,后来为假扮道士,又加宽了双颊,凃密了眼角。 及至道士的身份败露,他也只是褪去了道袍,并未改变形容。 还是先前下水,被水流冲花了妆容,他才恢复了本来面目。 不过,他此次出行,乃是秘密行动,自不可能在这最后一公里,显露真身。 故此,在出手之前,他又动用了百变盒,将自己化作一位宽额头的青年。 好在他曾经是戴着斗笠,出现在赵八两等人身前,此刻,不管他作何装束,赵八两都不觉意外。 这不,他方作了提示,赵八两便惊呼出声,“斗笠人!”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但因斗笠人给他们的印象太深了,又在此处相逢,实属意外。 立时,满场称赞之声,不绝于耳。 赵八两更是深鞠一躬,道,“前番欠尊驾个人情,不曾还了,这回,却是欠了二十几条命,今后,尊驾但有所命,我英雄会必定全力以报!” 许易抱拳道,“别尊驾尊驾的了,赵兄慷慨豪迈,易某佩服之至,赵兄称呼一声易兄弟便可!” “好!” 赵八两大喜,慨然道,“诸位兄弟,今后易兄弟便是我英雄会的大恩人,易兄弟的话,就是赵某的话,诸位兄弟务必牢记!” “谨遵赵爷令!” 众人躬身接令,蓦地,齐齐冲许易抱拳,同声叫道,“易爷!” 许易正待客气,面目瞬间一变,因他感知到,有好几拨人,正朝此处围来,只怕是金服组合们察觉到此处的异状,合围而来。 “有情况,兄弟们跟我来!” 许易轻喝一声,展开身形,蹿了出去。 赵八两已从心底认了许易这个朋友,哪里还会怀疑,一招手,紧随其后,蹿了出去。 许易压住速度,头前引路,众人全力奔行,勉强跟上。 一路七折八绕,奔出三十余里,全靠着许易惊人的感知力,屡屡避开围追堵截。 穿过一个山谷,地势渐开,方爬上一个矮坡,众人便在坡顶上顿住了。 许易这才意识到,逃无可逃了,对方的确是在围追堵截,而围堵的最终目的,恐怕便是将众人逼来此处。 原因很简单,前方巨大的平原上,许易见到了太多熟悉的面孔。 凌霄阁,天山派,元气宗,水,风,云,雷四大世家,各自统领门人,占据一方。 除此外,还有近百江湖豪客,零零散散,分作三大块。 然而阵势最大的,却是一个金色方阵,近两百金服大汉,呈现整齐的队列,拱卫着一群身着紫金服装的老老少少,正中间是一位中年大汉,龙盘虎踞地稳坐在一张巨大的金色蟠龙椅上。 许易方打量清楚眼前的阵势,那中年大汉一目视来,隔着数百丈,浓重威压,压得他膝盖一软,险些跪了下来,多亏灵魂坚韧,硬生生抗住了。 而赵八两等人,却是抵受不住,那一眼瞧来,噗通一下,全跪下来了,独独赵八两挣得满脸通红,最后跌下坡去。 许易万没想到,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敢坐那出头的椽子,当下,也假作不支,摔下坡去。 中年大汉若有若无地在他身上扫了一眼,终于收回目光。 赵八两心知卷进了风暴,不敢轻举妄动,带着众人,朝一众江湖豪客所在的方向靠近。 许易隐在人群中,缓缓朝着风暴中央滑去。 不多时,四面八方,不断有金服大汉,入场来报。 待得最后一队金服大汉汇报完毕,归入队列。 许易震惊了,他听到得竟是,方圆三十里内,所有人都被逼到了此处。 能逼得他和英雄会等人,聚集于此,算不得什么。 但能逼得三大高门,四大世家,也聚集于此,那这些金服人的势力,简直超乎想象。 很明显,此次三大高门,四大世家探墓一行,皆出动了重要人物,其中雪紫寒的师尊玉清仙子,乃是鼎鼎大名的凝液境修士。 能将凝液境修士,也逼迫于此地,一众金服人的实力,已略见一斑。 就在这时,盘坐在蟠龙金椅上的中年大汉,略略伸手,他左手边的高冠老者,大步上前,朗声道,“尔等罪大恶极,可知罪否!” “笑话,你们不过凭着人多势众,以多欺少,又不是大越朝廷,有什么资格,定人罪名!假猫扮虎,徒惹人笑!” 玉清仙子脾气火爆,先前,她便是担心门徒受伤,才被逼至此地。 此刻,三大高门,四大世家同仇敌忾,她自信若是通力合作,一众莫名其妙的金服人再是厉害,也得饮恨! “放肆!” 高冠老者豁然出拳,一柄宽约二尺,长足丈余的庞大气刀,横空朝玉清仙子劈来。 玉清仙子冷笑一声,单掌推出,一柄丈许长的气枪,对冲气刀而去。 一刀一枪,凌空撞击,空中爆发巨大的轰鸣声,高冠老者巍然不动,玉清仙子连退三步方才止住,一众天山派门人,被这庞大的气劲尽数摧折,歪倒一片。 高冠老者以远打近,却能逼得玉清仙子连退三步,双方虽只一招,高下立判。 “现在,我希望你们认真听我说话,因为这关系到你们的生死存亡!” 高冠老者冷冷扫了玉清仙子一眼,“若再有人挑战本座威严,就不会再这么容易收场了!” 这下,终于没人出言反驳了。 一者,是一众金服人展现了非凡的实力。 二者,被逼迫至此的众人,皆对一众金服人的来历,无比好奇,想听这高冠老者,到底能说出什么。 高冠老者似乎洞悉人心,并不废话,高声道,“本座知道尔等都很好奇,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里,为何将尔等困在此处,所幸,这些都不是秘密,因为唯有让尔等知晓究竟,尔等才会明白自己所犯下的,是何等滔天大罪!想必尔等都听过我中州姜家的名号吧!” 高冠老者此言一出,不啻于掀起十级地震,满场一片哗然,便是水家老祖这等老怪,面上也终于现出一抹惊诧。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凝液之威 中州姜家,名号实在太响! 如果说,三大高门,四大世家,威震广安,那中州姜家则是声传大越。 尤其是姜家出了个盖世强者姜恨天,凡是修行者,谁人不知姜恨天当年的赫赫威风,连带着姜家也成了大越八大世家之一。 众人早猜出一众金服人来历不凡,却绝没想到不凡到了这种程度。 霎时间,所有人心中都腾起一阵浓浓的阴霾。 高冠老者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轻捻长须,接道,“单凭惊动我姜家一条,尔等罪孽便已深重,更遑论尔等竟然胆大妄为,盗我姜家祖坟,实在罪无可恕,罪该万死!” “什么,这是姜家的祖坟!” “不可能!姜家祖坟凭什么葬在这会阴山中!” “许是为了抢夺墓葬,杜撰出来的,牵强附会,乱认祖宗!” “………………” 一时间哗声四起,有惊诧的,有低声讥笑的,乱嘈嘈,炒作一团。 “闭嘴!” 高冠老者暴喝一声,音波连空气都荡开了,“尔等焉敢揣着明白装糊涂,尔等不少人进过墓室,当见过壁画,墓中主人,正是三百年前,我姜家惊才绝艳的先祖,大越王廷杀生王姜恨天!” 轰! 如此消息,彻底引爆全场,此番震动,远比姜家众人亮明身份,来得更大。 毕竟,类似姜家这般的世家,大越王廷足有八家,哪有杀生王姜恨天这种点缀在大越武史上的明珠,璀璨夺目。 高冠老者此话一出,三大高门,四大世家的人,和洞中所见的壁画,稍稍印证,便确定了高冠老者未曾诳言。 高冠老者冷哼道,“盗我祖墓,坏我灵穴,此仇不共戴天,事已至此,尔等还有何言。”说罢,目视全场,浓浓的威压散发,不知多少人俯首。 眼见高冠老者的威压便要到达极致,一道不和谐的嗤声传来,“一派胡言,纯属放屁!” 此声好似破空剑,一剑刺出,浓烈威压立时散尽。 循声看去,一个鹰鼻深目的中年人,大步从水家所在的阵列中行了出来,正是水家老祖。 水家老祖何等城府,他早看出来,今次是会无好会,一直憋着未有出手,便是想弄清来人的根脚。 此刻,既已弄清,他哪里还容得高冠老者,在他面前耍弄雕虫小技。 他见得明白,眼前之事,绝难善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姜家人将众人聚在一起,无非是想一网打尽。 至于高冠老者此刻兴师问罪,肆意张扬,无非是想从气势压垮众人,击溃众人的心理防线,稍后收拾起来,更加简便。 “大胆!” 高冠老者勃然变色,单掌退出,硕大气刀,凌空再现,直射水家老祖而来,转瞬,就到了水家老祖头顶上空,气刀霍然劈下,轰的一声巨响,直劈在水家老祖顶上。 水家老祖竟不动不摇,硬受了这一刀。 气刀崩散,水家老祖面色转红,竟是一步未退。 众人无不看得热血沸腾,压抑许久的情绪,陡然爆发。 许易同样瞧得目眩神迷,心中震撼到了极点,他清楚看到水家老祖并未激发铠甲,竟是只凭肉身,就接住了这恐怖一击。 高冠老者面色大变,他这霸刀,威猛异常,便是炼金堂所谓的极品法衣,一刀下去,也得粉碎,对面的鹰鼻家伙,竟靠肉身就能接住,闻所未闻! 始终安坐在蟠龙金椅上的中年大汉轻轻拍掌,“金身九转!能抗住霸刀一击,想必已到了五转的境界,啧啧,凝液境能有如此境界,实在不易!也接老夫一击试试!” 话音方落,三个气旋次第在他掌中生出,飞火流星一般,急奔水家老祖而来,并在空中迅速变大,化作三柄巨锤,直朝水家老祖砸来。 轰!轰!轰! 连续三击,三柄巨锤好似三枚天雷珠,猛烈地在水家老祖身上炸响。 水家老祖依旧不动不摇,青白的面孔化作一片血红。 满场爆出震天价的好,场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不曾见过凝液境的老怪的拼斗,眼前的战斗神秘而又恢宏,看得人血脉喷张,激动不已。 却说,众人叫好声方落,炸散的三柄气锤,竟又在空中重新凝结,化出一柄长达三丈的超级气锤,重重砸落。 水家老祖面不改色,冷喝一声,大手抓出,一柄巨大长枪,豁然刺出,正中气锤,轰地一声巨响,气浪澎天! “好!” 中年大汉霍地从座椅站了起来,朗声道,“凝液中境,你是异数,若得机缘,当有希望,迈入感魂之境!” “尊驾过奖!” 水家老祖依旧不卑不亢,一指高冠老者道,“适才这位仁兄,以无妄之罪,加诸我等之身。水某倒要说道几句,此墓生在荒野,偶然显现,我等见利而趋,何错之有。若是有错,天下盗墓者,皆有错,然我不闻盗墓为罪也!当然,有主之墓另当别论,然有主之墓,皆有人镇守,或立在宗坟之内。” “像此墓这般,藏于荒野,不察则罢,查探而出,自是人人有份。姜家既重此墓,缘何不派人镇守,既重此墓,何以连名号亦不留!及至此时,为人发掘,以罪加身,岂非咄咄怪事!” 水家老祖言之成理,兼之前番以金身九转神功,震慑全场,一扫满场颓然。 此刻,他出言责问,场下一片应和,其余三派三家领头之人,齐齐跨前,鼎力声援,摆明了要和姜家决一死战。 “大胆!不识抬举!” 高冠长者左掌扬起,一道气旋凌空炸响,霎时,四面八方的高地上,涌出无数金服壮汉,人人手持劲弩,对准了众人。 为了此墓,今番,中州姜家是倾巢而出。 说来也不是姜家家主昏聩,明明有块宝地,非要等人盗完了才站出来着急。 原来,其中还有一番故事。 三百年前,姜家费力修建此墓,祭奠姜恨天是假,为家族利益是真。 不仅姜恨天的尸骨,被姜家家主用阴池温养,试图锻出一具玉尸骨。 整座墓穴,也被作了姜家子弟的试练场所。 第二百一十六章 联盟 起先,许易破开禁制,取走血炎果,便是试练的最后一关。 试练弟子,只需返回那间密室,打破禁制,取走奖励之物,便能打开空间门,传送离开。 试练方进行三期,姜家便出了变故,姜家家主意外身故,试练就此中断。 原来,此墓穴太过重要,锻造之后,墓穴所在,只有姜家家主一人掌握。 且为怕族中子弟,试练之时,记错路径,姜家家主甚至不惜重金,打造了空间门。 姜家试练弟子往返,皆需通过空间门传送,如此一来,便能保证墓穴位置不被泄露。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姜家家主保密得太好了,以至于此墓秘密,直到他因一场意外身亡,随他一同淹没。 姜恨天之墓穴,彻底成了绝地。 也正因数百年无人相扰,墓穴之中的灵园,才能生长得如此繁茂。 直到近日,有传闻中,有五六人从小东山渡江而出,姜家才急急派人赶了过去。 小东山,乃是姜家禁地,至于为何是禁地,除了姜家几位硕果仅存的老不死,谁也不知晓。 原来,小东山,正是姜恨天墓穴传送门转出的落点。 这几位老不死皆是最后一批进入过姜恨天墓穴的试练弟子,也正是他们听闻了小东山有人遁出,这才派人前去探查。 说来,小东山虽是禁地,因着无有宝藏,近两百年不曾有过人迹,姜家也只在那处布了几个干扰阵法,倒不曾封禁,由是,那几人才得突出小东山,顺江而下。 却说,姜家子弟在一位老不死的带领下,赶到了小东山,见到了那处留下的人踪,那位老不死立时激动得浑身发抖,意识到封禁两百多年的禁地,终于有了开启的迹象。 随即,姜家出动重宝定星盘,以姜家子弟精血为引,搜求姜家之骨血,而封禁之古墓因为镇魂碑破碎,禁制坏灭,再不得隔绝内外。 定星盘开启,不多时,便查验到数百姜家子弟横死之处,逐一排除后,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广安府内。 稍后,传讯姜家在广安府的支线,很快便收到了,会阴山上,天现异象,有古墓现世的消息。 就此,姜家确定了封禁两百年的祖先墓地,位居何处。 姜家有个惊才绝艳的祖先,人尽皆知,待姜恨天之墓现世的消息,整个姜家都震动了。 姜家家主立刻委托姜家二爷,带领姜家二代精英子弟,并两大内卫,乘坐巨型飞舟,火速驰往广安。 这才堪堪赶在盗墓众人将散之际,抵达了会阴山。 在得知墓穴已失盗,姜家众人痛心疾首之余,立刻分散开来,四下围堵,终于将众人围堵在了此间。 打着论罪的旗号,无非是想将众人在墓中所得,逼迫出来。 水家老祖早看透此点,是以,抢在高冠老者将众人压服之际,挑头而出,一战而复士气。 只是未想到,姜家准备如此充分,实力只强,简直骇人听闻。 此刻,四方围堵的弩手,所持的弓弩,可不是当时许易围堵万有龙等人,带领的广安巡捕司巡捕们所持有的寻常弓弩。 而是可怕的霹雳弩,所射之箭矢,乃是特制,有霹雳弹一半之功效,威力惊人。 一支两支,或许还不足以产生强大的威慑,可像这般,上百支霹雳箭齐发,威势可就非凡了。 凝液境的几位大佬,自是不惧,可气海境的强者,多半就要出现伤亡。 图穷匕见,高冠老者不再废话,冷声道,“奉劝各位,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是谁进了墓穴,自觉站出来,交出自墓穴所得,此事便可善了,否则,别怨我姜家威重!” “此等狡计,也想诳人?” 玉清仙子俊目轻横,“若本座说,此番进墓,一无所获,你姜家想必定是不信了!既然全凭心证,嘿嘿,只怕我等将储物宝器,一并缴出,你姜家也定觉得我等还藏了私。扯些无稽之谈何用,要战便战!” 玉清仙子此言,打中了不少未曾入墓之人的心思,本来这类人不少是想看那些入墓精英的笑话的。 玉清仙子此话一出,谁都明白了姜家就没想过善了,存的不过是分化瓦解的心思。 “说得好!玉清仙子巾帼不让须眉,冯某佩服!姜家威震中州,秋某原也十分佩服,可若要使这种鬼蜮伎俩,让秋某俯首,却是打错了算盘!秋某这辈子,只服过先师,还不曾在谁面前低头!” 一位枯瘦老者震目扬眉,器宇不凡,正是元气宗副宗主秋长天。 三大高门,四大世家,除水家老祖外,唯一的一位凝液中期强者,一身修为,深不可测。 “秋兄所言极是!我辈武人,勇攀武道,戮力向前,一生只屈从于武学至理,何曾屈从于刀枪!嘿嘿,姜家的确不凡,却想要拿下我等,不将门中精锐死绝,也是妄想!” 说话的是风家现任家主,风行烈,凝液前期修为,精通符篆之术,精湛的修为配合诡秘的符篆之术,便是水家老祖亦不敢轻撄其锋。 三大高门,四大世家,唯此四人跨入了凝液境,乃是此次对抗姜家的绝对主力和权威人士。 此四人表了态,便预示着反姜统一战线的达成。 尤其是风行烈最后之言,直指人心。 不管是江湖豪杰,还是三大高门,四大世家子弟,皆听得热血沸腾。 习武之人,皆有血气,风行烈之言,便点燃了众人心中的血气。 盘踞在蟠龙金椅上的姜家二爷,和高冠老者却齐齐变了脸色。 的确,正如玉清仙子所言,姜家根本就没存善了的打算。 所谓入墓之人,交出墓中所得,便即罢手,不过是分化瓦解之术。 倘使众人真信了此言,斗志一失,稍后还不任由姜家搓圆捏扁。 的确,不管场中众人交出了什么,姜家都绝不会甘心,总会怀疑定有人将更珍贵的宝物藏匿起来。 但因姜家众人已听几位老不死讲述过,姜恨天墓穴之中,培植了多少宝药,拥有多少灵土。 第二百一十七章 姜南浔 三百年前,姜恨天初亡,姜家得天子之赐,还算鼎盛,然三百年下来,再多的宝药和灵土,也消耗得掉。 骤闻姜恨天墓中,藏匿如此多的宝贝,整个姜家早已沸腾,布下如此大的阵仗,只为一网打尽,夺回所有宝物。 至于谁若是诚实说一句,墓中所谓灵园,尽数灰化,姜家众人定然只当放屁。 也正因此,才无一人肯在此事上废话。 然则,姜家几番算计,尽未得逞,反倒激起了反姜联盟的同仇敌忾之心。 局势一下子僵住了,反姜联盟软硬不吃,态度强硬,一下子选择的皮球,就被踢到姜家这边了。 姜家此次近乎倾巢出动,武力惊天,若要灭杀场中众人,非是办不到。 关键是,背后的代价! 若真如风行烈所言,为了屠灭反姜联盟,而致整个姜家精锐二代子弟,消耗一空,此战虽胜尤败,却是赔本买卖! 故此,姜家二爷和高冠老者传音许久,竟还无定计! 水家老祖看出端倪,朗声道,“诸位,战端一开,我等皆不用护卫幼小,既是艰难局面,就须有赴死之决心,谁生谁灭,正好见平日之修为。我等家长全力扑杀姜家子弟,姜家杀我一个,我等必杀他一双,虽死不悔!” 水家老祖将话挑明,诸多老怪哪里还不明了关键,同声喝道,“虽死不悔!” “休得张狂!” 始终风轻云淡的姜家二爷,平滑的眉头终于高高挂起,“尔等也不必明死志,本座就一句话,所有人不将储物宝器亮出来,就别想活着走出此地!” 此言一出,满场又是一片哗然,尤其是江湖豪客之中,竟爆发出了欢呼声。 姜家二爷同样洞悉人心,很简单,身怀宝物的,必定是少数。 这类人要走,只须完成搜检,放其离去便是,何苦掬糜此地,平添阻碍。 而这帮江湖豪客,俱是听闻此间发现古墓,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妄图打秋风,捡漏之辈。 多时穷困之人,哪里来的宝贝。 只要姜家不再索命,便是放下尊严,让其搜检一番,又算得了什么。 别说众多江湖豪客,便是三大高门,四大世家之中,不知多少人存了此番想法。 不过众人又门派,家族掬糜,不敢表露罢了。 就在姜家二爷自以为得计,水家老祖等人面有苦色之际,江湖豪客阵营之中,忽地爆发出一道巨大的粗犷音,“诸位兄弟,且听某家一言,万不可受敌人蛊惑,而丢了性命!先前,这群穿金衣服的,是如何逼迫我等,诸位兄弟难道都忘了么?” “此时,这些金衣服的肯站在此处,和咱们平等对话,不是咱们多了不起,而是有三大高门,四大世家作为牵制!倘使没了他们,我等连性命都保不住,何谈离开!” “再说,敌人的话,怎能尽信,若是我等前脚离开,后脚便有金服怪客追杀,届时,我等又如何保全性命。此事,我等同三大高门,四大世家,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切不可受人蛊惑,自乱阵脚!再则,我等武人,辛苦习武,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强大身体,横行天下,若是教人逼着刮了腰囊,此事传扬出去,我辈何以立足!还请诸位兄弟三思!” 说话的是位年轻人,一袭青衣,甚是规整,独独一副额头宽大的惊人,不是妆扮过的许易,又是何人。 说来,许易也是为这一波三折的遭遇,折腾得要疯了。 眼见都出了墓穴,却还他娘的被逼迫到了此处。 按他的原计划,是藏在人堆里,死活不出声,就算真打起来了,仗着归元步,和哭丧棒,跟小喽啰们混作一路,多半也能逃出去。 是以,当三大高门、四大世家的话事人,和姜家进行着唇枪舌剑时,许易很是轻松。 这些高门大派,平素仗着势力,威压他人,尤其是他许某人,在古墓中,受这帮人的威逼,已是够够的了。 此刻,见姜家威迫这帮人,他心中颇有几分舒爽。 哪知道,这两帮人谈着谈着,就要歪楼,将战火烧到了他的家乡。 姓姜的一番鼓噪,这帮江湖二货,就哇哇叫着要赞同。 这怎么得了,这帮穷鬼亮出腰囊,一穷二白,自是不打紧。 可他许某人就麻烦了,隐在人群中,不显眼也就罢了。 然则,若是众人都亮了腰囊,他死撑着不亮,这不明摆着是找虐么? 可他若是亮出来,只怕就不是姜家人要跟他玩命了,三大高门,四大世家,集体先就得活撕了他。 故此,他再是想不显眼,此刻,也不得不粗了嗓子,吆喝一番。 且他头脑惯是聪明,便是仓促间,生拉硬拽,也扯出了八分道理。 这厢,他话音方落,那边,赵八两等人便跟着鼓噪起来,齐声吆喝,“都是带把的爷们儿,让人翻了腰囊,跟娘们儿露了乃子,有何区别,还能做人?” 这番一唱一和,一众江湖豪客,再也没有敢高声欢呼的了。 哪怕仍有人不曾死心,可众目睽睽,谁也不敢当众承认自己是那无胆鼠辈,露乃娘们儿。 姜家二爷万没想到,苦心孤诣的分化之计,竟被区区蝼蚁化解,狠狠瞪了许易一眼,强大威压爆发,许易利索地倒下了。 露脸,是迫不得已。露肌肉,则是招灾惹祸。 生死攸关,许易并不在乎什么颜面。 “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姓姜的,何去何从,还请化下道来,实不相瞒,水某实在技痒,卡在凝液中期,已近十载,若能得半只脚跨进感魂境的高人过招,实乃求之不得!” 水家老祖深通兵略,知晓姜家绝不敢轻易动武,故此主动邀战,以显得底气十足! 姜家二爷正待狂怒,一道清朗声音响起,“叔父大人,别忘了,是我姜家占足了胜势,齐叔,白叔,秦叔,宁叔,俱在凝液期,对上对面四位,想必是旗鼓之势,我姜家儿郎岂有贪生惧死之辈,二叔,自管下令开战便是!” 说话的是位雪衣公子,姜家众人,除了姜家二爷大摇大摆,安坐一张蟠龙金椅之上,便只这位雪衣公子是坐着的,位尊如高冠老者,也只是侧立在姜家二爷身侧。 ps:强力推荐好友新书:精品玄幻《铸圣庭》作者邪影新书:《武道天下》 顾璀璨历史,多少辉煌朝代?多少风流人物?秦皇汉武,无数天骄! 现代青年成为武则天的堂哥,闯荡在武道盛行,神奇玄妙的新世界! 武将铁血铸军魂,文谋风云炼丹心。 铸铁血军魂,睥睨隋唐,纵横秦汉魏吴,镇压各族文明,领略各个辉煌朝代,誓与天骄试比高! ……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以一敌众 而相比姜家二爷的蟠龙金椅,这位雪衣公子的派头似乎更足。 斜靠在一张湛青的香妃竹榻上,周遭伺立着四位雪肤花貌的绝色女郎,或捧茶,或俸果,或执扇,或捶背,殷勤伺候,当真贵比王侯。 却说此人一席话罢,场间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沉不住气的,已经抽出了刀兵,气运丹田,准备迎接随时爆发的生死大战。 “若是开战,当先杀雪衣公子!” 隐在人群中的许易变换嗓音,再度高喝一声。 话未说完,他的身形便矮了下来,匿在人群之中。 不待姜家众人视线将他搜出,却听秋长天道,“妙哉斯言!妄言战者,先尝战之苦果!” 说的好听,实则是悟透了许易话中的意思。 摆明了,雪衣公子身份不凡,以其为质,正好胁迫姜家众人。 秋长天此言一出,水家老祖,玉清仙子,风行烈便高声互约,待战端一起,便联手先除雪衣公子! 如此明火执仗地威胁,姜家众人气恼已极。 姜家二爷气得竟将纯金锻造的龙头扶手,生生捏化,却再也不敢妄言看战,斜眼看看雪衣公子的做派,恨不得一脚踢死他,再重重骂上一句:小兔崽子低调些,能死么! 的确,雪衣公子,正是他,乃至整个姜家的命门。 原来,这雪衣公子,名唤姜南浔,乃是姜家现任家主的独子,天分极高,自幼便被作为下任家主培养。 靠着无上天资,和万千灵药,功法秘籍,此人竟在十六岁那年,突破进入气海境,三年后,也就是如今,已是气海后期的境界。 许易的修行速度,在不少人眼中,已是奇才,妖孽,可相比姜南浔,只能说慢得可以。 姜南浔身份尊贵,派头又足,最喜享乐。 此番广安之行,姜家二爷是极不愿将其捎上,偏生姜家家主执意要锻炼爱子,硬塞进了出行队伍之中。 万万没想到,紧要关头,正是此君,破坏了完全占优的局面。 姜家二爷清楚,即便是找回再多的宝贝,若是弄丢了姜南浔的性命,此行也算彻底失败,弄不好他那个最是护犊子的大哥,就得发疯! “难难难!真难!” 姜家二爷心如沸煮,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淡定从容。 “二叔,何必为难,姜某不信就凭他们,能要了姜某这条命去。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姜家下任家主连点向死之心也无,我看姜家就该从大越王廷的八大世家之中,除去名号了!” 姜南浔摘过一颗翠玉葡萄,丢进口中,话方说完,吐出个萄核。 姜家二爷真恨不得抽他两耳光,道理谁都会讲,可关键岂是你姜公子怕不怕死,关键乃是,你姜公子生死,他姜二爷如何交差。 姜南浔泯下美人香舌渡来的香茗,终于从竹榻上站起身来,“罢了,二叔,你不就是担心我的小命么,还有对面的诸位,也看重我这条小命,想来要挟一番,既是如此,那就试试吧,你们老的不好开打,就由我们小辈来打。这样吧,气海境以下,都可向我挑战,但凡有一人,能胜了我去,我姜家立时退散。若是败了,那就老老实实,按我姜家的规矩办事!” 此言一出,双方皆惊! 姜家众人稍稍惊诧,便即止住,反倒三大高门,四大世家,人人喜形于色,眉飞色舞,恍如吃了蜜蜂屎。 的确,在众人看来,姜南浔此话说得太大了,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此人到底有何本事,敢妄称第一,即便果真本领不凡,用车轮战耗也耗死了! “到底年轻,没经过阵仗,让我等白捡了便宜!” 一时间,满场俱是此念。 “好胆魄,我方应下了!” 秋长天抢先发言,只为将此事坐实! “慢来慢来!” 高冠老者连连挥手,心中对三门四家,讥笑到了骨子里。 “莫非你姜家要出尔反尔!” 秋长天冷道。 高冠老者越发瞧不起三门四家,冷笑道,“我姜家人何等尊贵,言出法随,岂有收回。然则,我家公子方才未将事情讲求,老夫还须补充一二。我家公子打算一人出战,不知你方要派出几人,即便是车轮战,尔等总不能每人都上场战上一番,此事传出,别叫江湖英雄笑掉大牙!” “有事说事,何必弄嘴,我倒要看你如何食言自肥!” 秋长天冷笑道。 高冠老者道,“休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公子言出如山,老夫多言,不过是不愿尔等宵小,不顾廉耻,用人海战术。这样吧,你等既是三门四家,每门每家,限出两人,不管是两人同时出阵,还是分作先后,由尔等自抉。七家共计十四人,尔等总不会还要添人吧!” “何须多言,就这么定了!” 秋长天干瘪着声音道。 姜家开出此等条件,无论如何,不算苛刻,秋长天自觉脸上烧火,又怎好再讨价还价。 七家十四人,足以尽起各家精锐,若是如此,还胜不得姜南浔,等若是脸面彻底掉在了地上。 若是如此,还有必要维系尊严么,大可让姜家人挨个儿翻检便是! 双方好一阵拉锯,终于定下赌斗之策。 很快,双方各派四人,在一块纵横三十丈的平整场地,布下能量结界。 正为防止争斗双方,无休止遁逃,以及力量外泄,波及他人。 同时,也避免战斗在危机时刻,观战之人,忍不住插手。 四道无形气墙,沿着四条白线,方布展而出,姜南浔长啸一声,跨入场中,雪衣轻扬,负手道,“别浪费时间了,最好两个一起上,谁先来!” “收拾区区小辈,何用两人,某家就以大欺小一回!” 一道粗犷之声落定,一位气势豪迈的中年,跨入阵中,正是凌霄阁此次领队,天一堂堂主陈风雷。 陈风雷是此次各家领队,境界最低之人,和凌霄阁此次的副领队柳风逐同为气海境后期。 但同为气海后期,实力却是天差地别,陈风雷能以气海后期之境,担任凌霄阁一堂堂主,自有其独到之处。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星移斗转 陈风雷方闪入法阵内,四面无形气墙闪过一丝青气,气墙闭合。 霎时,陈风雷便要动手,姜南浔悠悠摆手,“不急不急,先问清楚了再斗,气海境内,姜某已早无对手,胜你不难,难得旁观者众,若是动用太多手段,显不出我姜某人手段。有道是,款款春风入花群,深闺佳丽怨南浔!风度,这便是姜某人的风度!” 此言一出,不知成功恶心了多少人,许易自问算是能装的了,可和这位一比,他装十三的功夫,还没摸着门槛呢。 陈风雷险些呕出来,“小兔崽子,今天本座非让你知道春风朝哪儿起不行!” 喝声方落,身形瞬间滑出三丈,双臂暴涨,双拳轰出,三道气墙,瞬间催生,拉出巨大的音爆,朝姜南浔挤压而来。 “龙江三叠浪!一击三墙,闻所未闻!” 有识货的叫出声来。 修行到了气海境,丹田华海,催生真气,气海境前期,能激出气流,隔空伤人。 气海境中期,真气渐稠,气流化作气浪,威力大增。 气海后期,气浪喷涌,丰足成墙。 然则,寻常气海后期强者,一击推出一道气墙,便已十分勉强。 像陈风雷这般,一击生出三道气墙,甚至大多数气海境强者,都是第一次见到。 陈风雷很满意众人的震撼,此招的确是他的得意之作,乃是他风雷掌的秘传三招,一击打出,如此近的距离内,几乎胜负已定。 双掌推出刹那,陈风雷绷紧的面皮,便松弛了下来。 三道气墙,威力惊天,已成合围之势,即便姜南浔身怀宝甲,也绝难抵御这沉重一击。 此击建功后,陈风雷绝不会给姜南浔任何喘息之机。 说时迟,那时快,三道气墙几乎瞬间到了姜南浔身前。 姜南浔似乎被陈风雷的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双手岔开,愣在当场。 眼见三道气墙便要加身,诡异的一步发生了,姜南浔双手如旗翻飞,三道气墙,瞬间崩塌。 随即,在他双手牵引之下,一个巨大的气旋,凭空而生。 “星移斗转!竟有人练成此等神功!” 水家老祖喃喃道,“化他气为己气,嘿嘿,中州姜家,果然名不虚传!” 姜南浔此招,的确神妙非常,气墙乃出自陈风雷之手,是陈风雷真气所化,等若是蕴含了陈风雷血脉气息,焉能与旁人相容。 而姜南浔修炼的“星移斗转”神功,便是一门奇术,能引他气入体,以自身之气海转而化之。 他方才双手岔开,便是打开双掌筋脉,以“星移斗转”神功,左手引气,右手导气,转瞬便将陈风雷惊天威势破去,并化其攻势为己势,一个强劲至极的气旋,随之而生。 呼! 姜南浔双掌推出,巨大的气旋,直袭陈风雷,声势之猛,远超陈风雷先前一击。 道理很简单,先前的三叠浪,此时汇聚一处,自然成了海啸巨浪。 陈风雷早被姜南浔这一手,震惊得够呛,“巨浪”压来,简直措不及防,想要避开,“巨浪”来势太急,身后又有无形气墙约束。 念头电闪,一咬牙,又推出一道“龙江三叠浪”,连续爆出两个大招,红光满脸的圆脸,已然惨白一片。 哪知道,出手终究是晚了,不待“龙江三叠浪”展开,海啸巨浪铺天盖地地打了过来。 轰的一声巨响,陈风雷身体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气墙上,喷出老大一口鲜血,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此番较量,说来话长,实则,从开始到终结,不过十数息功夫。 堂堂凌霄阁天一堂堂主,气海境后期强者,竟在同是气海境后期的姜南浔手中,只走了一招,便重伤倒地,失去了战斗力。 这一刻,再没有人敢小看这派头奇大,说话极恶心人的雪衣青年了。 战斗结束,结界开启,姜南浔抓起陈风雷,轻轻一掷,将陈风雷掷出场去,“下一位,赶紧着,速战速决,若是害怕,自动认输就是!免得浪费本公子时间,当然,尔等认输,也不是没有好处,就用不着失去自己的储物宝器了。” 说话,姜南浔俯身摘去陈风雷的左手食指上的须弥戒。 霎时,所有的视线,都在满是阴沉的周世荣脸上汇聚。 的确,此刻凌霄阁,最有资格和实力出阵的,只有他。 此次凌霄阁出动,因着周道乾和玉清仙子的渊源,凌霄阁并未派出份量足够的大牛出面。 领头者便是同为气海后期的陈风雷和柳风逐,如今,这两位,一位丧在许易手中,一位败在姜南浔手下,整个凌霄阁,能扛鼎者,也只有方跨入气海中期的周世荣,谁叫这位头上还顶着周道乾公子的光环呢。 自打从古墓出来,周世荣的面色始终不好,甚至,就不曾说过话。 众人只道因为柳风逐之死,周世荣心痛,便没多想,谁又知晓,此刻的周世荣身上,藏着另类玄机呢。 “我认输!” 阴沉许久,周世荣平静地吐出三字。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凌霄阁众位同门更是像看怪物一般,死死盯着周世荣 周世荣,何等人也! 那是周道乾的独子,周道乾深受凌霄阁现任宗主清风上人之器重,眼见便要晋升副宗主,将来极有可能接掌宗主大位。 周世荣身为其独子,便是丢了性命,又怎敢连累周道乾丢脸。 更何况,一直以来,周世荣的性格,凌霄阁众人十分清楚,这是个高傲到虚荣的公子哥,纵使被打死,恐怕也不愿当着众人,丢这个脸。 周世荣似乎被种种惊诧,不解的眼神盯得心慌,梗着脖子道,“明知不敌,还飞蛾扑火,不是英雄,乃是愚夫!恕周某不为。” 说罢,竟盘膝坐了下来,双眼闭合,整个儿一死猪不怕开水烫。 姜南浔淡淡带笑,从须弥戒中,唤出一柄玉骨折扇,轻轻摇晃,风采自生,“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好,还有谁来!” 第二百二十章 双绝阵 陈风雷如此实力,都这般干净利索,轻而易举地败在姜南浔手下,一时间,众人气为之夺! “明月,轻尘,你们上场!” 水家老祖淡淡出声。 经历过无数争斗,他很清楚战阵之妙,气势占据了相当关键的地位。 才打了一仗,若是就此弱了气势,恐怕就是不败而败的局面。 待水明月和一位玄衣女郎齐步上前,水家老祖又传过一道音去,“使两仪双绝阵!不急不躁,打消耗战!” “是,老祖!” 水明月和玄衣女郎齐齐抱拳。 风行烈道,“明月年纪轻轻就跨入气海境,且化出纯紫之海,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轻尘同样不凡,三年前,就踏入了气海中期。他二人出战,默契配合,准保无虞!” 四大世家,水、风两家交情最深,此刻,敌人势骄,水家老祖顶风而上,风行烈实在佩服。 “风兄就不必宽慰了!” 水家老祖回一句,最后传音水明月,水轻尘道,“姜南浔实力非同小可,绝非你二人能对付,切不可存争胜之心。” 话至此处,叹息一声,接道,“若是中境尚在,明月和中镜合璧,未必不能和姜家小儿争锋,罢了,罢了,不说了。你二人只需谨守两仪双绝阵,消耗其真气,便是为此战之胜,底定了最大功劳。” 二人领命,投入阵中。 姜南浔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高洁公子模样,折扇一收,笑道,“是你们用车轮战,不是该一波接一波么,像你们这般慢慢悠悠,便是打上十天,姜某也依旧精神抖擞,下次记住,打完一波,另一波要赶紧上场。罢了,该指教的,姜某已经指教了,怎么个打法,你们快快拿主意。” 轻描淡写扫平了陈风雷,姜南浔已视广安修炼界气海境以下如无物。 水明月和水轻尘却不答话,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取出一柄样貌漆黑的古拙宝剑,剑长三尺,遍布铭文。 风行烈双目陡然一炽,“听涛双剑!水兄倒是舍得!若有听涛双剑助阵,此番鹿死谁手,犹未知也。” 水家老祖轻轻摆手,并不答话。 就在风行烈话音出口刹那,水明月和水轻尘动了,两人并不进攻,却在原地不断踩踏着步伐,轻姿慢影,长袂飘飘,浑似一对璧人。 “罡步,有些意思!” 姜南浔笑着道,并不动作,他完全抱着一种与人试招的心态,对方准备的攻击,越是猛烈,他便越是兴奋,强大的自信来源于他强大的实力。 两道人影越舞越急,渐渐化作虚影,秋,秋两声轻吟,听涛双剑,齐齐出窍,霎时间剑光霍霍,几乎将天上艳阳的影子都割裂了。 剑光闪动,剑气渐凝,不多时,剑气尽凝聚成形,化作两条丈许长短的游龙,一青一白。 姜南浔面目终于凝聚起来,他很清楚,不管是兵气还是真气,要想凝形,都须到凝液境。 眼前的两条游龙,身形虽不稳定,但既然成形,绝不可小觑。 两条游龙不住在空中交旋,整整盘旋三圈后,青龙轻吟一声,嗖的一下,直扑姜南浔。 姜南浔早有准备,一柄丈许长短的金黄长枪,凭空而生,枪杆轻摇,枪气瞬发,直朝龙眼扎来,嗖的一下,正中龙眼。 岂料,那青龙乃是气化,崩豁了一目,来势不减,汹涌压来,竟逼得姜南浔连续激出枪气,不住闪躲,来赢得空当。 这是姜南浔第一次退却,意义重大,水明月和水轻尘并不曾取得胜利,甚至不曾占得上风,却让反姜联盟重拾信心,看到了击败姜南浔的希望。 呼呼呼,连续数道枪气,终于将青龙击碎。 哪知道,青龙方碎,始终在空中盘旋的白龙,龙身一摆,竟生生又分出一条青龙,弯都不转,径直又朝姜南浔扑去。 “姜家小儿志骄,终有此失,还是谁兄算计精准,料得此战必胜!” 风行烈面带微笑地关注着场中战局,捻须说道。 水家老祖摆摆手,面有忧虑道,“此言尚早,战阵之道,不求可胜在我,但求可胜在敌,还盼两个孩子能记牢老夫之言。” 就在二人谈话的功夫,姜南浔又戳碎了一条青龙,哪知道,一如先前,青龙方碎,白龙又分出一个青龙来。 原来,这青龙,白龙,正是水明月和水轻尘体内真气所化。 这两仪双绝阵的威力,全在这两条青龙之上,原本,以二人的境界,是不能以气凝形的,但听涛双剑,乃是特殊剑器,内涵法阵,不但能使得真气凝形,与此同时,能让配合双方,通过两柄听涛剑达成真气交换,互牵互绕,互相滋生。 只要二人真气不绝,一青一白两条气龙,便会源源不绝。 此阵威力其大,但往往只用作防守,道理很简单,若是敌人遁逃,这套阵法,便失去了效用。 恰好,此番对阵,被限制了场地规模,两仪双绝阵展开,反倒将一直不显的凌厉攻势,展露出来。 说来,姜南浔身负“星移斗转”绝学,能化他气为己气,然则,丹田能容纳真气,却不能容纳兵气。 两条气龙,乃是听涛双剑的兵气所化,犀利无比,非是他转化。 却说,数十息后,姜南浔一连戳碎五条青龙,虽真气源源不绝,但被压着打的局面,让他心烦。 忽地,念头一动,连续划出五道枪气,三道直击扑来的青龙,两道直奔依旧翩翩起舞的两人扑去。 他见得明白,眼下战阵,只守不攻,已落了下乘,必须攻守兼备。 哪知道,两道枪气方至,白龙便扑了下来,将两道枪气撞碎,自身也损失了一只前爪。 姜南浔似乎看到了同时破碎两条气龙的希望,枪气越激越急,分射两条气龙。 数十击后,姜南浔额头见汗,暗生焦躁。 因为他发现,白龙修复的速度,无论如何,都超过了受他侵损的速度。 如此打下去,真成了消耗战,这是他万万不愿看到的。 非是他担心真气损耗太剧,难以承接下面的战斗,而是此种战斗格局,实在显不出他姜公子的风度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施展 念头一动,姜南浔有了主意,说时迟,那时快,青龙再度袭来,他枪气激发似乎不及,四道枪气,竟未能完全击溃青龙,青龙的残躯,竟直直撞在他胸口,撞得他扑出一口血来! 轰! 满场间,欢声雷动! 姜南浔吐血了,这个压在众人心头沉甸甸的高山,竟有了倒塌的迹象,怎不叫众人大松一口气。 “不好,姜家小儿狡计!” 水家老祖暗道不好,却无法传出音去,但因那隔绝战场之法阵,还有避音之效,正为屏蔽干扰,保证战斗公平。 果然,水家老祖担心方生,一青一白两条气龙,陡然变了阵势,不再是青龙主攻,白龙主守,而是双龙出海,齐奔姜南浔而去,为的便是乘胜追击,发动制胜一击。 做出此种决定,正是水轻尘提议,水明月这等聪明人之所以复议,无他,一者,二人真气堪堪将竭,即便是耗着,也未必能耗得过姜南浔。 眼下局面正好,不如拼死一搏,发动全力一击,也许能一击奏功。 却说,青龙、白龙,齐齐扑来,声势较之方才大了一倍不止,哪知道,就在这时,身形已渐踉跄的姜南浔,陡然轻捷起来。 身如电光,闪出闪进,两条气龙,竟连影也摸不着他,不待水明月和水轻尘回过神来,两道极厉枪气击出,正中二人,将二人扫飞出去,砸在气墙结界,苍啷两声,两柄听涛剑跌落在地。 听涛剑脱身,两条气龙失去掌控,先后撞在气墙上,发出轰然巨响,消失得无影无踪。 哗! 场下,巨大的叹息声汇聚成海,几要充塞天地,塞堵苍冥。 将胜而败,大喜大悲,谁也不能接受这种巨大的失落。 “太急了!” 风行烈重重一拍掌。 水家老祖摇摇头,“能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至少杀了姜家小儿的锐气!” 的确,姜南浔没多少兴奋,堂堂正正,他自信能最后耗死水明月和水轻尘,但他终究用了诡计。 原本,战阵之法,奇谋妙计乃天然属于一种一部分,但在姜南浔的认知里,除非对上凝液境老怪,否则,使用智计退敌,便是跌份儿。 “哎,没想到,阵法一道,威力竟是如此之大,你二人能将姜某逼到用计,也算难得。也罢,姜某便不收二位的储物宝器了,去吧!” 说着,姜南浔抓着二人掷了出去,哪知道就在这时,两柄听涛剑,无力自动,攸地一下,飞回到了水家老祖手中。 “老夫谢过姜公子!” 水家老祖微微抱拳。 姜南浔气得脸都绿了,却说不出话来,他说不搜水明月和水轻尘的储物宝器,乃是故作风度,有这一对威能惊人的听涛剑,区区两个气海境前,中期小辈的储物宝器,有什么好搜的。 哪里知晓,水家老祖突施冷手,无声无息地便将两把听涛剑摂走,还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转念又想到水家老祖的手段,姜南浔忍不住暗暗发冷,暗道小看了天下英雄。 方才两柄听涛剑被摂走,空气中没有半点气流的波动,此等手段,若是暗袭,姜南浔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中招。 “还有谁不服,大可前来一试!” 姜南浔心情不佳,也就懒得展现风度,只想速战速决,将众人彻底压服,好挨个儿搜身,搜出古墓中的珍宝。 “我来!” 接茬的是个光头大汉,和他一同出阵的是个枯瘦青年。 二人方一出场,一众江湖豪客便热闹起来。 “这下定有好戏看了,我保证姓姜的站不得便宜!” “何以见得,我看姓姜的还大有余力!” “嘿嘿,诸位有所不知,这光头大汉,乃是元气宗大师兄鬼广林,进入气海后期已近五载,一身波神功,威震武林。那枯瘦青年同样了不得,乃是秋副宗主的爱徒夙树叶,一柄血影剑下亡魂,已愈千人,乃是名副其实的杀人魔王。” “哈哈,两名气海后期强者,合围姜南浔,我就不信这小子三头六臂!” “是极,是极!” “………………” 场下纷乱,丝毫未影响到战阵的开启。 结界方闭合,鬼广林便准备抱拳答话,无论如何,以二对一,于他而言,有些跌份,总得说上两句场面话。 且按这姓姜的规矩,是准许战前,来上这么一通的。 哪知道,鬼广林的经验主义,害死人。 前番,哪比现在。前番,姜南浔心气极高,存的是猫捉耗子的心肠,摇摆得不行。 而此刻,他被两仪双绝阵,弄得灰头土脸,已生戾气,只想速战速决,哪里愿意废话。 这不,鬼广林方要开口,姜南浔便毫无征兆的发动了。 金枪划动,枪气纵横,鬼广林简直惊呆了,想骂人都张不开口,但因场中的枪气实在太浓烈了。 下一刻,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气海如渊,浩淼无边。 结界之中,一瞬间,几乎就被枪气布满。 所有人这才意识到,全力发动的姜南浔是何等的恐怖,整个人就好似一个气浪喷发机。 非但枪气横扫八方,双掌十指亦不停歇,漫天枪气,夹杂着秘笈指剑。 从一开始,鬼广林和夙树叶,便被姜南浔的气剑淹没了,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彻底处在被动挨打的地步。 便连始终深沉的水长老都瞪圆了眼睛,喃喃道,“金紫之湖,至少是金紫之湖,真气如渊啊,妖孽,真是妖孽!” 念头未绝,战斗便结束了。 鬼广林和夙树叶,一个攻击的招式都不曾发出,就被生生打爆,躺在了地上。 两件上品法衣,毫无意外地,被暴虐的枪气粉碎,二人身上密布着可怕的伤痕,整个人就像从滚刀筒里,爬出来一般,全身几无一块好肉。 结界再度打开,姜南浔将人踢出阵去。 静,绝对的安静,元气宗似乎都忘了将人收回去。 “还有谁!” 姜南浔的声音宛若金铁,煞气滔天! 展露了绝顶实力的姜南浔是可怕的,整个人的形象,陡然由臭屁公子,翻转成了恐惧魔王。 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应声。 第二百二十二章 计辱 三派四家,论实力,自是三派隐隐盖过一头。 此刻,身为三派之二的凌霄阁,元气宗,都输得毫无悬念。 四大世家中最为底蕴深厚的水家,发动了阵法,依旧落败。 其余未曾出手的风家,雷家,云家,以及天山派,几乎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就在满场死寂之际,姜南浔再度朗声道,“我说过,不要拖延时间,越拖延时间,你们车轮战的效果便会越弱,对姜某便越是有利,谁来!” 终于,雪紫寒忍耐不住,上前一步。 “紫寒!” 玉清仙子喝道,“我在还轮不到你做主,此战,有败无胜,君无悔,你和段横刀上吧,若是不济,认输就是!” 事已至此,玉清仙子也看明白了,除非云家和雷家的两位气海境巅峰老鬼出手,此战败局已定。 然则,云家和雷家两位老鬼,自顾身份,战未必能胜,败则丢脸,看二人这稳如泰山的意思,是决计不肯出头了。 反正是败局,玉清仙子自然不愿爱徒去遭这份罪,丢这份人。 “遵令!” 玉清仙子的这番安排,倒也符合君无悔的意愿。 原本,天山派出场的两人,他和雪紫寒,乃是众望所归。 眼下毫无胜算,他自己上场丢人也就够了,没必要再拖累雪紫寒。 怜香惜玉之心,人所共有,君无悔无异议,段横刀同样无异议。 雪紫寒修眉微蹙,“师尊,紫寒受师门之恩深重,师门有难,紫寒怎能退缩,此战,若是我和君师兄出手,纵然不胜,也能多耗贼人真气,况且,那贼人只求胜,不图命,并无生命之险,还请师尊恩准!” 她为的不是天山派的名声,而是玉清仙子的面子,她不能让人背后腹诽玉清仙子,不识大体,不顾大局。 玉清仙子正待作色,却听姜南浔痴痴道,“让那雪衣女修入场,若是此女入场,本公子可以不用真气!” 自打雪紫寒的身影,投入姜南浔的眼眸之中,姜南浔只觉一股清新扑面的天风,从玉山琼顶,吹了下来,吹得他这颗早对女人麻木的心门,都打开了,满心就剩了赞叹:“世上竟有如此绝色,当年游赏京都,琼花会,簪花社,也都见识过来,何曾见过这种一目让人呼吸都困难的颜色,这岂非老天爷赐下的缘分!” 就在姜南浔双目,死死黏在雪紫寒身上挪不开的功夫,他方才的承诺,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用真气,这是何等巨大的承诺,气海境强者为何令人敬畏,还不是因为拥有真气这锻体境武者可望不可及的犀利工具。 甚至可以这么说,若是一位气海巅峰的强者,对阵气海前期的武者,更承诺不用真气,胜利多半属于后者。 道理很简单,气海境内,身体强度和体力的增长有限,变化显著的却是真气。 气海巅峰强者,在身体和体力上,与气海前期武者,并无多少差别,前者不用真气,后者使用真气,胜负基成定局。 同理,姜南浔敢做出如此承诺,等若是在反姜联盟等人心中那早已晦暗的天空,投下一片巨大的光亮。 漫说是二打一,便是一对一,谁都觉得赢面甚大。 这回,连玉清仙子也不阻止了,轻拍雪紫寒香肩,道,“贼人志骄,正是机会,你和君无悔同战,不留余力,拿下此獠!” “遵令!” 雪紫寒躬身道。 就在这时,场下两人,同时在心底浮起这感觉。 一位正是老谋深算的水家老祖,一位不是别人,正是许易。 前者凭借的是庙算经验,后者则是设身处地,感同身受。 道理很简单,许易可以设想着把自己摆在姜南浔的位置,倘使龙鳄甲还未破。 在这封闭空间之内,以他的身法和恐怖体力,以及无双拳劲,未必就做不到同时对战两大气海强者。 果然,战端初开,便朝着许易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雪紫寒和君无悔,攻击的确凌厉,兵气纵横,全力激发。 奈何每有兵气击中姜南浔,此人身上便有淡淡蓝光溢出,将所有攻击收归无形。 雪紫寒和君无悔也不是未料到姜南浔身负宝甲,也知晓不管任何宝甲都有一个防御极限,只要攻击够急够密,总有攻破的时候。 由是,从一开始,两人的攻势便全力展开。 然则,姜南浔却似一个完美的人形兵器,即便不使用真气,诡秘莫测的身法,在漫天兵气之中,竟也游刃有余。 仅有的几下击中,也是此人看雪紫寒挥剑许久,生怕美人久累无功,伤了心情,心甘情愿地接受。 打着打着,雪紫寒、君无悔俱看出问题来,照这么下去,漫说是胜利,迟早生生给耗死。 君无悔念头一动,怒道,“姓姜的,你老这么跟土耗子似地逃来躲去,算什么东西!” 此是一计,君无悔算定的姜南浔必中之计。从雪紫寒入场,这君无悔就跟犯了花痴一般,双目直钩黏在雪紫寒脸上,几乎没了表情。 此种模样,君无悔见得多了,对这类人的心思,也极是了解。 若在此时,在雪紫寒面前,说这人是非,此人非急眼不可。 果然,睿智如姜南浔,也没逃过。 他是真真被雪紫寒的风采所折服,正魂不守舍,陡听君无悔拿他比耗子,虽知这家伙没安好心,可在心仪女子面前,哪里肯栽这面子,眉目一转,冷道,“那就先拿你开刀!” 喝声方落,身形轻掠,直奔君无悔而来,硬受了五道兵气,飙到了君无悔身前,双拳捶出,正中君无悔胸口。 君无悔虽有中品法衣护体,未受重伤,却被捶地失去了平衡,飚飞出去。 不待君无悔掌控住身体,姜南浔瞬息又至,双拳连环击出,扎眼,君无悔连中数十拳,咔嚓一声,中品法衣终于破碎。 姜南浔犹不停手,又是十余拳落下,君无悔口中鼻中,鲜血狂涌。 雪紫寒惊怒交集,秋水剑御使到极致,连续十数道庚精剑气,落在姜南浔肩头,却丝毫不能阻碍他狂攻君无悔。 第二百二十三章 霹雳 眼见君无悔情势愈急,雪紫寒也顾不得剑气攻击了,身形一展,直朝姜南浔掠来。 剑气不行,就改拳脚,无论如何,得为君无悔赢得喘息之机。 哪里知道姜南浔一生最重颜面,深恨君无悔落他颜面,下手毫不留情。 他虽是肉掌,却修有秘法,每击都在五牛之力以上,君无悔中品法衣破碎之后,又受了沉重两击,几乎就是致命打击。 君无悔自知生机已绝,凄凉的目光,瞥见雪紫寒正奋不顾身地冲来,心中没来由一暖,激起最后余勇,高喊道,“紫寒速退!” 喊声方落,双臂忽地死死抱住姜南浔,哪怕姜南浔一拳将他左肩打烂,望着雪紫寒飞奔而来的身影,脸上竟流出笑来。 轰!轰!轰! 一连七八声巨响,大片烟雾散开,君无悔整个儿消失不见,一直风度翩翩的姜南浔,竟也周身褴褛,满面焦黑,胸前竟还有血迹渗出。 原来,君无悔自知必死,为拉着姜南浔陪葬,竟舍身引爆了腰囊中的一袋霹雳弹。 论威力,霹雳弹自远不能跟天雷珠相比,但七八颗一同爆炸,如此近距离,爆发出的威力,依旧可怕。 没了法衣保护的君无悔,直接被轰碎成渣,姜南浔身披极品法衣,只比龙鳄甲弱上三分,连续受了二十余击剑气攻击,防御已有消弱,此刻再被七八粒霹雳弹贴身爆炸,立时便将法衣破碎。 也亏得是极品法衣,霹雳弹爆炸的威力,也只勉强将法衣破碎,姜南浔几乎未受重创,只不过有些许擦伤。 倒是雪紫寒,在爆炸刹那,急速冲来,又无极品法衣护身,被强大的气浪震得砸在气墙,昏死过去。 说来话长,一切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转瞬,就是这般血腥场面,所有人都惊呆了。 高冠老者最先爆发,怒喝道,“这是比试么,这是小人行径,无耻的小人行径,三门四家,嘿嘿,无耻之尤!” 姜家二爷也惊呆了,若是姜南浔真出了意外,那恐怖的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大手猛然扬起,四周高地上的弓弩手,齐齐高举弓弩,对准了场中众人。 三门四家,一众江湖豪杰,也各自擒兵器在手,紧张的气氛,压得所有人都透不过去来,大战一触即发。 “慢!” 阵中的姜南浔猛地挥手,“事先又没说禁用什么武器,约定依旧作数,还有谁来,姜某恭候。”说着,抓过雪紫寒,朝阵外掷去,抛掷的方向,却不是天山派阵营,而是他的四位美婢。 “大胆狂徒,胜便胜了,如何夺人!” 玉清仙子大怒,立时便要动手,却被水家老祖拦住,“防御已破,胜机将临,且勿自乱阵脚!” 玉清仙子恨恨瞪了水家老祖一眼,终究冷静了下来,非是信了水家老祖之言,而是知道单凭一己之力,绝难夺回雪紫寒,当下,传音水家老祖,要其稍后助己一臂之力,这才罢休! “玉清仙子是吧,此女国色天姿,姜某看中了,留作后宫充用,不谢不谢!” 一想到雪紫寒的惊人美貌,姜南浔心中的怒火便飞速消退,能猎获如此国色,便算最后没得获珍宝,也算不虚此行了。 玉清仙子目眦欲裂,强忍不言,怒视还不曾出手的风,雷,云三家话事人。 然则,姜南浔煞气已露,阵斩君无悔之威,震撼人心。 先前是比斗,此刻却是要命,谋算如风行烈,也悄悄打消了派遣精锐弟子的心思,打算挑选炮灰充数。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风,雷,云三家,草草选了三队歪瓜裂枣入阵,转瞬,败北。 姜南浔倒没再下杀手,逐一重伤,尽破其衣甲,几乎是光着屁股,丢出阵中。 三门四家威风,被其灭尽,皆不敢言而敢怒。 凶威如此,群雄束手。 “哈哈,公子神威,经此一役,当天下震动!” 高冠老者仰天大笑,大肆鼓吹,“按照事先约定,尔等是否心服口服,若是条汉子,当按约而行,尽数打开腰囊,须弥环,须弥戒,让我姜家人点验。” 话音方落,一挥手,两队金服大汉,便要上前,水家老祖面上一黑,目视玉清仙子等人,正待发难。 什么狗屁约定,不过是权宜之计,相比不守约定,被人当众搜了储物宝器,才是天大的栽面。 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慢着!” 数百道视线,同时汇聚在一个宽广的额头上,没奈何,这人的额头实在太宽了,当注意力汇聚之时,那地方远比心灵的窗户更能聚焦。 出声的正是许易! 他从未想过出头,也早算准了此事不能善了,哪怕姓姜的打赢了,水家老祖等人也绝不会罢休。 届时,乱战一起,便是他扯旗溜号的大好机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雪紫寒这蠢女人,竟然陷了进去,还被姓姜的擒拿住了。 对雪紫寒,他没什么感觉,若要说有,就是这女人太漂亮,漂亮得连他都忍不住春心荡漾。 除此外,谈不上好恶,加上密室之中的经历,顶多算有份交情。 即便对方答应护佑秋娃,也是他许某人花费了四万金现钞,一万金欠债,再加上舍身忘死替她破洞逃出来,换来的! 从这个角度上讲,他不认为自己欠雪紫寒人情。 可偏偏,偏偏秋娃跟随雪紫寒一道陷了进去。 他可以不管雪紫寒,但万万不能不管秋娃。 由是,他明知不可为,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了。 “呵!你有何言!” 高冠老者冷声道,双目聚集灵魂之力,威压放出,直迫许易耳来。 许易身上猛地一僵,注意力汇聚眉心,眼睛一热,所有的压力瞬间消解,“我想说,你是不是弄错了,比斗还未结束!” 高冠老者大为惊诧,他的威压,锻体以下,根本扛不住,便是气海境前期,也要费尽力气,才能顶住。 眼前这宽额年轻人竟似半点影响也不受,莫非竟是气海境强者,怎生遁入了这蝼蚁群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入阵 高冠老者暗自腹诽,嘴上却是不慢,“此前红口白牙说得分明,尔等尽皆认可,怎么,此刻想食言而肥,自扇耳光!”视线满扫全场,根本不瞧许易,显然将其作了水家老祖等人的马前卒。 许易自顾自道,“何谈食言而肥,应该说是你姜家自说自话,自以为是吧。此前,共约每家每派出两名,和那个姜什么浔对阵,这话不假吧!” “废什么话,小子,有事说事,找死就直说,别给老夫尽扯这尽人皆知的废话!” 高冠老者的火气渐被许易拱了起来。 许易丝毫不乱,“怎么是废话,你我皆承认,这叫共识!按照这个共识,你们还忘了一派,我们这帮江湖中打滚的穷兄弟,为何就算不得一派,的确,我们修为低,境界差,但同是带把的男儿,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他娘的怕谁啊!诸位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是!” “是!” 前一声,是赵八两带领英雄会弟兄们喝出的,许易的突然露头,令所 有人震惊,赵八两几乎要伸手将他拉回来,又一想所交的这兄弟胆气雄烈,是真英雄大豪杰,胸酣胆热之余,赵八两激动起来,此刻,许易话音方落,他便吼出来。 许易之言,本就极有煽动性,众江湖豪客,说是豪客,其实就是最底层,不入流的散修,何曾寻得过尊重,三派四家围堵古墓,将他们如猪狗般驱逐,中州姜家眼中更视他们如蝼蚁,他们数百人聚齐,双方比斗,根本就没想过要给他们留下名额,这番藐视,已是刻进众人骨头里了。 没人提,众人自觉无谓,此刻,有一人,有从众人之中,走出一人,敢当众冲牛逼冲天的姜家人叫号,虽不论其成败,此等豪情,迅速感染了每一位。 众人皆用尽全力随着赵八两,吼出一声,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的确如此,战阵未完,阁下言胜,为之尚早!” 水家老祖高声出言,压下满场嘈杂,声传四野。 水家老祖这一发言,三派四家其余领袖,尽数出言附和。 不管这额头奇大的年轻人,能否创造奇迹,只要能给姜家添乱,总是好的。 高冠老者,还待再言,姜南浔却不耐烦了,“云叔何须多言,有这儿功夫,战斗早结束了!”边说话,边重新套上一件上品法衣,更换了一件崭新的白衫。 高冠老者点点头,退了下去。 许易缓步朝战场行来,朗声道,“诸位,姜公子,鄙人没什么意思,就觉着眼前的擂台赛,很有些意思,尤其是姜公子,速度,身法,力量,防御,真气之浑厚,同时达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高度。实不相瞒,鄙人对自己的力气,极有自信,见了姜公子的本事,想试上几招,不知姜公子能否赐教!” 争斗未起,阵法未闭,身处阵中的姜南浔自能听见许易所言,冷笑道,“要试招,好说,且入阵来!” 旁人更绝这家伙废话多,既要比斗,入阵开打就是,啰嗦什么! 许易却依旧不急不缓朝战场行来,“姜公子切莫诳言,好待鄙人入得阵中,再行下手。若真如此,我丢掉半条命,倒是小事,连累姜公子威名受损,那便是大大的罪过了,实不相瞒,鄙人只有区区锻体之境!” 此言一出,满场好似起了数十级狂风,简直要将众人吹晕过去。 便连姜南浔也呆住了,高冠老者更是不耐烦地挥手,“滚,赶紧滚,区区蝼蚁,也敢现眼,信不信老夫一掌劈了你!”话至此处,猛地想到此人竟能抗住自己的灵压,显是有本事的,莫非故作假言,好欺骗公子放松警惕。 一念到此,高冠老者挥手送过一枚圆石,“少说废话,且验血来。” 此枚圆石,正是许易曾经擂战时,多次遭遇的测境石。 先前双方争斗,姜南浔也约定了境界,但根本没用测境石,毕竟什么境界,在争斗之中,显露无疑,根本瞒不住。 但许易爆出的答案,实在太过惊悚,高冠老者不得不测。 一枚浓稠的血滴,从许易食指飞出,精准地落在圆石上,不多时一道白光冒起。 高冠老者神色复杂地盯了许易一眼,“的确是锻体巅峰之境!” “有点意思!” 姜南浔却并不失望,反倒来了兴趣,“想必你必有秘法,能打出远超同级的力道,这才是你自信能和我一拼气力的根源吧。” 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没人愿意找死,明知他姜某人的本事,不是有几分把握,谁会贸然而来。 “姜公子明见,怎么样,可否给鄙人一个机会!” 许易行到战阵边缘,止住脚步。 他此番出阵,纯属无赖之举,自知单凭实力,和姜南浔差了千里万里,如今又没有龙鳄甲为屏,众目睽睽,哭丧棒更不敢贸然取出,天雷珠已然消耗,灵蛇戒失了青芒。 细细一数,此番入墓,他诸多杀招,就剩了一个哭丧棒,还不敢使用。 他拿什么对阵姜南浔,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就必须讲策略。 “机会?我凭什么给你机会!你若敢战,且入阵来就是!” 姜南浔冷笑道。 “如果凭这个呢,我输了,这玩意归你,鄙人虽然穷困,料来这玩意能抵得你陪我试一次招了。” 许易拨开袖子,露出须弥环。 一枚须弥环,差如许易那枚仅有半方空间,也价值万金。 即便身家丰厚如姜南浔,万金也绝非小钱,许易以此为条件,姜南浔果真动心,“姜某今天才算开了见识,区区锻体境的小辈,都有了须弥环,哈哈,你小子果真不一般,想必所学之秘法,也非比寻常,姜某倒 被你撩得心痒痒了,罢了,和你拼一把气力,且入阵来。” 姜南浔所言非虚,他的确对许易的秘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须知,锻体巅峰之境只有一牛之力,便是使用秘法,顶多有三牛之力。 第二百二十五章 藏锋 他姜某人不使秘法,就有超越三牛之力,使用秘法,则有五牛之力。 他相信,即便许易真有绝顶秘法,也决计不会超过五牛。 而若真试出许易身怀秘法,届时,他姜某人可就不会只取须弥环了,连人都得抠下,抽魂炼魄,也得将秘法逼出。 许易抱拳道,“多谢姜公子!”迈步跨入阵中。 姜南浔一句话,许易就信了,非是他简单,而是洞悉人心,深知这骄傲到了骨子里的家伙,绝不屑食言自肥。 果然,入得阵来,气墙稍亮即逝,姜南浔并不动手,还抬手冲许易扬了扬,示意许易可以准备了。 在他的理解你,任何秘法,都需要准备。 许易笑笑,竟从须弥环中,召唤出几颗补气丹,回力丹,塞进口中。 姜南浔眼中流露出失望,见过秘法要运气准备的,没见过秘法还得嗑药的,这种功法再厉害,实战效果也有限。 仅有的一点戒备,也随着许易的这个动作消失了,又见许易慢条斯理地双手摊开画圆,姜南浔越发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许易猛地飞身扑来,转瞬就到,拳风惊人,在空中拉响了音爆。 姜南浔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迅速失望了,看此拳攻势,也仅仅是三牛左右的力道。 就凭这点力道,焉能奈何得了他姜某人?转念,又对许易生出嗤笑来,这人怕不是以为得了三牛之力的秘法,就天大了不得,敢寻自己来扬名立万了。 说来话长,实则刹那,姜南浔念头随着手臂挥出,还未落下,惊恐的一幕发生了。 许易那攻来的拳头,带起的劲风,瞬间扩大,巨大的风浪,激得姜南浔每一根头发都向后拉直,甚至连脸上的肌肤都不住抖动起来。 但听,轰然一声巨响,好似霹雳弹再度爆炸,姜南浔击出的手臂瞬间粉碎,许易强大的拳势,依旧不衰,砸在他胸口,上品法衣几乎薄成蝉翼,应声而碎,咔嚓一声,姜南浔那已凝练得堪比金铁的左肩胛骨,应声而碎,大口鲜血洒出。 与此同时,许易也猛地喷出大口鲜血,面如金纸。 但其有备算无备,强忍着剧痛,身法急转,半空中抄住还未企稳身体,甚至还未回过神来的姜南浔,稳稳拿住其大椎穴,定在场中。 此番交手,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告结束。 满场一片死寂,不知多少人同时揉挤眼睛,镇定再三,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姜南浔何人也,那是能连挑十几位气海境强者,且基本是横扫,秒杀而完成。 如此超级狠人,怎么会栽在一个锻体境小辈手中。 如果不是有测境石检验在前,几乎所有人都要怀疑许易的境界。 “吼!” 赵八两仰天怒吼,激动得难以自持,许易之胜,他与有荣焉! 他吼声未落,数百江湖豪杰尽数陷入了疯狂,嚎叫,怒吼,此起彼伏。 许易的胜利,被他们深深的代入了,共有荣光! 水家老祖等一众大佬,则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方面,他们为许易的成就而激动,因为许易之胜,便是姜南浔之败,姜南浔失败,则斗战之约,便是反姜联盟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另一方面,他们又忍不住心中火烧,堂堂三派四家都做不到的事,被一江湖小辈完成了,这不是打脸么? 姜家众人的震惊是深刻的,反应却是最迅速的,姜家二爷扭曲着面孔,伸手抓散了结界,阴冷着死盯着许易道,“既是胜了,自行离去便是,把人放了!” 许易却不动作,亦不言语,只死死拿住姜南浔的大椎穴,贴身藏其身后。 “小辈,我劝你莫作吞天之想,立刻放了我家公子,你才有出路!” 高冠老者激动地满脸通红。 许易却依旧不出声,只死死捏住姜南浔。 “此话未免托大,既是赌斗,胜者为王,怎么谈到要尊驾给出路!” 水家老祖瞧出不对,赶忙接过话茬儿。 许易心中暗伸大拇指,头一次觉得水家能得势,自有其理。 原来,此刻许易的情况亦非常不妙,这还得从他轰出的那一拳说起。 毫无疑问,许易用了秘法,此秘法正是他破壁而出时,使用的藏锋式。 当许易被逼无奈,挺身而出时,他的主意就在这藏锋式上,正如先前的分析,他的几大利器,要么消耗掉了,要么见不得人。 唯独能做杀手锏的,便只剩了这藏锋式,然光有藏锋式,未必能克敌制胜,毕竟,敌人不可能站在原地跟你比气力。 这才有了许易先前啰啰嗦嗦的一堆话,以及拿须弥环做耳。 可惜,姜南浔猜中了有秘法,并起了抢夺之心,却未曾猜到这秘法竟是如此可怖。 不错,这藏锋式,正是许易从墙壁上五环圆过定点的数论,悟出来的。 藏锋式,一如归元步,由他自己命名。 藏锋,藏锋,自是故名思议得来,这藏锋式,正取隐藏锋芒之意。 原来,广陵子被困绝地,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合击破界之法,所谓五环圆过定点,正是化五圆为合力,五圆之力,同时集中于一点爆发。 通俗来讲,凡人打出一拳,便是一拳,一拳之力,发出即散。 而广陵子设想出的五环圆过定点,却是运用浑圆之道,停劲留劲,一拳打出,拳劲随圆而走,并不消散,五圈便是五圆,最后五圆从同一定点经过,五拳则在同一时间爆发。 这真是天才的设想,从来只有多人合击之术,广陵子这天才设想,一人便能合击。 他能使多达五次的攻击,积攒在一处爆发,威能何止增大了五倍。 奈何,广陵子纵是天纵之才,却遭天妒,他想出了五圆过定点这千古奇思,却未穷尽诸圆之妙。 虽有妙想,难以付诸实施。 最后这五环圆过定点的妙想,最后却在许易手中得到了实现。 因此招,初看朴实无华,爆发开来,惊天动地,深得藏锋之妙。 故此,许易亦藏锋式名之。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条件 许易在对阵姜南浔之际,不住划圆,乃是正在发动藏锋式。 他有霸力诀,三牛之力能瞬间发动,发动藏锋式,五圆合为一击,等若十五牛之力,加诸姜南浔之身。 十五牛,近三万斤,凡人之躯如何能受,即便是有上品护身,也一击 而碎,姜南浔几乎毫无抵抗之力,便被这逆天一击打碎了肩胛骨。 如此一拳,反震之力,也是奇大,此点,许易在破开绝壁之时,已有过教训。 好在姜南浔身体坚韧远逊绝壁,反震之力倍减,饶是如此,许易依旧被震得大口吐血。 亏得他早有预料,发招之前,便咽下几粒回元丹,补气丹。 此刻,药力化开,伤势飞速地被压制住,只不过还须调息理气,开口不得。 故此,暴怒的姜家二爷,高冠老者喝问,他是心有言,口难开。 多亏水家老祖及时接口,为他赢得了喘息之机。 “胜便胜了,先把人放开!” 姜家二爷尽量平和了声音,实则已杀机暗藏,只待许易稍稍松懈,便要发动。 眼前之事,他早知道并非一场比斗能终结的,武者重颜面,气海境的小辈也许自甘,凝液境的老家伙谁肯丢这个脸。 他之所以同意了比斗,为的还是给姜南浔搭台,好让他唱一出名震九州的好戏。 哪里知道,方到高潮,戛然而止,一锅好汤,竟熬出了馊味。 至于战阵一开,对方几个凝液老妖是否会袭杀姜南浔,他已悄悄传音,家族的两大凝液长老,只待姜南浔被夺回,这位长老便负责带着姜南浔远遁。 即便去掉两位凝液境,算上他,还有高冠老者,再加上其余两位长老,依旧是四大凝液,更何况,他姜家二爷乃是凝液后期修士,若是对阵,一人独抗对方四大凝液,料来也绰绰有余。 盘算清楚,此刻,姜家二爷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许易身上,只待这家伙稍稍放松,便发动秘术。 奈何,许易干惯了劫持的勾当,深通威胁之妙,再加上他深知眼下局势险恶,论修为,他就是蚂蚁,被围在了凶兽群中,又怎敢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方擒住姜南浔,一手死死捏住对方的大椎穴,另一手,便唤出了缚蛟绳,在姜南浔腰上缠了一圈,另一端缠在自己腰上,再招出,音速飞刀,死死抵在姜南浔的心脏处,因着半边肩胛被轰碎,身体防御早就破碎,透过轰烂的伤口,音速飞刀轻动,立时就能刺破心脏。 武者身体强大,修行越高,身体越是强大,唯有心脏与头颅,乃是罩门,绝不可破,若破必亡。 做好这一切,他的气息也已调节平稳,终于开口说话,“少他妈说废话,要这姓姜的活着,就他妈按老子说的做,都他娘的别打鬼主意,老子天生胆小,若是吓得老子手抖,一家伙捅了进去,算他妈谁的!” 谨小慎微半晌,终于拿住敌人的罩门,许易哪里还会不放开了猖狂。 他更知道,他越是大大咧咧,对方反倒越犹豫难绝。 “小子,我最后劝你一句,老老实实把人放开,你方有活路,若是不识抬举,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高冠老者冷声威胁,脚步缓缓朝许易靠近,目光盯着许易眉心三分,只待此人稍稍松懈,便要刺出指剑。 他相信再向前一丈,他的指剑绝对能在许易小刀戳中姜南浔之前,先刺入许易眉心。 “别动,后退,说了叫你别动!当小爷的话是放屁?” 说话,他将音速飞刀的刀尖,戳进姜南浔已炸烂的皮肉中,立时便有血液渗出,昏死过去的姜南浔甚至发出了痛苦的哼哼。 高冠老者唬了一跳,一个箭步,跳了回去,他万没想到对面的小子是真有种,说下手就能下得去死手。 “老云!” 姜家二爷激动得面皮都扭曲了,狠狠瞪了高冠老者一眼,随即,连连 冲许易摆手,“千万不可,千万不可,有什么条件,你自管开便是!” 殊不知,就在高冠老者准备动手之前,他已经默默准备开动禁术,万没想到眼前那小子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反应激烈。 水家老祖等人心中却暗暗赞好,眼下许易猛地翻转局面,他们同样得利。 怕就怕这小子经验不足,抓了一手好牌,最后玩砸了,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如此犀利。 许易冷道,“我能有什么条件!是你们姜家欺人太甚,某堂堂男儿,焉能含羞忍垢,让尔等扒了口袋,岂不闻,士可杀不可辱!” “士可杀不可辱!”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在咀嚼这番话,尽皆心生百味。 姜家二爷和高冠老者对视一眼,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此事便好办。 不错,许易此番话,正为道出行动的动机,让姜家人知晓,他不过是受不得辱,而非真和姜家有私仇,抑或是存心劫持姜南浔,所谋者大。 打消对方的拼命之心,他肩头的压力才会消减。 “阁下之意,我已明了,放下南浔,我以姜家祖宗灵位起誓,必不会为难你!” 姜家二爷郑重其事道。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变色,生怕许易应下。 “此言谬矣,某既和场间众人,一道相抗姜家,焉能独善其身,若无前番三派四家血战,我焉能捡得现在的便宜,某家做人向来善始善终,既是同进,自然同退。” 若不是记挂秋娃,姜家二爷此话一出,他立时走人,都以祖宗灵位发誓了,他怎会信不过。 然则,他此番强出头,为的正是秋娃的安危,自然不可能丢下雪紫寒不管。 但他同样不能暴露和雪紫寒的亲近关系,以免惹得天山派怀疑,给秋娃带来危险。 故此,他不如假作大方,买好全场。 果然,他话音方落,一众江湖豪杰呼声震天,简直要把他捧上云端,便连三派四家众多弟子脸上,也露出轻松的表情,看向他的目光隐隐带着感激。 第二百二十七章 放人 “阁下是真不知天高地厚!” 姜家二爷陡然眯了眼睛,杀机毕现。 他此番带队正为墓中遗宝而来,若是让眼前众人走脱,此番行动,岂非彻底惨败? “天多高,地多厚,某家却不知晓,但某识手中锋刃之利!” 许易丝毫不惧姜家二爷浓重威压,冷冷回看他。 “你!” 姜家二爷恨不得一掌将之击成齑粉。 古墓遗宝,他无法舍弃,姜家现任家主爱子、未来家主之性命,他更无法舍弃,真真两难。 许易笑道,“别耽搁时间,姜公子受伤可不轻,再脱下去,我怕救治起来,万分麻烦。你若是答应,姜公子立时就能回到你手中,若是不答应,我这条贱命,只好拉着姜公子同赴幽冥,怎么算也是我赚了!” 姜家二爷左右为难,论修为,他一根指头就能碾死许易十次,可偏偏局面被许易死死掌握着,卡得他脖子都动弹不得。” “二爷,此事还是交家主定夺吧!” 高冠老者传过一道音来。 姜家二爷面有难色,挣扎许久,忽地,手中多了一个幽蓝光球,传音其上,蓝光一闪,空中似有波动荡开,不多时,蓝光再闪,姜家二爷额头渐渐生汗,面色苍白之极。 俄顷,咔嚓一声,光球破碎,消散在了空中。 原来这幽蓝光球正是传音宝器,相比青鸟传讯,此光球更不受空间限制,不管相隔千山万水,只要双方相互在光球上留有印记,便能完成传音,但珍贵非常,价值五千金,且是消耗性宝器,使用一次,便即消散。 并且,此传音光球,一使用便是两个,通话双方皆要使用,通话结束,一次毁灭的便是两个光球。 换句话说,便为传一句话,便要消耗万金之巨。 除了豪门世家,高门巨派,根本就没有人使用得起。 此次姜家二爷带队远赴广安,也不过随身携带了三枚。 原本,姜家二爷是万万不愿动用此物的,他深知一旦他动用此物,代表的便是无能,定然被身为家主的兄长骂个狗血淋头。 然则,眼下之事,已是迫在眉睫,完全失去了掌控,他也只有动用光球,让家主定夺。 果然,消息传回,姜家家主暴怒,甚至不及回归,便定下了对他的责罚,紧闭幽灵渊十载。 除此之外,倒也带回了有用的信息,帮着姜家二爷解决了眼下的难题。 却说,光球方破碎,姜家二爷强压下心中烦躁,盯着许易道,“你的要求,我原则上同意了,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做个测定,你放心,绝不是对你发动攻击!” 说罢,转头命令高冠老者,“老云,定星术!” 原来,姜家家主传回信来,将墓中遗宝,作了说明。 转述了姜家几位遗老之言,着重点明了墓中封禁阵法,姜家二爷也明白了,纵有遗宝,这些人也拿不去,先祖法阵,岂是凡人能破开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破开,阵中灵园也自动损毁,定未让这帮人得去。 唯一可虑的,便是姜恨天之骸骨。 方才,姜家家主传讯,要姜家二爷无论如何得将姜恨天骸骨带回。 既然只盯一件骸骨,目标便小了很多,一件骸骨,总归是为一人所得,直须盯紧此人,打击面积大大缩小,问题就简单得多了。 而要锁定骸骨,对姜家二爷来说,非是难事。 他们今番赶到此间,正是靠定星术,锁定姜恨天骨血,才找来的。 此刻要锁定姜恨天骨血,只需再度启用定星术便得。 姜家二爷话音方落,高冠老者手中多了一枚漆黑罗盘,一滴精血没进罗盘,霎时,罗盘乱光直冒,很快便暗淡下来,消失不见。 “怎么讲?” 姜家二爷传过一道音去。 高冠老者道,“怪哉,先祖尸骸,竟还在墓中,诡异的是,几乎快要脱出了定星盘的测算!” “定是先祖法阵惊人,未被贼子破去,也罢,既然骸骨还在,早早将这帮人打发开便是!至于这段梁子,嘿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的是时间慢慢和三派四家算,至于这可恨小子,只待南浔一脱险,便给我展开千里追杀。” 姜家二爷传音罢,朗声道,“罢了,小子,你赢了,放人吧!” 此话一出,满场欢声雷动,持久的高压,瞬间解封。 好一阵闹腾后,许易手上却依旧无有动静,最后,所有的视线,再度在他身上聚焦。 “怎么,你还有条件!”姜家二爷皱眉道。 许易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话算话,不过我信不过你,得场间众人退光了,我才能放人!” “你!我堂堂姜家之尊贵,岂是你能知道的,焉能言而无信!” 姜家二爷几要气炸了。 “既是言而有信,又何惧众人先退!” 许易冷道。 满场众人简直都要感动了,便是最瞧不起江湖豪客的三派四家子弟,也感动了。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英雄,原以为只存于书本,不料今天竟是活生生立在了自己面前。 “可以,本座应了!” 姜家二爷怒气冲冲道,心头腹诽,人都走光了,我倒要看你小子待会儿怎么走。 许易喊道,“诸君且退,来日方长,后会有期。此外,还请几位凝液期前辈,暂留片刻,为小子掠阵!” 许易哪里是什么好人,纯粹的利己分子,除了某人,他真看入了眼,这才愿意施以援手,他才懒得理会旁人死活。 对夏子陌如此,雪紫寒如此,赵八两亦如此,某种意义上说,秋娃何尝不是如此。 此刻,他让众人先退,完全是为雪紫寒背书,他不好直接要求姜家放开雪紫寒,只能用这种方式,看着雪紫寒先行离开。 至于留下水家老祖等人,则又是他另一番算计。 说白了,他信不过水家老祖等人,不愿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道理很简单,就凭他一拳战败姜南浔的手段,他本人就是一块沉甸甸的肥肉,指望水家老祖等人不惦记,不如指望老虎不吃肉更现实。 第二百二十八章 涟漪 许易很清楚,在这等老怪物眼中,感恩戴德,乃是传说,利益至上,方为真理。 所以,他必须将水家老祖等人留在此处。 这几位老怪物,亮在明处,总比藏在暗处,给他的威胁大。 反过来,他同样需要姜家人牵制这几位凝液老怪! 许易此言一出,没人觉得他要求过分,反倒心理踏实了不少。 实在是,众人从未见过此等高光人士,陡然听到许易开始为自己打算,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忽然松开。 水家老祖等人,对视几番,齐齐应下,各自心中却对许易生出了盘算。 的确,当此之时,水家老祖等人再是不情愿,也绝说不出拒绝的话,否则,必为天下笑。 协议达成,退场开启。 诸多江湖豪杰,跑得最是干净利落,“围城”方打开缺口,这帮人便一窝蜂散了个干净,倒是赵八两一步三回头,朝许易望去,待看见许易投来的眼神,这才一咬牙,没进林间。 三派四家的退散,则是井然有序,慢条斯理。 果然,玉清仙子没忘了雪紫寒,众人方开始退散,便遣了两名女弟子,突入姜家阵中,来接雪紫寒。 姜家众人虽知晓姜南浔极看重此女,若让其丢失,姜南浔恢复后,必定狂怒。 然此时,哪里顾得这许多,数百人都放了,还差这一个。 总不能为这一区区女子,引得局面再度崩坏。 故此,两位女修接引雪紫寒之事,毫无阻碍,四大美婢更是巴不得这潜在最大威胁离去,甚至不待天山派两位女修近前,便将雪紫寒丢了过去。 两位女修方接住,受了震动,雪紫寒悠悠转醒,不顾两位女修的宽慰,目光四扫,立时发现不对劲儿,两位女修方说了几句,雪紫寒的目光终于在许易身上落定。 一袭青衣的宽额青年,嘴角溢血,死死拿住姜南浔,立在千军万马之前,瘦硬的身体,宛若标枪,和着七彩光影,直直扎进她心间。 只一眼,雪紫寒便认出许易来,这是种同生共死,数日共聚,所温养出的一种感觉。 她很明白,当此之时,也只有这个男人肯为自己拼命,原因很简单,她怀中藏着这个男人愿以生命相替之物。 纵使雪紫寒知道许易冒死而战,为的只是秋娃,枯寂了二十年的芳心,今朝终于荡起一抹涟漪。 但因她清楚,许易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对手,她简直无法想象,许易是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曲折,才取得这样局面的。 她更明白,许易死死拿住姜南浔,等若是用生命再为她打开一条通道。 被两位女修搀扶着,直到和许易相交而过,她的目光始终锁在许易脸上,尽量拖慢步伐,许易却始终不曾向她脸上看过一眼。 雪紫寒想道声保重,想留下,终究,还是被搀着,一步步没入林去。 非是许易心硬,若是可以,他甚至希望找雪紫寒要回秋娃。 然,当此之时,他不能露一丝破绽,不能让任何人察觉他和雪紫寒的那丝隐秘,只为秋娃! 直到余光送别雪紫寒没入林中,许易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弛下来,似乎肩上的千斤重担,也卸了下来。 秋娃得安,他心已安! “小子,现在我履行了我的诺言,你是否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姜家二爷忍耐许久,待众人尽数退散,这才开腔。 “好说!某家向来说到做到!” 许易微笑说道,“不知阁下是否还能以祖先之灵起誓,对某今次的无奈之举,既往不咎!” 姜家二爷要气疯了,他骤然发现,这小子没来由竟比先前还要嚣张! “玩笑!玩笑!何必介怀!” 许易面上带笑,心中已冷,此言乃他故意相试,已试出对方心中强烈的杀机,区区誓言岂能相缚,毕竟,此刻不似从前,众目睽睽,立誓难违。 “姜某已对你耗尽最后一份耐心,小子切莫自误!” 姜家二爷恨不得平吞了许易。 “你这个态度,我很难对你放心,咱们还是崖边说话!” 当下,许易擒了姜南浔,全速展开归元步,朝西北方断崖掠去,“跟紧可以,敢靠近十丈之内,休怪我痛下杀手!” 许易一动,姜家二爷,高冠老者,以及两位紫金服大汉齐齐动了。 水家老祖,玉清仙子,风行烈,秋长天四位留下的凝液境老怪也跟了过去。 一如许易所料,水家老祖等人对许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齐齐不由自主地将之和听来的墓中贼道联系了起来。 纵使不是那夺宝贼道,就凭许易那击败姜南浔的诡异秘法,若是将之擒下,此番已然失败的探墓之行,便不算白来。 却说,归元步虽然神妙,并不以速度见长,在锻体境,乃是气海前期,归元步或可用作比拼速度。 但在凝液境老怪眼中,归元步的遁速,则就上不得台面了。 亏得他有言在先,奔行途中,不住拿音速飞刀在姜南浔要害处比划,唬得众人不敢过分迫近。 否则,不待他逃出百丈,便被拿住了。 一追一逃,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许易便攀上了断崖,此处正是他选好的逃生之所。 崖高近百丈,崖底滔滔,极目望去,正接孽龙江,显是孽龙江分流到此。 却说,许易方在崖边站稳,八位凝液老怪尽皆驰上崖来。 “小辈,放人吧,用不着玩跳崖这出,自管放人,水某保你无恙!” 水家老祖终年冰封的方面上,竟挤出一抹微笑。 此言一出,像是提醒了玉清仙子,风行烈,秋长天,三人尽皆出言安抚,招揽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许易心中透亮,面上却做感激状,“如此极好,实不相瞒,某无意中,偶得秘法,也仅仅只修得一身怪力,未遇名师,始终无法突破气海境,今日,承蒙诸位前辈青眼,小子实在感激涕零。水家老祖神功盖世,金身九转,让小子大开眼界,小子愿意拜入老祖门下,还请老祖收录。” 第二百二十九章 骷髅 许易一语道罢,便要趁机将姜南浔朝水家老祖推去,趁机制造混乱。 哪知道他还未出手,崖下陡起惊天混乱,巨大喧嚣声,几要冲破云霄。 崖顶众人尽皆朝崖底看去,这一看,便再也挪不开眼,许易也瞧见了生平最壮观的一幕。 一个白玉也似的骷髅人,从密林中走出,金黄的阳光照在玉骨之上,浮现出一片圣洁的光辉,再定睛细看,不是阴池中的姜恨天尸骨,又是何物。 那白玉骷髅懵懵懂懂地从密林间行来,口中发出巨大嗬声,口中一会儿唤着“柳师姐”,“我不要死”,一会儿唤着“师尊救我”,“这是哪里”…… 原来姜恨天的尸骨,在阴池,温养三百年,已接近化玉。 和那道人不同的是,姜恨天生死魂灭,只留有尸骨,被其家人物尽其用,温养化玉。 生化大阵是道人所布,原本生化大阵解禁,只有道人能脱得阴池。 而在道人的原计划,是脱得阴池后,将一众探墓者屠尽,再想办法盗走姜恨天尸骨。 奈何横空杀出许易这妖孽,不仅抢走了他的尸身,连重宝万化鼎,也一并被夺走,整个儿一鸡飞蛋打。 而姜恨天尸骸之所以脱得阴池,正是道人狂怒,御使万化鼎,撞击阵眼,打开了阴池灌口,彻底破坏了阴池中的阵法。 巧合的是,为抢夺万化鼎,几位气海境强者,被阴池上空的生化阵法的光网割碎,身死而魂存,加上被道人吞噬的几位气海境强者,彼时,阴棺之内已有六七条阴魂。 阵法锁定姜恨天尸骨之时,阴魂难以容身,待得阴池阵法破碎,缺了这道法网,姜恨天这极阴尸骨,便成了众多阴魂拼命争抢的藏灵之地。 道理很简单,无有这极阴尸骨,阴魂极难长久存世,多则数天,少则数月,迟早要消散。 而有了这极阴尸骨,众多阴魂便算是得了容身所在,贪生恶死,人之常情。 尤其是那死过一回的阴魂,更知生之可贵,谁也不肯就此消亡。 故此,自打护佑姜恨天尸骸的阵法消亡,众多早虎视许久的阴魂,一窝蜂地朝姜恨天灵台涌去。 多达七条阴魂,涌入一具阴体,立时战成一团,谁也不肯放弃,拼命争竞,直到最后,所有的灵魂尽皆崩碎,成了大片片的阴魂碎片。 若在平时,阴魂成了碎片,自要随风消亡。 可有了极阴之体做灵穴,阴魂碎片竟还存在着。 只是这姜恨天的阴体没了主宰阴魂,简直成了精神病患者,此刻,口中所吐词句,俱是一个个亡魂,死亡前的最深怨念。 旁人不知究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具莹莹玉骨上汇聚。 不知谁发一声喊,“尸成玉骨!”疾风一般扑了过去。 这一动,竟是山呼海啸,人潮狂涌。 悬崖上痴望许久的一众凝液老怪,猛然转醒,激动浑身直颤,齐齐朝玉骨扑去。 就在这时,许易拉扯着姜南浔朝崖下坠去。 相比诸位凝液期老怪,他最先回过神来。 一者,他见过这具骸骨,除了对骸骨能走路外,并不觉得震撼。 二者,他并不似诸位凝液境老怪,根本不知晓这具玉骨代表的意义。 然,许易回过神来,也并不轻举妄动,但因他知晓,他一动,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自己引来。 果然,他不动,底下的骚动,瞬间引走了崖壁上诸位老怪的全部注意力。 只一刹那,诸位老怪已掠到了崖边,许易扯着姜南浔,朝崖壁坠落。 他这一动,还是引起了诸人的注意。 水家老祖,玉清仙子,秋长天,风行烈四人是顾不得许易了。 不管许易是否那古墓中的贼道,是否拥有了不得的秘术,可同尸成玉骨相比,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然水家老祖等人可以不顾许易,姜家人不行,但尸成玉骨如此珍贵,眼见水家老祖等人存了抢夺之心,姜家二爷如何敢怠慢,当下传音高冠老者,引着四大姜家四大长老,疾风一般朝骷髅奔去。 高冠老者长啸一声,急速赶来,身形剽掠,转瞬就跟着坠下崖来,双掌不住拍出,丰沛的气浪击得山石崩摧,借助强劲的反震之力,高冠老者转瞬便要追上许易。 “别他娘的靠近!信不信老子立时就在他肚子上开个洞!” 许易高声怒喝。 事已至此,高冠老者焉能再惧,若是依旧被这贼人恐吓,只怕到最后,连人都得被截走。 眼见着高冠老者便要动手,早有准备的许易,奋起神力,将姜南浔朝崖壁砸去。 此刻,他身距崖壁不过数丈,如此巨力之下,若无拦阻,重伤频死的姜南浔非被砸成一块肉饼不可。 高冠老者哪里敢赌,运足的气力,猛地转向,分开一掌朝姜南浔拿去,一掌凝成强大的气浪便要朝许易拍来,忽地,一道白光划过,猛朝姜南浔头颅刺来,正是许易催动了铁精。 高冠老者万没想到对方还有瞬发的远程攻击手段,措手不及,准备拍向许易的气浪,直朝白光击来。 气浪未到,许易气力一松,铁精瞬间收回。 噗通一声,掀起丈高白浪,许易一头扎进茫茫江水之中,凉沁的江水方一沾身,许易从内心深处松懈下来,只拼命下沉,待下沉到三丈以下,运足目力,不多时,便又寻着了目标,悄悄贴上去,抱住一条大鱼,开始了潜行。 实则许易谨慎过头了,当他落入水中之时,高冠老者便放弃了追杀。 但因他所有的关注都投注到姜南浔身上来,若是许易杀了姜南浔也就罢了,高冠老者定要拼死追杀。 然他始终感受得到姜南浔的生命气息,故此,他始终的第一关注都在姜南浔身上。 由是,才被许易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姜南浔的安危,成功迫使他转攻击为营救。 他接住姜南浔刹那,心下就慌了,实在是姜南浔伤得太重了,他只顾得上大把往姜南浔口中塞着救命药丸,哪里还顾得上追杀! 第二百三十章 骨威(贺寂寞vs天使盟) 凝液中期老怪的丹药,哪里有差的,高冠老者不惜血本,大把药丸下去,姜南浔的生命力迅速回升,他方抱着姜南浔攀上崖来,姜南浔便悠悠转醒,张目四望,已不再阵中,急问究竟。 待听高冠老者草草说了几句,姜南浔大喝一声,已将弥合的创口立时崩开,急得高冠老者连点他周身数处穴道。 姜南浔强忍着怒意,念头一动,正待招出疗伤神药,哪知道念头动了,脑海之中完全无有感应,抬眼一看,手腕处已是空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须弥环,被他贼人顺手扒了。 “啊!!!” 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叫身后,创口彻底崩开,血浆喷涌,下一瞬,高冠老者伸手捏在了姜南浔脑后,整个世界彻底清净了。 却说,高冠老者追赶许易之际,山崖那边,同样发生着一幕幕惊心动魄。 不待水家老祖等凝液境老怪驰下崖来,姜家子弟先行围到,朝骷髅猛扑而来。 哪知道不待众人近前,骷髅手掌抬起,阴寒之气四溢,霎时,躲避不及的七八名姜家子弟中招,整个人迅速黑化硬化,俄顷,咔嚓一声,崩碎开来。 立时,飞扑而来的人潮,又以更快的速度退潮。 诡异,太诡异了,众人谁曾见过这般恐怖的手段,便是先前凝液境强者交锋,也远没此刻一幕震撼人心。 凝液境强者交锋,虽然神秘而强大,至少都在众人的认知里。 可眼前的一幕算什么,沾着点黑气,浑身都得破碎,何其诡诈。 “纯阴之气!” 水家老祖面色大变,身形丝毫不慢,一马当先,直飚而来,手上更是不停,直接含进一枚赤红药丸,又在身外罩上一件火红法衣,转瞬就到了近前,双掌平推,两枚硕大气枪,直射骷髅,空气中拉出两条红火的气浪,声势惊人! 砰! 两柄气枪正中骷髅胸口,瞬间溃散,那骷髅除了身子晃了晃,却是一步未退,反手一掌,浓郁的黑气直朝水家老祖飚来,水家老祖连闪十余下,方才避开,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两柄气枪,几乎蕴含了他九成力道,别说身躯,便是上品法衣,也轻松一击而碎,珍贵至极的极品法衣,也不过能抗衡下。 可那骷颅,竟是不招不架,硬接硬受,别说重创,竟是连骨渣也没崩落半点。 水家老祖被轻松逼退,风行烈也已赶到,相比水家老祖,他准备得更是充分,深知纯阴真气的霸道,他甚至披上了祖传的至炎法衣。 此法衣本是数百年前风家老祖炼器专用之法衣,乃是采撷地脉中的火晶滕,锻炼而成。 不仅防御惊人,而且至刚至阳,正适合抵御阴邪之气。 骷髅阴气逼人,防御又高,连水家老祖的烈焰枪,都奈何不得。 风行烈便将主意打到了那些衔接的关节处,玉骨坚硬,最脆者,便然是单薄的关节。 既然真气不管用,不如使用多年未用的大缠丝手,以自己的恐怖力道,便是精钢也掰弯了,不信卸不断几根骨头。 风行烈算计极准,水家老祖方闪身退开,他便贴了上来,硬受了一击极阴真气,冷得浑身直打哆嗦,却真叫他贴身靠了上来,大缠丝手使出,分筋错骨,十牛之力迸发,风行烈只觉自己捏到的不是骨头,而是庚铁,他那硬比金刚的骨头都发出了咯吱响声,骷髅竟是纹丝不动。 他正待遁开,却发现再也走不脱了,骷髅的双手已搭上他的双肩,五根白玉也似的骨指,竟如穿腐竹般轻松将他至炎法衣穿破,并深深地扎进他的骨头里。 撕拉一声响,风行烈竟似一片破布一般,轻松被撕作两半,被骷颅随手丢了出去,洒下大片血雨,铺开满地脏器。 轰! 所有人都吓坏了,一众姜家子弟已忍不住开始溃逃,神经坚韧如水家老祖等凝液老怪,也唬得心肝乱颤。 随后飚进的姜家二爷等人,猛地倒飞而回。 众人吓坏了,纵使见过无数阵仗的凝液老怪们,也彻底吓蒙了。 非是众人见不得生死,而是受不了这般轻飘飘地死,风行烈好歹是凝液境的老怪,身披法衣,近乎铜皮铁骨,结果竟像扯抹布一般,被轻轻松松扯成两半,这叫怎么回事。 就在众人惊恐莫名之际,风行烈的阴魂从头顶弥漫了出来,眼见就要化作人形,白玉骷髅忽的猛地一吸,风行烈的阴魂被似一阵轻烟,被他吸入口中,消散不见。 修行到了凝液境,阴眼已开,这一幕被众人看了个真切,霎时,所有人都在心底腾起一片冰凉。 杀人灭魂,反掌之间,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困龙网!” 姜家二爷大喝一声,伸手一洒,一团亮晶晶的渔网,瞬间在空中张开,四大长老果断催动掌力,磅礴的真气将那渔网一点点撑开,转瞬,竟撑出近百方大小,凌空朝白玉骷颅罩来。 白玉骷髅完全是混沌的,除非攻击加身,他会反击,并不主动出击,多数时间,都在重复着各种各样的怨念,头颅空洞地望着天空。 毫无悬念地,渔网罩住了白玉窟窿,并迅速收紧。 姜家二爷激动得欢呼出声,此困龙网乃是秘法炼制,每根丝线之坚韧,甚至远胜缚蛟绳,揉以阵法祭炼,就算真有一头龙鲸,用此网,也尽可束缚了。 岂料,姜家二爷欢呼声未落,撕拉一声,困龙网被骷髅抬手扯了开来。 姜家二爷心痛得几要哭出声来,这回,白玉骷髅似乎被绵绵不断的骚扰激烦了,仰天长啸起来。 那啸声几如万鬼呼啸,撕心裂肺,未遁逃的姜家子弟,隔着此地数百丈远,竟也被这啸声,吼得满地打滚。 水家老祖,姜家二爷等凝液老怪,亦是面容扭曲,强运玄功,才能勉强抵御。 啸声终了,白玉骷髅缓缓抬起脚,一步步朝前挪去,山石阻路,直接踏碎,巨木横亘,抬手轰飞。 一众凝液老怪贼心不死,远远缀着白玉骷髅,一气行出百里,来到孽龙江边。 ps:为盟主寂寞vs天使贺,祝小公主璇璇健康快乐成长每一天! 第二百三十一章 西城李家(为总盟泸水善人贺) 忽的,骷髅一脚踏入江中,所有人都傻眼了,眼见着骷髅一点点被江水漫过,心中各自百味陈杂。 滔滔孽龙江,东归入海,照着骷髅这般漫无目的地走法,可以沿着这浩浩江水,直入大海,这,这还能惦记的上么? 其实,众人早知道惦记不上了,骷髅太过生猛,生猛地不似凡间之物。 只怕便是感魂境的老祖来了,恐怕也未必能够降服。 众人之所以一路跟行,完全是吃不着,又舍不下的心理在作怪。 如此瑰宝,能多看上一眼,怕也是好的。 事已至此,倒也不是没人在心中生出悔意,其中悔意最大的便是水家老祖,他这才想起来,先前全盯着白玉骷颅,忘了摄取风行烈的须弥环,顶顶一件重宝,就这般让姜家人得去了。 却说白玉骷髅入江,众人失去了争斗的意义,一场探墓,人人身心俱疲,糟心事一筐筐,纵使凝液老怪,也深感疲乏,当下,各自也不打招呼,四散而去。 …………………… 许易抱着一条大鱼,憋足了气,潜行出三十余里,方才浮上水面,四目望去,周遭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涉水上岸,运转气血,转瞬,蒸干了衣衫。 其时,夕阳将落,红霞初起,背依一颗大树,望着千里澄江如练,忽的,想起了秋娃。 不知此刻雪紫寒是否回到了天山派,不知是否求得了灵土,再为秋娃恢复。 想着想着,他又急切起来,眼下,确不是松懈的时候,当务之急,回归广安城,寻得齐名下落,交付万化鼎,待其炼出神元丹,自己突破气海境,再潜上天山派,接回秋娃,方是正途。 一念及此,许易便熄了在此间歇息一宿的心思,抬头望了一眼西天凄绝的夕阳,快步如林,但听一阵轰然,不多时,许易扛着一艘歪歪扭扭的小舟行了出来。 这条小舟纯是他用双手锻造而成,说是小舟,勉强能躺个人在上边。 顺手一推,小舟跃上湖面,许易提着一个大号木浆,跃上舟来,逆流而上。 一路上,许易不停挥动木浆,小舟在他巨力操持之下,纵是逆流,亦快如急箭。 一夜功夫,驰出近五百里,天刚发蒙,小舟在芙蓉镇边的湖道上停了下来。 这芙蓉镇不是别地,正是慕伯老家所在地,许易得成捕快,亦亏此地捕头古剑鸣青眼相加。 故地重游,难免睹物思人,寻了几家早市,装了几大袋肉包,油条,沿着湖堤,施施而游,几大袋熟食下肚,心绪好了不少。 方转上驿道,便有堆了高高柴禾准备入城的马车,得得而来。 马车方要从他身边滑过,一个提起轻身,许易跃上车顶,柴垛连摇都没摇一下,更遑论被车夫察觉。 在柴垛上一觉睡醒,人已进了广安城,唤出斗笠,在头上戴了,疾步朝铁猫耳巷的偏僻家中遁去。 跃进家来,屋内倒是收拾得周整,细细一看,才觉出不对,似乎有些时日,没人住了。 “这袁青花死哪儿去了!” 许易不住腹诽。 此时,距离他入山探墓,过去了近十余天,再算上他试练哭丧棒闭关的那一个月,他和袁青花分别,也有四十余天了。 与此同时,他在巡捕司衙门旷工,也足有四十余天了,虽说当时,高君莫准他自由裁量,可也没有月余不去衙门报备的道理。 不过,许易并未想着立时就去巡捕司衙门报备,既然已经晚了,也不差这一天半天了。 他急着搜寻袁青花,不为别的,正为了解,他离开后的这段日子,广安城内的局面变化。 重新换了一套青衫,戴上斗笠,许易又跃出墙去,大步朝东城行去。 不多时,到达目的地,鸿并酒楼。 许易对袁青花的活动范围,并不清楚,只那次和老山客采买宝药时,来过此间一回,还和云家二少爷起了冲突,酣战一场。 是以,对这鸿并酒楼,印象很是深刻,虽未必肯定袁青花就在此间,总是个打听这家伙下落的好去处。 岂料运道极好,方到鸿宾酒楼门口,便撞见一相熟之人,正是当日,被袁青花邀请来作陪老山客的瘦猴青年。 许易上前,在他肩上一拍,“喂,袁青花这小子近来跑哪儿去了。” 瘦猴青年吃了一惊,转过头来,见是一斗笠人,本不耐烦回答,忽的想起那熟悉的声音,怔怔望着斗笠下的黑帘,忽地,眼圈红了。 许易这才意识到瘦猴的面目,和上回见时,憔悴了不少,脸上还有瘀伤了,大冷天的,衣衫也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再朝他脚下看去,一个破碗压着张写满各种杂工的纸张,摆明了,是要饭兼打工一块儿干。 “怎么回事儿,我记得你和老袁交情不错,怎么混到这份儿上了,老袁这小子不是这样人啊,自己吃肉,让弟兄连汤都捞不上!” 许易笑着道,他对瘦猴的印象不错,貌似还是自己的铁杆粉丝。 哇的一下,瘦猴竟然哭了出来,许易立刻意识到不对,拉着他进了鸿宾楼,要了个包间,点了一桌子菜,听他慢慢道来。 原来,十来天前,袁青花因帮着许易,采购一株宝药,和西城李家发生了矛盾,随即,不知怎么地,袁青花就成了窃贼,被西城李家绑了,脱光了衣服,亮了三天三夜,险些晒成人干儿。 待听完整个来龙去脉,许易直气得脑袋发晕,虽然瘦猴只说了个模棱两可,他却万分清楚,人家是冲他来的。 袁青花才几斤几两,用得着这么对付。 “嘿嘿,西城李家!” 许易忍不住心头发冷,冷得自己都打起了寒战,“青子是吧,西城李家住在何处,可敢带路?” 瘦猴青年正扑在桌上猛吃猛嚼,一听此言,蹭地站了起来,激动得膀胱一阵阵抽紧。 他哪里听不出来,这位爷是什么意思,摆明了这是要拿西城李家开刀。 说实话,他清楚的知道西城李家是怎样的庞然大物,那可是足有两名气海境修士的强者之家。 ps:为总盟泸水善人贺,感谢一再的飘红,祝工作顺利,心想事成! 第二百三十二章 拜寿 不过,瘦猴却绝未想过西城李家,能压过这位爷去。 云家都奈何不得这位爷,李家和云家相比,差了十个档次。 他纯碎是激动了,能得这样的大人物看重,他万分光荣,说是带路,在他瘦猴心中,自己可是在和锻体境第一人,广安巡捕司许主事,并肩作战! 西城李家,西城有无数李家,而能在李家之前冠以西城者,足见份量。 方站到李家家门前,许易便感觉到了西城李家的气势,此地位于西城中央大街正中。 往往中央大街,都是一城之中心,最是繁华紧要,寸土寸金。 而李家硬是在两座高大石狮子,组建的门帘之前,劈出了上百方的演武场,中间一根粗大的鎏金青铜旗杆上,一面青龙战旗随风劲舞,上书两行擘窠大字:千年以来巨族,幽州有数人家。 “青花兄当初就被挂在这根旗杆上!” 瘦猴心有余悸地指着这根青铜旗杆道。 许易眼睛微冷,点点头,指着李家喧嚣的门庭道,“去,问问,今天是李家的什么日子,缘何这般热闹。” 瘦猴却不动弹,“今天是李家老太爷九十瑞寿,西边半条街都封住了,贺客如云,听说四大世家也派了管事道贺,旁人就更不必提了,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基本全到。啧啧,老不死的贼老梆子,今晚不知又要祸害多少黄花闺女。” 许易道,“祸害黄花闺女?此话怎讲?” “老贼天资不佳,卡在锻体中期不得寸进,信了方士之说,钟情采阴补阳之道,广安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多贺客皆知老贼喜好,此次道贺,所送皆有黄花闺女,据说,广安城郊,黄花女郎,为之一空。” 瘦猴愤然道,“奶奶的,八九十了,还干此事,真是丧尽天良!” “苍苍白发对红妆,老鬼倒不怕折寿,青子,去,到那家店,帮老子定一副最好的寿礼,咱们也好去替老梆子贺寿。” 许易一指东边一家白门白脸的店,顺手洒出五枚金币。 青子接过,方要客气,猛地一怔,“那,那是寿材店!” “既是过寿,自然要送寿材,罢了,为表敬意,我亲自给老梆子挑一副。” 说着,许易大步上前,入得店来,一目便相中了正中的混铁重棺,抛出几枚金币,随手一摆,重达千斤的混铁重棺便凌空飞起,轻轻一伸掌,稳稳托住,大步朝李家门前走来! 青天白日,既无白服,又无仪仗,一人托着硕大棺木,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及至看见许易托着棺木,朝门前煊赫的李家走去,一众路人尽皆定住脚步,朝那处望去,谁都意识到,好戏来了! 门前正排着长长队列的礼宾,也停止了前进的步伐,门前迎客的李家管事眉头皱起,冲身边的小厮一挥手,小厮入内,不多时,两排十二位红装大汉鱼贯而出,位列李管家身侧,虎视眈眈盯着许易。 许易行到门前五丈处,李管家上前三目,抱拳道,“今日乃我李家大喜之日,纵使和尊驾曾经结下梁子,尊驾也该改日登门,否则,岂不失了礼数,传出去,未免让江湖中人笑话。若是尊驾愿意上门讨杯酒水,我李家必以贵客相待。” 李管家能坐上这个位置,自是久经风浪,自然看出来者不善,而敢大摇大摆来李家找事的,哪里会是善茬。 是以,言语之上,他完全按江湖中的规矩来,若是能拿捏住此人,那是再好不过,若是拿捏不住,则有拿捏不住的办法,心中甚是平静。 但因,今日不仅大爷,二爷同时从外地赶了回来,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甚是四大家族都有重量级管事到来,嘿嘿,什么人敢挑今天挑事,那是打错了算盘。 李管家扬眉怒目正等着许易答话,哪知晓许易眼中根本无他,托举了混铁重棺,大步而来。 “尊驾既然不识抬举,也就别怪我李家不客气!” 李管家冷声说罢,一挥手,十二名红装大汉,猛扑而来。 这十二名红装大汉,皆是李家得力护卫,皆有锻体后期的修为,放在整个广安城中,大小也算人物。 李管家自忖有这十二人出马,对头再是了得,也得给堵在门外。 但见许易单掌化圆,三圆过后,猛地一掌拍在铁棺之上,九牛之力加持铁棺,铁棺飚飞而出。 一众红装大汉身负重任,见得棺来,举手便格,其时,铁棺初飞,棺势未到最高,众人虽觉猛烈,自忖聚合众力,当能格挡。 哪知道,众人才把手伸过去,便听一连串如鞭炮炸响声,霎时,一众红装大汉便在半空中,痛苦得嘶嚎开来。 许易长身急进,追上铁棺,举手再此连划三圆,重重击在铁棺之上。 飚飞的铁棺再受巨力,去势更绝,直如闪电,直直撞进大门,余势不绝,狂飙飞进庭院。 其时,许易展开归元步,闪念赶到,再度三圆,击在铁棺之上,棺尾着力点,已现出个深深的凹陷。 说来,许易连续三圆,正是施展的藏锋式,之所以不选择五圆,而是他如今的身体,很难承受五圆的反震之力,三圆之力,已是安全范围内的极限。 却说铁棺连续受了三击,三次九牛之力,汇聚成了庞大的动力,此刻,铁棺已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朝中堂撞去 其时,中堂正高朋满座,近两百方的宽广大厅内,座无虚席,一身吉服、老态龙钟的李家老爷正乐呵呵地接受着到访的客人,磕头拜寿。 方脸的李家大爷正在主席陪着四大家族派出的管事,圆脸的李家二爷则乐呵呵地招呼着客人,忽地,院中一阵惊天喧嚣传来。 堂中众人这才抬头朝外间看去,正瞧见一列黑色闪电呼啸而来。 霎时,五位自负勇力的锻体巅峰境强者跳了出来,齐齐挥掌朝闪电击去,此是难得买好李家之机,愿冲锋陷阵者自是不少。 第二百三十三章 虚言 岂料,五位自负勇力的强者,才碰上“闪电”,便被撞飞出去,哼也未哼一声,巨大的力道,直接击碎胛骨,人还未落地,便痛晕了过去。 去势不绝的黑色闪电,直射中堂的李家太爷。 这时,李家大爷,二爷,哪里还忍耐得住,齐齐朝黑色闪电扑来,二人一左一右,使出平生之力,猛烈一掌击在铁棺上。 疾驰的铁棺竟被拍成一块铁板,夹在二人掌中,止住了去势。 “何人如此大胆,放肆,太放肆了!” 宾客之中,立时有人呼喝出声,一时间,应者如云。 就在这时,大步而来的许易已行到庭院正中,沐浴着金黄的阳光,坚硬的瘦影宛若最犀利的宝剑,身后跟行而来的瘦皮猴努力挺直胸膛,忍住浑身的颤抖,连许易那被阳光拖长的影子,也不敢踩一下。 “李老大,李老二是谁,站出来说话!”许易开门见山。 李家大爷,二爷依旧愣在原地,面色铁青,死死瞪着许易,却不发一言。 原来,这二位方才那一手接得的确漂亮,其中苦楚,却唯二人自知。 强劲的铁棺冲击之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击中铁棺刹那,两人坚如硬铁的手臂,竟然断折,巨大的反震之力,已暗伤了二人,若非强忍,必定早喷出血来。 此刻,二人为保持风姿,定在原地,不动不摇,正是在调息理气,心中对斗笠人的手段,已惊诧到了极点。 旁人哪知这番究竟,只见李家二位气海境强者神威无敌,斗笠人陷入重围,纯属作死。 一时间,宾客中不少人极于买好李家之人,尽数涌入院中,四散开来,隐隐对许易呈现合围之势。 就在这时,李家大爷,二爷终于缓过神来,悄悄接好手骨,大步行了出来。 李家大爷抱拳道,“尊驾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我李家向来乐善好施,广交朋友,若是无意和尊驾结了梁子,尊驾大可道出,若真是我李家的过错,该怎么办,按江湖规矩办,我李家绝无二话,若是尊驾无理取闹,我李家却也不是好惹的,何去何从,单凭尊驾一言而决!” 这番话,虽然中肯,却是矫情。 李家大爷、二爷深通维护家族之道,平素的确极少与人结怨,尤其是气海境强者,多是能结交便结交,不能结交也绝不得罪,眼前之人,实力非凡,显然是气海境修士。 李家大爷,二爷自问没得罪过气海境的修士,此人即便寻仇,怕也是替他人出头,若是如此,那就有了缓和的余地。 退一万步,若是此人不识抬举,有了这番话,先占住了道理,再有众多宾朋相帮,也不虞这斗笠人翻出天去。 “说这些作甚,手底下见真章吧。方才那一下,只是个教训,若本座真使出全力,你二人此刻早躺下了!罢了,说这些作甚,手底下见真章吧。以本作之见,就不用上升龙台了,就在此处一并解决,你们兄弟二人大可一起上,省得一次解决一个,麻烦!” 许易豪气惊人。 此言一出,满场噤声。 李家大爷,二爷也愣住了,没想到这斗笠人竟是如此蛮横,完全不留半点退缩的余地。 不接,此人走官方程序,势必要上升龙台一遭。 接,看此人自信满满,以及方才显露的手段,自己兄弟齐上,也未必能敌得过。 胜,不过灭一狂夫。 败,则大厦倾颓。 李家有如今的势力,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出了他们兄弟两个气海境修士。 若是他二人此番败亡,李家瞬间倒塌。 胜之机小,败则亏大,如此赌局,只要脑袋稍微灵醒,没有谁愿意下注。 “战是不战,速速决断!” 许易沉声断喝,威势绝伦。 许易一心求战,李家大爷、二爷心中愈是惶恐,旁观众人皆瞧出不对来,心中暗自凛然,再不敢口出狂言。 说来,此正是许易的心理战。 从瘦猴处,大略了解了李家的情况,他就知道这是个看似繁华锦簇,实则根基薄弱的家族。 一家之系,全在两人身上。 他故意先用铁棺立威,再出言恫吓,正是为了尽可能简单地解决问题。 话说回来,这也和许易实力不逮有关。 龙鳄甲破碎,让他没了直接硬撼气海境强者的实力,当然,若是拼命,展开归元步,再动用哭丧棒,他也战而胜之的把握。 但哭丧棒在探墓之途中,已经露白,此刻再露,便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不到万不得已,许易不会动用。 由是,他便想用恫吓的方法,解决问题。 若是不能,那也只有走那万一的道路,无论如何,袁青花的仇,得报了。 岂料,他算得基准,李家两兄弟,横亘气海境有些年头了,平素也没什么志向,除了竭力交好四大世家,便是仗着武道修为,广开财源,买好三教九流的头面人物,早就失了勇猛精进之心。 许易这一蛮横喊战,二人心中先自虚了,哪里顾得上查看许易的虚实,只记得此人隔空用区区一具铁棺,便能伤到自己,实力定在自己之上。 “尊驾何必动怒,有事言事,尊驾不妨打听打听,我李家是最好结交朋友的,今日是家父寿诞,实在不宜动武,总之,天下总无不可绝之事,尊驾但说无妨,能解决的,我李家绝无二话。” 李家大爷再度诚恳相告,言语中的哀求味道,却是谁都听出来了。 瘦皮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对许大爷的威风,他早就崇拜到了骨子里,却绝没想到许大爷竟威风到了这般境地,以锻体巅峰之境,横扫李家,竟压得威风不可一世的李家大爷,连连告饶,这说出去,就是传奇呀! “绝无二话!” 许易似在咀嚼此话,半晌道,“好,记住此话,胆敢多半句废话,别怪我辣手无情!” 许易越是蛮横,李家大爷心中愈是发虚,横下心想,左右已经丢人,且咬牙忍这一遭。 第二百三十四章 慑服 却听许易道,“别以为本座无事找事,你李家多行不义,就无怪遍地仇敌,嘿嘿,你家老梆子,何德何能,敢夜夜做新郎,败坏良家贞洁,江湖中人,已不值李家久矣,本座闻听此事,不惜奔行千里,赶赴此地,就为当面问一句,汝父识廉耻乎!” 许易边说边行,话音方落,已行到二人近前三丈开外。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许易这番话,径直接了短,李家大爷满面涨红,李家二爷已勃然变色。 许易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归元步发动,闪念之间,便到了李家二爷身前,藏锋式催动,连化两圆,一掌重重印在李家二爷胸口。 咔嚓一声,李家二爷胸骨尽断,狂喷鲜血,人如断线风筝一般,砸进人群。 李家大爷方要动作,许易脸上的黑纱猛地跳转过来,对向了他,“感谢本座手下留情吧,否则,现在你就可以开灵堂了!” 虽打定主意,剑走偏锋,心理攻势为主,但若不出手显露手段,步步紧逼之下,迟早遭遇反弹了。 为了彻底打垮李家兄弟的心理防线,许易瞅准时机悍然出手,先废掉一位,即便露陷,再战起来,胜算也高了不少。 果然,仓促之间的偷袭,极为成功,遗憾的是,藏锋式应用于战争,发动起来,太过繁琐,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划出二圆。 若得三圆,李家二爷此刻就得抱出去急救! 饶是如此,许易这一掌,立时震慑全场。 没人看出他的偷袭,皆以为他手下留情,能以一双肉掌,瞬息拍碎中品法衣,重伤李家二爷,若真下狠手,李家二爷此刻哪里还有命在。 至于广安城规,禁绝私下殴斗,此刻,谁敢将此禁令抬出来,不见李家大爷都面无人色,汗出如浆,若真惹急了这凶徒,将李家兄弟堂而皇之请上升龙台,又有何难! “舍弟无知,还请尊驾息怒,老父这点癖好,的确不雅,但身为人子,只知尽孝,又何敢他言,既然尊驾不喜,在下一力劝告老父便是。” 李家大爷心理防线,在这一击之后,彻底崩溃,他甚至都怀疑眼前站着的到底是不是气海前期。 若说不是,他虽能暂时安心,不虞担心对方挑战自己,毕竟境界不同,他完全可以不接受挑战。 可这安心又能持续多久,难道得罪一个气海中期,会比得罪气海前期好受? 气海中期,已是这座城市最顶尖的一群人了,谁不是拥有呼风唤雨的能耐。 不见请来的四大家族的管事,此刻也个个缩脖,生怕他李某人请其出来站台,说话。 一念及此,李家大爷下定决心,今次要当这缩头乌龟,将此劫躲过。 “劝告?本座可听说今次又有不少黄花闺女,被你掳来,可有此事!” 虽是为救袁青花而来,许易却没忘了这些可怜女子,他说不上是好人,但能顺手救得一人,他从不吝惜抬一把手。 话说回来,有了这个由头,索要袁青花之事,便不显突兀,正好遮掩身份。 “放,放,立时就放,来福,立刻放人,全放!” 李家大爷甚至懒得解释是不是自己掳来的,总之千方百计,让这煞星满意就是。 先前堵在门口的李管家一溜烟地赶去后院,不多时,便听见无数夹杂着哭喊的欢喜叫声。 “不知阁下可还有吩咐!” 李家大爷小意道。 许易冷道,“嘿嘿,莫非只有本座知道的,你才打算更改,本座不知的,你就瞒下?本座偏不如你愿,我倒要看看你李家是否能洗心革面!” 他为救袁青花而来,却绝不能道出此目的。 如若道出,傻子便能将袁青花和许易联系起来。 届时,姓李的怕就不会这般服帖。 “来福,将私牢打开,全部放了,每人赠送纹银百两,从明日起,去看望所有和我李家结怨的人家,赔罪道歉,再去城南义庄开粥厂,设馒头棚,免费赈济三个月!” 说完,李家大爷再度看向许易,“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许易仰天大笑,转步朝门外行去,待行到门外时,整个中央大街已聚满了人群,有先奔出去的女子,撞见了来寻女的家人,相拥而泣,哭作一团。 许易昂首出门,行到演武场中央高旗之下,望着巍巍旗杆,藏锋式发动,强压着一口气,连划五圆,轰然一拳击出,合抱粗细的鎏金铜柱,瞬间炸烂,轰然倒塌,满场却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跟出门来的李家大爷和一众广安头面人物,完全吓傻了。 鎏金铜柱乃是铜水浇灌的实心铜柱,要将铜柱拍扁,气海中期境全力一击,怕才能做到。 可要将铜柱轰烂,这简直挑战人的想象力。 此刻,李家大爷心中没有愤怒,只有庆幸,浓烈的庆幸,庆幸自己始终对斗笠人千依百顺,庆幸没激怒斗笠人。 铜柱倒地,许易一把扯碎青旗,扬上半空,举步便走,所过之处,如分波破浪,畅行无阻。 一直行出中央大街,许易才展开身形,提了瘦皮猴,东折西绕,腾挪闪跃,感知力全面放出,确定无人跟行,这才跃回家中。 说来,这回却是他多虑了,在李家门前展露的实力,让所有人震惊到了害怕的地步,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监视他。 方跃进门来,许易便狂喷一口血,瘦皮猴方要惊呼,被许易捏晕过去。 先前的十三,装得有些大,超出了承受能力,若非强压着,当时就得喷出血来。 不过,这一击自有意义。 营救袁青花,虽做的不露痕迹,但难免有心人强行牵扯到他身上,毕竟,消失许久的他,快要在广安城现身了。 总不能斗笠人方出现,他许易就现身了,未免太过巧合。 这一击,便是斗笠人和许易完全区分开来。 除此外,水家老祖等四大家族之人,是见过他对战姜南浔的,斗笠人的出现,难免不被和那宽额青年联系起来。 如此一来,就更没人怀疑他许易。 当然,他要做的,就是继续隐匿,至少,再隐匿两三天,随后现身。 唯一的破绽便是瘦皮猴,许易下不了杀心,只好让这家伙陪他一起在这小屋待上几天。 第二百三十五章 重逢 两日之后,满身瘀伤的袁青花,开门入户,待瞧见一袭青衣的许易正在庭院中的桂花树下,悠哉浅酌,刷的一下,满面憔悴的袁青花激动起来,扑到近前,指着许易,怔怔许久,忽地,哭出声来。 两日之前,他便被李家释放了,摸不准斗笠人的根脚,李家干脆就作全套,不仅把所有私牢的囚犯放了,还一并送进了医馆。 其时,待听到是斗笠人出手后,他就猜到是东主回来了。 将养了两天,方有些气力,便争着赶了回来。 袁青花好一阵痛哭,似乎要把近来所受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才肯罢休。 许易也不劝他,哭着哭着,袁青花有些羞赧,住了口,瞪着许易,依旧不言。 “哭什么,没出息,知道你老袁受了苦,受了委屈,难不成老子出外游玩去了,早知道你这熊样,老子让你在李家私牢里,再多住些时日!” 又不是女人,许易才懒得安慰。 听许易这么一说,袁青花反倒不好意思了,这些时日,他皮肉之苦是受得够够的,却未受重创。 毕竟,许易下落未明,听说是被城中高门阴死了,但没见到尸首前,李家也不便要了袁青花小命。 细说来,李家和袁青花杠上,根本无关袁青花,纯粹是云家在背后挑唆的缘故。 许易在鸿宾楼收拾了云二公子,并踩着气海境强者吴刚的肩膀,登上了锻体境无敌的宝座,尔后,云大管家伙同李中书气势汹汹来巡捕司威吓许易,反被许易拿住把柄,敲诈了万金。 许易若是继续在广安城晃荡,云家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但深受各家关注的许易,陡然消失了三十余天,谁都意识到出问题了。 毕竟,武者争锋,多如家常便饭,且此君结怨城中巨族,惨遭横祸,也是预料之中。 云家为试探许易下落,便怂恿李家,拿袁青花下手,这才有了袁青花之厄。 许易虽猜到这番因果,却也不可怜袁青花,既然跟自己混,自是祸福与共,要不然,早就别吃这碗饭。 袁青花暗自咀嚼许易的反映,也品咂出味来,觉得自己方才的作态,实在上不得台面,羞得满脸通红。 “行了,养两天,对了,青子在里头,这几个月,让他住里面,不要出门!” 说着,许易拍出一沓金票,约莫三百余金,塞进袁青花手中,“回头还有事交代你办,先养好身子,看住青子,李家那边的账,我已经收了,你若嫌不够,随便买顶斗笠,拿到李家去,保你如愿!” 如今的袁青花,也算几番随他出生入死,许易已对其另眼相看。 若是袁青花能理解这层意思,以后,便是真正的自己人。 若是无法理解,认为付出和回报不成比率,许易也无话可说。 三百金,许易毫不犹豫地砸了过来,相当于袁青花几年的薪俸,如此东主,袁青花又能说什么呢。 彼时,许易威震广安之际,他享受了身为许易宾客的荣光,总不能现在遭了难,就跟东主要死要活。 详细掰扯,方才的要死要活,非是因为遭得这些罪,纯粹是为许易这一别月余,无声无息。 此刻,许易既然摆出了态度,神态冷峻,袁青花自然得品咂其中滋味。 当下,他接过金票,沉稳道,“东主放心,青子这边我会处理妥当!” 许易点点头,“别给老子省钱,赶紧把身子养好,老子还有大用!”说着,换了一顶褐色斗笠,行出门去。 东折西绕,很快,来到一间宅院门前,感知力方打开,心中一喜,轻轻叩门。 此间窄院,正是当初齐名选作的和许易接头之处。 探墓途中,二人便设想过若是中途分散,最后在何处会合之事,便又将此间窄院作了会合地点。 许易返回广安,自然免不得要来此处一趟。 咚咚两下,不多时,吱呀一下,门被打开了,一张秀气的鹅蛋脸映入眼帘。 许易笑了,“鹌鹑,别来无恙!” 开门的不是夏子陌又是何人。 虽恼恨这女人截了十余万金,但此刻能见到夏子陌,证明齐名无恙,还有什么比此消息更好的呢。 齐名保全,万化鼎夺取,二者相加,在许易脑海中,“神元丹”三字,已金光闪闪。 “是你!” 夏子陌惊喜莫名,“小贼,你还活着!” 忽地,觉得自己反应不对劲,又变脸啐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屋内立时传来了动静,不多时,熊奎,狮鼻大汉等阴山盗一个不少的,出现在眼前。 待见到围在中央的齐名,许易心中一喜,揭开斗笠,收进须弥环,快步行进门来。 齐名瞧清是许易,苍白的脸上涌过一抹艳红,飞步而来。 两人相遇,紧紧握拳,这一番艰难曲折,二人已是换命的交情。 两人叙了会儿别情来由,熊奎笑着道,“易兄安好,和熊某想象的差不离,易兄果是英气勃勃,人中俊杰!” 此刻,许易不再以黄脸病汉形象示人,已恢复本来面目。 许易抱拳道,“熊兄,诸位兄弟,此番我这老哥能平安返回广安,全赖诸君之力,易某谢过!” 原来,齐名此番能顺利返回广安,波折也极是不小。 彼时,许易和地蝎大战,为阴杀地蝎,故意将地蝎向阴河处引逗。 待许易返回时,因血炎果结界破碎,传送阵和空间门同时开启,熊奎和齐名太过靠近空间门,竟被空间门拉扯之力,扯了进去。 反倒是夏子陌因伤,倒在墙角,避开了空间门的拉扯之力。 再出空间门时,齐名和熊奎等人已跨越了近万里,到达了中州境内,小东山中,也正是姜家昔年禁地。 因着多年不得用,小东山虽是禁地,已然荒僻,更无警卫。 众人径直在小东山内,伐木作舟,顺河而下,这才寻到人踪,弄清了身在何地。 不多时,夏子陌截胡许易,折返回大厅,因惦记熊奎等人,毅然投入空间门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圆满 夏子陌传送至小东山时,小东山异样已为姜家侦知,先投部队已赶来警戒。 夏子陌费了老大力气,才从江底潜游得脱。 夏子陌和熊奎等人,前后不过晚了数个时辰,又有固定联络方式,不多时,夏子陌便在一处密林间找到了熊奎等人,彼时,熊奎等人正结阵和一帮恶匪相抗。 亏得夏子陌赶到,以强横实力,横碾了对手,众阴山盗总算聚齐。 待听夏子陌说了墓中状况,熊奎等人既为夏子陌机灵,凭空截回十余万金财货而欣喜欲狂,又觉对不住那易先生。 众人稍稍合计,便决定护送齐名,返回广安,以此来偿还易先生的人情。 夏子陌自遁入空间门后,何尝不记挂许易安危,不管那恶贼多恶,总是数次救护过自己,眼见注定要陨落古墓,她着实难过了一阵。 七千多里地,空间门一晃即到,真要靠两条腿跋涉,纵使众人修为皆是不低,一路行来,也是历经坎坷。 更不提,中途无数次遭遇不开眼之辈,抢劫剪径,亏得夏子陌这化出湖海的气海境修士坐镇,才一一过关,勉强无碍。 纵是如此,七千多里下来,也走了近十天,昨日众人方才归于此处,齐名在争斗之中,也受伤不轻,正于此处,一边将养,一边等候许易。 熊奎等人为保齐名安全,便也住了下来,岂料,方过了一夜,许易便赶了过来。 却说,许易言谢,熊奎连连摆手,“舍妹无知,截取易兄财货,还请易兄见谅。阿陌,还不过来,将那金票还给易兄。” 口上如是说,心中已痛到极点,紧紧盯着许易,生怕这人一口应下。 好在乍逢齐名,许易心情大好,又甚是感念众人万里相送之情,十余万金票虽巨,但和神元丹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他也懒得逗弄熊奎这老实人,笑道,“非是易某财货,既为令妹所得,便为令妹所有,万里相送之情谊,岂是区区财货所能衡量,贤昆重高义,易某万分感念!” 熊奎心中长舒一口气,满面堆笑,抱拳道,“易兄厚赠,阴山宗永世不忘!”话至此处,又冲齐名抱拳,“易兄,齐兄,我等兄弟七载不曾回归宗门,虽说宗门凋敝,已无人迹,但终归是先师传下的一脉衣钵,此前,熊奎无力打理,今得易兄厚赠,是时候,回归故里,重整山门了。易兄,齐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许易,齐名皆没想到熊奎,竟是这般干脆,有心挽留,又思二人琐事还多,当下齐齐一抱拳,“后会有期!” 双方就此别过! 许易方要引齐名进屋,耳畔有传音送到,“小贼,别忘了欠本姑娘的血炎果,他日来京都,可要想着还我!” 许易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却不答话,抬步进房去了。 “阿陌,你笑什么?” “赚了十三万金,不值得开心么?” “是啊,十三万金,重整师门有望了!” “别打岔,我看咱们的小妹,红鸾星动了,瞧,小妹的脖子都红了!” “可是易先生?此人真是一条好汉,锻体之境能杀出重围,他日成就不可限量。阿陌若是喜欢就要争取,修行漫漫,有个道侣,未尝不是幸福!” “大哥!越说越远,不理你们了!” 夏子陌展开身形,风一样消失在了巷口,橙色的阳光下,清秀的鹅蛋却比天上的太阳还红。 …………………… “此番探墓,九死一生,真真是拖累老弟了,哎,早知如此,齐某就不该动此贪念,险些误了老弟性命!” 方转回房间,齐名便迫不及待致歉。 他亦听夏子陌说了,许易在古墓中遭遇的阵势,此刻,能再见许易,他心中欢喜不比许易稍少。 许易连连摆手,“若非此劫,你我兄弟,焉能相知,论起究竟,倒是老弟对不住老哥,明知老哥进了空间门,我却执意入传送阵,还请老哥勿怪!” 说着,许易从怀中召唤出了一枚金色小鼎。 蹭地一下,齐名站起身来,又一屁股跌回床上,指着小鼎,颤声道,“万化鼎,真是万化鼎,竟真被老弟得来,天助我也!” 许易将万化鼎朝齐名递来,“幸不辱命!” 齐名接过小心摩挲,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许易也不扰他,足足一炷香的功夫,齐名才醒过神来,抓过许易大手,“老弟放心,有此万化鼎相助,老哥再练不出神元丹,这颗头颅,便送与老弟。总之,老弟兑现了承诺,老哥拼死也会践诺,老弟就等着化海吧!” 许易要的就是这个,也不矫情,关照道,“此万化鼎在阴池中悬浮许久,恐怕已成聚阴之地,老哥用时,还须小心。” 齐名道,“不妨,早有预料,此万化鼎久不经焰火,某得之后,必将之置于地脉,煅烧几日,再有阴气,这般焚烧,也尽除了。” 许易点头,又道,“不知炼制神元丹的材料,老哥可曾备好,据我所知,神元丹神妙非常,所需材料,必定珍惜,若是财力上,老哥有所不逮,尽可开言。毕竟老弟所需的神元丹,怕非是一颗两颗。” 此刻,许易剩余金票仅仅两千余金,但身上的财货,已多到他自己都没数的地步了。齐名若是需要,他转手就能变出巨资,资助齐名。 齐名笑道,“多虑了,别忘了老哥的身份,堂堂丹鼎门长老,外界誉为丹王,又岂能缺了财货,宝药,老弟就等着好消息吧,说句不怕老弟见笑的话,我是希望你化海用到的神元丹越多越好。” “因为越多,证明老弟化海的质量越高,老弟的本领就会越大,老哥受到的关照岂非越多,哈哈……” 多日夙愿,一朝得尝,齐名的心情好到极点,竟也开起了玩笑。 谈妥正事,齐名要待伤愈,故此不急着回归。 许易担心齐名安危,便也不急着离去,当下,两人便在这窄院住了下来。 又两日,齐名伤愈,二人约定好了联络方式,就此作别。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公中 辞别齐名,许易径往巡捕司寻来,方行到巡捕司门口,门禁处的警卫激动了,颤着手检查了许易的凭证,庄重地敬个礼,恭请许易入内。 一路行来,巡捕司竟爆发出欢呼声。 许易失踪月余,外界皆言身丧,巡捕司高层又迟迟不辟谣,底层捕快大约也就认同了如此说法。 许易来巡捕司时日不长,但威望却是极高,尤其是以王法剿灭黑龙堂,以武道低微之众捕快捉拿万有龙等气海强者,不知为他在巡捕司捕获多少拥趸。 待听闻许主事身丧,不知多少捕快暗自哀伤,今朝,许主事陡然现身,巡捕司欢喜如同过节。 高君莫正在白虎节堂办公,听到外面欢呼,方行出门来,正见许易行进门来,脸上才浮出笑来,又板了起来,冷飕飕道,“许主事,无故旷工,也不向衙门报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罪过,给巡捕司带来多大恶劣影响!” 面上冷硬,心却欣喜,许易失踪月余,他比谁都担心,当然,真正的关心没多少,交情没到那份儿上,纯粹是,如今的许易对巡捕司的意义非比寻常,这个招牌既然立起来,就不能轻易倒掉。 “高司,恕罪恕罪!” 许易抱拳赔笑。 “恕得哪门子的罪,如此罪大恶极,我怕是恕无可恕!”高君莫依旧冷脸。 许易道,“高司,您别扣大帽子,细论起来,我怎么也算不上旷工,您别忘了,当时我可是和你请假来着,您怎么说的‘随意我安排’,这会儿可不能红口白牙,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翻脸不认帐!” 对高君莫,许易有几分尊敬,却没什么敬畏,他也知晓高君莫是故意跟他找茬。 高君莫哑然,这事儿,他印象很深,但因他收了上任以来最丰厚的一笔孝敬——两千金。 说来,高君莫品性也算正直,但绝非不同和光同尘之辈,身处六扇门,又哪能一尘不染。 拿人手短,这会儿,他彻底没词了。 “得了得了,何必动怒,这段时间,打了份短工,也没忘记你老哥。” 说着,许易抛过一个红色药盒。 “少拿这些小恩小惠腐蚀本座,本座岂是那样的人!” 高君莫口上义正词严,手上却是丝毫不慢,打开药盒,俊目放光。 五枚补气丹,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内。 正是许易从水长老须弥环得来的,此类丹药为数不少,此一盒虽是凡品,但补气丹珍贵,随意一颗便价值千金,此一盒便值五千金,关键丹药紧俏,市面上从来都是有价无市。 如此手笔,高君莫便是有天大怨气也化解了,更何况,他也不过是装腔作势,此刻见了五枚补气丹,面皮却是再也绷不住了,笑道,“你小子啊,就会给我搞出其不意,下不为例!” 许易笑道,“知道知道,对了,怎么不见齐主事,宋主事?” 高君莫笑容淡了下来,“哼,不知你小子是否早知此事,故意遁出,避祸躲风头去了。” “此话怎讲,您这可有点儿含血喷人的意思。”许易双手一摊。 高君莫道,“谅你也没这能耐!老齐和老宋被抓了壮丁,还记得铁精的事吧,冯剑王高徒造访,查了一阵,连个蛛丝马迹也没查不出来,心中不甘,有心撒气,竟将老齐和老宋拉去京都了,说是萱萱公主大婚,宫禁护卫不足,将他二人征用了。同去的,还有别的衙门的十余位锻体巅峰境同僚,嘿嘿,你说你小子是不是好运。” “这算什么好运,能护卫宫禁,说不定能见到公主,嘿嘿,若是被公主看上了,没准还能收作贴身护卫……” 许易口上调侃,心中却是庆幸,真去了京都,就凭他如今的境界,怕在护卫之中,也只能是巡逻打更的货色。 两人闲谈一阵,高君莫便要安排公务,方起了头,许易便笑着截断了,“高司,实不相瞒,我最近可真忙着接私活呢,您以为那盒补气丹好拿,都是俺卖命得来的,再说,司里的杂务,有刀笔吏自可,真到用许某之时,又何须高司多言。” 许易哪里有空在衙门坐班,他心中积了一堆事,若非需要这个官面上的身份,他早远遁了。 高君莫细细一想,认可了许易的话,的确,让其处理的所谓公务,衙门里的刀笔吏都能干,何必箍紧此等良才美质,若真有孝敬时时奉上,也是美事。 许易此来,就是报备,免得巡捕司真当没了他这号人物,联系了高君莫,便转回了自己的办公间,接待了几位到访的直属下属,略略询问了公中事物,假模假式地批了几份公文,鼓声方响,便辞出门去。 久晴将雨,天空中飘着棉絮一般的云朵,被将咽的夕阳,吻得酡红如醉。 傍晚的街市,热闹至极,钻进美食坊,边吃边行,混个半饱后,特意点了卢向斋的醉鸭,要了两只,朝东城游去。 如今他剃了大胡子,人也精瘦了,敛尽锋芒,一袭青衫,极是寻常,谁也没将他和那位叱咤风云的大胡子主事联系起来。 施施而行,慢慢而游,半个时辰后,已到了玲珑阁门前。 夜晚的玲珑阁,金碧辉煌,阵法雕琢的门匾放出夺目光华,更兼备变化,极是引人。 大厅之内,金碧辉煌,虽是夜间,人头竟较白日多了数倍,有点人潮汹涌的意思。 运道不错,才进门来,便瞧见在中堂接客的棕发女郎,熟人好办事,当下信步走了过去。 岂料,还未近前,棕发女郎接待的圆脸胖子,竟伸手朝棕发女郎脸上抹去,已被圆脸胖子污言秽语臊红脸的棕发女郎,退了开去,方放出怒意的脸,不得不又挤出笑来,“尊客自重!” “自重,我哪里不自重了,小妞皮鼓挺翘,何苦跟这儿苦熬,跟大爷去,保管有的是福享!” 说话,圆脸胖子竟又伸手朝棕发女郎屯球抓来。 ps:有些字确实是仓促打错了,有些是避免和谐,但总体来说,不会太多,相信以诸君之智,能明晰究竟。 第二百三十八章 偶遇 “这位爷,怕是不妥吧,若要寻欢,出门西去十余里,倚翠楼里的姑娘,这位爷尽可挑选!” 一位青服老者伸手捉住了圆脸胖子的糙手,冷笑说道。 圆脸胖子重重一甩,摆脱青服老者,哼道,“老子就瞧中她了,胸挺屯翘,骨子里透着股野性,这等货色,倚翠楼哪里去寻,赶紧让这小娘皮,跟爷离去,要不然,大爷明儿就让你玲珑阁关张。”说着,从腰间摸出块玉牌,镌刻着一个古拙的“风”字,正是城中四大世家风家的徽标。 青服老者吃了一惊,面色凝重起来,他是玲珑阁老堂卿之一,专司掌管接待事宜,正因在玲珑阁干得久了,知晓很多旁人不知晓的掌故。 此间玲珑阁所在,还真是风家地盘,东城之所以汇聚了全城的修炼者,自不是天然聚集,而是三派四家共广安府令为利而聚。 立东城之初,核心地段,便被几家所瓜分,玲珑阁后建于此,租赁的正是风家之地。 然这番秘辛,极少有人知晓,便是三派四家子弟,也多有不知,眼前的圆脸胖子随口就道了出来,显然是风家核心子弟。 青服老者作难了,他拿不准圆脸胖子的深浅,生怕此人是风家哪位核心大佬心爱子弟,若是惹急了此人,真引得凌霄阁和风家交恶,则实在不智。 而这棕发女郎,不过是凌霄阁的小小随侍,为一小小随侍,冒此风险,似乎不值。 青服老者的纠结,圆脸胖子瞧得分明,冷笑一声,眼放银光,正要朝棕发女郎扑来,却听一道声起。 “你在这儿了,找你许久了,我要的药材,可曾备齐!” 许易终于发声了。 棕发女郎几次找他要签名,让他找着点明星的感觉,就冲这点,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最重要的是,他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古墓一行,甚至和凝液境大佬有过争锋,在心理上,他已不惧四大世家。 棕发女郎怔怔盯在许易脸上,忽地,星眸一亮,露出真诚的笑容,“是您,啊,备好了,备好了,就等您呢。” 她认出许易来了,很快明白许易是在为自己解围,边回话,边朝许易行去。 “带我去看货!” “您这边请!” 棕发女郎素手西指。 许易当先而行,忽地,满脸戾气的圆脸胖子西侧一步,堵住了去路,瞪着许易道,“哪儿去啊,小子,你没看明白么,敢坏大爷的好事,当心你的小命!”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莫非你要强抢民女?” 许易微笑说道。 圆脸胖子像是听了极品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强抢民女?对,老子就是强抢民女,你奈老子何?” 许易眼泛冷光,“岂不闻大越王廷有刑律?” 圆脸胖子哈哈笑道,“刑律,嘿嘿,狗屁刑律,在这广安老子的话就是刑律!嘿,老子跟你啰嗦什么,风龙,风虎,给本少爷拿……” “拿”字未落,许易动了,巴掌甩出,圆脸胖子哼也没哼一声,便飞了出去,砰的声响,撞在左近的立柱上,竟疼醒过来,哭天抢地地惨嚎,一张胖脸已然稀烂,满口牙齿尽数脱落,每一张口哭嚎,便灌进满嘴风去。 风龙,风虎惊呆了,浑然没想到,在这广安城中,还有人敢对风三公子出手。 二人既惊且怖,按道理,身为家奴,主子有乱,无论如何该挺身而出,看这位的生猛,实在生不出丁点胆量。 棕发女郎也惊得捂住了嘴巴,浑身直颤,摇摇欲坠。 她不过是想借着许易提供的便利,逃离风三公子,万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 她既担心自己,又担心许易,一时间芳心如麻。 “你,你惹大祸了,小子,有种别跑!” 风虎大吼一声,终于有了动作,却不是扑向许易,猛地朝风三公子扑去,人未至,声已惨,风龙回过味儿来,也扑了过去,一时间,三人同嚎,便将金碧辉煌的大厅,哭得凄风惨雨,引来无数人围观。 “尊驾,得罪了风家,你可要做好准备,非是鄙阁不愿庇护,实则风家势大,鄙阁不能为这些许小事,便和风家闹翻!” 青衣长者小声说道。 棕发女郎面上一惨,几要将丰润的嘴唇咬破,忽地,轻轻扯了扯许易的青衫,惨然道,“多谢公子,贱婢微末,跟他们去了就是,公子速速退去才是!” “想走?门也没有!我已传讯家中族老,嘿嘿,今儿谁也走不成!” 风龙猛地扑上前来,双手张开,拦住二人。 啪,许易直接抓过风龙,从半空中直接掼在地上,“聒噪!” 轰! 许易的暴虐手段,和蛮横态度,震慑全场,风家是何等人家,此间谁人不晓,此人在明知是风家人,还敢下如此重手,简直就是疯了。 就在这时,两队捕快涌进门来,从围堵的人群,打开一个缺口,涌了进来,当先一名壮硕甲士扫见许易,眼睛猛地一亮,上前一步,敬礼道,“报告许主事,不知召唤卑职,所为何事!” 原来,这队甲士正是许易召唤而来。 入了巡捕司,他便得到专门的传讯令牌,消息发出,最近的巡逻队伍,就会火速赶来。 却说壮硕甲士话音方落,满场便起了巨大的哗声。 “许主事”三字落定,谁都认出许易来,谁叫如今的巡捕司盛威大振,一提巡捕司许主事,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下,围观众人心中的谜团解开了,既是这位爷,敢跟风家叫号,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传言,这位可是连水中镜长老,都敢直呼“中境”的存在,区区风家二代子弟,敢在这位爷面前冲大拿,被抽死了也是活该。 许易不理睬场间惊诧,一指哭号的风三公子道,“此人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辱骂王廷法令,罪大恶极,押回去,关入死牢!” 先前,许易和风三公子废话几句,为的正是让这狂妄之辈,自坠死地。 果然,这些世家公子横行久了,又有几人还知道大越王廷法令,有几人还认为欺凌平民是罪过。 正好,许易要的就是这个! 第二百三十九章 晏姿 却说许易话音落定,喧闹的大厅瞬间死寂。 堂堂风家公子,说给打入死牢,就打入死牢了,此等豪气,简直视四大家族如无物。 四大家族横亘广安久矣,蛮横霸道,垄断资源,广安修士苦之久矣。 此刻一幕,不知看得多少人热血沸腾。 “诺!” 壮硕甲士气概非凡的一挥大手,两名甲士便将哭号的风三公子架了起来,始终搀扶风三公子的风虎,早被风龙的惨状,吓破了苦胆,连阻也未曾一阻。 两队甲士正要带了风三公子立场,一人凌空飞来,落进场间,暴喝一声,“慢着!” “风大管家!” 人群之中立时有人喝破来人身份。 此人,许易打过照面,在李家太爷寿宴上,这位正和风大管家站在一处,打扮雍容,不似管家,倒似王侯。 今日风大管家的衣着同样华丽,一袭描金紫服,尊贵异常。 许易懒得看他耀武扬威,大手一挥,“将人带走,打入死牢,旁的无须多管!” 风大管家怒道,“好胆,你便是许易!嘿嘿,莫非真以为这广安,是你巡捕司说了算!” 许易道,“许某不知道巡捕司说了算不算,但你风家说了指定不算,许某职责所系,但见有违法令之事,必当以大越王廷法令问之,别的我许某人不敢担保,却敢保证,倘使你再阻拦一下,许某定治你个阻挠执行公务之罪,一并抓拿,你大可试试!” 听得此言,一众甲士血脉喷张,再也不管什么风大管家了,架起风三公子,昂首行去。 风大管家捏得拳头都青了,死死瞪着许易,终究没敢动手。 众目睽睽,这家伙举得帽子太大了,他从未想过轻飘如纸的大越王廷法令,有朝一日,会重逾千斤。 他真不敢动了,但因他清楚眼前这蛮子,不是假装胆大,听水管家说过,这位连水中镜都不放在眼里,自己即便出手,又能如何,没得还坐实了公然抗拒王廷的罪名。 风大管家攒了一肚子火气,冷哼一声,“走着瞧!”竟又飘然而去。 的确,不去又能奈何,若是早知道要面对这么块滚刀肉,风大管家甚至都不会走这一遭,蓦地,又埋怨起风三少爷了,你就是再横再蠢,也该知晓如今的广安和以前大不一样了,遇上那些专和你谈大越王廷法令的,谁不是先绷紧神经,就你蠢,栽坑里了吧! 风大管家退散,风三公子又惊又气,却再也不敢动弹了,任由一众捕快,押解出了玲珑阁。 许易也在青衣长者的殷勤指引下,登上二楼贵宾室,方推开门,一位富态长者正立在当庭,瞧见许易,远远迎了过来,抱拳道,“在下方苞,乃此间阁主,多谢许主事,为鄙阁排忧解难,说来,今次之事,乃鄙阁私事,鄙阁不该隐在身后,方某实有难言之隐,还望许主事见谅。” “无妨无妨!” 口上无妨,心中却在腹诽,说这一车的好话,不如来点实际的。 富态长者似乎能看到许易心里去,笑着道,“方某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许主事应允。是这样的,晏姿这孩子,自幼在我玲珑阁,今次遭遇无妄之灾,虽得许主事之助,暂时平息,方某担心风家不会就此罢休。想来,风家是奈何不得许主事,多半不会放过晏姿。鄙阁如今还租赁风家之地,实在不宜闹翻,怕是护佑不得这孩子,方某恳请许主事能接纳这孩子,为奴为婢,全凭许主事心意。” 说罢,转脸问棕发女郎道,“晏姿,你可愿意侍奉许公子?” 棕发女郎自是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眼前的许主事,她相交虽不深,却打过数番交道,尤其是数番得获签名,让她知晓这位恶名满广安的杀神,实则是个正人君子。 如今,她恶了风家,正愁得快要掉泪,方阁主出得此策,再合她心意不过。 不过女儿家心思,便是再合心意,又怎好直言,当下,晏姿低了头,可爱的刘海打了下来,正好遮住灵动眼眸,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许易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许某孑然一身,来去无牵挂,孤身惯了,实在不习惯有人伺……” 话未说完,被浇了一盆凉水的晏姿竟低泣出声来。 许易最见不得这个,急道,“方阁主,晏姑娘,鄙人可以传讯风家,若是风家敢再打晏姑娘主意,许某必与他不死不休。” 话方出口,许易便暗骂自己蠢笨。 果然,便听方阁主道,“不妥不妥,如此一来,岂不摆明了许主事重视晏姿么,风家恐怕更要变本加厉地拿晏姿出气。” 许易正待再言,晏姿抽噎哭出声来,“晏姿笨拙,本伺候不起公子,公子不纳,晏姿认命就是,公子无须介怀,还请公子应允,晏姿再为公子导购一回,以报公子恩情。”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许易也只有无语,好在,他手下还有个袁青花,这晏姑娘虽麻烦,总是有人照看,何况,既然录用了袁青花,再多个晏姑娘,也算不得什么。 总不是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待得风头过后,将这晏姑娘远远送出便是。 一念及此,许易叹息道,“罢了,事由我起,当有我终,便让晏姑娘暂时随我回去便是,不过许某有言在先,许某未必能护佑得晏姑娘,若有万一,还望晏姑娘,方阁主莫要怨恨。” 方阁主道,“自该如此,这都麻烦许主事了,何来怨恨一说,晏姿,还不谢过许主事!” 许易应承出口刹那,晏姿一颗芳心立时多云转晴,险些笑出声来,此刻,闻听方阁主之言,生怕露出欢喜,让许公子觉得自己轻浮,死死低了头,以苍蝇振翅般的声音,轻“嗯”一声。 大事解决,方阁主心情大好,命人取来晏姿的人身文书,交付许易。 许易接过,径直塞给晏姿,却唬得晏美人又吧嗒掉起珍珠来。 第二百四十章 验货 许易烦了,干脆将人身文书,收进腰囊,算是接纳了晏美人。 不多时,方阁主又招来人,结算了晏美人的工钱,又吩咐说,稍后会将晏美人的一应物品,托人送到许主事住处。 许易心中苦笑,却也懒得废话。 方阁主心知今次着实欠了这位人情,反过来想,晏姿跟了此人,玲珑阁也算和此君搭上了关系。 此君如今的武道境界虽然低微,但在广安城中的影响力和威望,已容不得人小觑,四大世家,这位得罪了三家,依旧活得好好的,便证明了此君的能耐。 方阁主很愿意和有实力的人做朋友,当下,笑着道,“方某平生从不让朋友吃亏,许主事帮了方某这么大个忙,方某无论如何,得表示表示。这样吧,今次不管许主事买什么,还是卖什么,鄙阁都让两成的利。” 许易最爱听这个,脸色好了不少,“按方阁主的意思,是不是许某若是卖东西,你们会在原价的基础上加上两成,若许某买东西,能在原家的基础上减两成?” “是这个意思!” 方阁主心道,你区区锻体境,纵使不凡,能有多少钱,上了天不过两三万的身家,两成利,几千金而已,算不得什么。 “方阁主应该是说话算数的吧!”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方阁主昂首道。 “是我多虑了,许某此次造访,的确有些物品要出售,那就多谢方阁主美意了!” 许易抱拳道,他此次来玲珑阁,正是为了处理自己的财货。 可以说,如今的他就是个人形修炼宝库。 此刻,他身上的宝物,除了自己原有的一个半方大小的须弥环,哭丧棒,铁精,音速飞刀,一枚鬼牙,灵石翅膀,五行旗。 再有便是对战过程中,收拢的财货。 从水中镜处,总计得了一枚空间足有两方大小的须弥环,数众多的丹药,宝药,器材,外加一柄血器火焰枪。以及消耗掉的极品丹药和天雷珠。 从柳风逐处,累积得了一枚一方大小的须弥戒,以及不菲的丹药,宝药,器材,一柄蓝色大刀,以及一柄血器长剑。外加一根龙须。 从周世荣处,截得一枚中品阵石。 从姜南浔处,扒得一枚须弥环,据他所知,在此之前,姜南浔战败陈风雷时,也收了他的须弥环。 只是姜南浔的须弥环非比寻常,结界极为深厚,他用小破界术试验多次,都不能抓开禁制,以姜南浔的身份,也可以想见,内里的好东西绝对不少。 稍稍汇总,他如今是真正的有钱人。 许易爱钱,是因为钱能解决太多的麻烦,尤其是修炼上的麻烦,却绝不愿意抱着一堆金钱,作守财奴。 他此次来玲珑阁,便是为了将这大量财货变现,再兑换成实用的装备,尽量发挥金钱的最大功用。 方阁主弄清了他的来意,笑道,“此事易尔,我找刘主事代办!” 许易道,“在下出货量大,只信得过方阁主,还请方阁主亲自操办!” 方阁主笑道,“既是如此,方某便见识见识许主事的存货。”心中却是发笑,区区锻体境,能拿出多少好玩意,纵使有个两三万金,也就顶了天了。 许易紧走几步,将门窗皆封上,方阁主正笑眯眯地等他献丑,哗啦啦一下,房屋正中,猛地多了好大一摊东西,唬了方阁主一跳。 才一定睛,方阁主的眼眸便迸出一片华彩,似要烧着。 他是真正的大行家,如何看不出眼前的这一大摊物品,是何等的价值不菲。 零零碎碎的珍贵炼器器材也就罢了,可那一堆宝药和丹药,该是何等紧俏,玲珑阁从来都是只收不售。 方阁主瞧得发晕,怔怔许久,不曾开言,许易只好出声提醒,“方阁主,贵阁收是不收,若是有困难,我再想办法!” “收收,如何不收!” 方阁主激动得满脸放光,他几乎怀疑许易抢劫了哪个大家族的宝库,要不怎么会有如此多平时难得一见的珍宝。 不过,做老了这行,他很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话说回来,如今的世道,江湖仇杀,夺宝毁尸的事情还少了么,若细究起来,玲珑阁有八成的货物,怕都见不得光。 许易自也有防备,虽然,他近乎倾囊而出,但重要的物件,能引起怀疑的,根本就没出手。 他留下的有,五枚珍贵的储物宝器,两柄见不得光的血器,阵石,蛟龙须,外加自有的常备装备。 一言蔽之,他出售的货物,总量虽然庞大,珍惜程度也极高,但皆是市面上,费些力气,皆能寻常的,没有扎眼的东西,任谁也查不出蛛丝马迹。 许易道,“既然肯收,方阁主请开始点验吧,许某还有公务,耽搁不起!” 他话音方落,同样看待半晌的晏姿,不知从何处弄来把算盘,蹲在地上,边点验,边报起账来,才报了两样,方阁主连忙叫停,“小晏,报错了吧,价格不对。” “阁主,价目没问题啊,平日收得老熟人的物品,不都是整个儿价目么,公子也算玲珑阁的老熟人了。”晏姿嫣然笑道。 原来晏姿给的都是同类物品收购的最高价,一般只有特相熟的顾客,贵客,抑或玲珑阁特别需要的货品,才会获得此类价格。 显然,许易算不得特相熟,也不是多尊贵,货品勉强算得上珍惜。 但一般情况下,玲珑阁是不可能上来就开此种价格的,因为不是行内人,如何知道玲珑阁内部的水深水浅。 “好哇,小晏,你这舵口转得也太快了吧,还未出玲珑阁这娘家门,就知道维护夫家了。” 方阁主连连苦笑。 “娘家”,“夫家”,晏姿臊得不行,低着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许易心中大喜,没想到收了个晏姑娘,却带来不小的福利,“晏姑娘说得好,方阁主,你可别趁火打劫啊!” 被人揭了底,方阁主还能如何,这批货,他是非要不可了,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没好气道,“快快点算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三十二万 晏姿换了新东家,生怕新东家不接纳,急着展现本事,霹雳巴拉,小嘴将账报得又快又准,乌黑的算盘珠子霹雳巴拉来回翻滚,进展神速。 方阁主越听心中越纠结,搅得一颗心,纷乱如麻。 一方面,他为玲珑阁能接到这笔大单,而暗生欢喜。 另一方面,却为这越加越庞大数字,暗抽冷气。 吧啦,最后一颗算珠停止了滚动,晏姿一抹额上汗水,将健康的棕发,撩向耳后,“总计,二十六万七千金,再算上阁主同意的两成利,总数是三十二万四百金。” 晏姿强忍着激动,微带着颤音报出了最后的数字。 “两成利?这,这……” 方阁主一张脸猛地皱成了黄瓜。 他万没想到自己一句戏言,竟要赔上五万余金。 实在是今次的东西太好太多,都快顶上玲珑阁一个月的业绩了。 的确,想那水中镜是何等样人,随便参加个拍卖会,动辄就能带上近十万金的人,须弥环中随随便便放上些储备,又岂能价轻。 相比水中镜,柳风逐的身份毫不逊色,管着一大派的戒律,平生所积,又岂会轻了。 两个气海境后期强者的须弥环中,寻到二十余万金,实在算不得什么。 “莫非方阁主要出尔反尔!若真如此,许某换个买家便是!” 许易依旧面带微笑。 方阁主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挣扎,五万余金的让利,实在太过恐怖,多到让他有些承受不起。 可眼前的这批财货,他也同样是舍不得放手的,尤其是为数巨大的丹药,宝药,随时都能出手变现,这一倒手,怎么也不止两成利。 只是他实在不想因为一句话,舍出五万余金。 “阁主,您可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说话自然算数,再说,我相信我家公子,将这些货物卖与阁中,怕也不会揣着钱就走,总归还是要在阁中花用,一反一复,肥水也没流了外人田去。” 晏姿自知今后就要跟着许易过活了,自是千方百计为自己在新东主面前攒印象分。 方阁主纠结片刻,其实也拿定了主意,得晏姿如此一宽慰,心中好受不少,摇头苦笑道,“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罢了,罢了,就当玲珑阁给你这丫头送了嫁妆!” 方阁主是个果断的人,方才在许易面前失了分,这会儿,交割起来,极是麻利。 很快,三十二万四百金的金票,便躺进了许易的须弥环中。 三十二万,饶是许易近来眼界大开,也不由得心怀激荡。 完成了如此巨大的交易,许易在方阁主心中的地位飞速攀升,当下,又邀了许易换到最顶层的奢华雅室内,品茗闲谈,晏姿则在一旁殷勤奉茶。 喝了两杯,方阁主话题一转,笑道,“晏姿啊,方才你可打了包票的,你家公子这些钱,还得流回我玲珑阁,怎么,不会才换了房间,就忘了吧!” 晏姿道,“小女子只是这么一说,何去何从,自有我家公子做主,阁主不会以为我这婢子,能当得了我家公子的家吧!” 许易忽然发现,收下这晏姑娘,未必是件坏事,有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下手,不说别的,今后来往这玲珑阁,都是便利多多,心情大好之下,笑道,“罢了,就让你当一回家,方阁主,我的确有些东西要采买,不知,贵阁,可有极品法衣,极品补气丹,回元丹……” 许易本还待说下去,哪知道方阁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竟然渗出汗来。 晏姿轻声道,“公子,玲珑阁说穿了,就是面向普通武者的交易平台,没那么高端,您说的这些东西,哪里会有人交易,无不被世家大族,高门大派所垄断,赐给核心子弟享用。” 许易一想,的确如此,极品丹药,以水中镜的身份,也不过备下几颗,还珍而重之地藏了,舍不得享用。 极品法衣,便是姜南浔破碎了一件,再换上一套备用,也只能是上品法衣。 此等珍宝,又去哪里寻常。 也就是许易,和水中镜,姜南浔等人的交锋,早把眼界提到了难以比拟的程度,一般的东西,已极难入他法眼。 “如此说来,贵阁怕是帮不了我了?”许易有些叹气。 方阁主一听就急了,弄了半天,一件东西都没卖出去,这怎么成,赶忙道,“别听晏姿胡说,鄙阁能在广安有如此声势,又岂能没些镇阁宝物,她小丫头整日在大堂迎来送往,不明究竟,许主事,千万勿要被她误导。” 所谓宝物,与许易而言,无非分作,防御,进攻,补充三种,而他看得过眼的,防御型无非极品法衣,用惯了龙鳄甲,他也只能接受极品法衣这个级数的。 补充型的,他犹记得水中镜的那两盒极品丹药,有多大威力,简直就是救命灵丹。 寻常丹药和极品的丹药的区别,就在于药效的猛烈程度,和回复速度。 彼时,若非有这两盒极品丹药,许易拼掉柳风逐,哪里还能经得住水中镜,换句话说,他即便有青芒,也早无力施展了。 正因在生死边缘游走过,许易深知此物之妙。 至于攻击性宝物,他有哭丧棒,也就看不上别的器物了,现行阶段,他又不能激发真气,就是有血器,也不能发挥其功用。 是以,许易并不想看方阁主所谓的镇阁法宝。 奈何,有言在先,要将钱在玲珑阁消费一些,若真一毛不拔,可就恶了人情,当下,便点头同意了。 不多时,在方阁主的带领下,七折八绕,三人来到了玲珑阁的地下宝库。 一间狭窄的密室,重墙厚顶,灯火辉煌,光见其窄,便有些宝库的风范。 毕竟,既然称“宝”,总不能烂大街,一抓抓出一马车来。 密室内,一左一右,靠墙摆着两个支架,林林散散摆着一些器物,兵器居多,炼器材料也有。 甫一入内,方瞧见一物,许易便知不虚此行了,径直走到西侧货架,抓起一枚小旗道,“此物可是五行旗?”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宝库 “正是五行旗,没想到许主事对阵法一道,也有研究!” 方阁主笑道。 许易道,“的确有些兴趣,不知这五行旗,有何奇异,能放置此处。” 收拾完李家,许易在家等待袁青花归来的两日,曾盘点过家底。 尤其是姜南浔的须弥环,他更是兴趣极大,奈何这家伙的须弥环,禁制太过厉害。 他用小破界术,试验多次,每每都是在将要破开之际,阵法崩散,试验得次数多了,五行旗竟然就此损毁。 他那五枚五行旗,乃是熊奎所赠,并不是珍品,此次入玲珑阁,他便想买上一副。 待听晏姿道出玲珑阁非是高端器物兑换平台后,他的心便冷了下来,故没说出口来。 岂料,竟在此处撞见了五行旗。 能被收入宝库的五行旗,又岂会是凡品。 方阁主笑道,“此五行旗可非比寻常,寻常五行旗多是百十年生的元心木所制,这副五行旗却是三千年生元心木所制,同灵魂的相契合度极高,漫说是专修灵魂力之人,便是寻常武者,也能御使,不信,你让晏姿试上一试。” 许易点点头,朝晏姿看去,晏姿沉凝心神,果然,不多时,一枚五行旗飘了起来。 晏姿可是纤纤弱质,只怕方踏入了武道门槛,她都御使得动的五行旗,实在了不得。 方阁主道,“这五行旗,多是精修阵法之人才用,而此辈无不灵魂力高强,寻常五行旗,也能使用,故多不愿花费重金,购买这副珍品五行旗,故此,这副五行旗,鄙阁得来三十余载,依旧空悬,许主事既然有意,八千金,这副五行旗,你尽可拿去!” “八千金?阁主,您不能这样欺生吧,柜台里的五行旗,一副不过八百金,您张口就翻了十倍?” 晏姿立时为许易叫起屈来。 方阁主笑道,“你这丫头,从不见你这般维护阁里。再说,不同品质的东西,哪里能类比,怎不说这副五行旗的元心木,比寻常五行旗的元心木的年份,翻了几十倍呢。” 晏姿还待再言,许易道,“八千金就八千金,这副五行旗,我要了!” 对于喜爱的东西,许易从不吝惜,当初,为了三阴木,他能倾家荡产,一副好的五行旗,对破界术大有妙用,他又怎会舍不得。 再者,他如今的身家,丰厚已极,区区八千金,不过九牛一毫。 当下,他点出八千金,将五行旗收进须弥环中。 做成一桩生意,方阁主脸上的笑模样又多了几分,殷勤领着许易朝前逛去,指着每件器物,介绍着功用,语中多有粉饰之词。 “……许主事,这些可都是血器,威力不凡,你可别以为自己目前用不着,就不配下,就算作寻常刀兵砍劈,血器也胜过寻常刀兵十倍。再者,您这境界,迟早要突破,迟早需要一件血器,若是早早备下了,岂非有备无患。” 方阁主滔滔不绝地劝慰着。 许易本不耐烦搭理,忽地,灵光一闪,说道,“据我所知,血器多是气海境强者寻到了器材,消耗重金,再配以自身庞大精血,交付炼金堂炼制一柄血器只能配自身之血脉,换句话说,只能自身使用,您这儿推荐给我,怕是不妥吧!” 方阁主诧异地看了许易一眼,暗骂自己糊涂,又道传闻果然不佳,这位许主事出身微寒,见识极少,当下,耐着性子道,“许主事有所不知,这血器若是锻成,的确只能为精血提供者使用,但能锻就能毁,而这毁,非是完全毁弃,而是只需毁掉血器中以精血构筑之经络,再揉以新血锻造,便能再为得用。” “一言蔽之,谁得了他人血器,若要使用,大可寻找匠师,毁掉血器原由经络,糅以自身血脉,一柄能为自己得用的血器,便宣告完成。若非如此,这血器哪里还有交易价值!” 许易茅塞顿开,心中多了几分欢喜,他手中至少有三把血器,除了柳风逐的长剑,水中镜的火焰枪,姜南浔的金枪,只怕陈风雷的须弥环中也不会少了。 如此多的血器,他还正担心无法处理,如今得了方阁主的开解,等若又多了不少金票,如何能不开心。 然则,开心归开心,许易却并没有对眼前这一排排血器,生出购买的**。 一则,他须弥环中存了不少,都是好货色,二则,他早存了将哭丧棒锻成血器的念头,其余凡品,哪里还能入眼。 是以,不管方阁主如何自吹自擂,他自岿然不动。 满满扫了一圈,最后许易的视线在一把赤色短弓上凝注了,取在手中,细细摩挲,“莫非此物也是血器!” 方阁主道,“哪里哪里,天下何曾有将弓制成血器的,试想,能用到血器的,至少是气海境,而气海境修出了真气,等若有了远程攻击手段,而弓箭也是远程攻击手段,相比真气,弓箭又哪里能够如臂使指,犀利上也远远不及。当然,你可别小看这张弓,乃是庚精杂糅至阳石锻造而成,配以赤炎蟒筋为弦,能承受近万斤之力,正适合许主事这种力士所用,有此弓相配,便是气海强者,怕也得退避三舍。” 许易不信方阁主的吹嘘之词,却对其分析,认可到了骨子里,继而,推翻了先前做出的不需要进攻型武器的论断。 细细究来,他如今的进攻武器,看似强横,实则短板巨大,只有进攻,不能远攻。 几次哭丧棒建功,也不过是靠着绞尽脑汁,外加敌人不识此棒厉害,悄然逼近,骤起发乱才得建功。 可此种机会,又那是时时就有的,他还真需要补充远程进攻的手段。 当下,他握紧弓身,双臂连续两下化圆,藏锋式使出,拉住弦身,刷的一下,便将弓弦张满,隐隐听见劈啦声响。 许易唬了一跳,赶忙卸了力道。 如今的藏锋式,他能使用如意运转的,只有两圆之力,若是三圆,则就要憋气了。 便是只有两圆,这张赤弓,似乎也有些承受不住。 第二百四十三章 盂兰 的确,方阁主也说了,此弓能承万斤之力,可许易两圆便是六牛之力,折合一万两千斤,轻易到了赤弓的极限。 却说,许易轻易就将赤弓拉满,惊得方阁主瞪圆了眼睛,这可得五牛之力,锻体境随手能拉出五牛之力,闻所未闻。 惊诧片刻,方阁主回过神来,又开始拼命鼓吹,直言只要五千金,就让许易拥有气海境修士的威慑力。 这把赤弓,横亘此处多年,不得出手,最大的问题便是,气海境的用不上,锻体境的用不得,竟成鸡肋。 如今好容易撞上许易这合适买家,自然不能放过。 许易笑道,“此弓怎生无箭,有弓无箭,如何使用!” “怎会无箭!” 方阁主得意一笑,伸手在置放赤弓的格栏轻轻一触,一个暗格弹出,里面置着一枝短箭,箭身极短,不过尺余,细而长,通体火红,与赤弓颜色极配。 许易摘过短箭,细细摩擦,“怎就一支箭,一弓一箭,如何相配!” 他瞧出来了,此箭极为不凡,必有说头。 方阁主道,“我先前说了,此弓能对抗气海境强者,关键就在此箭之上,寻常兵刃哪里伤得了气海境强者,此箭乃云爆之精锻成,穿透力惊人,且受大力撞击,会发生剧烈爆炸,上品法衣也撑不过三箭,中品法衣,一箭而碎。当然,好箭还得强弓配,射出箭的力道太弱,气海境强者轻松便能避开。” “什么价位!”许易笑着问。 方阁主笑了,“赤弓五千金,云爆箭八千金!” “怎么这般贵,箭怎生比弓还贵!”许易诧道。 方阁主道,“这还贵?一支云爆箭轻松就能要掉一个气海境强者性命,总不会气海境强者的性命,才值八千金吧。至于赤弓,乃是万斤劲弓,五千金已是优惠价了。” 方阁主很自信许易一定会买下,此弓对别人而言是鸡肋,但对这位许主事而言,无疑是重宝,试问又有谁能在锻体境拉开此弓,且这位结怨四大世家,正需要威慑气海境的手段。 岂料许易摆摆手,“算了,太贵了,我这穷家小业的,买不起!” 方阁主简直要晕了,万没想到是此种结果,正要劝说,忽地,心头一震,暗忖,莫非是这家伙的压价的手段,罢了,我就绷着,看谁绷过谁。 念头定住,笑道,“也罢,既是难入许主事发言,方某也就不勉强了,那就再看看,再看看。” 溜溜又转了一圈,许易却再没有相中之物,直到行出密室,许易也丝毫未提那把赤弓。 方阁主纳罕到了极点。 “方阁主,贵阁难道真就没有上等宝物来源渠道,实不相瞒,许某曾参加过玲珑阁的一次拍卖会,会上宝物不少,怎生阁中就没宝物。” 许易的购物渠道有限,玲珑阁是既熟悉又按群的货源,此处若购不得宝贝,他还真不知该向何处寻求。 方阁主道,“拍卖会要看机缘,一般都是有好东西,别人舍不得就此在阁中发卖,期望卖个好价,宝贝聚多了,才会举办一次拍卖会。一般情况,一年也才得一次,三个月前,玲珑阁召开了一次,故此,下一次召开,还有些时日。” “既是如此,那就多谢方阁主了!” 许易有些懊恼。 “东主,您是一定要买些了不得的宝贝,不在乎花多少钱么?” 一直沉默的晏姿,忽地开口说道。 “晏姿!” 方阁主沉声道,面色铁青。 晏姿身形晃了晃,许易伸手在她肩头抚了抚,冲方阁主道,“阁主何必动怒,有事但冲许某来便是!” 方阁主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方某不说,这丫头还是会多嘴,告诉与你。不错,七日后,一年一度的幽州盂兰节便到了,这盂兰节乃是秘密进行,乃是幽州十余府,各大核心武铺,专为交流兑宝,而组建的。除了各大商铺会在节上,推出精品外,每间参会之商铺,还准许携带五名贵客,前往参会交流!” “未免闲杂人等参与,盂兰节每年都会更换时间,地点,只在秘密之处进行。广安城中,我玲珑阁正是参会之商铺。非是我方某人目中无人,而是你许主事份量实在不够,须知参会所需缴纳的保证金,须得二十万金,且参会之后,保证金须得全部消费,若未完全消费,保证金并不退回,现在,许主事知晓深浅了吧。” “方某之所以相告,乃是盂兰节十分重要,这丫头知晓一点皮毛,说与你许主事听后,你许主事必定不会放过,届时,若尾随我等前往参会,弄出事故,未免不美,既然方某已将实情见告,还请许主事谅解一二。” 许易大喜,真未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不怕花钱,就怕没宝物,既有这么个高端平台,料来宝贝不少,哪里肯放过,“多谢阁主见告,实不相瞒,许某愿意参会,二十万保证金,许某愿缴!” 方阁主怔了怔,真未想到许易会这般疯狂,先前此人买把赤弓,都如此扣扣索索,怎生这会儿花起钱来,竟是如此豪放。 “不知阁主可愿成全!”许易抱拳道。 方阁主面带苦涩,“非是方某不愿成全,而是每年随玲珑阁前往的人数,皆为固定,是谁我不说,你也能猜着。这几家,方某是谁也得罪不起,如何安排?” 许易心知方阁主没有说谎,的确,这等盛会,岂能绕得过城中的大人物,却不信此事无有变通,“既是交流盛会,怎会舍得将金主挡在门外,方阁主定有教我!” 方阁主道,“实不相瞒,此等盛会,缺的从来不是钱,而是好东西,本来这个平台搭建起来,卖宝贝,只在其次,关键还在于交流,要不然何须如此阵仗,毕竟只要是宝贝,哪里都卖得出价!” 许易道,“交流?意思是买东西的,必须先有东西拿出来置换?” 方阁主道,“正是如此,这么说吧,每个人有多少次购买权,和他能拿出多少宝物有直接关系。届时,会有个大会评审处,参会之人皆须缴纳至少三件够得上出售资格的宝物,每出售一件,便会有一次购买权。说到这里,许主事该明白了,不是方某不愿带你参会,而是恐怕许主事拿不出足够参会资格的宝贝。”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客卿 “这么说,若是许某拿得出参会的宝贝,方阁主便会网开一面!” 许易有这个自信,不用他出手蛟龙须,阵石这个级数的宝贝,光是几件须弥环,就足够称得上至宝。 别看他须弥环如拣白菜,也不看看和他对战的都是什么身份。 水中镜是水家长老,柳风逐是凌霄阁戒律院主事,姜南浔就更不用说了,八大世家的未来家主,陈风雷同样不凡,天山派天一堂堂主。 这些人便是在气海境,都是顶尖存在,他们拥有一件储物宝器,不算稀奇。 实则,储物宝器,在整个修炼界,不管从哪个角度算起,都是稀罕玩意。 “好吧,你若拿得出足够入眼的宝贝,方某破例一次,又有何妨!” 盂兰节的确限制了各府的参会人数,但并非是因为怕参会人数太多,而是深知各府有实力的,就只有这么几家,圈定的人数太多,未免就杂乱了,若真有人身怀重宝参会,盂兰节的会方又怎会拒绝。 不过此刻,方阁主对许易能拿出何等宝物,还是持怀疑态度,他不认为锻体境的小辈,能有何等了不得的玩意。 许易心念一动,两个须弥环,一柄泛着银光的长剑,便现在手中。 “须弥环!中品血器!” 方阁主惊呼出口! 先前,许易一瞬铺出一地的宝贝,他便猜到许易身怀储物宝器,却绝没想到许易会拥有这么多储物宝器,再看有血器出售,再联系先前出售的那种种宝药,一瞬间,方阁主便猜到了许易经历过何等层次的厮杀。 一个锻体境能在那种层次的厮杀中活下来,还能斩获如此宝物,只能说眼前的这位许主事,绝非凡品,绝非凡品。 “不知此物,可入得方阁主法眼!” 血器,许易此刻能取出的,只有水中镜的火焰枪,和柳风逐的长剑。 水中镜是广安名人,他的兵器,许易自然不会亮出,自然只有拿柳风逐的长剑凑数。 “如此宝物,还有何说,方某准了,准了!” 方阁主激动了。 须弥环是何等宝贝,整个广安怕也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空间再小,也在两万金以上,大上些的,轻易能到七八万金,位列精品的,更是有价无市。 中品血器同样了不得,先前的宝库中所存的血器,皆为下品,有的甚至是下下品,中品血器,于气海境而言,无疑是至宝,谁肯拿出来出售! 他对许易的来路越来越好奇了,在锻体境,他从未见过有如此豪富之人,或者说有如此武力之人,这是条大鱼,既然从身边游过,方阁主不愿错过。 当下,郑重抱拳道,“许主事,方某有个不情之请,说出来,许主事参考一二。方某想请许主事担任鄙阁名誉客卿!” “呼!” 晏姿惊诧的捂住了嘴巴。 她清楚知道玲珑阁名誉客卿的地位和待遇,如今玲珑阁总计三位客卿,皆是气海境后期的实力,是玲珑阁最重要的武力后盾。 而每年,玲珑阁会给予这三位名誉客卿,多达万金的报酬。 可以说,玲珑阁的客卿,纯粹就是靠脸面,就能吃饭。 然,拥有这份脸面,却无一是等闲之辈,甚至到目前为止,晏姿都未见过任何一位客卿。 方阁主很满意晏姿的惊诧,得意地将待遇和责任,讲了一遍,他相信只要脑子是正常的,没人会拒绝这份差事。 许易脑子自然是正常的,自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不多时,方阁主取来一块玉牌,约为凭信,又提前预支了万金报酬,便将此事敲定。 稍后,方阁主又和许易约定,七日之后,在此处碰头,共同参会。 月上东山之际,许易终于出了玲珑阁,身后多了个活泼俏丽的尾巴。 方行出东城,许易腹中馋虫又活动开来,当下,便调转方向,朝食坊行来。 夜色已深,街市上,行人渐稀,正开张的店家却是不少。 许易一眼就瞧见了北边靠湖的小肚斋,那处几乎满座。 作老了老饕,许易十分清楚,好东西人人爱,这个时辰,彼处还如此生意兴隆,必有独到之处。 当下,快步行了过去。 小肚斋,是个简陋的门帘,正在三元桥的下桥边,依桥背水,搭上个竹棚,再在棚内,置上几处炉火,若干口大锅,一个小店便有了八分气象。 许易在临水的位置,选了个位置坐下,还未招呼晏姿,俏丫头便自顾自朝棚内行去,不多时,端着个托盘行了过来。 两个硕大的海碗,堆得满满荡荡,内里置放着熬得酥烂的猪肚和小肠,托盘内,盛着四个味碟,油泼辣子,葱花,蒜瓣和甜酱,外加一大盘硬实的烧饼。 等待的时候,他观察过,知道吃法,取过一个烧饼,掰碎了投进碗中,浓汤飞速的被干瘪的烧饼吸入,刚忙往碗中加辣子,葱花,蒜瓣,甜酱,筷子飞速在碗里搅动。 呼噜哗啦,埋头猛吃起来,霎时,鲜美麻辣,激活了所有的味蕾,浓浓的香味滚进腹来,一股热烈的暖意腾起,比服了极品丹药,更令他舒坦!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这是许易半辈子领悟的最深刻最具哲学思维的道理! 晏姿惊呆了,在她印象里,大人物吃饭,无不是慢条斯理,极具派头,可哪曾想过,竟会见到这样一副场景,恶鬼抢食也不过如此吧。 她还未来得及调味,许易碗中已空。 看着许易嘴角边粘着的饼渣,晏姿没来由觉得亲切,真实。 望着晏姿碗中的满满当当,饶是脸皮功已深厚的许易,也不由得老脸一红,尴尬地伸手道,“吃吧吃吧,不用管我,我吃饭就这样,你慢慢来,赶紧趁热,滋味绝了。” 晏姿俏丽的脸上,先是泛着笑意,听着听着,吧嗒一下,一颗泪珠滚进汤里。 还未记事,她便被卖进了玲珑阁,在玲珑阁,虽然冻不着,饿不着,每日过的几乎是重复式机械式的日子,辨认各种药材,器材,兵甲,稍微迟钝,便会遭罚。 及至成年,作了侍应,工资高了,本事长了,依旧被困在玲珑阁。 第二百四十五章 侍奉(贺浪漫樱花勤翻书盟) 如果说玲珑阁是架高效运转的机器,晏姿便是这冰冷机器中的一颗螺钉。 从未收获过关心,许易这看似平常的话,对晏姿而言,却是触动心灵。 许易弄不清状况,有些手忙脚乱,又不知如何宽慰,只觉这女人带起来就是麻烦,若是袁青花胆敢作此状,早被他一脚踢进河中。 晏姿很快调整了情绪,方将面前这碗朝许易递去,忽又想起内里有自己眼泪,赶忙又收了回来,正要起身张罗,却被先起身的许易按住,“坐下来,趁热吃饭,我自己吃多少,自己知道,就你这上菜速度,我若发动起来,你肯定一直在路上。” “噗嗤!” 晏姿笑了,想到“一直在路上”,是个怎样的情景,便忍不住了。 看着青色的瘦影,从身边离开,晏姿心中没来由一阵温暖。 进得竹棚,许易干脆寻了口铁锅,径直让老板,将铁锅盛了个半满,要了三斤烧饼,一堆味碟,一阵调试,便又西里呼噜猛吃起来。 半盏茶的功夫,满满当当一锅杂烩,便入他腹中。 爽,通体的舒爽! 惬意地作了个扩胸的动作,抛过一锭银子,转身行到水边,晏姿正小口小口的抿着,吃得额头见汗,麦色的肌肤透着健康的红润,青春气息逼人。 许易并不扰她,远眺山月,怔怔出神。 募地,又担心起秋娃来,又生出烦躁来。 非是他不愿立时寻上天山派,接回秋娃,而是他如今的实力,实在力有不逮,没了龙鳄甲,随便对上气海境,他就得落荒而逃。 实力,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 紧紧握了握拳,许易返回桌来,晏姿见她归来,赶忙站起身来。 小料鲜美,她也吃得舒坦至极。 斜月渐沉,许易领着晏姿到了小巷窄屋。 轻敲数下,袁青花火急火燎地钻了出来,许易今天的冷峻,让他生出了敬畏,生怕东主不满意自己,让自己滚蛋。 如今,他做惯了袁爷,再回去作路导,那可真要了亲命了。 许易引着晏姿进屋,简略地介绍了晏姿的身份,也不说是奴是婢,就说以后帮着在家里操持。 袁青花听得迷迷瞪瞪,弄不清究竟,只觉这女郎姿容艳丽,丰腴动人,怕和东主关系不一般。 许易又略略介绍了袁青花,便道“困了”,让各自休息。 话方出口,才发现麻烦了,此间窄院,只有两室,如何安排得下。 好在袁青花机警,直言睡过劲儿了,不困,便要让出自己房间。 晏姿初来,正是时时小心,处处在意,如何肯应。 眼见又要麻烦,许易一锤定音,让袁青花和自己一屋,晏姿才不再多话。 许易方将袁青花赶上床,自己盘膝在床头坐了,门响了,袁青花开门,晏姿端着个冒着热气的木盆,温温柔柔地站在门边。 “公子泡个脚,解解乏!” 晏姿将木盆在许易脚下放了,蹲下身子,现出美好的曲线,便要替许易脱袜。 活了两辈子,许易哪里见过此等阵仗,慌得不行,麻利自己将袜子脱了,双脚踏入盆中,也不顾热水滚烫。 滚烫的热水,从足底肌浸入,说不出的舒服,和自己搬运气血,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略略泡了半盏茶,许易将脚抬起,早有准备的晏姿,抢先将一只脚捉过,放在膝上,用白净的毛巾,温柔地擦拭干净。 莫名地,许易心中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只觉这种感觉很柔很妙,前所未有。 直到晏姿端着木盆的袅娜身姿,消失在门外,许易仍旧在这美妙的思绪中徜徉。 袁青花觉出东主异状,暗暗好笑,见过什么呀啊,这点阵仗就扛不住了,看来东主还真不是一般的俗气。 岂料,东主感知惊人,他嘴角方拽起,许易便察觉到了异状,抬头朝他看来,袁青花再收敛笑容,已然不及。 “你小子,又作什么鬼心思,滚滚滚,自己到地上打铺去,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说着,恼羞成怒的许东主,一脚将袁青花踢下床去,随即,将床上的锦被也扫了下去。 吃了许易一脚,袁青花不怒反喜,大为受用,认为东主还当他是自己人。 许易在床上躺了,忽的想起一事,“对了,青子,去哪儿了,不是让你小子看个两三天,送出去么?” 袁青花道,“东主放心,这小子这两年再也不会出现在广安了,我给这小子画了个妆,将你给的那三百金,全给这小子了,塞进去中州的戏社,让这戏迷,踏踏实实听戏去了。” 袁青花并不知晓许易为何要看顾瘦皮猴,却猜到东主不愿让瘦皮猴在广安露面的意思,索性做绝,将瘦皮猴直接送出广安。 事关许易,他也大方,三百金直接将瘦皮猴砸晕,瘦皮猴也不知晓 许易那天为何捏晕自己,却猜到自己卷进了不该卷进的是非里,心中怕得不行,又感念许主事良善,未杀人灭口。 得了三百金巨资,又听只管吃喝玩乐就行,哪里还有二话,接过钱,上了戏社的马车,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却说袁青花这番策划,却没白费,对斗笠人的身份,无数人起了好奇之心,甚至惊动了随后从会阴山赶回的水家老祖。 能一拳轰碎青铜立柱,水家老祖很容易就和那位宽额青年联系起来,作为和斗笠人一同进入李家的瘦皮猴,自然就受到了非比寻常的关注。 只是袁青花下手及时,各方搜捕队伍还在瘦皮猴平素的活动地点下工夫之际,瘦皮猴已翻山越岭,到了中州,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许易听了这番安排,甚是满意,扫了眼在地上裹了被子蜷成一团的袁青花一眼,道,“这儿太紧巴,住不得了,明天在巡捕司衙门附近,赁个大点的宅子。” 说着,抛过一卷金票,约莫两千金,“分一半给晏姿,今后生活,就由她料理了。”说罢,沉凝心神,很快睡了过去。 ps:感谢老盟主浪漫樱花勤翻书,虽在群里不常露面,但是每天都有投推荐票,更是老书红色的盟主,感谢一直以来持之不断的支持,祝笑口常开,阖家辛福!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交钱 一夜好睡,斑驳的阳光铺了半身,许易才醒了过来。 才睁开眼,便见一身青衣的晏姿,侍立床侧,一边的桌上,摆了热水壶,脸盆,外加半桌的早点,袁青花早没了踪影。 许易赶忙翻身下床,晏姿麻利地兑好热水,伺候他洗了脸,又排起碗筷来。 许易十分不习惯这样的伺候,可知道说出口来,又上了晏姿的心,当下风卷残云,一通猛吃,迅速解决了战斗。 趁着晏姿收拾碗筷的功夫,许易交代道,“老袁出去赁房屋去了,今天估计要搬家,你搭把手就行,另外,稍后我要出门,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搬了新家,你别随意出门,我怕风家狗急跳墙,在家待着,愿意干什么干什么,有事拿我令牌,去巡捕司,会有人接待。” 絮絮叨叨的声音,听在晏姿耳中,如闻仙乐,悠然神往。 这种被在乎,被关心的感觉,好似毒药,却又是如此芳香美味,让晏姿不可自拔。 交代一通,许易犹不放心,干脆带着晏姿出了门,朝巡捕司行去,正到巡捕司门口,撞见了正从一家高门大院出来的袁青花。 袁青花快步行到近前,笑道,“办妥了,办妥了,就是这家,年租一百金,屋子不大,三人住倒也宽敞,院内绿树红花,十分雅致,紧邻着巡捕司,正合您的要求,关键是主人急着用钱,同意今天就搬家……” 伴随着袁青花絮叨声,许易亲自行进屋来,果见红墙碧瓦的院子,十分素雅,也极干净,甚是满意,当下交代袁青花速速搬家,又交代晏姿勿要离开此处,便朝巡捕司行去。 才到巡捕司,正有人等着他,正是昨日在玲珑阁怒气冲冲离开的风大管家。 原来,昨日离开玲珑阁后,风大管家直奔巡捕司要人。 在他看来,就凭风家的威风,小小巡捕司还敢不立马放人。 他不信除了那位许主事,巡捕司还有疯子。 哪里知道,才赶到巡捕司门前,便撞见了俩疯子。 他堂堂风大管家,亮明了身份,竟是连巡捕司的大门也未曾进入。 他哪里知道,如今的巡捕司随着许主事的崛起,早非原来面目。 气呼呼的风大管家在闹了老大个没脸,回归风家,正待向家主几近挑唆之能事。 天崩地陷的大事传来,风家老祖风行烈,没于会阴山。 四大世家,并肩而立,最重要的便是每一家皆有一根擎天之柱。 风行烈没于会阴山,风家的这根擎天玉柱,立时就垮塌了。 风家正人心惶惶,又要忙着治丧,哪里还管得了风三公子这不孝子弟。 风大管家甚至不敢上告家主,怕惹得已焦头烂额的家主不快,彻底开销了自己。 他绞尽脑汁,才想起云家似乎有被姓许的抓拿之事,赶忙又赶到云家,寻了云大管家相问。 原本交钱赎人之事,云大管家是无论如何不肯宣诸口外,奈何禁不住风大管家再三苦求,外加不菲的开口费。 得了云大管家道出秘辛,风大管家彻底傻了,他根本没想到许易竟是如此的麻烦。 当下,再也不敢想硬碰硬的事了,径直回到家中,寻了主母,相告了此事,又说了云家之事,主母二话不说,便交付了巨资,托付风大管家一定要将人赎回,莫要在治丧之时,还不见人影,惹得家主震怒。 风大管家身负重任,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再不敢装大头,老老实实按规矩通禀,这才进了巡捕司。 溜溜等了快两个时辰,许易才姗姗来迟。 这回,风大管家学得乖觉,再不敢捏腔拿调,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就将万金摆在了许易面前。 许易一见风家如此上道,摆明了是要解决问题,他也不愿将事闹大,殃及晏姿,果断收了钱,招呼人来,引了风大管家,便去领人。 风大管家方去,许易还未及将金票收进须弥环,高君莫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哈哈笑道,“这生意不错,见天捉拿世家公子,比什么道道都来钱,好小子,还是你脑子灵。” 许易苦笑道,“高司,您这也太不地道了吧,憋着劲儿地等分钱,得罪人的事儿,全我干了,你装不知道,等分钱时,您来了,您觉得这合适么?” 高君莫这会儿出来,不是分钱,还能干嘛。 高君莫很满意许易的上道,笑着道,“你还别不知足,真把巡捕司当自己家了,想关谁关谁,想放谁放谁,若没老子顶着,你有这么快活!” “得得,您别说了,说破大天去,这钱您也得要!” 当下,许易分出两张,朝高君莫飘去。 老规矩,两千金。 高君莫也不嫌少,接过金票收了,笑容愈盛,“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架,没准儿又有哪家子弟正作奸犯科,还不赶紧捉回来,这都是钱啊!” 许易满头黑线,拱手道,“得,我出去捉去,跟您报个备,这一去恐怕又是十天半月,您可别当没听见。” 说着,人便飚了个没影儿。 今次,他来巡捕司,一为解决风家之事,二便为跟高君莫报个备,他将赴盂兰会,眼下离盂兰会还有些时日,他须得做些准备。 出得巡捕司,直奔炼金堂,出示了宋长老交付的玉牌,一路畅行无阻,进了宋长老的炼房。 石门洞开时,宋长老正盘膝石床,打坐调息,听见开门声,方才睁开眼来,待瞧清是许易,老头儿从石床上一蹦而起,扑了过来,抓住许易肩膀,重重拍了两掌,“好小子,你没死呢!”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相处不久,许易极合宋长老心意,引为忘年之交。 许易探墓之前,曾来过此间和宋长老告别,宋长老先是竭力反对他无端冒险,尔后,被许易说服,郑重提点了许易。 这月余时光,宋长老不是没关注许易动向,待听满城皆传许易身死,他虽不信,却也生出担心了。 今日乍逢,怎不叫他欣喜。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后门 叙完别情来由,许易掏出一盒补气丹,朝宋长老递来。 宋长老打开一看,立时眉开眼笑,“你小子,有点意思,还知道惦记老夫,这个人情老夫收下了,看来你小子这趟,没白走啊!” 丹药人人爱,许易虽发卖了大部分,也留了不少。 一来极品丹药既是有,也必定有限,主流还是这些寻常丹药,总之,能拔脓的就是好膏药。 二来,用作送礼,更是无上佳品。 高君莫喜欢,宋长老同样喜欢。 “别提了,遭的不是罪!” 许易叹息一声,满面愁苦,“溜溜转了好些天,才寻了个古墓,掏了些好玩意,又遇到打劫的,大战一场,勉强逃得性命,可我那龙鳄甲,却生生给毁了,一来一去,我是亏大发了,今天来寻您老,就想托您老的关系,给弄件护身宝甲!” “什么,龙鳄甲都给毁了,你个败家玩意!” 宋长老眉毛都掀飞了,龙鳄甲价值极高,妙用无穷,气海巅峰修士,也得使用血器,费上不小功夫,才能破开,“你小子到底对上谁了,便是水中镜也别想说破就破开的!” 许易的龙鳄甲,在探墓一行中,受创无数,不知为他挡了多少道恐怖攻击,最后硬抗水中镜,柳风逐,更是全靠龙鳄甲在死撑。 若说毁弃,也算死得其所。 其中秘辛多多,他不愿深提,满面哀伤,“不说了不说了,都是眼泪,您若是有门路,赶紧给我搞一身护甲,要不然就凭我这怨满广安的名头,让人窥出虚实,立时就得丢了性命,您老可不能见死不救!” 宋长老皱了皱眉头,“就知道你小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罢了罢了,谁叫老子看你顺眼呢,我这里恰好有套中品法衣,六千金,你拿去吧,在外面,这个价,你可拿不着。” 许易苦脸道,“中品法衣怎么成,您也知道我得罪的都是谁,区区中品法衣能挡得住气海境强者几拳?小子这是来找您老救命来了,您老可不能拿仨瓜俩枣地糊弄我。” “莫非你小子还要上品法衣?” “有极品法衣更好,钱不是问题!” 宋长老惊得站了起来,“你当极品法衣是大白菜,我告诉你这极品法衣可是宝贝中的宝贝,便连老夫也不曾拥有一件,单论防御,极品法衣也就比你那件宝贝龙鳄甲稍逊一筹,此等宝贝,你觉得是老夫能有的么?” 许易道,“您老可别误会,我可没要您掏家底的意思,您只需做个中人,我想在炼金堂采买一件极品法衣,若是货源充足,多买两件也行。这法衣总不会如血器一般,要那许多繁琐的工序吧,我就不信这炼金堂就没有存货。” 一听许易不是打自己的主意,宋长老面色好了不少,他看许易顺眼,肯为这小子让利不错,可也不到挖自己肉填补许易的份儿上,“极品法衣,炼金堂自然是有,但恕不外卖,只作镇店之宝。你小子若要上品法衣,老夫舍下面皮,作个中人,恐怕还能弄上一件。你别以为上品法衣,炼金堂要多少有多少,这都是宝贝,炼金堂摊子铺得不小,货源永远是紧缺的,每年广安城分到的上品法衣也不过十余件,通常是有货就被提走,弄得现在各大关系户都按指标取货,遗下的也不过是用来摆作样子,轻易不肯出售。” “你小子若是需要,以老夫的脸面,再加上你肯出钱,弄上一件上品法衣,勉强不难!” “上品法衣就算了,血器之威,不过能挡三击,意义不大,还是极品法衣吧,我相信您老一定有办法。” 说着,许易递过两张价值千金的金票,“您老受累,这些就当茶钱。” 见识过了极品法器之威,许易自然看不上上品法器。 宋长老没想到许易下手是如此凶狠,简直被砸晕了,盯着许易递来的金票,怔怔出神,喉咙发干,良久,才伸出手来推了回去,“不是老夫不帮忙,是帮不上!” 话音方落,许易又拽出两千金,“我相信您老的能耐,您好歹是三级大炼师,在这炼金堂怎么也能当半个家!” 先前许易送了小两千金的丹药,这会儿又砸出四千金,宋长老彻底扛不住了。 作为炼金师的他,实在太缺钱了。 狠狠一咬牙,宋长老将金票接过,“罢了罢了,老夫就舍了这张脸皮,寻堂主说上一说,成不成的,我不敢保证,总之,至少让你见上堂主一面。” 许易抱拳道,“您尽力就行,就是不成,这些钱自当是我孝敬您的。” 极品法衣是保命的玩意儿,对目前极度缺乏防护手段的许易而言,非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宋长老下了力气,不多时,许易便被宋长老引着,出现在了一间素雅的房间内,见到了身材异常魁梧的郑堂主。 “是你要买极品法衣,嘿嘿,小子,别太不知天高地厚,我炼金堂的极品法衣,从来就未出售给过锻体期小辈,若非宋长老再三保举,本座是不会与你见面的。” 郑堂主气势极大,开门见山就要把路封死。 许易道,“凡事总有例外,我想先听听郑堂主您的条件!” 郑堂主冷道,“极品法衣单套三万金,恕不还价,现金结清!” “好说,许某应了!”许易丝毫不觉惊讶。 下品法衣两千金,中品法衣六千金,看似极品法衣猛地跳到三万金,十分不合理。 许易却知道,价钱不是这般算的,可以说极品法衣,气海境若不动用血器,根本无法攻破防御,反观中品法衣,气海境强者用拳头便能破开,双方对比,不可同日而语。 而极品法衣,对他重要非常,别说郑堂主喊三万金,便是喊五万金,许易也会一口应下。 许易如此豪爽,反把郑堂主震住了,直眉楞眼盯了许易片刻,一抬手,“慢着,三万金乃是卖给身份对等之顾客的价格,你区区锻体境小辈,也想三万金就拿走?”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云爆箭 许易眼角泛冷,宋长老忙打圆场,“许易,这极品法衣,乃此间镇堂之宝,非是钱多钱少之事,换钱乃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炼金堂会用此物打通关系,结交人物,抑或是交换宝物,非只是简单的交易。” 许易听明白了,就跟那个盂兰会差不多,金票人人要,宝物更稀少,要宝物可以,先拿宝物来换,再用金票补其差价。 “此物可行!” 许易手中凭空多出一把银剑,正是柳风逐的血器。 宋长老眼睛一亮,接过银剑,啧啧道,“中品中的上品,不错不错,此物你小子怎么得来。” 许易笑而不语,宋长老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心中却盘算起这家伙到底遭遇了怎样的战斗。 郑堂主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倒是郑某小看你了,区区锻体境竟连储物宝器都有了,罢了,极品法衣出售与你,也不算辱没。老宋,估算出来没,这把剑价值几何。” “五万金,至少五万金,中上品血器,剑身保存极是完备,只需抽取经络,重新浇灌就行,费些功夫,一转手,卖上七八万金也不是难事。” 宋长老笑眯眯道。 极品法衣珍贵,血器则更珍贵,一个防御,一个进攻,天然便是进攻端占着优势。 兼之血器之难得,不在法衣之下,甚至犹有甚至,导致了大部分低境界的气海境强者,根本就难以拥有一把血器,更遑论中上品相的血器。 “行,就按你说的价收了!你带许主事去办吧!” 郑堂主交代一声,大步去了。 有宋长老代为操办,交易完成得很快,不多时,一套极品法衣便上身来,两万金票又入了腰囊。 细细盘算,在玲珑阁卖了三十二万四百金,加上原有的两千余金,以及玲珑阁支付的万金客卿年薪,再减去购买五行旗花费的八千金,出玲珑阁时,身携三十二万五千金。 又从风家敲了万金,分了高君莫两千金,分给袁青花租赁房屋,花去三千金,余下三十三万整。 此时,又收入两万金,算去支付宋长老的四千金,许易的现金流正式达到三十四万六千金之巨。 经此一事,宋长老完全意识到了许易的实力,再不敢拿大,完全平辈论交。 收获了极品法衣,许易勉强安下心来,又陪着宋长老闲聊片刻,直言还要去归理房学习炼金术,便即告辞。 他有归理房的令牌,长驱直入,不多时,便到了归理房那独具特色的巨蛋门前。 粗犷的谢管事还是老样子,歪倒在门口的长桌上,迷迷瞪瞪着眼睛,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老远就酒气熏天,颓废得一踏糊涂。 许易远远咳嗽一声,正待招呼出声,哪知道正伏在桌上半梦半醒的谢管事猛地跳了起来,待看清是许易,更是飞扑过来,抓出许易大手便摇晃起来,浓浓的真挚堆了满脸,“老弟,你这是去了哪里,可让我好等啊!” 的确,谢管事想许易想得厉害,以至于到了把许易的音容笑貌都深深刻进脑海中的地步。 故此,许易才咳嗽一声,这位便立时知道谁来了。 “抱歉抱歉,有些急务,耽搁了,耽搁了,弄到今天才有空来看老兄。”许易抱拳道,“老兄近来可好!” “好好!就是老惦着你老弟。” 谢管事言不由衷地道。 他哪里是好,分明就是糟糕透了,自打跟许易合伙干了一笔后,收获了超乎想象的暴利,他再也无法忍受像现在这般每月拿些死工资了。 非但他忍不了,和他合伙干此事的几位管事,也忍不住了,时不时来催他,问金主何时再来,催得本就焦躁不已的谢管事险些没郁郁了。 这一个多月,他真是在水深火热中度过,只能拿酒来麻痹自己。 今次,许易再度出现,那种感觉,可比婴孩盼到了久别父母,更来得浓烈。 有了几番接触,许易早把谢管事看了个通透,也懒得绕圈子,直接道明来意,问废库之中,可否有蕴含云爆之精的废兵。 不错,许易不肯在玲珑阁花钱买那赤弓,云爆箭,便是存了自己锻造的打算。 试想,他守着玲珑阁这么个废库,外加铁精这么个分解利器,除非他钱多得发烧,才会想着花钱去买。 谢管事盼星星盼月亮,盼许易到来,可不就是为了此事,当下乐得眉开眼笑,连连道,“有有,不瞒您说,您老弟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老哥我苦得吃不下,睡不着,无奈之下,整日在废兵仓库转悠,里面有什么好东西,我这脑子里都塞满了。您要多少,自管说,往大了说,千万别不好意思。” “有多少要多少,行动费谢管事自管开口!” 许易已打定主意,将弓箭选作了远程打击手段,而箭矢又是消耗品,自然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钱的事儿好说好说,您看着给就是,您且等着,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招呼一声,谢管事一阵风似地去了。 很快,他便召集起了几位同样饱受思念之苦的管事,众人一听金主来了,无不大喜过望,待谢管事道出要求,各自分工合作。 半盏茶的功夫,便将废兵仓库中的云爆之精存货盘点清楚了,众人二话不说,先凑了钱,将云爆之精兑了出来,然后又是一番精密的辗转腾挪,将废兵搬运了出来。 再交付到许易手中之时,众人已相聚一偏僻茶社的暗房。 足足半马车的存货,瞧得许易欣喜不已,二话不说,便支付了一万金的货钱,外加六千金的好处费。 许易如此豪爽,众人欢喜不已,直言今后再有相中的,直说直说。 达成交易,众人不敢耽搁,拿了银钱,便四散离去。 许易则驾了马车,径直往光武阁行去。 五日之后,光武阁的一间高等炼房内,地火汹汹,许易盘膝坐在地上,满面憔悴,身前则排了一堆火红的短箭,正是那云爆箭。 第二百四十九章 挪移(贺柳神轻语盟) 云爆箭,并非血器,许易要做的,只是不断地用铁精提出云豹之精,再揉之以少量的五行原材,完成塑形,此箭自成。 许易之所以疲惫非常,一来是,塑形太过艰难,他只锻炼过哭丧棒,而哭丧棒是勉强成型,就拿来为用。 云爆箭却不行,箭矢不标准,则大大影响射击的精度。 对着云爆之精这珍贵材料,许易也只能精益求精,反复磋磨。 而这塑形之技,他只能从头开始,这一折腾,足足数百次试练,才算勉强掌握。 二来,提纯出的云爆之精极为丰富,许易这一锻造,竟造出了百二十支云爆箭,其中辛苦,也只有他这受惯了极限压迫的家伙,才能承受。 然则,此刻许易的心情,却是舒畅的,注视着地上这一簇簇火红的精灵,心中涌起万丈豪情。 有了这百二十支云爆箭,天下大可去得,即便是凝液境修士,他自信有了这批云爆箭,他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念头一动,将这一堆云爆箭收进须弥环中,念头再闪,一枚淡金色须弥环,出现在了手中。 此枚须弥环,正是许易从姜南浔手臂处扒来的,几番运用小破界术,皆未破开,甚至损毁了五行旗。 这会儿,他从玲珑阁处,购得了极品五行旗,自然免不得要试验一番。 念头稍动,五行旗腾向半空,极品五行旗,果然非同凡响,许易只觉灵魂的念头和这五行旗简直合二为一,如臂使指,灵动异常。 空中飞速交织出了一道五芒星光网,许易大手一抓,光网迅速收紧,灵魂深处一颤,蹼的一声沉重的闷响,淡金色须弥环的结界终于被破开。 收起五行旗,一滴粘稠的血珠滴在须弥环上,脑子瞬间一轻,念头便延伸进了须弥环中。 好大一方世界,竟足足有十方空间,竟比水中镜的,大了足足五倍。 和许易想象的一样,高冷的姜南浔,是个求精不求多的家伙,空阔的须弥环内,存储之物,不过区区一角。 念头一闪,七八件器物排在了身前。 一杆纯金长枪,虽然不动,亦凛然生寒,是姜南浔的护身血器,不必查验成色,单看姜南浔的身份,便知不凡。 一朱一黑两个丹瓶,拎开来,倒入掌中,刷的一下,许易的眼睛迸出华光,正是极品补气丹,回元丹,每样三粒。 亲身试用,许易太知道这玩意的威力了,可以说有了这几粒丹药,等若是多出一条性命来。 一件上品法衣,显是备用之物。 两万余金的金票。 除此外,便是折扇,衣物,金带之类的服饰,外加乱七八糟的护肤,保养的药泥。 稍稍翻检,一枚巴掌大的金简,和一枚火红纸张跌落在地。 他先抓起金简,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不出究竟,后又拈起火红纸符,摩挲半晌,也没认出这是何种材质。 弄不明白,他也不着急,先放着,总有弄明白的一天。 最后便是一枚赤色须弥环,正是陈风雷的须弥环,招出五行旗,轻松抓破封禁,滴上鲜血,念头透入,大略扫了扫,许易便将念头挪移了 出来,并不将须弥环中的东西,倾倒出来。 和他预计的差不多,内里的东西,和柳风逐的没什么差别,丹药,器材,几株宝药,外加一支造型古朴的判官笔,内藏筋络,显然便是陈风雷所用之血器。 大盘点完毕,许易再度进行了一次装备大挪移。 备受重视的铁精,哭丧棒,灵石翅膀,音速飞刀,极品丹药,蛟龙须,白色阵石,鬼牙,五行旗,云爆箭,缚蛟身结成的织网,金简、火纸,上品法衣,几瓶普通级丹药,柳风逐的火焰枪,姜南浔的金枪,陈风雷的判官笔,外加总计三十六万余金的金票,一股脑儿全挪移进了姜南浔的淡金须弥环中。 许愿原有的须弥环,陈风雷的须弥环,柳风逐的须弥环,尽数被挪移进了水中镜的须弥环中,包括陈风雷须弥环中的存储,也尽数散落在水中镜的须弥环中,甚至道人的那具阴尸,也被许易转了进去。 尔后,水中镜的须弥环,同样被挪移进了淡金须弥环中。 做好这一切,许易服下一枚补气丹,打坐调息片刻,起身行到炼房的角落的浣溪室,冲洗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挽起乌黑的密发,用木籫定住,这才精神抖索地行出炼房。 出得炼房,戴上斗笠,并不归家,反倒寻了管事,问清了演武场所在,大步行了过去。 正午十分,占地近十亩的演武场,人声鼎沸。 推拿石锁的,耍弄刀枪的,较艺对打的,近百条汉子,光着膀子,汗气蒸腾地几要连天上的艳阳也给遮蔽了。 许易径自行场边的演武架,冲负责看管武器的白服大汉抛过五枚金币, 要他给寻一张最硬的弓,配上两袋箭矢。 白服大汉干了这么久的管事,何曾见过这般豪爽的客人,欢喜已极,直说,“好玩意在库房,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不多时,扛着一张惊人的黑色巨弓来。 那巨弓是约有半人长,周身箍着细密的丝线,粗壮的弓弦白而发亮,弓头呈牛角状,霸气非凡。 白服大汉道,“尊客,可别小看这张牛角弓,乃是大匠师打造,要将此弓拉得圆满,非一牛之力不可,锻体巅峰境的高手,使出全力,也不过拉得数十下,尊客想来不凡,既要硬弓,想必能让人打开眼界。” 许易点点头,抓过硬弓并两袋箭矢,朝最角落的靶场行去。 此番,他来靶场试箭,并非临时起意。 既然将云爆箭作了克敌制胜的法宝,许易自然得认真加以对待。 他并不精擅箭术,或者说,从未射过箭。 在他的认知里,射箭料来不是什么难事,巨大的力量,配上精到了眼力,想必便足够了。 当然,这只是他的设想,许易是个理智的家伙,知晓设想和现实往往存在着差距。 因此,才决定现场一试,看看自己真正的射术如何。 第二百五十章 射术(贺老书盟主独孤伊剑) 许易提着巨弓经过演武场时,已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来此间试练的,几乎全是锻体境武者,其中锻体巅峰高手寥寥。 而这把牛角弓,凡在此间试练多次的武者,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许易提着牛角弓招摇过市,众武者皆知道有锻体境强者,要显露手段了,尽皆围拢过来。 许易选择靶场角落,便是不愿被围观,哪知道自己就是那黑夜中的萤火虫,怎么低调,也隐藏不了。 看便看吧,许易对自己的本事,有这个自信。 行到靶前,许易径直行到最顶端,此处距离标靶,足有百丈,这个距离看过去,人身大小的标靶,近乎黑点。 许易目力极强,倒是见得分明,张弓,搭箭,扩弦,一牛之力的牛角弓,轻松被他拉成满圆,围攻众人皆惊诧得合不拢嘴。 众人皆见过锻体境强者使用这把牛角弓,无不是运足气力,大喝一声,臂上的腱子肉鼓得快要将衣衫涨破,才慢慢将此弓一点点拉到圆满。 何曾见过这般轻描淡写,如穿衣喝水一般,便将此弓开张。 霎时,满场叫起震天价好来,强者总是受人尊重。 这会儿,许易觉得有人围观,未必是坏事儿,手指一松,箭矢如流星划出,满场震天价叫好声,戛然而止,好似数十只鸭子,一瞬间被同时拧断了脖子。 原来,那离弦之箭,真化作了流星,一头扎进了天上,飞出了墙外。 刷的一下,许易老脸红了。 霎时,死寂的演武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笑声。 对他们而言,还有什么比见超级强者丢脸,更可乐呢。 就看许易方才的高人风范,陡然来个如此大的翻转,怎不叫人笑破肚皮。 好在许易面皮功深厚,稍稍羞赧,便定住了,再度张弓搭箭,又是一箭射出,嗖的一下,箭矢再度飞了天。 连飞两箭,许易也摸着些门道,指法上作了调整,第三箭倒是平稳地射了出去,却射中了标靶十丈之外的靶上。 场中又是一片欢腾。 许易不管旁人,只顾搭箭相试,他天性聪颖,上百箭后,倒能十箭中得一两箭。 到得后来,围观众人却再也发不出笑声,众人皆看呆了,上百下轻而易举的发箭,这在锻体巅峰之境,也是前所未有的。 忽的,一道浑厚的喝声传来,“都围在此处作甚,速速散开,赵某要试箭,诸位赏个脸吧。” 伴随着话音,一个瘦小的汉子,越众而出。 众人慌忙和瘦小汉子打着招呼,口呼“赵爷”,瞬间散了个干净。 “对面可是易兄弟!” 来人不是赵八两又是何人。 许易试了三五箭,察觉此处动静的赵八两,便寻了过来,入眼一看许易的装扮,心中就激动起来。 可待看了几眼飘飞的箭矢,心中立时又否决了,在他心中,易兄弟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岂会有如此糟糕的射术。 看着看着,赵八两心中疑云再起,直到百箭之后,他几乎有八成肯定对面这斗笠人的身份。 除了那位身怀神力的易兄弟,他真不知道锻体境内,谁还有此等本事。 故此,他才出面喝散了众人。 瞧见是赵八两,许易也生出几分欢喜,“正是易某,赵兄别来无恙!” 听见熟悉的声音,赵八两激动了,上前一步,郑重抱拳道,“救命之恩,本不该言谢,赵某无以为报,请受八两一拜!” 当下,赵八两亦撩衣襟,便要下拜,却被许易阻住,“此处人多眼杂,赵兄深知易某身份不便暴露,何必让易某引人注目呢。” 赵八两这才站直了身子。 “什么救命之恩不救命之恩的,当时情况,易某只能说,救人救己而已!此事休提,对了,赵兄来得正好,不知赵兄是否精通箭术,可否指点一二。” 再过一日,便到了和方阁主的约定之期,出门在外,谁知又是怎样一番景象,许易不敢大意,届时,云爆箭便是当家手段,这射术自是能提高一分,便提高一分,哪怕临时抱佛脚,也比不抱强。 赵八两道,“精通不敢说,早年确实有过一番研究,也看过几本箭谱,算是粗通吧,既然易兄瞧得上,赵某献丑一番又有何妨……” 当下,赵八两便指点起来。 箭术可谓是各大兵器御使之术中,最初级的一种。 因为不似枪法,剑法,到达气海境后,研究之深,变化之多,难以穷尽。 而这箭术,是最粗浅的技艺,即使到了气海境,未必就比锻体境强。 道理很简单,没有谁会研究如何把真气灌进箭矢之中,击发出去,打击敌人。 因为真气本身就是远程攻击手段,再灌入箭矢,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 由是,精擅天下箭法者,往往是锻体境强者。 入得气海境,没有谁会在箭法上下蠢功夫。 恰巧赵八两便深通箭术,做过详尽的研究,他的初衷,同样是想获得一种远程打击手段,威胁气海境强者。 奈何,他资材有限,哪里购得起宝弓,神箭,虽学得一身好箭术,却也近乎鸡肋,以至于渐渐荒废。 若非许易问及,他几乎忘了自己曾经对箭术下过苦功。 赵八两的射术或许生疏了,知识理论却印在脑子里,此刻讲来,却是深入浅出,旁征博引,甚至连许多宝贵的经验,也一一被勾起,越讲越是融畅。 许易好似一只干燥的海绵,飞速地吸收着这珍贵的知识。 箭术并非高深的学问,无非是手,心,眼,三者的配合。 赵八两讲得形象,许易学得极快。 在赵八两讲述的过程中,许易不断弯弓射箭,到得赵八两住口,他十箭竟已能中六七箭了。 赵八两抚掌赞叹,“易兄天资非凡,他日必是攀登武道巅峰之辈。” “借你吉言!” 说着,许易又射出一箭。 掌握了理论,要和实践相结合,唯有不断地实践。 在实践中掌握,在实践中纠错。 一箭接着一箭,许易沉下心来,回忆赵八两的每一个字,糅合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之中。 从艳阳当空,直到夕阳渐落,许易共射出了上千箭! 第二百五十一章 妙用(贺szeastnd盟) 赵八两始终站立在侧,安静地注视着许易,心中默默却默默记着数。 上千下的张弓,几乎将他震撼到麻木。 更了不得的是,许易的进步飞快,最后一百箭,几乎箭箭命中红心。 的确,射箭是件技术活,但不是件高难度的事,前提是你要有巨大的力气,精准的眼力,剩下的便是技术上的调整。 显然许易拥有力气和眼力,这两样先决条件,再遭遇赵八两这位名师,进步自然神速。 夕阳跳进西山坳的时候,许易停止了张工,服了一颗补气丹,盘膝在地上坐了片刻,站起身道,“赵兄,不知易某如今的水准,在射术之中,能算第几品!” “第二品!百步穿杨,算得上神射了。” 赵八两轻拍手道。 “终究只能射静,不能射动,如此射术,锻体巅峰之境,稍微肯下些功夫的,便能达到,着实算不得什么。” 许易极有自知之明,他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理解了技巧,有气力和目力为辅助,要做到此点,算不得难。 赵八两很佩服许易的冷静,说道,“易兄之谦逊,令人尊重,的确,易兄如今只能射静,未能射动,若是射动,亦能有此水准,则就到了一品的地步,至于传说中的例不虚发,那更是超品的境界,天下武者虽多,到此境界,赵某还不曾见过。” “射动之术,赵兄可有教我?” 的确,敌人不可能静立不动,只会射静,不会射动,算不得高明。 赵八两道,“赵某的确有些心得,只是易兄已射击这许久,只怕已疲,不如改日在试。” 许易道,“无妨,实不相瞒,对这射术,易某起了大兴趣,赵兄若是有暇,不如再此地,陪许某一夜。” “难怪此人在锻体境成就如此武力,痴迷武道至此,也难怪成功啊!” 赵八两暗暗赞叹,笑道,“这有何难,赵某巴不得和易兄好生亲近亲近呢。”说罢,便吩咐左近的几位下属,前去采买酒肉,摆明了做好夜战的准备。 交代完,很快转上正题,“易兄,不瞒你说,射术之要旨,适才该讲的赵某都讲了,大略技巧,无非如此,后期要想进阶至一品,乃至超品,恐怕只有千百次的反复练习了,只要练得手熟,出了感觉,射术自成。当然,天分,才情,以及感觉,同样十分重要,若天分高,才情足,高觉精准,当能大大有效的降低重复的次数。” “天分、才情,感觉!” 许易暗暗咀嚼着这三个词汇,自负天分,才情,自己还算还低,至于感觉为何物,却想不明白,当下问出声来。 赵八两道,“易兄,这你可把我难住了,这所谓感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我曾触摸过这种境界,但未能达到,也就是说,当你射术到达一定层次后,你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光靠感觉就能做到百发百中,若真如此,那就真到登堂入室了。” “闭上眼睛?” 许易暗暗咀嚼此言,不自禁将双目闭上,感知力如潮水一般,朝外漫去,张工搭建,嗖的一声,箭去如流星,稳稳钉在标靶正中。 许易犹不睁眼,连续发剑,嗖嗖嗖,一连二十余箭,标靶被插出个浑圆的箭簇。 赵八两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来,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惊悚。 闭目而射,正是赵八两苦苦追寻的境界,当年,他不得已放弃探索射术,正是因为卡在这道关卡,迟迟不得突破。 他万没想到,天下真有生而知之者,初次试射,就有如此水准。 眼前的易兄,几乎将盲射展现到了极致,不仅箭箭中靶,其感触更是细腻到了极致,能在标靶上射出浑圆,而丝毫不乱,如此精准的感触,几乎比目视更来得敏锐,简直在挑战赵八两的想象力。 许易没想到所谓的感觉,就是感知力,精准的感知力,给他带来了强大的掌控力,感知外放刹那,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皆映在心间,那种感觉不似射箭,而似将自己亲手拿了箭矢,行到标靶边,直接将箭矢插在靶上。 这不是射箭,这是插箭。 说来,还是许易没完全意识到强大灵魂,带来精妙感知,赠与了他怎样的好处。 普通人,诸如赵八两,苦苦追寻了数年的感觉,实则就是感知力。 而感知力的根源,恰恰是灵魂力,赵八两苦于境界不得突破,灵魂力有限,再是煞费苦心,又怎能寻到他苦苦追寻的感觉。 反观许易,灵魂强度因为跨越时空,而大大增加,感知力仿佛天赐,又随着偶然间入了“斗者定”,感知力再度增强,到达如今“不见不闻,知微知彰”的地步。 用感知来操演射术,自是轻易就达到了赵八两难以达到的高度。 “易兄真乃神人啊,今日赵某才信了,世上果有天授之才!” 赵八两由衷地赞叹道。 “赵兄过奖,不过自幼训练过灵魂力!” 许易谦虚一句,指着西边抬了几个大框而来英雄会兄弟道,“晚饭来了,吃罢饭,咱们再练。” 热腾腾的汤汁鲜美的肉包,酥红的脆皮鸡,嫩黄的烧鹅,流油的蒸肉,外加两大坛西凤清酒。 许易和赵八两席地而坐,皆不客气,各自往口中猛塞,时不时地碰一下酒坛,泻进满口甘冽来。 “易兄缘何带着面罩,想来前次赵某所见,非是真容吧。” 赵八两见许易吃饭都带着斗笠,问出了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许易也不瞒他,“赵兄也知古墓之外,易某得罪的是谁,漫说中州姜家,只怕城中的四大世家也都对易某存着机心了,易某不得不小心,还请赵兄见谅。” 赵八两摆摆手,“此处人多眼杂,易兄小心一些,乃是正理,今后 易兄若是有召,只需在纸上落个‘易’字,着人送到这光武阁,赵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易某就不和赵兄客气了,来,干!” 说着,许易拎起酒坛和赵八两一碰,抱着酒坛,一口气真就喝干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安排(贺棋如生盟) 酒足饭饱,赵八两驱散了众人,又陪许易磨练起了射术。 时下夜幕已降,青苍的天幕上,月色正浓,清辉万里。 照在演武场上的月华,虽算不得明亮,但二人皆修炼有道,如此月色,于二人而言,已和白粥差不离。 当下,许易和赵八两,在一东一西两侧站立,相隔百丈。 赵八两激发铜币,许易凌空射击。 此法是许易要求的,本来,赵八两认为换成大号标靶,更易训练,毕竟所对之敌,不可能小若铜币。 但许易认为,既是训练,总是严格些好。 嗖,赵八两双手搓动,铜币飚飞而起,嗖,长箭射来,横空而过,连铜币的影子都不曾摸着。 许易虽有精妙的感知,但射动和射静,到底是两种概念,还需要千锤百炼的练习,精妙的感知,顶多帮他最大程度的压缩这种练习的时间。 又是长百上千次的练习,直到东方发白,许易也未练成所谓的例不虚发,到得最后,十次却能中得三四次,也算达成了初步目标。 又一次弦响,绷的一声,箭未离,弦已断,名震光武阁的牛角弓,最终还是丧在了许易手中。 已额头见汗的赵八两暗中长舒了一口气,上千次的激发铜币,他手臂已然发麻,为了脸面,却又不便换手,硬撑到了现在。 若是许易再发箭下去,他恐怕真坚持不住,届时,可就闹了笑话。 人家易兄射箭都不曾软下,他激发铜币,反倒受不了。 弓弦崩断,他心中一阵轻松,行到近前,抱拳道,“恭喜易兄,贺喜易兄,射术大成!” 许易皱了皱眉,“我这水平,还算不得大成吧。” 赵八两摆摆手,“例不虚发,乃是超品的境界,易兄一日之间,将箭术练至如此境界,赵某敢说已是震铄古今了。铜币极小,赵某激发之时,速度极快,易兄十次已能中得三四次,若是换作气海境强者,身体大了钱币百倍不止,速度纵然极快,也比钱币好捕捉。赵某甚至在想,若给易兄一张神弓,再对上姜南浔,会是怎样一幅场面。” “赵兄谬赞了!” 东方天际,已蒙蒙发白,隐隐裂开一丝红缝,许易扩了扩胸,精神无比振奋,念头一动,唤出一个墨色小瓶,一张千金金票,朝赵八两递来,“时日不早了,易某尚有要事在身,不得久陪,这一千金,帮易某赔付这张牛角弓,小瓶之中,有几枚补气丹,赵兄拿去防身。” 牛角弓虽然不凡,不过是凡兵,顶多数百金,许易故意给了千金,无非是酬功,几枚补气丹,则更是贵重,赵八两虽领袖英雄会,囊中着实不丰,何曾有过丹药到手。 许易豪爽赠出金票,丹药,却不言谢,乃是知晓赵八两义气,称谢反倒拒人千里。 果然,赵八两大大方方接了过来,冲许易抱拳道,“赵某还是那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易亦抱拳,“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出得光武阁,天色已大亮,街市已有喧嚣意,边行边吃,到得家门前,已混了个肚圆。 也不敲门,纵身一跃,便到了院内,晏姿正在院角的浣洗池边洗漱,紧窄的绿裙下摆堪堪及腰,一躬身,秀出一轮惊人的饱满,结实的长腿被墨色的齐踝毛裤,裹得圆如玉柱。 许易盯了一眼,赶忙挪开眼睛,晏姿听见动静,慌忙回过身来,待 看见是许易,水珠顺着双颊勾起的弧度,溜进嘴去。 大红的枫树下,晏姿俏生生地站着,一头棕发被雪白的毛巾向上堆裹着,整张脸没了秀发的遮掩,露出完成的轮廓。 许易第一次发现,这位晏姑娘,竟也有着惊人的美貌。 许易看得一呆,晏姿羞涩得低下头来。 许易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地道声早,没话找话道,“老袁呢,可起床了?” “袁管事还在休息!” 晏姿赶忙将毛巾解开,放下湿漉漉的棕发,遮住脸蛋,啊呀一声,“公子,您等着,我这就下厨!”说着,便要朝厨间钻去。 却被许易叫住,“不用麻烦了,我吃过了,这是给你和老袁带的,够不够吃的,不知道,凑合一顿吧。” 说着,许易晃了晃手中的两个硕大的布袋。 晏姿怔了怔,盯着许易,像是在看不可思议的怪物。 “还愣着作甚,路过蒸笼店买的,买的早,这会儿估计都冷了,拿去热热再吃。” 许易走上前,将布袋递了过去。 晏姿这才回过神,慌忙将布袋接过,轻“嗯”一声,掉头疾步朝左侧的厨房行去,大冷天的,她心中却一片热乎。 晏姿钻回厨房,袁青花听见外间动静,赶忙从厢房钻了出来,还没近前,就抱怨开了,“东主,您这神出鬼没的,实在让人焦心。别的就 不说了,您得安排我干活儿,这光拿工钱,不干活的,闲得我浑身都要发酸了。” 许易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以前有秋娃,他整日担心秋娃的进补问题,见天让袁青花外出搜罗宝药,如今袁青花还真没了具体的活计。 “容我想想,你先去洗漱。” 许易挥开袁青花,盘算起安排他做些什么才好。 袁青花洗漱罢,晏姿已将一堆吃食,端上了院中的石桌上,朝许易看来,示意问他还要不要吃些。 许易挥挥手,“你们自用!” 趁着两人吃饭的空当,许易终于理出些头绪。 待得二人吃完,便听他道,“目前,我没什么好安排的,明天,我估计又要出趟远门,一去恐怕又得十天半月……” 话方至此,袁青花,晏姿二人皆面露不满,尤其是晏姿,她跟着许易,一是为了避灾,二则是为报恩,本想着好生伺候许公子,哪知道这位许公子整日整日不着家,让她欲报恩情而无门。 许易挥挥手,“且听我说,目前,我没什么好安排的,但并不代表你们可以闲着,据我所知,你二人皆修习武道,虽才入门,可总不能荒废,你二人若是诚心跟我,武道一途不得荒废,相信二位也不愿成为累赘,先前我给了老袁三千金,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二人皆入光武阁修炼,药材,器械上,你们随意开销,我全承担了。若遇到困难,直接找一个叫赵八两的,报上易先生的名号,当然,若非万不得已,不要惊动赵八两。暂时,便这般安排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汇聚 按许易的本心,遣散了袁青花、晏姿,怕是更自在。 可话到嘴边,却难出口,袁青花跟自己算是共过患难的,晏姿也在玲珑阁中,替他立了大功,现在无依无靠,他总不能用人脸长前,不用人脸朝后。 思来想去,既然无事可做,提升二人实力,未必不是件好事。 既然打算常用,他自然希望这二人将来真能帮上自己,至不济,不能成了自己的拖累。 再者,这二人的武道修为真提升了起来,许易若想独来独往,将二人撇开,也能拉下脸,硬下心。 却说,袁青花一听许易让修炼,立时苦了脸。 他混到现在,早绝了修习武道的心思,跟了许易,又过上了富贵日子,心宽身懒,更不愿动弹了。 一听许易让修炼,这不是要了老命么? “东主,您还是安排点别的吧,老袁我这把年纪了,身体都生锈了,一身武艺十分早没了八分,您吩咐点别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老袁也认了。” 袁青花苦了脸,劝许易收回成命。 许易却不回他,盯着晏姿道,“小晏,你怎么说?” 如何称呼晏姿,许易盘算过,叫晏姿,太正式,叫晏姑娘,太客气,思来想去,就定了个小晏,亲近却有距离。 “我听公子的!” 晏姿低下头来。 不知怎地,她对许易越来越放不开,昔时,在玲珑阁,晏姿笑语嫣然,动辄调笑,还敢找许易诓骗签名,极是活泼开朗,如今身份一变,性格似乎也更改了。 “老袁,既然你懒了,就彻底歇了吧,一月二十金,我付你十年工资,你愿意在哪儿歇,就在哪儿歇可好,这些钱,若只是歇着不动,每日喂饱肚子,应该够你大吃大喝一辈子了,你看这样可好。” 许易微笑说道。 袁青花汗毛都炸了,连连挥手,“不了不了,我去光武阁,去光武阁,不就是修行么,以前是没钱,自己找钱也得修行,现在东主您包了,我再不识抬举,不是犯傻嘛!” 他真吓怕了,虽说他和许易签的雇佣关系。 事到如今,他是万万不愿离开许易了,做惯了人上人,再让他回到城门边去作路导,打死他也不干。 “不犯傻就好!我的要求不高,你们在光武阁的一应花费,我全包了,但我要看到成果,如今老袁是锻体中期,小晏是锻体前期,你们在光武阁的这段时间,每人至少提升一个境界,一日不得提升,一日不得出光武阁!” 许易一锤定音。 袁青花一张脸州成了菊花,他原打算进了光武阁,混混日子,哪知道许易又定下了硬性指标。 晏姿红扑扑的小脸,却透着股坚毅,重重点点头。 交代完正事,许易吩咐二人自便,便回了房间。 甫一入内,便被满室的温馨雅致,晃了下眼。 洁净的卧室,整整齐齐,床榻边的窗台,排了一溜花盆,满眼的苍翠,新铺的床榻,厚实柔软地好似云堆。 “家里有个女人真好!” 带着这个赞叹,许易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有过交代,他不醒,不让人打扰,这一睡,直睡到次日一早。 下得床来,许易对着满目苍翠,伸个长长的懒腰,神气完备,精神抖擞,似乎所有的疲累、消耗,都在方才的一觉中,得到了全部的补充。 才行到院中,袁青花已在浣洗池边备好了漱具,晏姿将一大锅热气腾腾,端上了石桌。 热热乎乎的吃罢了早餐,许易亲自将二人送到了光武阁,这才折步朝玲珑阁行去。 今日,正是他和方阁主约定之期。 到得玲珑阁,出示了荣誉客卿的令牌,不多时,方阁主便行了过来,远远抱拳,“许老弟信人也,我还正准备着人去催了。” “如此美事,何须相催,我早等不及了,敢问阁主,何时出发。” 许易是真有些迫不及待了,他规划的极好,兑了装备,提升了实力,差不多齐名那边就该有了反应,届时得了神元丹,化海成功,再上天山派,不管是潜伏,还是硬闯,都多了成算,总归是要将秋娃快快接回才是。 方阁主道,“稍安勿躁,已到了四位了,还差一位,便可出行。” “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还请阁主赐教,此次参加盂兰会,敢问如何保证私隐。” 这是许易最关心的,且他参加过玲珑阁的拍卖会,知晓这方面,盂兰会必有成算。 方阁主道,“此事会上自有安排,其余四位年年参会,皆已相熟,不过,许老弟若是心存顾虑,大可妆扮一番。方某必会守口如瓶。” 许易道,“如此安排甚好,多谢阁主体谅!稍后望阁主以薛向呼我。” 易先生在古墓之行中,出现的次数太多了,许易不敢再用,索性便改了前世印象极深的一本官场小说的男主角的名字。 方阁主自无不可,说道,“许老弟自去准备,稍后我来唤你。”说罢,行了出去。 许易闭上门,打开百变盒,整顿了半柱香的功夫,再出门来,已化作一位青面病汉,鼻下多了一排细密的胡茬。 正巧,方阁主去而复返,笑道,“许老弟倒是博学多才,这一画,像是变了个人。好了,最后一位尊客也到了,人数凑齐了,可以出发了。” 许易跟着方阁主,七折八绕,直行了小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一间宽阔的大厅。 大厅内,已立着五人。 左首的是位紫衣老者,须发皆白,贵气逼人。 离他最近的是位白衣秀士,文质彬彬,一柄折扇,摇晃地甚是悠哉。 再往右,是位华服贵妇,气质冷艳,盈盈而立。 紧挨着华服贵妇的的个矮胖子,形容猥琐,许易进门之际,这位正攀在贵妇近前,说个不停,自己笑得前仰后合,露出大黄板牙,贵妇却依旧冷艳。 最右首的是位冷峻中年,负手而立,仰望穹顶。 “怠慢了怠慢了,诸位莫怪,莫怪!” 方阁主远远抱拳致歉。 仅有那矮胖子抱拳回了一礼,其余四位皆不发话,目光尽皆在许易脸上汇交。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亮相(贺掌门loushifang) 方阁主引着许易上前,笑道,“来来,我给诸位介绍介绍,这位是鄙阁新晋客卿薛向,诸位今后可要好生亲近。” “薛先生还不到三十岁吧,如此年纪,就有此等修为,不知师承何处?” 冷艳贵妇娇声笑道,丰腴的身躯颤动,十分壮观。 众人皆知玲珑阁的客卿,无不是气海境的狠角色,自无人敢轻视许易。 许易道,“区区贱名,就不辱尊听了,今次同行而往,还望诸位多多关照。” 来的路上,他已从方阁主处获知,同行的五人,四位来自四大世家,一位是广安府令的门客。 细细一想,也觉正常,整个广安城,不就处在这几方势力的笼罩之下么。 这等肥肉,他们不吃,谁还敢下口。 “还挺神秘,不知是真有本事,还是装神弄鬼!” 白衣秀士一收折扇,冷声哼道。 岂料话音方落,许易归元步催动,闪念就到了近前,连画两圆,三牛之力催动,咔嚓一声,白衣秀士身披的上品法衣,发出一道尖利的锐鸣,整个人横飞出去,半空喷出一口血。 方才二人站立位置,相隔不过数丈,许易有心算无心,白衣秀士哪里又躲得开。 “这下尊驾该知道薛某是不是装神弄鬼了吧!” 许易斜睨着撞在墙上勉强定住身的白衣秀士道。 白衣秀士冷哼一声,狠狠瞪了许易一眼,却不敢答话。 他真被许易吓住了,上品法衣传来的那道声响,起码消耗了三分之一的防护力。 这可是上品法衣啊,白衣秀士从不曾见气海境能有人一掌打出如此威力的。 暗暗地,他已将许易的威胁,调到了最高,哪里还敢挑衅。 其余的白胡子老头,冷艳贵妇,矮胖子,冷峻中年,看向许易的眼神,瞬间全变了。 同为强者,他们自然知道方才那一击,意味着什么。 方阁主也怔了怔,心中微微有些激动,对聘任许易为玲珑阁的客卿,细究来,存着几分赌性,此刻许易当众显露出如此本事,证明这一局,他方某人赌赢了。 许易同样赌赢了,他赌得就是一击之后,白衣秀士生出忌惮,不敢出手。 这点,他在收拾李家兄弟时,试验过。 是人都有思维定势,根据眼前所见,判断局面发展。 他所强者,正是惊人的力道,而展现出的力道,自然被人当作评估他实力的最佳依据。 很轻松地,他许某人就成了众人眼中了不得的强者。 行此险招,也是被迫,他很清楚盂兰会一行,必定风波难靖,道理很简单,涉及利益之争,怕是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若是此刻,他对这白衣秀士的挑衅,选择绥靖之策,换来的定然不是和平,怕是源源不绝的欺凌。 索性,亮上一手,震震声威,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方阁主哈哈一笑,“鄙阁薛长老向来喜好以武会友,还望云主事海涵,来来来,薛长老,我来给你引见这几位好朋友。”说着,将几人身份介绍了一遍。 许易如今是玲珑阁的荣誉客卿,相对眼前几位,方阁主自然更拿他当自己人,该回护的自要回护。 因着盂兰会规格极高,各方皆派出了重量级人物。 白衣秀士,是云家主事,地位相当于副家主,乃是云家老祖的幼孙,气海中期修为。 白须老头,乃是雷家长老,气海后期修为,介绍指示,方阁主特意强调了此老在广安城,同水中镜并驾齐驱。 冷艳贵妇,是风家家主夫人,眼下风家正忙着祭奠风行烈,无人主事,风夫人只好勉为代表,气海前期境界。 矮胖子,亦是不凡,乃是水家二长老,论位份还在水中镜之上,武道修为,方阁主未提,竟有些高深莫测。 冷峻中年,身份同样显赫,竟是广安府令之妻舅,专事帮府令打理名下产业,修为同样未知。 方阁主介绍罢,许易不卑不亢地抱拳行了一礼。 冷峻中年轻哼一声,道,“方阁主,薛长老参会,张某无异议,关键是 这位薛长老,是否能拿住宝物,张某有言在先,方阁主别想让我等为其垫付。” 原来这盂兰会,皆是以各府为单位,每个单位按人头算,每人需缴纳至少三件够得上评级的宝物,才能整体参会。 而眼下多了许易,冷峻中年便担心许易无有宝物,届时,还得要他们均摊,等若是降低了他们的指标,毕竟最后购买宝物的准许字数,和 每人手中能够兑出的宝物,是直接挂钩的。 许易冷声道,“薛某既参会,自凭实力,何须他人垫付!” 冷峻中年面色稍霁“如此最好,张某无话可说,方阁主,时日不早,该启程了!” 方阁主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个红色罗盘状的器物,在中间按钮上轻轻一按,西边的空阔的平地陡然打开,一艘黑峻峻的巨舟升腾而起。 巨舟长足十丈,高有三丈,舟首雕刻龙头,通身泛着淡淡的光辉,低调而华丽。 方阁主当先跃上巨舟,众人紧随其后。 上得舟来,许易正好奇地四下观望,巨舟腾空而起,穹顶自然打开,转瞬已升至百丈高空。 白衣秀士等人皆出身不凡,乘坐此飞行宝器,如饮水吃饭一般平凡,上得舟来,皆忙着挑选房间,入室休息去了。 而许易两世为人,连飞机都不曾坐过,更遑论脚下这近乎仙家宝物的飞舟。 新奇的好似大孩子到了超级游乐园,左看右看,丝毫不嫌累,很快,飞舟已到了百丈高度,穿梭在了云层之间。 白云朵朵,映日象形,或如群羊,或如奔马,或似巨象扬鼻,或如巨龙啸日,天风猎猎,吹得许易发扬衣张,他打开手臂,站在栏侧,张大嘴巴,任由天风灌进口来,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尽皆打开,满目前所未有的风光,让他振奋至极,若不是要维持高人风范,他早长啸出口了。 飞舟速度极快,穿过云层,地下的景致也明晰起来,巍峨的广安城,从天下望,一眼望不到边。 第二百五十五章 血蝠 满目山河,许易看得如痴如醉。 “薛长老是头番乘舟?那可得好生看看,若是乘得多了,反而失了新鲜感。” 站立舟首操持着罗盘,把控航向的方阁主打趣道。 许易点点头,“我辈武者,终日苦修,最终求得不就是大超脱么,真不知要修到何年何月,才能肉身凌空。” 方阁主吃惊地看了许易一眼,赞道,“薛长老好气魄,不瞒你说,不知多少年,方某不曾听人说过,修行为超脱。说来可笑,方某早年,何尝不是一腔肝胆向修行,奈何岁月磋磨,天资有限,此生再不敢奢望超脱,及至今日,却成了最纯碎的商人,人生大憾,莫过于此。只希望薛长老能始终存着这份赤子之心,勇猛精进,或许终能到达超脱的彼岸!” 许易颔首,“让阁主见笑了。” 方阁主摆摆手,“不不,方某是太久没有听到此般赤诚之言了,现在想来,方某境界十数年停滞不前,恐怕正和失了这向道之心有关啊!” 许易不是个肯轻易袒露心迹的人,见方阁主有心将话题深入,敷衍两句,便道想去舱内瞧瞧。 方阁主摆摆手,放他去了,望着许易远去的背影,心道,“这人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武道天才,前途不可限量,方某必须抓紧了。” 龙舟高大,恍如幢楼,上下三层,房屋众多,许易在顶楼选了一间,正对着舟首,打开轩窗,舟外风景,一览无余。 飞舟华丽,内饰不凡,房间内鲜果、香茗,无一或缺,整治了一杯茶水,许易在床头坐了,沉心宁神,静静赏着云海霞波。 就这般过了半个时辰,再美的风景也渐赏疲了,许易忽的对这飞舟的构造起了兴致,行到舟首,问道,“方阁主,不知这飞舟,动力来源何处,莫不是晶石?另外,这飞舟可能自由缩小放大?” 方阁主哈哈一笑,“能自由缩小放大,那岂非是仙家法宝,若真如此,这飞舟也不会藏于地下,而是挂在方某腰间了。至于晶石,更是神仙宝物,谁又舍得拿来供应这通行器具。实不相瞒,这飞舟内有机械构造,靠炉火焚烧黑油,供应动力。莫看说来简单,一架飞舟之成,要耗上千能工巧匠,一月之功,造价高昂,鄙阁也不过备下一艘。” “原来如此!看来匠人之力,亦不可小觑。” 他言不由衷地敷衍一句,来自后世,他何尝会小视科技文明的力量。 方阁主道,“此言大善,花花世界,锦绣江山,一桩一件,何曾离得开匠人。” 原本,方阁主只想着拿好话敷衍许易,不想二人越谈越是投机,许多观点不谋而合。 忽的,许易念头一转,道,“方阁主,我看你老操持这圆盘,也挺没意思的,不如交我玩玩,你也好休息休息。” 方阁主怔了怔,似在犹豫,许易加把火道,“您若不放心,就在一边瞧着,这天高海阔的,我总不能把这船开到地上去。” “罢了,应你!” 既然决定买好,那边买好到底。 方阁主拿着圆盘,才交代一遍,许易便已记牢,方阁主还待重复,许易劈手将圆盘抢过,自顾自操持开了,加速减速,抬高降低,竟是如臂使指,操控自如。 方阁主瞧了片刻,暗赞此子天赋极高,又观察半柱香,实在无趣,嘱咐许易小心,便回舱中去了。 方阁主一去,许易便来了精神,按照罗盘上的星文图,他将飞舟简直作了特大号的遥控飞机,时而俯冲,时而窜高,前速飚进,劲风几要在他面上吹出波浪,这家伙却畅快得仰天长啸。 爽快到了极处,他也顾不得什么高人形象。 他这一番折腾是痛快了,正在舟中安歇的几位,却受不了了,不多时,一众人等,齐齐在舟首聚齐,对着许易怒目而视。 方阁主更是双目喷火,狠狠盯着许易。 许易面不改色,笑道,“又没翻船,都急什么,天高地阔,薛某操持一番,又碍着诸位何事,得,既然诸位不乐意,方阁主,还得您来受苦。” 说着,将圆盘递还了回去。 方阁主方要将圆盘接过,眼前陡然紧窄,两列山峰,似凭空而生,相互拱绕,竟只留出十余丈的距离。 许易面色剧变,赶忙将圆盘收回,拼命操控起来。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急速飚进的飞舟,摇摇晃晃,终于钻进了缝隙。 众人长舒一口气,方阁主没有半点血色的方脸正要乌云密布,惊变陡生,两峰之间,各有数十诡异生物飞来,獐头鼠目,嘴角尖利,浑身血红,两翼枯萎,两只爪子锋利如芒,在阳光下闪着黑光。 “不好!是血蝠妖!” 白须老头大喝一声,双臂前挥,一道气墙凭空而生,将飞扑而来的七八只血蝠妖,击得倒飞出去,当先两只当场炸碎,其余几只在半空中打了无数个转转,喷出些许血花,竟然无恙。 许易吃了一吓,雷家长老这道气墙,迅疾而烈,中品法衣也得立时破碎,区区几只血蝠妖,竟靠肉身就挡住了。 雷长老这迅烈一击,成功为众人赢得了喘息之机,霎时,众人齐齐发动,一时间,半空中,气浪如海,兵气纵横。 靠着满天花雨的打击,血蝠妖始终被挡在三丈之外,不得寸进。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近百只血蝠妖,被屠戮一空。 取得如此战果,除了几位气海境强者,战力强横之外,最大的原因,却是那蝙蝠妖,悍不畏死,拼死进攻,以血肉之躯,硬抗血器,自是有死无生。 战斗持续的时间不长,战况却极为激烈,战局更是惨烈到了极点。 长空如洗,妖尸如雨,便是见惯了杀伐的众人,也皆皱眉不已。 “这血蝠妖性喜阴聚,多藏于山腹之间,最不耐见光,今次却是拼了命地来截杀我等,好似有预谋一般,岂非怪哉!” 方阁主沉了脸,提出了疑问。 第二百五十六章 妖王 血蝠妖,许易在《万妖志》上见到过,细细回想,倒是想起书中关于此妖的描述。 血蝠妖乃是天生妖物。 不似寻常家畜,以及山禽野兽,生下来,乃是普通牲畜,要经过修炼,到达蒙昧期,身体强健,稍具思维,才勉强跨入小妖的行列。 而这血蝠妖则不然,天生便是蒙昧期,及至成年,筋强骨健,双爪最利,能开坚石,生裂猛兽。 倘使修行到了开智期,则更了不得,口吐污秽,剧毒无比。 至于再往后来,又有何等异能,许易却不能得知。 许易正盯着漫天飘飞的妖尸怔怔出神,白衣秀士轻振衣衫,冷笑道,“薛长老不是冷峻不凡么,不知我等猎杀妖物之时,缘何袖手旁观!不知是瞧不起我等,还是神功惊人,担心伤着我等。” 白衣秀士乃云家主事,地位尊崇,今次受了许易一击,落了脸面,万难释怀,又忌惮许易的本事,一直隐忍,直到此刻,才抓着机会。 方才大战血蝠妖,许易根本就不曾出手,抱着飞行盘,简直就是在看戏。 这便是很好的切入点,白衣秀士就是要提起众人的同仇之心。 果然,他话音方落,众人看许易脸上,多了几分冷酷。 冷峻中年轻哼一声,“薛长老还真是霸道!” 他是广安府令的妻弟,在广安城中,威风惯了,便是四大世家遇上了,也得给他七分脸面。 原本,他对许易敢在自己面前出手,就十分不耐,若非许易展现出的实力,让他忌惮,当场,他便要发作。 此刻,寻着机会,自不会对许易客气。 方阁主暗叫要糟,正待出声打个圆场,许易冷道,“不错,薛某冷惯了,区区几个小妖,也值得薛某出手?你们两个穿白衣服的,若是不服,可以一起上,薛某让你们见识什么是霸道。” 事到如今,许易万万不能服软,他深通人性,知晓既然示敌以强,就要强硬到底,稍微软弱丁点,就该敌人压上来了。 白衣秀士和冷峻中年,皆未想到许易的反应是这般激烈,又想到先前许易的恐怖力道,实在没有拿下的把握,为了一口闲气,跟这等浑人战上一场,实在不值。 方阁主暗中舒了口气,心中对许易竖了拇指,笑道,“诸位诸位,大战方胜,正是欢庆之时,怎好为了区区意气之争,坏了兴致,薛长老终年闭关,性情淡漠,诸位还要迁就一二啊!” 许易的狂放,将二人的气势打了下去,此刻方阁主再来打圆场,等若是递了把梯子,自是水到渠成。 白衣秀士和冷峻中年,再不多言,正待归仓。 就在这时,两崖山峰之间,扑啦啦,扑啦啦,无数血蝠妖,从茂密的丛林中钻了出来,铺天盖地地朝飞舟压来,阵势较之先前,大了十倍不止。 方阁主面色剧变,怒喝道,“开盾光阵!” 喝声方落,飞舟四周多了一道淡蓝光圈,光圈方亮起,最先撞来的几只血蝠妖,竟被弹飞出去。 一时间,砰砰砰声四起,好似飞鸟撞到厚重的玻璃。 俄顷,三十余黑服大汉,从底舱跃上甲板,不待人吩咐,各自收拾劲弩,朝飞舟两栏散去。 血蝠妖飞腾而来刹那,许易便专注操控飞行盘,不断抬高着高度。 “没用的,血蝠妖能腾上三百丈,飞舟极限也不过在百五十丈。” 方阁主沉声道,“薛长老你凝神操控飞舟,尽量保持匀速。” 方阁主知晓许易如今的境界,是没办法远程攻击的,倘使不让其操控飞舟,战阵一起,岂非要露陷。 方阁主如今已和许易捆在一根绳上,自不能坐视不理。 许易答应一声,缓缓降低着飞舟的高度。 光罩之外,血蝠妖群发了狂,拼死撞击着光罩,数百血蝠妖,前赴后继,悍不畏死,不过十数息功夫,光罩竟然薄去三分之一。 代价便是,近百血蝠妖血染长空,尸身铺了半江。 惨烈的场面,看得所有人都头皮发麻,谁也不明白怎么就与这血蝠妖结下不死不休的大恨深仇。 啪的一声,飞舟落在水上,荡起大片水花。 就在这时,薄如蝉翼的光照,彻底粉碎,早有准备的雷长老等人,积攒许久的攻势终于发动,丰沛的气劲,竟将剩下的三百余血蝠妖地决死冲锋,死死挡住,倒卷而回。 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各自连珠箭如玉射出,箭矢正是那日姜家围独众高手时,配备的霹雳箭。 轰!轰!轰! 霹雳箭不断爆炸,这霹雳箭虽只霹雳弹爆炸的百分之一的威力,却性属烈阳,最是克制阴物,一众血蝠妖凡中者,无不炸开大片血肉,丧失抵抗之力,被后续袭来的气剑,轻松绞杀。 一波攻击,血蝠妖竟被打退,又阵亡了近五十只,剩下的两百余只,较之第一波也不过翻了一倍。 所有人吊着的一颗心,都渐渐平复下来,静等着血蝠妖再度扑杀而来,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一道锐鸣传来,所有人的心神,都不由得一颤,灵魂深处腾起一股难受至极的烦闷。 所有飞扑而来的血蝠妖,身形猛地一滞,旋即倒飞而回,诡异地空中滑翔,变阵,直如军队那般,最后分作两翼,阵列而开,像是恭迎着什么。 不多时,一个黑点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飞速扩大,恐怖的身形,终于映入眼帘。 这也是只血蝠妖,却是一只任谁一眼都能瞧出是血蝠妖中王者的一只。 庞大的身躯,足足比寻常的血蝠妖,大了近五倍,双翼展开,遮天蔽日,铁啄钢爪,森然放光,一双鼠目宛若血色深渊,飞腾到了血蝠妖两翼中心,静静悬浮,冷冷盯着众人,忽地,嘴巴竟然咧开,露出一抹邪异的微笑。 这一笑,可把众人笑惨了,便是许易这神经粗大之辈,也不由得脊椎发麻。 “大家都小心,这只血蝠妖王定是开智期老妖,便是开智中期也说不定,切不可轻敌,若其发动,我等当密切配合!” 方阁主强压住焦躁,向众人传音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破防 众人齐齐点头,各自紧握刀兵,许易亦不敢托大,心念一动,唤出一根青色短棒,正是哭丧棒的变体。 原来,哭丧棒在收拾周世荣,阴尸道人之际,已经小范围露白,虽不知消息是否扩散,许易却不敢弄险。 故此在棒身上作文章,重新上了颜色,已和原来枯树枝模样,大相径庭。 就在众人严阵以待之际,血蝠妖王动了,巨大的身子一腾,两只钢爪抓住一只血蝠妖,轻轻一扯,身体强韧到连气墙都能硬抗的血蝠妖,像破布一般,被抓作两半。 妖血四溅,血蝠妖王两翼轻扇,四散的妖血,竟然归拢,在空中化作无数血珠。 血蝠妖王诡秘一笑,宽大的左翼轻轻一震,两粒血珠,横空掠来,在众人身前十丈左近停住,飞速散开,竟化成两个大字。 “血食!” 众人被这诡异的一幕,震撼得面无人色,其中见识最广的方阁主和雷长老更是震得后退一步。 “竟开了文字,至少是开智中期了,大家小心!” 方阁主颤声提醒。 普通禽兽要修成妖物,靠得正是机缘,譬如误食宝药,偶得福地,壮大气血,强健躯体,灵智渐开,便算踏入了妖修的行列。 妖修由弱至强,计要经过蒙昧,开智,同语,幻化等境界。 虽然境界的分水岭,几乎以智慧为标准来衡量,实则每一层境界,妖怪的肉身,都获得了难以言喻的提升。 毕竟,气血不壮,神髓不开,神髓不开,心智不明。 反过来说,有智慧的妖物,身体皆强大到了一定程度。 相比人修,同境界的妖修,身体各个方面,都要远远地胜过。 甚至有大能之士,做过结语,妖修较之人修,强大了足有两个境界。 就拿此刻而言,妖修的开智境,对应人修的气海境,那么开智境中期的妖修,足可比拟气海境巅峰的强者。 而开了文字,正是妖修开智中期的最显著表现,如此一来,眼前这血蝠妖王至少就有着开智境中期的实力。 则等若人修的气海巅峰强者。 气海巅峰强者是何等强大,对气海巅峰以下,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 虽然,论实力,场间一个气海前期,两个气海中期,三个气海后期,光看牌面上的实力,未必不能一搏。 然妖修天生防御强大,要想灭杀,必要经过殊死搏斗,伤亡必定也是空前的。 而眼前众人聚集,只为利益,正是一盘散沙,如何同血蝠妖王相斗。 方阁主,雷长老正是看出此点,这才深觉大事不妙。 “血食,这是何意,莫非要我等作血食?” 矮胖子阴沉了声道。 他话音方落,又是一连串血珠飞来,组成一排大字,“尔等要想活命,须得像向本王献祭血食,待得本王吃饱喝足,必定放尔等离去!” “原来是要血食,此事易尔,我等捕捉河鲜,供你食用如何!” 雷长老朗声说道,暗暗舒了口气。 许易心中冷笑,“这妖物摆明了是要吃人,若需河鲜,以它的本事,自取何难,更何况,山中野物极多,若是单纯的需要血食,何苦动用如此阵仗。” 果然,又是一排血珠飞来,“本王一觉百年,百年不曾食得人肉,尔等小辈从本王地头经过,安敢不孝敬一二。以本王的胃口,一二十人足矣,尔等速速决断,百息之内,还未定下,休怪本王自取。” “大胆妖孽,安敢如此!” 方阁主沉声喝道,“妖孽乱我军心,我等堂堂人族,焉能向妖孽献祭,诸君同心,其利断金,吾辈修士,何惧一战!” 方阁主很清楚,血蝠妖王此话一出,必定有人将主意打到他的黑衣卫队上来。 是以,抢先出声,挑衅血蝠妖王,逼迫众人团结一心,背水一战。 空中再现一排血色,“何须激将,百息未到,本王何急!” “老方,不过是区区锻体境侍卫,舍也就舍了,你放心,你舍一个,水某人赔一双,必不教你亏本,兴许那妖孽吃饱喝足,自行散去呢!” 说话的矮胖子,水家二长老。 适才方阁主向许易介绍此君,甚是简略,非是此人高深莫测,而是近乎简单可笑。 虽是水家二长老,这位比起三长老水中镜,论心智手段,却是差得远了,除了武道境界有值得称道之处,头脑极是简单。 江湖传闻,这位水二长老曾干出过倒卖家族物资之事,若非水家老祖护着,哪里有今日。 此刻,血蝠妖王稍稍咋呼,这位便动了心。 他此话一出,场面立时混乱,黑衣卫队瞬间大乱,原本对着天空的箭矢,尽皆调转了方向,甚至连站位也改变了,由面向围栏,变成了背抵围栏。 显然,众黑衣卫士,心绪已乱。 的确,血蝠妖王此话一出,一众黑衣卫士只要稍有心智,便会不由自主将自己摆到某种位置。 此刻,缺根弦的水二长老直接将此话宣诸口外,立时便激昂一众黑衣卫士最后的心理防线击溃。 谁敢保证自己不被献祭,值此之时,谁又信得过谁来! 黑衣卫士竟是连方阁主也信不过了,干脆直接调转了箭矢。 许易暗道要糟,哪只,他念头方起,血蝠妖王动了,相隔十余丈,它双翼一展,已到近前。 方阁主,雷长老,风夫人,白衣秀士,冷峻中年,始终提高了警惕,倒也没被打得措手不及,各自催动神兵,一时间兵器纵横。 岂料,血蝠妖王双翼极展,遁速奇快,防御无敌,一闪即退,从容地从漫天兵气中来去。 一番进攻,电闪即逝。 战斗的结果,却是三十余黑衣卫士,尽数被血蝠妖王扫落湖中,许易躲避不及,被扇得飞出去,撞进阁楼。 措手不及的风家二长老,更是原地消失,定睛看去,竟被血蝠妖王擒在爪下,凌空摄去,拼命挣扎,又哪里得脱。 血蝠妖王轻松一击,便将众人坚不可摧的防御彻底瓦解,奸诈狡猾,令人胆寒。 第二百五十八章 智慧 ps:求订阅,江南码字不快,每个月订阅也就是四五块钱,当然有些书友看书很多,确实可能不太方便,但还是希望方便的书友能来起点订阅支持下!结婚生子,全职,订阅就是江南的所有收入来源,当兴趣变成职业,江南还是奢望可以赚到适当的钱养家!求订阅!(抱歉影响您的阅读体验) “嘎嘎嘎…” 血蝠妖王发出难听至极的笑声,又扫出一排血珠,“愚蠢的人类,如何敢称万灵之长,论及智慧,何及本王万一!” 血蝠妖王很是得意,从一开始,它根本就没想过要放过众人。 今日,会阴山,阴气溃散,将在洞穴中深眠百年的血蝠妖王惊醒。 一觉醒来,血蝠妖王万分不适,双翼一展,飞出洞穴,在山中,扑杀数百野兽,尽**血,才勉强压下不适。 以秘法啸聚血蝠妖窟中的徒子徒孙,却发现一众血蝠妖几乎发了狂,血蝠妖王才意识到未经锻炼的寻常野兽之精血,于自己根本无用,便生了堵截修士,加以扑杀的念头。 这才在此处,设卡围堵。 尝试了几个武者精血后,血蝠妖王意识到此物对自己有神效,此刻,好容易截住一波大鱼,他哪里舍得放过。 开智中期,他的智慧已经和成年人接近了,且开了智慧的妖物,特别注重智慧本身,稍有机会,便要动摇,以显示自己的高等。 然凡人修士对妖物的认识不足,总认为此辈无智,而心不设防,往往坠入彀中。 此前,血蝠妖王诳言只需十余血食,便放众人离去,用意便为瓦解众人的同仇之心。 最终目标,还是盯在黑衣卫队身上,相比一众气海境强者,黑衣卫队的霹雳箭,给他的威胁更大。 霹雳箭性属烈阳,最是克制阴性妖物,普通的血蝠妖能抗住气剑,却扛不住霹雳箭,便是明证。 而黑衣卫队皆是低阶武者,在这种情况下,天然就有最大危机感。 血蝠妖王能想到一旦推出血食,必是黑衣卫队首当其冲。 果然,血蝠妖王想到了,水二长老也想到了,并且还说出口来。 这下,已紧绷了神经的黑衣卫队全面倒戈,局面就此翻转。 血蝠妖趁机出手,一举解决了黑衣卫队,还趁乱掠走了水二长老。 血蝠妖王嘎嘎笑罢,金刚也似的双爪轻轻一扯,身披上品法衣的水二长老,凌空化作两截,双翼急闪,水二长老的尸身快速干瘪下去,大片血雾,在空中汇聚,凝成一个硕大的鲜血圆球。 血蝠妖王尖嘴一吸,血球化作长线,尽入他尖利的扁嘴之中。 丰润而粘稠的血液入腹,血蝠妖王干瘪的双翼,明显丰盈了不少,竟还带了几分光泽。 不多时,水长老的阴魂正要聚形,血蝠妖王猛地吸气,竟将那浓郁阴气一并吞入口中,消了个干净。 喝干水二长老,血蝠妖王,绕着飞舟急速飞行,宽大双翼急扇,一众落水的黑衣卫队浮尸,尽数被他扇起,朝着一众血蝠妖腾去。 一众血蝠妖早**难耐,猛扑而去,转瞬,将三十余浮尸连皮带骨,吞了个干净。 惊变突如其来,众人措手不及,血腥惨烈,让人心惊。 “诸位,守紧门户,结阵相抗,千万别入水,血蝠精擅水性,水下攻击力不弱!” 方阁主怒声高喝斥,众人闻声尽皆靠拢过来。 白衣秀士扫了一眼被撞破地高阁,冷道,“方阁主,你们那位薛长老,还真是战力强横,连老妖的一击都不曾扛过,啧啧,真是霸道厉害!” 他对许易的怨念,哪是一时半会儿消减得了的,纵使眼下战况危急,逮着机会,也不甘心放过。 “云二,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姓薛的再不济,也是强者,连他都扛不过老妖一击,你何敢大意?” 雷长老看不过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斗这闲气。 话音方落,血蝠妖王双翼一展,横空虚度数十丈,到了近前,直扑阵眼位置的方阁主。 方阁主早有准备,一柄丈许长的方天画戟,凌空下劈,丰沛的兵气,直射妖王狰狞的头颅。 孰料妖王竟是不闪不避,硬接了一击,两只巨大的钢爪,电闪一般,抓住了画戟,巨大的力量,立时便将方阁主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众人的攻击也已发动,转瞬,血蝠妖王,挨了四五击,不得已松了双爪,腾空而起。 这一回合,说来话长,实则刹那便定。 血蝠妖王诡异的速度,恐怖的防御,巨大的力量,深深震撼了众人。 唯一可以欣慰的是,血蝠妖王也非是金刚不坏,兵气加身,依旧能给其带来伤害,若非如此,妖王也就不会遁逃了。 可真气有时穷,众人激发真气的次数,也不是无休无止的,严重受到气海质量的影响。 气海如井者,至多不过三十击,便真气耗竭。 气海如溪者,最弱者青黑之溪,则有五十击,至强者,金黑之溪,则有两百击。 气海如湖者,最弱者青紫之湖,也能轻松越过三百击,至强者金紫之湖,则有上千击。 至于气海如海者,广袤无量,真气未竭,便又再升,循循不息,不止有涯,每一位皆为绝世天骄。 击出真气的次数,只受个人气海质量的影响,与修为境界,丝毫无关。 如果把气海比作一个杯子,真气比作水汽的话,不同质量的气海,便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杯子,大的杯子存放的水汽多,小的杯子存放的水汽少。 随着修行境界的提升,杯子中的水汽,渐渐液化,水汽化作水珠,总量却是恒定的。 并不会因为瓶中的水汽凝成了水珠,有了新的空间,就会再生出新的真气,再次叠加水珠,直至将瓶子装满。 当然,境界的提升,绝非没有好处,道理很简单,一滴水汽的力量,和一滴水的力量,绝对是天壤之别。 由此种种,才决定了气海质量对于每一位气海境强者,都至关重要。 也决定了,气海境强者对战之时,交锋手段的多样性,没有人敢随意的消耗真气,更没有人敢随意乱放大招,真气耗竭,以弱杀强,也未必不能。 正因深知其中道理,此刻方阁主等人才倍感头疼,眼前的血蝠妖王,防御无敌,力量强大,几乎是无解的存在。 躲过一击,便要消耗大量真气,若是血蝠妖王绵延不绝地攻来,如何抵御。 所有人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可惜,血蝠妖王没有给众人留下思考的时间,一击不中,再扑而来,这次,血蝠妖王改变了进攻的策略。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连横 这次,血蝠妖王并不直线攻击,而是以卓绝的遁速,忽东忽西,忽南忽北,让众人险些转晕了头。 “变阵!东南西北!” 方阁主大喝一声,五人面朝内圈,结成圆阵。 阵势一成,快速挪移的血蝠妖王,陡然凝滞了。 它有些难受,的确,若是生扑,它有把握将这帮人拿下,但那锋利的兵气,实在让人难受。 每受一击,带来的伤害,又需要不少血食才能回复。 若是如此,它围杀这帮人还有何意义。 至于命令余众徒子徒孙攻击,损失太大,上千子孙,费了数百年光阴,才堪堪养就,天生妖物繁殖能力,远远比不上其余蠢物。 适才的攻击,已经损失了大部分徒子徒孙,若再攻击下去,弄不好真就成了孤家寡人。 血蝠妖王凝滞半空,沉思许久,却不得主意。 甲板之上,方阁主等人也暗暗心焦,不知这妖王进不进,退不退,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忽地,一排血字凌空再现,“罢了,要拿下尔等,本王也难全身而退,代价太大,且饶尔等活命!” 血蝠妖王不愧生出了智慧,竟连人类心理也拿捏极准,知晓半真半假之言,反倒更容易让人相信。 “有话请说,若能代劳,我等绝无二话!” 白衣秀士急道。 他是云家主事不假,却养尊处优惯了,不知多少年未出得广安城,哪里还记得生死边缘的滋味。 此刻,血蝠妖王的强大威压和杀意,已让他胆寒至极,若非有周遭众人为屏障,他的精神早崩溃了。 一听有活命之机,好似心头的千万斤大石,立时被搬开,想也未想,随口就接茬了。 岂料,他话音方落,人人怒目以视。 除他以外,人人皆知血蝠妖王不怀好意,纵使要和谈,又哪能这般轻易地就失了底线。 血蝠妖王心中窃喜,嘎笑几声,又送出一排血字,“识相就好,本王需要血食,既吃不得尔等,尔等便替本王寻来血食吧,尔等皆是气海境强者,滋味丰美,本王放了尔等,尔等所奉还之血食,也须得是气海境,倘使境界不够,至少也得是锻体巅峰之境,数目嘛,必须以一换十,这不过分吧。” “我等堂堂人族修士……” “不过分,不过分……” 三人同时开口。 前者乃方阁主所出之言,后者则是白衣秀士和冷峻中年同时喝出。 忽地,两方同时住了嘴,面面相觑。 方阁主怒道,“我辈堂堂人族修士,不敌妖邪也就罢了,怎可助纣为虐,切莫忘了人妖大防,倘使真听从妖邪驱驰,传将出去,我等声名尽毁,必为天下人不齿,再无立锥之地。” 此话一出,白衣秀士和冷峻中年面色齐齐沉了下来,终究未曾开言。 当今之世,人道大昌,但所有宗门的门规,几乎都写有关于人妖大防之条律。 但因这些门规皆是古老相传而来,人族史上,零星有记载,千百万年前,这方世家,似乎妖族才是真正的主宰,人族历经无数磨难,孕育了无数盖世英雄,才夺取了这方世界的主宰。 人妖之间,势不两立! 虽是久远之规,但代代相传,还是深深刻进了所有修士的脑海中。 此刻,白衣秀士和冷峻中年,皆认为方阁主此言,纯属放屁,到底不敢反驳出口,正是因为二人脑海之中同样被浇灌了此种意识。 “不给本王面子,看来尔等是定要本王赶尽杀绝!” 又一排血字凌空而现。 血字方隐,血蝠妖王一声尖啸,近两百血蝠妖尽皆张开羽翼,作扑击状。 “大王莫急,我等再商量商量,当速速定夺!” 白衣秀士高呼一声,怒视方阁主道,“方苞,生死存亡之地,你矫情什么!要死自去投河,何苦牵扯我等,诸君速速决断,切莫自误!” “方阁主,我等皆知你心意,若非无奈,谁愿如此,死,左某是不怕的,可左某身负府令重任,任务未成,如何敢死!” 冷峻中年比白衣秀士奸猾得多,明明是贪生惧死,却硬是说得冠冕堂皇,听得白衣秀士一阵牙疼,暗恨不已。 冷艳贵妇方要开口,方阁主冷道,“尔等何愚,妖孽之言,缘何能信,别忘了水长老是如何死的,此妖孽明明对我等忌惮不已,尔等何必自乱阵脚,拼死冲杀就是!” 此话一出,冷艳贵妇立时闭了口,雷长老微微颔首。 “嘎嘎……” 叫声方落,一排血字再现,“既然找死,本王成全就是,两个穿白衣的,本王放你二人一条生路,尽自去吧!” 此话一出,方阁主暗道坏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妖孽狡诈至此,三言两语便将联盟破碎。 他知道此刻说什么也定挽回不了两个穿白衣的了,纵使他说这是老妖连横之术,就是要破坏联盟,再求个个击破。 这二人也定不会听了。 果然,血字方隐,白衣秀士和冷峻中年险些要欢呼出声,身形一展,便到了半空,转瞬遁出数十丈。 血蝠妖王得意一笑,双翼一展,一众血蝠妖如血色妖云一般,眨眼就截住了遁逃的白衣秀士和冷峻中年,乱战一团。 方阁主面色一惨,瞪着血蝠妖王厉声道,“妖孽,来吧,老子跟你拼了!” 方阁主话音方落,红芒突闪,轰地一声巨响,血蝠妖王半边翅膀竟被炸掉,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只见红芒一闪,血蝠妖王彻底消失,只余一对钢爪,直直落了下来,白光一闪,钢爪飘飞。 众人不及回过神来,大片的血蝠妖夹着凄厉的嚎叫,飞扑而来,不远处,两大白衣已被抓得满脸血痕,衣衫褴褛,勉强浮在湖面上,狼狈不堪。 半柱香后,一众血蝠妖被彻底剿灭,冷艳贵妇累得瘫倒在地,方阁主同雷长老也许靠着墙壁,大口喘息,才能勉强保持站立。 独独一个青衣的青脸病汉,手持一根泛青的铁棍,稳稳立在当庭,待得两大白衣使尽吃奶力气爬上舟来,一操飞行盘,飞舟腾空而起,急速朝云中钻去。 第二百六十章 神弓(贺苏小婼盟) 金阳万丈,云海蒸腾,许易站在舟首位置,眺望云海,心中腾起片片愁云。 “薛长老,妾身谢过长老救命之恩,大恩不敢言谢,此是我风家信物,他日长老但有差遣,只需出示,风家上下必为长老效力。” 冷艳美妇盈盈一蹲身,望向许易的眼眸,几要溢出水来,一枚青色玉牌摊在她白玉也似的纤纤掌中。 此刻,距离血蝠妖王被灭杀,已过去半个时辰,稍稍回过体力,风夫人便赶过来致谢。 先前的局面,实在太危险了,当两位白衣离船脱逃之际,风夫人自忖必死,岂料,眨眼之间,骄横不可一世血蝠妖王,被轰碎成渣。 这位薛长老的实力,她早见识过,知道是不凡的,但在对阵血蝠妖王,没撑过一招,她已快将这水货忘了,哪知道反掌之间,这位薛长老便灭杀了血蝠妖王。 前后反差,让风夫人目眩神迷,几乎应接不暇。 这是武者的世界,自然也是强者的世界,强者不论在何处,都是值得尊敬的,风夫人此刻奉上令牌,说是为致谢,何尝不是为风家结个善缘。 “这是雷家的令牌,也请薛兄收下!” 雷长老亦递出一枚玉牌,怔怔望着许易,绞尽脑汁思忖许易到底用了何种手段,轻松灭杀了血蝠妖王,可无论如何也思忖不出。 但对许易的实力,他再没半点怀疑,深知此人不可争锋。 “薛长老,收下吧。” 方阁主含笑道。 此刻,他的心情最是愉悦,他万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下的一注,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还为玲珑阁招揽了这么一个强者。 除了愉悦,他也生出了疑惑,许易到底是什么手段,灭杀的血蝠妖王了,满场只有他清楚,许易真正的武道境界。 他想到过云爆箭,当时只见两道红芒闪过,奇速无比,像极了云爆箭,可他又清楚那日许易明明没有购买云爆箭,且以云爆箭的珍惜程度,满广安何处去寻,玲珑阁也是多年才存下一支,许易断不可能突然就得获,而且一得还是两支。 最大的疑点是,那两道红芒的爆炸威力,太过巨大,根本就不是云爆箭能有的。 方阁主迷糊了! 然则,许易灭杀血蝠妖王,用的正是云爆箭。 彼时,血蝠妖王扑来,他故意冲上去,看似被血蝠妖王打飞,实则一沾即止,倒飞而回,撞进了最上层的阁楼中。 做这一步,正是为了躲在暗处,观察局面,与此同时,也为灭杀血蝠妖王作准备。 说到底,他的箭术没到达超品的地步,虽说血蝠妖王体型庞大,要想射中,算不得难。 可此妖物,已然生出了智慧,更兼遁速惊人,倘使一击不中,恐怕就没有再击的机会。 故此,许易才躲在暗处等待时机,准备实行猎杀。 最终,在血蝠妖王志得意满,警惕性降到最低之际,躲在暗处的许易动了。 念头一动,唤出铁精,掌力催动,一柄纤细小弓,出现在了手中,唤出蛟龙须,栓挂银弓两端,一枚精致而又犀利的临时神弓就此锻成。 铁精穿透力一般,但其坚其硬不可摧折,蛟龙须更是异物,许易曾试过,即便他使出藏锋式,五圆之力,同样无法将蛟龙须扯断。 神功既成,许易搭箭在手,连化两圆,将神弓扯得半开,感知力全面外放,眼到心到手到,箭到。 正为自己智谋深感得意的血蝠妖王,毫无悬念的成了活靶子,云爆箭炸开,杀伤力岂是霹雳箭所能比拟的,云爆箭之烈,远在霹雳箭之上,对血蝠妖王这种阴物,杀伤极大。 瞬间,血蝠妖王就遭遇了重创,一身防御几乎毁弃。 许易乘胜追击,又是一箭,彻底将血蝠妖王肉身炸毁,独独一对钢爪坚硬无比,不曾伤得半点。 许易猜到此必宝物,铁精催动,便将钢爪勾住怀中。 而方阁主之所以认为红芒的威力,远大于云爆箭,乃是因为此云爆箭非彼云爆箭。 寻常的云爆箭,因为云爆之精太过珍贵,往往是极少的云爆之精混合其他五行材质锻成。 而许易的云爆箭,主材几乎全是云爆之精,这就好比,一个是手榴弹,一个是手雷,二者看着体积差不多,爆炸的威力根本不可能同日而语。 血蝠妖王防御虽强,撞上了克星,十分防御本事,也不过能使出八分,两箭连发,一条老命彻底报销。 却说,方阁主话音方落,许易便将两枚玉牌接了过来。 此刻,他的心情不是很好,这个财迷正在盘算自己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原来,他正心疼自己的两枚云爆箭呢。 他很清楚这云爆箭纯粹是消耗品,用一根就少一根,还没处补充,偌大个炼金堂的废兵仓库,云爆之精已被他搜刮一空。 可以说这百二十根云爆箭,既是他最重要的保命手段,也是他最大的一笔财富。 彼时,在玲珑阁的藏宝库,方阁主敢将一支云爆箭,卖到八千,这百二十根,岂非价值百万? 说来,许易不知晓两者云爆箭的差别,否则此刻一颗心能疼死。 消耗了两枚云爆箭,只收获了一对钢爪,许易此刻纠结的是,这对钢爪到底能不能值得两枚云爆箭的价值。 心情不好,许易也没功夫寒暄,接过玉牌,冲两人笑笑,便待回房。 却听一声喊道,“姓薛的,你既有手段灭杀妖王,缘何迟迟不发,是否诚心看我等笑话!” 白衣秀士厉声喝道,此刻他已新换了一套白衫,只是一张满是挠痕的脸蛋,却没法遮掩,涂抹了些药水,正在飞速复原。 怒火烧,妒火烧,白衣秀士恼恨至极。 做惯了大人物,他的性情本就偏激,虽蒙许易而得活命,可他对许易没有半点感激,反倒生出更多的怨恨。 在他看来,许易就是成心看自己出丑,竟敢不第一时间显露本事,搭救众人。 至于许易的威胁,他完全不看在眼里,自己堂堂云家主事,方阁主都惹不起,区区一个玲珑阁名誉长老,手段再高,还敢对自己翻脸不成! 岂料他话音方落,一道炽烈兵气从他脖颈间滑过,嘴巴还在不断开阖的人头,悠然飞出舟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石洞 “如此巧言令色,忘恩负义之辈,死不足惜!” 冷峻中年冷声喝道,伸脚将残尸踢出舟外,隐蔽地扒掉须弥环,顺手弹出一颗散魂珠。 白衣秀士方要凝成人形的阴魂,随着幽蓝一闪,瞬间溃散,随风化作云烟。 “左先生,焉敢如此!” 方阁主横眉怒目,惊诧到了极点,他虽也极度不满白衣秀士,却根本未曾想过要下杀手,须知白衣秀士背后,还站着云家这个庞然大物。 冷峻中年冷道,“区区鼠辈,杀也便杀了,我等团体不谐,皆因此等小人,薛长老救命大恩,此人不思偿报,还满口风凉话,如此奸险,留之何用。” 独独不提,方才溃逃,始作俑者还有他左某人。 方阁主竟被其巧言驳得难以开言,冷峻中年又道,“方阁主无需担心,倘云家挑事,便由左某应答,只说是被血蝠妖王所杀,不告知云某遁逃一事,也算是给他云家留了脸面,料来云家也无话可说。” 方阁主彻底没话了,这人竟将前前后后,都盘算清楚了。 许易暗暗对此人留了心,这是个真正的滑头,逃命在前,反戈在后,左右逢源,满载而归。 对于白衣秀士之死,许易只有痛快,没有可惜,唯独不爽的是,一块肥肉,让姓左的独吞了,自己半点没落下。 诸事了定,许易不愿和众人应酬,冲方阁主告个罪,交还了飞行盘,独自回到房间,就着房中储备,囫囵吃了一餐,闭了房门,唤出铁精,化作银弓,拉上龙须,反复拉练起了弓弦。 方才两箭,虽然中了,他却不太满意,两箭都是瞄准地血蝠妖王的头颅,只有第二箭才中的,这和他在演武场上,试射铜币,差了不少。 许易稍稍思索,便知晓差异性如何造成的,一者是牛角弓不比银弓,前者试练数千次,银弓却是初用。 且二者力道完全不同,试练牛角弓,许易单纯的开弓射箭就行,而银弓的龙须,却需要藏锋式才能张开。 藏锋式乃是引圆聚力的法门,用之于弓弦,远未到行云流水的成功。 既知错漏在何处,许易自是要竭力弥补,强者争胜,任何一点疏漏,造成的后果,几乎是致命的。 许易说不上痴迷武道,却颇为执着,执着的原因,只在他对强大力量的向往。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既然来到这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世界,许易如何不想攀登那力量的顶峰。 他甚至会想,有朝一日,真的修炼到了功参造化的地步,是否真的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念头是飘渺的,心智却极坚毅,这一开弓,又是三百下,彻底筋疲力竭,双臂失去了知觉,许易才将铁精和龙须,收进须弥戒中。 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微微震动传来,许易睁开眼来,知晓飞舟落地了。 随着方阁主一并跳下舟来,这才发现置身于一个宽广的平台之上,平台上,已稀稀落落停了近十架各式的飞行器,却不见人。 不多时,两名绿裙侍女快步行了过来,原来是此次大会组织派来的接引人员。 半柱香后,许易进了自己分到的一间石室,透过窄窗,送目四望,群山万壑之间,明月高悬,心知此处必是会阴山的某处山脉。 飞行了四五个时辰,行程也不过数千里,的确还未出得会阴山的范畴。 月冷寂,风清幽,一夜好眠,次日一早,便有侍女接引,进了一间雅室,单独享用一顿丰盛的早餐,便又被送回房来,嘱咐许易勿要外出,静等通知。 交代完,那侍女竟就在门外站了,似乎担心许易不听劝告,贸然出外。 客随主便,许易也懒得问询,从须弥环中唤出那本新购的《万妖志》,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 厚近一尺的大部头,却充满了各种生动的故事,各式各样的妖物,几乎只有想不到,没有自然之主造不出的。 约莫了两页,方阁主行了进来,外面的侍女已然消失。 许易收起《万妖志》,忽地发现方阁主面色不豫,忙问何故。 方阁主道,“这会阴山中,不知生了何等变故,大量妖物暴虐,来的路上,好几拨队伍,都遭遇了伤亡,主办方决定省略流程,直接进入主题,未时三刻,是咱们这支队伍的兑换时间,你养足精神,稍后等我通知,千万不得出外。” 方阁主交待两句,径自去了,许易继续寻出《万妖志》翻阅。 虽是深山,主办方准备得也极是充分,堪堪将午,丰盛的午饭直接送到房来。 吃罢饭,小憩一觉,待起身时,方阁主引着雷长老,风夫人和冷峻中年,一并从窗前路过,不待敲门,许易开门行了出去,相互点头致意,便随了方阁主向西行去。 行出两里地,七八个石洞出现在眼前,雷长老,风夫人,冷峻中年见着石洞,驾轻就熟,径自行了过去。 方阁主拉过许易,交代几句,也行了过去。 许易这才明白,原来这石洞,就是检验资格,兑换拍卖号码之所。 他选择了最靠左侧的石洞,方一进入,石洞大门闭合,壁上的明珠亮起,这才发现石洞极小且陋,显是临时劈出充用。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懒洋洋地坐在一张条桌背后,有气无力道,“瞧什么呢,又不是头一回,赶紧着亮家伙吧,总不是又拿些不入流品的来充数。”显然是将许易当了熟客。 好在许易知晓根底,当下,便唤出了陈风雷的判官笔,递上前来。 霎时,白胡子老头脸色苦了下来,冷哼道,“才说但愿不是充数,就来了个充数的,看来真要向上面反映了,以后中下品的货色,不收了!” 原来这判官笔,正是中下品血器,堪堪达到此次的兑换标准,主办方举办此活动,自然希望得到的宝物越高级越好,可世上高级宝物从来都是稀缺。 来参会的各位,能弄来的,这中下品血器,占了主流,以至于近两次,主办方严格设定要求,每位参会者,最多只准上缴一件中下品血器。 是以,白胡子老头,一见中下品血器,就像见了嗡嗡飞的苍蝇一般难受。 第二百六十二章 玉掌 “两万金!” 白胡子老头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抛过一枚红色手掌模样的玉牌。 许易从方阁主处知晓,这玉牌便是参与竞标的凭证,倘若竞标成功,这玉牌便自动上缴,换句话说,这玉牌便代表着机会。 除此外,方阁主还交代过许易,万不能跟主办发讨价还价,且对方定价多数算是公允。 他心中盘算过,两万金虽然不高,相比柳风逐的那把银剑,也算不得离谱。 “别磨蹭了,赶紧接着亮吧,我这儿活还多呢。” 白胡子老头冷哼道。 许易也不废话,念头一动,水中镜的火焰枪出现在了手中。 白胡子老头接过,面色好看了不少,“中上品血器,不错不错,是个好玩意儿,这才有点论宝的意思嘛,八万金!”说完,又是一块红玉手掌,朝许易飞来。 许易接过,接着亮出了一把极长的金色长枪,正是姜南浔的看家宝贝。 白胡子老头惊得站起身来,快行两步,蹿到近前,劈手夺过金枪,猛地催动真气,长枪无真气放出,却隐隐现出纹络。 “纹络内敛,浑然天成,竟入了上品,哈哈,真是极好的宝贝,难得你舍得这种好玩意也拿出来,二十万金!” 白胡子老头哈哈大笑,念头一动,将长枪收了,竟一连抛出两块红玉手掌。 许易诧异至极,正待想问,白胡子老头笑道,“看来你小子是第一次拿这好玩意来,可得记住了,以后有好玩意,会方绝对不会让你吃亏,记着,凡是价值超过二十万金的,会方都会额外赠予一枚红掌。” 许易没想到还有此等好事,此来,他是存心要大肆采购一番,毕竟这种高层次的交易会,一年才得一次,如今他眼界奇高,凡物早已不入他眼。 若不乘此机会,大肆采买,纵然身怀万金,同样等若废纸,红玉手掌自是多多益善。 说来,许易出售金枪,心中确有几分不舍,毕竟他知道姜南浔的玩意,都是难得的玩意,可转念一想,他有哭丧棒了,旁的血器再好,怕也没哭丧棒用的顺心。 索性一咬牙,便就撒了出去。 “小子,还有什么好意,赶紧拿出来,老夫奉劝你一句,今次大会,会方可使调集了不少好宝贝,你小子切莫因为贪惜自家宝贝,而误了机缘。” 白胡子老头见许易连上品血器,说舍也就舍了,深知这是条难得的大鱼,哪里肯轻易放过,他还指着许易帮着他充指标呢。 话音方落,白胡子老头轻轻挥掌,一方锦凳朝许易飞来,“坐坐,坐下慢慢谈!” “不知有何宝物,极品法衣,天雷珠,极品丹药,这类宝贝,会有么?” 许易确实不想再出售物件了,再卖,就只能卖须弥环了,而须弥环的金贵,他很清楚,卖一件就少一件,有可能找都没处找去。 当然,若是会上真有好宝贝,他也是不肯放过的,既然老头起了话头,他就趁势敲敲边鼓。 白胡子老头捻须道,“你小子眼光倒是不低,啧啧,到底是舍得拿出上品血器的主儿,实不相瞒,你说的这些玩意,都有,为数不少,毕竟一场盛会,若是少了这些玩意,还叫什么盂兰会。除此外,还有几件更好的东西,放心吧,我老先生是不会骗人的,你小子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旁人,我老先生才懒得废话,也就看你小子像是有些机缘的,才提点你几句。” “敢问老先生可知晓在我所说的这三类,数量可是丰足?” 真要论起来,修炼界的宝贝,许易没见过多少,他知晓的也就是这三类最是珍贵,得用,偏偏是消耗品,更重要的是怕狼多肉少,想买也买不到,若是如此,这些红玉手掌,存多了又有何用? 白胡子老头笑道,“放心吧,你说的东西,存量不小,也不会都抢的,毕竟压轴的宝贝,谁都要兼顾的,一开始谁愿意费光了红玉手掌。” 许易一听是这个道理,放下心来,念头一动,一件须弥环现在掌中,正是齐名赠与他的那枚。 “须弥环?” 白胡子老头笑了,击出一道气流,摄了过去,滴上一滴血,念头进入,皱眉道,“怎生这般小,半方之地,真是可惜了,三万金!” 说罢,竟又抛飞过两枚红玉手掌。 许易奇道,“怎生又是两块!” 对这枚须弥环的价值,许易有心里准备,不会太高,要不然齐名也不会一面之缘,就相赠予。 他想不明白的是,这枚须弥环怎么值两块红玉手掌,要知道价值八万金的火焰枪,也不过换了一枚红玉手掌。 白胡子老头道,“说来你这个须弥环,几乎是废品,顶多值两万金,不过,到底是空间宝器,各州都稀缺,会方特意交代,凡储物宝器,皆须另眼相看,故此老夫加了了一万金,至于多的一枚红玉手掌,更为体现储物宝器之珍稀。” “既是老先生抬爱,在下也不叫老先生失望,最后一枚也兑与老先生吧。” 当下,许易又召出陈风雷的须弥环,递送过去。 白胡子老头万没想到眼前的青脸病汉,竟是个多宝童子,一人都快顶上好几人的份额了,心中欢喜,笑得老脸尽是褶子,接过须弥环滴上鲜血,探查一番道,“一方还多的空间,勉强算是成品,八万金,两枚红玉手掌,你且收好。” 当下,又是两枚红玉手掌,并一枚圆形晶体朝许易飞来,“出售货品,总计四十一万金,尽数存储在内,今次所购之物,尽可从中冲抵,记住,必须消耗二十万金,否则自动划扣掉二十万,小子,尽情挥霍吧!” 许易接过,收进须弥环,抱拳相谢。 俄顷,石洞左侧开出一扇小门,一个绿裙侍女站立门边,伸手作指引状。 许易随绿衣侍女进得门来,却是间更小的石室,正中一方石桌,置放着一件黑沉沉的长袍。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下手 许易明白过来,这是为保护私隐,特意准备的,参加玲珑阁的拍卖会时,见识过,倒不陌生。 他穿套好衣物,绿衣侍女又交代起盂兰会上的各种规矩,许易也不嫌麻烦,一字一句听得极是认真。 交代完毕,绿衣侍女,打开另一扇门,门外却是一条长长的石廊。 许易迈步行进,跟着墙壁上的箭头,一路七折八绕,最后,连同无数黑衣人,汇聚在了一间宽阔的大厅内。 大厅虽是建在山腹之中,也极尽富丽堂皇,连四周的山壁都细加雕刻,绘上了彩画。 众人到齐后,几位气势极壮的老者登场,最中间的那位白眉老人,当先发声,讲了一通官话,先是回溯了盂兰会的历史,又评说了当前的形势,尔后,再展望了未来的美好图景,最后强调了遵守大会规矩的重要性和惩罚手段。 许易听得昏昏沉沉,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该死的官~僚~主义。 讲话完毕,又在白眉老人的代领下,对着几幅人物画像,焚香跪拜起来,据说这画像上的人,就是盂兰会的创始宗师。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之功不可或忘。 好一番祭拜,折腾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走完了流程。 当白眉老人宣布交流会开始之时,许易甚至察觉到人群中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很快,一列列绿裙侍女,两两搬着一张宽大的太师椅行了进来,色呈资金,方方正正,极是华丽,细细观察,太师椅的左侧扶手极为宽大,且恰好有个状如手掌的暗槽。 不多时,八十八张太师椅,横八纵十一,整整齐齐排列在大厅正中,每张太师椅前后相距,皆有丈远,十分开阔,同样是为了极好的保护私隐。 许易选了左侧靠边的位置坐了,很快,先前紧挨着白眉老者站立的紫服大汉,站立在了一张高台之后,说了句“开始”,紧挨着高台右侧的石门打开,一名绿裙侍女捧上了宝物。 “这是一株五百年生的阴胎果,生于极阴之地,采撷极难,天下难寻,此物对培养灵魂之力,有奇效,诸位皆是大能之士,当知灵魂之力,对我辈是何等重要!起拍价五千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金!” 紫服大汉话音方落,场面热闹起来,许易却安坐不动,他的灵魂力强横到了一定程度,怕不是小小阴胎果能有作用的。 许易不在乎,旁人却是在乎得紧,越是修行,越知灵魂力强大之重要,偏偏锻炼灵魂之力极难,此一枚阴胎果,即使功用再是有限,但能提高灵魂力之万一,也是好的。 很快,在众人的追捧之下,阴胎果的价钱飞速翻上了一万两千金,一锤定音。 阴胎果售出后,又陆续出现了一批市面上难寻的宝药,皆被快速吃进。 许易始终不曾出手,相比宝药,他更在乎丹药,深知除非是到了血炎果那个级数的宝药,否则绝难敌得过丹药的功效,且他也观察过,争夺宝药的似乎是固定的十来人,想来这几位皆对丹道有些研究。 最后一枚鸡仙草出售完毕,终于换上了新的货色,却是一柄玉剑,中品法器。 这时,气氛才算扇呼了起来,相比宝药,血器才是武者必不可少的伙伴。 而血器炼制极难,世面上罕见,才一出场,价格就昂上了天,最后这柄玉剑以六万七千金的价格成交。 随后,一连七八件竟都是血器,看了片刻,许易也就稳如泰山了。 他瞧明白了,今次的拍卖是分门别类,有章法的。 先出售宝药,再出售血器,接下来,肯定少不了防御宝甲,丹药两大类。 果然,一件掀起高潮的上品血器的金刀,被人以二十三万金之巨摘走后,一件宝甲被请上了拍卖台。 “这是件月犀甲,众所周知,血月犀牛防御无敌,刀剑难侵,此件月犀甲正是血月犀牛的整块皮肤所制,揉以血蚕丝,火蛛网,防御极佳,能硬抗气海后期强者三击兵气!起拍价一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千金!” 紫服大汉话音方落,场面又热闹起来,能抗住气海后期强者三击兵器,已经隐隐超越上品法衣,已算得上顶级防御宝物了。 相比血器,防御性宝甲同样稀缺,如果说血器是利矛,法衣则是坚盾,缺一不可。 最终这件月犀甲,被两万金的价格,被拿下。 许易暗暗咂舌,心知这拍卖会太会拱火,他从炼金堂购了一件极品法衣,也不过费了三万金。 而极品法衣,只比龙鳄甲稍逊一筹,是能抗住气海巅峰强者十余击兵气的,比之月犀甲远胜,一件月犀甲都要两万金,想必三万金是别想拿下极品法衣了。 念头方落,一件极品法衣被请上了高台,许易的眼睛一下热了起来。 “极品法衣一件,能抗气海巅峰强者十余击兵气,起拍价两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千金!” 紫服大汉话音方落,许易便取出一块红玉手掌,放进了左侧扶手的手掌暗格中,不多时,玉牌有淡淡荧光冒起,许易便可正式参与竞逐了。 不过,许易并不忙着叫价,谨慎地观望形势。 极品法衣的价格被叫到两万八千金时,就剩了三个人还在争夺,许易知道真正的对手此刻恐怕与他一般,也在观望呢。 果然,待价钱叫过三万金后,争夺的三位,全部退出了,重新杀出的三十号,四十一号,八十七号,卷入了战团。 许易知道该出手了,待四十一号方叫过“三万六千金”,许易挺着加工过的破锣嗓子喊道,“四万金!” 四十一号哑火,八十七号喊道,“四万两千金!” 不待三十号开口,许易冷道,“五万金!” 满场竟起了强烈的呼声,见过生猛的,没见过这般生猛的,完全不把钱当钱嘛。 八十七号,三十号彻底不跟了,跟个疯子怎么斗嘛,再说一件极品法衣就算溢价,也没这么个溢法。 第二百六十四章 聚势 紫肤大汉重复三声,猛地落锤,“一号极品法衣归六十六号道友竟得!” 锤声落定,红光一闪,红色玉掌变作白色,许易知道这件玉掌失去了效应,待拍卖结束,他凭此枚玉掌,即可参与兑换。 当许易换好第二块玉牌之际,第二件极品法衣,被请上场来,紫服大汉叫了相同的起拍价后,场面还在纷乱的抬价过程中,尚未漫过三万,许易朗声出口,“五万!” 霎时,喧闹立止。 好嘛,这位爷又发疯了,谁他妈跟疯子斗,毫无悬念地,许易又拿下这件极品法衣。 说来,故作豪放,正是许易的策略,用过龙鳄甲,他对极品法衣的需求自然就大,难得有机会,自然得多买上两件。 而他深知,若是纠缠加价,很容易就打成胶着战,不如一锤定音,哪怕第一件法衣代价高昂,却能为第二件入手扫清障碍。 果然,一战成功。 当然,豪放的背后,站着的却是丰厚的钱钞,算上晶牌上的四十一万金,此刻他身怀七十五万余金,真正的财大气粗。 “二号极品法衣为六十六号道友购得,下面出售第三件极品法衣,也是本场最后的两件极品法衣之一,起拍价两万元,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千金!” 紫府大汉话音方落,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五万金!” “八号道友出价五万金,五万金一次!” 一听说还剩两件了,又知道六十六号的套路,终于有人被激得发了疯,当先就叫出了许易的两次成交价。 赌得就是不信六十六号敢直接叫出六万金。 却说八号叫价完毕,微微偏了头,似在朝许易的方向看来,摆明了是在挑衅。 哪知道不待许易应声,便听喊道,“五万两千金!” “二十七号,出价五万两千金,五万两千金一次!” “五万四千金!” “四十八号,出价五万四千金,五万四千金一次!” 八号简直要哭了,万万没想到六十六号这头猛虎没应战,竟惹来一群疯狗。 心中更是悲愤得不行:“凭什么六十六号耍狠的时候,你们就服,老子耍狠的时候,你们******更狠!” 殊不知时移世易,不可类比,眼下极品法衣就剩了两件,有了许易的两次托底,极品法衣在众人的心理价位,不自觉得就被抬到了五万金。 且就剩了两件,谁都担心竹篮打水,虽然价格极端离谱,可眼下已是过了此村就无此店的局面,谁肯放弃。 就这么缠缠绵绵,三号法衣硬是被叫到“六万二千金”,才被欲哭无泪的八号哑着嗓子,拿了下来。 随后,最后一件极品法衣,更是引发了群聚效应,直被杀到了七万金,才被红了眼的四十八号摘走。 就此防御类宝物结束,随后,一个红色丹瓶被请了上来。 “下面要拍卖的是三颗上品辟谷丹,此上品辟谷丹服上一粒足能两月不食,效用较之下品辟谷丹,胜过数倍,我辈修士,往往研究功夫,培育丹药,耗时极长,有此辟谷丹,当能如虎添翼!起拍价八千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金。” 紫服大汉话音方落,竞价声竟是稀稀拉拉。 的确,相比其丹药,辟谷丹的用处显得不那么重要,除非身陷绝地,或是修炼特别重要的功法,培育特别珍贵的丹药,武者想要进食,无论如何不算难事。 故此,此物甚是鸡肋。 最后,三两声竞价后,此物以一万金的价格,被人摘得。 辟谷丹后,又陆续拍受了凝神丹,清心丹,等几种许易听都没听说过的丹药。 待听得与补充体力,恢复精血无关,许易根本不曾动作。 果然,这几种丹药不受追捧,在以起拍价成交了两瓶后,极品回元丹,终于登上了高台。 “极品回元丹,治伤疗伤有奇效,说是起死回生也不为过,此瓶三粒,起拍价三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三千金!” “三万金!” “三万三千金!” “四万金!” “四万六千金!” “…………” 极品回元丹,不啻于再造武者第二条性命,从来都是有价无市,此番问世,自是争抢激烈! 直到价格翻过五万金后,喊声才稀少起来,但越发惨烈,仍有三五人血拼不止。 眼见着价格就要攀过六万金,许易终于出手了,“七万金!” 照样是老套路,直接狠人砸人! “七万三千金!” 有了上回的教训,这回倒真有人不信邪,二十五号冷声呼喝。 “八万金!”许易冷道。 “八万三千金!”二十五号声音更冷。 “九万金!”许易声音已寒。 “九万三千金!”二十五号声音却有了温度,这种抗暴的刺激,带给他难以言喻的爽感。 “九万三千金一次!” 直到紫服大汉喊出声来。 二十五号还是没等来六十六号的“十万金”。 “九万三千金两次!” 二十五号哭了,泪水顺着眼眶,无声滑落,心中悲凉到了极点,除了扶手处的玉掌,他还剩两枚,可囊中就剩了十五万金不到。 为了三枚回元丹,竟要消耗掉绝大部分资金,按这个架势看,剩余的两枚玉掌,多半是要报废啊! 他在心中无数次深情地呼唤,“六十六号,你快回来,老夫服了行不,快回来……” 直到紫服大汉锤声落定,二十五号像是被抽调了脊椎,瘫在了椅子上。 正如白胡子老头所言,极品丹药的准备颇为充分,第二瓶回元丹,很快再度上拍。 有了二十五号的滴血教训,谁也不敢掠六十六号锋缨。 待许易一口喝出六万金后,满场死寂,一瓶回元丹顺利地落进口袋。 随后,又是两瓶回元丹出场,许易却未再出口来。 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深得聚势用势之妙,他已先后用一硬一软两种手段,聚集了气势,占得了拍卖的先机,三次成功夺标,便是明证。 是以,他就要更合理地用势,而用势则须会藏势。 第二百六十五章 雷珠 此刻,他若再出手,必定不可能像先前那般再以六万金竟得,若是陷入苦战,则是自消大势,许易自不会去行如此蠢事。 果然,最后两瓶回元丹皆在七万往上的价格被成交。 极品回元丹后,不负众望,极品补气丹登场。 有了先前的教训,众人似乎摸透了许易的脾性,这是个不差钱的二百五,拼未必拼得赢,弄不好就得伤身,索性不与他斗,且又知晓六十六号下手有分寸,故此许易径直叫出了高于起拍价一倍的六万金,竟无人应声。 果然,一瓶极品补气丹进了须弥戒后,许易便不再出手,其余两瓶极品补气丹最终皆以七万余金的价格,顺利成交。 至此,宝药,血器,铠甲,丹药,皆进行完毕,仅剩最后一个杂项,各种炼器材料,阵法,功法,等等的总和。 而此刻,许易总共消耗了四枚玉掌,二十二万金,还剩余四枚玉掌,五十三万余金。 作为杂项,最先登场的,正是各种炼器材料。 许易有炼金堂的废兵仓库打底,对此类毫无兴趣,除非有蛟龙须这个级数的宝贝出场,或许能引得他心动。 遗憾的是,蛟龙须这等级数的宝贝,又哪是那么好找,二十余件珍惜材料拍完,也没见引得他心动的材料出现。 炼器材料结束,便是功法,功法无比稀缺,竟只有三套功法参拍,诡异的是竞争也说不上激烈,简简单单完成了此项。 显然,场间各人皆有门派,家世,什么都缺,恐怕就是不会缺功法,除非是顶级秘术的功法,而记载了顶级秘术的功法,又怎会有人舍得拿出来上拍。 功法拍卖草草结束,许易却激动得热血沸腾,但因高台之上的承载功法的金简,和他在姜南浔须弥环中见到的那枚无名金简如出一辙。 想来那枚金简也是承载着功法,姜南浔的须弥环,仅仅只装了一枚金简,足见其珍惜。 连堂堂贵胄如姜南浔者,都需要在意的功法,会是简单货色么? 许易如何不喜! “现在拍卖的是小天罡阵,精通阵道的道友,切不可放过,此天罡阵用来守卫洞府,防御山门,效果非凡,便是凝液境修士,一时三刻也不能破开,而阵法已用阵旗刻录,足能使用三次,按阵图布置,此阵便成。起拍价五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千金!” 阵道从来艰深,阵法更是珍贵,此小天罡阵,竟是连不通阵法之辈,都能使用,自是珍贵无比。 唯一的遗憾便是,此阵法乃是消耗品,不能持久,甚是鸡肋。 饶是如此,也依旧引发了一阵哄抢。 聚势如许易,也是每次加价两万,直到第十四万时,才彻底击垮最后一名竞争者的心理防线,将此阵纳入囊中。 这家伙天生就有危机意识,对这种能保命,能充当乌龟壳的玩意,最有兴趣。 阵法果然稀缺,除了小天罡阵,只有另一套阵法。 此套阵法,却是纯粹的阵法,可以被学习,掌握,立时引发了哄抢。 许易却毫不动心,他如今要掌握的东西太多了,哪里忙得过来,图的就是简便,根本没工夫钻研阵法,故此毫不动心。 最后,这套名为锁天阵的阵法,被一位从来不曾举牌的家伙,一击命中,耗费三十三万之巨。 许易不由得怀疑,此人前来,恐怕就只为了这套阵法。 阵法终结,彻底轮到了杂项,各种珍稀玩意,依次呈现,什么至阳石,极阴玉,许易甚至见到了几个蒙昧期的妖兽,除此之外,一枚纯青的下品阵石也引起了他的注意,最后被人以七万金的价格纳入囊中,惹得他又是一阵高兴,但因他从周世荣处抢来的那枚乃是白色的中品阵石,想来价值远远胜过这价值七万金的下品阵石。 “下面参拍的是天雷珠,天雷珠的鼎鼎大名,就不用某多言了,就此一盒,总计三颗,不分开参拍,起拍价五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千金!” 紫服大汉话音方落,许易心中就起了膈应,天雷珠的威力,他见识过,甚至用此物,成功迫和强者,就这个角度而言,说是无价之宝不为过。 然则,终究是消耗品,用之防身,勉强够用,若要进攻,未免不足,毕竟敌人不可能站在原地,让你攻击。 综合利弊,天雷珠的正常售价,应在万金左右。 但此物太过霸道,又极稀缺,往往是有价无市。 此刻叫出了五万金的起拍价,无疑是天价,可再是天价,许易也不打算放弃。 很快,便杀入战团。 拍卖进行到了这一步,已基本接近尾声,不少人玉掌早已耗尽,更有一些钱财已不充足,再算上自认修为高深,看不上最多用作同归于尽的天雷珠,是以,参加竞拍的人数并不多。 翻上六万金后,就剩三人胶着。 待许易凶猛杀入战团后,就剩了七十一号和他纠缠,待七十一号叫到八万两千金时。 许易森然喊出了“十万金”。 此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倘使七十一号势在必得,还继续纠缠,许易也只好收手。 “十万金一次……十万金二次……十万金成交!” 铛一声捶响,天雷珠被许易收入囊中。 拍下天雷珠,许易仅剩下两枚玉掌,二十九万金。 今次的采购任务,基本达成,他的心情很放松。 高台之上,天雷珠过后,一大波须弥环登上了高台,场面瞬间热烈起来。 储物宝器,在这方世界,永远最广泛地稀缺着。 五个须弥环,最小的不过半方,最大足有两方,最后的成交价,却都超过了许易和白胡子老头交易的一倍还多。 许易并不眼热,他知晓拍卖就是如此,永远会大幅溢价,他购入的几件宝贝,不也是这般么。 毕竟,主办方辛辛苦苦弄阵仗,拉人气,不是做慈善。 须弥环过后,终于有许易感兴趣的东西登场了,一颗异兽卵,大如锤头,纯白如雪,孵化三年未曾孵化。 第二百六十六章 小天罡阵 在紫服大汉的口中,这枚不知名的兽卵,几与四大神兽等齐。 场面急速升温,妖兽本体强大,却极难驯服,唯有从幼时下手,最是容易。 这可雪白兽卵三年不曾孵化,已显神异,没准便是天妖中的上三品,若能加以驯服,纵横天下,威加四海,亦非传说。 许易同样被刺激得热血沸腾,取出一枚红玉手掌,搁进扶手的暗格里,等待竞价。 然紫服大汉,话音未落,他便傻眼了,“无名异兽卵,起拍价二十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万金!” 才回过神来,异兽卵的价钱,已然飚过了五十万。 许易内心一片冰凉,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点身家,和真正的豪门巨族,到底差了多远。 这场厮杀极为激烈,看得许易目眩神迷,最后这枚异兽,被三号买家,以一百一十万的天价,收进囊中。 观此一战,许易浑身冰凉,双手几渗出汗来。 直到他万万没想到的灵土被捧上高台,他才感觉自己的身体重新有了温度。 紫服大汉指着个巴掌长短的正方体紫色木盒道,“此一匣,盛着的乃是灵土,灵土者,天地灵气所钟所化也,称为仙家宝物,亦不为过。此一匣,计有五百粒,按照一粒百金的价格计算,起拍价五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千金。”说着,打开木盒,露出黑亮的珍珠一般的土粒来。 灵土世所罕见,乃是用于培植奇珍宝药之圣品,直至今日,修炼界的文字也未详细列明,灵土到底产自何处,端的是神秘莫测。 既少而功用奇大,紫服大汉话音方落,场面便几近白热化。 许易赤红了眼睛,盯着呐乌黑发亮的珠子,喉头有点发干,心中激荡得快要沸腾了。 灵土之于他,某种意义上,比神元丹还要珍贵,简直志在必得。 就在许易愣神的刹那,灵土的价格飞速窜到了十万金,竞争者陡然减少,仅剩六七位胶着缠绵。 “十万六千金!” “七号道友,十万六千金!” “十一万!” “八十一号道友,十一万金!” “十五万金!” 许易出手了。 依旧是原来风格,不计成本,重手砸人。 “十六万金!” 七号冷声喝出,心中冷笑,“以为灵土是那几颗丹药?区区狡计,能下住谁!” “十七万金!” 八十一号亦不放弃,也改了先前两千金两千金加价的幅度,以万金的增幅显示着自己的决心。 “二十万金!” “六十六号二十万金,二十万金一次!” 紫服大汉欢愉地喊道,主持过许多次拍卖,从未见过六十六号这种令人舒爽的个性买家,凡是这人看上的,无不是高溢价出手,若不是组织向来自守,他都要怀疑这六十六号是不是组织请来的托儿。 陡然加价三万,一下子调到了二十万金,已是起拍价的四倍,还在竞价的几人心中齐齐一颤,暗道这六十六号太过疯狂。 “二十一万金!” 七号冷喝道,心中已在颤抖,按这个局面看,六十六号不是装疯,怕是真疯了。 “二十五万金!” 许易随口出价。 咔嚓,七号的一颗心,彻底裂成两半,死死攥着拳头,再不出言。 “二十五金一次……二十五万金两次……二十五万金三次!” 铛一声脆响,一匣灵土,终于为许易所得。 满场不知多少人暗笑此人痴傻,二十五金,天下何等宝药不可购得,有这笔资材,何苦买这一匣灵土,直接买药不得了。 可在许易心中,却是千值万值,因为秋娃只有一个。 此次竞标,他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哪怕杀到百万金,拼着兑出所有宝物,他也要将灵土夺回。 成功竞得了灵土,许易手中,仅剩了一枚红玉手掌,总计七十五万余的金票,也只了剩了四万余金。 而他知晓,拍卖到了这个地步,重宝频出,区区四万金,是别想有什么作为了,这枚红玉手掌,也便作了废。 不过,许易心中却十分安然,因为他觉得这钱花的值,花到了点子上,今次参会,他自认为收获极丰。 成功补充了两件极品法衣,算上身上这件,已有三件极品法衣,叠加着用,比龙鳄甲都强出多多,这条小命算是有了保证。 再购入了三枚极品回元丹,三枚极品补气丹,算上从姜南浔处扒拉来的,其极品回元丹和极品补气丹各达到了六枚之多,只要不一击毙命,就等若多了好几条命。 一套小天罡阵,又是一件极品乌龟壳,于修为不高、仇家不少的他而言,心理安全得到了极大幅度的提高。 再算上这匣子灵土,了却了目前他心中的最大挂碍。 钱是干嘛的,钱不就是买自己舒心的,他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情,却有着“钱是王八蛋,花完再来赚”的光棍。 就在许易安然地盘算着心思的当口,让他想不到的宝贝上场了。 紫服大汉掌中摊着一方檀木丹盒,一颗淡金色的鸽蛋大小的药丸,安安静静地躺在其间。 此物方一显现,许易竟听见不少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紫服大汉朗声道,“神元丹,下品神元丹,化海之神丹,起拍价八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千金!” 许易的呼吸陡然也急促了,霎时,耳边响起了铺天盖地的竞价声。 许易却死死咬了牙口,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这躁动的思绪,就御使着嘴巴张了开来。 虽说,齐名已开始炼制神元丹,但丹成与否,许易不敢打包票。 由是,眼前的神元丹对许易的诱惑天大,经历了太多的越阶挑战,许易已经受够了这种力量上的压制。 神元丹便有改变这种力量对比的神奇功效,怎让许易不心动。 只不过理智压迫着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若要竞争,他还有一块红玉手掌,拼着兑掉一些宝贝,弄回神元丹,并不是不可能。 但他知晓自己的情况,化海之时,一颗神元丹只怕远远不够,而他如何敢保证,紫服大汉还能拿出第二颗第三颗。 第二百六十七章 飞骑 即便是有第二颗第三颗,他又如何保证,必定全为他所得。 问题如此清晰,许易也只能压抑**了。 最后这颗神元丹,被炒上了二十五万金之巨后,被人拿下。 随后,第二个神元丹问世,也是最后一颗参拍的神元丹,最终以三十一万金结束竞价。 场间几乎全是气海境强者,看着神元丹对他们应该没什么作用。 可场中众人,谁无子弟,谁无亲友,神元丹这种被高度垄断的宝贝,抢走一颗,就意味着家族子弟,多了一位气海境强者。 一位气海境强者的价值,又岂是区区金钱能够衡量的。 “好了,下面是本次交流会最后一件拍品,烈火符……” 话至此处,紫服大汉的讲话,第一次被巨大的喧哗声打破。 “好浓的威压,竟是灵符!” “天啊,这是传说中的仙家宝物吧!” “此物,我云中殿势在必得,还请诸君袖手旁观!” “此话有如狗屁,天下宝物,有能者居之,难怪堂堂云中殿,一代不如一代!” “……” 满场嘈杂,许易的视线也被紫服大汉手中的烈火符吸引住了,心中砰砰乱跳,但因紫服大汉手中的这张烈火符,和从姜南浔须弥环中找到的那张看不出材料的红色卡片,模样神似,唯独不同的是,这张烈火符遍布纹路,散发着恐怖的威压,而那张红色卡片却平平无奇。 “静静,都静静,诸位也算是老朋友了,何以如此沉不住气。还请遵守大会规章制度,否则将取消竞拍权,非但如此,先前竞拍之物,一并取消。” 紫服大汉沉声冷喝,这才将满场喧闹压了下来,“此符乃本会机缘巧合所得,珍贵异常,原本是不会拿出来参拍的,奈何鄙会大长老宅心仁厚,要为此次盂兰会加一把火,这才拿了出来。不错这烈火符正是灵符,乃仙人所致,能瞬间释放地火,焚烧方圆十丈,威能极大,便是感魂期老祖,亦不敢轻撄其锋。起拍价五十万金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万金!” 许易自以为异兽卵参拍之际,见识了大场面,直到这灵符的出现,才让他彻底开了眼界。 竞价的场面算不得热闹,只有五家参与争夺,细细观察,许易记起了,正是参与异兽卵最后角逐的五家,旁的宝物,几乎不见这五位出手。 那知道,一出手,便见了风雷,短短十数息的功夫,竞价已轻松攀过了百万金。 就在许易瞠目结舌的震撼中,灵符最终以两百三十万金的价格,被一号客人纳入囊中。 许易默默作了个估算,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以他如今的暴富之身,倾家荡产,也决计凑不出这张灵符的价钱。 细细一想,仙家之物,能威慑感魂期老祖的至宝,确也值了这个价钱。 “诸位道友,至此,今次的交流会圆满结束,感谢诸位道友的鼎力支持,下面请拍得物品的道友,到各个通道交纳玉掌并钱钞,兑换物品,稍后诸位道友可自由交流,亥时,鄙会将会举办盛大宴会,还望诸位道友,准时到场!” 说着,紫服大汉拱手一抱拳,退了下去。 忽地,左右两面墙壁各开七八扇小门,一位位绿裙侍女,殷勤地引着诸多黑袍人,朝各个小门行去。 许易也在一位绿裙侍女的带领下,经过小门,绕了几次,进了一间窄门,又是间封闭的石室,正东的墙壁上,有个硕大的玉牌,玉牌之上镶嵌了手掌模样的暗格。 在绿裙侍女的吩咐下,许易将玉牌,金票,以及蕴含四十一万金的晶牌递了过去。 在绿裙侍女的操作下,一枚枚玉牌置入手掌模样的暗格,一个个物件从玉牌边的窗口,滑落而出,与此同时,晶牌急闪,最后破碎,一叠金票最后全部从晶牌的吞钞口消失不见。 而许易购得之物,一件件出现,被他仔细检验,次第被他收进须弥环内。 宝物入囊,许易彻底松了口气,心情不错,掏出张百金的金票,随手塞给了绿裙侍女,欢喜得她快叫出声来,随后,又殷勤地引着许易返回大厅。 许易回转之时,大厅之中,已人声鼎沸,呼喝声此起彼伏。 “某出售炎蛇血,只换上品法衣!” “某家新得一件中下品血器,愿换上品丹药。” “五百年生的仙露草,五千金就卖了!” “…………” 场面热闹,许易也渐渐生出了兴趣。 他囊中恰有一枚鬼牙,一对血蝠妖王的钢爪,正没想着用处,若在此间,遇见称心如意的玩意,兑上一件两件,也是美事。 当下,他便在场间游荡起来,逛了一会儿,得出些心得,凡是在场中叫卖的,多是些寻常玩意,凡是鬼祟散落四周的,或许有好玩意。 许易念头一动,将鬼牙召进掌间,摊在手中。 哪知灰白的鬼牙,如萤火之于黑夜,显眼至极。 还未走出几步,立时被人围了上来,有招摇着手中宝贝要求相换的,有挥舞着金票喊买的,有高声询价的。 许易意识到自己手中的鬼牙,恐怕真是好物件儿,不过人多眼杂,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出要换些什么,只好高声道,“再看看,再看看。” 他这般一说,围观众人立时退散了,毕竟,都是大人物,且这个级数的交流会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好玩意。 这不,许易这边方婉拒出口,东边角落又传来巨大的喧嚣,显是又出了好玩意,人群又一窝蜂地朝那处涌去。 许易正待收起鬼牙,继续观察,一个高大的身影行到近前,传音道,“色呈灰白,将要化青,看来这只元鬼道行不浅,堪将化作鬼王,此等级数的鬼牙,江湖上久不见矣,恰好老夫要打造一柄阴性权杖,正好拿来作枢纽,尊驾开个价吧,或者有哪方便的需求,自管倒来,老夫必定全力满足。” 许易哪里知道这鬼牙价值几何,且在这难得一遇的交流平台,兑换钱钞,无疑是浪费机缘,念头稍稍盘算,说道,“本座欲寻一能飞行的坐骑,若有能让本座中意的,便可相换!”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机关鸟 选择飞行坐骑,乃是许易深思熟虑的结果。 眼下,他进攻,防御,补充类装备,基本齐全,再多补充,一者难有精品,二者用处不大,不如补充自己的短板。 思及古墓之行,被雪紫寒等追捕之时,人家跨坐灵禽威风不凡,他两条腿溜得再快,也难免被动。 念头到此,他便想换上飞行坐骑。 却说他话音落定,高个黑袍沉思许久,说道,“尊驾能否换个要求,上品法衣,下品血器,也都是可以的。” “抱歉,某只要飞行坐骑!” 许易冷道,心中却欢喜,大略试出鬼牙的价值,大概在一到两万金左右浮动,倘使遇到急切的买家,当还有不小的上浮空间。 说罢,许易调头便行,走出十余步,便听见身后那人传来重重叹息声。 随后,他便被高个黑袍拦住了,“罢了,尊驾随我到静处来!” 许易随他行至一处角落,忽地高个黑袍手中多了个通体乌黑的木器,寻常板砖模样,许易正看得莫名其妙,高个黑袍掌中又多了个月饼大小的圆盘,许易猜到必定是操控装置。 果然,随着黑袍的操作,板砖开始伸缩,延展,片刻,一只木鸟呈现在了眼前,两扇长足二尺的翅膀,平行张开,鸟身极短,仅二尺长短,背部稍宽,明显是方便骑乘之用。 黑鸟方现身,许易唬了一跳,惊诧道,“怎生不是灵禽?” “你要活的?” 忽地,高个黑袍心中十万头某动物,狂奔呼啸而过,连忙道,“有有有,尊驾稍等!” “慢着,我只是随便一问,原想着你有极品灵禽,没想到确是这玩意,不错,我很满意!” 许易嘴上无比淡定,心中却冷汗狂飙,暗忖:看来还要继续加强阅读、学习啊! 说来,许易的确不知晓灵禽和机关鸟之间的诧异,但高个黑袍的反应,却帮他做出了选择。 原来,所谓灵禽,说穿了只是凡鸟,大部分都是世代家养的高大禽鸟,极少的是蒙昧期的妖禽。 只不过修士多用之飞天遁地,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曰为:灵禽。 此物要食要饮,体积不小,若要随身携带,还得购置价格不菲的灵禽袋,时不时还得拎出来放风,十分麻烦。 反观机关鸟运用机关之学,耗费珍贵材料,经由大匠师之手,才能锻造,不食不饮,携带方便,飞腾方便,既高且捷,远胜寻常灵禽。 若非高个黑袍实在相中了许易的那枚鬼牙,如何舍得相换。 却说许易话音方落,高个黑袍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知晓露了底,让面前的二愣子听出了话缝,心中悔得不行,却知晓再诓不得此人,又放不下鬼牙,索性绝了别的心思,沉声介绍起这机关鸟来。 “此机关鸟,乃四级大炼师的作品,通体皆宝,珍贵非常,飞腾高度,最高达两百丈,速度远胜寻常灵禽,目前才行驶了五千里,还有两万五千的里程,此物极其珍贵,若非实在相中尊驾的鬼牙,老夫决计舍不得拿出相换。当然,两物之间差价极大,尊驾必须补齐差价,否则老夫宁可舍弃鬼牙,也万不肯相换。” 高个黑袍不住搓手,似在下很大决心。 不须高个黑袍言说,许易便知道鬼牙决计顶不了这枚机关鸟的价值,方一眼,他便相中了此物,真正满意到了极点,“罢了,本座也不占你便宜,这样吧,你我同行,假作分别对外出售鬼牙和机关鸟,以两物的最高价为准,二者之间的差价,便由本座补齐。” 此法甚是公允,高个黑袍自无不允。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丈远,对外吆喝着出售,很快掀起不小的波澜,尤其是机关鸟,受关注度远远高于鬼牙,数十息后,两人各自以价钱不合适为由,婉拒了所有的买家,各自分开,绕行一圈,又在原处聚齐了。 许易心情有些复杂,一方便,他觉得自己出了馊主意,道理很简单,机关鸟远比鬼牙受追捧,众相竞逐,溢价肯定比鬼牙为多,而这多的一部分,显然还得他许某人买单。 最后,鬼牙竟得的最高价为两万五千金,而机关鸟却足有四万金,中间竟产生了一万五千金的差价。 另一方面,许易有些欢喜,机关鸟迟早是他的,越受追捧,证明自己实实在在得了件好玩意。 许易说话算话,补齐了一万五千金的差价,交付了鬼牙,成功将机关鸟揽入怀中。 交易既成,许易也就不怕丢人,拉着高个黑袍,仔细询问了操控之法,尤其是瞧见飞行盘上玉片显示的飞行里数,与高个黑袍所言相同,彻底放下心来。 高个黑袍虽嫌麻烦,也只好苦着脸,耐心教授。 好在许易操纵过飞舟,学习起来,并不困难,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掌握了飞行盘的操作方法。 得了机关鸟,他口袋中的金票,又少掉一大块,只剩下两万余金,思及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多,顿时生出将血蝠妖王的一对钢爪出售了换钱的冲动。 好在理智很快盖过了冲动,暗暗告诫自己,于今,自己赚钱不难,费些功夫,从炼金堂废兵仓库倒来些材料,耗费些辛苦,锻炼出血器,何处换不得钱来。 一番心理安慰后,许易便又在场中游逛起来,忽地,发现个有意思的地方。 不少人面前多了个牌子,不再是单一的展现某件物品,而是列出了门类。 有的书着“丹药”,有的写着“铠甲”,有的刻了“血器”,等等。 无疑,每一位写着牌子的,身前的人流都要大了不少,毕竟,能显门类的,必有独到之处。 可惜,许易对这些没兴趣,一一绕行。 忽地,瞥见西侧最角落一位身材矮小的黑袍人,身前的牌子,写了个红色的“毒”字。 许易心中猛地一凛,快步行了过去。 一瞬间,他想起了青芒,想起了水中镜。 待到近前,他又定住了,暗忖,“既然毒物如此霸道,缘何此处异常冷清,难道众人皆不明此理,显然不是,到底是何处出了漏洞。” 第二百六十九章 莽牯珠 压下疑惑,许易沉声道,“可有剧毒之物!” 他话音方落,矮小黑袍面前多了一排瓶瓶罐罐,接着,便听矮小黑袍人,絮絮叨叨介绍了起来。 这一介绍,许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真是没有最毒,只有更毒。 相比之下,青芒只是小儿科,可为何此间毒物,无人青睐呢。 念头到此,豁然开解,许易将自己代入了买家,很自然地想到问题在何处。 问题的关键,便在于这些毒物,不具备速度和穿透能力。 青芒之毒或许及不上,但蛇戒的发射速度,和青芒的穿透力,却足称道。 须知,修行到了气海境,武者的灵魂接强大到了,能生出警兆的地步,想要下毒,布暗器,对气海境强者,根本无法成功。 许易用青芒灭杀水中镜,也不过是占了距离短,速度快的便宜,要不然水中镜怎么可能中招。 反观眼前的瓶瓶罐罐,皆是剧毒,可如何投送呢。 也制作一枚青芒一般的细针,沾了毒液,重置于蛇戒之内? 听着是好主意,可又去何处寻如青芒一般高穿透力的物件呢,还得打磨成细针。 若有这般麻烦,直接用那具有高穿透力的器物,灭杀对手,反倒简单。 想通此节,许易意识到自己多余走这一遭,当下,冲那人一抱拳,道声“搅扰”,转步便行。 “慢着!” 那人传音道。 “不知尊驾有何见教!” “老朽摆了半天,阁下是第一个过来的,也算缘法,不如帮老朽开个张,也好招揽些人气。” “抱歉,本座不需要毒物!” “不需要毒物没关系,总需要避毒之物吧!还是那句话,这头一桩生意,老朽定是要做成的。“ 许易定住了脚步,转头身来,“避毒之物,不错,本座有些兴趣了。” 他的确生出了兴趣,有过青芒的遭遇,让他对毒物极为忌惮,又经历了探墓之行,他知晓一些奇绝幽深之地,毒瘴四溢,这避毒之物,还真是不可或缺。 “不知阁下,想要什么!” “那得看你有什么!” “老朽一生痴迷毒物,避毒宝物不少,老朽倒是还不知晓阁下到底能拿出什么宝物相换,有言在先,钱钞等俗物,阁下免开尊口,只接受以宝易宝!” 刷的一下,许易手中多了一对钢爪,正是血蝠妖王唯一的遗物,云爆箭都未对此物造成丁点伤害。 蹭地一下,那人上前一步,手中多了一块幔布,直直朝许易双手罩来。 许易闪身后退,心念一动,将钢爪收进须弥环中,冷道,“尊驾何意,莫非要动粗!” “误会了误会了!” 那人急急解释,“实在未想来阁下竟有此等重宝,老朽是怕现了光,遭了哄抢,想遮挡一番,快些拿出来,让老朽细细查验,若真是开智中期老妖之物,老朽定不让阁下失望便是!” 得了解释,许易释然了,的确,不会有人蠢到在此处动武,当下,任由那人遮挡,招出了钢爪。 那人接过一只细细在手中摩挲,呼呼的热气,几要将面上的黑幕冲开。 “果真是那物,阁下实力非凡,老朽佩服,连开智中期的血蝠妖王都丧在你手中,实在可敬可畏。此物老朽相中了,愿以莽牯珠相换,佩戴此珠,能避万毒,即便不慎,剧毒入血,服之立解。当然,大千世界,万花万色,老朽若说能解尽天下之毒,必是诳言,但可以这么说,除非是天妖中的上三品那个级数的妖物之毒,此珠皆可解得。” “甚好!本座换了!” 那人大喜,便要伸手来抓钢爪,却被许易避开,那人笑道,“老朽太急,太急了,见谅。”话音方落,手中多了一粒雪色珠子,顶上串着一根缚蛟绳,朝许易递来。 许易道,“不急不急,先弄清了两件东西的价值,再换不迟!” 此话一出,矮小黑袍人心中猛地一掉,暗骂道,“还以为能蒙一笔,没想到却是他娘的一只老狐狸。” “阁下不言,莫非不同意,若是有异议,本座绝不勉强!” 说罢,许易拔腿便走。 “阁下何急,老朽岂是占人便宜之辈,按你的法子来便是!” 一语道罢,心中却在滴血。 半盏茶后,许易拒绝了一波又一波的尾巴,再度和矮小黑袍人聚齐。 许易心中震惊到了极点,万没想到血蝠妖王的两只爪子,竟是这般的值钱。 十五万金,足足十五万金,三颗天雷珠也不过这个价钱,他实在想不通,一对钢爪怎的如此值钱。 说来,还是许易见识太小。 当今之世,人道大昌,妖物多避在深山老林,出世极少,尤其是开智期的大妖,多年不曾问世。 许易所得的这对血蝠妖王双爪,乃是血蝠妖王最犀利的看家宝物。 血蝠妖王的修为,堪比气海境巅峰强者,这对钢爪,完全可类比气海巅峰强者手中之血器。 而钢爪乃大妖一身精血所化,其珍稀程度,远在血器之上。 姜南浔的一柄金枪,便卖了二十万金,这还是无溢价的,这对大妖本命精血所化之钢爪,被叫出十五万金的价码,的确算不得离谱。 而那颗莽牯珠显然也非凡物,竞出了八万金的高价。 矮小黑袍人苦了脸道,“不公平,阁下的妖王钢爪,因其稀缺,溢价太多,真正的价值,却未有此数目,阁下不会按此数目,售与老朽吧!” “自然不会,本座岂会强买强卖!” 许易冷笑道,“没关系,阁下不愿承担溢价,本座承担就是,待本座将这对钢爪卖与他人,再来向阁下溢价购买莽牯珠如何?” 矮小黑袍人听了此话,像是吃了****,憋闷至极,嘴上却道,“玩笑,老朽就是开个玩笑,按规矩办就是!” 双方谈妥,交易很快达成,许易收获了莽牯珠,共七万金的金票,手中的现金,终于不再捉襟见肘。 至此,许易该卖的都卖了,该买的都买了,心念闪入须弥环,见了今次所得,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言蔽之,他此行圆满甚至超额达成了既定目标! 第二百七十章 钓 圆满完成了任务,许易便不再四处游荡,盘膝寻了角落坐了,再次对自己的装备,进行了一次大盘点。 储物宝器三枚:柳风逐的须弥环,水中镜的须弥环,姜南浔的须弥环。 进攻宝物若干:铁精,哭丧棒,一百一十八支云爆箭,蛟龙须,三颗天雷珠,音速飞刀。 防御宝物:极品法衣三件,上品法衣一件,莽牯珠一枚,小天罡阵一套。 辅助类宝物若干:极品回元丹、补气丹各六枚,普通丹药若干瓶,灵石翅膀一枚,缚蛟网一张,机关鸟一只,极品五行旗一套,中品阵石一枚。 杂项若干:金币九万余,阴尸一具,灵土一匣,功法金简一张,未知红色卡片一张。 默默估算着自己的战力,心中隐隐有些激动,如此多的宝贝叠加起来,气海境以下,他用不着怵谁。 的确,如此多的宝物,若换算成金币,将是个恐怖的数字,气海境以内,恐怕再难有人有他这般丰厚的身家,这哪里是打架,分明是拿钱砸人。 细细追溯,机缘巧合,在码头上截获的这枚铁精,几乎是缔造这庞大身家的最重要源头。 因为没有铁精,就没有哭丧棒,没有哭丧棒,就没有探墓之行的种种反杀。 当然,强大的灵魂力,和聪明的大脑,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前者等若给许易开了个不小的外挂,借着强大的灵魂力,他才拥有超越寻常武者素质,最终修行有成。 而聪明的大脑,则是他游走生死边缘,屡屡化险为夷的根本保证。 正是此三者,紧密联系在了一处,才锻造了如今的许易。 如今盂兰之行,圆满成功,许易思考起了下一步的去处。 得了灵土,他有一种想立时奔赴天山派,索回秋娃的强烈冲动。 可理智又告诉他如此做法是盲目的,但因齐名说得清楚,神元丹之成,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如今已过去数天了,只需稍稍忍耐,化海就在眼前。 “罢了,已忍耐这许久,不差这几日了,雪紫寒的人品,当信得过!” 许易暗暗咬牙,定下了方略。 忽地,一声锣响,四面石壁的十数小门,尽皆打开,交流会到此结束。 经过曲曲折折的弯道,各自寻着密室,褪下黑袍,恢复本来面目,在绿裙侍女的导引下,各自归去。 晚间的饮宴,极是丰盛,说龙肝凤髓,那是夸张,但山珍海味,在座多有,几乎绝大多数菜品,许易叫不出名来。 叫不出就叫不出,能入口便行,他是纯粹的新人,跟谁都没交情,只顾埋头猛吃,丝毫不像其他人,端了酒盏,四处应酬。 雷长老来敬了一杯,风夫人敬了三杯,同方阁主对饮了一杯,他便彻底解放了,自己这桌吃得差不多了,又端了酒盏,故作交流,寻到别桌,作了下来,又胡吃海塞起来。 好在席面一开始,应酬就开始了,不少人甚至都忘记自己原来坐哪桌了,更不提记得自己这桌都坐了有谁。 许易的游击战完成得非常成功,一连换了五桌,吃得食物都到了喉管,他才不得不收手。 两世为人,他敢对天发誓,今儿个是吃得最酣畅淋漓,舒坦惬意的一回。 填饱了肚子,他也懒得再此久待,跟方阁主打声招呼,径自回了房间。 天高风冷,山月流辉,许易在窗前接着月光翻了几篇《万妖志》,便躺下了,一夜好睡。 次日一早,天方发蒙,方阁主便来召唤。 一炷香后,许易已乘坐飞舟,站在了云海之巅。 众人谈笑风生,有默契地故意不谈盂兰会上所得,风夫人似乎对许易起了极大的兴趣,一直攀着许易谈话,即便许易只偶尔回应几句,也丝毫不能减了她的兴致。 反倒是雷长老和冷峻中年,聊了片刻,倍觉无趣,各自退回房去。 许易对四大世家,实在没什么好感,若非这位风夫人姿容实在不俗,本身就是绝美的风景,他早拉下脸来,出声赶人了。 “薛长老,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薛长老赎罪,不知薛长老可有兴趣作我风家的客卿么,您先别忙着拒绝,且听妾身将话讲完,作我风家客卿,绝对比玲珑阁的荣誉客卿,还要自由,每年的薪金,也绝对在玲珑阁之上,且风家和玲珑阁素来关系极佳,两者之间,并不相冲突。我风家也可承诺,除非遭遇了对手入侵本家,绝不要求您出手相助,不知您意下如何?” 风行烈新亡,风家正是风雨飘摇之际,薛长老的出现,好似一颗耀眼的流星,照亮了风夫人的天空。 那对血蝠妖王的惊艳灭杀,让风夫人意识到,结交此人,也许能给实力大损的风家,带来巨大的转机。 “听起来不错,不过薛某还须考虑一二,回城之后,第一时间给夫人答复如何?” 既是白捡钱的活计,许易自不会拒绝,不过他清楚上赶着不是买卖,要想钓大鱼,还得放长线。 “如此甚好,妾身恭候长老大驾!” 风夫人盈盈一蹲,美眸灿然,“那妾身不打扰薛长老的吟赏烟霞的雅兴了,妾身告退。” 许易点点头,忽地,一股冷气,直冲眉梢。 许易快步行到舟首,诓言几句,方阁主便将飞行盘交与了他。 许易证明了自己的强大实力,方阁主也就不担心山中精怪了,且方才风夫人拉拢许易,并未避讳方阁主,方阁主一边好笑风家不识仇人,一边也意识到自家这位薛长老行情势必一路走高,自也乐得相送人情。 方阁主去后,许易操控着飞行盘,飞速下降着高度,待下降到百丈左右,他运足目力,已能看清下界风景。 这一入眼,许易便呆住了,青碧的山岚中间,一条黑的发亮的河带,蜿蜒而游,最让他触目惊心的不是这条发亮的河带,而是黑带上密密麻麻的阴虱浮尸。 许易认出来了,这条黑带正是他在杀生王墓中,曾经遭遇的那条阴河。 第二百七十一章 练 不知何故,阴河竟然泄到了山腹之外。 如今的许易,今非昔比,敏而好学之下,修炼界的常识,基本掌握。 阴河几是幽冥之物,即便在阳世有着存在,也往往在极阴之地,怎可大白于世。 而一旦流淌到了人间,阴河也就不复再成阴河,河面上遍布的阴虱,便是明证。 此物极阴,受不到阳光,才随河带流淌而出,立时便失了性命。 至于阴河本身的阴气,也会慢慢发散,天长日久,最终消逝于天地之间。 而眼下这条阴河,似乎才从山腹泻出不久,阴气逼人,隔着百丈,都能感觉到这冲天寒气。 再联想到来时遭遇的血蝠妖的疯狂攻击,以及其他修士遭遇的妖物攻击,许易猜测,这番异变怕不与这阴河外泄,大有关联。 至于阴河如何出了变故,怕不是与上次探墓一行有关。 念头到此,也便打住了,他没心思去研究这些,当下全速操控着飞行器,朝城中飞去。 申牌时分,飞舟在起飞地降落,冷峻中年冷哼一声,只冲许易抱了抱拳,道声“后会有期”,得意洋洋去了。 雷长老皱了皱眉,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交代薛长老今后有用得着雷家的地方,千万开口,也自去了。 倒是风夫人迟迟不肯告别,方阁主心知这位又该攀扯许易了,心中好笑,也不点破,告个罪,先自去了。 果然,风夫人还是纠结客卿之事,许易不待她绕圈子,笑道,“夫人的心意,我已知道了,过几日吧,过几日,我亲自上门拜访,你看如何?” “那自是再好不过了,妾身必定和外子一道恭迎!” 风夫人盈盈一礼,这才告退。 和方阁主浅酌几杯,许易便即告退,出了玲珑阁,念头转了转,家中无人,回家也没意思,径自朝炼金堂行去。 到得炼金堂,交付了钱钞,很快,他便来到一间狭长的密室内。 此地,正是许易赁来,专门练箭之用。 灭杀血蝠妖王的两箭,既让他看到了云爆箭的威力,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射术的问题。 原本,按赵八两的说法,他如今的射术已到了相当高明的水平。 不过,许易还想追求极致,道理很简单,云爆箭实在太过珍贵,纯粹的消耗品,他浪费不起。 不如想办法,将射术练得更加精准,这也算是变相省钱。 进得房来,稍稍在石床上打坐休息片刻,许易便开始了射术训练。 故意选择密室训练,正是为了方便铁精化弓。 弓真神弓,箭自然不可能是云爆箭,十余袋精钢箭铺了半个角落。 唤出铁精,暗送掌力,化出银弓,牵引蛟龙须制成弓弦,右掌引箭,连划双圆,搭箭张工,银弓被引出半弧,脑中想着赵八两传授的射术心得,感知力放开,脚下一跺,激发传声装置,前方三十丈外,一侧墙壁又铜币激出,嗖的一下,精钢箭流星赶月,追击而去。 蹼的一声闷响,钉在了正前方的软木墙上。 第一箭便落了空。 随后,许易一连射出数十箭,待得双臂微微发麻,才停顿下来,脸色有些灰败。 果然如他所料,换成银弓,准确率较之牛角弓下降了一大截。 彼时,用牛角弓试射,到得最后,他十箭已能射中四五箭。 而此刻,十箭竟只有一两箭中的。 一者银弓的力道远胜牛角弓,掌控难度提升了一大截,二者,钱币从激发装置中弹出,远较从赵八两手中来得迅疾。 有难度不怕,他此来正为挑战难度,稍稍调整,便恢复了斗志。 引弓搭箭,发射,引弓搭箭,再发射…… 眨眼,又是三十箭发出去,准头较之方才,已有了明显的提高,十箭之中,竟已能中得三箭。 许易犹不停歇,继续引弓催发,又是三十余箭.,这次没有明显的提升,双臂之间却传来了难以言喻的酸痛。 连续百余箭的六牛之力,几已到达他的体力极限。 若是寻常武者,此时,精神早已疲乏至死,难以为继,然许易灵魂却坚如磐石。 经历过太多次的极限训练,他很清楚挑战极限,会给身体和灵魂都带来极大的好处。 是以,他并停歇,而是继续弯弓搭箭。 嗖,嗖,嗖…… 一箭两箭…… 许易已记不清多少箭,他只知道双臂已然疼痛得让鼻子发酸,却还不住地化圆,张开。 不知觉间,双臂已然肿胀起来,浑身的肌肉疼得好似钢刀剔骨,甚至灵魂深处也传来一阵空虚。 许易知道接近极限了,强大的意志力压迫着自己继续张弓,压榨着身体的最后能量。 一箭两箭…… 忽地,许易整个人身体一轻,再没了疼痛,张弓搭箭,竟是行云流水。 感知的世界,也一下子鲜活了,铜币不再渺小,速度不再迅疾,那一方世界,他似乎成了主宰,心到箭到。 一时间铜币如鱼,箭雨如网,竟是招招中的,无一漏网之鱼。 却说,就在许易进入玄妙境界的当口,西去广安府一千五百里,会阴山麓以北,一座巍峨大山,如洪荒巨人一般,耸峙傲立。 大山正中的三座主峰,笔直插天,终日白云缭绕。 左侧那座山峰尤为俊秀,半山之上,殿阁林立,绿意葱茏,又有巨瀑倒挂,终日,白禽翩飞,瑞兽出没,正是人间福地,长生洞府。 此峰正是大名鼎鼎的天山派雪冷峰,首座正是名震幽州的玉清仙子。 此刻已然入夜,月华极好,清辉灿灿,在半山腰聚光阵的加持下,半座山峰晶莹如雪,瑰丽已极。 一块平整的崖石上,一个白衣女郎,临渊而立,飒飒山风拉扯得白衣翩然,乌云一般的黑发也被高高荡起,露出一张完美到极致的玉颜来。 天上清辉万里的月亮,在这一刻,也显得了黯淡了。 白衣女郎这般站立,已有足足三日了,冷艳的玉颜,也挂了一丝苍白。 孤立无趣,送目远眺,万山寂寂,冷月高悬,景致在这一刻显得无限大,看不见细致,只有一轮悬月,寂寥苍山,外加这无边无际的云海。 第二百七十二章 遐思 倘使陡然登临,必觉胸怀一阔,气壮山河。 而白衣女郎终日于此处生活,早瞧得麻木了。 盯着云海,望着苍山,眺着明月,翻来覆去,无趣之极。 “还是想些有趣的事吧,不然,这漫漫长夜,如何熬得过去,什么有趣呢……” 白衣女郎忽然发现自己这近三十年,竟是这般无趣,练功,考核,练功,再考核,似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修行上,以至于她甚至想不出自己这近三十年来,到底还做过什么有趣的事儿。 忽地,思维一下打开了,一段可恶的话,从心底浮了起来,“……我想想啊,你们这类仙子的大概形象,在我脑海里是这样的,大冷天的,杵在雪山之巅,只穿件薄衣,那薄衣一定要是白色的,广袂萧萧的那种,天风一吹,有飘飘欲仙状,远观的人觉得你清孤高洁,乃人间仙子,实则冻得直发抖,不停流鼻涕,只有你自己知道……” 噗嗤,欺霜赛雪般的玉颜,瞬间解封,自成这人间最惊心动魄的风景。 一念到此,白衣女郎赶忙后退几步,左右四顾,终于在一颗老松下寻了一方青石坐了下来。 似乎只有这样,才不能被那恶人的损言损语相映衬。 念头一在那恶人身上发散,竟是一发不可收拾,不知觉间,恶人那鬼哭狼嚎一般的嗓音,和那别具一格的唱词,又在心底浮现出来。 连白衣女郎自己也不知晓,怎么这些疯言疯语,自己就记得这么清楚。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爱情不是你想卖想卖就能卖……这都是些什么词句,这恶人太不要脸了,粗鄙不堪,下流无耻……不对,这恶人不是没有才华,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多么意境悠远的诗句……再有,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玉皇未有天符至,且货乌金混世流,何等慷慨豪迈,仙气纵横,如此佳句,若是传世,听一遍,自能不忘,可自己翻遍了诗词年鉴,也不曾寻到词句,显然极有可能是那恶人自己做的……” “……哎,管他呢,管他是谁做的,且记他作甚,欠他人情,还他人情便是,这等恶人,何必挂怀!” 白衣女郎轻轻咬了下丰唇,从怀中掏出柄飞刀来,细细摩挲,忽地,瞧见刀柄处的青布条有松散的迹象,赶忙解开,重新一匝一匝地在刀柄处缠好,耳畔又想起那恶人的声音,“……这把飞刀,请你收下,有朝一日,紫寒仙子但有所命,只需托人将这把飞刀送交广安城中,一个叫袁青花的胖子,千山万水,赴汤蹈火,易某绝不皱下眉头。”、 “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好大的决心,好,我便治好人参娃娃,看你这恶人如何赴汤蹈火……” 蓦地,白衣女郎又担心起那恶人性命来。 那日,古墓之外,恶人血战姜南浔,救回她,恶人却陷在了包围圈中,师尊回归后,她也前去旁敲侧击过,得到的却是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一边想那恶人狡诈无比,既然出手,当有脱身之策,一边又暗暗否决,那是什么样的局面,区区锻体境被近十个凝液境大能包围,如此必死之局,又哪里去寻生机。 每每想到此处,她都忍不住浑身发冷,暗暗发狠,“恶贼啊恶贼,你可千万记得你说的话,别想欠债不还……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将某种不该有的情绪,转化进了合理范围。 白衣女郎就这般坐在青石上,翻来覆去地回忆古墓中点点滴滴,不知不觉,时间溜得飞快,东方已擦出一抹鱼肚白。 吱呀一声响,不远处的洞府打开了,一个头发杂乱,满面憔悴的白服青年行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枚朱红色果子,状若葫芦,甚是可爱,到得近前,将果子递来过来,惨然道,“雪师妹,你拿去吧!” “谢谢赵师兄,这是欠条,三年之内,紫寒必定偿还!” 雪紫寒接过朱果,递过一张青笺来。 白服青年挥挥手,自顾自朝崖边行来,长长舒了口气,这几日的心之重压,险些没将他压垮。 话至此处,这白衣女郎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雪紫寒。 近日来,雪紫寒在雪冷峰出了大名,简直成了瘟疫。 事情还得从十余日前说起,大名鼎鼎的冷艳仙子,忽然开始找人借东西了。 雪仙子开口,还有什么不好借的,尽管要借之物,是价值不菲的宝药。 可看在雪仙子的名分上,依旧有不少人借于,哪知道这雪仙子简直不通情理,借完一茬,又借第二茬。 渐渐地,有人传出风声,说雪仙子在试练丹药,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大量地需要宝药。 当这个推论成了共识后,雪仙子的名声,似乎也不那么有用了。 雪紫寒借药的过程就艰难起来,可雪紫寒自有成算,一不苦求,二不逼迫,打听到了谁家有宝药,便上门陈述事由,简明扼要地承诺何日归还,便静待主家发话。 倘使主家说不借,他也绝不为难,调头便走。 然则,雪紫寒在雪冷峰是公主一般的存在,谁敢开口拒绝,谁又舍得开口拒绝,是以,雪紫寒出马,总是手到擒来。 到得后来,有人也学聪明了,干脆来个闭门不见,装没人。 可雪紫寒韧性惊人,走完流程后,干脆就在门前守着,只待你出门为之。 堂堂雪仙子如此屈尊,谁又真硬的下心肠,最后还是叫她得逞。 此刻这位白服青年,算是心狠的,硬是在洞中憋了三日。 可这三日,实在将他折磨得狠了,一边是舍不得宝药,一边是知晓雪紫寒还在自己门前苦熬,如此亵渎仙子,白服青年心中难受至极,偏生又舍不得宝药。 就这般煎熬着,最后实在挺不住了,才被迫打开洞府。 待得宝药交出,整个人忽然都轻松了。 的确,美到雪紫寒这种地步,美貌本身就成了一种致命武器! 第二百七十三章 总门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烟气袅袅,玉盆之中,一只干枯的木雕,正在嫣红的药水中沐浴。 雪紫寒凝视着木雕,淡淡蛾眉微微蹙起,暗道,“都许多天了,还是一点好转也无,真不知道要怎么打理这小家伙才好!” 毫无疑问,雪紫寒搜罗宝药,是为了秋娃。 和许易一样,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翻阅了不少典籍,依旧茫然无绪。 不得已,还得用许易的法子。 吱呀一声,房门竟被推开了,雪紫寒唬了一跳,秋水剑苍啷出鞘,横身拦在门口,却发现闭关多日的师尊,出现了门外。 刷的一下,雪紫寒的脸色一片苍白。 玉清仙子横她一眼,迈步入房,视线直直打在盆中的木雕上,“人参娃娃?这么长大,莫非你是想助她化形?” 玉清仙子才闭关出来,便有腹心长老禀告了雪紫寒近来的反常举动。 玉清仙子深知自己的这个关门弟子的性情,倍觉好奇,这才直直杀进雪紫寒洞府,甚至不惜动用了密牌,强行开启了雪紫寒的洞府。 “不过是个人参娃娃,即便化形,功效也是有限,听说你已借了数十株宝药,价值数万金,就是一株完全化形的人参娃娃,也不值这个数,寒儿,你难道算不明白这笔账!” 玉清仙子轻轻拍了拍玉盆,查验了下秋娃的状况,“这株人参娃娃枯萎得太厉害了,怕是难活,你心地善良,但为人处世,当量力而行,更要明晰义利之辨,不可学那迂善之人,这株人参娃娃为师拿去,你那些欠债,为师也一并帮你还了。” “师尊不可!” 雪紫寒抢步上前,飞速捞起秋娃,放进玉盒,收入腰囊,这才发现玉清仙子已面如寒霜,赶忙跪下道,“师尊恕罪,非是紫寒忤逆,只是我与这人参娃娃有缘,自当竭力救她,若果力有不逮,也是天意,紫寒无话可说,若得救治,也是一场功德,还请师尊见谅!” 玉清仙子惊呆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二十年来,自己这得意弟子,第一次对自己的话提出了违拗。 玉清仙子半晌无语,雪紫寒在地上叩了个头,“弟子不肖,让师尊失望了,恳请师尊责罚。”心中却下定决心,哪怕拼着让师尊打杀,也绝不能让秋娃被带走。 因为这是自己的承诺,对,这是一个承诺。 “罢了,也难得你对旁的事感兴趣,愿意侍弄就侍弄吧!” 看着爱徒眉峰间的冷峻,想起这徒儿几十年来,如白水一般的日子,玉清仙子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扶了起来,“只是那些欠债,你可得想法子归还,为师不会帮你,也须得让你知道,有些责任是不好轻易揽上身的。” “多谢师尊,徒儿知道了,定不给师尊丢脸。” 雪美人暗中长舒一口气。 玉清仙子轻抚她的背脊,“大道艰难,切勿玩物丧志,当然,为师对你是放心的,只是欲求大道,还须勇猛精进之心,此次古墓一行,俊杰云集,年轻一辈,凌霄阁的周世荣,元气宗的鬼广林,水家的水明月,皆是一时之选,天资才情,也不在你之下,更有那绝世天骄姜南浔,年纪轻轻,一身本事,气海境以下,已无对手,便是为师对上,怕也难言必胜。” “更不提,还有那神秘莫测的锻体境青年,此人的心智,本事,在锻体境内,闻所未闻,此人若得机缘,成功化海,就是成就传说中的无量之海,也不奇怪。小小广安一隅,便聚集了如此多的英杰,放之幽州如何?放之大越又当如何?天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然最终修行到感魂之境的,整个大越,恐怕也是凤毛麟角。你还年轻,天分才情都是一时之选,将来成就,必定在为师之上,须当珍惜光阴,切莫自误!” 此次闭关,未达到预料的效果,玉清仙子心生滞碍,又见得意弟子为一人参娃娃,大动干戈,一时块垒难消,说着便远了。 闻听训导,雪紫寒只有躬身领命的份儿。 玉清仙子盯着自己的爱徒,犹豫半晌,叹息一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哎,罢了罢了,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再束着你,怕是要把凤凰养成凡鸟了。三个月后,总门有个选拔赛,广安本门分了三个名额,为师决定推荐你去。” “总门?这是什么,弟子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傻孩子,你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总门的消息,本宗又不刻意宣传,你不知道,原也正常。既然决定送你过去,为师就好好地与你讲一讲……” 原来,天山派并不是单独存在的,甚至凌霄阁,元气宗亦是如此。 当今之世,修炼界从来看重资源,大越说大,广袤无疆,说小,却也有限有涯。 除了大越王廷名义上总领天下外,各大高门,世家,同样要抢夺资源,建立势力。 以至于门派蜂起,世家并立。 天下不管有主无主之地,皆被势力瓜分。 广安境内,四大世家,三大高门并立当世,实则,细细算来,也是其他势力的触角。 就好比王廷的州府设置,一级架着一级,绝对不会出现无根无据的小门小派,占据一方势力的可能。 天山派的总门,唤作上三天,正是大越七大正门中的一支。 上三天不止在广安有自己的触角,在九州其他郡府,同样有自己的支脉,只不过称号各不相同。 天山派身为上三天的支脉,既享受总门的保护,同样也要回馈总门,每年都要上缴为数不菲的修炼资源。 除此外,总门也吸收支脉的精锐子弟,补充自己的血液。 如今的天山派宗主,乃至玉清仙子,当年都在总门修行,后来,才下派至广安,在这天山派担任了要职。 总门不是秘辛,但在门派之内也是严禁公开讨论,毕竟,倘使门中弟子皆念着总门,不记得天山派,门派的凝聚力,自然就大打折扣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造访 当然,每隔三年,支脉都会派遣子弟,参加总门的考核,入选者寥寥,落榜者多多。 这些落榜之人,回归天山派后,难免透露一二,一来二去,总门自难成秘密,活泛的弟子,皆心中有数。 独独雪紫寒这种独来独往,醉心武道之辈,丝毫不觉。 玉清仙子自幼年收录雪紫寒,近二十年悉心培养,已同雪紫寒情同母女。 正是这种难以割舍的感情,此前几次试练,她都未将雪紫寒放行。 直到经历了探墓执行,见识了诸多俊杰,玉清仙子才知道恐怕耽误了雪紫寒。 此刻,再见雪紫寒无心向武,为一人参娃娃,大动干戈,心知再也耽误不得。 雪紫寒怔怔许久,“师尊,紫寒不去,武道修行,不知有涯,紫寒自问不是天纵之才,料来也难登绝顶,忽忽百年,怕也难逃黄土一坯,不如随侍师尊,尽孝尊前,也不为遗憾!” “你!” 玉清仙子勃然大怒,高高扬起手掌,最终没挥下去,冷道,“好个不知进取的蠢物,枉我一片苦心,还指望你武道有成,广大门楣,却不料你是如此不肯上进,不肖已极,这三月时间,你好好反省,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手很!”轻哼一声,大步行了出去。 雪紫寒怔怔立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想起盆中水尚温,药未尽,赶忙将秋娃取出来,重新置于盆中,蹲下身来,盯着秋娃,心绪飘飞。 …………………… 许易软趴趴地像一条可怜的蠕虫,浑身没有丁点力气,此刻,距他醒来,已过去了近半个时辰,他却还未蓄满足够动弹的力量。 又绵软地趴了半个钟头,指头才能勾动,念头一动,一个深色的丹瓶跌在了指头边,挣扎了半晌,终于勾住一粒补气丹,送进嘴巴。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药力开始扩散,腹部开始温暖,四肢百骸有了气力。 许易挣扎坐起身来,拿过药瓶,又往嘴巴送了两粒,不多时,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站起身来,行到左侧墙壁正中,用力按下墙壁上的一处红色突起,不多时,门打开了,四个青衣仆役,两两一组,抬着沉重的担子行了进来。 许易抛过四枚金币,四人捡了,架起一边散落的两副担子,欢天喜地辞出门去。 许易慌不择路地窜到近前,伸手进了左首的担子,掏出只炙烤得金黄的乳猪,大口大口地吞食起来,霎时,一股股暖流飞速地朝身体各处散去。 一只十余斤的烤猪,不过数息,被他连皮带骨吞了个干净。 尔后,各式烧鸡挂鸭,成盆的红烧肉,如流水一般,被他泻进口中。 小半盏茶的功夫,一担子实实在在的干货,尽数被他吞进腹中,折身行到另一个担子边,却是一个半个高的木桶,盛满了鲜美的酒水。 许易单手提起木桶,倾倒而下,一连气喝了半桶,腹中传来满满当当的夯实之感,这才住手。 吃饱喝足,许易盘膝在石床上坐了下来,仔细打量自己的身体,脸上放出笑来。 此刻的身体,较之入此门前,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如果说入此门前,他的身体已锻炼到近乎铜皮包铁骨的地步,那现在他的身体,就是铁板一块,皮骨简直要融而为一,坚瘦得如千锤百炼的钢板。 但若上称,份量必定重得惊人。 原来,这五日,许易又经历了非人的锻炼。 初入此间,张弓射箭,许易累到身体一轻,感知骤然清晰,正是再度入了“斗者定”。 一如那日,在租赁的小院中的入定一般。 此“斗者定”,往往是体力消耗到极限,精神却能承受不崩溃,灵魂和躯体出现巨大矛盾时,躯体便选择了脱离灵魂,进入了道一个玄妙的境界。 开始无痛无怖,随着意志,驾驭着身体,直到榨干最后一丝体元,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为止。 适才许易如蠕虫一般,软绵绵趴在地上,便是入此定后的结果。 如此极限压榨,身体要调动一根小指,也得回复许久的元气,才能做到。 而如此般的极限,许易总共经历了五次,“斗者定”,简直被他锻炼成了本能。 可以说这七日光阴,除了累到动弹不得,许易就是在进行着极限考验。 七日时光,许易消耗了近三千斤的肉食,上千斤高浓度的酒水,补气丹更是消耗了数十颗之多。 与此同时,箭矢累计射出了近万次。 熟能生巧,许易大略是做到了,在“斗者定”的催化下,感知力前所未有的提高,射术也飞速地提升着。 倘使累到极限,跨入“斗者定”,那便是万箭由心,百发百中。 不入“斗者定”,他也能十中其九,如此射术,不说到了超品,也基本入了超品的门槛。 用来对敌,绰绰有余! 长达七日的非人折磨,让许易收获了难以言喻的好处,不仅感知力得到进一步的提升,射术也一举达到了常人难以触及的水准,更重要的是,身体也强大到了锻体境所能达到的极限,对化出高质量的气海,又多了几分把握。 再服用两粒丹药,打坐调息数个时辰,入得角落的浣池,清洁罢身体,披上一袭崭新的青衫,又取出百变盒,捯饬成了薛长老,这才迈步出门。 的确,相比许易,薛长老的身份,在这座城池更能吃得开。 出得光武阁,正是清晨,许易没顾得上回家,径自朝风家行去。 钓了这好几天的鱼,想必鱼儿早馋了,是时候下网了。 风家坐落在东城的西北角,占地上百亩,巍峨如宫殿。 高大华丽的门楼,让人一望便生渺小之感。 许易还未行到门前三丈处,便有甲士上前驱逐。 许易伸手掏出风夫人相赠的玉牌,甲士大惊失色,“敢问可是薛长老。” “正是!” 甲士狂喜,飞奔入内,不多时,宫殿长年紧闭的中门,缓缓开启。 通向中门的无数道门禁,同时打开,一时间,“吱呀”之声,不绝于耳。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试一试 不多时,风夫人伴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方面中年,在众人的簇拥下,从中门行了出来。 “薛长老,您总算来了,这几日,妾身可是日日着人在玲珑阁等候,可惜您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一见,风采更胜往昔,妾身十分欣喜!” 风夫人盛装艳丽,光彩照人,灿灿双眸盯着许易,勾心动魄,“噢,对了,此是外子,听闻薛长老造访,特意前来相迎!” 风家家主抱拳道,“多谢薛长老对内子的救命之恩,风某感激不尽!” 许易道,“言重了,既是同行而往,自当守望相助,风兄何必言谢!‘ “大胆!你是何人,焉敢与主上兄弟相称!” 紧靠着风夫人右侧的黑面巨汉怒声喝道。 “宋长老,不得无礼!” 风夫人蛾眉轻皱。 又一高冠老者道,“不过是山野村夫,夫人何必如此礼遇,满广安城何曾有姓薛的名号,夫人切莫为小人诓骗!” “是极!有无本事,还是真刀真枪地试过才知!” 一位紫衣青年冷冷盯着许易,“熊某近来技痒,不知薛长老可否赐教!” 随侍在风家家主身侧的十余人,一部分是族中精英,另一部分正是风家礼聘的名誉长老。 这些名誉长老,至少是气海中期的修为,皆是广安乃至幽州鼎鼎有名的散修。 风家每年皆会在他们身上花费重金,以笼络其心,收为羽翼。 但风家礼聘众人,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千门万户重重开,连久不开启的中门,也一并打开了。 如此礼遇,简直是超乎规格的,刺激得一众名誉长老各自心火潮生。 若什么薛长老是享誉已久的气海境强者,也就罢了,偏偏此人籍籍无名,别说广安,就是幽州,也不曾听过此人大号,如此藏头露尾,算得什么人物。 许易却不理众人,盯着风家家主道,“风兄就是这么待客的?” 他瞧出来了,风家家主摆明了是要看他本事,若是诚心礼聘,早出声喝止了。 风家家主怔了怔,没想到这位薛长老的气势这么足,不忙着证明实力,反倒盯上了自己,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翻脸的架势。 “哈哈,薛长老误会了,这几位都是我薛家的名誉长老,见内子叙说薛长老神威,心中难免痒痒,想见识见识薛长老的手段,不满薛长老,本座对薛长老的手段,也大是好奇啊!” 风家家主打个哈哈,干脆将问题挑明。 他的确听了风夫人的详尽介绍,对许易的实力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尤其是随手灭杀血蝠妖王的诡异手段,让他生出了天大的兴趣。 故此,这几日,他便招了几位名誉长老在家,静等许易上门,平素,在几位名誉长老面前,更是将薛长老好一通吹捧,有意将众人心气跳起来,等着看这出好戏。 今次的超规格接待,同样是起的此作用。 若是这位薛长老真有风夫人说得那般神勇,那风家不啻于得了个巨大的臂助,正好稍稍抵消风家老祖身死带来的巨大负面影响。 “看来风兄是信不过薛某?” 许易皮笑肉不笑,露出一丝阴冷。 风家家主连连摆手,“薛长老何出此言,风某不过想开开眼界,薛长老又何吝赐教!” “非试不可?” “莫非薛长老有难言之隐?” “的确有难言之隐,薛某从不轻易出手,若是出手,必定生死相搏!” “无妨,既是相试,又何必留手!” “很好,那就请风兄亲自下场,旁人修为太低,薛某没兴趣!” “呃……” 风家家主愣住了,他万没想到薛长老的反应是如此激烈,竟敢邀自己下场,心念急转,“这人要么是虚张声势,要么艺业非凡,被自己三言两语激得动了真怒,不对,夫人的眼睛不会骗人,此人既能担任玲珑阁的长老,自也不可能是草包,看来真的是本事不凡,性情暴虐的世外高人。” “风兄请吧,薛某有言在先,既定胜负,又决生死,还请风兄千万别手下留情。” 许易一抱拳,大步走向场中。 他的确是虚张声势,他目前的状况,实在不宜与人动武,若是陷入苦战,气血翻腾之下,锻体巅峰的境界,必然外泄。 当然,如姓风的果真应战,许易也不是完全无有退路,也就只好请他尝一尝云爆箭了。 虽是虚张声势,却也有恃无恐。 许易的这番气势十足,却想让风夫人受不了了,“薛长老何必动怒,外子只是想见识您的手段,并非怀疑长老的本事,其实,长老神威,妾身早见得分明,来来来,请进屋说话!” 黑面巨汉冷哼道,“夫人,此人摆明了是虚张声……” 岂料,话音未落,许易念闪之前,已到了近前,连划两圆,一掌拍在黑面巨汉胸口,咔嚓一声,中品法衣,瞬间破碎,整个人狂喷一口鲜血,如纸片一般,朝后飚飞出去。 另一只手连划三圆,迎上暴怒的风家家主拍来的山呼海啸的一掌。 轰的一声巨响,空气扯出强烈的音爆,方圆丈许之内,众人受不得这刚烈的掌风,竟是齐齐后退。 许易受了这一掌,咔嚓一声,手臂脱臼,轻轻一震,便又接上,丝毫无有大碍,心中暗暗惊诧,这位风家主实力不俗,这一掌少说也有五牛之力,五牛之力瞬发,竟不输姜南浔。 许易原地不动,风家家主却倒飞了出去,飘出丈远,才勉强将巨大的掌力卸了下来,落脚之处,青石板瞬间粉碎。 出掌的衣袖也尽数破碎,满脸潮红,显然吃了不小的暗亏。 震惊了,风家家主完全震惊了,方才那一击,也是他催动风家独有秘法,才打出来的,足有六牛之力,六牛之力瞬发,完全是要给再三不给自己脸面的姓薛的好看。 哪里知道,姓薛的左掌才击出巨力,右掌瞬间又能催动,而催过来的一掌,足有九牛之力,如此恐怖的力道,简直要超出风家家主的想象,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这位薛长老,是凝液境的强者。 第二百七十六章 识破 风家家主震惊了,风夫人和众人则是彻底震傻了。 尤其是风夫人,自家丈夫的修为,她十分清楚,那是气海巅峰强者,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凝液境。 她虽知晓那位薛长老修为不俗,可撑死了也是气海后期,毕竟,没听说过修为到了气海巅峰之境,还会给谁作长老的。 因为但凡有此修为,无不能成为一方雄主,即便不愿蜗居乡野,去往州郡,京都,也是各大势力争相礼聘的存在。 饶是一再拔高了薛长老的修为,却未想到此人的本事,永远在你想象之上。 “风兄,承让了。” 许易微微抱拳,目光却直射先前叫板的几人,目光及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薛长老好手段,风某佩服,来来来,请入内!” 风家家主身为一方雄主,自有几分涵养。 众人进得大堂,风家家主执意请许易在左手副座落定,谈笑风声起来。 显然,风家为这次接待,颇作了一番准备,金碧辉煌的大厅内,丽姬如云,仙乐飘飘,场面极大。 两段歌舞后,风家家主正式出言,邀请许易加入风家,列为首席荣誉长老。 年俸三万金,在调动风家资源方面,享受风家正式长老待遇。 既然都主动来了,许易也不会蠢到再矫情下去,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 风家家主极是豪爽,当下便差人奉上头一年的薪金,待许易笑纳后,笑道,“薛兄既入我风家,我风某必不能薄待,三日之后,风某将为薛兄举办一个盛大的加盟仪式,邀请四方豪杰,共襄盛举!” 风家家主彻底认可了许易的实力,当下,连称呼都改了。 许易知道这位要自己亮相,存的就是替风家亮肌肉的打算,仔细一想,别人邀请他,可不就是为了此事么,知晓拒绝不了,索性爽快应承下来。 风家家主大喜,举杯同许易连对三杯,忽地,目光朝左侧帷幔后一瞥,又耐着性子和许易谈笑几句,起身告个罪,又嘱咐众人殷勤相陪,先自去了。 风家家主一去,场面顿时热烈起来,众人挥散丽姬,齐齐朝许易围来,争相敬酒,好不热闹。 当今天下,强者为尊,此乃掂不破的道理。 许易显露了非凡的实力,自然享受非凡的尊敬,先前的不愉快,早随着许易的加盟,随风吹了。 谁都知晓,今后在风家,这位薛长老是惹不起的人物。 许易也不故作冷傲,既然薛向的身份,打入了风家,说不得这些人就成了有利的臂助,当下,酒到杯干,热烈非凡。 忽地,不知谁将话题扯到了“许易”身上,薛长老陡然来了兴趣,“这个许易,某也听过,锻体期小辈,在广安闯出好大名声,不知有何本事。” 见薛长老接茬,众人来了兴致,便将话题围在许易身上,引申开来,话里话外,自是喊打喊杀声一片。 谁叫许易近来,在玲珑阁,又狠狠收拾了风家三少,弄得风家老大没脸。 “哦,此人如此猖狂,莫非我风家就拿他丁点办法也无?”薛长老继续引逗。 他很想知道世家大族,对他许某人的忍耐度在何处。 “岂能没办法,只不过碍于决斗之规,否则,十个许易,也被捏死了。” 接茬的正是先前挑衅许易的紫衣青年,此刻却冲许易笑得灿烂。 许易不屑道,“就是那个决斗规矩?我看狗屁不如,此人是未犯得本座手中,否则十条命也了结了。” 此言一出,场面陡然冷了下来。 薛长老可以狂傲,众人却不好跟风,毕竟,事关风家颜面,姓许的这般惹了风家,却还在活蹦乱跳,无论如何风家算不上有面子。 “咳咳,薛长老有所不知,决斗之规,当年我风家也参与了约定,故此不好破坏,要不然就凭区区锻体境小辈,我风家伸出一根指头,也轻易碾死了。” 说话的是风家大公子,适才风家家主走时,点名让他主陪。 “如此说来,难道就让此等宵小继续猖狂下去?”许易面露不屑。 风大公子冷声道,“岂能让宵小得逞,薛长老有所不知,这姓许的非只得罪了我风家,云家,水家,谁不是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嘿嘿,若非此獠谨慎,几度搬家,听说近来已经搬到了巡捕司衙门附近,几家的暗卫早对其动手了。不过,此獠惹上我风家,我风家绝不善罢甘休,云家,水家不敢动手,我风家却不是好惹的,这几日,忙着老祖的后事,未能腾出手来。现在好了,姓许的死期到了,薛长老且静观,不出十日,此獠必定身首异处。” 此本是秘辛,奈何薛长老屡次出言,似乎对风家连区区许易都收拾不了,生出轻视,风公子受不了激,才脱口道出。 的确,风家对许易动了杀机,道理很简单,风家老祖新丧,风家就越需要显露肌肉,当此之时,还有比弄掉连水家,云家都摆不平的许易,更能露脸的么? 哪怕是暗袭,若能功成,风家也有的是办法,让人知道是他风家下的狠手。 “极好极好,此等宵小,就该灭杀,岂能容其猖狂!” 许易面上带笑,心中已然发冷。 却说,这边,许易和众人,虚情假意聊得热烈,那厢,风家家主,风夫人,并一位驼背老者,躲在密室之中,也聊得热切。 “额头平滑,下颚肥厚,面色虽与手色相合,但发际间隙,却露了马脚,此人必定用了百变盒,乃是易容之后的模样。” 驼背老者扶着山羊胡,自信满满道。 此驼背老者乃一奇人,武道境界丁点也无,却惯会看相算命,言之必中,被风家家主引为奇才,留在身边听用。 但凡收录豪杰,皆要请此人藏于暗处一观。 今次,许易投效,风家家主依旧着驼背老者旁观。 岂料,驼背老者竟给出这般答案。 “此话当真?仇老,可是看准了。” 风夫人花容失色,惊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劫云 驼背老者得意道,“若是错了,不用夫人动手,老朽自将这双招子抠了去。老朽观人过万,早就入了化境,这肤色可以不说,但这人之根骨,乃是一整体,如何走向,都有势理可循,此人下颚摆明作过,余者点缀更是不少,不用老朽一一指出。” “此人存的什么心思!” 风家家主拍案而起,勃然大怒,他的确存了收用许易的心思,有此人在风家,加上他自己,未必不能顶上一个凝液强者,没想到此人入门,就存了机心。 驼背老者道,“存的何种机心,目前尚难断定,不过当今之世,隐姓埋名,改头换面之辈,多如过江之鲫,此人隐蔽真容,也非是不可理喻。可问夫人,是夫人主动寻的此人,还是此人主动寻的夫人,但凡是有机心,藏是藏不住的。” 风夫人道,“是我寻的他,初始此人颇有些抗拒,待我说了待遇,此人态度才软化下来,再说此人还是玲珑阁的名誉长老,我等不熟悉此人,莫非方苞还不熟悉?有方苞作保,不虞此人兴风作浪。” 风家家主沉思片刻,“照夫人的意思,此人可用?” “可用,却不得大用,久用!” 驼背老者一脸的高深莫测。 风家家主素服此人智计,“愿闻其详!” 驼背老者道,“一则,此人既然改头换面,难保不背负重大秘辛,此一点未知,却不得不防;二则此人修为非同小可,几与主上并驾齐驱,如此人物若在风家久待,影响力自然非同小可,说句大不敬的,倘使主上遭遇不测,风家何人能压得住此人?那时,此人身侧只怕已聚拢不小势力,反客为主,也说不定。” “三者,也是最重要一点,老朽观此人气度,竟呈无法无天之象,似乎就算大越天子到此,也绝难让此人低头,有此气象者,无不是枭雄之辈,此类绝难收服。然,我风家近来局势非善,暂用此人镇压局面,未尝不可,但绝不能大用,久用。” “此言大善!” 风家家主轻击掌道,“此人果真留不得!先容此人一阵,待我风家缓过劲来,便将这恶客远远礼送出境。” “不可!” 风夫人娇声道。 “莫非夫人舍不得,难不成嫌弃为夫年老,不堪伺候,对这年轻汉子起了意思?” 风家家主调笑道。 风夫人娇躯乱颤,玉手轻轻推搡,“死相,尽说荤话,妾身就是要找人,也看不上这青面獠牙的。妾身的意思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既是恶客,请进门来,又岂是轻易就能赶出去的。不如寻机做掉,嘿嘿,此人可是孤身参加过盂兰会的,身家之丰,怕是抵得上咱家一年的收成!” 风家家主双目陡然一亮,揽过风夫人香了一口,“夫人此言大善,真女中神机子,敌明我暗,有心算无心,这位薛长老既然入了风家,不如就葬在风家吧。” 话至此处,风家家主耳根猛地一动,疾步朝大门奔去。 此刻,大厅之中的所有人都朝门外涌去,厅外的院落,数百下人堆积,所有的人都抬头凝望西天。 西边天际,一个极矮的云朵,几乎挂在了树梢,许易敢对天发誓,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云朵。 青耿耿的一团云,被电光包围,游龙一般的电弧,绕着云朵游走,远远看去,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的威压。 许易不敢想象,若是近观,此青色云朵,又该有着怎样的威力。 “小劫云!莫非有感魂期老怪,在那处渡劫登仙?” “狗屁!此劫云极青极小,感魂期老怪渡阴劫,乃是白色劫云,也定较此云朵为大。” “胡说什么,广安哪里来的感魂期老怪,依我看,必定是有异宝出世!” “对,定然是异宝,啊哈,天降机缘,不取奈何!” “………” 嘈嘈切切,一时间,竟有人冲了出去。 就在这时,但听一声暴喝,“无有本座号令,我看谁人敢动!” 不知何时,风家家主出现在了大厅中央。 一声喝出,已飞奔而出的数人,慌忙而回,足见其号令之严。 就在这时,一只青鸟凌空飞来,落于风家家主掌中,吐出一段人言,“栖霞山上空,小劫云久生不散,必有神丹现世,望主上早作定夺。” 许易脑袋上好似挨了一记雷劈,怔怔当场。 栖霞山,他如何不知,这是丹鼎门建宗立派的所在地。 此刻,栖霞山上空,生出了小劫云,说什么神丹现世。 霎时,许易就联想到了齐名,联想到了万化鼎,联想到了神元丹。 他真想扯着嗓子和老天爷大骂一场,原本想着,清清静静等待齐名好消息就是,哪知道眨眼就弄成了惊天动地。 如此神丹现世,谁能忍住不动心思,许易立时意识到危机来了。 果然,风家家主激动了,朗声道,“清扬,三弟,你们带着精锐子弟和诸位长老,先行朝栖霞山进发,本座先去会会其他三家,劫云如此醒目,咱们瞧见了,还怕他们瞧不见?” 风家大公子和一位华服长者,齐齐躬身领命。 风家家主方要转身离开,又似想起了什么,定注脚道,“薛兄,此次小儿辈探访栖霞山,说不定艰险重重,还请薛兄代为压阵。” 他虽不放心这位薛长老,却也不虞众目睽睽,这位薛长老能做出些什么。 此刻,他不能亲身前往,正好借此人之手,震一震风家的声威。 “风兄放心,薛某省得!” 许易微微一笑,抱拳道,心中实已鼎沸。 风家家主方去,风家大公子便唤出巨型龙舟,三十余位气海境强者,迎着劫云所在,腾空而起,不过半个时辰,便瞧见了栖霞山,劫云散发的浓浓威压,让人周身不适,风家大公子赶忙降下龙舟。 龙舟还未停稳,众人便争先恐后地跃下舟去。 此刻,整个栖霞山,已人声鼎沸,不仅有身在附近的武者,先赶了过来,更有周遭的乡民也朝此处涌来,看这天大的热闹。 第二百七十八章 神威 风家三长老熟悉广安地理,头前带路,一行人直朝丹鼎门所在的主峰杀来。 栖霞山不大,最高处不过千丈,纵横不过十数里,距离广安城池,不过数十里,严格算来,也是会阴山支脉。 丹鼎门非是高门,不似天山派,凌霄阁,其上还有总门存在。 丹鼎门只是数百年前,广安本土丹修结成的一个松散联盟,后来占了这栖霞山作道场,自成一派。 门中并未出过什么了不得的高手,充其量每隔百年,机缘爆发,出现位凝液境大能。 距离丹鼎门上次出现凝液境大能,已是两百年前的事了,如今的丹鼎门宗主不过是气海后期修士。 而丹鼎门得以在诸多高门中寻得夹缝求存,最大的特点,还是其炼制丹药本身。 可以说,广安本土的丹药,三成要靠丹鼎门供给。 而丹鼎门同样定期,要向三大高门缴纳为数不菲的丹药,作为保护费。 若非如此,广安哪里有丹鼎门的立足之地。 却说,风公子引着众人方赶上主峰,便听刀兵之声大作,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大惊,尽皆持刀兵在手,缓步而行。 不多时,第一场战斗,便映入了众人的眼帘,两位玄衣大汉,正围攻一位青衣老者,三人皆是气海境强者。 很快,青衣老者独立难支,被一道气浪点在胸口,洒出一蓬血花,随即被高个玄衣大汉赶上,一刀斩下首级,弹出一颗散魂珠,散了阴魂。 显然,两位玄衣大汉发现了众人,快步迎来,当先的高个抱拳道,“诸位倒是来得不慢,抱歉,这条道被我水家占了,诸位还是请找他路,我等正奉命清理闲杂人等,诸位还是别耽误我等功夫了。” 风家公子冷道,“什么时候,栖霞山成了你水家的道场了,说封路就封路,好大的排场。” 风家公子心中不爽到了极点,原本,风、水两家在四大世家中,交情最厚,可自打风家老祖去后,情势发生了明显的改观。 风家老祖的归葬之礼,水家老祖没有出席不说,水家家主也不曾出席,竟是水明月来的。 这件事,风家上下,皆以为奇耻大辱。 就在这时,水明月转了出来,冷了脸道,“抱歉,我水家一向都是大排场,此路不通,另谋他途吧!” “费******什么话,给老子冲,出了事,老子顶着!” 许易急火攻心,哪里受得了这个,大手一挥,气势飙升。 他方和风家家主的对战中,胜了半招,声威正浓,水家子弟未动,五名长老却先动了。 这五人一冲,风家子弟但凡要点脸面,哪里敢落后,更何况,风家家主临去之前,交代了由这位薛长老压阵。 风家众人这般一冲,水明月那边,区区三人哪里能够抵挡。 两家到底还未撕破面皮,皆未激发真气,顿时,一冲而过,留下水明月气得满面铁青。 冲破封锁,前面山道再无阻碍,众人一面直进,一面欢声高放,对许易这位定夺之人,更是大家吹捧。 “什么纯紫之湖水明月,我看不过是浪得虚名,和薛长老一比,球毛也不是!” “老贾,这话怎么说的,就凭他姓水的,如何同薛长老相提并论。” “对对对,不能相提并论。” “…………” 许易压下满心烦躁,勉强听众人追捧,好在带队的水家大公子是个省事的,知晓轻重,速度极快,转瞬,山门便遥遥在望了。 古朴的山门前,是一方巨大的演武场,这点,和当世大多山门无异,毕竟,门派之内,总有聚会、比斗,此类演武场不可或缺。 此刻,巨大的演武场上,已然分了三大阵营,水,雷,云,三家,竟已聚齐了,速度竟是比风家还快。 而在古朴的山门前,一个巨大的淡蓝色光罩,笼罩了半座山峰,显然正是这个护山大阵,阻碍了众人前进的步伐。 许易细细扫了一眼,人头和上次入墓的差不离,虽多了不少,但核心群体未变,值得庆幸的是水家老祖这头巨狐不在。 若是此人在场,只怕万事皆休。 却说,见得三派毕集的场面,水家大公子又生出愤然,只觉被三家孤立,也不管三家的招呼,引着众人独自据守一隅。 “风清扬,你们风家阵势不小,怎么,后来的,就想拣现成的?还不分出人手,去阻挡山下的游鱼!” 雷家领的头亦是雷家少主,一个白袍公子形象。 “既是游鱼,何劳我风家出手,你雷家不是惯会捞鱼摸虾,此是尔等拿手好戏,还不速去。” 风家大公子口齿极俐,兼之此刻就风家人头最重,恰好一众名誉长老也在,势力大涨,更有位手段极高的薛长老在,气势上哪里会输人。 雷家少主被噎得一呛,立时恼了,“你风家牛什么牛,没了风老祖,还敢如此嚣张,找死!” “小辈,大胆!” 许易勃然变色,“敢辱及老祖,罪不可恕!” 他巴不得将局面搅浑,好浑水摸鱼。 “你是何人,这里有你放屁的份儿!” 雷家少主怒目而视。 “小辈找死!” 许易念头一动,铁精化弓,蛟龙须瞬间搭上,化圆引弓,云爆箭箭出如流星,转瞬就到了雷家少主身前,眼见雷家少主便要中招,一位黑袍老者横空出现,点钢枪豁然扎出,竟准而又准地扎在了云爆箭上。 此一招,乃凤凰三点头,一招三击,精准异常,乃黑袍老者的得意手段。 黑袍老者点中云爆箭,正待打个圆场,哪里知道,云爆箭豁然爆开,巨大的爆炸,竟将点钢枪崩飞一块,余波冲得雷家少主倒飞出去,满面焦黑。 “啊!我的碧水刺!!!” 黑袍老者一声惨呼,鼻子都气歪了。 此人乃是云家长老,云、雷两家世代姻亲,雷家少主,正是黑袍老者的嫡亲外甥。 适才许易那一箭,猛烈异常,黑袍老者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才捕捉到了箭矢,于间不容发之际,击出毕生绝学,果真一枪命中,哪知道射来的箭却是会爆,一击便毁了他的防身至宝碧水刺。 第二百七十九章 破阵 这碧水刺正是中品血器,威力不凡。 可云爆箭凶悍异常,便是防御如血蝠妖王,一击也得炸烂,遑论一柄血器。 血器之锐,从来都在兵气,并不在防御,云爆箭一箭毁之,说来恐怖,实则寻常。 许易倍觉寻常,旁人可是惊得几乎无声,别说死里逃生的雷家少主惊得裤裆发凉,便是风家众人也吓得够呛。 都知道薛长老悍勇,却不曾想悍勇到这个份上,完全没看清他如何出击,但见红光一闪,云家长老的血器立时被毁掉,这要是红光落在人身上,哪还有命在? 许易心知一箭不中,再发箭便显牵强,冷冷盯着雷家少主,“小辈,方才是给你个教训,若再不识轻重,休怪本座不客气。” 适才,他出招极快,化弓,引弦,发箭,一气呵成,成千上万次的演练,让这一套行云流水,毫无滞碍,快到成了一片虚影,旁人根本难以看清,就算勉强看清,至多也只知道,许易在搭弓射箭,至于什么弓,什么箭,一片虚影之中,又如何探究。 听了许易的话,雷家少主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只想叫亲娘四舅奶奶,就方才的阵势,那摆明了是要他命啊,这都只是教训,这位爷真下狠手,岂不是要将自己挫骨扬灰啊! 许易露了一手,震惊全场,风家众人气势陡然看涨,再看许易的眼神,宛如主心骨。 唯独不爽的,却是许易本人,未能一箭射杀雷家少主,引发双方火并,甚是遗憾。 “诸位诸位,我等皆出自四家,守望相助多年,今次相聚,不必讳言,正为异宝而来,至于异宝如何分享,相信四家当家人已在参合,不用我等忧心,当务之急,还是打破护山大阵,夺取异宝,毕竟,夜长梦多,倘使让三大派之人赶到,嘿嘿,那时我等可就成了罪人,闲话休提,速速破阵!” 黑袍长者快速收敛了心神,疾声高呼。 他这番话,入情入理,尤其是防备三大派的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众人无不暗暗点头。 他话音方落,无数人祭起刀兵,开始攻击护山大阵。 一时间兵气纵横,气浪如海,独独许易稳立不动,渊渟岳峙,气势迫人。 旁人也不敢多话,反倒认为这便是绝世高人该有的风范。 丹鼎门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派,护山大阵也非是顶尖货色,不似三大派那般,皆是门派花费巨大代价,百年光阴方才布置下来。 丹鼎门的护山大阵,则是匆匆而成,防备寻常江湖豪客的攻击,绰绰有余,要应对四大世家的联手打击,则完全不够看。 先前,水、雷,云三家已经攻击了一会儿,此刻四大世家合力,护山大阵以冰消雪融的架势,开始稀薄。 但听砰的一声脆响,护山大阵正是崩摧,从破阵开始到结束,总计经历了半盏茶的时间不到。 大阵崩摧刹那,好似打响了发令枪,众人争先恐后,朝山门突去,一瞬间,所有的阵型都乱了。 须知,眼前正在经历的,是覆灭一个门派,一个有着数百年传承的门派。 众人不是不知晓,纵有异宝,也落不到自己手中,但烧杀之余,未必不能抢掠。 这不是别的门派,而是丹鼎门,以炼制丹药著名。 丹药在修炼界,可是比赤金更坚挺的硬通货,随便一枚,便价值不菲。 众人冲锋迅疾,许易却按兵不动,感知力惊人的他,早察觉到平静的山门之中酝酿着大风暴。 果然,众人方冲入山门,早埋伏多时的丹鼎门众修士骤然发动,霹雳弹,霹雳箭,毒石,滚木,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般打来。 利欲熏心的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皆着有法衣,但也被这密集而有效的打击,打得惨痛不已,一时间,惨呼之声,恍如地狱。 冷峻观察片刻,许易不进反退,他忽地意识到,自己有必要作最坏打算了。 当下,他疾驰入林,攀上最高的银杉,登高望远一番,又跳了下来,一气驱驰上百里。 折腾足有小半盏茶的功夫,复又折回。 这时,惨烈的战斗开始了,正是应了那句话,阴谋诡计可呈一时,在绝对性压倒性的实力面前,依旧不够看。 四大世家皆出动了精锐之士,气海巅峰一人,气海后期十余人,气海中期无数,反观丹鼎门,本就不是以战阵之道见长,修为最高的宗主,也不过才气海后期。 一波偷袭过后,战争便朝着一面倒的方向进行,随后,对攻演变成了屠杀。 看着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许易心冷如铁,头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 在绝对实力面前,没有任何公理,正义可言。 强者看上弱者之物,弱者不主动上缴,这便能构成杀伐的理由。 见识了太多的杀戮,许易已不会替自己不在意的人可惜,丹鼎门虽惨,他只在乎齐名。 除了因为神元丹,还因为他和齐名之间同生共死,建立起的难得情意。 他始终朝正中方向行进,因为站在中线上,能最大程度的发挥感知力的搜索功能。 很快,一阵狂喜的欢呼声传来,许易急速遁了过去。 黑袍长者,雷家少主,水明月,风家大公子,以及四家最顶尖的强者,尽数围拢在一扇混铁打造,厚重如城墙的大门前面。 相比其他人,这些强者更惦记的还是异宝。 天降劫云,异宝出世,意味着一场大机缘。 虽然明知异宝多半难为自己所得,但既是机缘,谁又能保证会发生些什么,如果上天眷顾呢。 许易飘到近前,立时也察觉到了不同,厚重的铁门之内,有浓浓的威压传来,一如天空中的劫云。 众人狂轰乱炸片刻,黑袍老者一发狠,高声道,“云某有天雷珠一颗,若是使用,此门必开,然天雷珠贵重,尔等又不肯相让云某独自入内,那这颗天雷珠的损失,须得尔等共摊,尔等若是愿意,我便动用,若是不愿,就在此处耗着。” 第二百八十章 金丹 “一颗天雷珠,顶天三万金,每家付你八千金,速速炸开!” 水明月话音方落,砸出一叠金票。 眼下之事重大,谁也不会在此时,心疼钱钞,当下,雷家少主,风家大公子皆爽快付账。 收拢金票,黑袍老者大喝一声,飞身退开十丈,众人尽数避开。 黑袍老者运足气力,猛地将天雷珠掷出,正中铁墙,轰然一声巨响,三尺厚的铁墙,瞬间洞开,便连山顶上的山石,也扑簌砸落。 黑袍老者当先挥散山石,众人蜂拥而入。 暗红的丹室,一股浓烈的香味四处弥漫,正中巨大鼎炉,压在地火之上,那处地火明显较别处精粹,幽蓝的火焰,闪着金光。 气势恢宏的鼎炉内,金光氤氲,好似正在孵化着什么。 炉鼎旁,一位身着道袍的道人,正手持拂尘,口中念念有词,围绕炉鼎疾速绕行,神态庄重,注意力高度集中,即使众人炸开铁门,此人连眉峰也不曾动弹一下。 许易惊呆了,眼前的道人,不是齐名又是何人,半月之前,他和齐名分别时,齐名还是个红光满面的胖大长者。 此刻,齐名须发尽白,骨瘦如柴,宽大的衣衫几乎是吊在肩上,一张苍白至极的老脸,皱纹密布,两腮挂着不正常的嫣红。 短短半月时光,齐名竟凭空老去二十岁不止。 “异宝在炉中!” 不知谁发一声喊,腾身就朝鼎炉飞去。 哪知道还未腾空,头脑瞬间炸裂。 “异宝未出,我看谁敢妄动!” 水明月玄衣如铁,沉声喝道,方才真是他射出指剑,击碎了那人的头颅,一声喝罢,随手弹出一颗散魂珠,散掉那人阴魂。 许易吃了一惊,他犹记得,月余前,水明月的指剑,还远未有此犀利,气剑还是无形,短短月余,竟然浓烈的显出形质,修为进阶之快,真是非同小可。 “水明月,大胆!” 黑袍老者怒极,被水明月灭杀之人,正是他云家门客。 水明月冷道,“异宝未成,劫云未散,让那蠢货打搅了此人,异宝崩殂,你云长老有几个脑袋够赔。” 黑袍老者冷哼一声,却不接茬,怒声道,“异宝未出,谁也不许妄动,即便异宝出世,也由我等四家领头之人,同往而取。” 黑袍老者话音方落,齐名猛地咳出一口血,喷在炉鼎上,忽地炉鼎猛地从地脉中弹了起来,于半空中滴溜溜疯狂转动起来。 鼎炉中威压越来越重,炉盖也砰砰直跳,许易眉峰一动,唤出缚蛟网,凌空洒出,精准地罩在齐名头上,将他扯了过来。 众人只道他抢人是为继续炼丹,暗道高明,碍于许易的威风,皆未曾出声,且眼下还是炉中之物最重要,旁人也无暇盯上齐名。 却说,齐名方被扯得腾空而起,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但听一道剧烈地爆炸声发出,万化鼎竟然凌空炸开,巨大的爆炸声,冲得头前几人一个倒栽葱,重重砸在墙上。 许易强忍着气波冲击,奋起神力,愣生生将齐名拉进怀里,顺手在背上一缠,死死缚了。 就在这时,炸开的炉鼎中,七八粒焦黑的丹丸,四散飚飞,砸在四壁,摔得粉碎。 独独一粒丹药,色如纯金,大如鸽蛋,浑圆如球,泛着这世上最惊心动魄的光泽,滴溜溜,悬悬浮浮,在空中打着转儿。 “极品神元丹!” “天啊,这世上真有极品神元丹!” “…………” 炼丹师们中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丹药好练,极品难现! 须知,任何极品丹药,都是得天地造化,夺万物灵气乃成,等若是违背了天理。 寻常如补气丹,回元丹,出了极品丹药,那也就罢了,毕竟大道留一线,万中出一,也算造化。 而神元丹这种入了品阶的神丹,若是出了极品,那是要遭天妒的,云劫自生。 却说,刹那之间,众人尽皆神魂大振,喝声未落,无数人朝神丹扑去。 许易注意力高度集中,并未被神丹晃得失了心智,正要发动,忽地瞥见水明月,黑袍老者,纹丝不动,水明月手中还多了个灰色盾牌,举在头顶。 许易心中一惊,猛地朝墙壁闪去,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闪电,凭空而生,直直劈在被人群包围的金丹所在之处,但见室内猛地一亮,无数人影倒飞而回。 定睛瞧去,中间那最先握着金丹之人,已被劈得焦黑一片,还有靠的最近的四五人,尽数须发焦灼,摔在地上猛吐鲜血。 闪电过尽,半山之上,劫云瞬间消散。 那粒金丹似乎也失去了束缚,猛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水明月动了,黑袍老者也动了,雷家少主,风家大公子,以及风家三长老,齐齐动了。 许易依旧纹丝不动,立在墙角,眼放精光,嘴角泛冷,心中暗生后怕。 显然,水明月等世家核心子弟,是知晓云劫如何躲避的,但就是不宣诸口外,哪怕是有自家子弟扑上前去,依旧紧咬牙关,任由这波炮灰,去抵消云劫。 若非他许易灵机一现,只怕也扑过去了,以他归元步的速度,必能冲到最前。 届时,云劫降落,劈成黑炭的,就成了他许某人。 许易冷眼旁观,战阵骤起,什么说好的“四家平分”,在这极品神元丹面前,连狗屁都不如。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狰狞地扭曲着。 黑袍老者遁速最快,眼见便要抓住金丹,忽地,水明月气浪击出,金丹直直朝他怀中飞来。 水明月面露狂喜,正要伸手去抓金丹,雷家少主掌中半尺宽的巨刀,滴溜溜转个圈子,螺旋刀枪瞬间击出,直斩水明月。 水明月识得厉害,哪敢硬接,一个闪身跳了开去,顺手击出三道指剑,直取雷家少主头颅,“雷明远,你敢杀我!” 雷家少主击出一道刀气,将三道指剑劈断,冷哼道,“你水明月已是纯紫之湖,兀自贪心不足,雷某不过青紫之湖,天降此神丹,正为助雷某化作无量之海!哈哈……” 第二百八十一章 殿后 雷家少主肆意狂笑,掌中巨刀挥舞得愈发凌厉起来,不仅攻杀水明月,还旁击风清扬叔侄,隐隐还防备着他的嫡亲娘舅黑袍老者。 原来,这极品神元丹,稀世难求,珍贵异常。 常人化海,一次便定型,再难更改,化出井海就是井海,划出溪海也只能是溪海,再服用神元丹也是无用。 然极品神元丹却是例外,此种神丹几乎不存于世,犀利异常,相传能帮助二次化海。 试想,成就湖海之人,谁不想问鼎那无量之海,于他们而言,怕是再没比这神元丹,更珍贵的宝物了。 “无量之海,谁不想成就,你若想来,先问过我掌中宝剑!” 仓啷一声,水明月掌中多了一柄古朴宝剑,凌空虚化,凌厉剑气,竟成三段波浪击来。 雷家少主劈开前面两道剑气,真气一缓,未续接上,眼见便要被第三道剑气击中,一柄玄铁长剑击出浓烈的剑气,隔断了这最后一击。 正是黑袍老者替雷家少主挡下了这一击,“听涛剑,水老祖竟连此剑也赐下了。” 水明月手中擒拿的正是当日他和水轻尘,大战姜南浔,所用的听涛剑。 此把听涛剑,甚是犀利,不仅两把合使,能使出两仪诛绝阵,一把单使,能借助剑柄处的枢纽,转化剑气,一气三段,一剑三击,犀利异常。 说来话长,只是一瞬,几家核心人物激烈交手,各家子弟也缓过神来,拼死互击起来。 而那粒金丹,在诸多真气的拉扯下,不住在空中浮浮沉沉,始终不曾落地。 众人皆想取,始终难以形成合力,每每距离谁最近时,众人皆向那人攻击,一难敌众,那人也只好紧闭门户。 就这般范范转转,数十息转瞬即过。 雷家少主面露苦涩,他乃青紫之湖,所说气海中期的境界,压了水明月一头,因着气海的质量,远逊水明月,如此剧烈的攻击,真气狂喷而出,转瞬已消耗小半,他深知,若在坚持下去,胜利的天平,必将朝水明月倾斜。 忽地,目光瞥见许易,计上心来,“舅父,明月,我等杀得汗流浃背,可别让外人捡了便宜,风家的这位长老,站立一旁,虎视眈眈,不知想些什么!” 此言一出,不光黑袍老者,水明月心中齐齐震动,便是风清扬,以及风三长老也生出了迟疑。 毕竟,许易的本事,是显露过的,若是此人出手,大概就没旁人什么事儿了,偏生此人稳立不动,一副高人风范,让人看得心中发虚。 风清扬朗声道,“此间有我等,你先去外间,驰援其他兄弟。” 外间哪里来得风家子弟,此间血战犹酣,姓风的摆明了是要支开许易。 “遵公子吩咐!” 许易沉声应了,转身便遁出洞去。 风清扬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好说话,传音风三长老道,“看来这位薛长老只怕是凝液境的高人,若非如此,怎生连神元丹也不动心。” 风三长老传道,“切莫大意,此人新入我风家门前,未可轻信,极品神元丹价值无量,谁会不动心,我料此人是自忖没办法对抗四大世家,这才抽身而退,清扬,放霹雳弹,助我趁势取丹,待我转手与你,我来断后,你自先行。没了神元丹,料来这几人不敢拿我怎样。” 风清扬沉声应了,忽地掌中真气猛收,抬手便是几枚霹雳弹打出,此霹雳弹威能未必多大,但产生的爆炸和烟雾非小。 原本如此小范围,不会有人使用,但因施术之人本身,也会被笼罩起来。 风家叔侄为取金丹,是拼上了性命,霹雳弹爆炸刹那,烟火冲天,便连风清扬也被爆炸在脸上拉出个不小的口子,长发燎烧。 不似水明月,云长老,雷明远,风三长老心有准备,硬是拼着霹雳弹加身,欺身直进,于烟火冲天处,成功将金丹夺进手段。 金丹方一入手,一股灼热传来,风三长老几要乐疯了,顺手一扬,一个盒子嗖地朝风清扬飞来,“清扬速去,三叔断后!” 风清扬大手抄住,激动得浑身发抖,使出平生气力,朝洞口疾驰。 水明月,云长老,雷明远惊骇欲绝,狂乱的气浪直扫风清扬,风清扬根本不回击,竟靠上品法衣拼着挨了三击,一个遁光,消散了个没影。 风三长老剑气激荡,横扫水明月三人,高呼道,“清扬速去,三叔断后!” 水明月三人急得火上房,风长老就是脱光了,这三位也不屑出招,干脆也学风清扬,硬受了风三长老的攻击,直追风清扬而去。 风三长老大呼一声,急急追了上去,满面焦急,似乎生怕风清扬为三人追上。 岂料,方出得洞口,风三长老立时调转了方向,急朝山下小路遁去,速度飞快。 原来,他方才掷给风清扬的,哪里是金丹,分明就是一盒寻常丹药。 笑话,极品神元丹千载难逢,他风三长老又不是圣人,如何会不动心。 他如今的气海也不过是白紫之湖,倘使服下一粒极品神元丹,气海成功进阶,修成无量之海,这辈子的修行,只怕才起步。 哪用得着像现在这般,这辈子的修行,一眼就望到头了。 更不用看风家家主脸色过活,风老大有什么,不就是占了长子的便宜,抢先修到了气海巅峰。 若是他风老三,修成无量之海,成就凝液还不是两三年的事,哪里还用看风老大的脸色。 嘿嘿,眼下,暂时遁出广安,待得气海再开,修成凝液之境,再回归风家,那时,别说风老大这个哑巴亏吃定了,便是风家家主由谁来做,还是两说! 风三长老思绪飞扬,遁速奇快,半个时辰的功夫,已驰出百里开外,钻进一处密林,终于稍稍安宁,从须弥环中唤出金丹,捏在手中,左右打量,好不惬意,反复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将金丹收回须弥环中,在一颗老松下,盘膝坐了下来,打定主意,调息片刻,待体内真气稍稍恢复,立即远遁。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复仇 哪知道,他方盘膝坐定,胸口忽地一疼,随即猛然炸开了,还未回过神来,一根青色的棍子,便透体而入,下一瞬间,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出手的除了许易还有何人,适才,他听从风清扬的吩咐,出得洞外,便是韬晦之计。 道理很简单,他虽然有把握猎杀几位气海境强者,但当次混战之时,他不可能靠云爆箭杀掉所有的气海境强者。 故此,他始终未出手争夺金丹,一旦出手,除了要大量消耗云爆箭,陷入苦战外,还势必暴露境界,彻底让众气海境强者对他失去敬畏,引起追杀。 不如听吩咐,遁出洞外,待里间众人决出胜负,他在伺机出手。 左右他如今的感知力非同小可,十丈之内,知微知彰,虽不眼见,却也能洞悉一切。 正因如此,许易对风三长老的小动作明察秋毫,待到风三长老遁出洞来,隐在暗处的他立时追了上去。 风三长老遁速极快,许易托了个人,不得不动用了灵石翅膀,才勉强缀上,一路跟到此处。 静静伏于三十丈外,待风长老警惕之心完全放下,这才张弓搭箭,一箭重伤,赶将上去,哭丧棒使出,轻松就结果了风三长老。 扒掉须弥环,一脚将风三长老踢进草木深处,往须弥环上滴一滴血,念头立时一开,此须弥环却是个无有禁制的。 挪出金丹,许易将之递到齐名身前。 此时的齐名,较之先前,要衰老了不少,先前好歹有一股精气神撑着,待被许易救出洞窟,待许易亮明身份,又见了满山尸身,倒塌山门,齐名如遭雷击,痛苦不已。 原来,此番齐名为炼制神元丹,作了完全准备,备齐丹药后,便入了绝壁殿,封死了殿门。 怕的就是外间打扰,他沉心炼丹,一连废了十几炉,最后一炉,方一入火,气象万千,齐名心知这一炉必定非同凡响,全副心神都沉浸了下去。 外面起了劫云,他不知晓。 丹鼎门的门人在绝壁殿外呼喊,他不知晓。 甚至云长老用天雷珠轰碎了殿门,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丹道世界中。 直到许易网了他,将他拖到了外面的世界,见到了倾塌的山门,遍地的浮尸,听许易说了前因后果。 齐名才意识到,自己给丹鼎门带来的灭顶之灾。 这一刻,齐名的精神殿堂崩塌了。 哪怕许易夺回了极品神元丹,送到了他的面前,齐名依旧心如死灰,怔怔发愣。 许易叹口气,道,“老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再说,此是你无心之失,何必给自己心之重压。” 这些白开水话,如清风从齐名耳畔吹过。 许易念头一转,“老哥,我也不劝你想开些了,山门毁了,你可不能这样耗着,让四大世家那群王八蛋开心啊,这帮狗娘养的,此刻正在山门中烧杀抢掠呢,他们才是罪魁祸首,你老哥还当振作精神,准备报仇呢。” 齐名猛地扬起头来,干枯的双眸瞬间充血,蹭地站起身来,掏出大把丹药吞服,不多时,身体便有了极大的改观,至少面上颜色好看了不少。 “老弟,大恩不言谢,老弟之情义,齐名没齿难忘!” 忽地,齐名冲许易鞠了一躬。 许易赶忙将他扶起,“老哥,别说这些了,当务之急,你我兄弟得离开此地,待寻了僻静所在,用这粒极品神元丹,助老哥化海,届时,老哥寻仇,兄弟必助一臂之力。”说着,将金丹朝齐名递来。 许易万分想要这枚神元丹,他也不是什么烂好人,他漠视生命,看重利益,但也同样看重感情。 和他毫无相关的人,死上成千上万,他也不会皱下眉头,但若是产生了交集,擦出了情义,他反有些草莽豪杰的气概,从骨子里说,此人有三分侠气。 齐名如此情状,他万万不能吞没了这枚神元丹,更何况,有齐名在,他不担心自己化海没有丹药,即便万化鼎毁了,费些功夫,再淘换一个便是。 孰料,齐名伸手推了回来,“本以为会成丹七八粒,岂料天妒神丹,未得开炉,先就毁了,只此一枚,上秉气运,下得造化,堪堪成就,老夫答应过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你老弟三番四复救我于危难,这枚丹药,老弟拿去吧。” 许易伸手挡住,“老哥别说了,倘使你老哥炼了十数枚,没的说,我肯定狮子大开口,要上一半去,既然就剩了这一枚,老哥先用吧,兄弟我还等得及,倒是老哥目前的状况不太好。” 齐名摇摇头,“非是我与你矫情,为炼制这枚金丹,老夫耗费了太多心力,如今精元将竭,神髓已衰,别说这药力霸道的金丹,便是寻常神元丹,怕也服用不得了,你便是与我,也是瞎子点灯。” 许易面色大变,“怎会如此……老哥务忧,兄弟此处侥幸得了几颗极品补气丹,神元丹,老哥看是否得用。”惶急之间,唤出了一堆瓶瓶罐罐。 齐名眼睛猛地一亮,“什么丹药都无用了,根基已坏,非药石可补,老弟若是同意,不如赠我一枚天雷珠吧!” 许易怔了怔,“有何不可!” 他担心齐名生出轻身之念,本想问询,转念一想,即便寻死,也用不着非要天雷珠,又怕踟蹰,让齐名小看,应承一声,取出一颗天雷珠,赠与齐名。 齐名方接过,许易眉头猛地一皱,唤出一个板砖模样的木块,转瞬化作一只机关鸟,跃上背来,操控圆盘,一把提起齐名,嗖的一下,机关鸟腾空飞去。 机关鸟方腾空,二人落脚之处,被一道巨烈气枪戳中,方圆十丈之内,草木尽折,炸出个方圆丈许的半尺深坑。 强大的气浪激得方腾上空的机关鸟都猛地一阵歪斜,幸亏许易操控及时,才未坠落。 就在这时,一个玄衣鹰鼻中年,出现了爆炸的位置,不是水家老祖又是何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 铁壁合围 原来,当空现劫云之际,四家话事人一边凑在一处商谈,一边朝栖霞山赶来。 待见劫云消失,四位话事人皆知异宝出世,当下紧急赶来。 哪知道才赶到,便见风清扬大战水明月,云长老,李明月,满脸悲愤的风清扬出手完全不留余地,一副拼死命地模样。 待得风家家主落定,制止了争斗,满脸狰狞的风清扬才前言不搭后语地勉强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众人不信风清扬之词,风家家主却是信了,他如何不知自己这个三弟始终对自己不如何信服。 待听说风家三长老夺了极品神元丹,他哪里还顾得上风清扬,驾起灵禽,冲天而起。 那可是极品神元丹,他如今也不过是气海巅峰的修为,还存在进一步化海的可能。 倘使极品神元丹,被他得了,那他风某人超过水家老祖,叱咤大越,指日可待。 风家家主意识到了问题,同行而来的水家老祖,雷家家主,云家老祖,同样意识到了,尽皆驾驭灵禽,直冲上天。 劫云起时,这四位聚拢一处,商量如何处理异宝。 当时达成的协议,是用竞价的方式,四家之中,谁的竞价最高,由谁夺取,竞价的所得的钱钞,由其余三家平分。 这无疑是个极好的主意,毕竟,四大世家共存已久,虽说风,雷两家暂时无有凝液境老祖,但根基尚深,水、云两家也无意改变目前的广安权力格局。 故此,协商一致。 直到此刻,才知晓所谓异宝,竟是那传说中的极品神元丹,这可是足以改变家族气运的神丹呐。 当此之时,谁还管什么协商,谁先夺得,谁就占据了先机。 修行到了凝液中期,水家老祖的感知力不凡,乘坐灵禽,搜索起来,甚为简便,未多时,便捕捉到了密林深处的许易二人。 隐在高处,待瞧见许易手中的金丹,立时飞扑下来,凌空发动了攻击。 满以为此一击必中,哪知道许易同样具有感知力,甚至更加精妙。 刹那之间,捕捉到了危险,推出机关鸟,扯过齐名,急速闪身,勉强避开这惊天一击。 水家老祖稍稍惊诧,架起灵禽便要追来,岂料身未动,毛先炸,一掌猛地挥出,强大的气墙凭空而生。 气墙方生,一道血红流光撞在气墙上,猛烈炸开,水家老祖吃了一吓,腾空而起。 下一瞬,又是一道流光飚来,座下千羽鹤,轰得一下,炸成碎片。 水家老祖一口气没倒上来,竟从半空跌了下去,方要坠地,挥出一掌,一道气流击出,借着反弹之力,稳稳落在地,心中惊诧已极,以他的能耐,竟也未瞧出那两箭到底是怎么回事,威力奇大,爆炸之威,十分猛烈,几有天雷珠一半的威力。 惊诧方去,又痛惜起来,他那头千羽鹤,乃是蒙昧巅峰期的灵禽,自幼豢养,不仅遁速极快,更兼灵性惊人,身为妖禽,防御力同样不低,一身灵羽,几乎等若上品法衣。 此人一箭之威,千羽鹤竟粉身碎骨。 水家老祖非是凡人,心绪稍乱,很快便镇定下来,心道,“敢火中取粟,此人果真不是善茬,既是更硬刺,且让那几位去拔,老夫稳坐钓台,静观好戏便是,有那几位缠绕,料来此人飞不出老夫的手心。” 却说水家老祖心机急转的当口,许易却是后怕不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隐在百里之外,还是让人找着了,且是他最不愿面对的水家老祖。 若说到这个世上,有什么人能让他产生些许畏惧,这位水家老祖绝对算一个。 当初受姜家大军围攻,此人以金身九转硬撼姜家二爷,神威惊天。 兼之此人极富算计,此点在对付姜家围困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若是队友,许易无比欢迎,若作敌手,他许某人只有逃之夭夭的份儿。 是以,才发现是水家长老,许易就下了死手。 云爆箭连发,头一箭正为惊敌,第二箭才为建功,他没指望自己一箭,能给水家老祖带来多大伤害,只求灭掉此人灵禽,让此人不得来追,他就谢天谢地了。 果然,有心算无心,且云爆箭的威力,超出了水家老祖的预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让许易成功灭杀了千羽鹤。 驾着机关鸟,许易并不高飞,数百丈的距离,说是在天上,实则在半空,飞的越高,越是引人眼目,他尽量贴着密林飞行,一路向西,那处能最快速地脱离会阴山。 哪知道,方驾着机关鸟未飞出十里,半空之中,正东,正西,正北三处方向,三头灵禽似合围一般,直逼而来。 正东方的方面中年,许易认识,正是风家家主。 正西的是位葛袍老者,跨着一头马匹大小的秃鹫,气势雄张至极,看威压犹在风家家主之上,正是云家老祖。 正北方向的金甲中年,跨金雕,挥长枪,乃是雷家家主。 水家老祖既有心让这几位先上演一出龙争虎斗,当许易逃离之后,立时动用秘法传讯,整座栖霞山,皆认识了许易的影像,知晓金丹被此人夺走。 风家家主,云家老祖,雷家家主,按照水家老祖的指引,缩小了范围,用不多时,便在此间堵住了许易。 “啊哈,没想到我风家新收的长老,竟是神勇如斯,连水家老祖,都没留住你,风某当真是好眼光啊!” 风家家主阴阳怪气道,心中直骂娘,本想着先御使这姓薛的一番,哪知道这姓薛的见利忘义,转瞬就将新签订的约束,忘在了脑后,连金丹也敢吞没。 不过转念一想,风家家主气又消了不少,没这姓薛的,指不定风老三早盗了金丹,逃之夭夭了。 许易心知不好,念头一动,计上心来,“启禀家主,金丹业已夺回,三长老胆大包天,竟敢盗取少主金丹,实在罪该万死,薛某已将之就地正法,现将金丹物归原主。” 说着,掏出金丹,装进一赤色小盒,抬手一扬,小盒便急冲风家家主而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物归原主(贺た秋风散客φ盟) 金光闪闪,夺人心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风,雷,云三人,完全被金丹晃瞎了眼睛,哪里来得及多想。 风家家主更是乐疯了,万没想到姓薛的是如此识相,转念一想,便也回过味儿来,暗忖,姓薛的定是知晓没了风家庇护,即便是盗了金丹,也决计没好下场,不如识时务。 思绪电闪,手上丝毫不慢,许易方将赤色小盒扔来,风家家主猛地挥动掌中银枪,两大丰沛名气,直扫云家老祖,雷家家主激发的真气,隔断二人的阻挠,顺手一抄,将那赤色小盒揣进掌中,正待打开欣赏,一道两尺宽,丈余长的赤色气刀,凌空砍来。 原来,眼见金丹落入风家家主手中,云家老祖气得发了狂,下了死手。 恐怖的刀气,荡出阵阵音波,凌空砍来,转瞬即到。 这时,境界的差异,完全显现出来,纵使风家家主是气海巅峰强者,如此恐怖的一击,也超出了他的承接能力。 他更没想到风家家主竟真敢下死手,惊得弃了飞凰鸟,从半空中坠了下去,眼见坠下十余丈,灵禽袋开张,又一只飞凰腾空而出,将之接住。 他方跳开,原来的跨坐的飞凰,竟被那丰沛气刀,轰碎成渣。 “云中子,你敢杀我!” 风家家主气急败坏,怒目而视。 “非是老夫要杀你,是你不知进退,交出金丹,老夫饶你一死!” 金丹已上升到关系家族气运的高度了,什么家族交情,此刻通通都得让路。 “老贼,焉敢猖狂,有种冲老子来!” 许易怒喝一声,驾起机关鸟,掉头朝下飞去。 风家家主简直要气疯了,他还指望许易这位强者和自己并肩作战,哪知道此贼,见势不妙,调头就奔。 忽的,念头一闪,隐隐觉得不妙,正想从须弥环中,招出那赤色小盒,云中子的凌厉气刀再度袭来。 “雷兄,万务让此獠走脱,焉知此人是否弄鬼!” 云中子直取风家家主,却不忘吩咐雷家家主道。 原来,云,雷两家素来亲近,几乎世代互为姻亲。 雷家家主又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知晓有风家老祖和云中子在,这金丹怎么也落不进自己手中,干脆将帮忙夺取金丹,作了人情,赠与了云中子。 云中子更是知晓水家老祖的厉害,若无雷家相助,他恐怕万难敌过水家,自然对雷家家主的表态万分欢迎,直言事成之后,决不让雷家空手而回。 两人计较得清楚,唯有风家家主还蒙在鼓里,又为风家最先夺得金丹这一利好消息,激动得有些发晕。 原本云中子和雷家家主,并不知晓风家家主和许易的关系。 偏偏风家家主气急,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许易趁势而上,亮出金丹,塞进赤色小盒,直直朝风家家主抛来。 当此之时,金丹一现世,三人俱热血沸腾,风家家主几乎忘了查验,慌不择路地便将赤色小黑收进了须弥环中。 云中子更是祭起气刀,便猛杀猛砍。 直到此刻,许易借机要溜,云中子也觉有些不对,便着雷家家主追击。 当然,云中子的主要目标,还在风家家主身上。 一者,他亲见丹盒进了风家家主的须弥环,二者,夺丹一战,势必风起云涌,与其待水,风两家回过神来,作了联合,不如趁此时机,彻底将风家家主剿灭。 却说,许易驾着机关鸟,直向林中钻去,机关鸟极小,托着两人,在许易的操控下,伏低蹿高,依旧迅捷。 倒是雷家家主胯下的金雕,体型庞大,才入林中,巨大的翅膀,便成了累赘,不多时,竟跟丢了。 雷家家主大怒,跳下雕背,打个鸣哨,金雕腾空而起,他自展开身法,急飚直进,速度较之机关鸟,犹快几分。 却说,许易方拜托雷家家主,栽了齐名飞到最高的一颗槐木之巅,放下齐名道,“老哥,眼下局势不妙,几家的小崽子还好说,这几个老怪物,却是异常难缠。眼下姓雷追击甚急,若不趁他落单,顺手解决了,后患无穷。老哥且在此处稍待,兄弟去去就回,提了姓雷的头颅,也算为老哥暂报大仇一二。” 说着,从须弥环中,唤出一件极品法衣,交付齐名,“老哥暂将这件法衣套上,即便有宵小袭来,有这极品法衣,当能抵挡片刻,且老哥还有天雷珠,当能抵挡一二,老哥放心,兄弟就在左近,此处但有意外,兄弟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匆匆交代几句,许易已能感觉到姓雷的快速逼近,当下收起机关鸟,跳下树去。 托着手中的法衣,齐名双目下泪,喃喃道,“飘零半生,倒是交了个真兄弟,可惜,太晚了!” 许易奔下树来,奔驰之间,故意弄出巨大响动,果然雷家家主,听见响动,急飚而来。 不多时,两人便在距离齐名驻足的槐木百丈左右的位置,相遇了。 “姓雷的,缘何苦苦相逼,连水家老祖,也留不住薛某,尔来寻死耶!” 许易高声怒喝。 “废话少说,交出须弥环,老夫放你离去,否则,且试老夫掌中金枪。” 话音未落,雷家家主金枪轻颤,一道金色的枪气从枪头飚出,直射许易头颅。 他知晓双方绝无和解可能,故意言语诳人,在对方认真听他搭话之际,骤施冷手,叫人防不胜防。 此乃江湖经验,非老江湖不能为之。 许易果然中计,惶急之间,来不及闪避,手臂抬起,护住头颅,硬受了这一击枪气,极品法衣发出一道尖锐的鸣响。 “极品法衣!” 雷家家主惊道,又是一道枪气划出,“纵使极品法衣又如何,看能接老夫定风神枪几下!” 许易归元步催动,绕至一颗巨木后,枪气转瞬即到,巨木瞬间被凌厉的枪气,搅得粉碎。 许易趁着闪开的当口,一脚踢起一块半人高的巨石,直直朝雷家家主砸来。 雷家家主长枪一挥,巨石立刻粉碎。 巨石方碎,又有石块击来,他再度挥枪,将巨石粉碎。 ps:感谢发帖的书友们,更新暂时依旧,一月一号开始,会不时加更,感谢盟主た秋风散客φ的厚赏,祝阖家欢乐,笑口常开! 一路前行,感谢有你! 第二百八十五章 绝笔 岂料石块竟成源源不绝之势,雷家家主岂会上当,真气珍贵,焉能和粗石对拼,身形一晃,拔地而起,大喝一声,“夜雨潇湘!”连续三道枪气扫出。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第二,第三道枪气,赶上第一道枪气,凌空炸碎,霎时,枪气弥漫,散落如雨,成阵列雨点,朝许易罩来。 如此一击,来势迅疾,笼罩范围又大,许易心知不妙,身形急闪,方避开雨幕的中心位置,到底被雨点砸中,他勉强罩住头颅,以及被百十点枪雨砸得法衣急鸣,喷出一口血来。 雨滴方落,许易来不及喘息,归元步发动,蹿开十丈,又避到一株巨木之后。 他方避开,雷家家主的枪气又道,将他先前的站立之处,硬生生劈出一个恐怖的陷坑。 “好小子,本座今次算是开了眼界,区区锻体之境,竟也敢来火中取粟,你简直挑战了本座的想象啊!” 纠缠到了此刻,许易气血完全鼓胀,境界根本无法隐瞒,让雷家家主一眼识破。 此刻,雷家家主浑身发抖,打破他头颅,他也想不到对面能跟他纠缠到如此地步的青脸病汉,竟只是区区锻体境。 “上次和锻体境交手,似乎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吧!”雷家家主暗暗想到。 “罢了,能跟本座纠缠到现在,无论如何,算是天赋异禀,本座惜才,饶你不死,将须弥环交出,速速离去!” 雷家家主豪气干云,浑身紧绷的骨头,都放松下来,区区锻体境,就是不凡到了天上,也还是锻体境。 “既是如此,那晚辈谢过。” 说着,许易果真脱下须弥环扔了过来,与此同时,手中忽地多了一把银弓,弯弓搭箭,行云流水。 就在此时,雷家家主的枪气扫了过来,云爆箭方要及身,竟被枪气扫得一歪,凌空炸响。 雷家家主唬了一跳,哈哈道,“小子,果然有些门道,岂不知老夫早防着你呐!” 雷家家主何等心智,能从水家老祖手中逃脱,焉能没有后手? 他放心的是许易的境界,翻不出大浪,却始终防备着许易的未知手段。 待这只云爆箭射出,他彻底放下心来。 至于方才的废话,不过是他趁机调息,一招“夜雨潇湘”等若是他的禁招,对真气的消耗极大。 眼见还未给对方造成致命打击,他已做好了苦战的准备,故此不停废话,一来麻痹对手,二来借此调息。 却说,雷家家主话音未落,许易第二箭又射了过来。 “小辈,徒劳而……” “已”字未落,雷家家主的瞳孔迅速放大,脸上的惊恐还未完全展现,一只云爆箭,正中他头颅,轰的一声响,雷家家主头颅猛地爆开,白的黄的,散落半空。 说来话长,实则刹那,两箭发出,许易掷出的须弥环还未落地,身形一闪,凌空追上,伸手便从环中蹿了过去。 唤出哭丧棒,冲着头顶氤氲的阴魂猛地一戳,一切烟消云散。 战局从始自终,都在许易设想的范围内。 他自暴境界,留给雷家家主调息之机,乃至扔出须弥环,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麻痹。 不管这些麻痹起没起作用,至少起到了充当烟幕弹的效果。 而这烟幕弹,正为了最关键的第一箭的推出。 许易很清楚,若是姓雷的展开身法,他要射中,不能说不可能,但绝对要浪费相当数量的云爆箭。 而眼前的情况,明显身处狼窝虎穴,和一群气海境强者争斗,云爆箭几乎成了唯一的防身手段。 故此,许易宁肯动用智慧,一个一个的烟雾弹抛出,随后推出了最大的烟雾弹——第一箭。 第一箭,乃是他用三牛之力射出,极端的距离内,箭矢虽然速度奇怪,但他相信雷家家主使出全力,能够防御住。 果然心存戒备的雷家家主,使出全力,扫出枪气,轻松将云爆箭扫偏。 云爆箭爆炸之威,印证了雷家家主心中的猜测,至此,他的十成戒备,已放下了三四成,认定了这便是许易的最后手段。 紧接着,许易射出了第二箭,藏锋式催动,连划三圆,九牛之力射出的一箭,飙若光速。 雷家家主枪气才扫出,便被强大的音爆震住了,惊恐至极得他还待扫出第二道枪气,却哪里还来得及。 念头未落,神箭已到,以云爆箭之威轰炸雷家家主毫无防御的头颅,和铁锤夯击豆腐,无有分别。 堂堂气海巅峰修士,被他一锻体巅峰灭杀,许易却无丝毫的成就感,反倒心疼起两只云爆箭来。 的确,在他看来,有了云爆箭,他和气海境修士没什么区别,甚至如今的低劣境界,给了他极佳的伪装,不是劣势,反是优势。 再配合他缜密的思维,要阴掉气海境修士,自觉完全无压力。 当然,许易还是不喜欢这种战斗方式,这种在生死边缘游走,绞尽脑汁的战斗方式。 灭杀掉雷家家主,许易倒没忘了一通搜刮,金枪金甲,尽数被他扒了下来,须弥环更是不可能放过,来不及点验,一并收进须弥环中。 头颅炸碎了,他也懒得提着血呼啦的半截尸身去见齐名,抬脚踢出个深坑,将尸身丢了进去,草草掩埋,快速回身,岂料,槐木之巅,哪里还有齐名的人影儿。 一只须弥环挂在树杈中间,滴一滴血,念头侵入,里间除了齐名之物,那件极品法衣也在,唯一不在的是那颗天雷珠。 跳下树来,却见树身,写着几行血字:“余幼年蒙恩师收录,托庇师门凡五十余年,未报师门大恩之万一,反致师门毁于一旦,同门手足尽遭屠戮,积尸如山,血流漂橹,齐名之罪,罪大恶极,早该受万箭穿心,而魂飞魄散,竟蒙恩弟不弃,拼死搭救,脱出险境。然齐名既活,天理难容。” “齐名已存必死之志,恩弟勿念勿理,想恩弟才智高绝,定能灭绝凶獠,见此文字,倘使见知,望恩弟速速离去,勿以齐名为念,他日恩弟若成就武道绝顶,倘念兄弟之义,请为齐名诛绝四家,若有来世,齐名结草衔环以报。" 齐名必死,绝不能留遗物与贼子,须弥环内,无有贵重之物,仅几部丹术心得,乃齐名毕生所录,恩弟若有意于丹道,习之,当有稍补。若弟无意于此,可择聪慧,良善有志于丹术之徒赠与,也算齐名浑噩五十余载,稍有恩泽于世人。齐名绝笔,勿念勿念!" 第二百八十六章 赴死 这一惊非同小可,许易勉强定住心神,挥掌毁了留字,左右四顾,终于从落地处查出些蛛丝马迹,沿着人迹,展开身法,急速追进。 齐名力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许易便感知到了齐名的身影,才行几步,忽地,感知之内,多了数十人。 许易大惊,意识到了什么,狂飙而进,哪知道,方赶过去,便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须发皆白的齐名,干瘦的身子挺得笔直,整个人似拉满的劲弓,似乎在用最后的生命力,向前奔跑着。 十丈开外,是一个墓园,园中墓碑林立,林风呼啸,翠柏摇摆,雪白的墓碑,配上黑软的土地,本是一片安详的陵园。 此刻,却遭受着人间浩劫。 数十人,各自散开,拼命的挖掘着坟墓,满眼满目俱是狂热,这些人浑身尽皆腰囊鼓鼓,浑身上下也挂满了玩意儿,许是抢疯了,好几人背上还捆着沉重的丹炉。 一堆堆湿黄的泥土,被翻了起来,珍爱的神兵,早成了挖掘利器,丝毫不顾及墓中亡魂,不少腐烂的尸体,被刨了出来,断裂的骷髅随处可见。 **和怨愤,腐尸和骷髅,绿树和阳光,交织出一个真切的人间炼狱。 许易几乎未喝出声,齐名已咆哮着冲进了墓园,许易方要追去,蓦地,明白了齐名打的什么主意,忽地顿住脚步。 齐名心已死,他又如何救得活,与其哀哀而亡,不如轰轰烈烈。 许易双目含泪,几乎是目送着老友,发起决死一击。 就在这时,一道指剑击中了齐名的头颅,冲锋的老人,蹴然跌倒,混沌白稠的脑浆泼了一地, 又是几道气浪涌来,齐名腾到半空,被切割成数段,攥得死死的左掌,也失去了力道,赤红的天雷珠,从空中落了下来。 “天雷珠!” 不知谁喊了一声,“天雷珠!” 霎时,所有人都惊动了,赤色的珠子一瞬间成了世间最大的磁石,将所有人吸了过来。 离得最近的那人,已经伸手捉住了天雷珠,一道红芒划空而来,径直将他手掌钉穿,云爆之精的尖端,带着千钧之力,撞在天雷珠上。 轰的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气波凭空而生,气波过处,粉碎一击,方圆十丈内,好似被造物之主强行抹平,隔着十余丈的许易,纵使急速抽身,也被这丰沛的巨浪,打得翻了个跟头。 天雷珠和云爆箭交相爆炸的威力,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烟雾散尽,整个灵园中心,几乎被推平,到处都是残尸断肢,身在爆炸中心处的齐名,更是被炸成了碎末。 许易点燃三根松枝,在地上插了,瞪着猩红的眼眸,暗暗祷告,“老哥且安心去,你的大仇,兄弟铭记于心,此生不报,誓不为人,命运无常,轮回有期,来生有缘,再作兄弟。” 自慕伯去后,许易已很久没体味到悲痛的滋味了。 他和齐名相交不深,却是肝胆相照,从齐名第一此见他,还未谈妥生意,便主动赠送须弥环,许易便对这位齐长老生出了好感。 待入古墓,几番出生入死,两人已成患难之交。 丹鼎门,因神元丹而灭,说来和他许易无关,可最终这颗极品神元丹,齐名还是赠给了他,等若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 于情于理,于心于义,许易都不会忘了齐名,更不会忘了齐名想报而难报的血海深仇。 他从没像现在这般,意识到这个世界其实没有道理,唯一的道理,便是自己的实力。 三株松香还未燃尽,剧烈爆炸的后续效应,终于显现,许易的感知世界内,无数人朝此间汇聚而来,忽地,眉头皱了下来,西北天际,有浓烈的威压快速逼来。 许易不敢耽搁,急急朝林中奔行,与此同时,机关鸟和飞行盘,同时被他召唤出来。 他方奔入林中,云中子驾着巨型秃鹫,风驰电掣般赶了过来,掌中玉简轻挥,碧绿的真气喷涌而出,所过之处,山石树木无不化为齑粉。 许易几乎是擦着碧绿真气的尾巴,跨上了机关鸟,在林中穿行起来。 云中子穷追不舍,较之雷家家主,凝液境的他多了一层感知力,不必要死盯着许易尾追,而是选择在空中跟踪。 他很清楚,像机关鸟一类的傀儡,飞行距离有限,只要耗下去,胜利的迟早是他。 很快,许易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林中并非处处皆有空隙,有的地方尤其稠密,根本不容机关鸟通行。 如此,便断绝了他在林中穿梭,一路回归广安的可能。 稍稍思忖,许易暗暗咬牙,“明明是给姓水的老家伙准备的大餐,既然你急着吃,老子成全你。”调转方向,朝西侧山腰飞去。 半个时辰后,许易在一处轩疏的樟木林中,定住了,朗声道,“姓云的,可敢下来!” “有何不敢!” 话音方落,云中子驾着巨型秃鹫,从高处缓缓落了下来。 他自忖拥有感知力,能清楚察觉到许易的动向,是以,并不担心许易耍弄什么诡计。 “我家主上如何了?”许易若非万不得已,他有必要保留风家长老的身份,故此,还得对风家家主的死活,表示一番关心,其实,姓云的能赶到此处,他已知晓风家家主多半是挂了。 “区区小辈,又不是风行烈,焉敢与我放对,倒是你小子好手段,连你家主上也坑,当真算个人物!” 原来,彼时,许易方和雷家家主一逃一追遁开,半空中,云中子和风家家主的交锋,已剧烈到了极点。 风家家主全力催动真气,刀气如龙,终于稍稍抵住云中子的狂攻,出声道,“云家叔父,切勿为我那家贼骗了,且让我打开丹盒一验。” 此时,风家家主终于意识到气海巅峰和凝液前期,虽只一线之隔,却如天堑,也顾不得要脸,连叔父都喊出了。 云中子故作惊诧,“什么,莫非那人不是你家腹心,还敢诓你!”手上的攻势立止。 第二百八十七章 智斗 “那就是一家贼,素来胆大,连我夫人也敢惦记,什么事做不出。” 风家家主拼命贬低许易,增强自己的说服力,快速唤了紫色丹盒入手,正要打开,云中子丰沛的刀气,再度杀来。 风家家主惊怒交集,起身跳开,却是再无第二只灵禽骑乘,使个千斤坠的功夫,快速下坠,哪知道云中子连续两道剧烈的刀气隔空杀来,瞬间砍个正着,第一击轰在脖处,第二击连头颅一并轰碎。 可怜风家家主自以为只需证明金丹不在彼处,便可消去矛盾,继续和平共处。 岂料云中子早盘算周全,存了心要灭杀他风某人,故意卖个破绽,容姓风的解释,待风某人在丹盒上分散注意力之时,便是云中子下手之机。 灭杀了风家家主,云中子自不会客气,将风家家主从内到外,一扫而空,最后亲自打开,果见两枚寻常补气丹,安静躺着,心中暗笑“风家这些年果真还是靠风行烈撑着”,调转秃鹫,放开神识,全力搜索许易。 岂料搜寻良久,也不见打斗之声,反倒是一道剧烈爆炸,将他引了过来,这才追杀许易到此。 却说风家家主话罢,许易冷笑,“云老儿,你也不简单,若我猜得不错,你定是狡计诳杀了姓风的吧。” 战斗如此快就结束了,摆明了采用了非常规方法,正如他灭杀姓雷的一般。 “你倒是好心术,不错,云某区区小计,便叫姓风的授首,小子,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气海和凝液,一线之隔,意味着什么,我劝你乖乖将金丹交出来,否则老夫送你去地下给你家家主尽忠!” 云中子再是多智,也绝想不到风家的一个长老,会是锻体境。 “气海,凝液?” 许易心念一转,决定改变策略,冷哼道,“云老儿,你还别狂,不过是区区凝液,有何值得狂傲,姓雷的离凝液也不过半步距离,老子说灭也就灭了,你若想打,本座奉陪!” 对雷家家主是示弱,乃是许易存了灭杀之心,知晓只要对方失去警惕,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可云中子是凝液境的强者,许易绝不会狂妄到靠几次示弱,就能抢到绝对先机,不如故作强势,逼敌妥协。 “雷啸东死了!” 云中子有些不信,雷啸东可是气海巅峰强者,比之风家家主也不遑多让,眼前这青面病汉,既是风家长老,怎么也不可能是凝液境,若同为气海巅峰,凭什么这么快就解决了雷啸东,他更相信是这青面病汉的坐骑占了便宜,将雷啸东甩丢了。 许易念头一动,一柄金枪现在手中,“云老儿,现在信了吧,你我不过差着一线,若真争斗起来,你虽能胜,我敢保证也是残胜,至于这枚金丹,老子就是吞进口去废掉,你老小子也别想得到。话说回来,即便你能灭杀薛某,夺走金丹,别忘了还有姓水的在一旁虎视眈眈,难道你就不好奇,咱们这边争斗半晌,姓水的怎么还不出现?诚然,本座击杀了他的灵禽,可与姓水的能耐,若真想追赶,岂能在这会儿,还未赶来,依本座看,水老儿存的可是渔翁得利的心思!” 云中子震住了,金符枪是雷啸东的保命血器,换句话说,就是第二条性命,若不是身死,谁能从他手中夺走。 更麻烦的是,许易的分析入情入理,他忽然发现本来算计极好的局面,全因着青面病汉,不肯乖乖就死,而彻底土崩瓦解了。 在他的盘算中,自是他灭杀风家家主,雷啸东灭杀许易,夺取金丹后,能走则速走,不能走则合力同水家老祖周旋。 如今,风家家主被他灭杀,按照既定计划,青面病汉被雷啸东扑杀,如今,雷啸东身死,他少了个臂助不说,反多出个强敌,这场戏如何唱? 许易死死锁定云中子的面部,见他先沉思,后阴狠,暗道不好,急道,“云老儿,你最好别动速速灭了某家,抢了金丹快速遁走的主意,信不信老子立时就吞了金丹。” 说着,招出金丹,搁在唇边。 “别!” 云中子急急摆手,生怕许易一个怒极,将金丹吞了。 若真如此,今次的一场辛苦,等若白忙。 他重重叹口气,“你小子好心术,什么都让你想透了,那就由你来给老夫想个法子,想个老夫能得利的法子,老夫有言在先,倘使不能让金丹最后落入老夫手中,老夫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他亦是智者,心知青面病汉分析得丝丝入扣,但他绝不甘心被许易牵着鼻子走,索性将难题踢给了许易,看他如何作答。 果正,许易作了难。 他可以拿吞下金丹,威胁云中子,却又绝难打消云中子获取金丹的心理。 而若将金丹交出,他便失却了护身符,至于要云中子发什么血誓,经历了水中镜的一遭,他是万万不信的。 如此,便成了悖论。 交丹,没了安全;不交丹,打发不了云中子。 毕竟,说破大天来,姓云的为金丹而来,若注定得不到金丹,还有必要跟他许某人废话? 云中子哂笑道,“怎么?小辈,你莫不会幼稚到想劝老夫放弃金丹吧?” 许易念头急转,有了主意,“云老儿,我知你不会心死,你亦知我不会死心,你我机缘既然都在这金丹上,不如就赌上一把!” 许易知道,眼前的老家伙老谋深算,绝不是虚言能够诓住,不如实话实说。 云中子冷笑道,“算你小子识相,没跟老夫云山雾绕,现在老夫倒是对你的建议,起了些兴趣。” 许易道,“没别的,关键还在水老儿,你想,你我二人注定要为这金丹,龙争虎斗,既是注定争斗,何必争早晚,但你想过没有,你我二人战罢,必是一死一伤,届时,水老儿杀来,又该做何?你我二人联手,未必能胜得过水老儿,更别说伤后再战,那不等若是帮水老儿省力气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松散联盟 灯不点不明,话不挑不亮,许易方引出个头子,云中子便明白了,并深以为然。 的确,他若现在和许易争斗,实在是再愚蠢不过,就算他不费吹灰之力灭杀了许易,水老儿赶来,他也没胜过的把握。 传闻水老儿的金身九转,已练至第五转,气兵也难伤。 而退开一步,若和这青面病汉结成联盟,先除水老儿,再争雄风,则成了最佳选择。 当然,他云某人不会天真以为青面病汉,纯是好心,何尝不想着乱中取胜,这恐怕是这小子的唯一出路。 自问看透了许易的后手,云中子轻松起来,“罢了,老夫便信你一次,不过,老夫怎么知道,争斗一起,你会不会下死力,会不会调头便逃。” 许易道,“老云,若你存此念想,那就多虑了,届时,我便是想逃,也得有机会,金丹在我身上,你以为姓水的,会放我离开,我若遁逃,岂非成了靶子!” 云中子暗暗心惊,他自问智计不凡,却也没到眼前这病夫的程度,如果说自己是走一步看三步的话,这病夫近乎走一步算十步,什么都想透了。 他隐隐觉得不好,若什么都按这病夫说得来,说不定最后阴沟里翻船的是自己。 不过事已至此,除非退却,若要夺回金丹,也只有此路。 话说回来,此人再是狡诈,自己提高防备就是,若真事不可为,脱身而出就是,不信水老儿得偿所愿后,还会寻自己拼命。 云中子冷道,“现在,云某全听你的,希望你拎得清轻重,水一非同小可,向为我广安巨擘,被誉为广安三百年来,最有希望跨入感魂期的妖孽,若非已成你死我活之局,老夫绝不会陪你冒险。” “既知此战艰难,竟还有闲情废话。” 说着,许易唤出音速飞刀,又开始了切割巨木的工作,不管此策有多少用处,关键时刻,分散敌人注意力的作用,终归是有的。 “你想将此处选为战场?” “莫非你还有更好的选择?” “哪里?择地不如撞地,就选此处,去他娘的,老子今天就要撩拨撩拨水某人的虎须!” 当下,云中子朝左侧遁去,消失在了许易眼前。 他自忖身具感知力,且他不过蹿出十余丈,并不担心许易遁逃。 许易切割片刻,来到一棵数人荷包粗细的高大云杉树前,轻身窜高数丈,用手抠出一块巴掌大的树皮,竟从里掏出颗天雷珠来。 原来,此颗天雷珠,正是他随大部队突入丹鼎门山门之际,见众人遭遇丹鼎门伏击,心生感念,认为有必要作完全考虑,自行遁开,选择这颗最醒目的云杉树,埋藏了一颗天雷珠,留作后手。(此细节可回阅) 方才,遭遇云中子苦苦紧逼,许易不下山,反上山,正是将其引入此间,若能谈成,则罢手言和,若谈不成,此颗提前备下的天雷珠,没准就能成为翻盘的法宝。 没奈何,境界上的差距,让他不得不绞尽脑汁,为自己营造优势乃至胜势。 当然,若是用不到此颗天雷珠,待此间事平,再悄然而回,取走便是。 此刻,他将天雷珠取回,乃是意识到问题不对。 他见识过云中子发招,和气海境完全不同,这些巨木,在凝液境大能手中,就如玩具一般可笑。 选此间作战场,只怕水家老祖才放大招,此间巨木就得尽数倒伏。 四周打量半晌,许易计上心来,一番捯饬后,不多时,云中子遁了回来。 但见他步摄虚空,双足自有真气溢出,凌霄而上,宛若仙人,待其升到最高处,忽地,放声喊道,“水兄且来,弟恭候多时。” 刹那,群山回响,万壑动摇,方圆数十里内,道道回声,不停回响。 “某来!” 一声入耳,“来”字重叠不绝,直贯耳膜,许易知道水家老祖来了,忽地,心跳都加快了,手中忍不住虚汗直冒。 他紧张了,是的,没办法不紧张,探墓之行,水家老祖展现的实力,让他至今难忘。 若说此间有人能正面抗衡,许易不会如此担心,纵横捭阖一番,未必不能脱身。 然此间,就他和云中子二人,就算再高估云中子,恐怕也绝难正面硬撼水家老祖。 偏生不对撼不行,与其说是他许易拖着云中子对撼水家老祖,不如说是水家老祖胁迫他,和水家老祖殊死一战。 念头到此,许易忽然想笑,若是云中子知道自己只是锻体巅峰之境后,会不会为这个决定哭瞎了眼睛。 勉强调整好心态,一个鹰鼻中年御空而来,脚下真气如波分浪,源源不绝,四溢开来。 居高临下,瞬间,水家老祖轻笑道,“不知云兄叫水某何事。” 轻轻一句话,气势雄张到了极点,压得许易二人竟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眼见云中子面沉如水,连话都不敢应,许易暗叫“坏了”,然后悔已来不及,心下一横,铁精瞬间催出,张弓引箭,三圆之力的云爆箭,流星赶月,刹那到了近前。 水家老祖轻轻挥手,一道粗壮的气墙瞬间而生,轰的一声巨响,气墙崩摧,巨大的冲击波,超出了水家老祖的预计,他竟后退了一步。 许易大喜,他贸然出手,为的就是扳回气势,眼下战阵,正如两军对垒,气势未战先衰,不战自败。 云中子亦是大喜过望,万没想到对方出手竟是如此不凡,便是他自己,此刻攻出一击,也绝难让水家老祖后退。 “云爆之精?竟是如此纯粹?倒是小看了。” 水家老祖轻轻掸了掸衣袖,似乎方才的剧烈爆炸,不过是一阵风催来些轻尘。 许易唤出铁精刹那,便化作银弓,此刻铁精始终以银弓模样出场,是以,便是以云家老祖眼力之锐,也丝毫未瞧出异样。 “水兄,云某万分不愿以你一战,只要你肯当面说出,绝不为难我云家,云某宁愿退去,将金丹让与你!” 云中子忽地说出一句,差点让许易心脏骤停的话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留你不得 许易正待破口大骂,忽地明悟了,云中子这是在聚势。 以水家老祖之尊,倘出言许诺,自是一言九鼎,可眼下的局势,水家若灭杀云中子,夺取金丹,一统广安指日可待,水家老祖自不会许诺。 云中子何尝不知此点,故意以言相试,正是为了破解心障,隔绝退路。 水家老祖轻轻挥手,“云兄既然要聚势,水某就助你一把,水某向不诳言,广安纷乱太久了,资源有限,水某要成就感魂,资源还是集中得一些后,就请云兄长眠此地吧。” “好个水一,老夫来试试你的金身九转!” 云中子手中玉简滴溜溜旋转,好似一个风暴源泉,霎时,聚成强大的风暴。 云中子的猛地一挥玉简,怒喝道,“金罡风爆!” 浓如云爆的飓风,狂飙直射,朝水家老祖卷去,气势惊人。 正如许易所料,他起先切割的巨木,完全无用,方圆十丈内,所有的巨木,都在这剧烈风暴的催持下,狂飞而出。 “好,某便让你死得瞑目。” 水家老祖漂浮空中,一动不动,面上青红之气一闪,任由风暴加身。 剧烈的气旋,将水家老祖周身衣物尽数割裂,赤条条的身躯白皙如玉,仅余一枚圆环挂在手臂处。 许易怒喝一声,连划三圆,红芒一闪,云爆箭直直射进风暴中心。 “中了!” 许易猛地一挥手,兴奋得一颗心要跳出腔来。 就在这时,风过云歇,赤条条的水家老祖白玉也似的身子,依旧雪练一般,剧烈的风暴别说伤害,竟是连一道口子也不曾留下。 更让许易无法接受的是,那只射出的云爆箭,竟被水家老祖捉住了。 “果是云爆之精,竟是如此纯粹,难怪威力奇大,你原炼箭,就死在箭下吧。” 边说,边慢条斯理地穿着衣衫,顺手一抬,云爆箭竟以超越九牛之力的速度,射了回来。 许易惊得魂飞魄散,归元步都未及发动,云爆箭已到了胸口,轰然炸响,他身子横飞数丈,半空中,猛吐鲜血,极品法衣发出一阵哀鸣,彻底解体。 许易情知已到生死边缘,精神力前所未有的灌注,药瓶飞出,一颗极品回元丹,瞬间塞进嘴中,庞大的药力才方划开,又一件极品法衣重上身来。 二话不说,连化四圆,张弓又是一箭,十二牛之力拖着轻飘的箭矢,快得超过了似乎超过了流星,直扎水家老祖眉心。 强大的音爆,在风中拉响了警报,水家老祖脸上头一次现出凝重之色,已来不及躲闪,双手猛地推出,一柄硕大的气枪瞬间出现,直直斩在云爆箭上,轰的一声,炸出大片气浪。 岂料,一只云爆箭方碎,第二只云爆箭又来,许易情知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再也节约不得。 第二箭才催出,第三箭又到,水家老祖脸上终于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三道气枪催生,劈出了三箭。 第四箭方出,云中子如梦初醒,凌空而起,玉简挥舞得前所未有的疯狂。 许易连发四箭,根本不曾招呼他云中子,就是要用实际行动,让云中子看到胜利,哪怕是对垒的希望。 果然,云中子被许易的悍勇,深深震撼了,他万没想到这病夫模样的家伙,发起疯来,竟是这般悍勇。 血气一被激发,云中子斗志瞬间满格,他瞧出来了,这场对垒,若要胜算,必定还在这病夫身上。 甚至,他已不指望从病夫手中夺回金丹了,只要灭杀了水家老祖就好。 玉简飚出湛绿的兵气,呼啸而去,许易终于寻着空当,往口中塞了一枚极品补气丹。 藏锋式,连划三圆,是他目前的安全极限,然为了对攻水家老祖,他几乎是豁出命去。 靠着强大的意志力,连续发动了四击四圆之力,体力消耗的飞快。 连云爆箭都不省了,什么极品丹药,更是顾不上可惜。 岂料,极品补气丹方入腹来,水家老祖以不败金身,硬受了云中子两击,一柄气枪,拖着长长的音爆,破空而来。 归元步催动,许易竟闪了开来,恐怖的气枪扫倒了前方数十颗巨木,轰然炸碎。 “是你!” 水家老祖诧道,忽地,仰天笑了起来,“东崖一别,有些时日了,你是越来越让本座好奇了,区区锻体境,能催动十二牛之力,精纯的云爆之精,源源不绝,连某都要避你锋芒,了不得了不得!哈哈……” 原来,许易方才之所以能躲开那恐怖一击,乃是动用了灵石翅膀。 此物一现,立时被水家老祖认了出来。 好在这二位皆是各家老祖,终年闭关,不问世事,许易在广安城闯下偌大名声,且和水,云两家都起过纠葛,但此事到达各家家主一级,已算顶了天了,如何可能为一区区锻体期小辈,惊动老祖。 故此,水家老祖和云中子,皆不知有这么一对翅膀的,就是广安城中赫赫有名的许主事。 庞大的信息量,骤然涌来,一时间,云中子完全弄不清状况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能和水家老祖对撼好几招的病夫,竟只是锻体境,且这二人看来竟还认识。 “多日不见,倒是老祖风采更甚往昔!” 许易抱拳道,暗里拼命调动气血,搬运着药力。 水家老祖道,“说来,某还欠着你的人情,这样吧,为还你人情,水某收你为徒,那枚金丹,水某便赐予你了,你天赋异禀,若得此金丹,当化无量之海,也算一场缘发,你看如何?” 水家老祖此言,好似含着魔音,且如此提议是那般完美,只要他轻轻点头,化海无忧,前途无量,忽地,灵台深处一疼,猛地醒悟,冷道,“堂堂老祖,动此鬼蜮,到让易某小瞧了。” 他很清楚,此乃水家老祖的分化之术,只要他答应,云中子立时崩溃,二人联盟瞬间瓦解。 “你竟连老夫的忧郁魔音也能抗住,看来真是留你不得!” 话音未落,水家老祖长身直进,直扑许易,竟是头一次主动进攻。 第二百九十章 重创 许易被逼出了光棍脾性,哪里还有畏惧,云爆箭再度连珠射出,不退反进,竟是存了玩命的打算。 水家老祖万没想到此子竟是如此悍勇,在见识了自己手段之后,还敢如此张狂。 偏生,云爆箭威力太过霸道,纵使他不败金身,也不敢贸然承接,竟被逼得倒飞而回,一连挥出数道气墙,拦阻云爆箭。 “老云,拼啊!” 许易又连发两箭,怒声高喝,连发六箭,膀子都要断了。 两箭射出又是一颗极品补气丹入口,纵然明知是死,他也打算死在冲锋的路上。 哪知道,云中子悚然一惊,不进反退,急速飚退。 云中子已然被水家老祖的绝顶战力,吓破了苦胆。 许易手脚冰凉,万没想到这老王八蛋,在这时候掉链子,心中一片悲凉,暗忖,“今番算是死定了,哪怕智深如海,也难敌猪队友啊!” 岂料,云中子方退,水家老祖反倒调转了进攻方向,一柄气枪凌空扎去,正中云中子后背,云中子狂喷一口鲜血,衣甲尽裂。 “云兄,纳命来!” 水家老祖长喝一声,正要发动,许易拼了老命,一连飚出三箭,上中下三路封锁,水家老祖回救不及,仓惶挥出两道气墙,两道云爆箭炸响,一道透墙而来,直直撞在他背上,轰然炸开。 水家老祖雪白的脸上,猛转赤红,不败金身,竟是硬受了这一击。 许易简直惊呆了,经过铁精提纯的云爆箭对付极品法衣,多则两箭,少则一箭,必定解体,他虽早知道对方的金身九转强悍,却万没想到强悍到这种地步。 云家老祖得了喘息之机,连忙往口中塞了一颗极品补气丹,一颗极品回元丹,与此同时,飞速罩上一件极品法衣,身形一闪,急扑水家老祖,不忘冲许易怒喝,“我来缠住老鬼,你瞄准了射!” 云家老祖算是看明白了,水家老祖绝不可能放过他,唯一的胜算还在许易的云爆箭上,他不牺牲也得牺牲了。 果然,二人如此一配合,局面立时倒转。 每每云家老祖有为难,许易云爆箭必射水家老祖要害,而水家老祖要剪除羽翼,却总被云家老祖拼死拖着。 二人这番配合,让水家老祖打得难受至极。 三人这番交战,说来话长,不过数十息功夫,转瞬,数百方的森林,被夷为平地。 忽地,水家老祖大喝一声,“无法无天”,硬扛了水家老祖两击,一柄金黄色,长达丈余的气枪,直击许易。 岂料,许易竟是不躲,猛地跺脚,无数泥石,猛扑而来,弯弓搭箭,流红连闪,连发三箭,惊变陡生。 强大的爆炸骤然发生,水家老祖半边肩胛骨瞬间炸烂,云家老祖胸腹破开,肠子溢了出来。 许易同样倒飞出十余丈,半片身子破碎,硬瘦的脸孔,烂了大半,鼻歪眼斜,牙齿尽落,强忍着剧痛,唤出机关鸟,勉强趴在上面,单手操控圆盘,转瞬钻入林去。 水家老祖似乎依旧沉浸在这惨烈的爆炸中,未曾回过神来,许易遁逃,他丝毫反应也无。 实则,水家老祖受创极重,交锋半晌,他的真气即将耗尽,最后使出的一式“无法无天”,乃是拼了命,也要终结许易。 也亏得他使出的无法无天,乃是金身九转中最厉害的法门,正因如此,受了如此惨烈的一击,身处风暴中心的他,竟只炸烂了半边肩胛骨。 反倒身处稍远的水家老祖,心腹都被洞开了。 饶是如此,带给水家老祖的震动,已是开天辟地一般。 自打修习金身九转以来,他压根不用铠甲,却从不曾被人破过防御,却不料今天被破开了金身,给他打击巨大。 以至于许易遁逃,他都不曾回过神来。 直到此刻,云家老祖发出剧烈的“嗬嗬”声,跳脚欲逃,水家老祖才醒过神来,面色一冷,猛扑上去,双拳交错,正锤在云家老祖头上。 立时,坚硬如磐石的脑袋,瞬间粉碎,阴魂方要跳出,却见水家老祖取出一面红色小旗,轻轻一招,浓郁的阴气立时被红色小旗收尽。 顺手塞了几颗丹药入口,凝视着许易方才遁走的方向,喃喃道,“这种家伙不扼杀在摇篮里,成长起来,大越还能盛得下么?可惜,可惜天下不知其能,某灭之,难彰功名,否则大越天子,也该给老夫鞠一躬!” 说着,默默朝许易遁走的方向,大步追去。 却说,许易方骑了机关鸟方钻入林中,一阵浓郁的疲乏和晕厥,从灵魂深处传来,搅得他几乎晕厥过去,若非最后的意志力,命令唯一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飞行盘,飞行盘早滑落下去。 飞出百丈,许易挣扎着将飞行盘,放上鸟背,念头动处,药瓶自现。 这回许易连续吞服了极品元气丹,极品回元丹各两粒,勉强恢复点气力,全速催动机关鸟,朝密林深处飞去,他很清楚,水家老祖不会放弃,趁着老鬼重伤,不用机关鸟拉开距离,还等何时。 至于飞行方向,他也做了一番考量,反其道而行之,不下山,反上山。 飞出百里,灵魂深处,实在困倦,不得已,寻了一颗二十余丈高的参天巨木,停在了树梢的繁密枝叶中,盘膝坐了下来,摒绝呼吸,微弱体温,转瞬,便睡了过去。 堪堪半个时辰,许易准时醒了过来,追兵在侧,他哪敢睡沉。 半个时辰的休息,在四粒极品丹药的催持下,身体的伤口已彻底愈合,炸烂的脸和身子,也生出了新肉,只是时间尚短,新肉还是糜烂状态,正一点点愈合。 许易不敢耽搁,架起机关鸟继续高飞,他方飞出半盏茶的功夫,先前的落脚之处,便现出了水家老祖的身影。 许易虽不知此情况,却打定主意,先拖开距离再说,一路向崖顶飞去。 又飞出十数里,许易渐渐平复了心绪,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脏仍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 第二百九十一章 诳言 只有真真切切经历了,才会知晓方才那一瞬有多险恶。 水家老祖的强大,几乎超出了许易的想象,即便提前布局,也耗掉了大半条性命。 现在想来,除了后怕,也还有两分庆幸,三分自得,而这自得正是对自己的智慧和勇气的完美结合,而自鸣得意。 原来,彼时,许易从树皮中抠出了天雷珠,便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布置先手。 为此,他也动用了感知力,查看了云中子的手段。 却感知到云中子,竟也在树木上动主意,似在设置什么阵法。 许易立时失去了兴趣,查验半晌,最后,灵机一动,在脚下的石块上想出了主意。 当下,他捡起一方巴掌大的石块掏空,将天雷珠嵌了进去,又用泥土,将石块糊了一遍,贴身藏了。 待得云中子叫阵,水家老祖如约而来,许易立时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暗暗击节叫好。 水家老祖果然老奸巨猾,宁肯浪费真气,凝空御气,也绝不肯落下地来。 待得战端方开,水家老祖大开大合的暴掠攻击,到得最后,将方圆数十丈,夷为平地。 什么布置,也绝难起到作用,云中子先前布置的阵法,根本还未来得及动用,便随着崩碎的巨木,一起消失。 反倒是最危急关头,许易的布置起了作用。 战斗到了最后,水家老祖精神力再集中,也绝对不会相信地面上还有危机未清除,就在他使出“无法无天”,硬抗云中子,拼命也要拿下许易的当口。 许易大脚跺地掀起漫天泥石,被石块包裹着的天雷珠,裹挟在内,一同冲水家老祖击来,水家老祖连云中子的暴虐攻击,都不顾了,哪里会在乎些许石块,凝结气枪,直射许易。 早存了拼死之心的许易,不动不摇,连发三箭,第一箭正射在始终死死锁定的裹了天雷珠的石块上,其后两箭,直射电光般刺来的气枪。 三道爆炸,几乎瞬间炸响。 第一爆,天雷珠撞上云爆箭,此等爆炸,在丹鼎门陵园中,许易为给齐名雪仇,射爆过一枚,彼时方圆三十丈内,皆被推平。 如此惨烈的一爆,即便水家老祖使出了金身五转的最高境界“无法无天”,也依旧没抗住。 诡异的爆炸,立时将水家老祖的半边肩胛骨炸烂。 倘使许易能在爆炸中完好无缺,那时便是灭杀水家老祖的最佳良机。 偏偏,许易第二箭,第三箭射向气枪的攻击,都在他身前不远处炸开,混合着这云爆箭撞击天雷珠的余波,许易受创极大,若非灵魂力强大,早昏厥过去了。 正是靠着最后的一股求生的本能,才唤出机关鸟,勉强跨坐着,逃了出去。 此刻,许易想到那恐怖的爆炸,犹自不寒而栗。 又飞行了半个时辰,身上的伤势又好了一些,稀烂的皮肉,渐渐凝固,如新剥鸡头肉。 许易又往口中塞了一把普通的补气丹和回元丹,尽可能加速伤势的恢复。 之所以不用极品丹药,而是许易已然用不起了,和水家老祖这等老怪作战,哪里是打仗,简直就是在烧钱。 水家老祖一招一式,他都得靠吃奶的力气去接,天量的金钱去添。 稍稍盘点库存,六枚极品补气丹,六枚极品回元丹,各剩下两枚。 三件极品法衣,炸烂了两件,这种传说级的法衣,在水家老祖这等老怪手中,比铁片强不了多少,最多防住一击,第二击必定粉碎。 三颗天雷珠,仅剩了最后一颗。 最重要的云爆箭,入山之时,尚有一百一十多支,此刻仅剩了七十多支,消耗了尽三分之一,况且此物,基本是纯粹的消耗品,消耗了连补充的地方也无,想想,许易就忍不住心疼。 还有胯下的机关鸟,一番折腾,仅剩了三千多里的里程,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还未甩开水家老祖,这机关鸟先就废了。 仔细算算盂兰会的成就,在这短短数十息的交锋中,毁掉近半,消耗了近百万金的天量财富。 正心中滴血,感知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不少人影,定睛一瞧,却是又飞回到丹鼎门的山门附近,记忆中,演武场就在那处。 思及齐名血仇,以及自己和四大世家的恩怨,许易恨不得立时就冲过去大杀一番,念头一转,掉头朝附近的瀑布飞去。 洗去满脸满身的血污,换上新袍,动用百变盒,重新化作薛长老模样,这才驾着机关鸟,朝演武场飞来。 此刻四家子弟已经停止了杀戮,分作四方,各自占住演武场一角。 犹可见众人脸上的狰狞,与汇聚一处的冲天戾气。 许易凌空飞了过来,立时引起演武场上发出喧嚣。 风清扬怒喝道,“姓薛的,背信弃义,算什么东西!” 原来,彼时,许易初次遭遇水家老祖,射爆了水家老祖的灵禽,水家老祖追赶不及,为引得其余三家乱斗,便用秘法将信息传出。 由是,满山众人皆知是他得了金丹。 此刻,见他到来,无数人跃跃欲试,若非,机关鸟高度控制极好,战端已开。 许易朗声道,“公子误会了,某是截杀三长老,方得了金丹,就遇到了家主,雷啸东,云中子,实话说,某的确想得了金丹远遁,转念一想,这不是背信弃义么,便将金丹交还了家主,结果引发了雷啸东,云中子的截杀,某和家主好一阵,乱战,才灭杀了雷啸东,家主正和云中子周旋,让某先来告知公子,当与水家众人合力,灭杀掉云,雷两家。” 许易这番消息,真真假假,极具迷惑性。 尤其是他自承想得了金丹远遁,实在符合人性。 风清扬甚至替许易设身处地一番,遭遇三家威逼,姓薛的似乎唯有交出金丹,才是明智之举,再细想下去,自己父亲得了金丹,云中子和雷啸东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厮杀是一定的,隐隐地,他有些相信了许易的说法。 第二百九十二章 逼来 “胡扯八道,我父神功无敌,怎会死在风老儿手下,姓薛的,再敢诳言,别怪本少不客气!” 雷明远高声怒喝。 “神功无敌,这是什么。” 许易忽地亮出雷啸东的金枪,高声道,“家主命我持此枪,晓谕风家子弟,誓灭雷,云两家,今后和水家共占广安!” 金枪迎着烈阳,金光霍霍,搅得人心纷乱如麻。 雷啸东确定是死了,雷云两家素来亲近,水风两家交好多年,许易虚虚实实,用种种信息,弄得场间一片大乱。 就在他亮出金枪刹那,开弓引箭,红芒电闪,还瞪着金枪恍恍惚惚的雷明远,瞬间头颅爆开。 许易这一箭,好似打响了霍乱的发令枪。 风、雷两家,立时杀成一团乱麻,毕竟,不管姓薛的说的是真是假,雷家家主确定是死在风家人手中了,只此一点,就有了血战的理由。 嗖,嗖连发两箭,雷家长老也死在云爆箭下。 这下,早跃跃欲试的雷家人,终于忍不住了,一举加入战团。 “风家诸子,还待何时,莫非要云水两家,灭了我风家,尔等形单影只,才生后悔!” 许易高盛呼喝,却不再发箭。 方才三箭,只为引发血战,三箭已发,他早心疼得不行。 水家众人,方要动作,却被一脸凝重的水明月拦阻,“无有老祖号令,谁也不许妄动。” 许易暗骂小贼奸猾,却为场面上的混战所吸引,战斗一开始,便几近白热化。 雷,云两家皆有重量级人物,丧在风家手中,雷家更是灭亡了家主,如此深仇大恨,足以驱逐一切理智。 风家众人虽未完全确信许易之言,雷,云两家既已杀来,风家又岂能束手待毙。 而许易灭杀了雷明远,云家长老,为风家剪除大敌。 且风家为招募他薛长老,聚集了所有的荣誉长老在家,此刻,杀上丹鼎门,风家气海境中期以上高手最多。 是以,雷,云两家合力,人数虽众,却隐隐被风家压了下去。 一时间,气浪如海,血涌如浪。 许易喝道,“风家威武!少主且用心,灭杀雷,云两家,便是不世之功,既传家主令罢,某去相助家主,剪灭云中子,我风家傲立广安,指日可待!” 喝罢,也不等风家众人应答,驾起机关鸟,朝崖上冲去。 腾上崖顶,视野陡然一开,辨山观脉,操控机关鸟朝东南方向飞去。 才腾起十多里,便听身后传来一声长啸,“小友何急,且等等某!”却是水家老祖驾着一头金雕,风驰电掣追来。 此金雕原是雷啸东的座驾,雷啸东死后,金雕失了控制,正在林间扑食猛虎,为水家老祖所擒。 水家老祖何等能耐,降服一头蒙昧期的金雕,自是手到擒来。 正在空中盘旋,搜寻许易,此刻,许易方显身,立时便追了过来。 金雕乃是猛禽,飞腾速度极快,隐隐和机关鸟并驾齐驱。 许易专心驾驶机关鸟,一路高飞,小心地查辨着山脉,似在找寻着什么。 水家老祖以为他吓懵了,调笑道,“小子,某的话还作数,倘使你拜老夫为师,老夫愿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还将金丹赐予你如何。” 许易头也不回地道,“那感情好,您老的神功,我还真佩服,问一句,您的须弥环中,可藏了金身九转的功法!” “你这是何意?”水家老祖莫名其妙。 许易道,“这还明白?倘使在,那再好不过,待某杀了你后,也好取了此神功!” 水家老祖怔了怔,忽地仰天大笑,声震四方,“小子,某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某当年在你这个境界,可不及你的万一,旁的也不说了,屡次提前避开某,证明你小子还具备感知力,凝液境才能有的本事,你小子锻体境就有了,且能轻易抗住某的忧郁魔音,两者合一,证明你小子的灵魂力不是一般的强大。实不相瞒,某很想知道你小子到底怎生锻炼的灵魂,感魂感魂,感的就是灵魂,小子,你若能将方法告知,某可对祖宗先灵起誓,放你离去。” 水家老祖此言非虚,他对许易的兴趣,已完全从金丹,转到灵魂力上来了。 金丹不过是培育小辈之用,而灵魂力则对他有着非比寻常意义。 修行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冥冥中能察觉到,修行到得后来,肉身增强的意义已经不大,真要修出神通,灵魂力恐怕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当见到许易以区区锻体境,就能生出感知,对抗自己的忧郁魔音,水家老祖无比震撼,更是如获至宝。 许易念头一转,冷道,“事已至此,巧言令色,还有何益?” 他的灵魂力,乃是跨越时空而得,如何能有方法教授。 他不明说,却故作不信,就是要周旋一番,拖一拖时间。 水家老祖冷道,“莫非非要某将你擒住,抽魂炼魄才可!” 许易道,“老水,你能杀我,却降不得我的阴魂,既知我有秘法,还敢狂言!” 霎时,水家老祖变了脸色,他的确存了擒拿许易,抽魂炼魄的打算。 毕竟,这个法子,最直接,最能由己方掌控。 而许易如是一说,他彻底把不准了,虽然他并不全信许易之言,但架不住有万一的可能。 偏偏他极为看重这增强灵魂力的秘法,哪里承受得起这万一的风险。 “小子,要什么,你明说吧,金身九转的法门除外,凡你能说出,某必定满足!包括你那枚金丹!” 水家老祖沉声道。 许易道,“笑话,此金丹在易某手中,自是易某之物,岂容老水你拿来做人情,你不如说把易某这条小命送给易某,相换灵魂秘法。” 机关鸟飞腾极快,瞬息百丈,不多时,越过几道山岚,滔滔孽龙江现出伟容。 江水滔滔,群山寥寥,许易飞腾空中,贪婪地呼吸着,也许过了今天,便再也见不到这一襟山水。 水家老祖道,“小子,别以为某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某明白告诉你,此地山川再险,你便是躲进乌龟洞里,某也有的是法子,将你揪出来,你那只木鸟,估摸着飞不了多远了,速速决断!” 第二百九十三章 优势 “你急什么,易某自要想个万全之策,总归是你老水做人太差,叫人信不过,前番诓骗云中子,此刻云中子的魂估计都没了,易某不得不防,你若等不及,可先回家歇会儿,待易某想清楚了,再上门指点。” 许易有个屁的法子,只顾浑赖,拖延时间,隐藏意图,余光继续查辨着山脉。 水家老祖几要气疯,却又无计可施,暗暗打着主意,只待这只机关鸟能量耗尽,届时,擒了这小子,自然有的是酷刑,让其乖乖招供,口中却虚应着。 许易瞧出端倪,也不戳破,调转话题道,“老水,你说易某这次化海,能否化出无量之海。” 这个话题,新颖度够高,立时激发了水家老祖的兴趣,“旁人某不敢言,你小子自然无碍,即便无有这枚极品神元丹,你小子耗上十来粒寻常神元丹,照样能开辟无量之海,用这枚极品神元丹,却是浪费了,话说到这里,你我实在不必斗生斗死,你将极品神元丹与我,我拿十五粒神元丹与你相换如何?” 的确,以他如今的资质,寻常神元丹,只要颗粒足够,也足以化出无量之海。 夏子陌化出湖海,不过耗费了三粒神元丹,水明月成就纯紫之海,也才耗费五枚。 许易原来的打算,也不过是寻齐名多弄些神元丹,冲击无量之海,却不料最后得了一枚极品神元丹。 他知晓极品神元丹,必定不凡,却并不清楚但此一粒,是否足够他破开无量之海。 此刻,故意拿话引逗水家老祖,正为试探。 水家老祖不知他见识浅薄,却是说了实话。 许易一下子落了心,明白了,这枚极品神元丹的药效,足以支撑自己开辟无量之海。 这会儿,听闻水家老祖之言,他确实有些意动,十五粒极品神元丹,定然足够自己化海,没准还能剩下几颗,不是个亏本的生意。 唯一可虑的是,他信不过水家老祖,除非,“这主意不错,你先丢十五粒神元丹过来,我后将金丹还你,对你来说,这同样不是亏本买卖,神元丹好见,金丹难求!” “罢了,小子,看来你是信不过某的。” 水家老祖何等心智,焉不知许易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他若有这些神元丹,掷过去一试,也不是不行,关键是没有,索性就省了废话。 “老水,你先别急,照你这么一说,我要这金丹似乎也没旁的用,换成普通的神元丹也行,何苦惹你苦苦追杀,你须回答我几个问题,没准我同意你用旁的宝贝换也行,左右我换地方再求神元丹就是,你意下如何。” 许易突然发现自己对化海并没有充足的知识储备,然则,看目前的态势,极有可能突然化海,退一万步讲,纵使不敌,他拼死也要将金丹吞入腹中,总不能便宜敌人。 水家老祖怔了怔,却不知许易打的什么主意,说道,“这个主意不错,你且要何物,某方才收了云中子的储物环,风家小辈的储物环,也在其中,有几件好东西,你若要,可先拿去,还要何物,大可道来。” “这才像有诚意谈事的样子!” 许易夸赞一句,说道,“实不相瞒,易某起自山野,偶然得遇异人秘法,修得强大灵魂,对化海却是一无所知,不知这极品神元丹,和寻常神元丹有何差异?” 水家老祖老谋深算,不该诳言时,许易绝不自作聪明,但该诳言时,绝不手下留情。 水家老祖暗道,“果是修习了秘法,才有此番际遇,某志在必得。”口上却是不慢,分说一遍。 许易道,“原来如此,我说怎生大家都拼了命,二次化海,果真神异。” 水家老祖道,“再是神异,与你何用,你天赋异禀,纵使寻常神元丹,照样能化出无量之海,何必浪费金丹?” “世上可有资质如我者,使用极品神元丹化海?” 沉思许久,许易问道。 水家老祖打个哈哈,“你还真不谦虚……不过,资质如你,也确实值得得意,说句抬你的话,比之凤毛麟角还少,而极品神元丹则是百年难遇,天降机缘,两者合一……” 渐渐地,水家老祖面色凝重起来,他忽然意识到,此种情况似乎从未出现过。 许易笑道,“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觉得易某会错过!” “那就更留你不得!” 水家老祖冷喝一声,竟凌空从金雕上跳了起来,一道金黄的气枪瞬间催生,直朝许易射来。 许易早有防备,连珠箭发动,三只云爆箭射向气枪,一只直射金雕。 空中连续巨爆传来,金黄的气枪被许易射炸,射向金雕的云爆箭亦被水家老祖摧毁。 岂料,四只云爆箭方被摧毁,许易又是连珠箭射来,俱是瞄准金雕。 水家老祖道行再是高深,催出真气的速度也无法比上许易射箭的速度,若是许易箭射向他,他打开避开,偏偏射向金雕,他人在空中,御空本就需要真气,哪里能阻隔及时。 终于,被许易第四箭射中金雕,蒙昧期小妖立时凌空炸开。 “老水,小爷不陪你了,先去了!” 许易得意打个鸣哨,催动机关鸟,全速驰去。 好个水家老祖,凌空急赶,高度一点点降低,遁速丝毫不慢,依旧远远缀着。 待得落地,更是身形急飚,较之机关鸟更为迅捷。 山川,河流,无一能稍稍阻他。 许易唯一的优势,便是始终直线飞行,而水家老祖则不得不翻山越岭,双方的距离自是越追越远。 半个时辰后,许易停了下来,对着一处鹰嘴模样的崖石,怔怔出神。 大片黑色的流水,正从鹰嘴岩石上,倾泻而下。 此间,便是许易这近千里折腾的最后目的地,也是他为对战水家老祖,选择的最后战场。 若有丝毫可能,他是不愿对战这头恐怖老怪的,他愿意跑得远远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枪挑天下 可他知晓,是不可能甩开的,与其等着被这老怪悄悄寻上门来灭杀自己,不如主动应战。 他的一贯对战强者的做法,就在于战场的选择。 对付水家老祖这个级数的老怪,如果没有特定的战场,选择无疑是无意义的。 而像天雷珠藏石壁的老梗,显然不可能再用,而不用天雷珠,想要伤害到金身五转的水家老祖,无异于难如登天。 若不是从盂兰会回归那日,在飞舟上猛然感受到浓郁的阴气,举目下望,此刻许易一定在拼命奔逃,只想着多活一时是一时。 然有了那次下望,瞧见了这处鹰嘴岩,许易决定拼死一搏。 是以,从被水家老祖驾着金雕缠上开始,许易便始终观山辨脉,有意识地朝东南飞行,就是凭着记忆,找寻这处鹰嘴岩。 而鹰嘴岩之所以成为关键,不是别的,正是此刻从鹰嘴岩上流淌下来的黑色流水。 这黑色流水,正是从古墓发端,溢到外间的阴河之水。 又过了几日,这黑色水流的阴气并不再浓郁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流淌的黑河,也已干涸,只余下一条冲刷出的干瘪河床。 唯独鹰嘴岩下,经过几日剧烈冲刷,聚集成了一处幽深水潭,有着源源不绝的黑水,从崖石上淌来,水潭倒是聚起了不小的规模,约莫半亩见方。 许易驾着木马,在水潭四周绕行片刻,拎着几只雉鸡,和数个葫芦,钻出林来。 随手将雉鸡和葫芦,丢入潭中,眨眼间,雉鸡就化作一堆枯骨,转瞬,连骨头也消融了。 倒是几个野葫芦,依旧安然无恙,于潭中翻转浮沉。 “阴性差了些,却也够用了!” 许易喃喃道。 相比当初,他引着地蝎入阴河,身为天妖的地蝎坠下去连个泡都没冒,而今的雉鸡却先腐皮肉,再化骨头,无疑要逊色了不少。 布置好这些,许易飞速钻入林中,驰开数里,最后来到另一片山崖边,又是一连番的忙碌。 半盏茶后,许易停下手来,驾着机关鸟在崖顶盘旋。 半柱香不到,水家老祖尖锐的鹰鼻,擦着夕阳的余辉,率先顶出了密林。 “如何不逃了?某尚有余力!” 水家老祖微笑道。 “嗯,不逃了,逃来逃去,没什么意思!” “怕是你那只木鸟飞不了多远了吧!” “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哈哈……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小子,有某当年的豪气!有什么遗言,你说吧,能办的某必然不推搪。” “话说早了吧,我还打算拼死一搏!” “不早,我知道你小子又在此处作了布置,不过没用,不管是天雷珠,还是阵法,都是枉然,还是说遗言吧。” “罢了,这个该有用吧。” 许易掏出了金丹,放在唇边。 水家老祖面皮猛地绷紧,“劝你别服,化海之时,受不得干扰,届时,水某轻轻一掌,便能要了你命。” 他辛苦追击,不辞劳苦,为的便是不给许易化海的时间,保全金丹,这是他捉拿许易两大目的之一。 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舍弃金丹。 “我若不服用,照样被你打死,不如咱们赌一把!” “算了,你还是被我打死吧!” 话音方落,水家老祖骤然出手。 他见识过许易的心智,自然不愿被他牵着鼻子走,雷啸东,云中子都是如何死的,他很清楚。 眼前这个锻体境的小辈,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心智,本来他还存着夺回金丹的心思,但一听许易用金丹做条件,立时就绝了这份希望。 水家老祖毫无征兆地出手了,指剑又急又快,直射许易胸口。 相比真气凝结兵器,水家老祖发现对付锻体的小辈,还是指剑最为合适,消耗又小,速度又急,最是得用,最重要的是,不会一击就打死了。 这点最为关键,毕竟金丹或许不可求,但灵魂秘法必须得到。 猝不及防,气剑扫在胸口,极品法衣发出尖锐的鸣叫。 许易急急跳开,岂料水家老祖指剑无比犀利,速频极高,待他催动机关鸟高飞,已连续受了七八剑,极品法衣一阵嗡鸣。 许易不怒反喜,催动机关鸟,跟紧迫而来的水家老祖对战起来。 云爆箭不要钱地洒出,形成爆炸半径,竟逼得水家老祖手忙脚乱。 间或云爆箭,射中山石,立时便有大片巨石垮塌,震动又带来大片巨木倒塌,一时间,整个山崖,恍如地龙翻身。 水家老祖再是强悍,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他只着力应付箭雨,丝毫不管山石,巨木,有不败金身在,如此凶猛的打击,竟然未伤寸缕。 “小子,这就是你的布置?声势虽大,可惜,却伤不到水某分毫。” 水家老祖长声啸道,“莫非你小子挖到云爆之精矿脉了,嘿嘿,某倒要看看你到底还有几箭!” 岂料,他话音方落,许易调转机关鸟,朝林中钻去。 水家老祖身形电闪,暴喝道,“枪挑天下!” 霎时,一柄长达三丈,宽足三尺的庞大的金黄色气枪,瞬间凝形,枪方成,音爆顿生,四周的气波急速荡开。 长枪划空,流星赶月,许易虽未后看,却感受到了极大的威压,一瞬间,他做出了决断,猛地跳下机关鸟,借助灵石翅膀,凌空展开归元步,于间不容发之际跳开。 岂料,许易方跳开,恐怖的气枪瞬间消散。 许易暗道中计,直骂自己蠢笨,怎么就忘了水老儿对自己还存了活捉的心思呢。 既是逃开了,许易绝不回撤,知晓是亡命的时候,容不得心疼机关鸟。 水家老祖长笑一声,赶了上来,顺手收了机关鸟,展开身形,直朝许易追去。 每每方要赶上,就有云爆箭射来,水家老祖的速度就得稍稍凝滞。 一追一逃,瞬间逃出数里,夕阳西下,鹰嘴岩萧瑟风中。 许易边往口中塞进两枚极品丹药,边拼劲全力朝岩边奔来,手上更是不停,连珠箭如雨而下。 第二百九十五章 阴伤 直到须弥环仅余二十余箭之际,许易终于窜到了岩边,黑黝黝的阴潭冒着丝丝凉气,十丈开外就散发着可怖的冷意。 此刻,许易已靠着连珠箭和水家老祖拉开了十余丈的距离。 而许易清楚,这十丈之遥,对水家老祖而言,不过一瞬。 生死就在此一瞬! 大脚猛地顿在潭边,强大的劲力立时在潭边踏出个巨大的陷坑,身子横空掠过潭面,急速朝鹰嘴岩攀去,右臂正待化圆,水家老祖也腾上潭面。 许易就在眼前,阴冷的潭水虽然给水家老祖带来了不适,电光火石间,他根本来不及怀疑。 眼见着就要将许易擒住,就在这时许易抛出了金丹,直直朝潭面坠去。 水家老祖万没想到许易会如此,却来不及多想,猛地调转身子,朝金丹捉去。 许易他想要,金丹同样不愿放过。 就在这时,许易右臂已划完五圆,银弓上的蛟龙须头一次被拉到圆满,十五牛之力发动,从半空到潭面,不过数丈,如此短的距离,十五牛之力牵引着一根不过半斤的箭矢,速度恐怖到不可想象。 箭矢方射出,许易拼了命在墙壁上一踩,踩塌大片山石,身子又腾高数丈。 就在这时,水家老祖的大手终于捉住了金丹,左掌猛地挥出一道气墙,想要打偏云爆箭的准头。 岂料,这次云爆箭的威力超出了想象,直接穿透气墙,精准地扎在一个紫葫芦上,轰的一声巨响,阴潭爆起恐怖的水花。 大量的水花,瞬间将水家老祖淹没,少量的飞溅到许易脸上,产生蚀骨般的剧烈灼烧,以许易的灵魂强度,和对疼痛的极限忍受,竟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水家老祖更是痛得惨嚎起来,凝液中期修士,任谁都修出了一副铜皮铁骨,以及超乎想象的坚韧神经。 然这阴潭诡异,****腐蚀身体,更灼烧灵魂,灵魂深处的痛苦,谁能忍耐。 如果说,身处五丈开外的许易,只是被****激起的瀑布擦中边角的话,那水家老祖则就处在了瀑布的中心。 周身皮肤无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腐烂。 好个水家老祖,危急关头,竟强忍着剧烈疼痛,提气御身,眼见便要跳开,半空中的许易再次发动了,拼着紧咬了牙关,连续射出三箭。 瞬间,水家老祖的身体炸开。可怕的****已完全腐蚀了水家老祖的身体,不败金身也彻底破了,哪里还防得住云爆箭。 身体方炸开,一道浓郁的阴魂,还未聚形,便被似乎有着无形吸力的阴潭,吸了进去,连同散碎的尸骨,一道鼓一个泡。 叱咤风云数十年的水家老祖,就此消散于世间。 而就在水家老祖身体爆开刹那,银弓瞬间化作白光,连续两击,分别将一枚墨色须弥环,和一枚金色丹丸,捅出阴潭的上空。 双脚连续在崖石上急点,白光最后在崖石上一个借力,许易栽倒在离潭边数尺的黄泥地上。 “痛,剧烈的痛苦,半边脸,几乎被灼穿。” 许易甚至来不及收拢黑色须弥环和金丹,赶忙服下最后一粒极品补气丹和极品回元丹,丹药入腹,浓郁的药力,扩散开来,恐怖的伤痛,立时减轻,血肉又开始恢复生长。 许易一屁股坐倒在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轻松之感。 水家老祖这一死,他心中长久以来积压的最大一块巨石,彻底被挪去。 和水家老祖一战,让许易不再迷信自己的智慧,他相信了一句敌人经常说的话:在绝对实力面前,阴谋诡计是无用的。 唯一的区别是,那些敌人没有掌握绝对实力,而水家老祖掌握了。 可以说,和水家老祖的战争一开始,他就始终处在遁逃的弱势局面。 前后两次交战,第一次凭借石块裹挟天雷珠,勉强赢得了喘息之机。 后一次交战,许易不是绞尽脑汁,是快将脑仁都搅出来了。 寻觅得阴潭,抢先在阴潭上的紫葫芦中,埋下最后一颗天雷珠。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将阴潭选作二次作战的第一战场。 他很清楚,以水家老祖的谨慎,见他贸然停驻在阴潭,绝对会细细查验,阴潭上漂浮的几个葫芦,根本就不可能逃过探查。 为此,许易埋****潭这个伏笔后,不惜远遁数里,来到另一片石崖边,作了一番布置。 这番布置,正是他惯常使用的烟幕弹,让水家老祖误以为他将战场选在了此处。 果然,再是老谋深算的水家老祖,也做不到全知全能,他怎能想到许易布置出的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不过是个天大的幌子。 真正的杀机,在许易败退水里后的一个水潭上爆发。 追赶的太急,水家老祖根本没空单查验水潭,却依旧谨慎地,跟着许易的步骤来。 许易跳身,他也跳身,总不会许易能承受的,他水某人承受不起。 然水家老祖万万想不到,许易会在最紧要关头,狠下心来,拿金丹作饵。 许易将金丹抛向阴潭之际,水家老祖再富机智,刹那间,思维也出现了短路,条件反射一般,就扑向了金丹。 正是这至关重要的空当,给了许易发动云爆箭,射穿紫葫芦的机会。 说来话长,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这是一场完美的算计和谋划。 然则,若是细细盘算,水家老祖不是想着生擒他许易,早在山崖边,诱敌之时,水家老祖便能用暴风骤雨般的指剑,轻松灭杀他许某人。 如果说,此番惊天逆转,智慧占据了三分的话,运道却要占到了七分。 偏偏许易是最不喜爱靠运道赢得胜利的,他又不是贼老天的私生子,怎敢保证运道永远站在自己一方。 仔细回溯一番,许易阵阵后怕,迫切地意识到提高实力的重要性,但因他囊中的云爆箭,仅仅剩下十二支。 极品丹药,天雷珠,极品法衣,尽数消耗一空,灵石翅膀似乎也只剩了最后一点灵力,根本无法再支撑一场大战。 说起来,他许某人能在一众气海境强者之中,叱咤风云,笑傲四方,却非是他自己的本事,而是应了那句老话:君子性非异也,而善假于物也! 极品丹药,天雷珠,极品法衣,云爆箭,哪个不是气海境都求之不得的宝贝,他全聚齐了。 正是这些宝贝,点缀出了他超乎锻体境该有的能耐。 此刻,这些宝贝几近消耗一空,他的实力,也飞速缩水。 打坐调息片刻,许易站起身来,急急返回城中,成功化海,才是紧要。 岂料,未行出数里,面上又传来剧痛,伸手去摸,堪堪愈合的面皮,再度开始溃烂。 许易大吃一惊,完全没意识到阴潭之水,是如此恐怖,念头急忙向须弥环传去,不多时,便召出了雷啸东和水家老祖的须弥环,也不管有无禁制,唤出极品五行阵旗,小破界术瞬间结出五芒星,光网抓来,两道剧烈的噗声之后,许易手指破开两粒鲜血,分别透进两枚须弥环中。 在雷啸东的须弥环中,只找到了三粒极品回元丹,而身为丹道大师的水家老祖的须弥环中,极品补气丹和极品回元丹,皆存了十余粒,单他一人,就挽回了许易的损失。 许易来不及细细点验两枚须弥环中的宝物,急忙服下两枚回元丹,伤势又迅速恢复起来。 回元丹主回复精血,治疗伤势,两枚回元丹一起服用,效果好的惊人,不多时,周身伤势,尽皆复原,连烧焦的头发,都长了出来,胡须也被过剩的药力,催出了一大把。 整张脸被茂密的须发,遮得好似狮子头,许易摸着光洁的面颊,正待起身,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毫无征兆地,光洁的面皮,又开始溃烂。 第二百九十六章 布阵 许易彻底凌乱了,照这种模式下去,他便是将所有的极品丹药服光,得到的恐怕也只是满身的茂密须发。 就在许易焦躁欲狂的当口,四面八方传来密集的响动,竟是无数人朝此处围来。 许易面皮大片溃烂,疼得撕心裂肺,镇定精神也困难,若遭围困,绝对十死无生。 心知走不脱了,许易狠心一咬牙,唤出一大把小旗来,强忍着剧痛,四面八方,错落有致的散布着旗帜。 三十余枚旗帜,方要插完,终于有人冲到了近前,瞧见他所为,大喝一声,“他在布阵,快拦住他!” 转瞬,七八条人影从四周的密林中,飚飞而来,随之而来的是丰沛的气浪,直射许易。 就在这时,许易盘膝落座,最后一枚小旗插进了身前的泥土中。 一道橙红的光罩,瞬间催生,砰的一声响,气浪在厚达半尺的光罩上炸开,虽是咫尺之隔,许易毫发未损。 不多时,近百人围拢在光罩四周,尽是四大世家子弟。 人数较之攻打山门之时,少了三分之二还多。 其中,水家子弟占了大半,风、雷、云三家和合起来,竟只占了少半,且三家子弟几乎人人带伤。 “老贼,我家老祖何在?” 水明月冷声暴喝。 三家罢斗,正是出于他的提醒,原本水明月乐得看好戏,巴不得三家斗得灰飞烟灭才好。 岂料,冥冥中有观感传来,念头侵入须弥环,老祖钦赐的敕令玉牌,竟然破碎。 敕令玉牌之中,凝结了老祖的魂力,除非老祖身死,玉牌决计不会破碎。 可老祖怎么会死了,以老祖的神通,天下何人能够要了老祖性命? 水明月不敢相信这个最符合事实的推理。 震惊之余,残存的理智却助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及时喝止了争斗众人,他很清楚若老祖真的亡故,意味着敌人的力量无比强大,眼前这纷乱的众人,则就是天然的后援。 水明月点明了众人可能受了恶人挑拨,当务之急,是联系各家家主。 三家打生打死,战到后来,渐渐发现,再战下去,竟是同归于尽的局面。 水明月此话一出,提醒了三家领头人物,各自动用家族秘法,传讯家主。 这一传讯,几位家主无一有回信,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当下,众人放出青鸟,四散探讯,最后锁定了多处战斗痕迹,而唯有阴潭边有活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几家各自驾着飞行宝器,火速驰来,到得目的地附近,收了飞行宝器,四面八方,拉网式排查。 最终,在这阴潭不远处,堵住了许易。 “被老子干死了!水明月,你待怎的!” 皮肤还在溃烂,转瞬已扩散到了脖颈间,许易痛极难当,只得大声痛骂。 “不可能!绝不可能!” 水明月瞪圆了眼睛,理智却告诉他,老祖或许真的去了。 “小小水家,某迟早踏平!” 许易高呼,强忍着剧痛,唤出了墨色的须弥环。 水明月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水家老祖的贴身之物,他如何不认得。 水家众人更是齐声悲鸣,水家老祖于水家,不啻于擎天玉柱,巍峨靠山。 水家老祖既死,水家的天便塌了。 溃烂已到了胸口,许易再也坚持不住,又唤出一颗极品回元丹服下。 伤口又开始迅速复原,许易欲哭无泪,浓浓的须发遮盖,却教人瞧不出他的表情,但听他道,“尔等小辈,妄想趁某和水家老儿大战余伤,就来偷袭,也不想想本座的阵法,又岂是尔等能破开的,待本座伤愈,必将尔等斩尽诛绝!” 自始至终,旁人都不知他修为,兼之此刻他面目全非,旁人只能从衣着,以及先前参战几人的身份上判断,他乃是风家的那位薛长老。 此刻,听他放出狠话,人人心惊。 连水家老祖都不是对手,对付自己还不是砍瓜切菜么? 一时间,不少人都生了遁逃之心,风家的几位名誉长老,甚至大出谀辞,“薛长老神功盖世,一统广安,指日可待。” 听得水家子弟人人翻白眼,却无人敢喝止,便是面色蜡黄的风清扬,也只紧咬了腮帮子,却一言不发。 他盘算得清楚,若自己父亲身故,风家元气大伤,和其余几家争雄,尚且力有不逮,如何能抗住实力深不可测的薛长老。 水明月冷道,“诸位休得听此人诳言,此人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若非如此,以他的修为,焉会结阵自保。此时不将猛虎打死,岂非养虎为患。诸位不会蠢到将命运,置于他人之手吧!” 水明月此话一出,所有人隐生赞同。 四大世家,扛鼎人物,尽数被拔出,留下姓薛的这风家长老,其余三家谁不振恐,而在风家,这位薛长老却是新晋,根本谈不上忠心,没了家主的制衡,此人摆明了就是巨大的隐患。 水明月察言观色,继续加火道,“诸位别忘了,如料不错,此老贼不但夺得我家老祖的须弥环,你们三家老祖的须弥环,也当在此贼手中,平灭一个丹鼎门算什么,若是屠得老贼,才是挖出了天大的宝库。” 此话一出,便是还存心冷眼旁观的几位风家荣誉长老,也彻底动了心思。 许易早知水明月了不得,却没想到这小子辩才无碍,蛊惑人心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心知,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出言恫吓,反成示弱,有小天罡阵护身,一时半会儿,还不虞有性命之忧,相比眼前众人,该死的阴潭之伤,却更让许易举手无措。 轰,轰,轰…… 破阵之战开始了,有了攻灭丹鼎门胡山大阵的经验,众人攻打起小天罡阵来,颇有几分的得心应手的意思。 不多时,光罩被削去了一半,许易又往口中塞了两颗极品回元丹,此时,他手中的极品回元丹,仅剩了六颗。 浑身的毛发,越加稠密,简直就像多毛的妖怪。 此刻,许易心中已近悲凉,他自问颇具智慧,可眼前这种情状,从未遭遇,绞尽脑汁,也摸不着丝毫的门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化海 就凭剩下的六颗极品回元丹,尚撑不到一个时辰。 眼见小天罡阵的护罩越来越薄,许易一咬牙,“去他娘的,老子就在此处化海,即便是死,也好过金丹落入这帮王八蛋手中,即便失败,老子往阴潭一跳,叫这帮王八蛋毛也捞不着一根。” 眼前的困局,激发了他骨子里的蛮勇之气,心中一发狠,唤出中品阵石,第一滴血,凌空一洒,阵石受了巨大吸力,被吸附到光罩正中。 红光一闪,薄如蝉翼的光罩,剧烈震颤,忽地,一寸寸生长,到得后来,竟厚达三尺有余。 一瞬间,场中爆发出巨大的叹息声,所有人都停止了攻击。 看得见希望,就会为希望努力,看不见希望,努力就失去了意义。 水明月抹抹额头汗水,气得满脸铁青,左右四顾,见众人皆一脸委顿,朗声道,“诸位勿忧,此种阵旗布阵,时效皆不长,我等就在此间稍后,看这光罩能撑多久。”说罢,盘膝坐了下来。 众人见状,也只好跟着坐了下来,各自服丹用药,补充元气。 就在这时,许易唤出极品神元丹来,方坐下的众人瞬间惊得站了起来。 “不!!!” 无数道惊呼声中,许易将金丹丢进口中。 这一幕,不知闪瞎了多少人的眼睛。 没有人敢如此化海,常人服用寻常神元丹,都需要身置寒冰桶中,每隔半柱香都要更换冰桶,来平息体内燥热,稍有不慎,就无法应付庞大的药力,而致爆体而亡。 许易服用的却是极品神元丹,药力丰沛,超乎想象。 常人要化出湖海,需服用多枚神元丹,却也不敢一次服用,而是逐一吞服。 便是如此,也需要资质极佳,身体锻炼到极致程度的锻体境强者,才有化作无量之海的可能。 而许易吞服的金丹,从某种意义上讲,根本就不是给锻体境强者服用的,乃是气海境强者二次化海之用。 许易虽然做过化海的基本知识储备,却没生前后眼,哪里知道自己化海之际,会遭遇金丹。 在他浅薄的认识里,以为金丹不过就是药效相当于多枚普通神元丹,却未想过金丹爆发的药力是何等丰沛。 金丹方入口,狂躁的热气便在腹中炸开,面部若非茂密的胡须遮挡,当能看到无数狰狞的青筋。 再下一瞬,许易浑身赤红,身上青衫瞬间燃烧。 巨大的热力,在许易周身筋脉疯狂游走,若非锻炼《霸力诀》时,遭受过最惨痛的痛苦,以及服用过血炎果,浑身筋络,二次延展,到达寻常气海境也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此刻,许易早就炸开了。 饶是如此,巨大的灼热和痛苦,冲击得许易从灵魂深处,阵阵发晕。 不多时,药力全部化开,强大的热力在浑身筋络中越走越快,绕行无数圈,这时,许易的须发一片焦黄,大片的皮肤陀脱落,露出恐怖的血肉,却无点滴血液流出,眼珠子也化作两颗赤红的血球,恐怖异常。 刀在刮骨,枪在钻心,周身万处,无一处不痛,到得后来,许易竟忍耐不住,将舌头咬下半截,忽地,仰天发出一道惨烈的嘶吼,天上的云层,似乎都被这疯狂的吼叫冲开了。 就在这一瞬,在筋脉中游走无数的热力,随着最后一滴药力化开,无数道热流,终于在丹田处汇聚,轰然一下,丹田炸开。 清气扬,而浊气降,一个玄而又玄的空间,瞬间产生,东西扩展,左右延展,无数颗星斗隐没在清浊二气之间,不断演化,渐至广袤无垠…… 许易丹田炸开刹那,天空中,不知从何方飘来一道云朵,青中带白,周遭无数电光游走,低低地垂着,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 许易痛极难当,正拼命地调集最后的灵魂之力,抵御着灵台深处的虚弱。 水明月等人全看傻了,什么时候见过化海会出现劫云的,劫云那可是感魂期老怪渡阴劫时才可能出现的,且看着劫云颜色,介于青白之间,明显比先前极品神元丹出世,来得还要强大。 一日之内,广安升腾起两道劫云,简直要摧毁众人的想象力。 怔怔许久,水明月终于回过神来,怒喝道,“绝不能让老贼化成无量之海,否我等必无生路,全力打开光罩,自有劫云轰他!” 话音方落,竟掏出一枚天雷珠来,这枚天雷珠正是古墓之行后,水家老祖赐予他的,他珍视非常,但眼下,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 天雷珠飞出,撞在光罩上,炸出轰天巨响,瞬间,光罩薄了不少。 水明月的话,说到了所有人心坎去了,不为此人身上的财货,但为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绝不能让此人成功开辟无量之海。 当下,众人再不敢吝惜,霹雳弹不要钱地朝光罩上洒出,和许易本已锻下深仇大恨的雷、云两家,先后洒出了三枚天雷珠,风清扬也喝令风家子弟组建了开山阵,专为破禁结界之用。 一时间,攻击气势如虹,声威如海,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退。 “全力攻击,务求一击击溃!” 水明月大喝一声,听涛剑挥动,一道浑厚的兵气射出。 所有人皆知晓成败在此一举,不是省力时候,拼命催动全身真气,气浪狂涌,直冲光罩。 眼见光罩就要破碎,许易忽的一口鲜血,喷在阵石上,霎时,光华大作,薄如蝉翼的光罩,又恢复了原来的厚度。 这一幕,激得无数人口喷鲜血。 就在这时,许易的丹田,和天上的劫云,都出现了巨大变化。 许易丹田内,星斗接连炸开,化作一片汪洋,当最中间的主星炸开时,爆发出夺目的金光。 就在这时,许易头顶上空,出现一片灿烂星河,方圆数里内,一片金光灿然。 “成了!” 水明月擦干嘴角鲜血,双目无声,忽地,又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霎时,天上的劫云,瞬间搅动,化作一道手臂粗细的青白闪电,对准许易的头顶劈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三派 轰,巨大的响动,百里皆闻。 最近处的几人,甚至被这轰然巨响,震得眼耳口鼻,溢出鲜血。 青白的闪电,瞬间将光罩破开,阵石瞬间粉碎,直直从许易头顶披落,轰的又一声响,许易的身体被劈飞出数十丈,挂在了一颗十数丈的巨槐之巅,整个人成了一块黑炭。 如此惊恐的一幕,直震得满场久久无声。 忽地,半空中,东、南、西三面,飘来数艘飞舟,每艘飞舟的桅杆上,皆张挂着旗帜。 “天山派,凌霄阁,元气宗,嘿,我们一场辛苦,到底给这些王八蛋,作了嫁衣裳。” 水明月捂住剧痛的胸口,郁闷到了极点。 来者,正是广安三大高门,广安城乃广安中心,三大高门份属广安,虽离城极远,但又怎会少了在城中的产业。 栖霞山生出劫云,百里可见,如此显眼的一幕,又怎可能封锁消息。 三大派,和四大世家同一时间,知道的消息,只不过四大世家,占了地利,第一时间赶到。 待三大高门赶到时,水明月等人已在搜捕薛长老的路上。 三大高门将丹鼎门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除了满眼的断壁残垣,竟是连根缚蛟绳也不曾刮得。 恰在这时,又一道劫云在数百里外升起,三大高门巨震之余,拼尽全速追赶过来。 “水明月,方才但因何事,生出劫云?” 玉清仙子方跳下舟来,朗声喝问。 水明月道,“有贼人劫夺丹鼎门新炼制的极品神元丹,被我等围堵在此处,贼人不敌,仓促化海,结果将成无量之海之际,天降劫云,将贼人劈成焦炭,我等正震骇之际,仙子等人便赶到了。” 水家老祖已死,水明月没了底气,且丹鼎门每年向三大高门,进贡不菲的丹药,也算置于三大高门保护之下。 四大世家为了异宝,攻打丹鼎门,等若是在打三大高门的脸。 倘使四大世家领袖仍在,这脸打也就打了,不怕三大高门为了区区丹鼎门会拉开大战。 而现如今,四大世家的领袖,被那可恶的薛长老,一人所毁。 四大世家,自顾不暇,哪里还敢跟三大高门争锋。 水明月就是看透此点,才将正话反说。 水明月此话一出,漫长哗然,一股浓浓的怅然若失,在所有人心间弥漫。 极品神元丹,那该是何等神物,有此物,稳稳妥妥,能成就一位无量之海的绝世天骄。 玉清仙子强压住心头的烦闷,冷道,“好一张巧嘴,丹鼎门尸横遍野,你四大世家的子弟在所多有,别说都是那贼人所杀,当本座眼瞎!水明月,叫水一出来答话,本座倒要问问,他是不知道丹鼎门和我三派的关系,还是存心未将我三派放在眼中!” 水明月怔了怔,笑道,“玉清仙子,既然如此,晚辈也就不说那云山雾罩的话了。不错,丹鼎门是我四家所灭,谁叫丹鼎门出了不该出的东西。你三大高门也别假作好人,若是你们三家离丹鼎门近些,只怕也就轮不着我们四家出手了。” 水明月才意识到,自己的依仗还是那已作古的老祖,眼下,玉清仙子等人不动手,可不是因为什么道理,分明还是畏惧老祖。 索性,他就故作狂傲,让玉清仙子摸不清虚实。 他也相信场间众人没有傻子,也不虞被人戳破。 玉清仙子道,“废话少说,丹鼎门每年皆供奉我三派,自当受我三派保护,如今丹鼎门遭受尔等杀戮,倘使没个说法,今后谁还愿供奉我三派,水明月,尔是小辈,叫水一出来答话!” 水明月道,“我家老祖正在家中坐玄关,此等小事,并未惊动老祖,且老祖有言,水家之事,今后可由明月一言而决,不知仙子有何指点。” 就在此时,树巅的黑炭,生出了诡异的变化。 整个人像烤得碳化的红薯,经过冷却,漆黑的碳壳,竟开始一点点剥落。 随着碳壳的不断脱落,许易的身体,隐约现出轮廓。 金黄的艳阳,透过稀疏的枝桠,化作斑驳色彩,照在他的身上。 新脱的的碳壳,犹如蛋壳,剥落之后,露出煮鸡蛋一般的光洁弹嫩的肌肤来。 粉嫩嫩,白莹莹的皮肉,超过了最粉雕玉镯的婴孩。 渐渐地,所有人的视线,皆朝树巅望去,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幕。 待得下体脱落,****,也难免现出形来,所有的女修甚至忘了低头,还是玉清仙子清啐一口,重咳一声,一众满脸涨红的女修,才赶忙低下头去,不少人,心中惴惴,如怀小鹿,暗暗道,“不曾想男人的图腾,竟是如此的俊秀可爱。” 忽地,咔嚓一声,许易头上的黑炭,脱落下来,霎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回过头去。 光秃秃的头上,光洁如新,然面上却呈现阴阳脸,右边的脸上光洁细腻,美如女子,左边的脸上却显出恐怖而诡异的花纹,极似民间百姓祭祀的阴神,幽冥鬼修罗的形象。 极美和极丑,同时会聚在一张脸上,产生了诡异了效果。 又听咔嚓一声,许易身上最后一处碳壳脱落,一枚淡金手环,现在眼前。 霎时,四大世家无数人率先回过神来,不管不顾朝树巅飞驰。 水明月恨恨跺脚,暗骂,“蠢材,全让你们这帮混蛋给弄砸了。” 他自然不会忘了许易的须弥环,只不过眼下如何是取环的时机,有三大高门在,四大世家已然没了胜算。 而四大世家的一群人却见利忘命,他们这般一冲,和三大高门的冲突在所难免,而冲突一起,四大世家的虚实,哪里还保得住。 果然,四大世家的这帮人,猛地一冲,三大高门众人自然回过味来,意识到那淡金手环,当藏着稀世之宝。 无数道气浪朝许易手腕涌去,非是攻击,只为抓来,乱流涌来,击在许易手腕下,生出一股不平衡的巨力,轻松将许易扯下树来,啪的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第二百九十九章 怒杀 “呀”的一声。 许易转醒过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曾见过如此化海之人,更不曾见过,凝液境以下,挨了劫云恐怖一击,还能活下来的。 温暖而明丽的阳光,射在身上,许易又发出阵阵声嘶力竭的喊叫,转瞬,飘出十丈,躲到浓荫下,身法较之曾经快了一倍不止。 唤出青衫,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披了,又唤出斗笠,罩在头上,从灵魂深处散发处的不适,这才消减许多。 念头探进气海中,但见一片汪泽,无量无袤,大海之上,一片星光灿烂,诡异的是,星空之下,一个灰蒙蒙的太阳,坠在海面。 无数的气旋,在海面滋生,消散,最终汇入大海。 许易确信自己化海成功了,可心中却无半点欢喜,但因他发现自己竟极度不喜欢阳光,似乎这青天白日,都给他带来巨大的不适。 这种感觉,他曾有过,初次占据这具躯体前的几天,他有过这种感觉,然而,这次这种感觉来得更加强烈。 他正怔怔愣神,猛地汗毛乍起,下意识地便歪了头颅,一道气浪射来,擦着斗笠地边飚了过去。 霎时,斗笠化作两半,半边修罗脸传来火烧般的灼热。 转瞬,许易双眸化作血红,死死盯着适才发动攻击的风清扬,身形一闪,便到了近前,藏锋式发动,连划三圆,飞火流星般地拳头朝风清扬砸来。 风清扬根本未想到许易遁速竟是如此惊人,仓促间只得举手来架,岂料,许易拳重如山,自上而下一拳砸来,咔嚓一声,风清扬双臂脆如青竹,应声而折。 崩如山摧的拳势,丝毫不减,轰在头上,自上而下,竟将风清扬砸成块肉饼。 “不是四大世家的滚开!” 许易暴喝一声,闪身直朝水明月扑去。 此刻,他痛极而恨极,齐名之死,自己遭受的这些苦难,他一股脑儿地账都算在了四大世家头上。 气海中期的风清扬,方被秒杀,众人还来不及震骇,急急发动了攻势,指剑,兵气,齐齐朝许易射来,甚至有三大高门的子弟,也冲许易发起了攻击。 无量之海,只在传说,谁曾得见。 一朝得见,尽起灭杀之心。 道理很简单,修行路上,在艰难攀登绝顶的同时,同样也是大道争锋。 谁愿意眼见他人登顶,自己化作蝼蚁。 许易身形急闪,归元步被他发动到极致,逍遥若仙,能避过的,便轻松避过,不能避过的,他指尖轻颤,气剑频生。 寻常气海境修士,须修到气海中期,才能激发指剑。 而纯紫之湖以上,因真气丰盈,却能在气海初期,就击发指剑。 水明月正是如此,才跨入气海境,便能以指剑威凌江湖群雄。 相比水明月,许易的指剑无疑更加犀利,不仅更浑厚,而且更迅疾。 最了不得的是,水明月只能单指发箭,许易的无量之海,真气之丰盈,超乎想象,五指撒开,气剑如雨。 眼下,他虽撞入气浪阵中,却洒脱至极,气浪粗壮的他直接避开,气浪微弱又不好闪避的,直接拿指剑阻隔。 转瞬,便侵到水明月近前,水明月骇得俊脸惨白。 他自己是纯紫之湖,已算了不得的资质,化海成功后,真气之充沛,常人难以匹敌,御使指剑,已到得心应手的地步。 他也预料到此人化成无量之海,气海丰沛会超越自己,却未料到,竟是超越了这么多,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上的对手了。 丰沛的真气,竟能同时从五指激发,这还是人么? 水明月人虽惊诧,听涛剑却毫不停歇,丰沛的剑气直射许易眉心。 许易倒踩归元步,身如狸猫,巧而又巧地避过,左手手掌岔开,指剑四溢,右手已擒哭丧棒在手,一架杀戮的机器就此组装完毕。 诡异的身法,飘忽的速度,既便攻敌,又利御敌,指剑远攻,哭丧棒近伐,身陷乱战,许易展现出了超出想象的实力。 满场几乎全是气海境精锐,他突入阵中,却似虎入羊群,掌中剑气纵横,身形飘忽莫测,哭丧棒更是展现了近战无敌的丰姿,几乎没人受得住两棒。 往往一棒下去,中者便失去了反抗能力,指剑轻飚,立时就了了账。 半盏茶不到,已有十余人倒在许易脚下,连阴魂都来不及散开,便被哭丧棒绞碎。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调头便逃,这一逃,立时如雪山崩摧,围攻众人一哄而散。 许易面上剧痛,一番围攻,也在他肩上、手臂留下可怖的伤口,激得他杀心大起。 众人一散开,他又盯上了水明月,身形连闪,转瞬便贴了上去。 此时,水明月已满头大汗,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原来,适才许易虽仓促应对围攻,却始终没忘了他水某人,总有一道剑气,是冲他水某人来的。 水明月丝毫不得喘息,既要用听涛剑激发剑气攻击,还得用指剑应对指剑。 半盏茶的功夫,他击出了近三百余次,体内真气堪堪将竭,偏生对面的杀神,真气无量无袤。 水明月拼命催动真气,身形连闪,却还是让神妙非常的归元步,飞速靠近。 终于,水明月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再也顾不得面皮,竟大声呼救。 岂料,水家众人早被许易的疯狂,吓得丧了胆魄,且水家老祖不在了,水家注定消亡,眼见着便要各奔前程了,谁还记得他水家骄子水明月,水家子弟无一人回援。 而不远处的三大高门,同样袖手旁观,一者是巴不得四大世家吃些苦头,二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眼前这青面獠牙的杀神,展现出了恐怖的杀伤力,没有完全把握灭杀的时候,谁敢贸然招惹。 便是玉清仙子也瞧得暗暗惊心,就算她自己已跨入凝液境,要对战如此多的气海境强者,也绝不能如此轻松地横扫。 就在她暗暗震惊之际,许易终于赶上了水明月,哭丧棒直直抽在水明月头上,俊秀的面目,立时烂成了碎西瓜。 第三百章 善缘 一代骄子,还未长成,竟被以如此粗暴的手段,轻松灭杀。 屠掉水明月,四家子弟基本已散了个干净,许易也不顾三大高门在侧,轻松自如地搜检着须弥环和腰囊。 他这人,就是真变了鬼,贪财好货的毛病,也改不了。 天上的艳阳,越发让他不耐,没了斗笠,换出件青衫,随意在头上裹了,移步便行。 忽地,一道黑影划来,拦住了他的去路,葛袍萧萧,满面富态,正是元气宗副宗主秋长天。 “想就这么走了?” 秋长天笑着问。 淡淡的金阳,斜映着许易青面獠牙的脸庞,整张脸都痛得突突直跳,狰狞而扭曲,“你待怎的?”声音冰冷。 秋长天的笑脸立时冻住了,冷声道,“小辈,别以为化成无量之海,就无法无天了,老夫要灭你,弹指之间。” “你若找死,那就试试,我不介意送你去和水一,云中子作伴!” 许易手中多了枚墨色须弥环,和一把淡蓝色玉简。 墨色须弥环是水家老祖的须弥环,蓝色玉简是云家老祖的招牌血器,皆是名震广安的器物。 此两件宝物,才一现世,满场哗然。 秋长天冻住的老脸,完全僵了,打死他也想不到,水一和云中子,竟都丧了。 云中子也就罢了,不过凝液前期,算不得什么,可水一是谁啊,名垂广安数十年的天才武者,甚至被誉为幽州最有实力和希望,冲击感魂境的超级强者。 一身九转玄功,便是他秋某人也深深敬畏,竟也丧在眼前这小子手中,这实在挑战他的想象。 此刻,他完全没有对眼前这青面獠牙家伙的心生俯视,反倒生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来。 “今天,老子杀人也杀得够多了,不想再开杀戒了,谁若是活得不耐烦了,大可出声,老子一定成全!” 许易冷声说道,目光直射三家方阵,才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他,浓浓杀意,如云散开,让人不寒而栗。 忽地,许易的视线在一张明丽惊人的脸上扫过,挪回,定住,迷惘。 他的确迷惘了,对面的清丽玉人灿灿星眸,竟腾起了浓郁的雾气,虽相隔十数丈,他却能清楚地看见,雾气在眼眶中,渐渐凝成液滴,快要溢出来。 冲天杀气,如潮水退去,许易大步前行,玉清仙子持剑在手,横眉冷目。 许易道,“天山派祖上与某有缘,既然撞见,就还了这场缘发,某有一批礼物,送与诸位同道吧。” 玉清仙子正出神,许易大手一挥,五个木盒,分射五方,念头再闪,又是五个器物射出。 转瞬,二十余样物件,精准地朝天山派弟子所立之处飞去,最后一枚紫色方匣送出,被一股强大气流托着,稳稳落进那清丽玉人怀中。 谁都闹不明白,这青面獠牙的怪客,到底在做什么,无端就送出这许多好处。 一众天山派弟子之中,时不时发出欢呼声。 许易出声非轻,丹药,器材,甚至还有一件下品血器,随手挥出,这些物件,在气海境也是难得的宝物。 尤其是得到那柄血器的绿衫女郎,乐得直拽那清丽玉人的衣衫跳脚大笑。 清丽玉人打开方匣,才看了一眼,立时合上,一枚枚黑亮的灵土,晃得她一颗芳心,既酸楚又温暖。 “善缘已偿,后会有期!” 许易一抱拳,闪身便去。 玉清仙子张了张嘴,到底没吐出话来。 其余元气宗,凌霄阁众人,面面相觑,转而望着天山派一干人等,艳羡不已。 “寒儿,把你手中之物,拿与为师瞧瞧!” 玉清仙子传过一道音去。 清丽玉人娇躯一颤,手中一松,方匣险些跌落在地。 …………………… 一去百余里,浓荫之下,许易站在碧波池边,摸着如鬼似怪的半边修罗脸,怔怔许久,陷入了沉思。 彼时,他丹田行将破开之际,星海不断演化,随着星海地不断演化,灵魂深处传来愉悦地震颤,感知范围也在快速扩张着,骨骼啪啪作响,可怖的伤势飞速愈合,大片污秽从身体溢出。 最让他欣喜的是,脸颊处的伤口,似乎彻底痊愈了,再为出现分裂。 忽地,丹田主星炸开,星海将要固定刹那,劫云落下,许易被劈得失去了神智,浑身炭黑。 此刻,但观许易除了面部诡异,安然无恙,实则许易能活,乃是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 劫云至阳至刚,威力极大,感魂期以下,无人敢以肉身相抗。 许易在锻体境内,身体修炼至登峰造极的程度,却和感魂期大能,有着难以言语的差距。 以他的境界,原本必死无疑,机缘巧合,岂料机缘巧合,先有中品阵石加成的小天罡阵,隔阻了大半云劫之力,再有许易彼时的体质,也极为诡异。 彼时,他受了****之伤,原本是不可能愈合,最终丹药耗尽,肉身必死。 即便成功化海,造成了伤势愈合,也不过是假象,待得化海对身体的加成失效,****之伤,必将反复。 岂料,就在这时,云劫降下,正中他身。 云劫至刚至阳,恰恰克制至阴****,雷霆劈下,****之伤,不药自愈。 与此同时,许易满身的阴气,又中和了大部分的雷霆之力,正因如此,才让他安然渡过了云劫。 悲催的是,需要乃魂穿之人,阴魂虽和躯体极度相合,却因为魂穿之时,躯体六魄失了五魄,仅余下中枢魄未消。 许易阴魂入驻,融合中枢魄,才完成了对整个身体的御使。 然则,六魄不全,许易并不算完整意义上的阳世之人,仅比多人躯壳的鬼魂,强上一线。 倘使正常人,遭遇云劫,有躯壳遮蔽,大部分伤害,在躯壳上,灵魂几乎不会受创。 而许易则不然,躯壳给他的遮蔽极少,劫云降下,他的阴魂又受到了极大削弱,等若是被人拿刀,生生割去一大块。 若是灵魂出窍,当能看见,他整个阴魂之躯,缺了三分之二。 也亏得他灵魂跨越时空,受到了极大的凝练和加强,否则阴魂哪里可能扛得住劫云。 第三百零一章 世荣无恙 饶是如此,一道霹雳过后,他强大的灵魂,被劈得残缺,竟和仅存的天枢魄,震得分了家。 以至于残缺的阴魂,在躯体内游荡,煌煌难安。 亏得身体被云劫,霹成焦炭,挂在树梢,水明月震惊之余,都以为他必然身死,恰巧三大派又赶到,众人一番废话,倒让他的躯体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待得他手腕处的须弥环露出,大争抢开启,狂乱牵引气流,将他从十数丈高的树上,震得坠在地上。 这强烈一坠,反使他游荡不安的残缺阴魂,同中枢魄再度契合,重新掌控了身体。 然则,因为阴魂的残缺,即便有躯壳遮挡,他也变得无比的畏光。 左侧脸颊的阴河之伤,虽然被劫云祛除,到底留下半张可怖的修罗脸。 更因为化海之时,身受阴河之伤,劫云落下,治愈阴河之伤的同时,也造成了丹田气海的异变。 旁人的气海,呈现和许易如今的星辰大海,不仅是疆域上的差别。 更诡异的是,许易的气海之中,多了个灰蒙蒙的太阳。 却说,许易见识本就不广,对自身的修罗脸,畏光畏冷,根本就找寻不到原由。 甚至连自己丹田大海之上,那枚灰蒙蒙的太阳,他也不曾意识到有何不对。 此刻,他临水映容,见了一张恐怖的脸,心情已然恶劣,每到山风吹来,他便冷得直颤。 这种感觉,让他万分不耐。 忽地,许易眉头一皱,朝西侧密林看了过去。 他阴魂虽然残缺了,剩余的部分,因为经受雷霆,却是淬炼得更加凝实了。 以至于,感知力又出现了变化,感知半径依旧是十丈左右,但感知度明显增加了,以前是知微知漏,现在几乎达到透过表象见本质了,甚至眼前这碧水池中,数丈以下的鱼儿产卵,吐泡,他都能清楚地知晓。 果然,不多时,一道人影从西侧密林中,钻了出来。 其人俊容朗目,白衣奢华,长身玉立,望着许易笑道,“一别多日,易兄风采依旧啊。” 许易不惊反喜,杀心大炙,哭丧棒在手,身形方要展开,来人连连摆手,“易兄切莫误会,周某此来,有要事相谈。” 来人正是周世荣! 许易不答,身形电闪,五指岔开,剑气直袭周世荣头颅。 若在这世上,让他挑选,必杀之人,周氏父子必定荣膺榜首。 此刻,他阴魂残缺,孤愤的性情近乎偏执,周世荣送上门来,他自不会客气。 周世荣似乎对许易的攻击,极为惊讶,面部慌张,连连闪躲,遁速极快。 以归元步之神妙,竟也无法捕捉,显然也是某种精妙的身法。 不能近伐,便来远攻,收起哭丧棒,许易双手岔开,剑气激涌。 霎时,密林被他扫倒一片,周世荣却始终不伤片缕,坚韧得超乎想象。 许易暗自诧异,手上丝毫不慢,经历了方才的对战,他很清楚自身的优势。 不怕对手本事高,他就一个字“耗”。 渐渐地,周世荣身法开始凌乱,被一道剑气擦着发髻飚过,削飞好大一片黑发。 周世荣终于撑不住了,尖锐嚎道,“小辈,你别欺人太甚,老祖好心好意寻你,缘何苦苦相逼!” 顿时,许易住了手,怔怔盯着周世荣,渐渐,眼中迷惘尽去,现出清明,“是你!” 他认出来了,周世荣躯壳虽在,里面恐怕包裹着另一个灵魂。 周世荣道,“正是老夫,小辈,老夫与你合院何怨何仇,缘何要这般害我!” 原来,彼时,在巨棺之中,许易用哭丧棒逼住道人,道人无奈,只好脱体而出,御使万化鼎,撞击巨棺阵门,放入浸染了阴气的绿水。 许易擒拿阴尸,跌进深渊,雪紫寒随后赶入。 道人阴魂却从万化鼎中腾了出来,无处可依。 巨棺中其他人等,则四散奔逃,攀壁而上。 周世荣不察,遭水明月突施暗算,跌入绿水中,迅速被绿水淹没。 绿水极阴,周世荣阴魂暗弱,哪里能承受得起,竟被害了性命。 恰好道人阴魂无处可依,立时钻了过去。 周世荣肉身强大,阴魂方散,六魄皆存,道人阴魂入驻,虽不能与六魄完全契合,但施用秘法,却能如意操控身体。 更关键的是,周世荣六魄未散,记忆尚存,道人阴魂侵入,便将周世荣的记忆一并接受了。 回到凌霄阁,更是借故探墓受挫,连周道乾也避而不见,入了练功房,对外宣称闭玄关。 直到今日,凌霄阁得讯,栖霞山现了劫云,周道乾不管不顾将他请出关来,要他随行历练。 闭关这些时日,他全面接收了周世荣的记忆,神态举止,也训练得惟妙惟肖。 便是老道如周道乾,也没查出异样。 故此,道人便随队来了栖霞山,辗转又在阴潭边,撞见了许易。 其时,许易青面獠牙,早不复巨棺中的“易某人”形象,除了雪紫寒这位和许易独处数日,对许易的观察到了由心而外地步,场间也就道人认出许易是“易某人”来。 非是道人身怀异能,而是许易须弥环中,存着道人的阴尸,虽有须弥环隔绝,也无法切断道人阴魂和阴尸之间,温养数百年的超越血肉的感应、联系。 彼时人众,道人不敢开口,待得许易遁走,他寻了个机会,脱离了大部队,尾追而来。 他本意是借着周世荣的身份,和许易商谈一番,看能否想办法将阴尸换回。 岂料,周世荣的记忆中,和这位某人有过数番相斗,都是周某人吃了苦头,却是不知易先生就是同周家有灭门之仇的许某人。 换作周世荣,也绝不知许易缘何对他有如此杀心,更遑论道人。 故此,道人自以为可以商谈,岂料,才一露面,便遭遇了许易的疯狂攻击。 直到道人被逼急了眼,变了腔调,许易才意识到出问题了,稍稍转念,便认出道人来。 “你这贼道倒是长命,说吧,找老子何事,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别怪老子不客气,收拾别人未必成,收拾你这贼道,老子还是有几分把握。” 说罢,许易唤出哭丧棒在手。 第三百零二章 伏笔 许易灵魂虽然削弱,但却更加凝视,再握住哭丧棒,已极难动摇他心神。 哭丧棒虽变了颜色,但对道人而言,化成灰都认得了,忍不住灵魂深处就开始发颤,前番在巨棺中,挨了这哭丧棒一击,百年修行都险些散去。 “且慢!” 道人连连摆手,“你我非有深仇大恨,何苦一见面,就死斗不休。迟某此来,特为救你性命,何苦不容迟某说话,便恩将仇报。” “救我性命?好大口气!你且试言,还是那句话,说不出关键,休怪某不客气。” 许易隐隐猜到道人要哪方面的事。 道人道,“锻体境遭劫云,而不死,阁下天赋、机缘,令人赞叹,生出半边修罗脸,必定是在劫云之前,被至阴之物噬体,巧被劫云扑灭,可谓祸福相生。然你境界终究太低,遭此劫云,阴魂必定溃散,你能不死,已是奇迹,此刻,阴魂想必衰弱至极,以至于,畏光畏冷,见日而痛极,不知迟某所言,是否有中?” 道人敢入杀生王墓,抢夺机缘,自然精通鬼事。 许易的状况,他虽未必了解,却将前后因果,说了个七七八八。 许易多处不通,闻他一言,竟致豁然开朗,“你所言不错,不知易某这阴魂之伤,可能愈合?” 道人抱臂不语,面带冷笑,心道,“该怎么跟我说话,小辈你心里还没数么?” 许易自然有数,他岂能看不明白,道人要拿此事要挟与他,摆明了想借机换回阴尸。 他心中冷笑,干脆将话挑明,“贼道,明着跟你说,老子心情不好,最好我问什么,你说什么,若敢推三阻四,老子保管再让你尝尝这棒子的滋味。” 道人大怒,继而自苦,忽然很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知道对面是个蛮不讲理的家伙,怎么就蠢到寻他说道理。 可要他轻易说出答案,他又万分不甘,他可全指望这个,换回阴尸。 道人正纠结,许易念头一闪,将阴尸唤出,道人的眼睛立时就直了,双眸爆发出璀璨亮光。 许易道,“这玩意儿,我留着没什么用,你若是聪明,好好配合我,我也就将这玩意儿还你了,倘使你不识像,别说这阴尸,就是你这鬼物,我也保证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许易很清楚,对付道人这种奸诈之辈,诚信和感化,都是无用,唯有实力,才能压平,他如今占着上风,自不能让道人夺走主动权。 道人思忖再三,知晓自己打错了算盘,对面立着的分明就是个铁公鸡兼滚刀肉,要想在这人身上占得便宜,怕是痴心妄想,然则,阴尸又是他绝不能放弃的。 暂时只能寄望此人信守诺言,当下便道,“你如今的阴魂已伤,虽不知因为何种原因,阴魂不灭,但阴魂的残缺,对人的影响极大,甚至跨入凝液境后,灵魂的温养,成了主要功课,以你如今的残缺灵魂,怕是没希望跨入凝液境了。且每日正午,太阳星最烈之际,皆是你阴魂最难受的时刻,轻者痛彻心扉,重者昏死当场。” “用不着你来虚言恫吓,说关键吧,我这阴魂,该当如何温养?” 许易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也自信不管多痛,都能够忍耐,关心的还是温养,壮大灵魂的法门。 道人尴尬一笑,“温养阴魂,无非药补和自我锻炼两种途径,药补当用适合滋补阴魂的宝药,常用的是太阴液,至于温养阴魂的法门,无不是至宝秘术,不得轻传,便是迟某也不得与闻。” “多谢见告,算易某欠你个人情。” 许易难得地抱了抱拳,“没旁的事儿,你先撤吧,有缘再见。” 道人怔了怔,怒道,“堂堂无量之海的天之骄子,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收了好处,难道就白收了。 一枚金光,划空闪过,落在道人掌中,却是一枚赤金钱币。 “要报酬,给你!” 许易微微一笑,指着道人,声音转冷,“老贼别妄想得寸进尺,就凭这点小恩小惠,就想换回阴尸,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道人怒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苦苦相逼。” 许易道,“说这些何用?放心吧,阴尸于我无用,给你也无妨,不过,你得答应易某办一件事,若是功成,咱俩旧账一笔勾销,阴尸我也还你。” “何事?” “天机不可泄露。你且安心修炼,等我消息便是。” “那我去何处寻你,若你远远遁开,又该如何?” “到现在,老小子还弄不清咱俩谁说了算?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若非你尚有可用之处,老子便是结果了你又能如何?老子用得着逃?” 道人说不出话来,细细一想,自己还真拿这小子无可奈何,人家何须逃?思忖半晌,咬牙道,“就按你说的办,只是不知,你到底要我做何事,先透露一些,我也好有个准备。” 许易道,“说了天机不可泄露!当务之急,你小子还是安心做好周世荣,别叫人家瞧出破绽。只须做好了周世荣,便完成了任务的一半。” 话音方落,身形一展,人便落入了碧波潭中,双脚急踩,气旋自生,踏浪而行,其速无比,远胜乘舟划桨。 道人望着许易远去的身影,面上堆满了愁苦,一双俊目,时而苦恨,时而阴狠,最后凝结成一对愁茧。 踏浪行出百余里,夕阳渐渐落了下去,苍山之上,落日像一炉融化的金子,从山顶流泻而下,铺了半江,江畔枫叶荻花,尽皆染透,气象极盛。 许易却无心赏景,驰出两山夹角,失去了遮阴,纵是夕阳微照,也让他周身不适。 干脆潜进水底,搜寻片刻,捉了十数条剑鲤,用缚蛟绳分别捆缚了,跨坐在最中间的剑鲤之上,竟如御马一般,御使着十余条剑鲤,在水中潜行。 剑鲤身体扁平,水中穿梭速度极快,亦是孽龙江特产,体型庞大不输大青鲤,肉质粗糙,向不为人所喜,无人捕杀,在江中渐成泛滥之势。 ps:我想要真正的起点币订阅,求订阅,晚安~ 第三百零三章 归拢 此刻,许易已跨入气海境,对力道上的掌握,已到了劲流周身,法御万物的地步,虽是同时操控十余条剑鲤,却是得心应手。 一条剑鲤便足以托乘许易,劈波分浪,十余条一道,拉着许易,在水底的奔速,堪比骏马。 一时间,江面上,出现十余丈的漩涡,漩涡电闪,一路西去。 驾着剑鲤,在江底飚了近两个时辰,渐生烦闷,收了缚蛟绳,放了剑鲤离去,浮上水面,天色已经阴沉,不见月光,四周黑寂,两崖峥嵘如鬼。 山风料峭,阴冷无比,吹得许易周身不适,只得拼命搬运气血,脚下气旋催到极致,满身衣衫如鼓满的风范,风驰电掣而去。 回到广安城中,已近半夜,一路潜行,到了新赁的大宅前,但见屋内一片黑寂,心知袁青花和晏姿还在光武阁中修炼。 跳进门来,径直进了厨房,整洁的厨房内,除了没菜,米,肉,油必备。 捅开灶火,前锅蒸饭,后锅烧肉,他手脚何等麻利,不到半个时辰,一锅莹白饱满的喷香米饭,和半锅红彤彤的辣子烧肉片,一起出锅。 寻了个饭桶,将米饭和烧肉,一锅兑了,饭勺作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温热和滑腻,松软并爽辣,一道入口,许易终于感觉身体没那么冷了,感官的刺激,给了他极大的精神鼓舞。 直到此刻,他终于相信自己不是那阴冷僵尸,而是有血有肉,需要穿衣吃饭的活生生的人。 吃罢饭,许易又烧了水,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洁净衣衫,这才归房。 入得房来,铺开绵软的锦被,盘膝坐了上去,念头一动,唤出一堆须弥环来,又唤出五行旗,不管是破开过禁制,还是未破开的,一并又用光网抓来一遍,传出两声轻噗。 依次滴血入内,在水家老祖的须弥环中,又查到了个须弥环,所料不差,正是云中子之物。 将云中子的须弥环挪移而出,破开禁制,又发现个须弥环,许易知晓,必定是风家家主之物。 将风家家主的须弥环禁制破开,滴血其上,终于再未见须弥环。 须弥环堆了半床,按许易素来的规矩,宝物须做到心中有数,才能根据自身情况,做到因宝制敌,故此,盘点家底,是每次大战过后,必须完成的任务。 金丹一战之前,他自有宝物如下: 储物宝器三枚:柳风逐的须弥环,水中镜的须弥环,姜南浔的须弥环。 进攻宝物若干:铁精,哭丧棒,一百一十八支云爆箭,蛟龙须,三颗天雷珠,音速飞刀。 防御宝物:极品法衣三件,上品法衣一件,莽牯珠一枚,小天罡阵一套。 辅助类宝物若干:极品回元丹、补气丹各六枚,普通丹药若干瓶,灵石翅膀一枚,缚蛟网一张,机关鸟一只,极品五行旗一套,中品阵石一枚。 杂项若干:阴尸一具,灵土一匣,功法金简一张,未知红色卡片一张,金币十二万余。 金丹一战,极品法衣,极品补气丹,天雷珠,尽数消耗一空,灵石翅膀灵力十不存二,机关鸟也只剩了近千里的里程,中品阵石粉碎,小天罡阵粉碎,灵土赠与了雪紫寒,云爆箭仅余十二支。 可以说,诸宝皆空! 的确,他再富智计,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也只有靠这些珍宝来弥补。 也亏得他的智慧,这些珍宝几乎都发挥了最大价值,再加上些气运,这才有了他此次的全身而退。 盘点完损失,许易将一众须弥环中,诸多宝物,尽数挪移出,一一点验,算上原有的宝物,又作了一次汇总: 储物宝器十枚: 柳风逐须弥环,水中镜须弥环,姜南浔须弥环,齐名须弥环,雷家家主须弥环,风家家主须弥环,云中子须弥环,水家老祖须弥环,风清扬须弥环,水明月须弥环。 进攻宝物若干: 除了自有的铁精,哭丧棒,云爆箭十二支,蛟龙须,音速飞刀。便是雷家家主的两颗天雷珠,余者就是一堆血器。 许易甚至作了个总结,修炼越到后来,武者对自己的身体和本事越自信,借助外物就会越少,且天雷珠一类的宝器,使用范围实在有限,便是许易,要加以使用,也须绞尽脑汁,步步谋算,才能用出。 天雷珠不多,血器却是人手一把,风清扬的赤红短剑,雷家家主的金枪,风家家主的墨色长刀,云中子的碧绿玉简,水家老祖的一柄听涛雄剑,和水明月的听涛雌剑。 防御类宝器: 除了仅剩的蟒牯珠,上品法衣,又从雷家家主,风家家主须弥环中,各搜得两件极品法衣,风清扬的须弥环中得了一件上品法衣,以及从雷家家主身上扒下的金色甲衣; 辅助类宝器若干: 除了自有的缚蛟网,极品五行阵旗,便是灵力不多的灵石翅膀,飞行里程不多的机关鸟。 最后便是丹药,此类不管修为高低,都需要补充,倒是人人储备不少,尤其还有齐名和水家老祖这两位炼丹大家。 搜罗出了普通补气丹,回元丹一大堆,极品补气丹,计有二十三颗,回元丹三十五颗,一举将此前消耗填补。 杂项若干: 除了自有的,得自姜南浔的功法金简一张,未知红色卡片一张,阴尸一具,金币十二余万。 又累积从诸人须弥环中,取出金币近六十万,累计计有金币七十五万余。 许易总结了个规律,层次越高,财货越丰,层次再高,反而不看重财货。 这近六十万金的收入,水明月和风清扬贡献了十分之一,风家家主和雷家家主贡献了十分之九,反倒是云中子和水家老祖须弥环中,一枚金币也无。 甚至,这二位的须弥环,除了极品丹药,血器,几乎就是空的,连法衣也无,许易甚至做过猜测,到达凝液境,恐怕都更注重自身身体的锻炼,不愿再借助外物。 风家老祖和云中子的须弥环虽空,许易却最为看重。 第三百零四章 阴沉服 从云中子的须弥环中,取出了一枚亮晶晶的玩意,许易认识,和他那对灵石翅膀上的玩意如出一辙,正是一枚晶石。奇怪的是这枚晶石上半部分是空心,下半部分凝实,显然非是一枚完整的晶石。 饶是如此,能被云中子这等巨擘珍而重之收藏的宝贝,许易也绝不敢轻看。 水家老祖须弥环中,除了听涛剑,极品丹药,也仅有两物,一枚赤红的小旗,一堆堆的骷髅头,鬼气森森,以手触碰,阴气来袭,竟有哭丧棒七八分的威力,许易大是惊诧。 除了这赤红小旗外,就剩一块极薄的红色玉牌,玉牌正中描着金色的“禁”字。 此外,再无遗物。 和水家老祖、云中子不同,雷家家主等人的须弥环,简直就是个储备仓库,几乎堆满,除了极品法衣,极品丹药,天雷珠,却根本就没许易看得入眼的。 统计完所得,许易再度对诸多宝物,进行了大挪移。 珍贵和常用的:铁精,哭丧棒,极品丹药,极品法衣,天雷珠,灵石翅膀,机关鸟,蛟龙须,云爆箭,五行阵旗,缚蛟网,蟒牯珠,以及特别重视的功法玉简,未知红色卡片,以及半空灵石,赤红鬼旗,禁字牌,外加七十五万余的金票,外加十多瓶备用的寻常丹药,尽数收拢在姜南浔的须弥环中。 搜集了这么多须弥环,依旧是姜家大少这枚须弥环,空间最大。 其余血器,须弥环,阴尸,音速飞刀,寻常丹药,器材等等,尽数挪移到水家老祖的墨色须弥环中,此须弥环亦有近八方的空间。 收拢好所得,许易双手交叠,在床上躺了,暗暗盘算开了。 依旧是前番定下的三大任务:灭杀周道乾、救活秋娃、寻回宝经送回天禅寺完成了尘遗命。 灭杀周道乾,许易已将伏笔种下,只待机缘。 救活秋娃,灵土已交付雪紫寒,秋娃性命想必无忧。 一念及此,他恨不能立时就赶赴天山派。 不过,此间还有大事未了,左右迟早会相见,遂强行压下此念。 寻回宝经,此虽非当务之急,也该列入日程了。 当初了尘再三交代,不到气海巅峰之境,决不可踏足彼处,他如今虽只是气海前期,但无量之海的威力,再兼备哭丧棒,云爆箭,便是气海巅峰,也未必不能正面对撼。 是以,他盘算着待寻回秋娃后,便开始着手筹备此事。 除此三大既定任务之外,栖霞山一行,许易又背负了新的任务,齐名之绝笔,灭绝四大世家。 此事说难不难,却也不易。 金丹一战,四大世家核心十去七八,最关键的是领袖人物丧尽,要想剪灭不难,关键是四大世家盘踞广安多年,底蕴深沉,要想连根拔除,必非易事。 盘算半晌,略略有了思路,当下沉凝心思,渐渐睡了过去。 晨曦未露,许易便被巨大的不适,折腾醒来,抬头望天,黑茫茫一片,东方天际,只现出一道浅浅的白光。 许易万没想到这具身体,对阳光敏感到了这般地步。 当下,不敢再待,趁着朝阳未升,裹紧了身躯,戴了斗笠,直趋玲珑阁。 持有长老令牌,第一时间便见到了方苞。 方苞满面疲惫,急急将许易请进了密室,劈头盖脸道,“老兄,你可害苦我了。”当下吐出一番来由。 原来,凌晨时分,他被风夫人急急唤去了风家,追究他薛长老身份,方苞不知虚实,却也不傻,只推作根本不知薛长老乃是易容之身。 好一番辗转腾挪,才得脱身。 许易摆手道,“何惧风家,风机老鬼都死绝了,就剩了寡妇当家,算得了什么!” 当下,便将金丹一战的结果,告知了方苞,当然,并未忘了隐没自己在其中的作用。 方苞惊得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失声道,“竟是同归于尽……这,这广安的局势……定要大乱啊!” 许易敲击着桌面,“乱才好呢,不乱我等如何乱中取胜!” 方苞转过头来,诧异地望着他,蓦地,转醒,“你要打四家的主意!三思,三思,老兄,四家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是你我能够惦记的?” 许易笑道,“百足之虫,也还是虫,没了水家老祖,云中子等领袖人物,四大世家只是笑话,现在的四大世家,就是婴孩负金于闹市,有的是人惦记。”当下,附在方苞耳边,窃窃私语一番。 方苞闻言,久久不语,忽地,一掌将茶几震为粉碎,“干了!他奶奶的,老子早受够了****的闲气了!” 当下,二人又细细一番筹划,定下了此事。 筹划已定,许易道,“栖霞山一战,某也参加了,收获颇丰,阴魂受了重创,不耐阳光,听闻需要太阴液才能修复,不知你老兄可知此物?” 方苞吓了一跳,“太阴液,这种传说级数的东西,稀罕不下于神元丹,我哪里去寻?老兄阴魂受创,未光惧冷,我倒是有些法子。老兄稍后。” 说着,转出门去,不多时,拿着一件乌沉的黑色罩衣,行了进来,“此阴沉服,乃是鬼修之士常用之物,此辈捉魂炼鬼,久与阴物相伴,气质阴冷,渐渐畏惧阳光,喜着此阴沉服。此阴沉服乃是冰蚕丝混合阴虫草编制而成,极是厚重,不仅能遮蔽阳光,自生阴凉,极是得用。” 许易取过,在身上罩了,冰冰凉凉,果真舒坦了不少,“此衣有多少?” 方苞怔了怔,“有十余套!” “我全要了!” “全要了?” “怎么?舍不得!” “哪里?就是真舍不得,你老兄还是我玲珑阁的荣誉长老,我又岂能不另眼相待。” 很快,方苞便将十余套折得整整齐齐的阴沉服,送了进来。 许易一并收了,“作价几何?” “些许凡物,送与老兄了,谈钱就见外了。” 方苞微笑道,他和许易尚有大买卖,岂能在乎这毫末。 许易小道,“算某生受了,得,一事不烦二主,有些杂物,你一并处理了吧。” 第三百零五章 串联 当下许易唤出水家老祖的须弥环,念头一闪,一堆物件,现在了地上。 方苞的眼球都要炸开了,面上冷汗哗哗直流。 许易呼唤数声,也不见他反应,只好在他肩上重重一掌,他才攸然醒转。 方苞死死盯在那墨色手环上,喃喃道,“不料水家老祖一代英杰,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如此重宝,竟落入老弟掌中。” 他知晓许易不会诳言,可亲眼见到水家老祖的手环,和听说,却是两样感觉。 这枚墨色手环,在广安,就是水家老祖的象征,此物既失,水家老祖必定亡故。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 许易说罢,念头一动,一堆器材、不入他眼的兵甲,“这些俗物,帮我料理了吧。” 此手环内,除了阴尸,寻常丹药,血器,须弥环,音速飞刀,以及颇为入眼的凡兵外,其余诸物,尽数被他搬出。 阴尸不须说,还得吊着贼道。 寻常丹药,虽不珍贵,却是消耗品,多多益善。 血器,须弥环等,在此间恐怕卖出价格。 音速飞刀,于今,已不在他眼中,但到底是相伴最久的兵器,有些感情。 且此刀奇速,有几分不凡,暂先留存。 至于几件凡兵,是为晏姿和袁青花留的。 其余等物,不在他眼中,与其堆在须弥环中占地方,不如清理了,换成钱钞。 方苞这才将注意力,投注到满地的器物上,眼中又放出光彩。 的确,满地的器物,许易看不上,那是因为这家伙早被一堆重宝,堆高了眉眼,然能被雷家家主,风家家主,水明月,风清扬之辈收藏之物,又岂是寻常货色。 放诸玲珑阁,也绝对是高端货色了。 方苞大喜过望,急急换来人,就地清点,清点完毕,当面吩咐按最高价购入,不多时,许易的须弥环中,又多了三十三万余金。 就这般,他手中的钱钞,已累积到一百零八万余金。 思绪飘飞,许易脑海中不自禁蹦出一句俗语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他倒非感悟天理不公,纯粹是感慨这世上,还是杀人放火,最是来钱。 无怪这世间争斗不休,杀戮不止。 交割了财货,从头到脚,罩了阴沉服,又用斗笠遮面,许易辞出玲珑阁。 其时,朝阳腾空,洒金万点,行在熙熙攘攘的街市,虽有些不适,却也能忍耐。 穿过美食坊,填饱了肚子,径直朝巡捕司行来。 一身黑衣,罩得不露丝毫皮肉,亮出令牌,门禁也不放行,最后还是高君莫亲自出来,才将他领进门来。 入得白虎节堂,还未落座,便听高君莫道,“你小子鬼鬼祟祟,罩这般严实作甚?堂堂巡捕司主事,这般形状,如何能行。” 许易道,“往栖霞山去了一遭,撞上四大世家,好一场厮杀,伤了阴魂,畏光畏冷,一大早在炼金堂买的阴沉服,这才好受一些!” 他心有计较,故尔,实话实说。 高君莫唬了一愣,“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明知四大世家恨你不死,还敢往前凑乎,嘿嘿,不知该说你胆大,还是少算计!” 话至此处,又忍不住八卦,急问许易当时情景,以及栖霞山,到底现出何等异宝,怎生腾出两道劫云。 许易道,“高司,我在栖霞山可没见着你,这是怎么回事,莫非高司易容而往?” 古墓之战,金丹之战,他都不见高君莫,乃至巡捕司的人搀和,这让许易甚至奇怪,故此婉转相问。 高君莫笑道,“高某向喜安逸,贪生怕死,才懒得为了区区身外之物,弄丢了性命,看看你小子,出去一次,小命丢了半条,值么?” “值,怎么不值,至少许某看了场好戏!” 许易念头稍转,便弄明白了,高君莫哪里是不想搀和,而是心知四大世家插手,搀和也没用,冒险和收益不成比例。 他许某人搀和,不也是万不得已,否则,他也不会蠢到去和水家老祖这等老怪抢食。 “什么好戏,你小子速速道来,否则,下次再请假,高某却是不准了。” 高君莫急道,他确实极为好奇,据线报,四大世家,昨日人头来往极密,似乎分派在各处的管事,都同时回归了本家。 如此诡异一幕,实在罕见,此事定然与栖霞山的劫云有关。 其实,不用高君莫相逼,许易也会将栖霞山变故,尽数告知。 道理很简单,在他的算计里,高君莫是重要一环。 与方苞一般,待他道出水家老祖等四家领袖尽数灭亡的消息后,高君莫也呆住了,许久才道,“难怪这四家外派子弟,拼命回收,原来是为收紧力量。” “反应倒是挺快!” 许易喃喃道。 “什么意思?” “高司,许某跨入巡捕司,多承你看顾,今许某有一桩富贵相送。” 高君莫念头急转,眼眸猛地一亮,继而沉下脸来,“不成不成,吾等身处公门,岂能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 高君莫城府极深,已猜到许易打的什么主意。 “高司不取,自有人取,实不相瞒,某已联络了几家,高司不允,某大可前往府令处一行,看看府令是否有高司这般洁身自好。” 他何等眼力,早看出高君莫意动,不过是故作扭捏,找心理平衡。 道理很简单,四大世家世代积累,何等丰沛的财富,谁人能不动心。 当今之世,强者为尊,又有几人心怀正义,且四大世家本身就是盘踞在广安城池的吸血鬼,取此不义之财,能有什么心理负担。 高君莫若真不笑纳,许易也有的是办法。 果不其然,他方说寻府令,高君莫便急了,“难道老子手下尽是李中书,罢了罢了,时无良善,高某同流合污一遭便是。”说罢,仰天长叹,面露痛苦,一副悲天悯人的作态,瞧得许易险些作呕。 许易信得过高君莫,当下便将计划告知,高君莫略略盘算,拍案叫绝,就此应下。 许易此来巡捕司专为此事,无心在此处坐班,抛出一瓶丹药,便即告退。 望着一步步缓缓行进院中的许易,高君莫渐渐皱起了眉头。 ps:关于更新,一月开始会加速~ 第三百零六章 覆灭 离开巡捕司,许易径直去了光武阁,非是去寻晏姿和袁青花,而是去寻赵八两。 恰巧,赵八两尚在光武阁,只着人传了个“易先生”的名号,赵八两火速来见。 许易简单讲事情说了,赵八两二话没说,应承了下来,丝毫不问其中风险,越发让许易觉得此人可交。 “此事风险不大,敲敲边鼓,搜刮搜刮浮财就好,唯一一点,注意藏匿身份,不是腹心不可用。” 许易交代一番,又抛出两瓶丹药,几件兵器,“拿去给弟兄们用。” 赵八两眼睛一亮,摩挲着一柄砍刀,啧啧道,“百炼钨金锻造,能开百甲,实在是一柄宝刀。” 他是武人,最爱神兵,奈何囊中常常羞涩,求之不得,今日得遇神兵,于他而言,却比那价值更高的丹药,还来得珍贵。 “你喜欢就好,速速召集弟兄们,今夜行动!” …………………… “什么!真有人对水家动手了!” 一间华丽雅室内,穹顶上鸡子大小的夜明珠,放出彤彤光环,映得冷峻中年的白脸,异常阴冷。 “千真万确,自得左爷吩咐,某便派了精锐兄弟,在四家周边埋伏了下来,三更时分,先有一波人冲击,人数不多,约莫二十余,俱是气海境强者,一鼓而下水家正门,半柱香后,另一波人驰来,这波人人数众多,约莫上百,实力低弱,但擅战阵配合,突入门去,不多时,此处起火。又半柱香后,姓高的和姓许的联袂而至,带着大批人马,说是剿灭乱匪,这波人进去后,不多时,后门洞开,先前进去的两拨人,次第奔出,倒是水家子弟,无一人奔出,也无吵闹之声,不问可知,三方联手,活已干得干净。堂堂水家,就这般分崩离析,毁于一旦……”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圆脸壮汉,躬身道。 冷峻中年摆摆手,“看来水家老祖真的去了,嘿嘿,没想到高君莫也卷了进来,他今次倒是胆壮!不对,只怕还是那姓许的撺掇的,算他好运。” 圆脸壮汉道,“要不要找人去敲打敲打,免得姓高的不识相!” “何必!姓高的才不是蠢货!” 冷峻中年捻着胡须,冷笑道,“不过招呼还是得打一声,让姓高的先把我姐夫那份儿,送到我这儿来,由左某代呈。” 圆脸中年奉承道,“左爷高见,不是什么俗物,都能入得府尊法眼的。若是让些许俗物冲撞了府尊,那就大大不妙了。” “你小子会说话。” “都是左爷教导有方!左爷,下一步怎么办,水家这一倒,证明消息属实,四大家族摆明成了空架子,这得是多大一块肥肉,咱们不动,难保别人不动,三大高门可不是善茬,咱既是近水楼台,可得抢先下手才是。” “此言大善!不过咱们既是官家身份,还得讲究个吃相,奶奶的,照猫画虎算逑!” 冷峻中年重重在玉榻上拍下一掌。 就在这时,老管家冲了进来,高声报道,“主上,大事不妙,陈三来报,有大批夜行者涌进城来,往风、雷、云三家去了,上百气海境强者……” “我……” 冷峻中年气得浑身发抖,“定是三大高门出动了,旁人怎么也凑不齐这上百气海境强者,不要脸,什么三大高门,狗屁……” 他低声咆哮,满脸阴沉,在房间内团团转动,似一条随时要择人而噬的老狼。 游走片刻,一脚将玉榻踢飞,撞在墙上,片片粉碎,“不管了,他奶奶的,既然他们都不要脸了,老子还要脸作甚,赵武,叫弟兄们全体出动,我这就去禀告府尊,这块肥肉,说什么老子也得撕下一块。”当即冲出门去。 ……………………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堂堂水家,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站在水家恢宏的中堂内,高君莫搓着手,一脸的兴奋。 许易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咱们分了三波,水家的士气本就不强,哪里经得起三波的冲击,罢了,眼下可不是闲叙的时候,某还想去搜刮搜刮,少陪。”说着,朝门外行去。 “自有小儿辈操持,何用你劳心!” 高君莫冲着许易背影远远喊道,后者背对着他,抬起手摇了摇,大步前行。 “真是个高深莫测的家伙,此等人天生就不该屈居人下,罢了,既然不能受用,早早了了这段善缘吧。” 高君莫在心中默默道。 适才冲击水家,许易第一次在高君莫面前展现出了气海境的实力,卓绝的身手,恐怖的指剑,立时扫平水家最后负隅顽抗的力量。 手段之干净利落,高君莫自问便是自己出手,也决计做不到。 许易冲他道出覆灭水家计划的时候,高君莫已然认定此人是压不下去了,早生了礼送出境之心,待见许易成功突破气海,展现非凡实力之后,这个念头,越发坚定了。 辞别高君莫,许易在水家大院中游荡开来。 占地超过千亩的奢华园林式庄园,此刻,满地腥膻,四处火光冲天,残尸断肢随处可见,熊熊烈火倒映着这凄绝的残酷,诉说着昔日的繁盛。 许易抬头望天,默默祷告,“齐老哥,你在天有灵,可曾见了,老弟替你报仇了。” 水家未必俱是恶人,然许易却不是圣人,甚至算不得好人,他只在乎该在乎的,为一屠万,干就干了。 这个世界,他找不到多少归属感,只当是一场游戏,自然难有多少是非道德。 顺手为之的好事,他也愿干。 若为心中挂念,多大的恶行,他也干的出来。 他和齐名感情算不上深刻,却极念其情,齐名之死,他不悲伤,但齐名之仇,他必偿还。 今次的夜袭,正是他的手笔,说动方苞,高君莫,安排赵八两,正为今夜的偷袭。 覆灭水家,不过是引子,目的便是对外揭露四大世家外强中干的真实面目,坐实四大世家领袖身亡的谣言,最终,还是为引发窥视者对四大世家的攻击,哄抢。 第三百零七章 禁地 他的计划成功了,在水中镜,水家老祖,水明月等一干超卓人物故去后,水家虽尚余为数众多的气海境强者,却因为失了精神领袖,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甚至,不少水家子弟早就有了寻后路的打算,战阵一起,大门还未攻破,水家先自内乱了,自家人跟自家人战作一团。 如此,许易的三段式攻击,哪有不奏效的。 覆灭了水家,果真引起了连锁反应,甚至不及过夜,广安府内的各大势力,在三大高门的带动下,齐齐朝四大世家涌去。 很明显,这场瓜分盛宴,无人愿意缺席。 许易在水家院内,行走的很缓慢,他的确为搜刮而来,搜刮的地点却非别处,而是水家老祖的练功房。 他坚信,若有好玩意,水家老祖必定藏在那处。 练功房是个秘密所在,水家老祖的练功房,自然更是秘密中的秘密。 许易搜寻得很仔细,闭着眼睛,放缓步伐,感知力全面外放,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方圆十丈之内,一草一木,尽在感应。 寻觅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许易在一处假山前,定住了脚。 这方假山,绵延极长,稳列于一池碧水中。 水家园林,不凡之处多多,最大的不凡,还在于园林中的这条依绕回廊小院而走的澄碧曲水。 这池曲水,乃是和城外护城河,襟带相连,源头如出一辙,皆是孽龙江。 为了引灌这活水入家门,当时,水家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搬迁城中居民,便多达万户。 园林竣工,立时成了广安绝美的一景,也是水家赫赫威严的最佳映照。 蹭地一下,许易身子轻飘,立在了假山最高处,送目四望,最终在脚下丈远的山壁丛中,发现了一块圆盘。 圆盘直径三尺有余,和假山如出一辙的花纹外貌,若不登临,远观根本无从查出异状。 圆盘正中,瞄着一个古拙的“禁”字,极是眼熟。 念头一动,许易唤出了得子水家老祖须弥环中的碧绿玉牌,拿了刻字的一面,轻轻往圆盘中心的禁字一靠。 圆盘之上,流出一抹银光,一闪而逝,随即,豁然洞开。 许易轻身入内,双掌击出气流,平稳着下坠的身形,约莫十数息,降下数十丈,才算落定。 不待双脚站稳,弯弓搭箭,行云流水,霍霍三道飞虹,划空而过,爆数声爆炸,数声惨叫后,一道剧烈爆炸传来,烟尘滚滚,将狭窄的甬道,险些炸塌。 无数山石落下,将甬道堆起数丈高,阻住前路,许易暗道不好,攀上山石高峰,双臂飞速抓来。 三牛之力使出,毫无滞碍,不过十数息,便打通了通道,飞身跳下,却见三个玄衣青年,倒地不起,两个胸口炸开,一个头颅炸开。 鲜血流了一地,手臂之处,须弥环却没了踪影。 原来,许易以精妙的感知力,锁定了先前的假山位置,存在超过十丈的镂空。 故此,前来查验,用禁字牌开启通道之后,一路小心下坠,感知力倍加集中。 快降到最底层时,许易捕捉到了甬道的动静,几人藏在甬道末端,皆持了兵器在手,明显也察觉到了有人下来,蓄势待发。 故此,许易先下手为强。 他无意恋战,免得引得大批人马追来。 且此间狭小,挤在数尺宽的甬道内,天然适合云爆箭攻击。 当下,三箭连发,预计将快速解决战斗,岂料此刻倒在地上的三人悍不畏死,人人上前,奋勇扑挡,竟为那人营造了破壁之机。 却说许易方掘开甬道,身形连闪,朝顶端炸开的石门冲去。 才方入内,便见一玄衣女子,口中念念有词,将一方半人高的宝鼎,急速缩小,转瞬收入须弥环中。 此人许易见过,正是古墓之战时,连同水明月共使听涛剑,对阵姜南浔的水轻尘。 “贼子,敢灭我水家,我水轻尘对天立誓,必要你不得好死。” 水轻尘厉声高喝,喝罢,急速朝西飞行,口中念念有词。 向西十丈,是一处暗河,河水清幽,纵横极阔,随着水轻尘念念有词,阴暗河水瞬间波涛浪涌,蓦地,腾起巨大漩涡,不多时,一条蛟身鱼首的庞然大物,破开水面,钻了出来。 水轻尘足尖一点,跃上鱼头,头也不回地朝后砸出一颗赤色珠子。 紧随而来,突进狂飙,已追至十丈之内的许易,在水轻尘抛出赤色珠子刹那,瞬间止住身形,飞速倒退。 轰的一声巨响,天雷珠落地处,瞬间炸出个巨大陷坑,****狂涌而入。 饶是许易已退开来,狂暴的气浪,推得他狠狠撞在墙上。 阴沉服并斗笠,刹那间,一并撕得粉碎,露出青面獠牙的面庞来。 水轻尘乘着怪鱼,缓缓没进暗河之中,一双美目死死凝在许易脸上,直到河水没过鼻梁,依旧死死盯在许易双眸之上,似要把这双眼睛的轮廓,神采,印刻在心房深处。 “草!” 许易重重一拳掏在墙壁上,砸出个深达数尺的陷坑。 他恼火到了极点,关键时刻,被区区小女子给算计了。 水家老祖的练功房,必定重宝云集,不说别的,就是那口具备空间属性的宝鼎,绝对便是了不得的重宝,定不在万化鼎之下。 就晚了十数息,好东西被这婆娘席卷一空。 许易气闷不已,重新唤出阴沉服和斗笠,披上身来,兀自不死心,绕着练功房小心须弥起来。 不多时,便在正东高台的蒲团上方,发现了一个“禁”字,取出玉牌靠了上去,噗的一声轻响,一个暗格弹了出来。 一块红艳艳的玉简,安静地躺在暗格中。 “到底还给老子留了些。” 许易抓出玉简,把玩起来。 说来,哪里是水轻尘有意留给他的,只不过是不得水家老祖的“禁”字玉牌,无法开启。 就如方才在甬道之中,水轻尘共三位水家最后的精锐,通过密道,到达水家老祖练功房前,却被禁字门阻住去路,正研究如何破门,许易赶来,无奈,水轻尘只得使用暴力破门。 第三百零八章 深悔 水轻尘先遁入门来,急速收捡了丹药,丹炉等物,便唤出了护房异兽,远遁开去,哪里来得及细细搜检。 许易得了红色玉简,猛地想起得自姜南浔的金色玉简,转念想到盂兰会上拍卖的功法玉简,哪里还不明白这红色玉简之上,必定记录着某种功法。 能被水家老祖珍而重之藏匿的功法,自不会有简单货色,再想到水家老祖那一身惊世骇俗,能抗住云爆箭的不败金身,许易激动得膀胱发胀。 当下,便将真气灌入玉简之中,这是他从方苞处问来的,读取功法的办法。 真气方灌入,便有大片文字,在虚空浮现,当“金身九转”四字映入许易眼帘之时,他激动得嚎叫出声。 就在这时,玉简迸出一缕火花,燃烧起来,转瞬,烧成一块黑炭。 虚空中浮现的字迹,次第消散,许易强忍着巨大的悲痛,记录着漂浮的文字。 待得字迹消完,立时唤出一件白衫,食指破开,运指如飞,凭借着过人的记忆,硬生生将先前浮现的文字,一一录在衣衫之上。 录完后,来不及阅读,召唤出得自姜南浔的金色玉简,又唤出五行阵旗,小破界术催动,五芒星转瞬织成,朝金色玉简罩来,霎时,金色玉简浮出一道金色光罩。 五芒星收紧,凌空一抓,轻噗一声,金色光罩应声消减。 光罩方消减,许易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啪的一声,狠狠一耳光甩在自己脸上,悔得肠子也轻了。 原来,他此番拿金简出来,便为印证心中猜测。 他只从方苞处知晓了,玉简需要灌入真气,便能显现文字。 得了水家老祖的玉简,得意忘形,心中激荡,根本就没来得及细想,便开始填充真气。 岂料,玉简焚毁。 他便猜想这玉简恐怕设了禁制,取出金色玉简,招出五行旗,一番测试,果然金色玉简,也藏了禁制。 金身九转!何等神功,几如煮熟的鸭子,已经端到了面前,却愣是让他踢飞了。 许易悲愤到了极点,怔怔许久,才勉强打起精神,将注意力投注到血衣之上。 仔细阅览一番,许易稍感欣慰,电光火石间,记录下的文字,恰是金身九转的第一转的心法。 正待验证,眼皮一跳,赶忙将血衣收起,快速奔到暗河处,跃了下去,伏在河边静观,不多时,便有大队人马杀了进来。 领头之人是个大光头,双目如电,竟是元气宗大弟子鬼广林,隐约还有凌霄阁,天山派弟子搅合在内。 许易心知自己的计策奏效,四大世家已成整个广安被摆上台面的最大一块肥肉,人人都想来啃上一块。 许易懒得在此处纠缠,默默潜下水去,随着暗流,急速向外,半个时辰后,他从三元桥边,爬上岸来,浑身湿冷,攀上小肚斋置放在河边的板凳,便高声招呼老板上菜。 一连十大碗滚烫热辣的杂碎泡馍下肚,心腹之中,暖烘烘一片。 入广安有些时日,品过的美食美味非少,独独此味最让他留恋。 思及多有野外露营的机会,唤过老板老板娘,拍过一枚金币,说明意思,后者先是犹豫,说这是家传的买卖,不敢外泄。 许易干脆抽出一张百金的金票,拍在案上,这下老板老板娘没话说了,瓶瓶罐罐包了一堆,送与了他。 百金在修炼界算不得什么,对这夫妻二人,却是一辈子也挣不到的财富。 辞出小肚斋,许易返回了巡捕司。 高君莫正一脸晦气地立在当庭,一见许易进门,怒火喷发,“无法无天,太******无法无天了,三大高门眼中,哪里还有大越王法,老子还在水家,王八蛋们就涌了进来,见到老子,跟见虚空似的,径直四处翻检……” 原来,许易突入水家老祖练功房之际,鬼广林带人杀奔到了水家。 此次,三大高门打算全盘吞并四大世家,水家自不会放过。 按说,在许易的策划下,还顾及了下吃相,没搞明目张胆,扮作打击犯罪。 反观三大高门,愣是猛打猛冲,撞进门来,见着官家,怡然不惧。 气得高君莫险些当堂翻脸,奈何实力不济,只好忍耐。 许易笑道,“我当多大个事儿,三大高门,什么德行,您高司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算了,总算咱们下手得早,大头都占住了,亏不了。” 一想到所获极丰,高君莫的脸色迅速好转,水家传承数百年,家资之丰,不可想象,即便这次多方分肥,算上交付府尊封口的,他高某人到手,也绝对不少。 “你是中人,分肥的事,一定要处理好,府尊和我旁的不要,只要金票,尽快三天之内做好,若是做好了,我和府尊有大礼相送!” 高君莫一脸的高深莫测。 许易笑道,“那感情好,我就坐等高司的大礼。” 两人谈笑罢,高君莫又商谈起城中捕快力量的调配,宣传,以及镇压工作。 许易听得哈欠连天,高君莫也失了兴致,摆手道,“你小子啊,说是主事,实则就是挂了张巡捕的皮,当真是六扇门中好修行啊,罢了罢了,去吧,高某不作恶人。” 许易拱手一笑,便自去了。 两日后的清晨,许易边往口中塞着香气扑鼻、油脂四溢的大肉包子,优哉游哉跨进了白虎节堂。 今天他的心情着实不错,已从毁弃不败金身功法的郁闷中走了出来。 他素来看得开,时日一久,便多了几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恬淡。 瞧见他来,高君莫急得直搓手,慌忙从案后蹿了过来,一把攥住他手道,“你小子总算是来了,赶紧着,府尊已催我数回了。” 许易掏出厚厚一叠金票,“整整一百万,你点点吧。” 这两日,他也没闲着,忙着同方苞对账。 他是中人,又是总策划,几方都是他联络的。 按照约定,最后解得财货,合计一处,由玲珑阁负责洗钱。 直到昨日凌晨,所得才点验清楚,一应重宝,合计三百六十余万金。 第三百零九章 副十户 按说,堂堂水家数百年积累,远不止这点家底,奈何其他产业,多是店铺,庄园之类的不动产,难以入手。 这三百六十余万,分作四份,方苞出力不小,此番进攻,他招募的数十气海强者打斗阵,对强敌,自然分大头,得了一百三十万金。 按照约定,不管截获多少,广安府尊和高君莫至少要拿走八十万金,而当日截获颇丰,高君莫看在眼里,若是只给八十万,必定让他心生龃龉。 许易虽抠门,却通晓世情,一咬牙,凑了个整,得了一百万。 他自认劳苦功高,多方串联,分了一百万,剩下三十万金,被他分给了赵八两。 彼辈出人最多,伤亡最大,虽作用有限,却到底能虚张声势,三十万金也算应得的。 赵八两这辈子连万金都不曾截得,哪里见过三十万金,无论如何不敢全收。 最后还是许易做主,代他在玲珑阁换了一堆兵甲,丹药,最后留下十万金,一并交付于他。 饶是赵八两深知大恩难报,不愿动颜色,这回也感激得眼圈发红。 却说,高君莫接过金票,好一阵愣神,数来数去,数不出个眉眼,最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虽是出生世家,可不似许易出生入死换得丰厚身家,这位基本靠死工资过日子,何曾见过这般多的钱钞,难免露出狂态。 许易也不提醒,安坐喝茶,许久高君莫才回过神来,喃喃道,“看来这世上还是杀人放火,来钱最快!奶奶的,说到底还是拳头大的通吃,咱们辛辛苦苦刮来的,未必及得上三大高门一根毫毛。” 的确,三大高门不止是搜刮三家浮财,四大世家腾出的空当,必定被这三大高门挤占,至于四大世家的不动产,恐怕也难逃三大高门的毒手。 如此算来,许易等人截获的巨资,的确成了毛毛细雨。 许易笑道,“您还抢上瘾了,别忘了您可是巡捕司司长,主职是维护地方秩序,跟那三家强盗比啥。” 高君莫瞪眼道,“你小子少说风凉话,老子还不是被你拉下水。话说回来,那三家动手了也好,便是天塌了,自有他们高个顶着。” “高司,你这话何意,莫非四大世家背后还立着谁?”许易奇道。 高君莫笑道,“你以为呢,这世上可有孤立存在的实力?若是四大世家是孤立的,凭什么横亘广安多年。广安府拿不下,四大世家还能抗得过幽州牧不成?还不是因为每家背后都有保护伞,层层上供,层层笼罩,才有了这盘根错节的实力,如若不然,这大越国,早被大越王廷统治成铁桶江山了,哪里会一个小小广安城,府令还要和几家共治!” “原来如此!那再好不过,那笔钱就当咱们给三大高门交保护费了,他帮咱们顶雷!” 说罢,许易站起身来,“得,钱我送到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了,对了,高司,恐怕我还得请几天假!” 高君莫指着许易道,“你小子就别来气人了,什么请假,你小子坐过的班,屈着指头都能数过来,好在老子有先见之明,否则,没准被你小子气出个好歹来。” 许易想起高君莫几天前说的,要和府尊共同送自己一个礼物,猜到定与此事有关,笑着道,“您可别得了便宜卖乖,我来巡捕司几天,现在街市上,可是前所未有的安宁,给咱巡捕司创收,也不是一点半点,您满巡捕司打听去,说起许主事,谁不竖大拇哥。” “成成成,就你功劳最大,反正你这大爷,我是用不起了。” 高君莫笑吟吟道,“恰好你小子新立了功劳,府令也承你情。将近京畿大比之年,京都极缺仪卫,特此选派你去。” 许易道,“这不会就是你所说的礼物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你才跟我说,冯剑王高徒发了脾气,将老宋,老齐抓了壮丁,去了京都作门禁,怎么,现在轮到我这儿,就成了好处!但愿高司不是逗我玩。” 高君莫道,”就知道你奸猾!放心,我既然说礼物,自然就是礼物!在你走前,府尊会将你提为副十户,即便转到京都,关系依旧挂在京都警卫部,只不过工作算在仪卫,不然此调令不好落实,毕竟眼下,就只仪卫大规模缺人。” 高君莫如此一说,许易面上才好看不少。 魂穿多年,又熟读经史,许易自然这副十户的意义。 按大越官制,副十户往上,既有十户,副百户,百户,副千户,千户,副万户,万户,每一级对应相应的官职。 副十户看着最低,却是入了品级,细论起来高君莫也不过是十户,广安府尊也不过是百户。 目下,大越王廷权威不彰,但千年传承的等级制度,却极森严。 入了品级,便算朝廷命官,自有命官威严,待遇。 就拿许易的巡捕司主事来说,这是个事职,因为没入品级,不算官职,换作其他州府,他又得从寻常捕快干起。 而入了品级,哪怕是最低的品级,也都会录入朝廷颁下的玉戒,就是调到他处,也一般按品级安排职务。 大越王廷,官制极严,获取方法,只有三种途径,科举,世家大族恩荫,立功特赏。 除此三种,别无他途。 今次,许易得以授予副十户,说来也有几分机缘巧合。 原本,高君莫见许易日益难制,便想将其礼送出巡捕司,正合计此事,恰好广安府尊有重礼要相送京城,寻高君莫要护卫。 高君莫灵机一动,便将此事打到了府尊身上,本来,在他的计划,将许易送出去就好。 岂料,许易又来寻高君莫送富贵。 这下,反叫高君莫难做,他可以捏着鼻子,将许易弄出广安,却不能在许易送了偌大富贵后,再这么干。 如此干,那就真得和许易结下仇怨,这是他所不想的。 故此,便和府尊盘算,最后决意用掉广安府三年内唯一的副十户指标,前提是,许易能如约上缴八十万金。 第三百一十章 醒悟 许易超额兑现承诺,副十户就此到手。 当然,官面上的缘由,自是许易在任职巡捕司主事期间,身先士卒…… 这些自是广安府尊麾下师爷班子的拿手好戏。 “怎么样,老哥这礼物不轻吧,嘿嘿,就是新科举子,大比之后,除了状元郎,能得授十户,榜眼和探花郎也不过是副十户,其余二甲,三甲,连个品级也无,一年后根据任职考核,考核通过,才会授予品级。小子,你才当捕快几天,就混到副十户了,知足吧!” 高君莫啧啧道,心中也觉这人情实在送的够够的,又生怕许易这官场新丁,不识这礼有多重,又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入了品级的好处来。 许易也没想到区区副十户,还真有点迈入统治阶级的意思,不仅薪俸直接能凭玉戒,到各大钱庄直接领取,入驻大越各大城池,不受盘查,无须缴纳人头税,还能免费试用大越境内,所有驿站。 除此外,生活上的优待也极多,甚至列明了入驻大越星级酒店,能凭品级,优先享受选座,供菜等诸多待遇。 “当官就是好啊!” 许易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谢过高司,看来这京城,我是不去不行了!” 他本未曾打算离开广安,转念一想,京城的发展空间,无疑要大上许多,不说别的,单是修炼资源,就要丰富许多。 别的他不着急,能治疗阴魂之伤的太阴液,他却着实惦记。 他可不喜欢现在这般整日笼在套子里的生活,一到正午,即便身着阴沉服,依旧浑身不适。 “如此甚好,留一滴血给我,帮你录入信息,两日后过来取玉戒。” 高君莫说罢,许易应承下来,两人便在白虎节堂分开。 许易径自归家,静等两日后,收取玉戒,便往天山派一行,接回秋娃。 躲回房间,许易取出血衣,默默记诵,待记熟后,掌力暗吐,血衣化作碎片。 “夫武道攀登,大道万千,唯炼者,体与灵尔,凡夫多愚,畏生惧死,殊不知,武道精髓,千锤百炼,唯此四字,由精诚而至魂魄……” 许易默默念诵着金身九转的法诀,越是咀嚼,越觉有道理。 他忽然认识到,此前,自己走入了误区。 于修炼,并不多下苦功,反倒极力求助于外物,忘却了锻炼的精髓,还在己身。 极品法衣,极品丹药,云爆箭,此类种种,用作保命克敌,未尝不可,可有此类护身,谁还会刻意凝练自身呢。 许易忽然想到水家老祖的绝世风姿,此人何曾用过法衣,何曾用过血器,此等风范,现在回想起来,犹自气为之夺。 此刻,参悟不败金身,虽只第一转的心法,许易却如醍醐灌顶,豁然醒悟。 默默记熟心法后,许易并不开始修炼,一者此功法,绝非能够塑成,二者,修炼此法诀,还需一些材料。 这些材料,广安恐怕难寻,许易心想,还是奔赴京城,安定下来,再行修炼。 念头到此,他也就不拿出姜南浔的金色玉简了,免得乱了心神。 在房间打坐片刻,腹中生饥,奔到厨间,正要捅开灶火,忽地,门外传来动静。 不多时,袁青花和晏姿行进门来。 “不错不错,老袁像是下了苦功的,这肚子都瘦了一圈。” 许易笑道,伸手拿起柴火,朝灶台添去。 闻声,袁青花和晏姿齐齐奔到厨间。 “公子,您怎能干这个,哎呀,早知道我就不去练功了。” 晏姿懊恼一声,急忙将许易赶出了灶台。 一声绿衣的晏姿,一段时日的辛苦修炼,非但没有消瘦,丰腴的身躯越发动感了,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袁青花道,“东主,您这是什么装扮,在自己家,用得着罩得这般严实?” 这两人算是腹心,许易也不隐瞒,直说伤了阴魂,毁了面容,拿袍子挡一挡。 许易说者无心,晏姿和袁青花,却瞬间低沉了下来。 尤其是晏姿,泪珠扑簌直下,直直望着斗笠前的黑幕。 “行了行了,武者争锋,只要不丢了性命,这又算得什么?晏姿赶紧做饭,我肚子饿了,老袁来汇报修炼情况,稍后,我还有事吩咐。” 说罢,许易行出门外,在浓荫下石椅上落了座。 不多时,晏姿便捧了热茶出来。 袁青花扭扭捏捏,不敢近前。 晏姿给许易分一杯茶,说道,“公子,此事怨婢子,是婢子方突破锻体中期,想着离家太久,怕公子无人照料,便央了袁大哥出了光武阁。公子要责罚,就责罚婢子吧。” 实情恰巧相反。在许易不计成本的金钱供给下,天资本就极高的晏姿一番辛苦后,成功突破锻体中期。 反倒是袁青花久不锻炼,武技生疏,累个半死,除了减了不少赘肉,境界始终原地踏步。 最后,实在坚持不住,只好央了晏姿,一道出了光武阁。 此刻,晏姿却主动将责任担了过来,袁青花感激不已。 观二人神色,许易心知肚明,心中叹息,有些人还真就天生不是练武的材料,也不好过分强逼,但令既出,信必彰,当下说道,“我是有言在先,老袁不遵我令,罚没当月薪俸,入光武阁的所有花销,算你老袁的,从将来薪俸扣除,老袁,你服不服!” 许易知道这家伙是个舍命不舍财的性子,与其刑罚,不如钱罚。 果然,袁青花的一张老脸,立时苦成了菊花,却自知理亏,不敢辩解,只好委委屈屈地应“是”。 晏姿手脚麻利,很快就着厨间米肉,整制出了一桌丰盛饭菜。 待到就餐,许易从要将筷子送进帷幕中,晏姿知晓他爱狼吞虎咽,柔声道,“公子,我和袁大哥都不是外人,你将斗笠取下来吃饭便是。” 袁青花也劝,许易从善如流,将斗笠取下。 一半白嫩如婴孩,一半恐怖如妖魔,拼凑出的一张脸邪异到了极点。 吧嗒一下,袁青花的筷子跌落在了石板上。 第三百一十一章 再见秋娃 晏姿心中一惨,站起身来,奔入房间,未几,奔回,手中多了把蒲扇,侧身替许易遮挡阳光,轻摇蒲扇,送来习习凉意。 许易心中感动,也不说话,端起碗来,大快朵颐。 一餐饭草草吃罢,许易叫住收拾碗筷的晏姿,和准备进屋伺弄茶水的袁青花,道,“过些时日,我要入京畿,一去可能就不回来了……” 话未说话,晏姿道,“婢子追随公子!” 袁青花道,“东主就别说旁的了,我等誓死追随。” 许易道,“我又没说撵你们,抢什么词儿。我的意思是,你们有什么要准备的,要收拾的,提前收拾,要道别的,尽可去道别……” 他本意的确是想将二人安顿在广安,如今四大世家灭亡,他留下不菲资材,再有高君莫照顾,晏姿和袁青花的日子不会难过。 可看二人意态坚决,尤其是晏姿贴心可人,留作身边,省了他老大功夫,他也颇为不舍,索性便不再说扫兴的话。 本想着让二人先行,先赴京城安顿,又想京城门禁森严,这二位实力低微,千山万水,能不能安全走到都是两说,索性就改了词儿。 一番交代,无滋无味,晏姿和袁青花面面相觑。 许易也有些尴尬,念头一转,道,“你二人似乎还没有什么趁手的兵甲,此去万里迢迢,为免不测,你二人也换些趁手的家伙。” 当下,唤出两套上品法衣,几件兵器,让二人挑选。 袁青花蹭地站了起来,眼睛瞪成了牛蛋,晏姿捂住了嘴巴,忍不住眼眶又有些湿润,活泼开朗的晏美人,自入许家,多愁善感了不少。 的确,许易拿出的东西太好了。 几件兵器,也就罢了,虽是上品凡兵,却少了映照。 而上品法衣则不然,明码实价,价值万金,寻常气海境强者都未必能购置得起一套,却叫许易随手丢给两位锻体中期小辈。 “赶紧穿上,你们既然跟着我,我总得替你们的小命负责,赶紧把兵器选了。” 许易作色道。 二人穿上法衣,袁青花挑了一把青虹钢剑,晏姿选了一柄钨金绣刀。 稍后,许易又一人赠了补气丹,回元丹各数粒,勉强将自己的两名心腹装备完成。 他还在感叹这两人武道修为太低,若非如此,当能用上更好的装备。 殊不知,晏姿和袁青花已感动得眼泪在心中泛滥。 就这般,三人无趣而有序地,待了两日,第三日一早,许易辞出门去,径直进了巡捕司。 高君莫已在白虎节堂恭候,见得许易进门,随手抛过一枚淡青色玉戒,“保存好了,这玩意丢不得,内里录入了鲜血,吏部已存档,大越朝廷各大机构,也都会陆续录入,将来你在大越境内行走,此物就是天然通行证,极是便利。” 许易接过,摩挲片刻,指着戒指中间的缚蛟绳道,“这是作何?” 高君莫伸手掏进领口,摸出一抹纯青玉戒来,“这玩意儿,还是贴身藏了好,你总不愿一伸手,就让别人知道你的底细吧。” 许易点点头,在脖子上贴肉挂了。 “行了,五日后卯时,中央大街,跟着黄龙镖旗,会有人接头,届时,我就不送了,高某素来爽快,最不愿送别,你就痛快去吧。” 说着,高君莫一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许易抱拳,“后会有期!” …………………… 玉女峰,紫竹林,面对林海,背抵瀑布,清幽雅致。 雪紫寒素来喜爱此地。 傍晚时分,落日织出片片嫣红的云絮,铺成得西天如醉似染。 紫竹林中,雪紫寒眉目如画,雪衣清丽,身影翩飞,掌中秋水剑,剑气如龙,直上九天,震动的方圆十丈内竹海,尽皆摇摆。 霎时,紫叶飘飘,星落如雨。 “谁!” 忽地,雪紫寒身形骤敛,秋水剑盈盈斜指。 “数日不见,紫寒仙子进步非小,竟已跨入气海后期之境。” 一道黑影从林海深处缓步而来,这黑影从头到脚皆裹得严严实实,甚是怪异。 “是你!” 雪紫寒声音一颤,秋水剑轻吟一声,苍啷,收进鞘中。 “正是易某!” 来人不是许易,又是何人。 去了相当官符的玉戒后,许易同袁青花、晏姿打个招呼,便直奔玉女峰而来。 如今,他道行已深,归元步神妙,更有强大感知力助阵,天山派门禁虽严,却依旧叫他溜了进来。 费了一番辛苦,这才在这紫竹林,见到了雪紫寒。 “你伤势如何了,我查过总门典籍,太阴液对阴魂修复,有神效。你半边脸上的疤痕,唤作修罗脸,常人受了你这种阴伤,几乎必死,只有侥幸得活的,就会在伤患处,出现这种疤痕,我查遍典籍,也未见说能够治愈……” 雪紫寒说着说着,声音渐低,双颊染红。 的确,对许易的伤情,她无比关注,自返回宗门后,就埋身进了书山纸海,连看三天三夜,连她自己也未知晓这种狂热,从何处而来。 待查阅到结果,她心情极差,苦闷不得排解,只好闷头投入修炼之中,一番自虐式的修炼,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近两年未曾突破的气海后期屏障,竟不解而解了。 “多谢仙子记挂,不知秋娃可曾康复。” 许易未尝****,这方面尤为鲁钝,记挂秋娃,却是未查雪紫寒的异样。 雪紫寒道,“正在你脚边。” 许易低头看去,一朵指头大小的碧绿狗尾巴花,正歪在他脚面上。 饶是他感知力惊人,一时不查,竟也不曾发觉。 “秋娃,别闹了,快变回来!” 雪紫寒轻声喝道。 他话音方落,碧绿的狗尾巴花漂到半空,一旋身子,竟化作一个小女娃。 那女娃半人来高,整齐的短发覆在肉嘟嘟的小脸上,小巧鼻梁挺直,大眼睛扑闪扑闪,甚是灵动。 望着这可爱女娃,似乎一瞬,已过千年。 失而复得,痛惜,怜爱,兴奋,激动,千万种情绪,一并涌来,许易眼眶湿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再生 “姐姐,这黑漆漆的家伙是谁呀!” 秋娃歪着头,望着雪紫寒道。 “我是你胡子叔啊!” 许易扑过来,要将她抱住。 岂料,秋娃瞬间消失,让他抱了一空,再看时,已躲到雪紫寒身后,嗲着声道,“坏蛋,别想抓我,看我法术!起!” 肥嘟嘟的小人双手掐着法诀,霎时,许易所立之处,飞速长出根根绿藤,急速朝许易缚来,转瞬便将许易双手双脚缚住。 许易生怕一个动弹,弄坏了绿藤,伤着了秋娃,任由他捆绑,心中迷惘至极。 他虽遮了面容,但声音未变,尤其“胡子叔”这个称谓,乃是秋娃的专属,他若提起,秋娃怎会躲闪。 雪紫寒道,“秋娃,还不将法术收了,这位叔叔是姐姐的朋友,专门来看你,陪你玩的。” “陪我玩的?真的!” 秋娃飞速收了法术,跳脚拍手道,“哦哦,终于有人陪我玩喽,真好,真好!”笑着便来拉许易。 许易惊呆了,任由小丫头拉着,传音雪紫寒道,“秋娃不记得我了?” 雪紫寒道,“那日得了灵土,我便返回了天山派,按照典籍上的方法,用灵土将她掩埋,十二个时辰后,灵土耗尽,一株丰满肥大的人参娃娃张开了眼睛,身形一晃,化作一个可爱的娃娃,见着我就喊妈妈,改了许久,才叫回姐姐,问她往事,却是丁点也不记得了。” 许易如遭雷击,望着身边蹦蹦跳跳的小家伙,眼泪都要下来了。 “走走走,带我去山下买糖人,姐姐不许去,我悄悄溜过去过,钻在土里,远远看着,老远就闻着糖人香味了……” 小家伙不住催促他前行。 “小机灵,我给你带来了。” 话音方落,许易手中多了个锦布包裹,布展开来,数十个小精致的小盒。 有玉的,瓷的,木的,各呈可爱形状。 秋娃颠颠儿打开一个小盒,从中取出一块团莹莹、红酥酥的桂花糕,嫣红的小舌头一舔,扑闪的大眼睛,化作两弯月牙,“真甜!肯定比糖人还甜!”说着,又放回盒去。 “怎么不吃?”许易爱怜地看着她。 “待会儿和姐姐分了再吃。” 小家伙摇摇小脑袋,又乐滋滋地去翻下一个盒子。 雪美人坐在风里,夕阳款款,优雅而专注地凝视着那边。 许易陪了秋娃三天,他也想开了,忘却了,未必不是好事,慕伯在天有灵,恐怕也愿意她忘却。 “呜呜……” 小家伙骑着机关鸟,绕着许易飞来飞去,口中拉响着鸣哨,大叫着,“胡子叔,来追我啊,哈哈……” 这是许易新送她的玩具,和机关鸟一起相送的,还有灵石翅膀,两套极品法衣,一副音速飞刀,极品回元丹,补气丹,各五粒,寻常丹药一堆。 “别惯坏她了,怕将来麻烦,她的身份。” 雪紫寒站在不远处道,说着,冲小家伙招手,叫她停下。 “这枚传音珠,你收下,若是她有危险,你用此物告知,易某必定赶来。” 许易递过一枚蓝色光球,正是古墓之战,姜家二爷所用之物,价值万金。 身家丰厚之后,他在玲珑阁买了两对,此物价高,却说不上珍贵,毕竟肯为一句话花费万金的,都是有数人物,玲珑阁存货不少。 雪紫寒接过,“真不带她走了?”声音有些发颤。 再没有旁人比她更清楚,眼前这冷面男人对秋娃,有多在乎了。 绝壁之中,此人宁可忍饥挨饿,也要均出宝药,来救护人参娃娃。 破壁之时,为托孤于己,数万金票,转瞬送出,甚至明知破壁生死难料,也决然破之,最后重伤濒死。 再后来,以锻体之境,智斗姜南浔,几是必死之局,侥幸胜过,又拼死周旋于一众凝液强者,所为者,也仅仅是让自己带出这人参娃娃。 爱之深,深如许。 雪紫寒从未见过如此深沉的怜惜,若是此人亲身也就罢了,偏偏只是个人参娃娃。 旁人得了,早杀之入药,岂会拼死护持。 “要不我帮你劝劝吧。” 雪紫寒有些不忍。 原来,适才许易问秋娃,是否跟他离开,小家伙却是更依恋雪紫寒。 “不用了,随她心意,倒是要辛苦仙子了。” 许易微微躬身,唤出一沓金票,“这是十万金,不敢说酬劳辛苦,仙子拿去,给小丫头买些零嘴,玩具。” 雪紫寒吃了一吓,十万金,何等巨资,便是她这玉清仙子爱徒,省吃俭用,每年也不过存下数千金。 “仙子收下吧,小丫头贪玩,想来要求多多,以备不时。” 许易将金票递到雪紫寒身前。 雪紫寒知他心意,若是不收,反使他更不好受,当下接了过来。 许易冲天上的秋娃招手,“来,秋娃,胡子叔再给你个好东西。” 嗖的一下,秋娃飘了过来,跳下木马笑吟吟道,“胡子叔,你怎么有那么多好东西啊,人家都装不下了。” 许易手中多了个金色圆环,“滴一滴血上去。” 这两日,秋娃终日和他一起玩闹,已混得熟了,对他十分信任,当下伸出肉嘟嘟的手指头,往圆环上一靠,一滴绿色液体,附在圆环上。 许易这才想起秋娃不是人类,正担心圆环无法认主,岂料,绿色液体没进圆环。 不待许易交代,秋娃便跳着说看见好大个方框,念头一动,小腰上的袋囊,便消失不见,她越发高兴了,拍手道,“真好玩,真好玩。” 随即,不停地将东西移进移出,末了,拉着许易大手道,“胡子叔,你为啥对我这么好?姐姐都不让我见人,说会有危险,为什么他们那么坏,你那么好,胡子叔,你不要走嘛,就在这里陪我玩儿嘛。” 许易拍拍她的小脑袋,“胡子叔还有事要办,等事儿办完了,就来陪秋娃。胡子叔不在,秋娃要听姐姐话,乖乖的。” 秋娃用力点头,小脸皱了下来。 许易不忍她难过,拍拍她肩膀,“来,咱们再来藏猫猫,秋娃你藏,胡子叔来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心雨 秋娃这才高兴起来,身形一晃,原地消失。 许易感知力外放,知晓小丫头转瞬就钻出数丈开外,对小丫头的保命本领,略略放心,脚下却不动,冲雪紫寒抱拳道,“大恩不言谢,今后仙子若有吩咐,千山万水,在所不辞。往后,若秋娃有难,仙子可第一时间动用传音珠,切记切记。”说罢,身形一展,消失在密林深处,离去之时,若有若无地瞟了东南方一眼。 雪紫寒望着许易远去的身影,怔怔出神,林烟袅袅,披纱着雾,林烟深处,似乎那瘦硬的身影,冲自己回眸微笑,朦胧的微笑中,带着说不出的迷楚。 秋风动树,如泣如诉。 忽地,秋娃从土里钻出来,四下找寻,拉着雪紫寒玉手,急急问,“胡子叔人呢?” 雪紫寒攸然转醒,“你胡子叔有急事先走了,下回再来看你。” “哇!” 秋娃大哭起来,“骗,骗,骗人……胡子叔……骗……骗人……再也不要跟胡子叔玩了……呜呜……” 小家伙即使失去了记忆,心思依旧单纯,许易倾心对她,才三两日,她便对许易生出了极深的感情。 “不许哭了!练武去!” 一道声音传来。 瞧见声音的主人,嗖的一下,秋娃跳进土中,钻了个没影。 “师尊!” 雪紫寒转过头来。 来人正是玉清仙子,这几日,她时常来此处,只不过远远眺望。 许易感知精妙,好几次都发现了她,甚至离去之时,再度发现,却未做出反应。 在许易看来,秋娃的事,在玉清仙子处,定然不是秘密,否则,秋娃也不敢青天白日,在天上飞舞。 故此,他并不惊动玉清仙子,故作不知,翩然离去。 许易猜得不错,玉清仙子知晓秋娃。 说来露陷的由头,还在他身上,那日,他说还一场缘法,赠送天山派弟子礼物。 雪紫寒陡然见他变了面目,深受阴魂之伤,心情激荡,神态流露,为玉清仙子察觉。 是以,玉清仙子便特意注意许易给雪紫寒送出方匣的力道不同于常人。 许易方离去,玉清仙子便冲雪紫寒索要方匣。 雪紫寒如何敢公然违抗师命,唯有将方匣呈上。 见得满盒珍贵至极的灵土,玉清仙子如何还不知道这两人必有纠葛。 待回归天山派后,玉清仙子便唤过雪紫寒严加喝问。 雪紫寒性子清冷,不屑抵赖,便将实情说了。 从古墓之中相遇,绝壁托孤,再到相抗姜南浔,丝毫不落。 当然,言语之上,自有侧重,决计不提对许易那从朦胧好感,到深刻记挂,直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玉清仙子震撼之余,细细思量一番利弊,警告雪紫寒一番,默许下来。 在玉清仙子看来,灵土也好,化形人参娃娃也罢,都是难得的宝物,但相比已化成无量之海的易先生,显然份量不足。 为贪此宝物,就结下如此大敌,实为不智。 且听雪紫寒讲述,这易先生对这人参娃娃看重到了极点,甚至不惜性命相拼,也要为这人参娃娃撞开生路。 如此坚韧执着,若害了这人参娃娃,等若和此人结下死仇。 倘使此人还是古墓之时,对战姜南浔的实力,也就罢了。 然此人化成无量之海,会阴山中,以一敌众,摧枯拉朽,展现出了可怖的实力。 如此人物,注定成就不可限量,与其为敌,不如结下一份善缘。 更重要的一点,玉清仙子深知自己这徒儿良善,应下之事,必定践诺。 当年,为一乞妇之求,辗转数千里,激战十数场,就为送一哑女上梅山。 人参娃娃之事,必定无回旋余地。 由是,玉清仙子才默认雪紫寒救护秋娃,待得秋娃化形,玉清仙子也曾来见。 言语之间,不似雪紫寒温柔,一副威严长者模样,吓得秋娃心肝儿乱跳。 是以,方才玉清仙子才一现行,秋娃哭声立止,钻入地下不见。 却说,雪紫寒招呼一声,玉清仙子道,“如此看来,此人果是性情中人,好生照顾秋娃,也为我天山派结一份善缘。” “徒儿会的!” “我话还未说完,你急什么。总门的考核,就在近日,你须勤加修炼,不要生出儿女之念,莫要让为师失望。” 玉清仙子待雪紫寒如己出,早察觉近来这爱徒大为反常,细细追溯时间点,正是古墓之行以后。 待雪紫寒道出和易先生这一连串的事后,玉清仙子心中疑云更重。 待这几日远远观察,虽只见易先生和秋娃相处,可雪紫寒的女儿作态,玉清仙子这过来人洞若观火。 结易先生善缘可,若是易先生要和雪紫寒,有甚非分之想,她是万万不许。 玉清仙子话落,雪紫寒浑身巨震,低了头。 风似刀,心如雨。 ……………… 悄悄潜下玉女峰,寻了僻静所在,从腰间的灵禽袋,放出一只千羽鹤,跨坐上去,白羽轻鸣,扶摇万里。 此物亦是许易自玲珑阁,新购得的,价值不菲,一头三千余金,更贵的是灵饲,每日耗费数十金,哪里是寻常修士能够豢养得起的。 若非急着来天山派,许易也舍不得买上一头。 驾着千羽鹤,穿梭云间,眼睛盯着手中的观星盘,不断辨识着方向,两个时辰后,许易降下千羽鹤,在一条官道附近落了下来。 行到炉边的一座残碑前,拂去石碑的灰尘,露出雕刻的痕迹,正是“古驿”二字,许易知道来对了地方。 原来,他此来,正为完成在广安的最后一项任务——寻找宝经,这是了尘临去,唯一的嘱托。 了尘曾交代过,若他不到气海后期以上,不得去寻找宝经,许易便将此话记下了。 而今他跨入气海境,并修成无量之海,虽未到气海后期,但一身战力,已超凡脱俗,自信不输与任何气海境强者。 按照了尘的遗言,宝经正在他看到古驿碑后,向南五十里后,遭遇莫名怪物,连同追杀他的人一道,被这怪物杀死。 怪物极是恐怖,不仅吃人,而且吸魂,若非他修持秘法,连阴魂也不得走脱。 寻得古驿碑后,许易收了千羽鹤,展开身法,一路向南,穿过二十余里后,竟是一片沼泽,极为广大,一眼望不到边。 沼泽似乎淤积千万年,黑漆漆的淤泥,散发着古怪的腐臭,色彩斑斓的毒蛙,个个体型硕大,足有半人来高,海碗粗细的独角蟒,时不时从淤泥里钻出来,蛮横的身子搅得似淤泥一阵翻腾。 不多时,便有毒蛙和独角蟒站在一处,色彩斑斓的毒液笼罩数丈,嘶鸣声不绝于耳。 许易驾着千羽鹤在沼泽上空盘旋,半个时辰后,便转了一圈,窥了个全貌,此沼泽纵横十数里,极是广袤。 左近皆是山林,既无洞窟,又无地陷,若那怪物若是藏身,显然只有这沼泽,最有可能。 那问题又来了,既是宝经,必定也记录在玉简上,怪物要玉简何用,总不是丢弃在这沼泽之中。 茫茫沼泽,深不见底,他又哪里去寻。 许易作难了,转念又想,了尘既再三嘱咐,定有道理,话说回来,不管成与不成,这怪物也算是杀害了尘的凶手,除之,必能告慰了尘在天之灵。 念头到此,许易唤出一颗朱红色的果子,此果唤作龙涎果,奇香无比,其香味对怪物最具诱惑,正是许易出行前,从玲珑阁购得,专为引逗此怪之用。 持了龙涎果,许易驾了千羽鹤,绕沼泽低飞,所过之处,毒蛙,独角蟒等妖物,尽皆狂躁,朝他猛扑而来。 许易早有准备,五指叉开,指剑激发,简直拉出一道气网,一时间,血肉飘零,浮尸四散。 第三百一十四章 蛇夿 毒娃等妖物,甚至连蒙昧期都不曾进入,严格意义上讲,根本算不得妖怪,防御力能敌得住刀斧,哪里抵得住指剑。 飞行大半圈,许易屠杀妖物过百,到得后来,再也无妖物敢于扑来,许易依旧催动千羽鹤低飞。 忽地,沼泽面上起了一阵细微的波纹,感知力到处,许易心中暗喜,催动千羽鹤猛地上拉。 岂料,底下的怪物来势极快,漩涡急速扩大,瞬间破开沼泽,长大的尾巴隔空扫来,竟击出十来丈,势如闪电。 许易暗道不好,急急弃了千羽鹤,横空急掠。 千羽鹤躲避不及,被那怪物的长大尾巴一扫,瞬间爆成血雾。 许易身子方在沼泽落定,脚下气旋自生,归元步发动,身形在沼泽上急掠,比千羽鹤的遁速还要快上几分。 那怪物一击不中,怒得仰天咆哮,尖锐的鸣叫声中,毒蛙、独角蟒等妖物,竟纷纷爆炸。 许易也觉灵魂深处,传来一丝震颤。 那怪物大奇,它的鸣叫声,向来是它的看家本事,声音到处,所向无敌,怎么今次却不起作用。 它哪里知道,许易的阴魂何等强大,虽被劫云销去大半,但经过雷霆之力的凝练,却更凝实了。 如果说以前的灵魂是胖大锤子,现在的就是细密的金刚钻。 怪物的啼叫,虽能攻击阴魂,又岂能伤得了许易。 饶是如此,许易也暗暗心惊,自忖这怪物怕不寻常。 念头未落,怪物的长鞭再度抽来,亏得归元步神妙,才算躲开。 全速飚进,感知全面外放,捕捉着抽来的长鞭,归元步急转,总是险而又险地避过那能抽得空气发出音爆的长鞭。 不多时,许易终于蹿上岸来,遁速又是一展,朝西北密林投去。 一口气又奔出五十余里,忽地,身形一滞,不待回身,手中听涛剑猛地斩出,一道粗壮剑气,直击怪物面门。 怪物身形一晃,仓促躲开,终于停了下来,意识到眼前的美食,恐怕有些扎嘴。 许易转过头来,终于看清了妖怪的真容,这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怪物,竟是蛇身人首,墨色的身躯上,密布着枫叶大小的鳞甲,水桶粗的身躯,只有丈许长短,硕大的人头,无比古怪,老人头,婴儿口,美人唇,莽夫鼻,怒汉眼,五官无比的诡异,像是拼凑而成。 “蛇夿!” 许易终于从脑海中的《万妖志》中,搜出了此怪物的姓名,心中惊骇愈剧。 《万妖志》中记录天下妖物,皆以鳞、角、羽为纲目,独有三类另为纲目。 此三类分别是,天妖中的上三品,洪荒异种,神兽。 洪荒异种和神兽自不去提,已成亘古传说,世间早不与闻。 除此外,天妖,也就是下生便在蒙昧期的妖物,远胜其他禽畜成妖。 天妖中的上三品,则更是恐怖,此辈除了下生便在蒙昧期外,自带神通异能。 而这蛇夿,正是上三品中的第三品下阶妖物,身形能恐怖地延长,看似妖物不过丈许长短,先前,却能透过沼泽,击爆十丈高空的千羽鹤。 此外,这蛇夿性喜食人吞魂,面部随着吞噬阴魂而变,吞噬得越多,头颅面部便越是和谐。 此蛇夿头部,显然还远未到和谐自然的地步,显然,道行不深。 饶是如此,许易也觉头大如斗。 他已确信必是此物要了了尘性命,道理很简单,根据生存法则,一个地方往往只可能有一个强大妖物。 蛇夿如此强大,方圆百里之内,如何容得下其他妖物。 须知,天妖中的上三品,哪怕只是开智初期,也有媲美凝液境武者的实力。 此蛇夿,眼目清明,少有混沌,显然不是蒙昧期。 果然,许易正凝神打量蛇夿,蛇夿口吐绿液,凌空展成文字,“你是第一个看见本少爷真实面目的人类,也是第一个能抗住本少爷荡魂音波的人类,啧啧,我都不忍心吃你了。” 许易道,“废话少说,本座问你几句话,倘使你回答的满意,本座就不收你,倘使不满意,本座也只好替天行道了。” 蛇夿虽然难斗,到底只在开智期,聪慧不到何处,恰巧智斗,是他许某人最拿手的,连水家老祖都死在手下,他心气不是一般的高。 区区妖物,如何在他眼里,只暗暗防着这妖物的神通便是。 “找死!” 蛇夿怒喝,尾巴猛地扫来,瞬间到了许易面部处,躲避已是不急,许易猛地催动听涛剑,凌空斩下。 蛇夿不迎不避,硬扛了一击,蛇尾偏出,扫在许易肩头。 极品法衣一声爆鸣,强大的劲力,冲得许易倒飞出去,砸断一颗碗口粗细的松木,才稳住身子。 “可耻的人类,现在知道本少的厉害了吧!” 一排绿色文字,空中显现。 身为天妖上三品的蛇夿,自认尊贵非凡,许易报以高傲,立时激起了他的怒火。 此刻,一招克敌,蛇夿心中得意。 它之所以肯与许易废话,无非是对许易生出了好奇,就像遇到了不错的玩具,非得把玩片刻,再出手砸碎。 “勉强有几分力气,不过占了偷袭的便宜,区区妖物,可敢与本座比气力?” 许易高声叫阵。 蛇夿防御太过可怖,除了云爆箭,许易暂时没有有效的克敌手段,而云爆箭珍贵,他不愿消耗,存心智取。 蛇夿大怒,“人类,你既找死,本座就成全与你!说吧,你说怎么比。” “既然要比,自是公平第一,你出尾,我出手,比赛拉力,我倒要看看你这妖物何敢夸口。” 许易一脸轻蔑。 蛇夿羞愤欲狂,粗大的尾巴,在地上狂拍,直打得地上的山石粉碎,“来比!” 绿字方现,粗大的尾巴猛地拉长,直直伸到许易身前,许易大手方要伸出,蛇尾电光一闪,猛地将许易卷住,飞速扯回。 蛇夿仰天怪笑,又是一排绿字显现,“愚蠢的人类,怎敢窃居万灵之长,去死吧!” 就在这时,许易手中多了一个青色的棍子,棍子猛地往蛇夿身上一戳。 第三百一十五章 宝经 蛇夿立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卷住的尾巴猛地松开,叫声未落,许易身形一展,棍子凌空送出,直直插进蛇夿口中,竟从口中直直灌入。 蛇夿好似吞了一口大火入腹,痛得满地打滚,霎时,激起漫天石块,竟在地面上拍出个深坑,忽地,挣扎着朝沼泽方向飚进。 未奔出数里,轰然倒地,没了声息。 人有阴魂,鬼有鬼元,妖有妖元,修行到了极致,皆进化为元神。 哭丧棒至阴之物,不仅伤阴魂,噬鬼元,同样灭妖元。 蛇夿天赋异禀,若只是被哭丧棒加身,只不过会妖元剧痛,未必便会丧命,却叫许易将哭丧棒投进腹中,杀伤增大而持久,再是强大的妖元也抵敌不住,最终被哭丧棒灭亡。 如此战局,正在许易意料之中。 他在说出比拼力量之时,便知道蛇夿不会遵守,灭杀血蝠妖王之时,他已对开智期的妖物,有了大致了解。 此辈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智慧,无时无刻不想显露。 尤其是让妖物产生成功欺骗人类的快感,简直是不可抵挡的。 果然,蛇夿借着比斗,将他卷起,纵身狂笑,猖狂不可一世。 殊不知,此便是蛇夿亡命之时。 许易盘算得清楚,除了云爆箭,便只哭丧棒对妖物的杀伤最大,但哭丧棒须得近身,才有奇效。 而此妖遁速奇怪,要想接近,必用狡计。 果然,蛇夿自以为得计,岂不知正中许易之奸计。 一妖一人,此番相搏,说是斗力,实则斗智,单论智慧,蛇夿比之许易,如婴儿比巨人。 蛇夿倒毙,许易心中陡然生出兴奋,如今,他也算开过眼界的,值得他兴奋的东西,已然不多。 蛇夿能让他兴奋,自有原因。 原来,天妖性烈,极少被擒,即便不敌,无法逃脱,也会燃烧妖元,焚烧躯体。 是以,天妖妖尸极难获得,故许易一对血蝠妖王的钢爪,便价值巨万。 天妖如此,更遑论天妖中的上三品了。 每一具妖尸,都无比珍贵,价值连城。 许易擒住蛇夿尾部,奋起神力,猛烈抖动,霎时,蛇夿整个身躯凌空,如彩绸摇晃。 啪的一声,一个黑子的珠子,当先滑落,滚在地上,随即,哭丧棒也跌落下来。 取出一个须弥环,将妖尸收了,就近寻了一方水潭,将哭丧棒和黑色珠子上的腥臭粘液洗净,收起哭丧棒,仔细把玩珠子,忽地,嗅到一股芬芳,除此之外,再见不到奇异。 就在许易百思难解之际,一抹阳光透过层叠的阔木叶,映照在珠子上,忽的流光一闪,一个文字,从眼前一晃而过。 许易大奇,反复在阳光下映照,却又没了变化。 当下,他又将珠子隐入黑暗,复又投进阳光下,这时又有流光溢出,一个古意盎然的“禅”字飘腾而出。 这回,许易有了准备,集中了注意力,看了个清清楚楚。 “禅?天禅寺!” 瞬间,许易便将这“禅”字,和了尘的出身天禅寺,联系在了一处。 念头到此,他哪里还不知晓,这可珠子,恐怕就是了了尘所说的宝经。 当下,许易唤出五行旗,催动小破界术,却未抓出任何光网。 显然,这颗珠子上,未有禁制。 他很奇怪,宝经如此紧要,怎生连个禁制也无。 当下,他往珠子上催动真气。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珠子上竟无任何文字显现,对真气未有任何反应。 许易懵了,怔怔许久,才摸到些头绪。 首先,他确信这珠子便是宝经,之所以真气不起作用,恐怕并非他破了禁制,而是另有禁制,一种小破界术也无可奈何的禁制。 念头到此,便即止住。 时间仓促,距离和高君莫约定的时间,就剩半日了,珠子有的是时间研究,此刻,尽快赶回广安,却是当务之急。 当下,他收了珠子,展开身法,一路向广安方向飞奔,堪堪夜幕将临,他人出现在广安城外。 入得城来,许易分别拜访了炼金堂的宋长老,归理房的谢管事,玲珑阁的方苞,光武阁的赵八两。 宋长老似乎好不意外,直说早预料到广安养不住他许某人这条蛟龙,送了炼金堂三级大炼师信物一块,备注说,未必有什么用,至少入了炼金堂会有些许便利。 谢管事则如丧考妣,听了这消息,险些跌倒,再三相劝许易留下,直说归理房的好玩意还多,直到许易掏出了象征官身的玉戒,谢管事才放弃了劝说,他显然知晓大越王廷的品级官员意味着什么,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给许易留下了他在京城炼金堂堂叔的联络方式,最后受了许易相谢的千金,怏怏去了。 方苞倒是颇为不舍,劝告片刻,知晓无可挽回,便不再扫兴,最后将许易玲珑阁荣誉长老的等级,提到了他权限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二级荣誉长老。 赵八两甚是意外,在他心中,易兄弟一向是高人风范,如何行事,岂会对外人言语。 是以,对许易能相告一声,十分感动,直说大恩未报,待此间事了,必去京城。许易给他留下了“警卫部”三字。 一系列告别完成,已是凌晨,归得家来,晏姿、袁青花皆在庭院,袁青花独依树下闲坐品茗,晏姿在晶莹月华下,飞针走线,缝补着什么。 许易归来,二人心安,一夜无话。 次日,天天蒙蒙亮,许易领着二人在中央大街处的五衙前站定,星星点点的灯火,和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堆出一片别样的宁静。 “几更了?”许易看看天时,皱了皱眉。 “已过五更了。” 袁青花应道。 “不等了,找地方吃饭。” 说话儿,便领着二人在不远处的早点摊前坐了,晏姿殷勤布置碗筷,店家吆喝声中,一笼笼的白胖包子,呈上桌来。 许易大口大口塞着包子,心中冷笑,知晓这次入京,又得出幺蛾子。 高君莫说好的五更天,结果,人家就是不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下马威 他许某人就在五衙门前,倘使有事,派个人来报信,要不了半盏茶的功夫。 许易从来就不是好脾气,如今玄功初成,心气正高,岂会将区区下马威,放在眼中。 一连吃了二十余笼包子,心腹之间,热腾腾一片,一声马嘶传来,近三十骑从五衙边的窄巷中,逶迤而来。 领头的是个冷峻中年,退后他半头马身的是个魁梧中年,两人引着骑队踏上了中央大街。 冷峻中年送目四望,冷道,“老李,那小子没来,这番戏白演了。” “左爷,我没说错吧,这小子向来桀骜,您瞧瞧,让我说准了吧,怕是我说的那法子不成,就算了吧。” 李中书一脸地赔着小心。 冷峻中年皱了皱眉,冷道,“留个人在此处等着,咱们先走,告诉姓许的,自己沿官道追来,倘使午时前不能赶到,就不用来了。” 说着,便要扬鞭打马,就在这时,许易开声了,“许某恭候多时。” 先前二人声音虽小,却被他听了个正着。 胖大中年盯着缓步行来的许易喝道,“许主事,说好的五更天在此等候,缘何误时?” 胖大中年不是别人,正是从巡捕司叛出的李中书,早在巡捕司衙门时,这位就和许易不对付。 叛出巡捕司后,也曾和云家管家找上门来,希图闹许易个没脸,岂料被许易重重打脸,从此见许易,则退避三舍。 如今新靠上了广安府尊的妻弟,也就是这位冷峻中年,听说今次赴京,有许易同行。 李某人自忖今时不同往日,自然不肯放过这狐假虎威,好好杀杀许易威风的机会。 眼下故意延时不至,便是他的主意,只为寻一个奚落许易的由头。 岂料,许易二话不说,身形一晃,竟将他从马上扯了下来,自己翻身跨坐了上去,迎着李中书急赤白脸,冷道,“你是何人?敢这般与本官说话,再敢出言不逊,当心本官大耳刮子抽你丫挺的!” 李中书惊呆了,万没想到在左爷面前,许易也敢这么猖狂。 冷峻中年也看傻了,继而勃然大怒,“许易,本座面前,你敢放肆!” “敢问左先生官居几品?敢这么跟本官说话。” 许易回过头来,朗声道。 他就像那得志小人,新得了个芝麻官,便急急顶在头上,借势欺人。 左先生鼻子都气歪了,自打她姐姐嫁与了府尊,在这广安城中,便是四大家族的家主,也不敢这般与他讲话,见过猖狂的,这位却是最猖狂的。 偏偏对方言辞如刀,戳在他痛处,他在广安混了近十年,却也没谋上个副十户,此乃他最不能释怀的地方。 今次,府尊手中有个副十户的指标,他窥视许久,偏生府尊图谋升迁,怕给御史台盯上,这个指标,任凭左某人苦求,也不曾给了。 结果,反落进许易手中,让左某人好生郁闷。 此刻,许易动不动就拿品级说事,左某人气得快爆了。 眼见左某人就要发飙,李中书冲上前,抱着左某人的小腿,传音劝道,“何必和小人计较,若因此事闹到府尊面前,还是我等没脸,先上路了,上路了再计较。” 左先生细细想了想,认同了李中书的话。 考评将近,他那姐夫正忙着做清官,倘使此事闹大,只怕板子还得打在他左某人屁股上,谁让他较姓许的少枚玉戒呢。 “你俩下来,给我带的两人,让两匹坐骑。” 许易指了紧挨着他的两骑道。 两人面面相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皆拿眼看着左先生。 左先生已经气麻木了,也就不在乎这多一回了,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两名骑士跳下马去。 晏姿和袁青花上得马来,望着许易的眼神,充满了崇敬。 两人早知道自己的东主了不得,却极少和许易同行,对他的行事风格,了解不深。 此刻,见自家东主在堂堂左爷面前,依旧肆意汪洋,甚至还取得了大越王廷的命官身份,心中皆觉光荣。 一路无话,马蹄得得。 此去京城,计有万五千里之摇,寻常飞舟根本无法支撑如此行程,只好选用马匹。 左先生在府令衙门,何等身份,他出公差,所选马匹自是上品之选,清一色的千里神驹。 众人皆是武者,耐力绝佳,从五更出发,到夕阳渐落,丝毫无有停歇,一口气奔出千里有余。 最后在一处野山谷中宿了下来,左先生谱儿忒大,许易原以为这二十余骑士,皆是护卫安全之用。 岂料,一停下来,才知道,这帮人还充当着左先生的杂役。 才到地头,一众骑士便分拨出动,或帮左先生搭着宽敞华丽的帐篷,或去山泉取来清冽泉水,用最上等的炉具,烹煮香茗,或准备着浴桶,伺候左先生沐浴更衣,或支开厨摊,就着猎来的野味,烹饪美味。 不似远行跋涉,倒似出外郊游。 许易懒得见他摆谱,在不远处寻了颗古松,盘膝坐了下来。 一日颠簸倒是小事,总在烈阳下暴晒,便有阴沉服遮挡,也倍觉不适。 精神有些疲乏,躲在荫凉下,稍稍调理。 晏姿心疼他,吩咐了袁青花道,“袁大哥,你去折些柴火,我带了些肉饼,烤热了,将就能下肚。” 袁青花方要行动,许易摆手道,“好生调理吧,没准儿一会儿还有好戏,至于吃的,且等着吧,保管饿不着。” 却说,许易盘膝松下,静心凝神的当口,新搭的驼毡帐篷内,左先生斜斜卧在一张华丽的软榻上,李中书则围着一张茶几,细细分茶,烟雾袅袅,茶香四溢。 “可都安排妥当了,早听说此人颇为不凡,号称锻体境无敌,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左先生接过李中书递上的茶水,浅浅嗫了一口,传音道。 李中书道,“再是不凡,也不过是只强壮的土狗,在一群狮子的围猎下,难道还能有和作为?” 左先生叹息一声,“若非此人太过桀骜,某也用不着出此下策,此事一定要做得周密,不得留任何蛛丝马迹,不管怎么说,这小子也算是录入了官籍,一旦生死,刑部必定会追查到底,我那姐夫正扮清官上瘾,若是稍稍露出马脚,就是天大祸事。”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凶狠 “岂是因为姓许的桀骜,嘿嘿,若是桀骜,怎生三天前就唤某来筹备此事,嘿,什么他娘的大人物,实实在在都是卑鄙小人。” 李中书心中大骂,嘴上却道,“左爷放一万个心,届时,咱们只管安寝,自有人料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某就等着看场好戏了。” 左先生将茶一饮而尽,结束传音,哈哈大笑出声。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喧闹,不多时,有甲士来报,言说方烹好的野味,尽数被许主事所夺。 蹭地一下,左先生从床上跳了起来,脸上青筋直狰,怒喝道,“跳梁小丑,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飞起一脚,将茶几踢翻,便要扑出帐外,却被李中书拼死拦住。 “小不忍则乱大谋,左爷,已忍这许久了,不差这一时半刻了,这小子仗着有一枚官符,猖狂得上了天,看他模样是一准以为咱们奈何不得他,如此最好,趁此獠大意,轻轻松松完成了任务。” 李中书抱紧了左先生,急急道。 左先生气得直喘粗气,半晌,恨恨道,“某必将之千刀万剐!” 左先生的怨念,许易感知力再好,也无法窥知,此刻,他大口啃着一只炙烤得金黄的鹿腿,吃得满口流油,还不住劝说晏姿和袁青花放开来吃,身前堆着不少精心烧烤过的野味。这些美味,正是他从左先生的私厨处夺来,既已算定要闹翻,他哪里还会顾忌,自是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 痛快吃罢晚餐,许易嘱咐袁青花、晏姿安心休息,稍后,不管发生什么,只在树下坐稳即可。 夜幕悄然而落,晚风微凉,栀子花粉的淡淡香气,在空中弥漫,一片落叶坠在许易肩头,安稳如山。 青黑色的天幕,一轮明月高悬,老松不动,明月渐移,当元月移动至中人头顶之时,天气骤然阴沉了下来。 浓郁的乌云,张开狰狞巨口,猛地将明月吞没。 忽地,许易的耳根动了一下,左手猛地射出一道指剑,无声无息的气流,飚若闪电。 “啊!” 西北方五丈开外的草科中,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 一剑出,百剑出,双手岔开,感知外放,方圆十丈,细到毫末,皆映入心中。 气海蒸腾,真气激涌,分作无数股,从少泽,少商,关冲的穴位,喷涌而出,又急又烈,每发必中。 不过数息,十余声惨呼,十余声闷哼,还有十余位甚至来不及发出声息,一场偷袭到此结束。 自始至终,左先生散布在外的甲士没有动,左先生,李中书同样没动,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有夜袭发生一般。 袁青花、晏姿则是满面惊恐,眼睛随着惨呼声不停挪移,瞪酸了眼睛,除了茫茫黑暗,什么也瞧不见。 许易嘴角泛冷,丢下一句,“在此间等我!”大步朝帐篷行去。 行至帐篷三丈开外,左先生和李中书终于行了出来。 “方才是什么声音,许易,你到底想干什么,莫非安排了山贼,要抢夺献品?” 李中书怒声高喝,倒打一耙,不料,无论怎么粗声粗气,也遮掩不了声音中的颤意。 他虽无感知力,却有足够的敏感,很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也想不通,五十余人的独龙寨恶匪,还未发动,就先阵亡了。 若说这五十余人俱是锻体境也就罢了,明明三大匪首俱是气海前期境界,竟也毫无反抗之力,被许易袭杀。 即便许易骤然化海,超出了预计,和区区气海前期,怎么也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战力。 许易阴阴冷笑,“老李,还演?才出广安城,你的小尾巴就跟上了,前后你们传了三次信,天没擦黑,就布置开了,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 李中书如遭雷击! “李中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大的胆子!” 左先生怒喝道。 暗里,心思转得飞快,许易的战力超出了估计,纵使他是气海中期,加上李中书这么个气海前期,还有二十余锻体巅峰的心腹卫士,他也不想正面硬撼,无他,伤亡太大。 不如,和李中书唱出双簧,先将此事压下,再寻机会,左右这一路还长,不愁阴不了姓许的。 李中书从左先生的眼角,很快就接收了信息,叫起撞天屈,“左爷,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冤枉,实在是冤枉,许主事如今已是副十户,堂堂朝廷命官,我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谋害朝廷命官呀!” “姓李的,在巡捕司,你就和老子不对付,明明想加害于我,还敢狡辩!左先生,你不会偏听偏信吧。” 许易怒道。 左先生暗暗舒了口气,心道,“小贼再狂,也还知道分寸。” 面上却作色,冷道,“李中书,我再给你一次机……” 岂料“会”字未落,许易人已到了近前,左先生还来不及动作,一根青色的棍子敲在他的头上,脑袋立时碎成了西瓜。 李中书正惊骇莫名,棍子已然加身,将之抽飞了出去。 一众甲士方回过神来,正待扑上,许易已杀入阵中,指剑如风,中者立毙。 气海对锻体,真气本就是大杀器,更何况许易指剑如网,灭杀二十余锻体强者,如砍瓜切菜。 左先生到死也不明白,许易为什么会那么大胆子。 在他看来,从来就只有他拿捏人心的,从来都只有他盛气凌人的,有府尊妻弟这顶光环,小小的主事,无论如何也不敢对自己下手的。 岂料,他压根就算错了许易的性格和来历,凄惨的身世,让许易天性孤愤却又执着,异时空的灵魂让许易在这个世界找不到太多的归属感,只当作一场真实度极高的游戏,从来都没有对谁的敬畏。 左先生自以为的光环,在许易面前狗屁不是,许某人之所以还肯废话,就是想寻个机会,轻松解决问题。 李中书挨了一棍子,倒在地上,半晌才从神魂剧痛中回过神来,眼中便映入许易黑漆漆的身影。 第三百一十八章 留影珠 霎时,李中书浑身巨震,一咕噜爬起来,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不住求饶。 他吓坏了,完全没想到对面立着的竟是个疯子,他有能算计人的行为,又怎么有能算计疯子的行为。 许易阴仄仄道,“别扯没用的,说吧,到底是你想害我,还是姓左的想害我,不说清楚,就别怪老子手下无情。” 事到如今,李中书哪里还敢再扯“误会”二字,但也不会蠢到自承责任,将来龙去脉,一翻谋划尽数道来,只不过主要坏蛋,已变成了死鬼左先生。 岂料,这正是许易想听的,李某人话音落定,哭丧棒就敲碎了他的头颅。 对待威胁自己生命的家伙,许易从不知“手下留情”怎么写。 “东主,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袁青花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心中震颤到极点。 反倒是晏姿颇有大将风范,愤然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倘若不是公子神功无敌,警惕在先,此刻暴尸荒野,便是我们。左秋山仗着府尊威名,在广安无恶不尊,豢养的这帮黑骑卫更是横行乡里,替左秋山抄家灭族,图财害命,不知做下多少恶事,公子灭杀此獠,诚乃替天行道。” 袁青花摆手道,“我岂是替姓左的惋惜,别忘了东主今次出广安的任务,可不单单是赴京履职,还要护卫府令给乌程侯的贺礼。如今姓左的死了,贺礼的事怎么办?再者,我们知道姓左的是自取灭亡,可到衙门那里怎么说,毕竟东主是朝廷任命的副十户,除非不要这个官身,否则这件事必然要个说法。” 许易轻轻拍手,笑道,“没看出来呀,老袁不做官,花花肠子倒是不少。你放心吧,某行事,岂不算后路,瞧瞧这是什么。”说话,取出一颗蓝色珠子。 “留影珠!” 袁青花惊呼道。 “正是留影珠!” 许易催动真气,珠子立时氤氲起一副画面,正是满面痛苦的李中书,在讲述着案情的前因后果,俄顷,便是满地山匪的残尸。 这留影珠正是高君莫交付玉戒时,一并交付他的几样物件之一。 这留影珠的作用,正是记录画面和声音之用,公务人员使用极多,且专为大越王廷所独有的几件秘宝之一,甚至珍贵。 许易这副十户,也不过只得了一颗。 岂料,还未入京,便先用上了。 “有了此物,案情确能说清了,可杀了左先生,府令面上终不好看。” 袁青花若有担心地道。 他身处底层,对广安魁首的府尊,天然有种敬畏心理。 反观许易,压根儿平视以待,何谈担心和谁的关系不好,“我既到京中任职,就不管谁脸上好不好看,倒是府令的妻弟袭杀于我,我还想着帮他完成护送,倒是他该感谢与我。罢了,先收拾了残局,入城再说。” 当下,三人四散搜检战利品。 除了二十余万金金票,和一个装了府令亲笔信和一沓金票,以及若干珍宝的金色方匣,被许易收进主环内,其余诸物,他也懒得点验,取出余众须弥环,尽数装了。 收拾好所得,撅了个大坑,将一众残尸,踢了进去,取了三匹马,翻身跨上,按照罗盘表,一路东行,五更时分,入得泸州府。 寻了个高档客栈,安顿了晏姿和袁青花,许易自出门去,未行出十余里,看见个通体皆红的矮房,在灯光下,隐隐生辉。 这红色矮房,正是遍布大越州府的传讯局。 门阀世家传讯,近用青鸟,远用传音球,然升斗小民同样需要通讯,便就有了这传讯局。 许易选择的是光影传讯,费用最高,消耗一百金,接通了巡捕司。 不多时,高君莫便赶了过来,待听罢前因后果,脸色惨白,又看了许易激发的留影珠,叹息无话,许久,道声稍等,自出门去,不多时,归来,又说,府令已知,此事就地消化,万望将贺礼安全送至乌程侯府。 许易应下,退出传讯局。 他心中始终平和,丝毫不会觉得杀了谁,是天大的事,打个招呼给高君莫,道明情由,只不过是全二人在广安共事时的一番情义。 毕竟,他许某人出自巡捕司,若毫无理由袭杀左先生,难免让高君莫在广安府令面前难做。 事了,许易回归客栈,一夜无话。 次日直睡到日上三竿,袁青花忍无可忍,进门将他唤醒。 “东主,咱这是赶路,还是郊游来了,您还得上任呢,误了时辰,吏部督查科绝不轻饶。” 袁青花顶着一对熊猫眼,振振有词。 许易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袁青花手中捧着一部厚厚的《大越官制考》。 许易大笑,“你小子啊,真该净身入宫!”心中却实在满意袁青花这做一行精一行的精神。 话音方落,晏姿动感的身影移进门来,随后,两名店小二捧了丰盛的早餐进来。 吃罢饭,许易道出究竟,“不用赶路了,跟许某这些时日了,许某还不曾好好犒劳过二位,今日领二位玩个新鲜。” 袁青花,晏姿懵懵懂懂中,被许易领进了一个金色塔楼。 “去哪儿?” “京都!” “几人?” “三人?” “货物几何?” “无有货物!” “京都此去一万四千余里,余者存整,计一万五千里,一人一万五千金,三人四万五千金!” 高高的柜台上,脸色的玉牌上,迸出一连串数字。 不错,许易正是要请袁青花,晏姿乘一回空间门。 一来,他自己也不曾乘过空间门,既是新奇玩意,自要经历一回。 二来,如今豪富,半道上又收了一笔,与其万里迢迢,日赶夜赶,不如玩把痛快的。 “不,不……公子,太贵,您乘空间门就好,我,我不用。” 晏姿拉住许易大手,挺直的鼻梁,腾起激动的嫣红。 袁青花直觉眼前金光灿烂,脑中一阵发晕。 一万五千金,什么概念,他自忖便是三辈子加起来,也不曾挣过这些钱。 如今一次旅行,便要花费,是不是太太太浪费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穿越 “听我的!” 许易懒得和二人啰嗦,唤出金票,递进柜台,很快,三枚乌沉沉的铁牌递了出来。 许易拽着激动的晏姿和晕乎乎的袁青花,站到了队列最后。 前方只剩下八人,却是去往同处,一道站上通道前的光门之内,但见一边的红鼻子老头,在光门前的硕大玉牌上,一阵输入,一道耀眼的浮光飚出,光线灭时,光门之内,一无所有。 “下一组!” 红鼻子老头死气沉沉唤了一声,许易将三块乌沉沉的铁牌递了上去,老头拿了,往玉牌上一靠,没好气道,“上去吧。” 袁青花两股战战,晏姿身子发虚,许易则是莫名兴奋,将两人拖进了光门,双手分开攥住两人的手,生怕这二位在空间传送时,惊恐之下,做出异样举动,引发意外。 岂料,他大手方握住晏姿的柔夷,晏美人浑身如过电,灿灿星眸低垂,几要溢出水来,哪里还有半点惊恐,心中只愿这空间穿梭,经历千年万年才好。 意识一空,意识再聚,似乎千年,又似一瞬。 “愣什么,装什么死呐,出来吧!” 一道气势十足的悠长呼声传来,三人猝然惊醒,这才意识到空间穿梭,已然完成。 三人从光门中跨入,步入和来时一模一样的房间内,许易扫了一眼墙壁上的计时器,才过了半个时辰。 一万四千余里,半个时辰便到了,时空穿梭,神妙至斯。 “小晏,可有哪里不适?” 许易忽然发现晏姿哪里不对,双颊如火,眉眼低垂,连细白的脖子处都烧出一片红霞,整个人有些恍惚。 “没,没什么,挺好的,刚下传送阵,有点发晕。” 晏姿声如蚊吟,更不敢看许易,尤其是玉腿之间,传来的湿滑,让她羞臊到了极点。 行出门来,地标一换,终于有点斗转星移的感觉了。 置身于一条宽阔的官道边,两边枯草衰黄,茫茫如野,数十幢金色塔房,错落有致地立在官道两边,间或有人从一幢幢塔房中行了出来。 很快,正东方一条漫长的灰线,吸引了许易的视线,他很好奇,那条灰色的线带到底是何物,给人的观感是如此的朦胧,既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传来了吆喝声。 “天顺马行,物美价优,服务周到……” “隆昌马行,买三赠一,买三赠一啦……” “…………” 原来是几个店家的小儿,在卖力吆喝,前来牵引从塔房中出来的众人。 晏姿几步上前,很快返回,报说,“这几家马行,是专门拉客往京城去的,此去京城还有百五十里,进京还要一应检验、甚是麻烦,他们不止负责带客入城,还负责办理身份凭证……” 许易怔了怔,便也理解了,初到贵宝地,总有这样那样的规矩,总有人借着带新人熟悉规矩赚取利润,这岂非正是袁青花当年的行当。 他指着西北方向的白衣接引道,“那帮人是做什么,怎的不来引客。” 晏姿心思周密,说道,“那也是负责接引的,不过他们的通行工具是飞舟,直接降临城中,不需要经过城门,不过他们是专门接待各地贵人的,有贵人到来,自会过去,不需要牵引,费用也不菲,每人需要百金,比马行的贵了十倍。” “咱们自然是贵人,乘飞舟吧。” 许易大手一挥,当先朝那边行去。 贵人只是笑谈,他更愿意居高临下,好生打量一下大越神京。 “几位是赴京会考的举子,还是参加七大正门选拔的精英,请出示证明。” 一位文质彬彬的白衣接引,礼貌地拦住许易几人。 许易伸手从脖颈处解下一枚玉戒,白衣接引眉目立时又谦恭几分,“原来是位官人,稍后。”说着从腰囊中取出一方蓝色玉牌,玉牌上有一处戒指模样的卡槽。 许易将玉戒递过,在白衣接引的吩咐下,破开手指,随着玉戒落入卡槽,一滴浓稠的血珠落在玉牌上,一道轻吟响起,白衣接引道,“多谢官人,来,随我上舟。” 晏姿正要将准备好的金票递上,白衣接引笑道,“诸位有所不知,本处正是礼部交通司开设,对朝廷官员一律免费,每位官员按等级,至少准带五名随员,这位官人才带两名随员,自然全免。 飞舟很华丽,却也简单,华丽是说材料,雕饰,简单是说陈设,不设船舱,而是一排排间隙甚大的座位。 白衣接引引着许易三人,在头排就坐后,冲前方的驾驶人员道,“有官人上舟,不用等了,即可起航。”说着,冲许易拱手一礼,跳下舟去。 舟上后排二十余人,有人爆发出欢呼声,有人侧目以视,皆对许易投来注目礼。 许易心中难得升起满足感,暗道,“不管何时何处,还是混入统~治阶~级,才能享受特~权,老子这小小的副十户,就能享受干~部待遇。” 晏姿和袁青花同样与有荣焉,兴奋得不行,他们皆是社会底层,何时乘过飞舟,正忙着东张西望,打量风物。 一声汽鸣后,飞舟缓缓起身,许是故意相让乘客欣赏沿途风景,飞舟始终只在百丈高空,并不飞入云霄。 “哗!” 飞舟才升到最高,一片惊叹响起,晏姿甚至激动地捂住了嘴巴。 许易也唬了一跳,原来是先前视线中的长长灰线,现出了本来面目。 哪里是灰线,分明就是京城的城墙,待飞舟升空后,众人才看清灰线之内,那如海的建筑。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清朗的女声传来,“诸位尊客,我是本次飞舟的甲辰号导引,现在由我为诸位介绍咱们的神京。诸位方才的惊呼,是对咱们神京的最佳褒奖。神京建于一千三百年前,大越王廷定鼎后的第二个年头。经过三次扩建,累计征伐千万民夫,累时五十余年,才有今天的伟貌。” “东西长八百里,南北长一千五百里,城墙高足百二十丈,厚十余丈,城中不仅有汇往东海之清江,亦有灵气钟秀之浮屠山,城中有城,千坊竟列,内蕴居民凡八千余万,论占地,论子民,较之边陲小国,数个国家之合还多,乃当世五大名都之首,为我大越子民之永恒荣光……” 第三百二十章 神京 许易的确震撼了,这个世界,竟也有繁华至如此地步的伟城。 广安亦算了不得的大城了,可同神京相比,不过婴儿比之巨汉。 就在许易感慨之际,女导引缓步行到舟首,“……介绍完神京的大致地理,下面,我重点介绍来京生活的各种最需注意的规章典范。第一点,进城之后,凭借个人的身份证明,办理暂居凭证,这个既可让本处代办,亦可自行前往城防衙门办理。第二点,遵守城中的各种规矩,尤其两点,不得私自殴斗,不得御空飞行,否则被巡天捕快捉拿,不仅重惩,还得被驱逐出境,永世不得入京……” “居京城,大不易啊!” 许易在心中默默感慨,万没想到京城居住的规矩,多达百十条之多,大到人身安全,小到个人卫生,林林总总,无微不至。 不多时,飞舟从城墙上掠过,宛若巨山的城墙,从眼前飘过时,所有人心中都腾起浓浓的震撼。 许易觉得自己的眼睛看不过了,他曾飞上过广安城池的高空,眺望过整个广安城。 如果说广安城是一片建筑的溪流,那京城就是一片建筑的海洋,人群如蚁,屋如沙聚。 飞跃城墙半个时辰了,眼前还是一片建筑的海洋,东南西北四面,无论哪一面望去,都是无边无际。 “……最后献上大词人王元圣先生的《神京曲》:万国仰神京,礼乐纵横。葱葱佳气锁龙城。日御明堂天子圣,朝会簪缨。千坊百街平,万物充盈。青楼弦管酒如渑。别有古堤烟柳暮,千古含情。好了,诸位尊客,目的地已到,诸位尊客请接受安检人员的检查,及时录入身份信息,有缘再会……” 伴随着女导引的声音,飞舟在一间宽阔的广场降落,与此同时,还有七八艘飞舟或飞升,或落下。 还未下舟,几名黑衣甲士便围拢过来,一位八字须文士朗声要求着。 许易知晓自己这枚官符的作用,持在手中晃了晃,当先跳下舟来。 果然,八字须文士面上好看不少,验证了官符,当先替晏姿和袁青花录入了身份,颁发了两枚墨色玉牌,提醒说,“千万不得将玉牌丢失,你二人须得谨遵城防衙门一切规章,但有差错,不仅尔等遭罚,还得连累尊主。” 许易谢过,引着晏姿和袁青花离去。 出得门后,袁青花询问先去何处,许易言说警卫部衙门。 此后,便进入袁青花时间,寻常导引,机智问路,找寻铁轨,甚至包括买了三杯温暖可口的果子奶。 望着远处飞快后退的街景,喝着温暖的果子奶,安坐在舒适的一等软榻来,许易忽地生出难言的感觉,闭上眼睛,听着呼呼的风声,微微的凉意从手背的皮肤钻入,几让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前世。 可惜,睁开眼来,入眼的皆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宽袍博带为主流的居民。 “真快,似乎幽州首府也不曾有这轨道列车。” 晏姿很欢快,面对着公子而坐,手中捧着温热香甜的果子奶,一日之内,坐过空间门,飞舟,现在又坐上了新奇的轨道列车,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在她的明艳的脸上,都透着自由的滋味,偷瞄一眼对面黑沉沉的面纱,心中又溜出一抹甜蜜的味道,默默道,“跟着公子,真的很好很好。” 袁青花是个万事通性格,先前盘问导引,收到的信息量非小,卖弄道,“当然!这轨道列车造价极高,一里要十万金,整个京城分作外、中、内三个环,皆有这轨道列车构成主要交通,还不算林林总总支线,总计万里有余,总造价超过十亿金!” “十亿金!” 晏姿张大了秀气的嘴巴,呆呆地看着袁青花。 袁青花好似受了鼓励,继续卖弄道,“这还只是轨道的造价,咱们做的这列车乃是十二只成年怒狮拉拽,一只怒狮几有十万斤之力,奔跑如风,咱们坐这轨道列车,比千里骏马,远远要快,千里之地,也不过个把时辰就到了。怒狮力量惊人,豢养耗费极大,总之,王廷在这轨道列车上的投入,难以计数。” “当然,朝廷诸公也不是傻瓜,会干这赔本买卖,每天整个神京的轨道列车产生收益,便以百万计,不过十余年,轨道成本便能收回,此后,便是纯利,当真是好一笔买卖。” “买卖?不错,有你小子这张利口,不开笔买卖,还真亏了。” 许易忽然接口。 适才,他正想着到京城后,各方面的安排。 首先,自然是完成入职,尽快融入京城生活。 其次,便是提高个人实力,打探太阴液的下落。 最后,便是袁青花和晏姿的安排。 前两点好说,他心中都有成算,唯独这二人的安排,他有些作难。 纯粹当下人使唤,实在浪费材料,便想着物尽其才,人尽其用,却又没有头绪。 待袁青花“买卖”二字出口,他才猝然醒悟。 开个买卖,未尝不是好主意。 京城居大不易,处处要花钱,光靠那点微薄俸禄,绝对是不够的。 且看京城如此森严戒备,弄些杀人越货的买卖,无异于找死。 如此一来,似乎只有走正道一途,走正道,也就是开买卖了。 他灵光闪现,想到一条妙计,隐隐生出兴奋来。 半个时辰后,轨道列车到了东城,神京之内,仅次于皇城的两大主城之一,也是整个大越王廷各大中枢衙门的主要聚居地。 在威严的警备部衙门观望片刻,许易掉头离开了。 袁青花奇道,“东主,怎生就走了,您不去报备了。” “距离报备还有十余日,我何苦现在报备,被人抓了壮丁。” 这也是许易才想明白的。 他的工作关系挂在警备部衙门,具体工作却是仪卫,说白了,就是看守皇城的喽啰。 既是苦差,许某人何苦上赶着。 袁青花连道“有理”,又说,“要不咱们去乌程侯府吧,左右您还领着府令的差遣。” ps:凌晨会有更新,预定下诸位一月的保底月票,一月四号,本书封推 第三百二十一章 浮屠山 许易摆手,“急什么,时日还早,过些日子再说,当务之急,是寻个落脚之处。” 袁青花来了兴致,“对对对,东主既要在京城大展拳脚,自不能没个体面去处,住客栈是万万不行,咱们得赁下一间大宅院。” 乔迁新居,且在神京,显然是件颇为新奇的事,几人都来了兴致,各抒己见。 最后,还是袁青花发动嘴皮子,寻着门路,引着许易进了一间房屋租赁牙行。 宽敞的大厅内,人头攒动,七八个沙盘,分置数处,沙盘中央的妖艳女郎,被乌央乌央的人群围着,一片嘈杂。 很快,晏姿弄明了究竟,回告到,“公子,是新建的几片住宅区发卖,这些都是买家,正在哄抢。我打听过了,就在这附近,屋宇极佳,售价不贵,看以前的文告,这一片始终都在升值,现在每套价值在一万两千金左右,公子意下如何?” 买房子,是为安家,许易心在漂泊,何处是家,“选好的,租一套就行,谁知道能在此处待多久。” 不多时,一个蓝衫汉子行了过来,没说几句,便滔滔不绝介绍起正在售卖的新宅。 许易礼貌地听了片刻,岂料这人没完没了,重重咳嗽道,“这位小姐,我们是租房,不是买房。” 刷的一下,蓝衫汉子的脸色垮了下来,怏怏道,“要租什么价位的?” 许易道,“不知你有什么介绍!” 蓝衫汉子忽然火了,“介绍什么?你一租房的,还要怎么介绍?” “我劝你把火气压下去?” 许易声音冷了下来。 浓浓杀气逼来,蓝衫汉子一屁股跌坐在地。 “尊客息怒,尊客息怒,但有何事,与我说,与我说。” 一个身着宝蓝团衫的圆脸胖子,快步迎了上来,说罢,在蓝衫汉子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脚,“蠢货,还不快滚!” 蓝衫汉子屁滚尿流地去了。 “我想租一套房子。” “原来如此,好说好说,鄙人一定代办,不知尊客具体有什么要求,是只需自住,还是要同时满足修炼等。” 圆脸胖子的态度微笑说道。 许易方才显露的杀气,让他胆寒,意识到对面的黑袍人绝对不简单,浓烈的杀气只有从尸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人才有,这种人,开买卖的如何敢得罪。 许易怔了怔,“城中的房屋,还能修炼?” 他来了兴趣,其实对他而言,居住还在其次,能修炼最好。 在广安时,他在光武阁的时间,比租赁的家中还多。 若非因为要安顿袁青花,他甚至可以长住光武阁。 现在听说有能够修炼的房屋,自然万分心动。 “有的,自是有的,京城何其大,岂能连满足修炼的屋宇也无了,不知尊客能够承受价位多少的房价,或许我还有更好的推荐。” 圆脸胖子笑道。 许易道,“你直接说最好的吧。”不自觉开启了土豪模式。 圆脸胖子眼睛一亮,“最好的自然是浮屠山壁上的洞府,钟灵毓秀,天生神仙居所,既可居住,又可修炼,洞穴之下,自通地火,不仅可炼器,还可炼丹,真是神仙府邸……” 圆脸胖子还未说完,许易激动地打断道,“就要它了!” 不仅能修炼,还能炼器,这种洞府,岂非天然为他打造的。 多少钱,也得租啊! “什么!” 圆脸胖子激动了,他只是随口一说,总不能指望随便来的租客,就敢租赁浮屠山。 欢喜方起,又想起租赁限制,急道,“浮屠山租赁规章极严,非贵人不得租赁,不知尊客是出自世家,抑或是取得功名,还是身有品级?” 许易取下了淡青色玉戒,圆脸胖子大喜,“原来是位官人,失敬失敬。既然如此,官人的资格是够了。我来查查现在浮屠山可有洞府空置,官人稍等。”说罢,便自去了。 不多时,返回道,“尊客运道不错,还有三套空置洞府,其中两套位在边缘,地火纯度稍弱……” “就要第三套!” 许易心有成算,地火乃是至关重要一环,岂能怕花钱,而择取差的。 “没想到还是个豪客。” 圆脸胖子心道,面上却无比欢喜,“尊客眼光极好,仅剩的那套在中心区域,地火最是精纯,无论炼器还是炼丹,都能增加成算。只是租金稍高,一年一万五千金,不知尊客可能承受。” “什么!” 袁青花惊呆了,他在广安租过不少房子,就是靠近巡捕司的那套大宅,每年租金不过百金,眼下竟翻了百倍不止,如此价钱,便是日日住光武阁的高级炼房也尽够了。 晏姿同样吃惊不小,此处出售的新宅,也不过这个价钱,怎生租一间洞府,一年租金就够买套新宅。 “没问题!不知今晚可否入住。” 租金虽高,却还在许易承受范围之内。 圆脸胖子怔了怔,说道,“没问题,鄙人全力帮官人走程序。” 这是个豪客,真正的豪客,圆脸胖子暗暗给许易打下标签。 许易缴纳了金票,圆脸胖子流程果真走得极快,半个时辰后,领着许易上了牙行专为接待豪客的飞舟,一路南飞去。 一炷香左右的功夫,一座山峰现在眼前。 绵延百里的青山,极似一尊坐佛,故名浮屠山。 山势不大,却因紧挨皇城,而具备显著声名。 数百年前,乃是一处皇家园林,百余年前,因皇家用度不足,时逢混世天子在朝,此君最是荒唐,为生财货,不管不顾,便将此处园林作价卖给了户部。 气得时任户部尚书一命呜呼,好在户部自有能人,最后想出主意,将此园林改建成数百洞府,动大工程引来地火,精心改良,转眼,便成京城一等一的上上等住宅。 一经对外租赁,便被争抢一空,租金也连连上涨,直到近年,成功越过了万金。 飞舟近前,便见满山苍翠,落英缤纷,奇花异草遍植,灵禽翩飞,瑞兽起舞,连空气似乎都空灵起来,好一派神仙世界。 第三百二十二章 星移斗转 山壁之上,时不时现出一团团浓郁雾气,经圆脸胖子分说,才知这是自带的遮掩法阵,每一处浓郁雾气背后,便是一座洞府。 有着雾气遮挡,人在外间不得透视雾里,人在雾里,却能清楚地观察雾外。 飞至一座镌刻着丙十三的洞府前,飞舟顿住,圆脸胖子吩咐许易取出先前交与他的绿色号牌,根据号牌上的文字操作。 忽地,雾气消散,现出一块宽大的平台来,平台被绿草覆盖,左右各置着两间瓦屋,皆有门牌,依次写着名目。 正是厨房,盥洗室,洁厕,外加一间下人房。 平台之后,正是一处紧闭的洞府。 圆脸胖子道,“洞内安身,修行,洞外应付生活,两相便宜,设计得十分巧妙。一应生活采买,下人房内有呼叫装置,皆会有人送上,上山下山,既可通过房屋钥匙,也可通过下人房的呼叫装置,呼唤飞马来接,十分方便……” 说着,又领着许易进了洞府。 洞府很窄,就是两个石床,外加个通风孔洞。 重点却是洞府的地下室。 一个宽阔的地下空间,地火汹汹,却是无有鼎炉。 再下一层,便是一间炼房,也引入了地火,显是为炼药入体之用。 另一侧,则是个封闭的重铁浇筑的空间,圆脸胖子说,内里设了特殊法阵,武者入内,可以根据需要调节沉重,至多可调至十万斤之力,在其间训练,事半功倍。 “完美!” 许易心中喊道。 出得炼房,圆脸胖子道,“好了,官人要整顿居所,在下就不打扰了,今后若有用得着的,沈某必无二话。” “沈兄勿急,许某正有事相托。”许易把住臂道。 圆脸胖子微微一怔,笑道,“不知何事,官人自管开口。”心中却想,“听声,此人年纪不大,如此年纪轻轻便有品级在身,出手又如此豪阔,定然是世家大族出身,可看他杀气逼人,显然历练非少,说不得便是哪位世家大族的核心子弟,如此人物,既能结识,又何必放过。” “此事稍后由某管家告知,沈兄稍后,容某交代一二。” “官人自去!” 随后,许易将袁青花和晏姿唤进洞府,忽地拿出两个圆环,“此两枚储物环,便赠与你二人……” 话未说完,噗通一声,袁青花跌在地上。 倒是晏姿神色如常,丝毫不惊,原来,在晏美人心中,她的命都可以送给许易,又何必和公子分出彼此呢。 许易伸腿踢了袁青花一脚,“起来,没出息的样儿,且听我细说……” 随即,许易便将要求道出。 袁青花两股战战,却不敢再说泄气的话,倒是晏姿沉声应下。 晏姿这一说话,袁青花的豪气又上来了,高声答应。 原来,许易要求晏姿和袁青花去办的,正是将灭杀左先生等人截来的器物发卖出去,除此外,血器和须弥环若是价钱合适,也可出售一些,重点还是采购回丹药。 而丹药的侧重点,首重极品回元丹,极品补气丹次之,这两种丹药的寻常丹药,也可大把购回。 最后,许易又将玲珑阁二级大长老的令牌,交给晏姿,出售器物之前使用。 交代完两人,许易出得洞府,冲圆脸胖子抱拳道,“沈先生,某这两位管家,有些东西需要采买,首去玲珑阁,次之,再去何地,却是拿不定主意,除此外,他们人生地不熟,连玲珑阁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更不提知晓别的宝阁了。今次,许某委托沈先生代为指引,事成之后,许某当有重谢。” “言重了,言重了,官人租我房屋,已是照顾我生意了,些许小事,何须言谢,官人自管放心,沈某必定全力以赴,定不叫官人失望。” 圆脸胖子还以为什么事,一听如此简单,自是大包大揽。 许易谢过,交付了一把副匙,给心细的晏姿,目送三人上舟,远去,这才返回洞府。 在石床上盘膝坐下,许易唤出得自姜南浔处的金色玉简,输入真气,一段段文字,凌空浮现。 “星移斗转!哈哈,真是姜南浔的神功!” 许易激动得从石床上跳了下来。 说来,目下的许易,见识过的功法也非少,但最让他倾心的,便是姜南浔以身吞真气,再转而放出攻击敌人的功法,以及水家老祖以肉身硬抗凝液巅峰气兵的不败金身。 然则,不败金身,他只得了第一转,引为憾事。 如今得了这星移斗转,单只看名字,他便知晓必是姜南浔那日使出的神功。 此功法,竟被姜南浔珍而重之地收藏,显然,非是寻常货色。 激动罢,许易诚心凝神,再度激发真气入玉简,默默记诵功法。 半柱香不到,他便已将功法记录完备,服下一枚补气丹,开始默默领悟。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许易脸上时喜时忧,忽地,站起身来,重重在墙壁上捣上一拳。 “神功!真正是神功!” 此星移斗转的功法,不难领悟,核心路数,正是化敌之真气,为我之用。 总计三层,分作:化真气、兵气,气兵三层。 三层修完,天下真气,无不可化而用之。 故此,许易以为此乃绝世神功。 可关键是,这绝世神功,他压根没办法修行,但因这金色玉简上,就只记录了总纲,和星移斗转大法的三层心法。 许易约莫能摸索到,是要炼三阴,三焦,三阳九脉,九脉成,则功法成。 现在的关键是,具体如何修炼,他根本不得而知。 这也是他懊恼所在! 原来,这金色玉简正是姜家传家之宝,姜家纵横大越,星移斗转居功至伟,几乎成了姜家的招牌。 这金色玉简,乃是记录星移斗转总纲的核心要领,乃是第一代家主传下。 姜南浔修成星移斗转大法第一层,已能吞化真气。 姜家家主心情大好,故此赐下金简,想以此来砥砺姜南浔。 若是寻常核心子弟修成星移斗转第一层,姜家只会派传功长老,传下后续心法即可,绝不会拿传家之宝相赠。 第三百二十三章 清理 机缘巧合,许易得了这金简,偏生自己不是姜家子弟,不得具体修炼法门,让他焦躁不已。 “留待后来吧!” 许易心理安慰一句,将金简收束起来。 就在这时,心念一动,打开洞府,却见晏姿和袁青花正踏上平台,却是不见沈胖子。 “东主,幸不辱命!” 袁青花抱拳道,说着,从须弥环中,唤出不少药瓶。 晏姿同样也唤出一堆药瓶。 许易接过收了,问道,“沈先生怎么没来,说来,我还没谢他呢。” 袁青花道,“他将我们送到山下,替我们叫了飞马,死活不肯上来,逃也似的离开了。” 晏姿道,“亏得沈先生,玲珑阁的价钱很不理想,还是多宝斋的价钱高,要不是沈先生,公子的宝贝就卖亏了。” 许易笑道,“改日我定登门相谢,时日不早了,小晏,准备晚饭吧。” 晏姿道,“不止要准备晚饭,还要把新家布置一下,公子您和袁大哥休息吧,我自己来就行。” “哪能让你一个人来,袁某岂不成吃闲饭的了,东主自去。” 说着,袁青花竟从须弥环中,唤出两床棉被来。 许易正心中存事,听从吩咐,自归炼房去了,留下二人欢欢喜喜地收拾新家。 盘膝在炼房中坐定,许易将须弥环中所有存货,全部唤了出来,细细点验一番,东西少了不少。 他原本财货计有: 须弥环十枚,铁精,哭丧棒,云爆箭十二支,蛟龙须,音速飞刀、天雷珠两颗,一堆血器,外加听涛剑一对; 上品法衣两套,极品法衣三套,莽牯珠一颗,雷家家主金色甲衣一套; 缚蛟网,极品五行阵旗,机关鸟,灵石翅膀; 极品补气丹二十三颗,极品回元丹三十五颗,寻常丹药一堆; 金色玉简一张,未知红色卡片一张,阴尸一具,血色小旗一幅,半颗灵石,金币七十五万余。 此外,来京之前的财货波动: 灭绝水家,消耗云爆箭三只,得了不败金身第一转的功法,金票一百万金。 赴天山派前,赠与晏姿,袁青花上品法衣各一套,寻常丹药若干,凡兵无算。 得见秋娃,为保秋娃安全,赠出除身上之外的全部的极品法衣,全部的天雷珠,机关鸟,灵石翅膀,音速飞刀,极品回元丹,补气丹各五粒,十万金。 沼泽一行,收获宝经,上三品天妖尸一具。 赴京途中,灭杀左先生,收获须弥环一枚,二十余万金,外加丹药,器物一堆。 乘坐空间门,消耗四万五千金,租赁洞府,算上中介费用,服务费用,近两万金。 今次,让晏姿,袁青花处理存货: 清理了除寻常丹药外的全部凡兵凡甲,林林总总近百件,得获二十余万尽。 出售了雷家家主的金甲,得获六万余金。 清理了除云中子碧绿玉简,听涛双剑之外的全部血器,包括雷家家主,和风家家主的神兵,因着血器成色极高,售价也是极高,若干血器售得六十余万金。 此次共计购得,极品回元丹二十粒,极品补气丹十五粒,均价和此前盂兰会上,竞拍的价钱,只是略低,将近两万金一枚,另有寻常回元丹、补气丹各百粒。 晏姿忠实地执行了许易的吩咐,出售所得的近九十余万金,尽数购置成了丹药。 如今许易的须弥环中,几乎再没有杂物,计有: 金票:一百八十三万余金,三万余金的零头,分置晏姿和袁青花处,用于维系日常生活采买。 须弥环:除去赠与秋娃的水家老祖的须弥环,本只剩九枚,又从左先生处得获一枚,为了行事方便,分别在晏姿和袁青花处各存放最低等级的须弥一枚,算上手臂上的淡金须弥环,能够用作财货出售的须弥环,共计七枚; 进攻类宝物:仅剩了哭丧棒,铁精、蛟龙须,九只云爆箭。 防御类宝物:莽牯珠一颗,和身上的这件防御力不多的极品法衣。 丹药:极品回元丹五十粒,极品补气丹三十三粒,寻常补气丹,回元丹,各两三百粒。 杂项:赤红小旗一枚,灵石半颗,极品五行旗一套,金色玉简一张,未知卡片一张,阴尸,妖尸各一具。 许易默默盘算,虽说如今财货丰盈,且进阶气海,真正的战力,还不如从前。 道理很简单,此前他云爆箭充足,射术已成,便是凝液前期,也敢周旋。 如今仅剩九枚云爆箭,已失去了威胁凝液前期的能力。 无量之海赋予的强大指剑,碾压气海前期以下,或许攻无不克,威力惊人。 但应对气海中期以上,在身法不能完全占优的前提下,根本不能进行有效打击。 “当务之急还是提升实力!金身九转的第一转必须尽快练成,不能打人,先能抗打也好。《霸力诀》第二层也该修行了,虽说如今已有了远程攻击手段,蛮力没多少作用,但总有偷袭的时候,一身力气在身,总不是坏事……” 慢慢地,许易捋清了主次和轻重缓急。 忽地,注意力转到了封闭的沉重空间,起身行到沉重空间的玉牌前,将沉重调到最低档的千斤之力。 才一入内,身体猛地一沉,展开归元步,明显有了迟滞之感。 练习片刻,灵机一动,行出门外,将沉重调至万斤。 方一入内,噗通一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挣起全身力道,才勉强爬到门边,打开门来,爬了出去。 他如今是气海前期,即便不使用霸力诀,随手一击也有三牛之力。 若动用藏锋式,以三牛之力连划四圆,也能勉强撑住,也便是他全力一击能打出十二牛之力,也便是两万四千斤。 但这是技巧性的力道,且是爆发力,就好比人一脚能踢出几百斤的力道,却无法担负几百斤的麻袋。 有了这次教训,许易不敢贸然加力,经过几番调试,他发现自己只能承受三千力的力道,也就是说在这沉重房内,调试三千斤的力道,他还能勉强行动自如。 第三百二十四章 皮套 再继续加重,便只能硬扛着,失去了锻炼的意义。 就在这时,传来晏姿的喊声,“公子,饭菜做好了,是您出来吃,还是我送进去。” “出来吃吧!” 晚宴很丰盛,宽大的石桌上,金黄的乳猪,酥红的烧鸡,摆的满满当当,甚至桌边还架着一只炙烤得滴滴冒油,发出诱人脂香的全羊。 许易一见,食指大动,在他看来,晏姿这个拖油瓶,捡得太对了。 有了这个细心的姑娘,许易生活轻松了不少。 便连厨艺,也在晏姿的钻研下,大有突飞猛进的架势。 满山苍翠,步与浮云接,横桌悬浮巨石,就餐天上,真如餐风饮露的神仙。 许易兴致颇高,从来不好酒,干了三坛醉花雕,酒足饭饱,自入练功房歇息。 洞府第一层,被他让给了袁青花。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用罢饭,许易交代晏姿和袁青花,自在家中修炼,通过钥匙,唤来飞马,径直朝地上飞去。 先去牙行,当面谢过了沈胖子,拿出千金钱钞相谢,岂料对方坚辞不受,许易只好再度道谢,就在离开之际,却被沈胖子叫住,“官人初到京城,难免对城中道路不熟,某恰有京城地理精图一张,上面不仅详尽记录了城中主要地标、商铺,还有轨道的乘坐线路,想来官人需要,便赠与官人。” 此物乃是他连夜购置,正为等着送给许易,再结下份人情。 许易大喜,再不言谢,暗在心中记下,欠此人个人情,若是合适,必定相还。 辞别沈胖子,许易按图索骥,乘坐轨道,寻到了最近的一家玲珑阁。 神京广袤,商业繁盛,在此地,玲珑阁便开了三家。 相比广安,此间的玲珑阁辉煌大气,自是远远胜过。 进得门来,很快便有侍女迎上前来,出示了玲珑阁二级荣誉长老的令牌,许易被引进了雅间。 不多时,便有位须发皆白的老头行进门来,自称罗掌柜,进门便道,“许先生是吧,昨日听闻有人持出自广安的二级荣誉长老令牌,罗某就猜到是你来了,可惜彼时罗某不再,下人误事,倒凭白让多宝斋做了笔大买卖,实在是令某痛心……” 罗掌柜自说自话许久,却见许易并不接茬,一拍额头,“某倒是忘了介绍,你的来历,某是听方苞讲的,三十年前,方苞与我是玲珑阁的同一批学徒,交情最厚。方苞早早传讯与我,说若是你持长老令牌过来,要我代为礼待。” 许易这才释然,抱拳见礼。 罗掌柜摆摆手道,“方苞说了,你非常人,要我不以常人待,老方的眼光,罗某向来信得过,听老方说了,您受了阴伤,见不得阳光,须受阴沉服遮面,十分不便。某便留心,特意淘换了一张阴尸虫皮套,赠与你,也算结个善缘。” 话音方落,手中多了个雪白的皮套,“此物是阴尸虫皮肤制成,材料说不上珍贵,但制作技艺却是高超,非大匠师不能为之。此皮套向为鬼修所喜,较之阴沉服,更适合世间行走。某听老方说,许老弟已取得官身,心想,老弟来往官场,整日身着阴沉服,十分不便,故此费了大功夫,淘换了这张皮套,老弟不妨试试。” 许易早嫌整日阴沉服上罩斗笠,十分不便,罗掌柜似有解决办法,他哪会矫情。 当下,按照罗掌柜的吩咐,将头上乌发尽数落进,面上胡须也清理干净,将皮套从头顶罩上,往脸上合去。 初始,有些大,渐渐,皮套贴着骨线收紧,渐生光滑,对着镜子,能明显发现,连皮套的颜色,也在朝着颈部的肤色混一,渐渐融为一体。 半柱香后,镜中又出现个许易,剃光了须发的许易,一如毁容之前。 更难得是,此皮套套上,自生阴凉之感,比之阴沉服,更让他舒适。 罗掌柜见他面有喜色,得意道,“大匠师的手艺不差吧,非但如此,此皮套防御力甚佳,轻易不会破碎。唯独麻烦的是,隔上三五日,就得解下,剔除须发。此物解脱极易,遇水自行松开。” 许易深深一鞠,“多谢罗掌柜,某欠你个人情。” “哈哈…客气了!” 罗掌柜辛苦这许久,为的不就是这句话么? 方苞看重此人,大加奉承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许易身具品级,等若贵人。 大越朝廷官员数百万,真正混到品级的,也不过数万之数。 罗某人在玲珑阁,也不过是几大掌柜之一,上面还有各位阁主,若能结识许易这贵人,自是件美事。 许易道,“某此来,确有些许俗物,既和罗兄有缘,便托罗兄一并办理了吧。” “敢不效力!” 罗掌柜爽快应承。 当下,许易便道出所求:一对当初他在归理房锻炼哭丧棒用过的二合一结构的炼炉,四个能自动发射尖锐兵器的装置,五行材质若干、天雷珠十颗,最后还有一个药方。” “莫非许兄还懂炼器?” 罗掌柜是明眼人,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自发兵器的装置,其余两样,明显是炼器之用。 “略知一二,想试试手,不知罗兄可能办到?” 许易没必要隐瞒,天下炼器者多多,有此本事,算不得禁忌。 且他的确打的炼器的主意,此前,他对袁青花言说,要开个买卖,便是打的血器的主意。 有铁精在手,不做此买卖,简直暴殄天物。 罗掌柜眼睛一亮,“许兄年纪轻轻,竟能锻造血器,实在令人刮目相看,难怪老方对许兄赞不绝口。许兄放心,你交办之事,某必当尽力。二合一结构的炼炉,和五行器材都好说,只是这天雷珠,和许兄说的那装置,稍有问题。” 许易道,“有何问题,罗兄直言,许某是不会亏待朋友的。” 罗掌柜道,“许兄误会了。实话说,天雷珠乃是鄙阁紧俏物资,不轻易对外出售,若非许兄是鄙阁荣誉长老,罗某就是再努力,也绝难替许兄张罗。” 第三百二十五章 九龙合璧 许易道,“罗兄只管开价!” 他有心理准备,他曾在盂兰会上,以十万金三颗的天价购入过,不信此间,能贵过盂兰会那万众争抢的局面。 他眼下的进攻手段,对付同阶以下,几可碾压,但境界高于他的,缺少威慑手段,天雷珠能备下,还是得备下。 罗掌柜道,“两万五千金一颗,最多出售一盒三颗,此价的确奇高,不过,如今就是这行情,紧俏物资,一涨再涨,不知许兄能否接受。” “这个价钱很合理!” 果然没超出心理预期,许易很满意。 罗掌柜暗暗松了口气,生怕做不成买卖,让才结下的交情,出现裂痕,“许兄爽快,至于许兄说的装置,在下十分好奇,闻所未闻,冒昧问一句,敢问易兄作何之用?” “锻体!” 许易购置此物,正为修炼不败金身。 不败金身第一转,正是以锐刀利刃加身,转运心法,淬炼肉身,强横血肉,筋膜。 神功一转,能硬抗气流攻击,而毫发无损。 通过阅览不败金身的第一层法诀,许易心生感悟,修炼的奥义,还在强横自己的身体,以自身之强大,进而追求灵魂之强大。 有意识地,他便不想过多使用外物,是以,除了身上这件将破的极品法衣,他并不打算再购置极品法衣。 甚至,有听涛双剑暂时听用,他也熄了祭炼哭丧棒为血器的心思,只求广用肉掌激发真气对敌。 “锻体?” 罗掌柜诧道,“某的确也听过用这种装置激发石块,铁珠来淬炼肉身的,倒是不曾见过用利刃来锻炼的,不过既是许兄交办之事,罗某尽力便是。” 罗掌柜果然尽力,不过半个时辰,许易要的物资,尽数采买齐全了。 特别是许易要的发射装置,许易特别检查,试用了,按罗掌柜的话说,这是他费了不少功夫,请器方的孙长老及时改制的。 四个半人高的箱体,受外间震动,能同时激发柳叶刀,银钢箭,每个箱体能同时激发数百支。 且柳叶刀和银钢箭,都是许易耗费重金,配置的上等货色,异常锋利。 五样器物,花费了许易十五万金。 其中,那个药方,竟然消耗了三万余金。 交割了财货,许易仅取了天雷珠,和一篮子宝药,余者体型太大,不便收入须弥环中,便告知了地址,自有罗掌柜派人送回洞府。 待许易说了地址,罗掌柜暗里又是一阵惊呼,再度调高了对许易的评价。 辞出玲珑阁,许易漫无目的地在城中游逛。 京城风物,的确非广安可以比拟,任意一条街道,宽阔得都足能容下十马并发。 异国胡姬,北地名僧,千服百装,尽入眼目。 大比之期将尽,各地举子汇聚京中,满眼尽是白服儒生,一个个孔武有力,偏生不少手持折扇,佯装风雅,吟诗作对之声,随处可闻。 大越科举,不同于后世封建王朝,文武并重。 是以,书生许易,即便自幼苦读,文章惊世,也只能做个启蒙先生。 如今,他倒是文武兼资,却失了金榜夺魁的性质。 混迹六扇门,也不过是为披一层官皮,如今既已官皮加身,他自不会再想着魁星点首。 漫无目的地游逛半个多时辰,忽地,“乌程侯府”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映入眼帘。 不知觉间,他竟晃到了东城帽翅胡同,此处多是朝中勋贵在此开府建牙。 他须弥环中,还装着府尊托付交与乌程侯的价值不菲的贺诞礼。 虽说经历了一场袭杀,经审问,与府尊并无关联。 想到如今的官身,许易对府尊还颇为承情。 故此,这份贺礼,他还是想如约交还。 本想着等报到之期到来,先去警卫部领了官职,再行上门。 眼下,既已行到门前,他也懒得走第二遭,当即,上前叫门。 面目精悍的门子一听是广安来送贺礼的,第一时间入内禀报,不多时,神态威严的大管家便出门来迎。 入门是一方占地广博的演武场,剑气纵横,原是一白衣公子,正在演武,四周七八位青年武者正抱臂观赏。 剑气激荡,剑芒粗壮,看面目,白衣公子年岁甚轻,却不料竟有气海中期的修为。 再看周边七八位华服青年,皆面色如常,甚至略带倨傲,显然底气十足,修为并不在这演武的白衣公子之上。 “演武的正是我家少侯爷,你去打个招呼。” 管家指着白衣公子道。 许易未觉有异,上前几步,正待开口,忽地,眉头皱起,身形急闪,他方闪开,一条气流从头颅处擦过,岂料身形未稳,又有气流从背后袭来,他正要朝西方挪移,那处竟有气流生出,封死了去路。 一时间,他好像被罩进了一张怎么也冲突不出的气网内。 轰的一声,三道东奔西突,不断游逛的气流,合二为一,在许易肩头炸响。 咔嚓一声,极品法衣应声而碎,许易胸腹巨震,狂喷一口鲜血。 随即,便听白衣公子冷笑道,“小子,这是给你的教训,左二怎么也算老子的便宜大舅哥,连他,你也敢杀,不知死活,若不是你身上还披着件官皮,老子叫你走不出侯府。” 原来,广安府尊正是出自乌程侯府,其夫人的小妹,也就是左先生的小妹,是少侯爷的侍妾。 左先生身死,广安府尊并无多少悲痛,还庆幸好了个祸害,然府尊夫人如何肯依,便传讯幼妹,也便是少侯爷的侍妾。 枕头风一吹,少侯爷便大包大揽,要替美人出这口恶气。 今日,他正邀请京中勋贵子弟演武,便听门子来报广安进献贺诞礼之人到来,存心借机报仇,便暗示了大管家亲自接人前来,趁机发动突然一击。 他方才所使的招数,正是乌程侯家的世传绝学九龙合璧, 他功夫不到家,只能三龙合围,且不能瞬发,许易到来之前,他看似在场中演武,实则正是发动九龙合璧的前戏。 第三百二十六章 竖子 九龙合璧作为乌程侯家的嫡传绝学,精妙之处,正在于此招发出,无声无息,敌人不知其使,焉知其防。 许易便是不知根底,遭偷袭而陷入合围之中,最终中招。 却说,小侯爷话音方落,胸前陡然一痛,身子竟然飞了起来。 霎时间,场中一片惊呼。 原来,许易强吞一口气,平复了气血,心中怒火,砰的就蹿了起来。 什么少侯爷,在他心中狗屁不是! 想他入武道以来,多番征战,何曾吃过如此大亏,就对战水家老祖,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今天,被小兔崽子设伏,吃了老大的亏,他心中简直几近羞辱,哪里还管此处是乌程侯府,不宜大动干戈。 归元步发动,藏锋式连化三圆,少侯爷嘴皮子才刚合上,他人就到了。 九牛之力砸在极品法衣上,法衣瞬间粉碎。 少侯爷慌忙挥拳相隔,岂料,许易连划两圆的拳头再到,咔嚓一声,少侯爷臂骨应声而折,拳势不减,直直捶在少侯爷胸前,又是咔嚓一片乱响,胸骨断裂数根,口中鲜血喷涌。 少侯爷自幼习武,修行至如今的气海中期之境,除了和府中下人练过对打,何曾经历过实战。 如此凶狠的攻击,剧烈的痛苦,已让他惊恐到了极点,屎尿都要流了出来,哪里还有方寸。 许易两击得手,猛地一个腿鞭,将少侯爷踢飞出数丈,贴在墙上,倒了下来,黄白之物再也遮掩不住,流了一地。 说来话长,攻击就在电光火石中展开,少侯爷被踢飞出去,旁人才回过神来。 众勋贵青年虽未必和少侯爷交情多厚,但外来子如此猖狂,等若是打勋贵群体的脸。 少侯爷方飞出去,一众青年勋贵齐齐展开身法,朝许易围去,手中血器催动,剑气出海。 许易感知外放,细查毫末,归元步展开,于间不容发之际,充出气网,左侧胳膊被一道剑气擦中,带飞大片血肉。 没由来一场仗,许易被围攻得火起,唤出听涛双剑,霎时,气海内真气狂涌。 两把听涛剑,剑芒扑闪,剑气如流星雨狂飙四射。 众勋贵哪里见过这等狂放的剑气,浑厚未必,却如星似雨,又急又烈,绵绵不绝。 一时间众人被许易双剑逼得,上蹿下跳,狼狈不堪,自保不暇,哪里还敢攻击。 众人心道,这茫茫剑雨总有停歇之时,岂料竟是无穷无止。 更诡异的是,剑雨不向身体来,直射头颅,惊险异常。 不多时,众人衣衫尽烂,发髻松散,更有甚者,被削去大片毛发,整成了阴阳头。 更有狼狈不堪者,在地上乱滚,哪里还有半点贵公子模样。 说来,众勋贵子弟,非是修为不如人,功法有差,实则缺少战阵之道,对占据的把握能力,较之许易这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斗士,差了十万里不止。 一旦被许易抢占上风,局面便定格了。 还要在京城混,许易知晓轻重,出口恶气便罢,无意杀伤。 待察觉侯府大批护卫急速赶来,身形展开急速后退。 “我侯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伴随着一道浑厚声音,一个蟒袍玉带的中年壮汉凌空现身,双掌挥出,六条气龙凭空而生,正要朝许易逐来,瞬间消散。 蟒袍中年面孔扭曲,暴喝一声,“竖子!”身形暴退。 随即,剧烈爆炸发出,竟将乌程侯府的半边门楼炸塌,烟尘散尽,哪里还有许易人影。 原来,战到后来,许易的感知力,一大半皆放在厅堂内的那人。 遁逃之际,早就唤了天雷珠在手,他很清楚厅堂内稳坐看戏那人的恐怖。 果然,最后关头,此人站了出来。 而他早扣了天雷珠在手,及时发动,瞬间扭转局面,成功走脱。 蟒袍中年正是当今乌程侯,凝液初期修为,家传神功九龙合璧,已练到六龙出海,且能瞬发,威力极大。 先前,他未出手,正是想着借此次机会,砥砺爱子,哪怕爱子身受重伤。 与此同时,他也绝不会容忍外人,在府中猖狂,打定主意最后关头出手,擒拿许易。 哪知道,满以为手拿把攥的一击,竟然闹了个灰头土脸,老大没脸。 “敢问侯爷,此间发生何事,是否有人作乱?” 烟尘方散,一队巡捕乘着天马,驾临侯府上空,领头的捕快高声喝问。 “无事,小辈厮混,演武之际,炸毁门楼,尔等自去。” 乌程侯大袖一挥,虎了脸道,一众捕快仓皇而退。 乌程侯自然不会蠢到去报官。 一者,事件来龙去脉,他很清楚,爱子虽是勋贵,对方却有官身。如今早不是勋贵世家的天下,官僚集团像防贼一般防着勋贵,若是闹将起来,有的是人替那小子说话。 二者,事关脸面,区区一个小辈单枪匹马,闯进侯府,闹得鸡飞狗跳,还炸塌了半边门楼,说出去乌程侯脸上很有面子么? “去问问萧三,那小子什么来路,嘿嘿,这笔账不算清楚,我乌程侯的脸面往哪里放!” 回到大堂,乌程侯满面冷峻地对大管家下达指令。 此事能瞒过外人,却瞒不过一众勋贵之家,谁叫当时在场的勋贵子弟甚多呢。 大管家沉声应了,欲言又止,正要掉头走开,却听乌程侯道,“还有何事?” “好,好像礼,礼匣还未收!” “什么!” 乌程侯大怒,猛地将大管家捏在手中提了起来。 大管家急道,“是公,公子太,太急,我还未及介绍,就开打了,谁,谁知道那人那么难对付……” 砰的一下,乌程侯将大管家砸在墙上,怒喝道,“不许用药,让那逆子自生自灭,还有撺掇逆子的贱婢,给我杖毙了!” 大管家一叠声应了,仓皇退去。 ……………… 烟气袅袅,宽大的纯铜浴桶内,红水翻滚,安坐其间的许易已结下了皮套,修罗脸上姹紫嫣红,不停变换着色彩。 而纯铜浴桶,正置放在地火之上,熊熊烈火,已炙烤了近半个时辰了。 ps:晚上还有一章,求月票! 第三百二十七章 筋膜 不错,许易正在修炼《霸力诀》第二层。 所用催发气血之药物,越发猛烈,催发方式,也甚是奇特,非要滚水激发药性,透过皮肤进入筋络,不停地冲刷筋络。 如此凶猛霸道的法子,在寻常武者眼中,完全是九死一生的法子。 许易却丝毫不已为意,非但是因为修行了《霸力诀》第一层,服用了血炎果,又吞服了金丹,三番五次,他的筋络已具备了超强的承受能力。 此刻,药力虽然凶猛,疼痛剧烈,却仍在他承受范围之内。 地火汹汹,药水翻滚,深红化作浅红,浅红化作淡红,淡红转作浑浊,而至乌黑。 噗通,大片水花激起,许易从药桶中跳了出来,凌空出拳,一拳正中重铁锻造的山壁,伴随着轰然巨响,山壁之上,现出一个深达半尺的恐怖窝陷。 重铁坚硬,锻体境内,常用之锻造铠甲,兵刃。 寻常气海境强者,单用拳脚,通常也只能打出窝陷,像许易这般一圈能达半尺深坑,意味着重铁对他失去了防御作用。 《霸力诀》第二重顺利修成,许易并无多少兴奋。 跨入气海境,真气的较量,才是重中之重,蛮力作用不大。 就拿对战少乌程侯来说,若是对方实战经验丰富,岂能让许易顺利偷袭,若真搏斗起来,近身无疑极难。 况且,许易身兼藏锋式,在藏锋式的加持下,他至多能打出十五牛之力。 实际上,锻体境时,他的身体顶多承受九牛之力,也就是连划三圆。 跨入气海境,身体强度并为发生多大变化,连化四圆,身体也会崩裂。 从这个角度讲,《霸力诀》第二重,意义不大。 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益处,最大的益处时,六牛之力能够瞬发,藏锋式连化两圆,就能达到十二牛之力,无疑缩短了攻击时间。 而攻击速度,在争锋之中的作用,不言而喻。 简单冲洗了身体,并不着衣,闪身进了沉重房。 密封的房间四角,置放着四个半人高的箱体,正是他托罗掌柜购置的自发兵刃装置。 双拳猛地挥出,气流激荡,瞬间触发激发装置,霎时,寒光闪动,砰砰砰,柳叶刀,银钢箭,四射而来,许易并不躲避,任由兵刃加身。 嗖,嗖,蹭,蹭…… 刀林箭雨加身,许易如今跨入气海境,已修得皮如牛毡,骨似硬铁,已到了修炼筋膜的程度。 肉身已极强悍,却依旧不足以硬抗如此密集的刀林箭雨,霎时,被割得满身血肉外翻,凄惨异常。 许易却面部如常,服下一把寻常回元丹,默默运转心法,割断的血肉,皮肤,筋络,迅速恢复。 许易甚至能清楚察觉到筋络有一种淡淡酥麻的感觉。 极品回元丹,效果极佳,许易方把一堆柳叶刀和银钢箭,装进自发装置,身体鲜血止住。 真气再度触发,刀林箭雨再度发动,许易再一次鲜血淋漓,再服下一把极品回元丹,默运心法,筋络再度有酥麻之感传来。 有变化就好,许易再度服下一把寻常回元丹…… 一连七次整个人化作一个血葫芦,他塞了一颗极品回元丹入口,方把刀剑装回,皮肤已光洁如新。 自虐再度启动! 如果是水家老祖看见这一幕,非惊掉下巴不可。 水家老祖自二十三岁,跨入气海境,境界稳定两载后,才得授不败金身第一转。 修行一如许易此刻这般,以金石刀斧加身,磨砺皮骨,鼓壮筋膜。 但水家老祖只是每日磨砺一次,来日再炼。 哪里敢似许易这般,一上来就玩命地淬炼。 非是丹药供应不上,而是筋络无法承受。 修行到了气海境,主要是锻炼筋膜,皮、骨已在锻体境磨练到了相当的程度,在气海境虽有精进,却是有限。 而筋膜则不然,寻常人身体,筋络附有薄膜,纤若毫发,几不可察。 气海境巅峰强者之筋膜,厚如腻置,劲若强弓。 不败金身是门顶级玄功,在锻炼肉身之时,亦对提高武者境界,有绝大帮助。 金身三转,能至气海巅峰,金身六转,而至凝液巅峰,金身九转,足能成就感魂巅峰。 水家老祖金身才修至金身五转,尚未大成,便已到达凝液中期,战力足能对抗凝液巅峰的姜家二爷,足见此功之神妙。 神功玄妙,锻炼极难。 水家老祖初练此功,成就金身一转,足足用了两年时光。 期间,日间刀斧加身,夜间运转心法,理气疗伤。 日复一日,花费两年时光,才得打磨而成。 他不敢似许易眼下这般,疯狂淬炼,不为别的,只因筋络无法承受。 此玄功第一重,正为凝练筋膜,借助皮肉之割裂,血液催发,运转独门心法,而催生筋膜。 然武者之筋络,承受血液催发之强度有限,一日一次,已是水家老祖这种精英,所能承受之极限了。 更有资质低劣者,三日才可承受一次淬炼。 反观许易,一路行来,无不在极限的刀锋上跳舞。 修行《霸力诀》,吞服血炎果,服用金丹。 一次次地冲击,其经脉之延展,筋络之浑厚,远超同侪。 修炼无日夜,一转眼,五日五夜过去了。 许易停止了修炼,服下一把补气丹和一把回元丹,盘膝坐了下来,开始运功调息。 两个时辰后,血肉尽复,气息匀停,缓缓睁开眼来,随手捡起一把柳叶刀,用力在皮肤上划下,划出深深一道红印,却是再刺不破皮肤。 “也只能这样了。” 许易喃喃道,心中不知该喜该悲。 原来,这五日功夫,他淬炼了无数次,寻常丹药消耗数百粒,极品回元丹消耗十五颗,极品补气丹消耗七颗。 靠着天赋资质,和价值五十余万的丹药,他硬生生在这五日的功夫,走完了水家老祖一年半的路。 随着着修炼的进行,许易也渐渐弄清楚了筋络处的酸麻,意味着修行起了成效。 到得后来,酸麻消失,筋络外层生出了肉眼可见的薄膜,并且随着淬炼的进行,薄膜越发清晰。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屈 而薄膜越清晰,刀箭越难穿透皮肤,到得最后,柳叶刀和银钢箭已完全不能刺透皮肤,修炼到此中断。 修炼出了成绩,许易欢喜;修炼难以进行,又让许易挠头。 思忖半晌,了无头绪,许易起身,出得洞来。 晏姿,袁青花急急迎上前来。 袁青花道,“东主,您可算出关了,再不出关,我可就破门而入了。” “袁大哥,别说这些了,还是让公子先进食吧。” 说着,晏姿折身入厨,捧出大盆熟肉来。 吃罢饭,许易道,“履职之期将近,我去警备部办理入职手续,晏姿自入洞府修炼,老袁既不耐烦修炼,可入城中,观察门店,近日我打算盘下一间门店,对外出售血器。” 说罢,不待二人相询,唤来飞马,径自下山去了。 先入玲珑阁,寻了罗掌柜,购置了十枚回元丹,这才直入东城,朝警卫部寻去。 许易修行不败金身,速度惊人,除了常人难以比拟的天资外,还有不惜血本的丹药消耗。 如今他不败金身第一转,堪堪修成,只差机缘,故此丹药补充,一定要尽善尽全。 看了半柱香的怒狮肌肉膨胀的疯狂奔跑,许易在东城中央后街站下了车。 警卫部衙门是地方警卫部队,最高指挥机关,地位尊崇,总部自是煊赫无比。 占了后街大半条街,斑斓的岩石堆砌成了雄伟的宫殿般的大门,令人望而生畏。 许易亮出玉戒,在门岗处滴血验身,服装俨然的青年禁卫,根据玉牌上显示的文字,唤来了清吏司的接引人员。 在接引人员的安排下,许易完成了在警卫部衙门的入籍,领到了警卫衙门的腰牌。 最后,接引人员指着一个圆形雕花拱门说,“具体的职务,由掌事司调派,掌事司邢副主事正在里间等候,邢副主事是专司副十户调配的。”话罢,告辞离开。 才到门口,许易眉头皱了起来,怔了怔,还是推开了拱门。 正中主座上,一个蟒袍玉带的威严中年高居而坐,身旁伺立着一个八字须长衫中年,正殷勤地替威严中年倾倒着茶水,茶香袅袅,一片静宓。 见得许易进门,许久无人应话。 许易站立片刻,干脆寻了把椅子,大咧咧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安歇起来。 “大胆!” 八字须暴喝一声,“你给我站起来,好大的谱儿,邢某人履职掌事司以来,还从未见过你这般嚣张跋扈的。” 许易道,“某何来嚣张跋扈,倒是你邢主事倨傲摆谱,我入门达半柱香的功夫,何曾见你邢主事招呼,某站得累了,歇上一歇,又有何妨?” “你,你……” 邢主事简直要气疯了,掌事司是个肥缺,十户以下官职调配,全由掌事司负责,担任掌事司副主事以来,邢某人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气得鼻子都冒烟了。 “好了,小邢,你先下去喘口气,某与这位小友聊聊!” 威严中年终于开口。 霎时,邢主事气焰全无,低声应了,狠狠瞪了许易一眼,从耳房出门去了。 威严中年端起茶水,抿一口道,“许易,本侯爷到此,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还请侯爷明示。”许易微笑道。 在此处,遇见乌程侯,许易的确诧异,在他看来,前番在乌程侯府闹的一出,乌程侯但凡有点头脑,都不至于大张旗鼓。 满以为乌程侯会打落牙齿和血吞,没想到竟在此处堵自己。 许易脑子转得飞快,转瞬就想到那方金匣上来,毫无疑问,乌程侯到此的理由,也只能是广安府尊代为进贡的这方金匣。 金匣许易粗粗看过,除了珠宝,便是金票,除此外,便是一封信。 莫非堂堂乌程侯,会为了区区二十万金,与自己说和,许易不信。 恐怕关键还在那封信上。 念头到此,许易又否决了,若是机密信件,府尊岂会付诸文字,有的是传讯秘法。 “恐怕信封里的东西,不简单。” 许易渐渐有了成算。 乌程侯道,“闯我府邸,伤我孩儿,毁我门楼,此类种种,你作过巡捕司的主事,此该当何罪,必有教我!” “原来侯爷是来兴师问罪的。此事何必问我,大可问东城巡捕司,巡捕司如何宣判,某皆认可。” 许易微笑道。 乌程侯威严的方脸,渐渐冷峻,“看来你的脾性,果如传说中一般无二,罢了,算是本侯教子无方,还请许先生恕罪。” 说着,站起身来,冲许易抱拳一礼。 许易脊椎骨腾起一阵凉意。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乌程侯何等样人,岂会轻易施礼。 更何况侯府一战,占便宜的是许易,乌程侯竟为区区言辞,转而施礼。 可不就证明了这方金匣,对乌程侯而言,重要非凡, 若是常人,乌程侯这般作为,一准将金匣送还。 毕竟,没理由为这区区二十万,惹下天大的敌人。 偏生许易心智过人,透过想象,看穿了本质,分明就看到了“见光者死”四字。 “侯爷言重了,许某也有不当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许易抱拳回了一礼,“若是没旁的事,侯爷请自便,许某还有公务在身。” 乌程侯眉头一跳,温声道,“有一事,许先生莫不是忘了?” 许易一拍额头,讶道,“您瞧我这记性,怎就将府尊的嘱咐,忘得死死的了,也怪大公子,前番我好意上门,他偏无礼相待,事后我气闷,便将此物丢弃在家,侯爷放心,绝不至有失,改日,我必登门送上。” 乌程侯眉头拧紧,死死盯住许易,声音转寒,“许先生,我提醒你一句,不要玩火自焚,神京不比广安,这池子水,你趟不起,你最好相信我的话,乖乖将本侯的东西归还,否则,我保证你在神京混不下去!”说罢,衣衫一振,昂首出门。 许易心中冷笑,“你就慢慢等吧!” 不多时,邢副主事转进门来,冷声道,“你真是好胆,连乌程侯也敢惹,乌程侯乃朝中勋贵中的翘楚,鼎鼎有名的开国八柱国,岂是你能惹得起的,小子诶,我劝你乖乖就范,别牵连上咱们警卫部。”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夫子 许易冷道,“老邢,做你该做的事,啰嗦什么!什么时候我大越王廷的官僚,要看勋贵的脸色了。要不要许某找部堂大人反映反映情况。” 如今他读书已读,知悉当下的官场对勋贵的主流态度,拎将出来,立时将邢副主事老脸憋得铁青。 左右姓邢的和乌程侯穿一条裤子,说好话无益,得罪了便得罪了。 邢副主事气急败坏,本来就没打算给许易安排好差事,当下,直接将最烂的差遣,甩了出来。 …………………… 湖面如镜,垂柳停停,波光艳阳的映照中,粉墙如山,黛瓦如海。 在这座皇城西北角的偏僻宫室内,许易穿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座偏殿门前。 偏殿上鎏金的“敬事房”三字,在金色的阳光下,晃得许易脑仁生疼,心中也是恶心得不行。 原来,他被分配的工作单位,正是这敬事房。 敬事房最广为人知的职能,是批量生产阉人,除此外,敬通净,下面还设有打扫宫殿,以及浣衣局,净夜司等部门。 许易分配的最终单位,便是这净夜司。 净夜司,顾名思义,乃是清理夜间污秽之物,夜间污秽者,屎溺也! 说白了,就是倒马桶,收集夜香的单位。 当然,许易堂堂副十户,又是警卫部的人,即便再受排挤,也不至于去干这个活计。 他的任务,乃是率队看守净夜司,麾下,无一兵一卒。 原本,听闻此任命,许易恨不得一拳头捣在邢副主事脸上,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 岂能事事如意,君子求变求通,关键还在自己的本事。 自我安慰一番,安然赴任。 净夜司虽挂着“司”的名号,实际上不入流品,管事的是个驼背老头,自称吴管事,甚是和善。 许易亮出玉戒后,吴管事越发客气,召集了净夜司三四十号杂役,前来见礼。 许易性情虽然孤愤,却通人情,晓事故,知晓初到贵宝地,结交地头蛇的主要性。 当下,掏出金票,按人头,每人十金,转瞬,便散出数百金。 欢喜得一众杂役,眉开眼笑,奉承之声不断。 待众杂役散后,许易给吴管事拍过一张千金金票,道,“许某分至此处,还请吴管事多多照应。” 吴管事乃是宫中老人,老实巴交,要不然也不至于混了几十年,混到了这净夜司。 他何曾受过别人馈赠,更不提如此数额的赠与,激动得浑身直哆嗦,老半天才平复下心情,紧攥着金票,哆嗦道,“官人是贵人,定是犯了小人,才被分派来净夜司。其实,在老朽看来,此事说不好也好。净夜司看着下贱,那是对杂役,对警卫工作而言,实则轻便,您想啊,谁吃多了没事,会来偷盗夜香桐,粪刷之类的杂物?” “而官人的应差点卯,皆由老朽上报,老朽担些责任,帮官人遮掩一二便是,官人有时间则来此处现现身,露露脸,无事,可寻僻静所在休息。只是宫墙森严,五日一休,官人要想出宫,须得五日之后。此后官人可择机而入,不来也无妨,这点担待,老朽还是有的。” 吴管事本是胆小之人,可千金当前就是蚂蚁也生出了黄龙的胆量。 许易大喜过望,这点钱于他而言,已是毛毛雨,能取得如此效果,已超出预计。 当下,吴管事便唤来杂役,吩咐将偏殿的上房腾出来,好生铺陈,供官人入宿,又指着外间宫墙道,“左右无事,官人可在左右行走,此处虽是宫禁之中,却是偏僻之所,所居皆下等人物,官人不出宫墙,不闯禁地,可在此间随意游逛。莫看此是偏僻之所,到底也是皇城,亭台楼阁,平湖翠柳,皆为胜景,乃外间难见。” 许易抱拳谢过,朝外行来。 吴管事说的不错,宫城之中,景致极佳。 平湖缀着艳阳倒影,十里翠柳直接青天,粉墙黛瓦之间,山环水抱,一路行来,宛若走在画图中。 吟赏片刻,耳畔忽的传来朗朗诵读之声,正是当世流传最广的《开山拳诀》,锻体期入门最常见的功法。 循着诵读之声前行,来到一处种着数颗梨花的院落,洁白的梨花,铺了半地。 二三十缁衣童子,规规矩矩安坐院中,随着一位身形硬瘦的须发花白夫子,诵读着拳诀。 “周夫子?” 许易强忍住激动,试着叫一声。 花发老头转过头来,瞧见许易,吧嗒一下,手中书本落了下来,怔怔望着许易。 “真是夫子!” 许易快步近前,一把将他抱住。 原来这须发洁白的老者,正是当初许易在芙蓉镇讲武堂初遇的授业的夫子。 许易的武道基础惦记,乃至《霸力诀》的获得,皆由此夫子而来。 后来,周夫子调任州郡,传讯许易,若是有缘,州郡再见。 岂料,许易调职神京,阴差阳错,竟在此处相逢。 老友相逢,周夫子哪里还顾得上一众童子,不顾许易劝说,将众童子放学,在梨花树下,摆了茶具,烹饪香茗,共叙别情来由。 原来,周夫子调来此间,是他几十年教授之功结下的善缘。 十五年前,周夫子教授过一名陈姓弟子,这陈姓弟子颇具天赋,武道之上,成就不凡,十余年达到气海中期,顺利考中进士,入了京中为官。 恰巧宫中缺乏传导童子宦官武道入门知识的教授,陈姓弟子便想起了周夫子,一纸调令将周夫子调来此处。 周夫子武道修为全废,只靠教授课业为生,在皇城作教谕,不管待遇、身份,自是远胜地方多多,算是得了肥缺。 周夫子话罢,许易喟叹道,“周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夫子廿载辛苦,终得回报,实在可喜可贺。” 周夫子摆摆手,“就不用说我了,老头子侥幸而已,倒是你小子处处透着神奇,怎么就突然调入神京,还入了这皇城了呢。” 许易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和黑龙堂一战……” 第三百三十章 再传 他极看重周夫子,故此,除了功法,秘术,宝物,等必须隐瞒的,一番别情来由倒说了个七七八八。 此外,他如今的修为也无有隐瞒,只不过掩盖了化成无量之海。 熟读故往之事,他已知晓无量之海,世所罕见,乃是重大私隐,如何能宣诸口外。 周夫子将盏中清茶一饮而尽,抚掌道,“周某早言你是非常之人,岂料竟是当世骄雄,着实令人赞叹。” “夫子过誉了,某算得什么骄雄,若是骄雄,也不至蜗居此处,入了敬事司。” “一时挫折,偶遇小人,算得什么!对了,入了气海之境,武学之上,你可有疑问之处,不瞒你说,老朽闲来无事,最爱翻阅武道典籍,十数年下来,确有不少心得,若你有不悟,老夫或能开解一二。” 对周夫子的武学见解,许易深为敬佩。 此人虽无半点武技傍身,数十年钻研,自有番深刻见解,几已到看山非山,看水非水的境地。 恰巧近来许易初入气海境,于武道修炼,颇有疑惑难解之处,周夫子动问,自是再好不过。 “不知夫子可听说过,不败金身,和星移斗转,两门神功?” 如今许易的全副精力,都在钻研此两门神功上,却见解有限,周夫子在侧,自希望他能给出独到之见解。 周夫子道,“如何能没听过!七大高门,八大世家,乃至皇族,勋贵之家,哪家哪派没有镇山绝学。有好事者甚至列出天地双榜,专为录入天下绝学,以上几家之镇山绝学,皆录入其中。星移斗转乃是八大世家之姜家不传绝学,能化敌力为己力,修到高深处,能化解一切真气,端的是厉害无比,位列天榜前十。” “此功法,我曾见姜家子弟使过,按您的说法,此种神功,能化解一切真气,岂非天下无敌?” 许易隐隐觉得有说不通的地方,倘使此门绝学如此生猛,姜家早就无敌天下了。 周夫子道,“你可能曲解老夫之意,老夫所言化解一切真气,却不能化解兵气,人体再是强大,筋络再是修炼,如何能容纳兵精之气?可以这么说,此门神功,空手搏斗,堪称当世第一。” 许易暗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才算通顺,又问道,“不知这不败金身,排名第几?” 周夫子道,“地榜最末,此功法乃大越皇族镇宫之宝!可惜,最后三层,于五百年前,消弭无踪,以至于大越皇族武道不昌,不得不另觅其他绝学。此功法讲究以万物之坚淬体,神妙非常,修行到第九层,自能以感魂巅峰之境,硬抗阴劫之力,最终脱胎换骨,成就仙人之体。” “正因最后三层消失,最初的三十年内,皇族几无人跨入感魂境,后来不得不转修其他玄功,这才陆续间隔百年,便有人跨入感魂境。饶是如此,皇族之武道气运,也不可避免的衰弱下来。以至于堂堂不败金身,竟只位列地榜最末。” 许易根本未想到不败金身,竟有如此大的来头,心念一闪,道,“水家老祖之绝学,便是不败金身,已修至金身五转的境地,水家非是皇族,不知此门神功怎么传入水家?” 周夫子道,“此事非无因由,自不败金身最后三层失传之后,皇族对此功法的重视,一日弱似一日,到得后来,干脆赐予了拱卫京城的八大侍卫统领,此八大侍卫统领传承下来的,只有水家和文家。水家最终衰落,流落广安也说不定,文家却日渐崛起,最后更是在四王之乱中,立下功勋,成为勋贵,也就是如今的桓候文家。不败金身也成了如今桓候家的镇家绝学。” 周夫子不愧精研武道典籍,各家各派之绝学,掌故,来龙去脉,如数家珍,令许易大开眼界。 “只剩了前六层传世?这如何是好?” 许易心中暗生焦躁,稍稍转念,便即释然,不管此门神功到底剩几层,当前来看,仍旧是了不得的神功。 正如水家老祖,才修到金身五转,便有叫板凝液巅峰的实力。 见许易眉间有异,周夫子笑道,“都是绝顶神功,若得机缘,不管都修得几层,都是造化,切勿挑肥拣瘦。” 许易点头,又道,“夫子,我一直心存疑惑,气海境的武技之重要,似乎远在锻体境之上,却思索不透其中道理,夫子可否见告。” 周夫子轻拍一下石桌,赞道,“早知道你小子悟性不凡,不料敏锐至斯。当世武者,浑浑噩噩沉浸功法,又有几人抬起头来,纵观全局,你小子有这份格局,修行之路,注定比旁人行得更远。” “你小子说的不错,气海境的武技之重要,远胜锻体境。你可想过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 灵光一现,许易道,“莫非是战斗方式的转变!” 周夫子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闻一知十,说的就是你这种家伙,天赋异禀,如何能不在武道之路上,行得更远。不错!正是战斗方式的差异。锻体期内,多是近身战斗,锻体前期和锻体中期,彼此力量,速度差异太大,对战之际,境界低者几乎不可能完成对境界高者的逆袭。” “反观气海境战斗,多为远程战斗。不同境界的强者,只在真气强弱上有差距,气海前期能击出气流,气海中期能击出气浪,气海后期能击出气墙,气海巅峰随手攻击,便有排山倒海之威。然而,真气之强弱,只决定了打击力度的大小,却不能决定打击多样化和精准度。” “举个例子,气海巅峰强者攻击一拳,强大气浪击中最难防御的头部,中者头颅破碎,就此身死。气海前期强者击出一拳,微弱真气击中对手头部,中者头颅现出孔洞,同样是身死。” “这个例子的意思便是,不同气海境强者的差异,往往只体现在打击的力度上,而无关打击的多样化和准确性。方才你也提到了星移斗转,试想一位只会寻常武技的气海境后期强者,遇到了已将星移斗转修炼到能容纳气墙的气海前期强者,双方赤手对战,我敢保证,气海后期强者将无丝毫胜算!” “说了这些许多,你应该理解了武技在气海境的意义了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 力道和气劲 许易点点头,“难怪世家大族能横行世间,一门镇山绝学,足以光大门楣!” 意识到武技的意义,许易心中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定要将两门玄功修成。 周夫子道,“你能看出气海境武技的重要程度,要胜过锻体境。那你可曾思考过,气海境武技,和锻体境武技的差异?” 许易诧异地望了周夫子一眼,霎时,眉头皱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这个问题,他从来不曾思考过。 见识了星移斗转,不败金身,九龙合璧,等等灿炫到极致的功法,意识到气海境和锻体境的战斗,恐怕大相径庭,故此,才对周夫子提出疑问,寻求确定之答案。 然则,他并未深刻地思考不同境界的武技差异。 好在,他脑子极灵,周夫子方引出这个问题,他便思考出了头绪,“锻体境武技,以力降敌,力道之用,无非各种力道的演化,或直击,或横打,或砍劈,或戳点,或用化劲,借力用力,或用圆力,停力驻力。现在想来,气海境的武技,似乎更生硬,更讲究速度,和精准,指剑扫出,越快越烈,越能催敌,兵气荡出,越是狂放,杀伤愈大,相比起来,似乎锻体境的武技,更花样繁多……” 话至此处,许易稍稍停顿,又连连摆手,“不对,不对,九龙合璧,星移斗转,此类神功,又岂能说不繁复?”忽地,猛抬头,盯着周夫子,恭敬抱拳,“还请夫子赐教。” 如果说许易是实战派,毫无疑问周夫子是理论派。 实战派,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这些经验或许非理论派所能理解。 但理论派纵览各家所长,形成了丰富的战技理论,却能更好的指导实战。 许易每次偶遇周夫子,都是一次实战与理论的结合。 此次也不例外。 周夫子道,“能想到这许多,已不容易。在老夫看来,锻体境炼力,气海境炼气,二者似是而非,却又有一脉相承之处。你方才所言,力道之用,几已备述。却对气劲之用,认识浅薄。实际上,你认为气劲之用,只在于快速和准确的攻击,这只是皮毛之见。” “我可以告诉你,力道之用,气劲皆能为之用,为何你只见识到皮毛,实则是你初入气海境,对气劲的认识,了解,和掌握,太过浅薄。试想,凡人生下来,皆在用力,吃饭用力,喝水用力,行走用力,修行武道之后,各种锻体境的武技,何尝不是对力道的各种总结和解读。” “而你在锻体境沉浸多年,对各种力道钻研到了相当程度,甚至不用武技,你也能清楚的认识到各种力道的存在。然则,气劲则不然,你初入气海境,即便对敌,见识的也多是指剑,兵气,能直来直去地快速攻击,根本不曾细细领略气劲的奥妙。” “造成两种认识之间的偏差,不在他处,而在于熟悉与否。力道你熟,故能总结各种劲力,气劲你生,故之见速度和精确打击,要想充分认识气劲之妙,老夫只能唇齿之间说玄机,要领略气劲真谛,还得你身体力行。” 许易点头受教。 周夫子的确只能动用嘴皮子,但于许易而言,这嘴皮子间的玄机,何等珍贵,能纠偏他的认识,让他在修炼路途中,少走多少弯路。 又听周夫子道,“在老夫看来,气劲和力道,既一脉相承,又实现了超越。举个例子,乌程侯家的九龙合璧,此武技乃地榜前十绝学,此武技乃是气劲之变化,你既见识过,可能试言此武技之奥妙?可是力道所能演化出的。” 许易凝神沉思,心道,“这个例子实在太生动了,九龙合璧何等玄妙,生不知何处生,止不知何处止,散而聚,聚而散,其实力道所能演化。” 当下,但听他道,“气劲之妙,而力道所不达的,恐怕还在于生、灭、聚、散,四字上。甚至可以这样理解,力道只是身体打出劲力,作用于物,没有产生物质,而气劲,可以看作是身体释放出的某种物质,此物质生灭变化,才演化出各种气海境的武技。正因气劲和力道的本质不同,才有了各种难以想象和解释的炫灿武技,和恐怖威力。” 啪! 周夫子重重一巴掌拍在石桌上,蹭地站了起来,“天授之才,实在是天授之才!” 许易的见解,完全击中了周夫子的心脏。 他的确苦苦研究过力道和气劲,总结了二者相同点、差异处,唯独不能像许易这般创造性地引入物质的概念,来解释。 而周夫子转念一想,这气劲是物质的概念,却能完美地契合他总结出的异同,又能极好的解释许多他根本研究不透的难题。 许易这番话,于他而言,直如醍醐灌顶,当头棒喝。 “过誉了,过誉了……” 许易连连摆手,将周夫子拉回座位。 他心中同样激动,周夫子的见解,无异于为他打开了一扇崭新的窗户。 周夫子道,“一点也不过誉,武道争锋,往往就是一线之隔,有人终于一生,也无法越过这一线,有人天生而知之,怎不叫人惊羡。你小子资质,天赋无一不佳,若再有三分气运,注定要成为走向绝巅的几人。” 许易道,“您老就别再夸了,再夸下去,我可就飘了。我这儿还有几个疑惑,需要您帮忙解答呢。听您前番所言,力道之妙,未尝不能用于气劲。我这番理解,可是无错?” “正是!” 周夫子道,“气劲之难,在于熟悉,在于掌握,不似力道,无时无处,不用于生活,气劲存于气海,而气海有限,以至于气劲之锻炼,往往也受到限制。要想气劲锻炼得圆转如意,宛若吃饭喝水,需要长期,刻苦的训练。也只有达到气发由心,达于毫末的程度,才能说真正掌握了气劲的妙用。那时,将力道之妙,用于气劲,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你小子如此动问,显然在锻体境时,便有得意功法,想运用于气劲,若是如此,老夫须得提醒你,气海境功法万千,锻体境功法未免有鸡肋之嫌,若非有无比独到之处,老夫不建议你做这方面的努力。当然,若真有玄妙之处,化作气劲妙用,未尝不能成就玄功。当今之世,奇人辈出,也非没有锻体境之功法,直接被气海境化用而成神功者。” 第三百三十二章 阴极经 周夫子的话听来繁琐,许易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三大信息。 其一,气劲要时时动用,熟悉,领略,才能熟练掌握,才能化生为熟,进而才能化力道之妙用,为气劲之妙用。 其二,常人难以熟练掌握气劲,是因气海有限,存储真气有限,而他是无量之海,真气无量无袤,在熟悉气劲上,有先天优势。 其三,藏锋式,化用于气劲,在理论上存在可行性。 尤其是第三点,最让他兴奋。 星移斗转,不败金身,都是残缺品,要想修炼大成,还得看机缘。 而藏锋式则不然,只待熟练掌握气劲之用,必能修成。 想到激动处,许易忍不住拍桌道,“您老可真是我的福星,每次遇上您,总能大开茅塞。” 话至此处,猛地想起一事,念头一动,唤出一颗黑亮珠子,“夫子,可识得此物。” 许易取出的正是取自蛇夿腹中的宝经。 此物,他研究许久,未有所得。 若是旁人,他未必会讲珠子亮出,但周夫子非比他人,许易信得过。 周夫子接过珠子在手,在许易的指点下,将珠子映在阳光下,果见溢彩流光,有“禅”字显现。 “小镇压术!” 周夫子失声叫道。 许易道,“夫子的意思是这颗珠子被镇压了?对了,这颗珠子出自西域天禅寺!” 周夫子道,“难怪了。小镇压术是天禅寺有名术法,专为镇压邪僻鬼物,威能极大。奇怪,怎会用在此处?莫非这珠子内,藏了什么邪魔?” 许易越来越迷惑,了尘的话,和周夫子的话,明显出现了矛盾,了尘说是宝经,周夫子说被天禅寺用小镇压术镇压,既是宝经,缘何镇压? 周夫子不是外人,许易完全能信得过,当下,便道,“不瞒夫子,此珠是我授业恩师所传,他出身天禅寺,此珠遗失,我受他遗命,寻回此珠,准备交回天禅寺,按我师说法,此珠乃是一部宝经?” “宝经?” 周夫子眼中现出迷惑,忽地,面色剧变,蹭地站起身来,脱口叫道,“阴极经!!!” “何为阴极经?” 许易奇道,心中暗暗生出欢喜,单看周夫子表情,显然此经不凡。 周夫子坐回石凳,怔怔望着许易,低沉声道,“这阴极经,准确来说,并非一部经文,而是一种邪术,百余年前,丧心尊者依靠此物,名震江湖,阴极经之名,才显耀于世,尔后,丧心尊者入魔,杀戮生灵,最后天禅寺出动十二护法尊者,合力将之灭杀,最后以小镇压术封禁此珠,为北地修炼界平息一场好大风波。” 许易道,“那这阴极经,到底是何等邪术?” 他最关心的还是此经,到底自己能否修炼。他不是迂腐之人,虽受了尘之命,心中已决定将此珠送回天禅寺。 但要他入宝山而空回,是决计不成的。 周夫子道,“此术不听也罢,邪魔外道而已,你有天赋之资,又聪明绝顶,依正道坦途而行,亦能攀登绝顶。” 许易道,“夫子之意,我已明了。夫子自可言说,如何择取,但由我心。夫子试想,若我连正确的抉择,也无法做出,又何谈攀登武道绝顶?” 周夫子暗忖,“此言大善,许小子向来英睿,自有主张,我提醒之意尽到,如何抉择,由他便是,况且,即便我不言,也难叫他死心,何苦再转问他人,让他担受无谓风险。” 念头到此,周夫子道,“罢了,我就细说一二,你自用心听。此珠何来,不得而知,据说,当年丧心尊者不过是一城门小吏,偶得此珠,才大放异彩,此珠如何运用,我不得而知,但只听传闻说,此珠有勾引残魂之效。丧心尊者得获此珠后,精研鬼道,依仗此珠勾引新丧武者残魂,拷问功法,录而习之,竟然兼修多派,武技大盛,成了一等一的强者,岂料此珠阴性极重,丧心尊者久用之下,本性渐迷,杀心大起,终成一大巨魔,为正道不容,身死道消。” 信息量很大,许易抽取了最关键的两条。 其一,阴极经是门能搜拿阴魂,拷问功法的邪恶存在。 其二,用来害处极大,弄不好得迷失本性,坠入魔道。 稍稍转念,他心中已有成算。 周夫子观他眉宇,知他作了决断,说道,“你既已有决断,我也不劝你。还是那句话,路是自己选的,各人有各人缘法。我知你灵魂力有独到之处,修行此秘法,未必会落得丧心尊者那般下场。但我得提醒一句,凡事有度,贪多不如求精,坚持本心,适可而止。” 许易点头应下,“夫子教训,我记下了。若非无有依靠,我也未必出此下策。对了,夫子可知这小镇压术如何破去。不瞒夫子,我曾习得一门小破界术,用来破解此珠,却毫无用处,难道这小镇压术,不是禁制?” 周夫子道,“此事我也甚明了,但佛门禁制,多惧污秽,我曾听闻有凶人盗取佛龛,用至污之物,破开过佛家禁制,你可在污秽之物上作文章。还有,破禁之时,一定要做好结界,先前我对此珠之言语,也只是猜测,谁又知晓此珠是否藏着凶恶,有个结界,也能防备一二。” “我记下了,时日不早,夫子休息吧,晚些时候,我再来相扰。” “莫非你还有公务?” “哪有公务?不过混日子罢了。” “既无公务,那就别浪费大好光阴,去炼武堂吧,武道争锋,一寸光阴也耽搁不起。” “炼武堂?这是何处?” “随我来吧!” 周夫子起身,引着许易出了庭院,东折西绕,不多时,一扇厚重到磅礴的铜门,出现在眼前。 铜门正中的匾额,描着三个鎏金的檗窠大字,炼武堂。 不少人正围在门前,盯着铜门一侧的三个晶牌,指指点点,面色极是激动。 周夫子道,“此处便是炼武堂,专司给宫中侍卫,阉人,杂役锻炼武技之用。大越重武,此处可见一斑。” 第三百三十三章 石阵 许易明白了,周夫子是不想他荒废时间,特意引他至此处修行,心中一阵感动。 他还正愁没地方锻炼武技,此炼武堂的出现,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你细细摸索吧,老夫回去备课,咱爷俩的日子还长,你小子专心武道吧,对了,你小子还欠老头子不少酒,且莫忘了。” 哈哈一笑,周夫子径自去了。 许易目送周夫子离去,心中默念,这前后数番恩情,必要记得偿还。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铜门开启,一个浑身染血、面目全非的家伙被抬了出来。 霎时,叹息声和欢呼声同时迸发,随即,便见众人交接着钱钞。 许易这才弄明白,原来这帮人是在赌博,以进入之人坚持的时间长短,设定赌局。 若是往日,许易难免搀和上一把,挣些财货,如今他身价丰厚之际,实在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 当下,他径直行到铜门左侧的石狮子处,一葛袍老者在此处设了桌椅,摆了账本。 许易上前,道明来意,出示了腰牌,缴纳了百金,葛袍老者递过来个玉牌,“进去吧。” 许易这一动作,围观众人又热闹起来。 “这小子是哪里的,怎生从未见过?” “看气势不弱,遮莫是气海境的强者,我赌他能闯过第二关!” “别说大话了,气海境怎么了,多少倒在第一关以下,不穿法衣的气海境,和锻体境又差得多少,我就不信他是湖海强者,真气丰盈到能冲破全部的巨石。” “我赌第一关败,下注八十金,谁来应……” “…………” 巨大喧嚣声中,许易抬步跨进铜门,却是个院子。 一个生着八字须的青服中年,躺在一张靠椅上,懒懒散散地晒着太阳,看也不看许易,自说自话道,“两件事,第一,不要穿戴法衣,铠甲能护体之物,炼房之内,有自检装置,检查出来,直接开启万箭穿心。早几十年,有自作聪明地,自以为在须弥环中藏了极品法衣,就能扛过去,结果,才进去,就被阵法绞死。第二,承受不住时,捏碎玉牌,阵法自止。就此两点,进门去吧。”说着,拿了个酒葫芦,便往口中狂倒。 许易沉声应了,移步上前,行到丈远处,石门洞开,许易晃身入内。 才方入内,许易一把取下皮套,收进须弥环,霎时,铺天盖地的石块,从无尽高处砸落下来,每块皆有人头大小,来势极烈。 许易方要出手,猛地顿住了,任由石块砸在身上,双腿迈开,大步前行。 砰,砰,砰…… 如雨山石,砸在肩上,胸口,头上,脸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震动。 许易默运玄功,不败金身发动,石块如砸在坚硬的铁块上,纷纷弹开。 不多时,许易便行出十丈,就在这时,空中的石块已化作合抱大小,从天降落,又急又速,砸在许易身上,恍如巨锤擂闷鼓,却依旧不能给他带来任何伤害。 许易心中暗暗得意,不败金身第一转,还未修成,便有如此威力,真不知修成之后,又是怎样一幅光景。 又是十丈行完,这时,天空中的石块,已化成巨石,每块皆有上千斤重,纷纷朝他砸来。 许易再不敢托大,指剑发动,巨石纷纷破碎,行进之快,转瞬便又跃过十丈。 轰隆一声,前方又破开一个石洞,许易迈步而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啊!” “莫非是石阵这关的法阵坏了,岂能这样快!” “…………” 铜门之外,众人惊呼声此起彼伏。 铜门边上的晶牌,显示的三十八息,第一关通过,简直凌乱了众人的认知。 这帮人闲暇之余,终日以此赌斗为乐,见过的闯关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能通过第一关的,不到一成,而能在一炷香内通过第一关的,占这一成的一成。 眼下竟有人在三十八息内,通过了第一关,除了法阵出问题了,众人实在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站在第二道石门之外,许易丝毫没有因为顺利通关,而生出快感,反倒带着些愁绪。 他入此门,不是来通关的,而是为修炼。 快速通过石阵,乃是因为石阵丝毫不能起到锻炼的效果。 “但愿此阵不会让我失望!” 许易默默祷告一句,抬步跨入。 方跨入其内,嗖嗖嗖,天空箭雨狂飙,又急又密,瞬间,许易挨了无数箭。 饶是转动不败金身,也没抗住,鲜血狂飙。 许易不怒反喜,心中兴奋异常,当下,运转玄功,开始承受箭雨的洗礼。 不得不说,阵法中的箭雨,远较自发装置中的箭雨来得激烈。 便是气海境强者入内,在无有铠甲防身的情况下,仅靠真气防御,也需要极强的真气,要想通过这三十丈长的箭阵,非湖海强者,几是不可能的。 许易却全靠肉身硬抗,不过数息,浑身已被扎得血肉模糊。 许易宛若不觉,大步向前,三十丈行完,整个人已化作血葫芦。 数颗寻常回元丹入口,许易盘膝在第三扇石门前坐了下来,默运心法,已生出一层薄膜的筋脉,再度传来酥麻,许易心中狂喜。 “我不行了,不行了!” “晕了,晕了,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曹管事,还不去禀报,坏了,定是阵法坏了!” “…………” 群情激昂中,门前安坐的曹管事猛地一拍桌子,“说什么屁话,又不是柜子,椅子,岂能用用就坏了,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杂毛,瞎咧咧什么,这是强者,真正的强者,一群看不出眉眼高低的东西。” 曹管事话音方落,对应箭阵的玉牌再度亮起,曹管事好似被捏住脖子的小鸡仔,咯的一声,晕倒过去。 众人鼓噪不已,直言定是阵法坏了,这场赌局不能算。 霍地,铜门打开,先前在院中安坐的八字须急速飚了出来,“闹什么闹,闹什么闹,不兴别人在箭阵中修行!开开眼界吧,都说偏殿无强者,这回都开开眼界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连破 嘈杂之声立止,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此间炼武堂是供偏殿护卫,阉人,杂役修行之处不假,同样也有闯关进阶的功效。 凡偏殿护卫,阉人,杂役,每闯过一关,皆有不同程度的奖励。 然此偏殿,乃是整座皇城最偏僻之所,虽有气海境强者,却无化成湖海的,是以,从无人闯过第二关。 多数气海境强者,也只能在第一关石阵中修炼。 也就是通过第一关,在第二关的石门前休息片刻,再折身进入第一关的石阵。 从来没人通过第二关,更不提有这种通过第二关后,在第三关石门前休息片刻,再折返入箭阵的。 得了八字须的分说,所有人都来了精神,齐齐朝亮着的玉牌围拢,谁都想知道进去的那位光头强者,到底能在箭阵中坚持几回。 天黑了,天亮了,玉牌前的人头丝毫不曾少,只是再有没有立着的了,甚至没几个人盯着玉牌。 没人离开,是因为谁都想知道那恐怖的家伙,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天阴了……天暗了……天黑了……天又亮了,人反倒越聚越多了。 甚至有人收班之后,根本不回住处,径直来此间蹲守。 “多少次了!” 一个壮汉高声喝问,奔跑着,也不忘在手中的硕大食袋,掏出一个大肉包子,咬得满口流油。 “一千三百八十二次了!” 一个胖子倚在一颗垂柳上,有气无力地道。 “真他娘的神了,真不知这人是什么材料做的。”壮汉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没准是凝液境的强者,吃多了没事,闹着玩呢。” 有人接茬儿。 “胡说八道什么,若真是凝液境,阵法早就将人转出来了。” 就在这时,忽听人喊道,“第三关的玉牌亮了,第三关了,我的天啊,这到底是什么人……” “我明白了,此人定然是修习了如不败金身一路的顶级锻体功法,否则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写意。” 终于有人堪破了答案。 “胡说八道什么!若此人修行不败金身到极高的境界,来此锻体丝毫无用。若是在初期,又怎经得起如此频繁的刀斧之伤,众所周知,不败金身修行极慢,对筋络的韧性要求极高,试问何人可以在短时间内,修行千余次。“ 八字须抚轻抚胡须,淡然道。 众人深以为然。 岂料,就在这时,又有人喊道,“第四关亮了,咯!”话音未落,昏死过去。 玉牌之前,倒了一遍,才冒充了一把世外高人的八字须,也一屁股坐倒在地。 此刻,许易正盘膝坐在第四关的洞门之前,洞开的大门,黑峻峻地,好似妖魔的巨口。 疲惫,说不出的疲惫,欢喜,无穷无尽的欢喜。 第三关箭阵,千余次重复的代价,是消耗掉三百余颗寻常回元丹,一百余颗补气丹,十八颗极品回元丹,七颗极品补气丹。 换来的却是,筋络外附着的筋膜化作一片雪白。 细细说来,试练越到后来,消耗丹药的频率越低,需要的丹药越少,甚至最后五百余次,才消耗了两枚极品回元丹。 最后一次试练,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激烈的箭阵,将许易雪缎也似的皮肤,打得通红一片,却再也不能钻出一滴血来。 而筋络上附着的薄膜彻底显化,化成一片雪白,而雪白薄膜,正式不败金身第一转修成之征兆,预示着许易的不败金身第一转,就此锻成。 水家老祖两载的路,许易十天不到,便走完了。 但其中遭遇的辛苦,付出的代价,却是水家老祖的无数倍。 不败金身第一转锻成,许易并未停止锻炼。 有件事,他怎么也想不通,按照不败金身的心法所述,不败金身第一转修成,筋膜化白,气海突变,进入气海中期之境。 他的筋膜已化作一片雪白,可气海却并没有进阶的变化。 故此,他再度进入第三关,经受大刀试练。 争奈他不败金身修成第一转,普通刀兵难伤,威猛如大关刀,也不曾攻破他的金身。 眼见毫无功效,许易这才一鼓而过,来到第四关。 他并不忙着入关,而是在关门前,盘膝坐了下来,服下一枚极品补气丹,一枚极品回元丹,调理着身体。 但因第四关的石门前,罕见地出现了石刻,石刻上的文字清楚标注了,此关为终极之关,激发的乃是真气,慎重进入,入者须手握玉牌,准备随时捏碎,以全性命,勿要轻忽。 刀斧难以加身,真气如何? 许易想知道答案。 修成不败金身第一转,气海未有变化,他也思考过缘由,恐怕还是与的筋络强度有关。 他的筋络强度远胜常人,要不然也不可能经受住如此恐怖的修炼,筋络越强,筋膜的变化恐怕就越大。 换言之,他的不败金身第一转,未必就没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可能。 故此,他必须进入终极关卡一试。 足足调息了一炷香的功夫,许易身体,精神恢复到了巅峰状态,再度跨门而入。 嗖,八道气流,从八方射来,许易运转不败金身,避开头颅要害处,直接承受了射向肩胛骨的一击。 刺啦一声,气流直接在肩头射穿,破开一个孔洞。 不败金身第一转,在真气面前,不堪一击。 许易忍住剧痛,运转心法,筋脉再度传来酸麻,霎时,他心中涌过狂喜。 但因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对寻常人,肉身能抗住刀斧,不败金身第一转,便走到了尽头。 道理很简单,这个时候,哪怕经受真气伤害,运转心法,筋脉并不会传来酸麻。 而此刻,他运转心法,筋脉还能传来酸麻,证明还有不败金身第一转,还有进步的余地。 许易再度进入了自虐模式,让他胆寒的是,终于关卡的前二十丈,射出的皆是气流,第十丈攻来的却是气浪。 虽然气浪只有四道,但变化莫测,生灭无常,许易望而生畏,根本就不敢硬闯。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转 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硬闯这最后十丈,不啻于拿命相搏。 好在前方二十丈空间足够,气流攻击只有八道,并不如刀箭那般,密如骤雨。 许易运转归元步,偶尔发动指剑阻挡,倒也足够留出空当,服用丹药。 受创百余次后,许易发现问题大条了,须弥环中的极品回元丹仅剩了五颗,极品补气丹也因不得休息消耗得飞快,剩了八颗。 寻常补气丹,回元丹,也各只有五十颗不到。 没办法,真气非比刀兵,只要受创,便是重创。 好在百余次的磨练之下,运转心法之时,筋脉处的酸麻越来越弱,气流带来的伤害,也越来越轻,到得后来,不仅无法穿透身体,竟只能割伤皮肉,连筋骨也无法刺透。 许易知晓突破就在眼下,暗自咬牙坚持,噗噗,又是不断的割裂…… 待又一颗极品回元丹和极品补气丹药力化尽,身体恢复到极致后,许易一狠心,定住身子,运转玄功,任八道气流同时击中肉身,半边身子险些裂开,鲜血狂飙,就在这最后关头,许易运转心法,筋络猛地一痛,好似要断开,低头看去裸露的手臂筋脉处的雪白筋膜,已化作银白。 轰的一下,许易的气海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漫天星斗猛地炸开,和无边无垠的气海搅拌在一起,不断地纠缠、氤氲,忽地,清气升,浊气降,天上的星斗重现,明亮了许多。 无垠的气海中央,多了一团巨大的雾气。 唯一不变的是,挂在气海半空的那颗灰蒙蒙的太阳。 许易欢喜得要炸开了,如今的他可不是修炼界的初哥,如何不知道气海之中发生的变化,乃是成功进阶气海中期的表现。 显然,至此,他才真正修成了不败金身第一转。 神功大成,许易欢喜莫名,双掌挥出,两道粗如儿臂的气浪,将攻来的八道气流,一并轰得粉碎。 心中畅快,气浪连续挥出,再无气流能够近身。 忽地,他收了攻击,运转归元步,又受了两击气流,再无血流如注的情况,就好似利刃浅浅割破皮肤,露出狰狞的刀口。 不败金身第一转,真正修成。 忽地,他大步飘飘,终于撞进最后十丈,运转归元步,默运玄功,任由肩头撞上一道气浪,大块皮肉削落,鲜血狂飙,许易步伐一转,径直往前。 诡异的气浪生灭不定,在他突破最后一丈关头,又击中他两击,浑身染血,许易却成功跨到了阵法之外。 他轻松做了个扩胸运动,竟是半点筋骨未伤。 对气海境强者而言,未伤到筋骨,又怎能算伤害! 不败金身第一转,神威至斯。 许易强压住心头绵绵不绝的欢喜,服下丹药,打坐调息。 殊不知,铜门之外,在对应终极关卡的玉牌灭掉之后,一众早盯玉牌盯得眉眼发胀的众人,神经绷得快要断掉。 玉牌灭了,证明阵法停止,阵法停止无非三种情况。 试炼者破阵,试炼者捏碎玉牌,试炼者死在阵中。 任是再有想象力之人,也觉绝不敢相信许易能够破阵。 赤身而过终极关,凝液境的大能,也没几人能做到。 这点在皇城之内的另外几座高等炼武堂,有过明证,此终极关,是其他高等炼武堂中的某道关卡。 迄今为止,整座皇城内,也只有寥寥数位凝液境强者,能够攻破此关。 可这座低等炼武堂,有境界限制,这就锁死了许易是凝液境的可能,作为一个气海境,又怎么可能攻破许多凝液境大能,都无法攻破的关卡呢。 等待了半柱香的功夫,铜门处,还无有人出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那位强横到耀眼的试炼者,已然生死。 就在八字须将将取出号令玉牌,要传音甲士入内收尸之际,一个硬手的光头汉子,转进院内,如海的阳光洒在他青俊如松的挺拔身躯上,竟氤氲出了几分神圣的味道。 “没死,他竟没死!” 不知谁喊了一声,继而满场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不知不觉间,许易已成了众人的荣耀。 谁叫此处是偏殿,蜗居此处者,无不是此座皇城最不得志,最底层之辈,要不然,便连炼武堂,此处也要低他处一等。 同为偏殿底层人物,许易自然被众人归为同类,他的成就,众人与有荣焉。 尽管此刻在众人眼中,许易定是动用了玉牌,才得以脱身,但能在终极关卡中,坚持那么久,已成传说。 “敢问尊驾高姓大名,某乃此间演武堂主事蒋栋,阁下且告知名姓,某当禀告上级,在此处勒碑纪石,记下尊驾之壮举。” 八字须抱拳高声说道。 许易方要答话,但听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急速朝此间蔓延,不多时,一位身着金甲的甲士和一位身着青色官衣的臃肿中年,引着两队甲士,朝此间围拢而来。 最后两位甲士,架着个须发皆白的驼背老者,单薄的白衣上,鲜血染遍。 许易一眼就认出那驼背老者,正是净夜司的吴管事。 许易面上一寒,大手抓住,一道强劲气流凭空而生,两名甲士手上一松,吴管事朝许易急飞而来。 “大胆!” 金甲青年怒喝一声,双掌推出,两道气浪直朝吴管事后背击来,许易冷哼一声,又挥出一掌,粗壮的气浪,后发先至,抵住金甲青年击来的两道气浪,空中汽波一荡,金甲青年承受不住震荡之力,后退一步,心头巨震。 他两道气浪,竟未敌过对方一道气浪,这是他从未见过之事。 须知,他化出的可是黑紫之湖,湖海中的中品,即便对方是纯紫之湖,也断然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莫非这姓许的化出的乃是金紫之湖,若果如此,必灭此獠!” 金甲青年暗暗咬牙。 “吴老,吴老……” 许易托住吴管事,触手冰凉,出声呼喊,再查鼻息,哪里还有呼吸。 “为什么?” 许易望着金甲青年,阴仄仄道,心中杀机迸发。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拿下(贺光星离流萌) 他和吴管事虽只一面之缘,说不上交情,但吴管事显然是为自己而死。 命都交付了,许易该怎么还这份人情? “律法堂堂,有什么为什么,许易,身为净夜司看守官,你终日旷工,该当何罪?此老狗为你百般遮掩,拒不招供,活该是此等下场。来人呐,把此獠拿下!” 金甲青年大手一挥,数位甲士上前,便要来拿许易。 岂料,许易一人一巴掌,径直抽飞。 “大胆!”金甲青年满脸铁青。 “反了反了,这是反了啊!” 青服胖子气得浑身肥肉直抖。 “许易,我看你是找死!” 金甲青年的玉脸怒气尽敛,腾起一抹微笑。 “放心,我死之前,你必然不会活着,少侯爷!” 许易回以微笑,眼眸之中却一片冰寒。 话至此处,金甲青年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乌程侯大公子萧浮沉。 当日,许易大闹乌程侯府,萧浮沉装逼不成反被虐,其后又因萧浮沉的狂妄,乌程侯并未收获宝匣。 乌程侯大怒,又狠狠收拾了萧浮沉一把,新仇旧恨,萧浮沉已和许易结了死仇。 许易乌程侯作法,安排来了净夜司,杀机才悄然启动。 乌程侯何等样人,怎会放任对手在净夜司养闲。 所谓净夜司这么个下作职业,本身就是个烟雾弹,让许易误认为他乌程侯的报复,暂时就止于此。 殊不知乌程侯等的就是许易放松警惕,忍受不得清闲,正好抓他小辫子。 许易虽在广安混过一旦时间的巡捕司主事,实则还是官场新丁,在广安有高君莫罩着,他如何混来都成。 却是切切实实毫无官场经验,哪里知晓其中深浅,只道是被人阴了,发配此处受辱,根本未意识到杀机已近。 入职当日,他自以为用金钱走通了人脉,又巧遇周夫子,受了指点,便转入炼武堂,潜心修炼。 殊不知,乌程侯早在净夜司埋了眼线,他方脱岗的第二日,乌程侯便收获了消息。 萧浮沉抑制不住心中恨意,干脆亲自出马,邀了早走通的内务府律堂刘副主事,前来搜捕许易。 岂料,这一搜竟是数日,丝毫无有结果。 运用秘法,定位许易腰牌,也无成效。狂怒之下,便将火气洒在了咬死了口的吴管事身上。 原来,许易躲进了炼武堂,身在法阵之中,天然便有屏蔽之效。 此刻,他出了炼武堂,寻他已快寻疯的萧浮沉,几乎是留着眼泪,带着队伍围了过来。 满以为自己抓住了实证,又有威风赫赫的律堂刘副主事在此,许易再是猖狂,也只有俯首就擒的份儿。 只需入了牢笼,姓许的就只有任自己搓圆捏扁的份儿,届时,他定要让姓许的后悔爬出娘肠子。 岂料,许易的彪悍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能让六宫小儿不敢夜啼的律堂侍卫,竟直接被许易大巴掌抽飞了天。 “反了反了,调兵调兵,我就不信他有三头六臂,能杀出皇城。” 刘副主事气得鼻子冒烟,尖利的声音宛若枭啼。 许易冷道,“调兵作何?助乌程侯谋反不成!” 此话一出,刘副主事气势陡然一滞,“小贼,死到临头,休要血口喷人。” 许易朗声道,“前些日子,我无意间撞破了乌程侯的某个秘密,先是我堂堂副十户,被调到这净夜司来看夜香桶,后有你大张旗鼓配合乌程侯公子来拿我,嘿嘿,堂堂皇城禁卫,成了乌程侯的爪牙,捕杀大越朝廷命官,其中用心,昭然若揭。”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许易信口胡说,却搅得刘副主事,萧浮沉心如乱麻。 但因许易抓住了关键,正牌命官皆和勋贵不对付,大内律堂不得结交外官,更遑论勋贵。 虽说此番萧浮沉等人光明正大,打着公务的旗号,完全无可指摘之处。 岂料许易愣是鸡蛋里挑骨头,无中生有,愣是弄出了天大的禁忌。 许易不同官场,却晓大势,知晓如今朝中,文官对勋贵的态度,更知晓皇室对外臣内臣交往的忌讳。 有此两点,便足够了。 刘副主事一阵阵头脑发晕,指着许易,半晌说不出话来。 倒是萧浮沉颇有定力,怒喝道,“没听见主事大人的命令么,再调一队人马,务必擒下此獠。” 事已至此,哪怕是遭受反噬,也必须将许易擒下,否则若是退缩,岂非不打自招。 刘副主事也回过味来,大手一挥,“拿下,给我拿下!” 就在此时,一声断喝传来,“住手!” 伴随着喝声,一位雄壮大汉阔步入内,浅绯色官袍,几乎要束缚不住他那雄阔的身躯,身后两名金甲禁卫,亦步亦趋,更衬得他英武不凡。 刘副主事面色一变,冷道,“陆统领,来的正好,此间有凶獠,不服王法,还请陆统领代为拿下。”肥圆的指头,直戳向许易。” 雄壮大汉却不理会刘副主事,双眸射出寒星,刺向萧浮沉,“萧浮沉,今日你可当值?” 刷的一下,萧浮沉脸色变了,转而堆出笑脸,“陆统领,家父嘱咐我……” “萧浮沉,今日可是你当值?” 雄壮大汉又问一遍,声音冷得像从冰底刨出来一般。 萧浮沉眉峰一跳,沉声道,“是某当值,不过我受律堂之邀,前来围捕犯官。” “律堂可管得我神策卫?你弄不清自己在何处听差?”雄壮大汉剑眉猛地扬起,好似随时都要下劈的宝剑。 萧浮沉竟被盯得不敢抬头,强自辩道,“宫中有事,我尽责而已,不知何错之有。” “神策卫护卫主皇城,何时,轮着你来操这偏殿的心?死鸭子嘴硬,左右于我拿下!” 雄壮大汉眼睑之上的两柄宝剑,终于砍了下来。 左右两名金甲禁卫,身形一晃,一左一右,拿住了萧浮沉。 狂傲的萧少侯爷冷冷盯着雄壮大汉,冷道,“我明白了,陆统领,你是诚心要我难堪,别忘了我爹……” “住嘴!” 雄壮大汉断喝道,“当值旷工,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狡言强辩,再加一等,左右,赏他二十棍!” 第三百三十七章 吸纳 当下,两名金甲禁卫将萧浮沉按倒,各从须弥环中唤出一只五色斑斓的花棍,对着萧浮沉臀部猛挥而下。 五色花棍乃紫荆条制成,最是咬肉,向为宫中杖刑之器。 两名禁卫皆知上官之怒,下起手来,自是极狠,方才两棍,便打得身为气海中期强者的少侯爷,忍不住痛呼出声,又是数棍,激得少侯爷狂怒,痛呼道,“陆善仁,我萧家……定……不与你干休!” 喊声落,杖声落。 却听陆善仁冷笑道,“威胁上官,再加二十辊,坦肉行刑! “你敢!”萧浮沉气得俊脸都扭曲了. 陆善仁冷哼一声,两名金甲禁卫麻利地将萧浮沉裤子扒了下来。 若是初始,萧浮沉还有反抗之力,此刻,受了这数十杖,哪里还挣得起身。 臀上方有冰凉传来,胸中一口恶气直冲脑门,气得他昏死过去。 昏死了,杖刑也免不了。 砰,砰两棍子下去,萧浮沉痛得醒转过来,不住惨呼。 他才在许易手下受了重创,身子方复原,又折腾了这么一出,疼得他几近崩溃,竟毫无形象地痛呼出声。 二十杖转瞬打完,萧浮沉白嫩的臀部已化作一团模糊血肉,整个人又昏死了过去。 陆善仁大手一挥,两名金甲禁卫拖了萧浮沉便走。 “刘副主事,我的公事处理完了,你有何公务,当面处理吧。” 陆善仁负臂而立,金子一般的阳光从他头顶泻下,整个人宛若金甲天神。 “我,我……” 刘副主事憋得胸口发闷。 他万没想到萧浮沉想打着旷工的旗号,来收拾姓许的,反倒让陆善仁先赶来,同样以旷工的名义,将少侯爷从面子到里子削了个干净。 他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陆善仁是专程来为着姓许的站台来了。 说来,他的确可以继续借题发挥,惩治姓许的。 关键是方才姓许的咋咋呼呼,编造的污蔑之词,十分骇人,若是能将姓许的捕走灭口也就罢了,偏偏陆善仁在此,这念头就此打消。 如此一来,他想惩治许易又忌讳其攀诬之词,且陆善仁身为禁卫四大统领之一,是个极不好惹的存在,刘副主事稍稍盘算,便就坡下驴,“此事还需调查,刘某告退!”说罢,引着两队禁卫悻悻离去。 “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陆善仁一挥手,围观众人顷刻散尽。 许易抱拳道,“多谢陆统领,且容我先将吴老安葬。” 他大略猜到陆善仁的来路了。 “老师眼光不差,果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陆善仁暗暗嘉许,说道,“宫中身死宫中葬,多少年的规矩,人带不出去的,且让宫中人来安顿吧,你有这份心意就好。”说着,掏出一块绿色玉牌,对着玉牌低语几句,不多时,便有两名白衣仆役,抬了担架,快步赶来。 “吴老,这笔血债,因我而起,必因我终,在天有灵,且安息吧。” 许易默默祷告,将吴管事地尸身小心在担架上放了,目送远去。 “看来你小子猜出我的来头了,果然有些道行,走吧,那边坐坐。” 陆善仁一指西北面画廊中央的一处亭台,当先行了过去。 两人在石凳落座,许易抱拳道,“谢过陆统领拔刀相助!” 陆善仁摆手道,“周师于我如再造之恩,他的话,我自要听的,你得周师看重,想来也从周师处获益非小,如此算来,你我也算半个同门,我观你非俗人,缘何要讲俗语。” 许易暗道果然,想来这位便是将周夫子从幽州运作到皇城的得意弟子。 就在这时,一堆青衣人疾步而来,领头的是个富态中年,颇具官威风,他身侧的八字须,隔了老远,便冲许易戳戳点点,满脸涨红。 “朱管事,少见!” 陆善仁站起身来,冲那富态中年招呼一声。 此人是内务府考功司主事,皇城之内身具公职之辈,考功论绩,皆由此人负责,位不高但权贵重。 “陆统领!” 富态中年冲陆善仁点点头,视线却死死凝在许易身上。 “就是他!” 八字须猛地冲许易一指,翻出个薄子,念到,“许易,副十户,修为气海前期,适才独独此人闯入了终极关卡!玉戒定是被此人取走!” “你真闯过了第四关?” 富态中年盯着许易,眸子亮得惊人。 陆善仁浑身一震,看向许易,满目的难以置信。 前日,他听周夫子提过许易,嘉许之意,溢于言表。 他还从未见过周夫子如此推崇过谁,得了周夫子报信,仓促赶来救驾,心下已调低了对许易的评价。 不料,此刻现了翻转。 虽是偏殿的炼武堂,自建设至今,已逾百载,闯过第三层者,已然寥寥,却从不曾有人入过第四关,还成功通关。 要做到此点,至少得是凝液境的强者。 倘是凝液境强者,又怎可能被发配这偏殿来,更遑论八字须念出了许易的境界,此境界是入炼武堂前,必须用测境石测验的,根本无法作假。 区区气海初期,竟然凿通了终极关卡,这完全颠覆了陆善仁的认知。 许易念头一动,一枚玉戒出现在了掌中,此枚玉戒,和那领口那枚大小,形状,质地,如出一辙,唯独色泽不同,他领口的那枚玉戒色作淡青,然这枚玉戒却是纯青色的。 这枚玉戒,正是他打通最后关卡,在最后的铜门正中悬挂的玉盒中发现的,再看周边石刻,这才明白了这枚玉戒的意义。 富态中年摘过玉戒,取出一方卡槽,将玉戒安放于卡槽之中,滴滴两声轻响后,富态中年笑了,“果然是这枚玉戒,此枚玉戒安放于炼体阵中,已逾百载,不意今日重见天日,实在是可喜可贺。” 原来,这枚玉戒安放于终极关卡的重点,正是为酬通关者之功,但因能成功通关者,必定是罕见人物。 考功司广设炼武堂,除了方便皇城公职人员锻炼武技外,自也有广纳宫中英才的意思。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中伏 偏殿终极关卡后门上悬挂的玉戒,除了是奖励之外,同样也是一种吸纳。 许易才取走玉戒,玉盒中的禁制触动,考功司那边便得了消息,上报给了富态中年。 富态中年大吃一惊,便急急领人赶了过来,在八字须的指认下,这才截住了许易。 此刻,验证了这枚玉戒,富态中年欣喜异常。 百年不曾通达的关卡,在他任上被通过了,若是吸纳此人,该是何等显耀的政绩。 当下,欢欣道,“恭喜许副十户,不,该叫许十户了。此枚玉戒,正是十户官符,乃通过终极关卡之奖励,逾百载无人领取,今日却让许十户得了,可喜可贺。” 许易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悲戚的心绪腾起一抹欢喜。 他知晓大越重名爵,堂堂副十户在这京城,就能享受世家子弟都享受不到的优待,今次得了十户,自是更上层楼。 随后,许易在富态中年的主持下,接受了十户衔的录入,并教付了那枚副十户的玉戒。 “我大越王廷,最重名爵,优待官员。你今日因功得授十户,还望勿失勇猛精进之心,继续勇攀武道巅峰。除此外,当铭记大越王廷恩情,我大越王廷尊重臣,绝不用血誓赌咒,而求效忠,但身为臣子,须谨记这份情义,当常怀忧国忧君之心……“ 一番约定俗成的训诫后,富态中年引着手下径自去了。 陆善仁道,“大越重名爵,概不轻授,陆某为刀笔吏三年,征战沙场八载,拱卫京中逾十年,不说战功赫赫,却是履立殊荣,二十载苦熬,也不过副百户之衔。听周师说,你晋副十户衔不足一月,转眼又因奇功,晋升十户,诚乃奇事。” “实不相瞒,陆某也多次闯过炼武堂,虽说其他宫城处的炼武堂较此处关卡设置要多出一些,但前四关一如此处。陆某已气海后期之境,也止步于第三关,实在好奇你是如何闯过第四关的,能否见告!” 许易对陆善仁观感极佳,自不会隐瞒,“机缘巧合,某修行了不败金身第一转,借此神功,才得过关。” 听了周夫子的介绍,他已知晓不败金身因最后三转失传,只位列地榜最末,算不得禁术,也用不着隐瞒。 “难怪!” 陆善仁先是释然,剑眉忽又皱起,“不对,文修武的不败金身我见过,他修行至第三转,也只能抗刀斧,而不能抗真气。”说话之际,目光灼灼盯着许易。 许易心知陆善仁起了疑心,右手手臂袒露,左手指剑击出,默运玄功,面上青气一闪,光洁的手臂现出一道浅细的伤口。 陆善仁瞪圆了眼睛,半晌方道,“这就怪了,同是不败金身,缘何天差地别!” 这下许易反迷糊了,奇道,“文修武修行到第三转,也只能硬抗刀斧?奇哉,实不相瞒,某只修炼了第一转!” 陆善仁道,“无甚好奇,不败金身前三转,第一转修炼筋膜,第二转,第三转皆是温养功法,第一转修炼筋膜,筋络受创巨大,须得第二转第三转温养,方得不留后患,故此,金身三转和金身一转,威力相差不大,故此我才拿文修武同你作比。” 话至此处,陆善仁窥见许易面色阴郁,说道,“怎么,你修行不败金身,竟是不知其中关窍?” “实不相瞒,某只得了金身一转的功法!” “什么!”陆善仁变色道,“你定是叫人设计了!某和文修武相熟,从他处对不败金身,所知甚详,不败金身前三转自成体系,修一必修三,否则时日稍久,筋络之力反噬,修习者轻者殒命,重者筋络尽毁!” 许易心念电闪,懊恼不已,事已至此,他哪里还不明白当初他强行灌输真气时,为何记载了不败金身的玉简不立时焚毁,反倒浮出了金身一转文字的用意。 真正若有禁制,自当一体焚毁,岂会烧一部分,留一部分,这分明就是下饵,让强行破开者,修习玄功,自食其果。 “多谢陆师兄指教!” 许易抱拳致谢。 他不是没想过托陆善仁,找文家寻求帮助,转念一想,这纯属难为人。 不败金身再是因为功法缺失,而沦落到地榜最末,却也是一本绝学,为文家镇家绝学,岂会因人相求,便自外传。 陆善仁对许易的心性,默默点赞,宽慰道,“世上功法千万,定有解法,神京广大,或有机缘也说不定,师弟勿要太过烦忧。” 许易点头应下。 知晓中了死鬼水一的埋伏,许易虽极不爽,却还不到动摇心智的程度,相比筋络上的麻烦,他阴魂之伤,才是大问题。 总归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他向来看得开。 陆善仁道,“如今你已身为十户,正是入了流品,人事关系也正式归吏部清吏司掌管,警备部那边暂时挨不着了,你眼下情况不容乐观,为兄就再祝你一臂之力,将你调入我麾下,准你长假,专心处理筋络隐疾,不知你意下如何?” “多谢师兄!”许易大喜。 陆善仁这忙真的是帮到了点子上,如今他最缺的正是时间。 今番入皇城,机缘巧合,修成不败金身第一转,与此同时,武道境界也突破至气海中期之境。 可隐患也不少,最大的隐患还不是落下了筋络暗伤,却是财货的缺乏。 才修行了不败金身第一转,他便消耗了数十万金的丹药。 且经过修行不败金身,许易也摸索到了快速修炼的法门,那便是以天量丹药为代价,可以快速回复身体和体力,以此来压缩修炼时间。 许易并不知晓的是,旁人是决计不可能这般修炼,不是没钱,而是没有如他般恐怖的灵魂力。 灵丹妙药可以快速恢复身体,可又如何快速恢复灵魂。 然许易虽不知道,无端却因此走出了属于他自己的一条金光大道。 ………………… 宽敞而幽暗的炼房内,幽蓝地火,映照着四面如巨人裸露胸肌的壁石。 第三百三十九章开张(为Armandslin萌贺) 许易只着一条鼻裤,双手开张,一粗一细两道气流从掌中投出,一柄黝黑的锻锤,在粗壮的气流操控下,以一种极有规律的频率,敲击着炉火上的一把火红的三尺短剑。 短剑在细微气流的操控下,稳如泰山,连震颤也不会发出。 敲击百下,霍地,幽蓝炉火灭尽,气流一激,短剑落入许易掌中,仔细大量一阵,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下上品!” 就在这时,晏姿从另一端炉膛内,扒拉出一堆碧绿的翠片,顺手一抄,抄住正要从炉膛上跌落的铁精,收进怀中,随即端起盛满碧绿翠片的簸箕,将翠片尽数分到左侧墙壁边的雪白布袋中。 此时,这面墙壁边,一溜排了数十个袋囊。 瞧见许易停止了锻炼,晏姿赶忙捧了一个茶色酒坛,快步上前,“公子,已是今天的第三柄了,歇了吧。” 棕色的秀发轻轻束在脑后,清秀的脸蛋宛若染霞,薄薄的束腰裤,裹住健康动感的身躯,却裹不住那火辣的视觉冲击。 饶是许易这些日子见惯了,此刻扫在晏姿那窈窕的丰姿上,也没由来一阵口干舌燥,接过酒坛,一口气喝干。 清冽香甜的酒水入腹,胸中的火热,稍稍压下,“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咱们休息两日。” 晏姿望着许易,羞涩低头,心道,“你哪知道,这二十余日,才是晏姿此生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许易神经粗大,完全侍应了晏姿的性格变化,说道,“这十余日,林林总总,也有三四十件了,也不知道老远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你快些送过去,稍后我也过去转转,咱们在城中住两日,好好松快松快!” “公子真该好生休息了,听说袁大哥将天猫后面的雅舍也盘下来了,早先的主人是个妙人,收拾得极为雅致,想来该极合公子之意。” 说着,晏姿行到东墙边,唤出两个须弥环,将货架上的三十余件兵器,尽数收敛了,快步攀出炼房。 晏姿行出门去,许易服了一粒极品补气丹,盘膝坐了下来,这一坐便是数个时辰,再起身时,已神采奕奕。 出得洞府,在浣房内,梳洗一通,换上一袭静洁青衫,顿生丰神之感。 跨入气海境后,他干瘦的身躯,渐渐丰盈,身形本就颇高的他,再配上神华暗藏的身躯,以及旧日熏出的书卷气,整个人气质不俗。 若非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完全当得起浊世佳公子。 半个时辰后,许易出现在了东城偏西的一条熙攘大街上,西行数里,最后在一间门脸前住了脚。 这家店铺有个有意思的店名,天猫! 天猫的门帘极小,说穿了就是个寻常人家的的正门,门前的两个立柱上,挂着的两块木牌不小。 一块覆着,一块翻着,翻着的那块写着:史无前例超高价回收残兵。 许易心生好奇,上前揭开那块覆着的牌子,却见上书着:开天辟地吐血甩让血器。 许易正看着,却听人喊道,“东主,您怎么得闲,来来来,赶紧进门,小晏,东主来啦,上好茶……” 来人正是袁青花。今日的袁青花换了装扮,一袭蓝领团衫,将本就不瘦的身躯,装裹得越发富态,手指上的碧绿扳指粗得能砸死人,标准的财东装扮。 许易被殷勤请进门来,在袁青花的生拉硬拽之下,在躺椅上靠了,接过晏姿递来的香茗,顾不上品一口,沉声道,“老袁,甭跟我玩虚的,怎么着店里如此冷清,和盘下你当日,差不离!没你小子说的销售火爆的样子,老子可是砸下血本了,如今全副身家,都在你身上压着,可别晃点老子!” 袁青花道,“昨日便听晏姿说,您老将大驾光临,我憋了老久的大戏,这才不得不又押后一天,东主您且安坐,请看好戏。”说话,大步出门,将那块覆着的木牌一翻。 霎时间,左近四五家客栈,好似发了地震,无数人如土拨鼠一般,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狂风一般,直飚而入。 诡异的是,众人并不仓皇入门,却在门前整整齐齐排了队列。 瞧出许易好奇,晏姿道,“昨日这帮人就来过,袁大哥约好的时间正是昨日,只是听说公子会过来,便以众人喧闹,不按队列为由,叫停了出售,众人惺惺而归,好容易熬到今次的木牌掀翻,即便再急,有了前番的教训,也断断不敢乱了队形。” 许易哂道,“看来咱们的辛苦没有白费。” 晏姿甜甜一笑,上前帮着袁青花张罗去了。 出售了七八件后,袁青花果断叫停,在喧天的不满声中,封上了门板。 许易奇道“怎么就停了,我看卖得挺好!” 袁青花拎着账本,搬了凳子,乐呵呵在许易近前坐了,“东主,咱得吊吊这帮人的胃口,否则起不了高价!” 许易笑道,“你小子够黑了,先前我见了,一件下下品的血器,你就敢卖一万金,一把下中品的,你小子开了三万金,实在是够狠。” 他犹记得当初参加盂兰会时,一把中下品的成品血器,被那白胡子老头,用两万金就打发了。 这会儿,袁青花一把下下品的血器,就敢卖一万金,着实有些骇人。 袁青花笑道,“东主,您这可冤枉我了,今天不过是试水,明天价钱更高。您不知道,神京拥有海量的修炼者,对血器的需求量极大。咱们出售的可是未勾勒血槽的半成品,购买之人,只需寻个普通炼师,勾勒上血槽,便能获得一把血器。所以咱们就是按成品血器的价钱卖,也大把是人要。” 许易回过味儿来了,他在盂兰会上出售的血器,虽然品相高,实则不如半成品,因为人家回收了,还得毁弃血槽,多费不少事。 如此看来,袁青花的开价确实不算离谱。 “就算你小子有理,可也没必要吊什么胃口,就咱们这出产速度,完全跟得上供应。” 许易又对不能快速回笼财货,生出不满来。 第三百四十章 牌照(贺苏小婼萌) 许易看钱极重,今番为开张店面,沟通关系,他囊中现金几乎搬空。 这二十余日的辛苦锻炼,几乎消耗掉了他全部的丹药,此刻他囊中前所未有的羞涩。 袁青花道,“东主您误会了,我不愿一次全部出售,有两点原因。其一,规避风险,咱们制造血器的速度惊人,趁着开张之际,出售七八件血器,旁人不会疑心,若是陡然洒出五六十件,那样想不被重视也难,东主总不愿咱们的独门秘技,惹人眼目吧。” 袁青花这番话,说到许易心坎了。 铁精的秘密,在袁青花和晏姿处,已经展开,二人皆知晓这是异宝,袁青花更生恐铁精暴露,但因他对如今的生活状况再满意不过。 “其二,我也正好试验求购者对咱们手中货物的最大承受价格,也好尽量将咱们的货物,卖个好价钱。” 袁青花说完,一脸的得意。 晏姿道,“怎生这般麻烦,咱们举办个小型拍卖会不就得了!” 她久在玲珑阁,对拍卖会最是熟悉,认定这是好货售出高价的最佳法门。 晏姿之问,同样也是许易的疑惑,但许易相信以袁青花的精明,决不至想不到此点。 果然,但听袁青花道,“亏我功课做的全面,神京之内,连拍卖也是要拍照的,无拍照者,不得举办拍卖会。” 晏姿道,“既是如此,我认为咱们务必要拿下个拍卖拍照,这是天猫做大做强的先决条件,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咦,公子,公子……” 许易双目发光,却是陷入了强烈的幻想之中,还是晏姿轻轻在他肩上蹭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兴奋道,“拍卖牌照定要给老子买个回来,哪怕是天价!” 参加过多次拍卖会的他,太知道好玩意必须上拍,才得竟出高价的道理。 论起好玩意,他如今可有不少,自己弄个拍卖牌照,不说指着这拍卖会能赚多少钱,至少今后自己的大把好东西不愁卖不出好价钱。 更遑论如今他掌中还有一件至宝,相信一旦发布,必定引发哄抢,这也正是扩大天猫影响力的良机。 “东主,若是这般简单,那便好了。神京之中,商铺无数,拥有拍卖拍照者,不及百数,东主可知是何道理?” 袁青花卖个关子。 许易在他头上凿了一记,“废什么话?” 袁青花龇牙咧嘴道,“原来这拍卖牌照签发权,在成国公手中,昔年四王之乱,成国公立有大功,为酬其功,先皇便将此权永久下放给了成国公。然成国公一系知晓深浅,并未滥权。数百年下来,也不过才签出近百块,近来更是不再出售。除非有旧拍照到达五十年之期,国公府收回旧有拍照,才会出新。” “如此说来,许某没戏!” “东主勿急,亏得我功课做得周全,收到消息,去年成国公收回了两块牌照,按惯例,今年会出售两块,三日后,是成国公幼女生辰,很多人都借着这个机会使力,东主若真动心思,不妨一试!” 许易正暗暗盘算,噼里啪啦,一阵猛拍门声。 袁青花大怒,“谁啊,没见门口挂的牌子,关门歇业,买东西别处去。” “姓袁的竖子,再不开门,老子点火了!” “不好,是老谢!” 袁青花慌忙将门板打开,一个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从门缝处溜了进来。 进门,便冷声道,“姓袁的,言而无信,算什么东西!谢三远隔万里还找老子要介绍费,说什么给老子介绍了个大金主,孰料,竟是这般靠不……” 话未说完,视线扫着许易,顿住了。 “谢先生,别来无恙!” 许易冲黑袍人拱手道。 此人正是广安炼金堂归理房谢管事的远方堂叔。 许易离开广安之前,没忘了去寻谢管事告别,谢管事泣血挽留不得,不得已推荐了他的远方堂叔,也就是眼前这位,接着作那来快钱的生意。 自许易想着开这么间商铺后,难免记起这位谢先生。 费了番辛苦,寻着人后,还未怎么劝说,一拍即合。 事实证明,炼金堂的世袭制导致的糜烂,是从上到下的。 广安的谢管事甚至料定必成,甚至将许易作了筹备,同他的堂叔要其了介绍费。 而近来许易锻炼血器,所用的原材料,皆是从这位谢堂叔处获得。 因着资金紧张,当时只付了一部分款项。 原本约定的是昨日上门交付尾款,岂料袁青花为拍许易马屁,改了销售日期,不得已便为上门寻谢管事缴纳钱财。 谢管事憋了老大一肚子气,今次一交班,妆扮一番,怒气冲冲奔过来兴师问罪。 见着许易,谢管事越发来劲,正待滔滔不绝,袁青花将一叠金票拍在了桌面上。 谢管事一见金票,好似中了禁言术,抓起金票,噼里啪啦清点起来,点完三遍,小心将金票收进怀中,丢下一句,“这还差不多,下次在东桥接货。”说罢,拉起头罩,溜出门去。 望着谢管事远去的背影,袁青花道,“东主,今后跟这种人用不着客气,越客气越蹬鼻子上脸。” 许易摆摆手,沉声道,“老袁,这样不行啊,只出售血器,收拢残兵,指示性太强了,这样吧,你下点功夫,招俩学徒,把门帘扩大,什么丹药,兵器,甲衣什么的,都经营起来,不管赚不赚钱,至少起个烟幕弹的作用。” “此计大妙!恰好东主您对丹药需求量极大,咱们也贴上高价收购丹药的牌子,适当时候,还可以以血器为饵,如此一来,就用不着再去买高价丹药。” 袁青花前半生颠沛,积累了丰富的商业经验,如今初次掌舵,快速显露大将风范,“我相信只要东主技艺再稍稍提升,炼出中品血器之日,嘿嘿,丹药将不再成为障碍。” “且等着吧,用不了多久!” 许易自信满满道。 这二十余日,他处在疯狂锻炼血器之中。 第三百四十一章 鹌鹑(贺善人卡卡西盟) 他有锻炼云爆箭的哭丧棒的实力打底,锻炼血器对他而言,已不是难事,只是锻出血器的优劣,无法把握。 毕竟,这是门熟能生巧的技艺,需要锻炼之人,在实际操作中,领悟五行变化,平衡五行结合。 更何况,许易谨记周夫子的指点,时时不忘锻炼对真气的熟练掌握。 故此,这二十余日的锻炼血器,他皆是以真气操控锻锤。 甚至初始两日,连精准地掌控锻锤都倍加困难,更遑论按照对五行平衡的感悟,精准地推送力道。 直到上千次的试验后,他才慢慢把握住节奏,直到第四天,才有第一柄血器诞生,一只判官笔。 迄今为止,他锻炼之物,皆是此般小器型。 一来,方便掌握,二来,容易塑形,三来也节约原材料。 且按照世面上对血器的需求,即便是小器型,在售价上,也并不逊色。 “成,我等着东主您锻出中品血器,届时,咱们天猫商铺,势必名震神京。” 袁青花站起身来,眺望远望,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 许易摆摆手,“名震神京就不必了,还是闷声发大财吧,行了,你赶紧张罗生意,那点钱给晏姿,弄些丹药和天雷珠回来。”说着,将那枚玲珑阁的荣誉长老令牌交付给晏姿。 过惯了土豪的日子,他分外受不得眼下囊中羞涩的窘态。 袁青花取出十万金,交付晏姿,许易怒道,“抠抠搜搜,方才我见你小子收了将近二十万,怎么,还没发呢,就学会卡老子脖子。” 袁青花赔笑道,“哪能呢,您方才不也听见,老谢才约了交货,我总得留些本钱吧,东主您稍安勿躁,稍等几日,待这批货出手,百万金也不在话下。” “那我就等着发财!得了,我去后院休息,你们各忙各的。” 说着,许易径自转入后院。 果然一座雅舍,佳木葱茏,青屋白瓦,轩窗对着翠竹,书房接着廊水,十分合他心意。 忙碌这许多天,精神确有些疲乏,紧了紧青衣内的阴沉服,选了个背阴所在,置了把躺椅,惬意地躺了。 收回所有的感知,灵台澄清,微风摇动翠竹,水波荡来清气,从鼻腔入腹,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全部张开了。 这一觉,许易睡得昏沉至极,袁青花摇晃了许久,也不见他醒来。 忽地,一柄闪亮银梭破空而来,直射许易眉心,警兆自生,指间自动射出一道气浪,将银梭荡开。 气浪飚出刹那,许易从椅子上弹起,眼睛一亮,笑了,“鹌鹑!” “臭贼道!” 夏子陌一袭绿衣,站在不远处的翠竹丛中,明眸皓齿,灿然一笑,明媚得将天上的阳光都遮得黯淡了。 “好哇,坑了我十万金,还敢寻上门来偷袭,胆子不小!” 许易大笑着,行上前来。 阴山宗众人给他印象极好,他和夏子陌在古墓中,也算不打不相识,此刻他乡遇故知,心情甚好。 夏子陌身形一晃,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贼道,不装道士,改扮和尚啦” “我自随心意,干你何事?” 一想到当日在古墓,被这小女子借梯上房,坑了十余万,许易就忍不住牙痒痒。 “看你这话说的,我得时刻注意好和你打配合呀,没准还能捞上一笔,不瞒你说我阴山宗山门重立,你也算是立了大功。” 夏子陌笑语晏晏,她如何不知道许易不爽什么,许易越不爽,她越开心。 绿裙妖娆,人比花娇,许易盯着夏子陌,暮然间,有些目眩,他忽然发现夏子陌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变在何处,外形依旧是那个清秀中透着古灵精怪的夏子陌,偏生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许易这般直眉楞眼地盯着,夏子陌高涨的气势瞬间冰消雪融,俊脸微红,咳嗽一声道,“真么想到你会在此处,开这么个店铺,小门小脸的,哪里是你贼道的风范,是不是手头紧,手头紧,千万别撑着,跟本姑娘说。” 许易正待顺杆爬,却听夏子陌道,“说了也没用!” “噗!” 袁青花笑出声来。 夏子陌横他一眼,“去去去,还不去看店,就你这号掌柜的,铺里东西被搬空,也不稀奇。” 袁青花一溜烟去了。 许易道,“说正经的,鹌鹑你怎么找过来了,熊兄等兄弟何在?” “我的几位兄长都好,重开山门都忙着呢,我溜进城来闲逛,哎哎,说这些作甚,我大老远上门,你一不端茶递水,二不作揖让座,净问些废话,岂是待客之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枚血炎果呢,别想赖了。” 久别重逢,不知许易话多了,夏子陌更是一改画风,小嘴儿吧嗒不停。 “成成成,你远来是客,我便作个东道。” “这才像样儿,既是你请我,那咱说好了,去哪玩,做什么,全听我的。” “鹌鹑啊鹌鹑,你还是那么多事,成,我倒要看看你多能折腾。” “先别答应的这么痛快,不仔细想想?” “说了,你远来是客,我便是再不济,不至于招待不起你,我倒要看看你憋着什么大戏!” 说笑之间,二人行出门去。 二人才出门,满头大汗的晏姿溜进门来,袁青花递上块软巾,晏姿笑笑,并不接过,拿袖子擦一把汗,径自朝后院行去。 袁青花收回软巾,“东主出去了。” “我看到了。” 晏姿头也没回,溜进院去。 不知怎地,心中烦闷至极,那张清秀的脸蛋,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搅得她胸口发闷,却又暗暗自嘲,“晏姿啊晏姿,你凭什么?” 许易哪里知道不经意间,把一颗心煎熬了。 此刻,游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他心情不错。 夏子陌嘴上不饶舌,性子古灵精怪,斗嘴不输阵,游历又广,以许易之智,嘴皮子上也丝毫占不到上风。 不过,唇舌之间论高下,聪明人交锋,也别有一番趣味。 第三百四十二章 姚怪(贺减肥的妖怪盟) 行着行着,许易觉得不对味了,东折西绕,这夏子陌竟好似有目的地一般。 “鹌鹑,你这是带我去哪儿,不是准备好了套子,要让我钻吧。” “贼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你说了,今天去哪儿吃饭,地方任我挑拣,莫非要出尔反尔。” “我就是随口一问,随你就是。不过,我话可得说到头里,在这神京之中,要搅风搅雨,可要看好风向,别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搅进去。” “就你废话多,本姑娘怕过谁来。” 两人一路斗嘴不停,忽地,夏子陌一抬手,气流飚飞,左侧一间辉煌门脸的宽阔铜门,应声而倒。 夏子陌一拉许易,飘进院来,“姓姚的,给姑奶奶出来!” 纵横数十丈的院子,极是空阔,林林总总数百条壮汉,散落在四方,呼呼哈哈,或演练拳脚,或挥舞器械,瞧见这边动静,齐齐停手看来。 “呀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美人,这才分开多久,这就想上哥哥啦。” 一个精瘦的汉子,赤着膀子从堂间行出,手上搓着一对铁罗汉,放肆地在夏子陌胸前扫描。 “姑奶奶想你去死,一早迷昏的俩姑娘呢,识相地赶紧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否则大美人也来作陪?正好,本公子床榻够宽,大美人躺上来,也不嫌挤!实不相瞒,美人我姚怪这辈子玩得多了,可气海境的美人,却还没侍弄过,大美人今天既然来了,就别想出去了。” 姚怪大手一挥,“来啊,给老子把门关上!” “上”字方落,十道气流急飚而来,姚怪仓皇间,挥掌来挡,又是十道气流射来。 姚怪仓促间击出的气浪,才荡开前番的十道气流,再也不及出掌,身形急闪,却只躲开要害位置,双腿双足,皆被气流点中。 赤身裸体的他,立时被气流洞穿,鲜血狂飙,不待他醒过神来,许易身形电闪,已到近前,六牛之力使出,一拳捣在姚怪肩胛骨处。 轰的一声闷响,半边肩胛骨炸开,姚怪哼也未哼一声,瘫倒在地。 夏子陌惊呆了,许易的本事,他见过,古墓之中,尚是锻体期的小辈,适才在雅舍,他拿银梭偷袭,许易射出气流,击飞银梭,显然化海成功。 细细算来,前后也不过俩月光景,许易就是再生猛,也不过是气海初期的境界。 对面的姚怪,可是气海后期强者,今日一早,她撞见姚怪手下的恶徒,当街迷晕两位女郎,拖进这院来。 义愤难平,她追了进来,撞上姚怪,当时就交上手了,立时就试出姚怪的境界。 她不过气海初期的境界,较之姚怪低了两级,又无神功傍身,立时就落了下风。 最后还是姚怪担心惊动巡天捕快,这才让她走脱。 今次,她召唤许易而来,并非是指望许易为己报仇,而是自有用意。 岂料,用意还未流露,难缠的姚怪,就只剩了半条命。 “杀人啦!” 不知谁发一声喊,先前还跃跃欲试的众人,一窝蜂地拼命朝门外逃去。 他们皆是左近浪荡子,至多不过锻体巅峰,倾慕姚怪武道高绝,便投在姚怪门下,寻求托庇。 姚怪贪慕众人供奉,又喜爱这帮狗腿子时时弄来娘家妇女,供他淫乐。 双方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适才,姚怪气势雄张的当口,众浪荡子皆摩拳擦掌,准备助上一臂之力。 此刻,见许易战斗力夸张得不像话,神仙般的姚师如豆腐一般,轻易被碾碎了,谁还敢触霉头。 众浪荡子这般一闹,声势浩大,终于惊动巡天使。 立时便有一白衣捕快,骑跨飞马,朝这边赶来。 许易出示了纯青玉戒,领头的捕快,面上立时恭敬起来。 大越重名爵,十户的衔级,已能统领东城半城的捕快了。 许易道,“此獠光天化日,劫掠良家,为我所擒,尔等可入户搜检,当有所获!” 领头的捕快恭声应下,领人入府搜拿,果然,不多时,便有面容憔悴,衣衫不整的女郎,次第而出,前后竟多达百余人。 核实姚怪罪孽,领头的捕快取来玉槽,录下许易身份,这才恭送许易出门。 “鹌鹑,什么时候这么良善了,这可不像你!” 许易揉了揉拳头,调侃道。 夏子陌恨恨瞪他一眼,“稍后你就知道,我多善良了!” 许易预感不妙,然先前的话又说得太满,只好耐着性子看夏子陌到底还要折腾什么。 一炷香后,夏子陌又轰塌了一扇门,扯着许易飘进院来,“霸州五鼠,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林家灭门惨案之制造者,今日大英雄来了,滚出来偿命!” 许易晕了,他完全不知道夏子陌哪根筋搭错了。 他还未回过神来,五条大汉从后院腾空而起,当先的锦袍疤面大汉狂笑道,“我等奉公守法,何人敢攀诬,既然敢闯我宅院,那就纳命来吧,布七杀阵!” 话音未落,凌空五人各自狂挥手中血器,兵气激昂,呈梅花瓣状向许易攻来,汹涌的兵气凑在一处生出强大的螺旋气浪,相隔十丈之遥的花坛中的花草,也被这庞大的气浪席卷而起。 夏子陌瞬间变色,便要横身拦在许易身前,心中暗暗叫苦,“趟大了!” 孰料,许易身形一闪,先飚上前去,但见这人不住双手不住化圆,一道又一道的圆形气浪飚出,迎上撞来的螺旋,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强大的螺旋,竟在圆形气浪的圈绕着滴滴溜溜的转着圈子,待一道圆形气浪消散,螺旋气劲便小上一分,五道圆形气浪消尽后,螺旋气劲彻底消散。 疤面大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忙落下地来,抱拳道,“尊驾,误会,定然是有误会,你容我解释一二。” 其余四人也连声道是误会。 霸州五鼠,江湖上的诨号实则是,霸州五虎,兄弟五人皆是气海境强者,其中疤面大汉在内的三人入了气海中期之境。 第三百四十三章 武技为王(贺海王波塞冬盟) 五人合力,威凌霸州,不知靠着霸道武力,做下多少巧取豪夺之事。 人前从不曾说过软话,今次实在是被许易的恐怖实力震骇住了。 修炼界有这么一句话:气海论强,武技称王! 霸州五鼠方才施展的螺旋气劲,乃是阵法合聚,靠着此招,他们不知干掉多少境界强于自己的强者。 偏偏许易使出的手段,轻易消解了螺旋气劲,他们皆是识货之人,自然知晓厉害。 五人混老了江湖,早不在乎面皮,能屈能伸,手上干不过,便想口上了结此事,哪怕出点血也认了。 偏生许易是个不肯吃亏的,倘使他没这两下子,先前不就丧在阵下,岂能你说打就打,说停就停! 当下,面色一肃,“想解释可以,躺下了再解释吧!” 话音未落,双手齐动,左手化圆,右手指剑激射。 霸州五虎眼珠子都要惊爆了,许易的攻击太猛了,真气简直像是不要钱,左手圆形气劲护住周身,指剑密如星雨,以一敌五,竟压得霸州五虎只有招架之功,不多时,便齐齐中招,被许易赶到近前,一人一拳,藏锋式催动,十二牛之力,轻松破掉防御,击成重伤,躺在地上,哀嚎不绝。 “现在可以解释了,我想听听到底有什么误会!” 说话之际,他一人一脚,如踢破麻袋,将五人踢到夏子陌脚下,“你点的菜,自己尝!” “尝就尝!” 夏子陌连踢五脚,皆点在中人丹田处,气劲涌入,砰,砰五声闷响,五人立时昏死过去。 “你毁了他们的丹田!” 许易咂舌道。 夏子陌画眉冷峻,冷道,“十年前,我随大师兄等人过霸州,此五人策马扬鞭,每人身后拖着一串人,十数里下来,沿途洒了一地的碎肉、骨架,稍稍打听,才知道是因为几人策马经过一户人家,主人家的狼犬没拴住跑了出来,惊了马。那一家人就遭受了这样的下场。这一幕,我夏子陌永世难忘,若非神京自有法令,我岂止是废他们修为,非也将这帮畜生绑在马后,拖上百十里。” 就在这时,半空中,又有骑队朝此间飞来。 这下,许易坐蜡了,他总不能学夏子陌的话,直指霸州五虎如何作恶多端。 他在巡捕司混过,知晓凡事讲个证据,霸州五虎敢堂而皇之住进神京,显然就不怕曾经干得脏事抖落出来。 就在许易纠结之际,夏子陌掏出一块白色玉牌,领队巡捕见了,用留影珠录下此间场面,收了玉牌,便自去了。 许易大奇,“此事何物?” “土包子,此乃战牌!‘ 半盏茶后,许易弄明白了这战牌的来历,用途。 世上有纷争,便是圣人也难止,更遑论王权。 既止不住,不如有限开放,才有这战牌应运而生。 战牌由户部颁发,每万金一块,持战牌,可在神京战斗,遇巡自赦,前提是,损害他人之物,当由持战牌者照价赔偿,而每面战牌只有一次对战机会。 许易默默盘算,暗暗叫绝,此招可比广安的公决合理多了。 其一,王廷依靠出售战牌,从而充实中枢财政。 其二,有战牌约束,虽然不能禁制争斗,实则争斗根本禁制不住,有了战牌,争斗则从暗处转向明处,且战牌价格高昂,通过增加战斗成本,大幅度降低了战斗的出现,远比明令禁止,更能有效地维护城内治安。 “看来你是早有准备啊,说说吧,你准备了多少战牌!” 方新到门外,便见有卖糖葫芦的路过,许易骤起思乡之情,叫住老头,抛过一个银角子,从大红糖垛上,抽下一把汁液饱满的糖葫芦,一口撸掉一串,含糊不清道。 夏子陌瞪他一眼,后者毫无反应,只顾闷头大嚼,气得她抛过一枚银锭,劈手将插满糖葫芦的草垛,夺了过来,取下一根,小嘴咬得嘎嘣乱响。 眨眼,许易手中就剩了一把竹签,正吃得口滑,伸手便去摘,却被夏子陌挡住,“贼道,越来越看不透你了,才俩月,你到底修炼出了多少了不得的本事,方才的圆球气浪,威风至极,就冲咱俩的交情,你把那本事传给我呗。” “没问题,只要你肯学,我没什么好隐藏的,喏,这是秘笈,你慢慢研究!” 说着,许易大气地拍过一本书,夺过夏子陌手中的糖垛,大快朵颐。 他送给夏子陌的正是那本买自地毯的数论,归元步,他正是从这本数论悟透了诸圆之妙,才得了归元步。 他送此书给夏子陌,并非诓骗,今番他使出的圆气御敌,亦是得自诸圆之妙。 和归元步可谓异曲同工,一个用脚,一个用手罢了。 而此气浪之圆的功法,被许易唤作归元掌。 那日,得了周夫子点拨,他知晓了劲力之妙,亦可用作气劲之妙,关键还在于对真气的熟练掌握。 这二十余日,他以真气御锻锤,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催动真气。 在锻出数十件下品血器的同时,千万次的真气催发,终于水滴石穿,让许易对真气的御使,到达了极高的程度。 炼器的空闲,他便开始尝试真气版的藏锋式。 岂料,他真气充盈有余,浑厚不足,不待两圆划出,真气便有消散的迹象,如此两圆重叠之力,还不及初始一圆之力,试练,无疾而终。 藏锋式暂时无法化用,但将诸圆之妙,运用于真气,却毫无凝滞。 归元掌之妙,不在攻敌,而在御敌,以圆之妙,引气,化气,小气。 就好比太极中劲力之用,不管敌势何等迅猛,只须引他,化他,消他。 归元掌神妙,今次使出,果然犀利不凡,一举建功。 却说夏子陌接过数论,边行边阅,饶是她古灵精怪,也只看得一头雾水。 “早知道你不安好心,定是拿本破书蒙我,咱俩没完,走吧,换下一家!” 夏子陌拉着许易,朝西面坊市行去。 两个时辰后,许易指了指西斜的太阳,再回望身后黑压压的一堆人马,叹息一声,道,“您可真有钱,第十一家了吧,走吧,下一家。” 我有诸君! (已更新三章,别忘记看哈) 昨天写了三千字,就停笔了,脑子里盘旋着各种负面评论。 关灯开灯,直想到两三点,还是无法入眠,我反思,却找不到出路。 本书写到现在,成绩一般,我负全部责任。 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沉浸在过去的写作官~文的模式,不可自拔,与此同时,却忽略了网文的至高追求——爽感! 反思的很彻底,好在出路也找到了,后续我会调整一下写作方式,争取给同志们带来新的阅读享受。 以上,是向同志们汇报我近来的思想包袱! 解开思想包袱,人是松快的。 却没想到,我这思想包袱刚解开,兄弟们就给了个天大的惊喜。 一日之间,诞生了六七位盟主,满屏飘红,江南写书以来,尤以今日为盛! 这种超乎想象的荣誉,是对我的最高褒奖! 真的很感谢,很感谢在这个世上有这么一群可爱的读者,一次又一次的粘贴我的玻璃心。 写感言时,脑子里不住盘旋两句话: 一句是蛇精说,“他有葫芦七兄弟!” 一句是孙悟空说,“他有梅山七兄弟!” 我呢? 我有诸君,天下大可去得! ***************** 凌晨到现在码出来三章,还有2章盟主加更待江南醒来会补上! 另外从明天开始,月票加更,现在好像欠更27章! 50月票一加更,只会迟,不会少! 今天是双倍月票最后一天,有月票的同志们,投给江南吧! 这个月的更新会一直很燃! 求月票,求订阅! 晚安! 早安! 看在江南这么努力码字的份上 月票投起吧! 一路前行,感谢有你! 第三百四十四章 徐图(为铁杆群贺) 自霸州五虎后,夏子陌一连气又引着许易光顾了九家,皆是罪大恶极之辈,许易完全想不通夏子陌怎么就收集了那么多的恶人名单,怎么就攒了这些战牌。 而这后来九家,最厉害的是第五家的气海巅峰强者,原本许易是不愿跟这位下死力气硬拼,败上一场,也好熄了夏子陌的虎劲。 哪知道这位自吹自擂说是乌程侯家的客卿,霎时,许易心头的火苗子就蹿起来了,归元掌并指剑同时发动,纵使气海巅峰强者,因着没有绝顶功法相抗,最终还是倒在了许易的脚下。 如今的许易,新得归元掌神功,只要不碰上九龙合璧那个级数的玄功,防御起来,毫无压力。 再有无休无止地澎湃指剑,便是金刚也得消融。 一连串的胜迹,终于带来了联锁反应,从战完乌程侯家客卿开始,他二人只要行动,半空中有巡使跟随,准备接收战牌,地下有越聚越多的等着看热闹的人群。 到得后来,甚至只有他们从人门前经过,都得鸡飞狗跳一阵,“青绿双煞来了”的喊声,叫得悲情而凄厉。 胜利越多,夏子陌面上的笑容越少,愁苦越多,到得后来,竟凝成寒霜,最后两场战斗,夏子陌竟不叫阵了,当先就冲上去,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亏得许易犀利,迅速了解战斗,否则夏子陌不死也伤。 许易弄不清夏子陌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却是记得先前的承诺,今天的行程,就得听夏子陌的。 许易坚信夏子陌最多还能掏出三块战牌。 却说,许易一声招呼,夏子陌应也不应,俏脸如水,迈步西行。 岂料,未行出两步,一堆人撞出人群,扑了过来。 “小陌!” “陌妹!” 来人不是雄奎五兄弟,又是何人? 几人神情激动,隐隐泛着泪光,夏子陌也动了感情,捂嘴抽泣。 许易从未像今天这般过得如此混沌过,好在还知晓战斗进行不下去了,高声将人群喝散。 “易兄,见笑了!” 一间茶舍内,熊奎端起茶水,致歉道,“舍妹年幼无知,瞎胡闹,让易兄见笑了。” 熊奎并不知晓许易真实姓名,依旧以前称相呼。 “哪里哪里,舍妹聪明过人,行侠仗义,诚乃女中豪杰,我跟着也沾了不少光。” 虽是场面话,却也有三分真心实意。 今日一战,许易未尝没存了显露爪牙的心思,毕竟他和乌程侯府结了死仇不说,手中还掌握着天猫这么个聚宝盆。 适当显露爪牙,正好震慑宵小。 若非夏子陌这么一闹,他还真没机会像这般拉出一串漂亮的战绩单来。 双方虽是故人相逢,雄奎等人明显心中藏事,恰巧许易腰牌亦有讯息传来,双方交代了场面话,就此别过。 就近寻了讯房,按照腰牌上的指示,回复了消息,很快便有消息传回,却是陆善仁要见他。 …………………… 镜湖烟柳,是东城难得的盛景。 西天的晚霞,还未咽下最后一口气,在平滑如镜的春波湖上,铺成着最后的艳丽。 垂柳依依,白沙绕堤,清扬的晚风中,有书生横笛,静女吹箫,夕阳降落时分,这一方平湖便披上了最盛丽的晚装。 夏子陌在湖边坐了许久,思绪飘飞,一幕幕,宛若画卷,在脑海深处,徐徐展开,不管翻开哪一卷,那落拓青衫总占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蟒口救护,敌手助逃,最羞人的是,那臭贼竟敢拿臭手碰,碰…… 最难忘的却是,小贼假扮道人,人模狗样,竟把那帮蠢货,骗得只差叫爷爷。 最亏心的是,小贼救了自己,自己却劫了小贼的财,独陷小贼于敌手…… “小陌!” 夏子陌正思绪飘飞,雄奎行到近前。 夏子陌方要站起,熊奎压了压手,随她在堤边坐了。 两人皆未说话,气氛就此陷入了沉默。 “大哥,有什么要问的,你问吧,我保证不隐瞒!” 夏子陌忍受不住这种煎熬,率先打破沉默。 “没什么好问的,你长大了,有主见了,大哥很高兴。” 熊奎抚摸着夏子陌的乌黑的头发。 熊奎恩师去世之时,夏子陌不过十岁,这十余年,熊奎与其说是兄长,不如说是父亲加师父。 “大哥,对不起!” 夏子陌握住熊奎大手,红了眼圈。 原来,自打回归神京,勉强整顿好阴山宗山门后,夏子陌留书一封,便离开了阴山宗。 留书中,并未写明去往何处,只让熊奎等人勿要担忧。 可熊奎等人如何能不担忧,虽说这些年,夏子陌随着众人踏遍名山大川,实则从不曾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 这一惊,非同小可,众人辛苦找寻多日,终于在今日撞见。 “你去找易兄弟了?” 熊奎问。 “嗯!” 夏子陌嗯若蚊吟。 熊奎久久不言,拍拍夏子陌香肩,“易兄弟重情重义,武道不凡,确是良配。只是你年纪小,不懂男女相处之道,傻丫头,别急,慢慢来。” 夏子陌心中叹息,“慢慢拉,大哥,我何尝不想慢慢来,可我……哎!” “天凉了,回去吧,老二他们也担心得紧,你和易兄弟的事,我先压下,徐徐图之。” 说着,熊奎站起身来。 不知何时,明月腾空,夏子陌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深情地朝湖中望了一眼,一抹银光闪动。 ………………………… 月华初上,寒风骤起,吹得演武场上平素无法察觉的细细白灰,卷起漫天烟尘,眯着眼目。 许易抱臂立在演武场正中,一个个微笑的气旋,从周身筋脉腾出,在他周身支起一个保护罩,再大的灰尘,也难以沾身。 忽的,一道吟啸声传来,“接——招!!!” 啸声未绝,一道剑气破空而来,许易只来得及错开一步,甚至来不及出拳,剑气已道,从他脸颊边划过,满以为成功避过,却被炽热的剑气,愣生生在脸上,开除条深刻的口子。 “好个不败金身!竟能接住我的九尾剑,文修武若是见了你的不败金身,该去自戕!” 一声长啸,陆善仁魁梧的身影,终于跨进场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战巅峰(贺妖怪盟) “陆师兄接招!” 许易长啸一声,身形电闪,归元步催动,指剑已然飚出。 陆善仁摆明了是要看他本事,许易敬重他,又见识了他犀利的攻击手段,才一发动,便尽全力。 只攻不守,双手十指,如魔狂舞,指剑残若星雨,朝陆善仁压来。 修行到了气海中期,许易体内真气比初期之境,浑厚了不少,气海初期之境,不过能五指同时发剑,及至如破到了气海中期,十指催动,指剑如虹。 陆善仁天资不凡,乃是纯紫之湖,跨入气海境,便能使动指剑,如今已贵为气海巅峰之境,此般粗浅手段,早已弃之不用,今次,却在许易身上,见到了这粗浅的本事,绽放出了何等耀目的风采。 源源不绝的气流,又急有烈,剑剑只指要害,精准异常。 十剑出,百剑出,许易丹田之中,翻腾如海,无量之海的威力,在这全速飚出的指剑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 兼之锻炼血器之际,他客气注重真气之锻炼,真气掌握虽不说到了入微的境界,却也指哪打哪,收发由心。 许易才一发动,陆善仁便只觉被漫天气流包围住了,好似天上下起了气雨,像他头颅笼罩而来。 “聚山!” 陆善仁大喝一声,双掌推出,空中波纹一荡,一道气墙凭空而生,瞬间,一道气墙化作四面,从四方平推而去。 漫天剑雨,撞上气墙,尽皆消散,更诡诈的是,气墙浑厚,撞上雨点,并不崩碎,崩散所有指剑后,四面气墙竟又合二为一,化作狂躁风暴,呼啸着朝许易卷来。 许易双目如龙,死死锁住气墙,听涛剑豁然显现,长剑挥动,剑气如虹,一道手臂粗的兵气,从剑端飚出,一分为三,朝着气墙猛撞而去。 听涛剑原本就有增强气流之功效,昔日,水明月以区区气海初期,便能使动听涛剑,击出兵气。 此刻许易无论境界还是气海质量,都远远胜过,听涛剑在他掌中,当真如虎添翼。 兵气撞在气墙之上是,气墙瞬间削薄,又是两剑挥出,气剑终于崩碎。 就在这时,陆善仁那把在半空中挥舞许久的碧青宝剑,猛地下劈:“九尾剑!” 一道狂暴超越先前气墙数倍的兵气,凭空而生。 这是一道古怪的兵气,好似一只巨鸟,掠空狂飙,诡异的是这只巨鸟拖着六条碗口粗细的尾巴。 强大的威压,隔着十余丈,就迫得许易无法呼吸。 又一把听涛剑现出,双臂急舞,两条气龙,瞬间催生,直奔巨鸟而去。 若是水明月在此,非惊掉下巴不可。 听涛剑操控不易,单使一把,对真气的供应要求便已极高,此刻许易一人使用双剑,虽没使出两仪剑阵的威风,却也剑气浩荡,攻势极盛。 转瞬,巨鸟和气龙撞在一处,巨鸟和气龙双双崩散。 许易却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心情,反倒双手不住化圆,一时,周身被各种浑圆气流包裹。 噗,噗,噗,噗,噗,连续五声,五道浑圆气流撞上从四方袭来的五道兵气。 浑圆瞬间消减,兵气却已然现形。 说来,九尾剑也是一门奇术,位列天榜,乃荆州陆家之不传绝学。 九尾剑使出,气势极大,最大的杀招,还在巨鸟的尾巴上,尾巴越多,威力越大。 此尾巴乃是九尾剑的奥妙所在,无声无息,聚散无形,攻敌不备。 以许易感知精妙,巨鸟崩散刹那,他也无法捕捉九尾剑的后续杀招在何处。 只能击出浑圆之力,防御己身,严防死守之下,果然守住了五道尾巴。 此刻,五道兵气甫一现行,许易一手连续打出浑圆,拼命消化兵气,另一只手不住化出浑圆气劲,护住周身,防备那迟迟不现身的第六尾。 岂料,五道兵气浑厚无比,一只手化圆根本消减不及,另一只手赶忙也讲浑圆气劲送出,就在这时,第六道兵气现行,擦着许易胳膊透过,带走大块血肉。 不败金身第一转,在锐利的兵精之气攻击下,薄如蝉翼。 许易方中招,五道兵气,也终于被化尽。 许易封住筋络,止住鲜血,慨然道,“陆师兄神功惊人,我输了!” 陆善仁面上腾起不正常的嫣红,摆摆手,叹息一声,道,“我败了!龙江后浪推前浪,周师目光之锐,我不及也!他说你是天纵之才,某还有些不服气,今日一战,陆某心服口服。陆某挟九尾剑,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今日却败在你手上,败得心服口服。” “侥幸而已,若非陆师兄最后神妙一击,手下留情,小弟已横尸当场了。” 许易最不能释怀的便是陆善仁的最后一击,六尾有五尾,都落入了他的掌控,被消减是迟早的事,偏偏第六尾神隐不现,在他全力应对那五道兵气的紧要关头,瞬间催发。 许易甚至相信,那第六尾的攻击,是受陆善仁控制的。 否则,怎会恰到好处,不穿胸而过,却擦着手臂过去,且选取的发动时间,如此微妙。 陆善仁摆手道,“别替我遮了,赢便是赢,输就是输,又不是输给别人,你陆师兄输得起!” 陆善仁身在局中,如何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错,第六尾,正是九尾剑最微妙的地方,受他心誓约束,正是他控制着第六尾,最后击败了许易。 可那是击败么?不过是许易手下留情。 战端初起,他被许易绵密攻势,压得透不过去,不得已发动了“开山势”,用气墙核平了许易的全部攻击,并赢得了大反击的机会——催发了九尾剑。 然连续两大禁招发动,他真气已接近枯竭。 不过,当时他的心态是平和中带些担心的。 平和是自忖必胜,担心则是怕许易没有今日传闻之中的那般神奇,一个防御不住,受了重伤。 可许易的表现,再度让陆善仁惊掉了下巴。 归元掌神妙不凡,将御气化气的法门,运用到了巅峰。 第三百四十六章 金銮卫 九尾剑竟始终不得近许易之身,并被不断消减,而他则辛苦地控制着第六尾,等待最后的攻击机会。 其实,他知道战局到这一步,他已经输了。 若许易将他作敌人,只需牵引兵气,朝他逼来,真气几乎耗尽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九尾剑神妙莫测,修到极致,小弟怕是没有机会的。” 许易宽慰道。 陆善仁来了些精神,双目炯炯,“此言非虚,若是修行到第九尾,神剑荡出,粉碎一切,你小子方才的手段再妙,也拦住不住。好比巨山崩摧,凡人化劲御劲的本事再大,又起来化解得了。” 话至此处,忽地一顿,沉吟道,“有一事,为兄不知当问不当问。” “师兄是想问我,是否化出了无量之海吧!” 许易何等聪慧。毕竟先前霸道到极致的指剑,暴露得太多,不过,他也不打算隐瞒,因为此事根本无法长期隐瞒。 陆善仁怔怔盯着他,许久吐出俩字:“妖孽!” 许易道,“不过是无量之海,当世又非我一人,师兄言重了。” 陆善仁摆手,“言重么?一点也不言重。当今之世,据我所知,化出无量之海的,不超过双十之数,青年俊彦,也有三五人。可无不是各大世家,高门,乃至皇族的天之骄子,从小悉心培养,享受的是寻常武者十辈子也享受不到的待遇。饶是如此,也不过出了寥寥数位无量之海。师弟你的来路,我听周师说过,真正的崛起于阡陌,无依无靠,你能成就无量之海,其中艰辛,岂能想象?” 陆善仁感慨良久,拍拍许易肩头,“无量之海,当有无量前途。我知师弟和乌程侯家多有不善,师弟且放宽心,自今日起,乌程侯便想动你,也得掂量掂量。”说着,手中多了一颗留影珠,真气催动,留影珠放出画面,正是二人适才交战的场面。 许易一头雾水,却听陆善仁道,“听说你在东城横扫十方,我便动了心思,皇城第一卫,金銮卫正缺人手,为兄有意招你入募。有这颗珠子,外加为兄保举,此事十拿九稳。” 许易抱拳道,“多谢师兄挂念,只是不知这金銮卫专司何职,实不相瞒,小弟有诸多烦忧,时间有限。” 陆善仁道,“放心,王廷重名爵,尊强者,无故不会相招,三月之后,新科进士赐宴,北满国有往使觐见,届时,需要金銮卫出班,平素兄弟可自由行动,王廷并不干涉。” “如此,再好也没有,小弟等师兄召唤便是。” 体味到了名爵之妙,许易并不甘心就此放弃身份,陆善仁提供如此机会,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陆善仁抛过一块刻着“金銮”二字的金牌,“此是凭证,进出宫禁无碍的,时日不早,我还有公务,先行告辞。” 说着,身形一闪,没入黑暗,随即,又有声音传来,“有空多去看周师!” “会的!” 许易默默应一声,身形展开,朝西方投去。 回到天猫,已是掌灯时分,幽幽灯火下,袁青花正站在柜台后盘账,晏姿低头缝着一件青衫。 瞧见许易进门,两人皆放下手头,迎上前来。 许易收了晏姿递上来的丹瓶和木盒,打开扫了一眼,道,“看来丹药的行市又涨了,十万金下去,水花也冒不起。” 原来十万金,只购回了一枚极品回元丹,一枚极品补气丹,一颗天雷珠,外加数十颗寻常丹药。 他犹记得即便是在盂兰会,极品回元丹,极品补气丹的售价也不过平均每粒两万金,天雷珠撑死了三万金一颗。 如今十万金出去,却只得了这些。 袁青花道,“东主有所不知,大比之期将近,各地士子蜂拥入京,别说这些紧俏物资,就连房租都涨了。您且放心,再过几日,咱们就用不着为钱发愁了。” 许易点点头,忽地,抛过一块腰牌,“这玩意你拿着,若是有人闹事,拿出这玩意有用。” 他交付袁青花的是警卫部发给他的证明身份的凭证,今日随夏子陌在城中闹了一番,他已知晓有战牌这么个奇特的存在。 好在战牌使用范围受限,一为保证商业,不得侵扰各大商铺;二为突出名爵之重,大越王廷命官不受战牌。 袁青花身处商铺,原本无碍,但为怕遇上见钱眼开的,许易自要给他多加一层屏障。 交代完,许易吩咐两人早些歇息,便自入后院。 他选了书房作卧房,书房内的木架上,皆是袁青花搜罗的关于修炼界的书籍,诸如《万妖志》,《五国地理》,《莲蓬鬼话》,《论器》等等,正是对了许易的癖好。 说来,相对这些书籍,许易更喜欢翻阅经史,这是穿越后这具书呆子身体留下的潜在意识在作怪。 但既入修炼界,他深知知识的重要,不为别的,单凭一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足以促使他如饥似渴的阅读。 掌上灯,取了一本《论禁》,在窗前坐了。 窗外几丛翠竹,随风摇摆,吹得灯火飘飘,营造出了一份难得的写意、安宁。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却是晏姿端着盆水进来了,雪白的毛巾搭在肩头。 许易赶忙起身,接过脚盆,解下袜子,将脚放进盆去。 以他如今的境界,泡脚只有除污的作用,却无解乏的功能。 生活上,他好逸恶劳,自己不嫌弃自己,洗不洗脚,毫无干系,说了几次,偏生晏姿不听,只要他在家,晏姿总会伺候汤水。 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劝了,只要晏姿端水来,他都自己行动,并不要晏姿作那贱役。 泡了半柱香,晏姿帮他脚擦干,端盆欲行,许易察出气氛不对,见她面色苍白,关心道,“小晏,是不是这些天跟我在炼房,太过辛苦,累着了?” “没,没有,公子,我不累!” 晏姿心中柔情万缕,却又不知从何述说,只深深低了脑袋,不敢看他。 第三百四十七章 污秽难觅 “好好休息,明天我让老袁陪你出去转转,不能总闷着,铺子先闷两天,赚钱的事不急!” 许易很感念晏姿对自己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性子虽孤愤,却重情义,别人的一分好,一分情,他嘴上不说,都存在心里。 “不不不,我不玩!” 晏姿连连摆手,心中的酸涩莫名尽去,淡淡的甜蜜在沁入心田,咬了咬嘴唇,“公子,我想回炼房,一边修炼,一边学习炼器。” 许易怔了怔,道,“修炼不急吧,还是先养足精神吧。” “恳请公子恩准!” 晏姿前所未有的决绝。 “好吧,你回去吧。这些东西,你拿着。” 说话,许易手中多了一本册子,和两个药瓶,“这本册子,是我炼器的一些心得,你拿去看,或许会有帮助。另外,炼房内的原材,你都可以使用,有铁精在,不过是费些时日的事。这两瓶丹药,你先拿去用,目下,我这里的极品丹药也紧张,先拿这些寻常丹药凑合,应付你目前的修炼,估摸着尽够了。” “多谢公子!” 晏姿接过册子和秘笈,径自去了。 许易重新坐回灯前,继续翻阅《论禁》。 此番,他在禁制上下工夫,正为研究阴极经。 目下,他修炼的《不败金身》,瞄准的《星移斗转》,皆是残缺不全。 要想补全,全得指着这阴极经。 最麻烦的还在这《不败金身》,修炼了第一转,留下了巨大隐患。 谁知道隐患在何时爆发,若不尽快着手修炼第二转,第三转,隐患爆发,筋脉尽毁,他便是有无量之海,也只有徒呼奈何。 半个时辰后,一本论禁,被他草草翻完。 得出的结论是,正如周夫子所言,要想破解佛门禁制,至污至秽之物,最为神效。 翻完全书,倒是搜到些只至污至秽之物,可怎么看怎么不像人间能寻之物,什么阴虱涕,尸王泪,鬼王涎……… “这些物件儿,煌煌神京,总不会一样也没有吧?” 许易壮着胆子,给自己鼓一把劲儿。 ……………… 三天的时间,溜得飞快,一大早起来,许易叹了四五声了,袁青花边摆弄着碗筷,边宽慰道,“东主,您说的这些物件儿,只能说可遇不可求的,我在咱们铺子也挂了牌子,高价回收这类物件儿,一连两天别说有人送货上门,就连问信儿的也没有,倒是不少主顾劝我把那牌子摘了,说丢人,一看就知道掌柜子是新手,要不然怎会挂如此荒唐的牌子,还说风凉话,怎不挂牌子收神仙屁,您听听……” “废什么话!吃饭都堵不住你嘴?” 许易怒道。 这三天,他几乎跑遍了东城,战靴都要磨平了,却丝毫无有那些东西的影子,心气本就不顺,袁青花还来触眉头,自然难有好果子。 袁青花臊着脸,不敢答话,闷头嚼馒头,忽地,院子多出一人来,一身绿衣的夏子陌,明媚得好似在这阴霾的世界,点亮了个太阳。 “夏小姐,您怎么又来了,回回不敲门,次次高来高去,真论起来,你这可是犯了忌讳,我可以去巡捕司告你!” 袁青花赶忙转移话题。 “许易呀,你这掌柜的该换了,什么人呐,自己在这大吃二喝,外间的生意全然无人照料,门板都飞了,在晚一会儿啊,估摸着东西都得叫人搬空!” 夏子陌笑吟吟道,话未说完,袁青花的屁股下好似绑了钻天猴,蹭地飞了出去。 “你何苦骗他,一顿饭都吃不安生。” 许易感知精妙,自然知晓夏子陌是跟袁青花玩笑。 夏子陌却不理他,“你寻的那东西,可有踪影了?若是钱不够,我倒可以匀些给你!” 许易笑道,“你消息倒灵通。话说你能匀多少于我?” 夏子陌道,“那得看你表现,我高兴,自然就能多些,不高兴,自然就少些,惹我生气,那便没有。” “看来你是真发了,得,说吧,怎么才能让你高兴!” 许易眼睛黏在夏子陌越发明媚的脸上,几乎有些失神。 夏子陌不敢和他对视,随手捡了个包子,边咬边道,“简单,带我一道去成国公府呗!” “这你也知晓!” “她这几天日日来,来了便吆五喝六充大头!” 意识到被耍了,袁青花又风风火火奔了回来。 夏子陌瞪眼道,“姓袁的,再敢胡咧咧,本姑娘把你舌头割下来下酒!” 袁青花吓得一缩脖,端起一盘包子,只奔铺子去了。 草草吃了早饭,许易唤了身公服,一身玄衣玉带,衬得身姿越发挺拔,英武不凡,终年苦读熏出的那怎么也遮掩不住的书卷气,整个人越发风神如玉。 坐在餐桌边的夏子陌,似乎对手上的包子起了无限深情,只是眼珠子却打斜,死死黏在许易脸上。 “既然要去,还等什么,我可等着你心情好了,赞助我一把。” 许易笑道。 夏子陌一跃而起,拉住许易道,“你这样可不行,真不明白挺好的脸蛋,怎就配上个光头。” 说话,手中多出一沓四方巾,挑拣出一条紫色的,拉得许易歪下头来,替他戴上,战近战远,扫描半晌,露出得意笑来,“这样才搭调嘛,不对,似乎还缺点什么……对了,缺把扇子!” 转瞬,手中又多了一堆折扇,选出一把墨玉柄绘了江水晚村图的,二话不说,戳进许易手中,拍手道,“这才齐了!”忽地,发现许易直直盯着自己,盯得她脸颊发烫,身形一晃,溜出门去,远远道,“别磨蹭了,时间差不多了。” 许易望着夏子陌如精灵一般在阳光中跳跃的身影,心中尘封无数岁月的一根弦,攸地动了。 ……………… 成国公,乃四王之乱后,受封的唯一国公,数百年来,累受几代帝王信重。 而成国公家的小郡主诞辰,向来是成国公府对外出售牌照的一大信号。 但因最近十年,成国公家的小郡主只过过两次生日,每次生日,都有牌照出售。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变起 往事历历,规律谁都会总结,由是,今次成国公家的小郡主要过诞辰的消息才一传出,半个神京都震动了。 但因谁都知晓拍卖牌 照的贵重,谁要是有一块拍卖牌照,坐地就能换得百万钱财,谁不知晓组建拍卖会,到底有多大油水? 许易和夏子陌到时,国公府门前的十里长街都挤满了,贺客云集,车水马龙,一眼望不到边。 “这边,这边……” 夏子陌拉着许易,奋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指着一扇高大得离谱的鎏金铜门道,“你不是有品级么,咱们从这扇门入。” 许易这才瞧见门外竖了牌子,又左右扫了扫,这才弄明白。 原来国公府早有准备,开了数扇门,分别对应各方贺客的身份。 眼前的这扇,尤其堂皇富丽,显然是正门。 大越重名爵,官员身份最高,甚至超过没有取得功名的勋贵二代,国公府将正门留待官员,再合适不过。 许易亮出青色玉戒,接受了简单验证,轻松领着夏子陌进了国公府。 入得府内,便有黄衫儿持笔临墨,横坐在前,前方新入得贺客,各自掏出金票呈交,录名。 许易没想到堂堂国公府,便连贪婪都不加掩饰,唤出一张千金的金票,便自上前。 若非心中记挂着那块牌照,许易真想给张十金的。 黄衫儿方要接过,夏子陌抢先出手,摘走了许易的金票,递上一张金票,笑道,“十户许易,贺仪两万金!” 黄衫儿依言录下,从袖子里滑出一面牌子,悄悄溜进夏子陌手中。 夏子陌不动声色,拉着许易离开。 这点动作,自然瞒不过许易,他出声相询,夏子陌只是故作高深,并不回答,拉着许易穿过拱门,进入庭院。 不多时,许易便见她手中玉牌隐隐发光,随后便在夏子陌的拉拽下,又来到一扇拱门前,此时,已有二十余位贺客到达。 众人鱼贯入门,每人入门前,皆会将玉牌隐蔽地还给看门侍者。 入得门后,气氛陡松,便听各种声音入耳。 “你花多少?” “两万三!” “今次特邪性,张主事花了一万八,楞没进来!” “也是,往年哪有这个价,一万五,就妥妥入围了!” “………” 许易约莫听出些门道,悄悄拽住夏子陌道,“你这功课倒是做得全面。” 显然,夏子陌有准备,才会行云流水。 夏子陌得意道,“那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没我,您许十户就是有天大本事,也只有徒呼奈何。” “承情,承情!”许易抱拳道,“你还没告诉我其中关窍呢?” 夏子陌道,“光承情,没点表示?罢了,这笔账先记下,反正你欠我的账多了,左右不差这个……” 随即,夏子陌便将其中内情道将出来。 原来,成国公府的牌照出售,隐然成了京中盛事。 成国公一系向来老成持重,深知进退,待拍卖牌照展现巨大价值后,成国公一系不敢自专,暗中又接上了皇室,邀请皇室来分润利益。 有皇室插手,对拍卖牌照的压榨日盛。 先前收取门费的黄衫儿便是内务府派驻的,其人专门按礼金多寡,挑拣头前二十余名,参与到下一轮争竞。 适才,夏子陌若是任由许易缴纳千金,许易便自动被抹去向前行进的可能了。 听了这番门道,许易暗自咂舌,“这哪里是卖牌照,分明就是宰客嘛!” 夏子陌竖起一根青葱玉指,连连晃动,“国公府的事儿,能说卖么?人家是择优秀者赠与!” 许易摇头苦笑,随着夏子陌继续前进,穿过一条长而华丽的长廊,眼前光景越发鲜亮起来,飞阁流丹,艳楼如林,不多时,便见四面八方皆有数十人入内,显然,这是从其他偏门中入内的。 略略一扫,场间大约分作四拨,一拨是富商大贾,一拨是新进士子,一拨是青年勋贵,最后一拨便是许易等官员。 众人汇聚,。 就在这时,一位红袍老者领着一队青衣仆役行到最前,朗声道,“老奴国公府大管家,代表我家主人感谢诸位贵客光临,诸位盛情,我家主人心领了。只是内府狭窄,怕诸位皆入,无法安排开来,这样吧,诸位既是来贺小郡主诞辰,除了贺仪,定然都给小郡主备下了玩意,不如先将玩意交由老奴,由老奴面呈小郡主,由小郡主来定夺人选。” 许易暗自作呕,国公府折腾出的这一幕,简直挑战了他的想象,如此当众赤果果索财,闻所未闻。 但观四周,人人安然,显然早在预料之中。 一个牌照,价值百万,却引逗的众人奋力,国公府今日所得又何止千万? 转瞬,青衣仆役行到他近前,发出个宝盒,许易打开来,却是空空如也,正好奇间,夏子陌已朝盒中放入一沓金票,仆役收了,又送还一枚玉牌。 “送钱?” 许易传音道,“多少?” 夏子陌道,“多少你就甭管了,保你入场就是,这种场面,人家不管你送什么宝贝,到最后一准还是折成钱算,索性就给钱喽。” 不多时,一众青衣仆役捧了宝盒离开,半柱香后,无数道滴滴声响起,其中正有夏子陌手中的玉牌。 地忽地有人惊呼道,“我的五万金!”喊罢,仰头栽倒。 其余人等,自是有人欢喜,有人烦忧,如丧考妣者,为数不少。 许易惊呆了,“五万金都不行,你放了多少!” 牌照价值百万,可场间众人又不是傻瓜,谁会蠢到认为自己必定夺得,自然也都会估算个机会成本。 算上先前交付黄衫儿的一笔,七万金都不足于进入内府,如此机会成本已高得过头。 夏子陌道,“多少你就别管了,别让本姑娘的钱,打水漂就行!” 伴随着红袍老者的道贺声,众人持了玉牌,依次入内。 “不好意思,你二人不得入内。” 青衣仆役收走夏子陌的玉牌,却吐出这么一句。 ps:50张月票加更,继续求月票,以后更新时间依旧,保底二章,早上八点,下午六点,月票加更一般在晚上九点左右! 第三百四十九章 颜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子陌寒了脸。 “和他说有用么,那个谁,你过来!” 许易冲远处抱臂微笑的大管家,勾了勾指头。 行为轻佻至极,大管家何等交游,何曾受过这个,气得头上的员外帽都顶了起来,快步行来,冷哼道,“左右,将这二位客人请出去!” 霎时,两队甲士不知从何处,奔腾而来。 许易念头一动,唤出一物藏在掌中,朗声道,“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门内的两条狗,给老子滚出来!” 摆明了人家是安排好的,连甲士都备下了,明着要算计他,许易哪里还会客气,感知放出,立时探出症结所在。 “好你个王八蛋,祸到临头,还敢猖狂!” 一个白服公子霍地从门内冲了出来,不是萧浮沉还有何人? 随后,另一位锦衣公子,阴沉着脸大步而出,怒气冲冲呵斥众甲士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条狗给赶出去!” 不待甲士动手,许易先动了,不败金身催动,整个人如炮弹弹射而出,转瞬,两队甲士已从场间消失,十丈开外,假山上,花池里,廊水中,尽数是倒伏的身影。 “大胆,大,大胆……” 锦服公子气懵了,他根本想不到许易在这种场合,这个地方,还敢动手,这还是人该有的胆量么?这么多大人物都看着呀! 岂料,他话音未落,许易身形一晃,已到了近前,连化两圆,一拳正捣在锦服公子的小腹上,咔嚓一声,十二牛之力暴烈攻击下,极品法衣应声而碎。 锦服公子只觉肠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哇啦啦,胃液并鲜血,狂喷而出。 “下次再认人时,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许易负手而立,昂首傲视。 夏子陌最爱看他骄横摸样,只欢喜得心花怒放,连连拍他肩膀,大拇指竖得老高。 “好好好,姓许的,你,你不要命了!” 萧浮沉怒眼圆睁。 “嗯?” 许易眉头一沉,蹭地一下,萧浮沉溜进门去。 现在,他已经完全试出许易的彪悍之数了,在他看来,这就是个疯子,脑袋一发热,什么都敢干的疯子。 “尊驾,是否太过分了!” 大管家冷喝一声,行上前来,每一步踏得极慢,每踏一步,气势便强上一分,待得到近前,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劲弓,似乎随时都要爆发出全部的威力。 “气海巅峰强者!” 有人惊呼出声。 原来大管家每踏一步,便搬运一次气血,待得上前,气血翻涌,空气中都散发着粘稠的血腥味,境界暴露无余。 这正是大管家的策略,今日是大喜之日,作为主家,不好擅动刀兵,他存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打算。 岂料,他打错了算盘,连陆善仁都败在许易手下,区区看门守护之犬,岂能让许易畏惧。 但见许易轻摇折扇,慢条斯理道,“大管家,没睡醒还是眼睛瞎了?” “噗!” 大管家好似鼓胀到极点,却被一针戳破的气球。 打破他脑袋,也想不到许易会问出这么一句,拳头捏得如炒豆,指着许易道,“今日是府上大喜之日,某不愿见血!” 夏子陌道,“少拿废话顶事,我倒要看看这国公府是否没个讲理的地方。”说着,一抱拳,冲围观众人道,“诸位诸位,我等今日前来何为,咱们心知肚明,面子上说是给小郡主贺寿,实则都是奔着国公府的牌照来的,这没什么不敢说的。” “既然国公府划下道道,鄙人接招了,通过了层层考验,行将进入内府,却被两条狗拦住,还有你大管家不问青红皂白,就要送客,难道当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么?你想怎么骗,就怎么骗?想如何占就如何占。就是土匪强盗打家劫舍,都还要编个由头。今天,你大管家不编个由头与我,我决不罢休!” 国公府进行这种雅夺,已有些年头了,渐渐成了一种约定束成。 便连国公府的下人都习惯了,随意驱赶刷落竞争者,毫无心理障碍。 国公府势大,兼之国公府又打着庆贺诞辰的旗号,众人皆顶着贺客的身份,即便“贺礼”被收去,而目的不得达成,也无脸面索还。 可今次,夏子陌直接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虽然一时间,无人敢于应声,却惊得大管家面如土色。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何况说破! 若是此事不得善了,大管家简直不敢想象会产生多大的连锁反应,弄不好国公府的颜面就得扫地! 当下,大管家抱拳道,“诸位亲朋好友,切莫为小人之言所获。”说罢,等着夏子陌道,“你二人因何不得入内,其中原因,还不自知么?非要某说破不成!” 夏子陌道,“少给姑奶奶装神弄鬼,有种就明着说!” 忽地,萧浮沉蹿出门来,挺直了腰杆,满脸玩味地看着许易,“姓许的,你是要我说,还是不说,本公子可还想着给你留些颜面!” 毫无疑问,许易入门受阻,正是萧浮沉一手策划。 炼武堂前,他设计许易不成,反被陆善仁狠狠一顿收拾,尤其是当众被扒了裤子,其中羞辱,几让萧浮沉痛不欲生,对许易本已恨之入骨,这下,却是恨到了脊髓里。 将将养好伤,恰逢国公府盛会,他奉父命,引人前来竞标。 而成国公和乌程侯,皆是四王之乱后,新晋的勋贵,香火之情极深。 萧浮沉到场,自不用和许易等人接受这如此多的关卡,非但如此,萧浮沉还自告奋勇,主持部分接待事宜。 冤家路窄,让萧浮沉发现许易也到了场,新仇旧恨狂涌,便要出口恶气。 国公府二公子,也就是这位锦衣公子,在当日许易大闹乌程侯府时,也在场中。 被许易一颗天雷珠,炸得极惨。 在萧浮沉地刻意引逗下,二公子心火直蹿,憋了劲儿,要找许易麻烦,这才有了眼下一幕。 却说萧浮沉话罢,许易手中折扇一收,笑道,“我的颜面岂要你留?倒是我似乎记得,某人曾在皇城之中,炼武堂前,被人扒了裤子,撅着屁股,还一顿胖揍,萧浮沉,那人不用我说,你该知道是谁?” 第三百五十章 误会? 若论毒舌,世上有几人能毒过许易。 他此话一出,连夏子陌都忍不住打个冷颤,退后了一步。 萧浮沉瞬间双瞳灌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生平最大之耻辱,每每午夜梦回,想到那一幕,他都羞愤得忍不住掉泪,现在却被人拎到台面上来。 许易话音方落,众人之中,发出巨大的“哦”声,人人心领神会,这声音几乎将萧浮沉砸进地狱。 便连弯了腰呕吐不住的二公子,都挣着身子和萧浮沉拉开了距离,一脸羞与为伍的嫌弃。 大管家悲悯地盯了萧浮沉一眼,暗叹,“明知自己是猪,缘何要选择和狼作对手,何苦来哉!” 当下,大管家抱拳道,“原来是场误会……” “如何便是误会!” 萧浮沉面上的青筋绽得几要跳出皮肤,忽地,目视二公子,传音道,“朱老二,别忘了在我家时,你被这王八弄得何等狼狈,非要某当众说出?” 朱二公子狠狠瞪了萧浮沉一眼,朗声道,“老管家,且听浮沉把话讲完,事关家门荣誉,不可造次!” 夏子陌嗤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蹭什么,大伙儿可还等着进去参会呢,谁知道你姓萧的是不是故意跑来挑拨离间,拖延时间,故意让大伙儿被堵在门外,无法参与竞争!” 夏子陌此话一出,满场大哗。 恩怨情仇,狗血大戏,虽看起来有滋有味,总比不得正事重要。 萧浮沉道,“诸位何必着急,吾等不至,叫不起价,宴会怎会开始。” “咳咳,咳咳……” 大管家一阵猛烈咳嗽,目视浮云,“少侯爷,有事说事,勿要牵扯其他!” 大管家真想一脚把这蠢猪踢飞,难道真蠢到连国公府最忌讳什么,都弄不清么,现在是给小郡主过生日,关叫价屁事。 萧浮沉老脸一红,不敢再攀扯其他,朗声道,“诸位且听我说,今日国公府上,贵客云集,人人皆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我想诸位总该不会跟低贱之人,同位列席吧。即便诸位不计较,国公府也断然不容低贱之人,侧身如此盛会。” “正是!” 二公子急忙补刀。 “你说谁是低贱之人,再低贱还能向你这般,被人扒了裤子打屁股?” 夏子陌一下子就火了,愤怒得好似被掏了崽的母狮子。 伤疤再度被撕开,萧浮沉羞愤欲绝,强忍着愤怒,不去理睬夏子陌,猛的指向许易,”他,就是他!诸位别看此人大模大样站在此处,实则操持世上最下贱之职业,诸位可知晓这位是干什么的……“ ”住嘴!“ 许易断喝一声。 “急了,他急了!哈哈,啊哈哈……” 萧浮沉仰天狂笑,被压抑得太久了,几乎都有扭曲了,此刻压抑得到释放,整个人张扬得令人炫目! ”诸位,咱们有必要跟一个疯子,在一块浪费时间么?且入内吧!“ 许易的反应,让夏子陌大为着急,她万万不愿见自己心中的盖世英雄,当众出丑,说话,便要强闯。 朱二公子,萧浮沉齐齐上前,阻住去路。 “不急这一刻吧?” 萧浮沉玩味道,笑得好似偷着鸡的狐狸,摇头晃脑道,“许易,你若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些颜面?” “可惜我似乎没打算给你留颜面!” 许易微笑道,轻轻摇晃折扇。 “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萧浮沉怒道,”此人便是在皇城之中,从事最下贱,最恶的……“ 话至此处,萧浮沉戛然止住,许易手中忽然亮出一块金光灿灿的金牌,如玄似幻的‘金銮”二字,被盘龙围绕,正是大名鼎鼎的禁脔卫腰牌。 “金銮卫!他竟是金銮卫!“ ”金銮卫,非气海期超级强者,不得入选,此人竟是超级强者。“ ”观他眉目,不过双十年华,某非竟到了气海后期,又该是哪家子弟?“ ”…………“ 众人一片哗然,对许易的身份起了莫大兴趣。 ”不,假的,定是假的,这腰牌定是他捡的……“ 萧浮沉状若疯狂,巨大的翻转,几要把他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 “睁大你狗眼看看,莫非这个也是假的!” 夏子陌乐坏了,恨恨瞪许易一眼,怪他故意卖关子,下手却是不慢,从许易脖子扯出那枚纯青的戒指。 金牌有了,十户的戒指有了,一个可能为假,总不能两件官之重宝,都是假的!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萧浮沉喃喃道,他想不通,许易明明就是个副十户,被自己父亲整得去了净夜司看夜香桶去了。 即便有陆善仁这层关系,也决然不可能短短数日,就改变许易的命运。 更何况,大越重名爵,陆善仁也不过是区区百户,又哪里有能量影响吏部清吏司,给许易变换身份? 更遑论还有这概不轻授的金銮卫! 一切的一切,在萧浮沉脑海之中,都是巨大的谜团。 说来也怪他昏迷的不是时候,根本就不知晓许易打穿了炼武堂,摘取了改变命运的十户官符。 他憋着劲儿,想用许易在净夜司的职司,狠狠抽一顿许易的脸。 岂料,这一顿耳光,全朝自己抽来了。 ‘少侯爷,你到底要闹什么,还不赶紧下去!“ 大管家也悔青了肠子,明明都看清了是头猪,非要给这头猪第二次挑衅野狼的机会,作孽呀! 萧浮沉正待仓皇败退,许易冷道,“慢着,这就想走?“ 萧浮沉怒目相视,”你待怎的?“ 大管家道,”许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做绝?“ ”大管家方才在何处?莫非又睡着了?”许易微笑道。 大管家气绝,呼哧直喘。 就在这时,一个俊朗华服公子大步而来,面目和朱二公子有七分相似。 “大管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生还不迎客到位!“ 华服公子人未至,声先到。 大管家刚忙上前,传音过去,寥寥数语,解释了方才的遭遇。 华服公子朗声道,”原来是场误会,好了,误会解除了,诸位亲朋请入席。” 第三百五十一章 你敢阴我 “谁说误会解除了!” 夏子陌冷道,“你们这是仗势欺人,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你待怎的?“ 萧浮沉扬眉,“老子就仗势欺人了,怎么着吧。” 华服公子正是朱大公子,未来的成国公,已和萧浮沉长姊,定了婚约,有这位作靠山,在这成国公府,谁还能委屈得了他萧某人。 ”此事到此结束,谁有意见!“ 朱大公子微笑说道,扫视全场。 “我有意见!‘许易报以微笑。 朱大公子眼角微冷,微笑不停,”你有何意见?” 金銮卫,旁人看来了不得,作为勋贵中的顶尖存在,朱大公子甚至能和皇子作朋友,区区金銮卫,不过是他眼中的仆役。 “祸从口出,未免少侯爷不长记性,让他自掴耳光,十下就好,见血才算!” 许易盯着朱大公子,一字一句道。 此言一出,满场气氛瞬间冰封。 朱大公子何等身份,勋贵中的顶尖存在,便是朝廷大员都得礼敬三分,区区十户,纵是金銮卫,又焉敢对朱大公子这位准国公放肆! “你自掴十下耳光,我便当方才的事没发生。” 朱大公子双目如电,直射许易。 “姓许的,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你给老子记着,出了这个门,有你没我!” 萧浮沉咆哮道,八辈子他也没受过这份委屈,眼下有大靠山在,不信许易能翻了天去。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直接将这玩意交付清贵司,由清贵司发落!” 说着,许易亮出一颗留影珠,真气催动,立时现出先前的场面。 随着冲突的发展,朱大公子脸色越来越阴沉,当看到夏子陌道出这段话时:……诸位诸位,我等今日前来何为,咱们心知肚明,面子上说是给小郡主贺寿,实则都是奔着国公府的牌照来的,这没什么不敢说的。既然国公府划下道道,鄙人接招了,通过了层层考验,行将进入内府,却被两条狗拦住,还有你大管家不问青红皂白,就要送客,难道当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么?你想怎么骗,就怎么骗?想如何占就如何占。就是土匪强盗打家劫舍,都还要编个由头。今天,你大管家不编个由头与我,我决不罢休!” 朱大公子一张脸已结成了寒冰,大管家老脸烧红。 不多时,萧浮沉那句猖狂的揭露:“此人便是在皇城之中,从事最下贱,最恶心的……“,和许易手中的金銮卫腰牌,完成了惊心动魄的衔接。 许易收起留影珠,“萧少侯爷,原来在你口中,拱卫金銮殿的金銮卫,竟是最下贱,最恶心的职司?这位该是少国公吧,不知道你以为少侯爷此言得当否?” 夏子陌偷偷瞟许易一眼,心中如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畅快,暗暗偷笑,”小贼就是贼,什么时候都藏着手段阴人!“ ”你,你******阴我! 萧浮沉状若疯癫,扑上前来,想要夺回留影珠,却被大管家死死抓住。 大管家心中恨死了萧浮沉,明明是头蠢猪,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谗狼,现在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萧浮沉的死活,关键是那讨厌的绿裙姑娘直斥国公府敛财的话,倘使真捅到清贵司,国公府即便无碍,也得颜面大失,贻笑朝堂。 蓦地,大管家瞥了许易一眼,暗暗惊心:此人该有多深的心术,摆明了萧浮沉还未出口,这位就算到了萧浮沉要使什么招,要不然怎么可能提前预备下留影珠! 牙疼,朱大公子万分牙疼,原想就是个气盛的愣头青,岂料就是条蟒蝮蛇,张口就要吞人。 大管家心知少主人作难,只好挺身而出,“许官人是吧,今日是国公府的好日子,你过门是客,如此喜庆祥和的日子,我认为还是和为贵,可否看老朽三分薄面,将此事揭过?” 许易道,”我此来亦为道贺,只是贵府一样客两样待,让人寒心呐!这样吧,大公子年轻,又是初犯,他的过错,我就原谅了。只是这位萧少侯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若不给他些教训,将来再见乌程侯,只怕他埋怨我!“ 朱大公子面上青气一闪,默念着“制怒,制怒……”才将这股心火压下去。 他拎得很清,也同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颗该死的留影珠若是交到清贵司,以清贵司的那帮历来敌视勋贵的官僚的脾性,定然会如获至宝,搅起漫天风雨不可。 此事只可压,不可放! 区区屈辱,唾面自干吧! 就在这时,有朱衣豪仆快步而来,附在耳边低语几句,场间皆是武道高手,尽皆听得分明,原来是里间的客人等不及了。 ”浮沉,说错了话,当认罚,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朱大公子沉声道,话罢,传音道,“且让此獠猖狂,你之深仇,为兄必报!” 朱大公子是青年勋贵中的领袖,威望素著,萧浮沉深知此人手段,眼下就是有天大屈辱,怕也是受定了。 狠狠一咬牙,霹雳巴拉一连串耳光甩出来,响如炒豆,一张俊脸瞬间肿起,双目含泪,恨恨盯着许易,”希望你说话算话!”蹭地一声,钻进门去,一颗丹药塞进口中。 朱大公子微笑看着许易,“许先生可还满意?” “还行吧,就是打得太快,没数清是否十下!” 瞬间,朱大公子的笑容凝固。 一场闹剧暂时歇止,历经千辛万苦,许易并夏子陌终于进了内府。 夏子陌拉着许易到僻静处,急道,“你气太盛,就坡下驴就得了,作甚惹上姓朱的,我在旁边看得清楚,这位定是个笑面虎,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说来,她也是个快意恩仇的脾性,关心则乱。 许易道,“你都知道是笑面虎了,我让步他就不会记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个毛线!“ 成功灭杀水中镜,让许易收获了强大的自信。 ”毛线?什么毛线?“ ”自己想去吧,那边都入席了,赶紧着吧。” ps:月票100加更,晚安!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尴尬 能进入内府的,皆是今次牌照争夺战的强力人选,细细一扫,约莫有五十余席。 不是那种圆桌席,而是每一组一个宽阔条案,五十余张条案,在碧绿的草坪上,围一个宽广大圆。 金碗玉箸,美味珍馐,琼浆玉液,铺满了桌子。 入场,旁人还在忙着交际,致礼,许易抢过筷子,就开动了。 前世有阶级,当世也一样,许多美味珍馐,不到一定层级,便是有钱,也绝难买来。 眼下,国公府的席面,高贵至极,许易素来贪念口腹之欲,岂会放过。 北国的玫瑰羊羔,天山的雪花乳猪,青青草原的纯血牛犊,深海紫极鱼,温湖金扇贝…… 经由宫廷御厨之手烹饪,呈上桌来,宛若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 方夹了一块亮晶晶,颤巍巍,却香气四溢的羊羔片入口,味蕾一下炸开了。 许易出筷如电,吃得眉开眼笑,满腹心事,都葬在这无双美味中。 转瞬,就清空了好几个盘子,这还是这家伙舍不得牛嚼牡丹,有意放慢了速度,否则,鲸吞起来,就是直接端起盘子往口中倾倒。 夏子陌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也太丢人了,周遭嫌弃的眼神,怎么这家伙就感觉不到么? “哎,我说你能不能歇会儿,干什么来了?怎么就不知道发愁!“ 夏子陌夹住许易的筷子。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许易架起一块晶莹如玉的鱼片,朝夏子陌递来,”试试吧!“ 夏子陌怔怔望着他,思绪又飘飞到了那幽幽山腹之中,似乎又看见了那个一身道袍,出口成章的可恶小贼,不自禁张口叼住了鱼片。 吧嗒,许易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夏子陌赶忙别过头去,鲜美的紫极鱼含在口中,犹如蜡丸,一张玉脸红霞燃遍,直烧到雪缎一般的脖颈深处。 就在这时,大管家再度现身,站在中圈内,团团抱拳,朗声道,”多谢诸位亲朋好友高义,前来参加鄙少主人之诞辰,众位嘉宾贵客,我代鄙主人,敬各位一杯。”说着,端起一杯酒,慢饮而尽。 众人尽皆陪饮,许易也趁机满灌一杯,借此安抚那狂乱的心弦。 夏子陌依旧低了头,不敢看他,许易有心缓解尴尬,却无从下手。 忽地,中圈又多了一人,正是一身锦服的朱二公子。 “谢诸位百忙之中,前来为舍妹庆贺诞辰,难得高朋云集,宾客备至,我等岂能空降金盏对骄阳,不如做个游戏。” 朱二公子此话一出,彻底坏了画风,底下顿起阵阵私语。 但因往年夺标,国公府都是尽量雅致,而今次竟是将“一份重礼”,都摆在了桌面上。 “依我看,准是姓萧的和姓朱的做鬼,要你好看!” 夏子陌低声道,“我可数过,姓朱的有意无意瞟了你四回。” 许易笑道,“有鹌鹑你这狗头军师,夫复何忧!“ 夏子陌柳眉倒竖,”贼道,你就乐吧,坐等你阴沟里翻船!” 两人皆有意淡化此前的尴尬。 许易涎脸道,“我翻船了,你救我不救!” 夏子陌横他一眼,百媚顿生。 朱二公子简直要气懵了,的确,他折腾出的幺蛾子,就是奔着许易去的,这正是萧浮沉的主意。 此刻,他故意目视许易,便是要引起许易惊惶,岂料,人家打情骂俏,正腻歪,他这番“媚眼”等若抛给了瞎子。 “有你好受的!” 朱二公子狠狠剜了许易一眼,朗声道,“不错,这位朋友说的不错,聚会岂能无诗,如此盛会,正缺诗歌相和,以纪盛事。” 夏子陌小嘴陡然展开,美眸圆睁。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既然死乞白赖地要进来,且看本公子怎么炮制你!” 朱二公子心中冷笑,口上道,“诸位皆腹有锦绣,奈何咱们时间有限,稍后我父还要前来答谢,咱们就简单的玩个小游戏,我这里有三颗玉球,我闭目投掷,玉球落于谁案前,便请该桌派出一人,作为代表,献上辞章。” 话音方落,闭上眼睛,顺手一抛,三颗绿色玉球,在空中滴溜溜乱转,最后分投三方。 一颗落在萧浮沉所在条案上,一颗落在一位儒服青年居中的条案上,还有一颗稳稳落在许易身前。 闭目投掷,别说气海境武者了,便是锻体期武者,也能再看过一眼后,闭目投掷至心中预设的位置。 夏子陌猛地低下了头,香肩不停抖动,许易直视着已睁开眼来远远看来的朱二公子,满脸冷峻。 “请收到玉球的席位,派出一名代表吧!“ 俄顷,儒服青年长身而起,大步上前。 场间顿起一片私语。 ”怎么是他,这场戏有些意思了。“ ”柳九变,南方第一才子,荆州解元,今科状元的有力争夺者!“ ”柳家亦是荆州巨族,当朝太妃就是出自柳家,国公府弄出这出摆明是要捧柳九变,为此次科举造势啊!” “……………………” "搂草打兔子,人家哪样也不想耽误!“ 夏子陌悄声说道,“这回你可得绷紧了,看我眼色行事。” “胡说什么,谁是兔子!“ 话音未落,萧浮沉那桌也有人上前,吊诡的是,出场的不是萧浮沉,却是位青袍男子,甫一上场,夏子陌便拽着许易胳膊,喃喃道,“比下去了,比下去了……” 许易冷哼一声,将他手打掉,“娘炮一个,少拿来和我比!” “吃醋啦?较真了不是!” 夏子陌涎脸缠上来。 那青袍男子的确俊美无比,几从画上走下来的人物,雕刻出的年轻面容,却挂着和容貌几不相称的沧桑,让人察不出他的年纪。 ”这人是谁,从未见过?“ ”和萧少侯爷一桌,萧少侯爷向有诗名,他都未上,显然此人还在萧少侯爷之上,不可小觑。“ ”……“ 朱二公子很满意场间的震动,拉着青袍男子,冲柳九变道,”九变,这位是李修罗,武道绝伦,诗书双绝,若非志不在科场,当是你劲敌,此番相遇,你二人可得好生亲近亲近。“ 第三百五十三章 赌约 引荐完二人,朱二公子故作惊疑,”三颗珠子,还差一位,到底是哪位尊客,请上前来。” 口中询问,眼神却直直盯着许易,玩味中带着挑衅。 萧浮沉霍然起身,朗声说道,“我大越乃礼仪之邦,诗歌的国度,寻常贱民都好哼唱两句乡间俚曲,场间皆是当世俊杰,总不会有人不通诗赋吧,若是如此,我等羞于此辈为伍,还请二公子乱棍打出。” 此刻他一张肿胀脸蛋,在灵丹妙药的作用下,已恢复如常,只是一双阴冷的眸子,多了几分难言的阴冷。 炫诗辱敌,正是他介绍了许易的情况下,几人定下的计策。 道理很简单,许易武艺不凡,出身却是广安最低等的皂衣捕快。 当今之世,最重名爵,不止平民百姓,修习武道,会渴望功名加身,便是高门弟子,世家俊杰,也都渴望投身科场,换取令名。 像周道乾那种醉心于武道,宁肯抛去功名者,少之又少。 而许易肯投身巡捕司,显然是个热爱功名的,热爱功名,又武艺不凡,偏偏从皂衣巡捕干起,显然是不通文墨,走不通科举这条道。 如此,便有了运作的空间。 萧浮沉话罢,朱二公子摆手道,”浮沉兄玩笑了,鄙府谈笑皆名士,往来尽贵胄,岂能让那等人混进门来。谁得了第三颗玉珠,请上前来。” 此时,满场众人皆找准了目标,齐齐盯着许易这桌,许易稳坐如山,低头看着满桌佳肴,夏子陌目视全场,忽地,站起身来,朝中圈行去。 萧浮沉跳脚道,“女流之辈,何敢献丑,还不下去!” 朱二公子亦道,“这位女客,还请自重,咱们此次诗赋纪事,既是娱客,也算较技,场中两位皆是堂堂男儿,恐怕不愿与你同台,还请下去吧。” 萧浮沉,朱二公子完全没想到许易这般无耻,竟然找个女流,前来充数,他们辛辛苦苦,想出此计,就为凌辱许某人,对付一位女流,算怎么回事? 柳九变负臂望天,”某不与女流争胜!“ 朱二公子道,“许先生,听见了吧,你也是堂堂金銮卫,拱卫中枢之辈,某听闻金銮卫皆是文武双全之俊杰,莫非许先生腹内空空,滥竽充数?” 夏子陌咯咯一笑,“没见许先生都不稀得理会你?实话告诉你,许先生文采风流,性情高洁,有故隐士之风,不愿凑你这热闹,你们愿意玩自己玩吧,干嘛攀扯别人。“ 朱二公子气乐了,萧浮沉更是按捺不住,“咋呼什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走走!“ ”你才是骡子又是马呢,干嘛你说就得听,咱们是来贺寿的,又不是来念诗的。“ 夏子陌不怕得罪朱家,老朱家为显公平,不落人言,每回的牌照出售,皆有公平章程,并不能以自己喜好为转移。 夏子陌越这般说,朱二公子,萧浮沉等人越认为她虚张声势,浅薄可笑,当今之世,还有不愿炫耀文名的? 朱二公子冷道,”鄙府恕不接待满腹草莽之辈,许先生既然接到珠子,还请上场一试,否则休怪鄙人招待不周?” ”非要上场?“夏子陌盯着朱公子,美眸坚毅。 ”非上场不可!” “非上场也行,可许先生文章惊天下,从不平白显露,若想听闻,得看你有没有胆量。” “朱某一身都是胆,你有话就说。“ ”没别的,许先生文采惊人,你若要听,可得付出代价,二十万金一注,你可敢接?” ”有何不敢,接了!倘使他真有惊世文采,我输你二十万金就是!” 朱二公子算死了夏子陌虚张声势,一切的一切,都是遁词。 ”空口无凭?”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我能扯谎?“ 朱二公子还真拿不出二十万金。 夏子陌道,“你的承诺,于我半文不值。“ ”算我一个,我堂堂乌程侯少侯爷和国公二公子,联名作保,你总该无话可说了吧!“ 萧浮沉迫不及待要看许易丢脸。 夏子陌道,“罢了,众目睽睽,大庭广众,有诸位作保,不信你俩人能厚了脸皮混赖!” 话罢,款款向许易走来,传音道,”贼道,这回可见着本姑娘的本事了吧,咱们的进门费,全由这俩二傻子包了还有剩余。” “谁傻还不知道呢,要是输了你可别怨我,我可不是什么天才,墓中的那俩句歪诗,可是我在乡下听老叟所作,胜负看天意吧。” 许易略带歉意地看着夏子陌,传过一道音去。 正走得风摆荷叶的夏子陌,一脚踏歪,险些把纤腰扭动,惊恐地盯着许易,恨恨传音道,“若是败了,本姑娘叫你知道什么是天意!” 满场注视中,许易终于上场,朱二公子正要宣布竟赛开始,便有一道声音传来,“且慢,如此大戏,怎能少了最尊贵的客人。” 循声看去,却是朱大公子陪着一位身着宝蓝衫的英俊公子,缓步而来。 许易才看见那人面目,嘴角便忍不住拽起,那宝蓝衫不是别人,正是老熟人姜南浔。 姜公子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度,宝衫俊貌,风度翩翩。 两人行到前来,朱大公子朗声道,“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中州姜家世子姜南浔姜公子!”言语间的兴奋怎么也压不住。 成国公府虽是勋贵中的翘楚,不过传承数百年,而大越八大世家,无不是传承千年以上的巨族,底蕴深厚,堪比皇族,不是一般勋贵能够比拟的。 姜南浔能道贺,在朱大公子看来,正是难得的荣耀。 果然,听说是八大世家之一的姜家世子到了,场间起了不小的骚动。 姜南浔微微一笑,“听说此间有诗词比赛,姜某技痒,想下场一试,不知诸位允否。“ 朱二公子笑道,“姜世子何等身份,愿意下场,乃我等光荣,快快有请。“ 夏子陌不干了,“姓朱的,说好了是比斗,随便添人算怎么回事儿?“ 许易先前的话,夏子陌虽未尽信,终究被乱了心神。 第三百五十四章 江湖 朱二公子道,“放心,只要许先生的诗作不垫底,便算你胜!” 寻着机会就要挑刺,朱二公子已认定夏子陌心虚已极。 四人入场,很快便有仆役搬来四幅巨大的屏风,屏风上铺成纵横丈余的上等宣花软白贡纸,每张屏风前,置放着一方近紫色金檀制成的条案,铺陈着研好墨的云烟砚,和金狼毫笔。 朱二公子道,“我体现公平,今次由诸位命题,每席一题,写于纸上,最后归拢,由方才的绿裙姑娘抽出三题,再由场上四位分别作文,因时间有限,题材限定诗词二项,半柱香为限。“说罢,挑衅地看一眼夏子陌,似乎要夏子陌接着挑刺。 然这番考量,无比周密,夏子陌便想挑刺,也无从下手。 不多时,众人便拟好题目,归拢到朱二公子处,所有的折叠纸条皆置放在一个透明的瓶子里。 朱二公子晃动几下,行动夏子陌所在的条案前,将瓶子递过,得意笑道,”请吧,美女。“ 夏子陌瞪他一眼,伸手入瓶,拣出三张,朱二公子高举了三张纸条,快步行到场中,正要打开,却听夏子陌道,“慢着!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四人皆作文,由谁来评判胜负。若是文辞相近,由大伙儿来评判,此间皆有求于你国公府,如何能叫人信服。“ ”早知道你会出此幺蛾子,看这个。” 萧浮沉起身入圈,解开腰间的灵禽袋,放出一只鸭子来,那鸭子个头只有狸猫大小,羽毛艳丽,顶上生有金冠,一双蚕豆眼乌漆漆,在眶内乱转。 “瑞鸭!” “竟有此异兽!” “不知是否果有传言那般神奇。” 众人正七嘴八舌,那鸭子一抖羽毛,竟腾空而起,飞不过丈高,速度倒是颇快,最后落在夏子陌所在的席面,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竟口吐人言,“美妞儿,伺候好本少爷,保你吃香喝辣,心想事成。” “滚!” 啪的一掌,夏子陌将鸭子抽飞。 那鸭子防御力极佳,一片羽毛也未散落,嘎嘎叫着,嘿嘿道,“美妞,快快向本少爷道歉,否则有你好看。” 萧浮沉看不下去了,手中多了一枚圆环,轻轻敲打,那鸭子在空中扑哧乱飞,嘎嘎通叫,大骂道,“我草你大爷,服了服了,别他妈敲了!” 萧浮沉冷哼一声,“韶光,再敢放肆,下回关你一年!” 鸭子恨恨瞪萧浮沉一眼,张着翅膀,气鼓鼓地立在场中,“有什么屁事儿,赶紧说吧,奶奶的,看你们这架势,准又是要举办诗会。举办诗会也就罢了,还他妈做出一堆烂诗,做出一堆烂诗也就罢了,还偏偏要让老子来审,恶心死大爷了,上回听了听一二杆子作了一首《咏雪》,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草他大爷的,恶心得本少爷好几天只吐酸水。本少爷有言在先,若是这回再遇到这样式儿的,老子宁可撞墙自杀,也绝不受辱。“ “安心点评就是!” 萧浮沉冷冷扫他一眼,望着许易道,“由瑞鸭来作评判,你总该没意见了吧。” ”甚好,准备好钱钞!“ 许易淡淡道。 瑞鸭,他在《万妖志》上见过,乃是天妖中的上三妖中最为奇特的妖物,天生没有攻击能力,却有一样异能,灵智惊人,开智期便能口吐人言,自通文字,性好博览群书,过目成诵,传说中,谁捕获了瑞鸭,就能给谁带来的福运。 又因为瑞鸭没有攻击能力,幼苗期,连寻常野畜都无法敌过,是以,存活率极低,世间数百年不曾见瑞鸭传世,今日却遇上了。 兼之天妖性情孤傲,即使受困,也往往并不驯服于主人,单看这只瑞鸭的乖戾,显然并不会偏向萧浮沉,且瑞鸭是后放出灵禽袋的,并不知晓前情,公正性足以保证。 ”那就开始吧!” 朱二公子展开一张纸条,朗声道,“第一题,江湖,以江湖为主题作文,诗词不限,限时一百息。“ 朱二公子话音方落,柳九变,李修罗,姜南浔皆在场中缓步行走起来,寻找灵感,独独许易稳立不动。 萧浮沉和朱二公子相视而笑,知晓这把算是定准了,赢稳了! 岂料,二人笑容未落,许易便从脑海深处,勾到了答案,但见他纹丝不动,左掌挥出,丈远开外的狼毫受气流一击,凌空跳起,狼毫在砚台中沾满了墨汁,朝暄软白纸飞起,笔走龙蛇,一行漂亮的文字,次第呈现。 许易这一手方露出,姜南浔和李修罗的脸色同时变了,满场竟起了惊呼声。 场间多是气海境强者,精通武技的不在少数,可能将真气操控到如此得心应手的,绝不超过两个指头,便是姜南浔自忖,若是沉凝心神,也能做到,但决计没有此人这般潇洒自如。 “好!” 夏子陌更是跳脚叫好,更是大声诵读许易所写文字:天下风云出我辈……” 才成诗一行,满场气氛陡然凝固,姜南浔,李修罗,柳九边甚至停止了思考,凝目朝纸上瞧去。 此一句气象太盛,若是后续再有佳句,三人已经失去了努力的余地。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如江湖岁月催,宏图伟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最后一笔写完,满场陷入了死寂。 大越是诗歌的国度,众人虽未必有才作诗,却人人爱读诗赏诗。 许易所作的这首诗,文辞说不上优美,韵律算不得严谨,却气象极盛,意境悠远,最后的咏叹,更是直指人心,催人嗟叹。 一首诗到达此等地步,什么音律,严谨,通通都得为这宏达气象,隽永意境让路。 “好诗,真他娘的好诗,嘎嘎,听此一首诗,少活十年也值,嘎嘎,黑衣服的小子,有才,丫丫呸的真有才!” 瑞鸭好似吃了兴奋剂,上天下地,不住扑腾,满身毛羽,尽数放肆的开张,嘎嘎乱叫。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天涯问情 ”一百息可快到了,三位抓紧落笔吧。“ 夏子陌得意喊道,见许易瞧来,俊目翻白,恨恨瞪圆,方才,她可真被吓住了,非是担心要赔付二十万金,而是生恐心中的英雄梦碎。 “如此超品好诗当前,李某唯有袖手,二位请吧。” 李修罗白衣轻振,冲姜南浔,柳九变抱拳道。 姜南浔和柳九变又不是傻子,红花当前,又没有超越的能力,勉强写就一手,出不得名不说,还得贻笑大方,尽皆弃权。 朱二公子,萧浮沉再度对视,皆瞧见对方眼中的震惊,甚至听见了对方心头那一万头神秘四蹄动物,轰然踏过。 还是朱大公子出声呵斥,朱二公子才回过神来,咬紧牙关,念出了第二道题:“天涯!” 不待三人移步,许易左掌挥出,噗通一下,朱二公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姜南浔三人同样震惊到了极点,夏子陌欢呼的声音快要冲破云霄,那只逗比鸭子也满场翩翩起舞,有前篇诗作打底,无形中,众人对许易的期望,已刷到极高。 狼毫方在白纸上落定,夏子陌正待出声,鸭子韶光已扑腾而来,嚷嚷道,”别念别念,也让本少爷口中诞生一篇惊世文章吧,嘎嘎……“飞到半空,挡住夏子陌视线,嘎嘎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啊啊啊啊……我了个草,此首辞章一出,天下还有辞章嘛,呜呜呜……天才,真正的天才,比本少爷还要天才的天才终于诞生啦,嘎嘎……“ 鸭子漫天飞舞,嘶声嚎叫,场面却寂静到了极点。 鸭子虽然烦人,有一句话却是说到众人心坎去了,那便是”此首辞章一处,天下还有辞章么“,如果说先前那首诗气象极盛,韵律,文采,无所称道之处,那这一首,则将韵律,文采,意境,结合到了极致。 这哪里是在作诗,分明就是在画画,以最精炼,质朴的文字,勾勒出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浓浓的天涯秋思,几乎同时泻进了所有人的心田。 噗通,萧浮沉也跌倒了,预期的胜利,和残酷的现实,形成强烈的反差,冲击得他脑子都快炸了。 ”神笔,阁下天府之才,李某佩服。“ 李修罗抱拳道。 姜南浔和柳九变,皆阴沉着脸,快要滴出水来。 二人对这次的诗会,皆有所求,柳九变渴望在这个高层次的诗会上,扩大自己的名气,为即将到来的科考增加声望砝码。 姜南浔志不在科考,却极度重名,尤其看重文名,八大世家诞生出了四大公子,武道一途,姜南浔自认不输于谁,若是文名大炙,无疑则能助他在四大公子中,拔得头筹。 岂料,舞台搭好了,他俩皆成了摆设,背景,全给那玄衣小子作了衬托。 “许某侥幸胜了两场,第三场不比也罢,不知朱二公子以为然否!” 许易看着如丧考妣的朱二公子,微笑说道。 “不行,绝对不行,说好了三场,怎好只赛两场,接茬赛,本少要听好诗好词。” 逗比鸭子扑腾着简短的翅膀,飞到许易身前,声嘶力竭地嚎叫。 满场众人如梦初醒,尽皆出言,一如鸭子所言,皆要赛完三场。 好诗难求,场间爱诗者众,眼见碰上惊世之才,谁会嫌好诗太多。 朱二公子无奈,只好拆开第三张纸条,有气无力道,“问情。” 夏子陌惊得张大了嘴巴,她万万没想到第三张纸条,竟是她自己写的题目。 许易沉思片刻,忽地转头看向夏子陌,却见夏子陌正痴痴望着自己,心有所触,以气御笔写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此诗一出,满场冰封,所有人都盯着许易,好似盯着妖魔鬼怪。 不知多少人想扒开他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得何物,如此财思,就是当世词宗谢若烟,诗心顾允真,也只有退避三舍,俯首称臣吧。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夏子陌默念此句,心中柔情万缕,忽地,念及分别在即,再见无期,悲从中来,眼泪长流。 ”怪物,怪物,你肯定是怪物……可怕,可怕,太可怕啦,吓死本少啦,怎么可能有人比本少还聪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鸭子瞪着许易,在他眼前扑腾着艳丽的翅膀,聒噪不停,却被许易一把抓在手中,“少聒噪,不然炖了你。” “放下韶光!这是老子的东西!“ 萧浮沉跳上前来。 “谁是东西,谁是东西,姓萧的王八,去你大爷的。“ 鸭子呱呱狂喷。 萧浮沉托出圆环,正要敲击,却被许易劈手夺过,“欺负畜生,算什么玩意!” 鸭子大怒,“谁是畜生,穿黑衣服的,被以为你丫丫呸的作了几句歪诗,我就不敢……” 话至此处,被许易捏住脖子,整个世界顿时清净了。 “姓许的,你他妈什么意思!敢在此处动手不成!“ 萧浮沉勃然大怒,瞪着李修罗道,”修罗兄,此人如此辱我,你没看见么?“ 夏子陌终于跳上场来,”姓萧的,别转移话题,还有朱老二,别往后缩,先前的赌约,你俩不会忘了吧,二十万金赶紧拿来,场间诸位豪杰都是见证,以您二位的身份,当不会食言自肥吧。“ 萧浮沉,朱二公子迭遭打击,几近崩溃,夏子陌又补上这沉重一击,二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二十万金,天文数字,这二位完全靠家族养着,除去修炼所需耗费,每年不过数千金零花,顶着侯爷公子,国公公子的头衔,虽然光鲜,内里却是空空。 二十万金,便是要命也拿不出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换他 然则,先前的话说的满了,叫这二人当着众人的面耍赖,那不如让他二人自杀来得痛快。 萧浮沉瞪红了眼睛,忽地一指许易,”这钱你找他要,他正好欠我家二十万金。” “少侯爷是气疯了,说胡话吧。”刷的一下,许易展开折扇,轻轻摇动。 萧浮沉冷道,“我说什么,你还不明白么?” 他暗暗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如此也算报了一箭之仇。 许易道,“我还真不明白,莫非你堂堂少侯爷,想要耍赖?“ 萧浮沉忽地瞅见四周异样的目光,怒道,“就是那口……“ 话至此处,萧浮沉忽然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若再说下去,金匣就抖落出来了,若是让父亲知晓,说不得能活活毙了自己。 ”那口什么?少侯爷你接着编。“ 许易依旧微笑。 那方金匣,许易仔细检查过,除了珍贵珠宝,以及二十万金的金票,没什么显眼的地方,就剩了一个信封。 信封,他始终不曾拆开,没准和乌程侯交锋之时,还能用上。 此刻见萧浮沉如此惊恐,说不定那封信藏着什么古怪。 许易正暗暗盘算,夏子陌催促道,“您二位倒是掏钱啊,堂堂国公公子,少侯爷,总不至于如此不知廉耻吧。” 朱二公子被讥讽的俊脸涨红,求救似地看向朱大公子,但见朱大公子满脸铁青,却丝毫没有为他出手的意思。 二十万金,实在太多了,朱大公子虽攒下些家私,可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就在这时,朱二公子眼睛一亮,指着许易手中的鸭子道,“此乃瑞鸭,天妖中的上三妖,珍贵无比,福运无双,价值不可估量,便拿此物抵偿二十万金。” 萧浮沉大急,正要说话,朱二公子传音道,“别废话,此事不行也得行,你我还有退路么,你放心,姓许的得罪了我大哥,以他的脾性,定不会善罢甘休,结果了姓许的,瑞鸭不还是你的!” 萧浮沉咬得牙齿咯吱作响,勉强闭口。 夏子陌道,“别当我不识数,一只只会聒噪的鸭子,值个屁钱。”说着,转视四方,”二十万金,这只鸭子,诸位谁愿要,谁得去。“ 天妖难觅,武修无不以为宝,上三品的天妖就更罕见了,妖尸处处皆宝,更何况活着的上三妖。 唯独这瑞鸭,乃是例外,除了虚无缥缈的运道之说,这瑞鸭几乎一无是处,还多嘴贪吃,整日聒噪。 谁愿意花二十万金,去买个整日练嘴的祖宗回来供着。 夏子陌此言一出,竟无人答话。 瑞鸭被许易捏在手中,先因为听见旁人将他作货物买卖,不住挣扎,此刻却见无人肯买,停止了挣扎,小小蚕豆眼中,竟流露出一种人性化的悲凉。 夏子陌瞥见,正要以此讥讽萧浮沉,朱二公子的话,陡然止住,朗声道,”罢了,就换他了。”说着,唤出一条灵禽袋,从许易手中抢过鸭子,不由分说,塞进灵禽袋中。 朱二公子长舒一口气,勉强调整情绪,整顿衣衫,正待开言,却见朱大公子大步行到场中,冷喝道,”丢人败兴的玩意,还不回房反省,杵在这作甚!“ 朱二公子面皮一青,像是霜打的茄子,怏怏归去,谁也瞧不见,指甲几乎将手掌刺透。 朱大公子抱拳道,”诸位诸位,方才一场游戏之作,竟然诞生了三篇足以名动天下的传世名篇,我等皆亲眼见证,实在可喜可贺。“说着,冲许易抱拳道,”舍弟和许先生有些小误会,还望许先生宽宏大量,从今之后,许先生大名,必定震动神京。“ 许易道,“少国公言重了,我这人从不记仇,哈哈,还望少国公见谅才是……” 朱大公子微笑道,“许先生真会开玩笑,你我一见如故,稍后咱们再叙,现在,还请诸位归位,某有要事相商。“ 众人皆知,真正的肉戏来了,尽皆回归原位。 许易忽地发现夏子陌面目冷峻,以为她为没诈到油水生气,调侃道,“你这人也是,没讹到钱,何必要只鸭子,既要了这畜生,就不该生气。” “通人言,知人性,你认为他是畜生?” 夏子陌忽然转过脸来,双眸紧紧盯着许易。 许易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较这个真作甚?” 夏子陌轻哼一声,忽地,手中多出厚厚一沓金票,朝许易推来,“我就剩这些了,林林总总,还有三十余万,你赶来夺牌照,想必有所准备,凑一堆,估计能和这帮人争上一争了。” 原来,此时朱大公子已经文绉绉地点明了主题,归了包堆,却还是价高者得。 此刻,场间已有忍不住开始叫价了。 就在这时,李修罗长身而起,朗声道,“某有一物,珍贵不凡,愿以此物,想贺小郡主诞辰。”说着,掏出一枚黑亮珠子,现在掌中。 此物方一亮相,许易猛地一震,那颗珠子分明和他手中的阴极经如出一辙,只不过他那颗有”禅“字镇压,且黑亮了不少。 却说李修罗方亮出珠子,场间巨震,当下就人喝破此物来历,阴极珠。 “正是阴极珠!” 李修罗顶着那张英俊到极点却始终便无表情的脸蛋,说道,“阴极珠乃阴河之中血蚌经过上千年孕育,才得生成,此珠虽属阴物,却不伤阴魂,反对安神定魂有奇效,也极吸引鬼魂,相传数百年前,名震北国的丧心尊者,便以此物为引,精研出一种秘法,专门搜魂拿鬼,拷问功法,名约阴极经,不知诸位可曾听闻。” 轰! 无论李修罗如何介绍此物不凡,也远不及阴极经三字来得震撼。 当下,朱大公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正待开口应下,却听姜南浔道,”可惜阴极珠非是阴极经,朱兄还需三思。” 朱大公子诧异看着姜南浔,微笑道,“不知姜兄有何赐教,莫非也对某物生出了兴趣?“ “然也!”姜南浔痛快承认下来。 第三百五十七章 斗宝 朱大公子哈哈大笑,指着姜南浔道,“姜兄真会开玩笑,堂堂姜家富甲天下,岂会看上如此俗物。” “姜某没开玩笑,还望朱兄应准。”姜南浔正色道。 姜家虽然豪富,可这块牌照,可不单单意味着金钱之利,最重要的是,有聚宝之效。 朱大公子确认了姜南浔的意图,陡然来了精神,正色道,“姜兄见谅,此事只能公平对待,毕竟我朱家数百年的名声,不能毁在小弟手上,姜兄若是有意,且凭实力来取。” 姜南浔道,“这是自然,不知此物可够!” 说着,姜南浔掌中亮出一颗赤色丹药,大如鸽卵,遍布纹络,立时,便有人惊呼出声:“神元丹!” 神元丹,造就气海强者之必备丹药,王廷公开的收购价格是,一颗十万金,实则在修炼界,一颗神元丹的价值很难估量,对于急求者,便是二十万金也值得,但因此物太过珍惜,从来都是有价无市。 朱大公子眉峰冷峻,微笑道,”神元丹虽然不凡,但和阴极珠比起来,未免不足。“ 往年牌照的售价,皆在百万往上,一颗神元丹和百万之数,实在相差太远。 “朱兄请看!” 姜南浔掌中陡然又多出一颗,两颗……九颗神元丹,算上先前那颗,整整十颗之数。 场间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刹那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争雄的心思,十颗神元丹,价值远超百万,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预期。 夏子陌面沉如水,苦思无计,瞧瞧一眼许易,却见可恶的家伙,依旧稳坐如山。 “好好!姜家果然是世族豪门,出手豪阔,与众不同,朱某佩服。” 朱大公子面露喜色,眼见便要定夺,却听一道声音传来,“许某也来凑凑热闹!” 循声看去,但见许易缓缓起身,顺手将夏子陌拉拽起来。 这是许易第一次主动拉他,脑海中正千回百转,幽怨满腹的夏子陌,灵台瞬间为之清空,整个人好似没了重量,飘飘荡荡,任由许易拽着上前。 ”又是你!“ 姜南浔暗暗咬牙,心中杀机迸起。 朱大公子同样心中腹诽,”都这样了,你小子还指望从我朱家拿回牌照,做梦!不管你拿出什么,老子都将他说成一摊****。” 面上却含笑道,“不知许先生有何赐教?” 许易道,“某也有一物,要献与小郡主。” 说着,念头一闪,手中多了一枚须弥环,念头再闪,一头怪物的尸体现在场中。 但见那怪物,蛇身人首,墨色的身躯上,密布着枫叶大小的鳞甲,水桶粗的身躯,只有丈许长短,硕大的人头,无比古怪,老人头,婴儿口,美人唇,莽夫鼻,怒汉眼,五官无比的诡异,像是拼凑而成。 “莫非竟是蛇夿!” “天啦,又是天妖中的上三品。” “这怎么可能,竟是完整的尸身,此天妖到底是如何死去?” “五官俱全,至少是开智初期,身具异能,能和凝液境强者争胜,如此妖物,怎生会被灭杀!“ ”……“ 场面瞬间骚然。 夏子陌传音道,“你这玩意成么,一头天妖尸,能值几个钱?” 她并不知晓天妖尸价值,但因她方收获一只活蹦乱跳的天妖,朱二公子竟肯主动将之抵偿二十万金。 同样是上三品的天妖,瑞鸭是活的,蛇夿是死的,凭什么活的不如死的值钱。 许易传音道,“据《万妖志》所载,瑞鸭是上三品天妖中垫底的存在,自通人言便是其异能,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岂能和蛇夿这种恐怖大妖相比。换句话说,瑞鸭能入选,全靠它天生能言,虽然特殊,却不算稀奇,鸟类中,还有蠢物鹦鹉能学人舌呢。” 许易早不是修炼界的初哥了,终日苦读,眼界大开,知晓妖尸珍贵,天妖尸尤甚,至于上三品天妖尸则价值连城。 当初他灭杀血蝠妖王,弄了一对钢爪,就在盂兰会上卖了十五万金,血蝠妖只是寻常天妖,而蛇夿却是上三品天妖,血蝠妖王只剩一堆钢爪,蛇夿却是完整的妖尸。 以此类比,此蛇夿妖尸,少说也得价值百万。 朱大公子万没想到许易竟整出了上三品天妖尸,心中纠结不已,相比神元丹,无疑上三品天妖尸更难得,不管炼器还是炼药,皆是世上难寻之物。 阴极珠,神元丹,天妖尸,一时间,朱大公子竟不知如何抉择了。 姜南浔冷笑一声,“朱兄,速速定夺,姜某只能说,与我姜家人合作,我姜家绝不让人吃亏,这十颗神元丹,朱兄大可看作是定金。“ 姜家始终盘踞中州,早就想将触角朝外延伸,显然,朱家出让拍卖牌照,是次难得的良机。 朱大公子得了姜南浔的暗示,心中已有定计,正待拍板,却听许易道,“既然朱兄难以定夺,我倒有个法子,按老规矩,咱们再赌一把。” “如何赌?” 朱大公子玩味道。 “很简单,阴极珠,天妖尸,神元丹,全当赌注,也就是入场资格,不管姜兄,还是李兄,抑或是鄙人最后获胜,朱兄都可以将这三份重礼,尽皆收入囊中,而唯一之牌照,只需交付最后得胜之人便可,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姜南浔势大,斗富,许易还有几件压箱底的宝贝,虽未必会输,代价未免太大,不如行险一搏。 朱公子大喜,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提议么,当下,看向姜南浔,李修罗道,“鄙人着实难以决断,姜兄所言虽善,但有悖传统,此事必须当场定夺。许兄所言之法,二位认为如何,实话实说,鄙人内心深处,还是最中意这具天妖尸。” 巨利在前,朱公子也顾不得面皮了,就差赤膊上阵了。 李修罗道,“不知许兄想赌些什么呢?” 他身负上命,对这块牌照志在必得,眼下,姓朱的摆明了要狮子大开口,接受赌约,似乎是唯一出路。 “赌诗词如何?” 第三百五十八章 送高 “我草!” 翩翩公子姜南浔生下来到现在,头一回爆粗口,方一出口,俊面火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便是满心凄苦的夏子陌,也被许易这惫懒模样,逗乐了。 满场更是一片哗然,人人面上带笑,只觉这位许先生不仅文采风流,还颇为幽默。 朱大公子暗骂一声刁钻,说道,“既是你三人赌斗,自要你三人同意才好,便由你三人自行商定。“ 姜南浔冷冷望着许易,”真要赌斗?“ ”莫非姜兄还有其他好主意?“ ”赌斗也行。既然你提出来的,如何赌法,就得听我的。“ ”说说看!“ ”咱们来个罗圈架,你我先比,比完了,剩下的再和李兄比,既然是武道中人,自然以武道论胜负,不知许兄以为然否?“ ”基本同意,不知姜兄具体想怎么赌斗?“ 姜南浔何等不凡,许易太知道了,不过他早非吴下阿蒙,化成无量之海,又修成了归元掌,连陆善仁这等强者,都败在手下,面对姜南浔,他已能坦然视之。 姜南浔道,”按我的本意,咱们应该手底下见真章,硬碰硬对战一把,不过,今日既是国公府大喜之日,弄得鲜血淋漓,反为不美,不如就文比。“ ”愿闻其详!” 姜南浔召唤过大管家,低语几句,大管家大步离开,不多时,两名身高体壮、肌肉虬扎的巨汉,各抱着一个水缸粗细的黑色铁球,行进场来。 轰隆一声,两枚铁球落定,两名巨汉额上已然大汗淋漓。 大管家挥了挥手,两名巨汉躬身一礼,快步离去。 姜南浔指着两枚铁球道,”两枚重铁锻造的炼体球,每枚重达两千斤,你我各自御使真气,将铁球送上天,谁送得更高,谁便得胜,不知许兄可敢应战。”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真气之利,在于锐利,非在气力,寻常气海境强者能以真气搬起千斤之物,已是极限。 眼前的两枚炼体球,皆有两千之重,若非真气雄浑之辈,根本别想搬起,而真气雄浑与否,一看气海质量,二看修为境界。 姜南浔很满意场面的骚动,挥动折扇道,”要搬动这两枚铁球,气海至少要达到纯紫之湖,若是许兄力有不逮,姜某也能谅解,再换个别的法子赌斗,也为不可。“ 姜南浔知晓自己多强,近乎气海无敌,根本就没把许易作一个层次的对手。 “话是说得好听,不知姜公子是何境界,方才许先生展露手段,诸位都见得明白,许先生是气海中期之境,敢问姜公子是何境界?” 夏子陌一眼就看清了问题的症结。 “姜某气海巅峰之境!” 此言一出,满场俱惊,气海巅峰,竟是气海巅峰,观姜南浔面目,三十岁都未到,竟已跨入气海巅峰之境。 许易也微微诧异,犹记得古墓一战,姜南浔不过气海后期境界,忽忽数月,竟又踏出了坚实一步。 说来,姜南浔获得突破,许易居功至伟。 古墓一战,心高气傲的姜南浔,被锻体境的易先生,狠狠阴了一把,不仅轰去了半条命,保命血器金枪,和装有家族传承之宝的星移斗转心法的须弥环,一并被许易截去。 返回家族后,姜南浔遭受重罚,痛定思痛,于家族禁地苦修,终获突破,进阶气海巅峰。 ”气海巅峰,你……“ 夏子陌方要暴走,却被许易止住。 ”就按你说的办。”许易微笑说道。 姜南浔仰天打个哈哈,冷冷盯着许易道,“你小子有些意思,就冲这份豪气,姜某也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他话音方落,将大管家一挥手,立时有青衣仆役,在场中竖起一根十丈白杆,杆上有临时刻录刻度,墨迹未干。 杆方竖起,姜南浔一个闪身,行到铁球近前,双掌挥出,一道尺厚的气墙,荡开空气,轰然朝铁球卷去,铁球好似挨了电击,蹭地一下,弹跳起来。 第一道气墙,将铁球托举到了丈许高度,眼看便要消散,姜南浔身形一晃,来到旗杆下,又是一道气墙打出,不待气墙撞上铁球,姜南浔连续发掌,接连打出七道气墙,气墙在空中消散,叠加,最终汇聚起了强大气劲,击在铁球底部,铁球猛地向天上蹿去,腾空数丈,升到最高,轰然砸落,没进地面。 “八击,一连八击,非金紫之湖不可为!” “太强了,姜家实力果然非同小可!” “金紫之湖,气海巅峰,依我看,胜负已定,境界和气海质量的差距摆在这里,便有秘法,也绝然无用。” 满场尽是不可思议的赞叹声,姜南浔的挺拔身姿,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之中,宛若天神临凡。 许易也暗暗惊叹。 修行到气海境,前期,真气能攻击到十丈开外,中期,能达十五丈,后期,则有二十丈,巅峰足有三十丈。 道理很简单,正如他此前的真气物质论,真气击出,就像一束粒,从气流,到气浪,再到气墙,真气越粗壮,粒子便能铺成得越远。 当然,铺成得越远粒子的威力便越小。 姜南浔有气海巅峰的实力,击出的气墙厚度盈尺,按道理能攻击到三十丈外,仍然具有杀伤力。 但铁球太过沉重,一道气墙顶到丈远,便已力竭。 而最后姜南浔选择全力一击,七道气墙连发,乃是姜南浔深思熟虑的结果。 道理很简单,彼时,铁球已被御使到丈许开外,直接单发气墙,待攻到丈远开外的铁球身上,威力虽有,但至多能往上托举数尺,如此后续再发气墙,作用只会递减,得不偿失。 故此,他七道气墙连击,利用狂暴的叠加之力,将铁球冲出一个最高值。 “高度九丈二尺!” 大管家对着留影珠显现出的画面,朗声说道。 “许兄,请吧!” 姜南浔负臂笑道。 “不行就别硬撑着,待我把水搅浑。” 夏子陌传过一道音去。 许易拍拍她肩膀,大步前行,轻轻一脚,将另一颗铁球,踢到旗杆下,左手外翻,一道粗如儿臂的气浪化作五爪,朝铁球抓去。 ps:150月票加更 第三百五十九章 量海之威 铁球微微动弹一下,缓缓提起。 这一幕,瞧得场间众人皆心生震撼,如果说先前的以气御笔写字,是举轻若重的话,那现在的气浪提球,则分明是举重若轻,皆要对真气运用掌握到了极高极熟的程度,才能做出。 姜南浔能推出气墙,却难做到分气自如,更不提像许易这般分气如五爪,爪爪匀称用力。 不过,姜南浔只面色稍变,随即面露哂笑。 但见许易才将铁球抓起数尺高度,便已然力竭,换右掌打出一道气浪,改抓为推,缓缓推举着铁球。 此刻,众人皆在心中暗暗摇头,御气之法再妙,无论如何气浪也及不得气墙,且像这般源源不断发出气浪,便如姜南浔这般是金紫之湖的气海强者,也绝难坚持多久。 果然,铁球被一寸寸推高至六七尺时,便再难上移。 就在这时,许易右手催动归元掌,连续浑圆气劲催动,铁球受力,上下翻转,却并不上移。 姜南浔冷笑道,“莫非许兄就这般让咱们看杂耍。“心中冷笑,”坚持这许久,我倒要看你还有几分余力。” 孰料,许易左掌又挥出一道气浪,击在地上,身子腾空而起,双掌猛地挥出,两道气浪受巨力,铁球猛地窜高丈许,许易双掌齐动,左掌下挥,击出丰沛气浪,身形迅速拔高,右掌不住催动归元掌,浑圆气劲再度牵引的铁球,在空中滴溜溜打着乱转。 趁着浑圆气劲未消,许易身子再度上拔,靠近铁球,右掌再度催出气浪,硬顶着铁球又拔高六尺有余,左掌依旧不断击出气浪,借着反冲之力,再度拔高身形。 不待铁球上升之力衰竭,许易又连续浑圆气劲扫除,铁球再度改变下坠之势,在空中不住转动。 如是往复,转瞬许易已将铁球送至八丈来高,趁着铁球旋转之际,双掌猛地下拍,身形再度暴涨,气运丹田,真气狂涌,筋络挤压到极限,两道狂暴气浪再度撞上铁球。 一股丰沛至极的气劲,冲得铁球狂上两丈有余,竟漫过旗杆,才开始坠落。 轰然一声巨响,咂落在地,直直撞出巨大陷坑。 满场一片死寂,姜南浔面如死灰,夏子陌星眸灿灿,盈盈如水,众人尽皆长大了嘴巴。 众人震惊,非是惊诧许易胜过了姜南浔,而是震骇大越王廷又出现了一位无量之海的超级后起之秀。 很明显,能在空中这般玩真气接力的,只能是无量之海,便是金紫之海,也绝做不到如此前赴后继,绵绵不绝。 非是许易讨巧,而是姜南浔知晓,他也可这般一边御气控身,一边托举铁球而上,可这般绝对升不过三丈,便得真气枯竭,毕竟这不似七道气墙,可以次第发出,而需要的是源源不断的真气供应。 而许易所施展的这一手,最关键的还不是真气源源不断,而是让铁球在空中诡异的旋转,而抵消下坠之势,为二次升高,赢得空当。 这一手,姜南浔自问绝对做不到,他完全无法理解,许易是怎么做到化下坠之力,为旋转之力的。 也正是有了这一手,许易才能一边以气御身,一边爬楼梯一般,将铁球不断攀高。 甚至按照许易的余力,他能以气御身,行空多高,这铁球就能送到此高度再冒过数丈。 仗着无量之海,和归元掌,姜南浔和他比铁球送高,自是必败无疑。 “无量之海,阁下竟是无量之海!失敬失敬,朱某失敬,前番得罪,还望许兄千万见谅!” 朱大公子快步上前,深深一躬,心中对许易积攒的怒气和杀气,已荡然无存。 开玩笑,无量之海是何概念,几乎注定要成为大越超级强者的存在。 当今之世,虽有王廷,却依旧是强者横行天下的存在,就好比那寥寥可数的感魂期老怪,便是大越天子见了,也得礼敬三分。 眼见着许易已成就无量之海,他哪里还敢存有杀心,此辈若是灭杀不成,于成国公府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朱兄客气!“ 许易微微一笑,转目看着姜南浔道,“不知姜兄可还服气?” 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犹记得姜南浔的那句“定叫你心服口服”。 姜南浔面沉如水,冷哼一声道,“姜某说话算话。不过,姜某更希望将来与你堂堂正正战上一场,嘿嘿,无量之海,姜某记下了!”言罢,大步前行,不顾朱大公子的呼唤,转瞬去了个没影。 姜南浔既去,焦点自然转到李修罗和许易身上。 许易展现出了无量之海,众人皆道胜负已定,姜南浔那等实力,都遭败北,李修罗再是不凡,恐怕也毫无胜算,不如识趣认输,挽回份体面。 岂料,朱大公子问询方罢,李修罗道,”许兄无量之海令人赞叹,某本该识趣告负,但身负重托,不敢稍让,李某唯有试上一试。这样吧,李某布下一道简单的三才阵,倘使许兄能够在一炷香内通过,便算某输,不知许兄可敢应战。“ ”真是三才阵?可别诳言!“ 夏子陌有些不信。 三才阵是最简单的合击阵法,也能困人,但其中变化并不复杂,即便中人之姿,也决计不会受困长达一炷香的时间,更遑论许易这聪明人。 李修罗道,“众目睽睽,岂能诳言。” 若是旁人如此说,许易还得思考片刻,换作李修罗,他二话没有,“便依李兄。“ 当下,李修罗稍稍挥手,三枚阵旗呈三角形,扎入地下,青气一闪,阵中陡然朦胧起来,李修罗拱手道,”许兄请了。“ 许易长啸一声,跳入阵来。 方入阵来,迷雾陡重,听觉,视觉全都消失,好似此方便成一方世界,若是旁人还得雾中徘徊几分,然许易感知精妙,这三才阵能隔绝听觉,视觉,却无法隔绝感知,眼见一条直线便要出阵,忽地一团浓郁黑雾陡然飘来,心神顿时一空,整个人怔怔定住。 第四百章 鬼王 忽地,许易眼窝一热,黑雾自散,大步行出阵来。 整个过程,不过数息。 李修罗定定看了一眼许易,抱拳道,“许兄大才,某不如也,败得心服口服。”话罢,展开身形,急飚而去。 “鹌鹑,帮我把牌照领了,我和李兄一见如故,岂能就此分手。” 一声未尽,许易人已到了十丈开外。 李修罗飙若轻烟,速度极快,许易全力催动归元步,也渐追渐远,心念一动,转向另一条街道,靠感知力死死锁定此人。 果然,许易转了道路,李修罗回望不见人,遁速降了下来,却依旧朝偏僻处猛飚,不多时,便行至灞桥。 此处靠近北门,四周空旷,唯一桥一亭,最是著名,正是文人骚客钟爱的作别之所。 李修罗方要踏上灞桥,却听一道声道,“李兄行之何速,不如前来小酌一杯。” 送目瞧去,但见一袭玄衣的许易,稳坐于华亭之间,青青石桌上,已置放一对酒盏。 李修罗怔怔片刻,终于调头,缓步朝华亭行去。 “不知许兄寻我何事?” 李修罗在许易对面坐定,并不去端酒盏。 许易道,“欲借李兄口水一用。” 李修罗面上青气一闪,始终不曾有过表情的面目,瞬间扭曲得完全变形,死死盯着许易,“你果然看透了,明知某根底,还急急追来,欲行死耶?“说着,一掌挥出,浓郁黑气,直击许易面目。 许易不动不摇,手中忽地现出一根纯青棍子,浓郁黑气方接触纯青棍子,立时被吸了干净。 李修罗惊得站起身来,”三阴木!“ “李兄好见识!” 许易抱拳道,“某无伤人意,李兄何存害我心?若某真诚心相害,就凭这根三阴木,悄悄阴了李兄,李兄自问可能躲得过去?” 李修罗怔了怔,复又坐回,怅然道,”百五十年了,你是一个瞧出我身份,还敢安然与我对坐的。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为这个共饮一杯如何?” 许易端起酒杯,冲李修罗一举,一饮而尽。 李修罗安坐不动,嘴巴张开,酒水自入口来,”好酒,比国公府的百年纯酿还香!“ “好喝,便多饮几杯。” 说着,又替李修罗满上一杯。 李修罗道,”算上阳世五十载,李某已在这世上晃荡了整整两百载,见过的青年俊杰,多如过江之鲫,但却不曾遇到过能和许兄相提并论者。敢问许兄,如何看透某的身份的,不瞒许兄,李某自有秘法,这具躯体虽是符术所生,却阴阳调和,任凭再高明的鬼道修士,也决计不能看破。“ 许易道,”某天生阴眼!“ 他自然不是天生阴眼,而是灵魂力过人,虽然劫云将他灵魂损伤大半,但残存的灵魂却更加活泼强壮,李修罗的本体,哪怕隐藏再深,也难逃他的火眼金睛。 彼时,他一见李修罗,心中便欢喜的要炸开了,鬼体的那两颗白生生的鬼牙,格外晃眼。 当初,他和齐名,大战阴藤妖,收获了两枚青而泛白的鬼牙,正是从齐名处,许易知晓了一些关于鬼的知识。 凡人身死,阴魂离体,修为不到气海境者,阴魂自受天地法则束缚,归于幽冥,当然,也有那极冤而死,怨气冲天之阴魂,有宏愿未消之阴魂,有至深牵挂未了之阴魂,能够在世间游荡。 然长不过七日,便会受阳气侵扰,自行消散。 唯有那修行到了气海境的强者,肉身强大,而至灵魂健壮远胜凡人,古身死而阴魂能在阳世暂存。 若无秘法保全,这些强者阴魂,多会选择归于幽冥,或能入那传说中的轮回之道。 少部分畏惧消亡,日日苦挨,最终被阳世之气,消归无形。 独有生前精修鬼道秘法者,身死而自知阴魂保全之道,能数十年以阴魂之形态,存活世间。 成功存于世间达五十年,这才称鬼,能够储存鬼元,拥有少量邪法。 成功渡过一次阳劫,便称元鬼,开始生出鬼牙,初始极青,渐渐泛白。 待渡过二次阳劫,鬼牙纯白,鬼元浑厚,几如真气,能够隔空御物,迫而伤人,中者必亡,此谓之鬼王。 再往上者便是渡过三次阳劫的鬼主,再上者,便是渺渺传说,久不存世。 而眼前这位李修罗,鬼牙纯白,竟是万中无一的鬼王。 许易满世界寻找至污至秽之物,想要破开阴极经上的禁制,好容易撞上这位鬼王,许易自不会放弃。 熟读典籍,许易自然知晓鬼王的可怖,那是能和凝液境强者对垒的存在,尤其是鬼元,对武者伤害极大,中者便是极品回元丹,也难治愈,极类许易所受之阴伤。 然,许易有哭丧棒护身,对付鬼物,自无畏惧。 更何况,他索要者,不过是区区鬼涎,并非要其性命,量来可以商量。 果然,直到此刻,气氛依旧不错。 许易话罢,李修罗惊得再度站起,仰天叹道,“无量之海,天生阴眼,得天独厚,福泽绵长,说的就是许兄这种人呐。” “李兄切莫再夸,不知许某所求之事,李兄可否应准。” 许易端起酒盏,冲李修罗一举,再度饮尽。 李修罗安坐不动,盯着澄碧酒盏,淡然道,“若不允,不知许兄意欲何为?” “那我得问李兄缘何不准?” “鬼王涎,至污至秽,十年才积一滴,某跨入鬼王境,至今不过三十年,所积鬼王涎,不过三滴。身为阴鬼,最惧至阳至正之物,而唯一能破之者,唯有鬼王涎。许兄以为是问李某借口水一用,实则是借李某保命法宝。“ “如此,倒是许某孟浪了。罢了,李兄自便!” 说着,许易站起身来。 他并非为成事而不择手段之人,李修罗和他没有冲突,他不可能因为自己想要,就去抢去夺。 更何况,即便灭杀了李修罗,这鬼王涎会随李修罗一道烟消,照样得不到。 ”慢着?“ 李修罗未料到是此种结局,暗中,已做好了攻击和遁逃准备。 ps:200月票加更,之后还有一章保底,大约晚10点,求月票,求推荐! 第四百零一章 亡诗 ”不知李兄还有何事?”许易望着李修罗。 李修罗叹息一声,”许兄真乃异人,当世之人,皆视鬼如恶贼,必欲灭之而后快,从不曾见许兄这般待鬼如人之异士。” “人耶?鬼耶?在许某眼中,不过是两物一体,人死为鬼,自然法则,人终有一死,终有成鬼之日,视鬼如贼,岂非视己为贼,人惧鬼,不过多因恐惧未知,某不惧之,自不恶之。” 许易说的是煌煌大言,实则是因为感触颇深之故。 论及他自己,说透了,也不过是鬼附人身。此外,了尘是鬼,于他却有授业之恩。 如此种种,他又岂会见鬼便恶之。 “善哉斯言!当浮一大白!” 李修罗端起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许兄性情中人,李某一见如故,不知许兄可愿一听李某的故事。” “李兄请讲。” 许易坐了下来,他意识到转机出现了。 李修罗道,”李某乃是神京人氏…………“ 原来,李修罗出身的李家,亦是神京名门,几代为皇城禁卫统领,传到李修罗这一代,就剩了李修罗一根独苗。 好在李修罗颇为争气,二十五岁那年便跨入气海境,迎娶了苏氏美女,过了十年幸福生活。 故事到此,便俗套起来。 苏氏美女艳丽不减,引得文家衙内窥伺,一场精心设计的毒计后,李修罗身死,文家衙内竟放任其阴魂成形,当着其阴魂的面,玷污了苏氏美女,苏氏美女性烈,自戕而亡。 文家衙内这时,才慢悠悠发动秘术,要叫李修罗阴魂烟消。 岂料亲眼目睹了惨剧,李修罗怨气冲霄,阴魂出现了诡异变化,文家衙内秘法害他不成,竟让他逃脱,辗转百余年,终成一代鬼王。 李修罗话罢,许易嗟叹道,“恶人该死,不知李兄大仇可曾报得!” 李修罗道,“若是报得,李某早魂归阴司,和亡妻团聚去了。贼老天瞎眼,姓文的恶贯满盈,武道修炼,却一片坦途,历经百载,而其身不死,十年前,竟跨入感魂境。李某这番血海深仇,只怕终身难报。“ 许易明悟了,叹息一声,道,”如此恶贼,若不灭亡,天理不容。某虽境界低微,若说替李兄报仇雪恨,未免太过大话,某只能承诺,有朝一日,许某修炼有成,必定不会忘了李兄之仇。“ 岂料,李修罗摆手道,”报仇一事,李某已有些眉目了,不劳许兄费心,况且鬼王涎再珍贵,也不可能抵得上一条感魂期老怪的性命,李某岂能不识好歹。” “李兄之意如何?” 许易迷惑不解。 李修罗道,“许兄诗成惊鬼神,李某万分佩服,李某亡妻身前,最喜诗词。如今,亡妻离我而去已逾百载,李某无以为报,想求许兄一篇佳作,带到亡妻坟前焚化,也算全我一片心意。“ 许易怔了怔,当即道,”此事易尔。“ 沉思片刻,撕下一片衣襟,破开食指,鲜血浸润指尖,运指如风,转瞬一篇学字,现于布上。 李修罗念道,“百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诗念完,李修罗面目再度扭曲,鬼若有泪,已然满面,他竟撩起衣袍,便要跪下,许易身形一转,避让开来。 李修罗无奈,只好站起身来,深深一躬,道,”得蒙许兄赐下此篇,吾妻九泉有知,当能含笑矣。“ 说话之际,手中多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陶罐,低头往陶罐吐了两口,两滴碧绿的液体坠入罐中。 李修罗将陶罐放在桌上,”一滴便能破去大部分至正禁制,另一滴留作许兄以防万一。两滴鬼王涎,也不及许兄如此神篇,他日若有缘相逢,许兄但有差遣,李某绝不敢辞。“ 说罢,身形一展,转瞬消失在灞桥尽头。 “鬼若有情也动人!” 许易收起小陶罐,喃喃道。 就在这时,怀中金牌红芒急闪,他赶忙展开身形,朝皇城方向急掠而去。 一个时辰后,他在宣武门前的角楼中,见到了已等得鼻子冒烟的陆善仁。 “你可算来了,等得我好苦!” 素来沉稳淡定的陆统领,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行到近前,急急道。 “不知师兄等我何事?莫非要出任务?” 许易心中暗忖,若真出任务,那可大大不妙。 陆善仁重重在他肩头擂了一拳,“出个屁的任务,还不是你小子惹出的事。” “我又惹出何事?”许易莫名其妙。 陆善仁道,“还装!你在成国公府中做的好事!” 许易奇道,“不就是夺了块牌照,这算什么大事!” “关牌照屁事,你做的诗,做的三首捅破天的诗!” 陆善仁急赤白脸,简直跟许易着不起这份急。 “三首诗怎么了,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许易身为后来人,初到此方世界,一直忙于修炼,如何知晓大越王廷对诗词的狂热,自然不会知道他那三首绝品好诗,到底在神京中产生了何等大震动。 陆善仁道,“还我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分明是我最后知道。你小子知不知道你在成国公府写的那三篇诗,初始被成国公收藏,尔后,被三皇子讨去,现在恐怕已传到御前了。你呀你,有这份本事,你到我这儿凑什么热闹,就凭这份才情,讨个状元,不如探囊取物一般?害得老子受上官埋怨,说陆某人识人不明,明明是风流才子,缘何就作了执锐侍卫,现在恐怕几个部堂都忙着调你过去听差呢,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意见?” 这才是陆善仁的来意,许易三首诗词动神京,眼见就要成为神京闻人,天子都会加以青眼的人物,摆明了就是一块香饽饽。 而哪个衙门得到了许易,显然将来就会更多的收获天子的注意,神京衙门千千万,谁不想要这份注意力。 第三百六十二章 紫陌轩 陆善仁急急赶来,便是禁卫指挥使大人急了,生怕别人截了胡去,说动了许易,故此派他先来稳住许易。 许易何等聪慧,闻弦歌,知雅意,”陆师兄放心,许某不是见异思迁之辈,再说不看谁的面子,却也不能忘了师兄的恩义,师兄把心放肚里,许某专注武道,不想旁的腾云驾雾的事。“ 陆善仁哈哈一笑,在他肩头重重拍一巴掌,“我就说罢,周师会看错人?我老陆会看走眼?偏偏指挥使火上房,催我过来,多此一举嘛。” 许易道,“师兄,小弟还有一事,还请师兄相助,这不,小弟刚得了块牌照,正想经营一番,近来恐怕没多的时间入禁中听差,还请师兄代为周旋一二。” 既然得了鬼王涎,他便着急破开阴极经的禁制。 陆善仁道,“此事易尔,再简单不过。眼下,你小子正炙手可热,指挥使大人巴不得你不露面,这样吧,我上报指挥使,对外宣称就说派你出了公差,这段时间,你小子须记得藏头露尾,不过,三个月后的登龙榜唱名,你小子可得到场。“ “这是为何?” 许易知晓登龙榜唱名,就是进士赐名之时,十分盛大。 陆善仁道,”今年的登龙榜唱名非比寻常,正是安排在圣寿节,亦有他国使节道贺,场面盛大,且各国皆自夸文风武世,若在殿上起什么幺蛾子,也说不定,经此一事,你文名大振,届时,只怕不用指挥使推荐,你也逃不掉,所以,那个时节,你必须在场。” "没问题!“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做许多事了。 谈罢正事,二人当即分别,许易取出斗笠罩了,直投天猫而去。 …………………… 就在许易赶到角楼的当口,李修罗已遁出城门,没入北郊的苍龙山。 苍龙山山势浩大,远超会阴山,东西绵延八千里,状若巨龙,龙首挨着神京,历来为大越皇陵,有重兵把守,禁制重重,苍苍龙首峰巍峨如天,镇压着大越国运。 此刻,李修罗在苍龙山的龙颈出穿行,直入山林百余里,眼前现出一个高达百丈的瀑布,他身形一晃,突入瀑布,入得瀑布,却是一个洞口,沿着洞口辗转而下,直入地底三十余丈,地势陡开,却是一个宽广的宫室。 宫室四壁,缀着三两颗血红的珠子,发出昏暗的光芒,正中的黄金宝座上,一只硕大的血蝠妖骷髅,安坐其上,粗大的骨架根根森白,泛着银光。 李修罗行至黄金宝座前,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血蝠妖骷髅冷笑一声,”且听他怎么说。“ 李修罗怔了怔,过了约莫十数息,才听见动静,暗暗赞叹大人的感知精妙。 俄顷,一位整个裹在黑袍中的高大身影,大步行到近前,沉声道,”鬼主此次行事不利,如之奈何?”却是个沉稳中年的声音。 血蝠妖骷髅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地上缓缓行走,刮擦地面,发出金铁相击的声音,“事在人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本座原也没指望能顺利拿下牌照。” 黑袍道,“可是拿不下牌照,如何敛财,如何收集足够的天雷珠,那边的禁制鬼主您也试过,根本就无法破开。” 李修罗道,“萧侯爷,某也以为靠牌照敛财,太过缓慢,成百上千颗天雷珠,岂是一块牌照就能敛回来的,某以为萧侯爷还是私心太重。” 黑袍陡然来了火气,”我有私心?还是你这鬼物太过废物。“ ”嗯?“ 血蝠骷髅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庞大的身躯径直撞来,黑袍挥拳相隔,却是丝毫无用,咔嚓一声,极品法衣瞬间撕裂,整个人倒飞出去,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还未落地,便化作血线,投入血蝠骷髅口中。 黑袍半空一个弹身,勉强控住身子,方一落地,躬身抱拳道,”鬼主大人息怒,某乃口不择言!“ ”口不择言?下次再口不择言,本座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血蝠妖骷髅冷声一句,缓步朝座位行去,”说吧,你匆匆来寻本座,到底何事,别说就是报丧的,有一个报丧就够了!“ 黑袍道,“两件事,一件是铲除许易,另一件是必须采取第二套计划。” “许易是谁?” 黑袍诧异地望了李修罗一眼,“莫非修罗兄未曾与主上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血蝠妖骷髅声音转厉。 黑袍方要开口,李修罗草草将经过讲了一遍。 “好诗,当真是好诗,世上真有天授之才!” 血蝠骷髅听了好诗,激动得再度站起身。 黑袍简直要晕了,他是来求鬼主杀人的,非是来听他赞美敌人的,当下,沉声道,“鬼主有所不知,此人和某家结下血海深仇,偏生此人又化成无量之海,若不加以剪除,某寝食难安,又如何帮鬼主筹谋大计呢。” “先说第二套计划!” “还请鬼主应允!” 黑袍跪倒在地。 他之所以急急赶来此处,非是心忧牌照被劫,而是爆出许易乃是无量之海的消息后,引起了他心中的强烈不安。 无量之海,优势太大了,不管是习武,还是进阶,其速惊人,战斗起来,真气无量,怎不令人心寒。 事关家族存亡,黑袍如何能不紧张。 “罢了,看在你这几年勤恳的份上,某允你便是!” 说着,血蝠骷髅抛过一个墨色小黑瓶,“这是一滴九幽涎。” “什么,真有这传说级的宝贝?” 黑袍如获至宝,将九幽涎捧在手中。 “行了,速速说第二套计划,再有啰嗦,本座定不轻饶!”血蝠妖骷髅声如金铁。 所求已得,黑袍不敢怠慢,急急道出一套计划来。 血蝠骷髅沉吟片刻,“此计妙是妙,但也没有这般容易,怨戾之气不足,这个还需你去培育。“ “一切包在萧某身上。“ …………………… 许易看到天猫门帘的时候,已是日暮十分,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他手中提溜着一个硕大的布袋,焦圈,驴打滚,肉夹馍,各式零嘴儿,次第被他送进口中。 才行到门前,许易愣住了,自家门店的招牌给换了,”天猫“换成了“紫陌轩“。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入股 许易正愣神间,夏子陌气鼓鼓地冲了出来,瞪着他道,“好哇,你,你……” 就在这时,袁青花也钻了出来,拉着许易袖子,哭诉道,”东主,这姓夏的太霸道,无端改咱们牌子,还硬要入股,我不同意,这人就蛮干,您可得替我做主!” ”是这样么?“许易看着夏子陌,精致到梦幻的脸蛋仿佛生了魔力。 夏子陌本来恼他在国公府丢下自己,此刻,连盯带质问,反羞得她红了脸,低下头去,蚊蝇一般的声道,”许易,我入股你们店,你同不同意?” ”休想!“ 袁青花斩钉截铁道。 有铁精在,有东主的手艺在,如今又赢回了牌照,袁青花正憋着劲要大干一场,又岂会甘心被人摘了果子。 ”有何不可!“ 许易微笑道。 ”什么!东主,您可要三思啊!“ 袁青花好似炸了毛的公鸡。 “放心,我入股不占股份,只改这个牌子,不要分红,这是三十万金,拿去吧!“ 夏子陌掏出一叠金票,递到袁青花生身前。 袁青花打破脑袋也想不通,这是哪一出,不敢来接,怔怔望着许易。 许易大大方方接过,”就叫紫陌轩,既是入股,我也不能占你便宜,不说给你分红,往后有什么需要,招呼老袁就行。“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许易心中温暖,夏子陌却似饮了****,甜腻已极。 她哪里是要入股,分明就是大胆试探,试探有了结果,羞不可抑,一言不发,跑了开去。 袁青花叹息一声,道,“看来本店终于要有老板娘喽!” 许易瞪他一眼,袁青花吓得一缩脖,赶忙转换话题,”东主,咱们现在是万事俱备了,关键还缺人手,您有没有好建议的。“ 许易念头一转,道,”你去问下沈掌柜和罗掌柜,探探他们的虚实,愿不愿跳槽来咱们这边。“ 沈掌柜便是那沈胖子,租赁洞府时,这位帮着出了大力。 罗掌柜则是玲珑阁的白发老头,许易头上的皮套,正是此人相赠。 交代完,许易便入了后院,直入厢房,那处有一地窖,袁青花知晓自家东主有不少秘辛,故早早将地窖清理了干净。 入得地窖,闭上封口,许易取出阴极经,从怀里摸出微型陶罐,真气催动,小心吸出一滴鬼王涎,落于阴极经上。 忽地,红黑两道光芒大作,交相辉映,阴极珠悬浮半空,不住跳跃,无数道禅字浮现死死束缚着珠子,黑光顿时一黯。 许易暗道大禅寺禁法了得,赶忙又催动另一滴鬼王涎,朝珠子裹去。 鬼王涎方加身,黑光狂盛,红光顿时一滞,无数”禅“字,不断被黑光吞噬,忽地一道银光炸开,珠子归于沉寂。 许易方要伸手来接,忽地,室内阴风阵阵,万鬼哭号,几要撕裂他的耳膜,一道黑死之气,直朝他袭来。 若是常人,此刻早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偏生他灵魂诡异,灵台一片澄澈,念头一动,哭丧棒凭空而生,霎时,阴风顿收,鬼哭立止,黑死之气如避蛇蝎,蹭地钻回珠内。 许易打出一道真气,灌入珠中,立时大片的经文浮现。 整篇经文,分为三段,引鬼诀,禁鬼诀,化鬼诀。 内容并不繁复,皆是类似咒语一般,配合阴极珠使出即可,难就难在引鬼诀,需要以血为引。 要引谁人魂魄,须得其血脉为引。 许易盘膝,默默记诵着经文,不过半个时辰,便也映入脑海。 其后便是感悟,练习法诀,这一练,便是一夜。 次日一早,许易出得地窖,便入了店铺,店内却多了几名小厮。 袁青花呵斥一声,几名小厮立时钻入后厨,替许易捧来丰盛早餐。 不待许易想问,袁青花挥退了几名小厮道,“这是我新收的学徒,都是托人牙子,在城北抓的孤儿,选了五个体貌端庄,颇为健康的收用。此辈虽然笨点,但胜在吃过大苦头,好学肯钻研,最重要是服管教。又不通武艺,都签订了血誓,暂时充用,勉强算够了。不过咱们得了牌照的事,这几日就要传开,来寻求合作的商家,一准不少,,再说您还让我去招罗,沈两位掌柜,这门脸实在是太寒酸,您看……” 许易挥了挥手,将咬得满嘴流油的包子吞了,“这点破事,你别跟我说,你自己做主,我不搀和。对了,夏姑娘今日来过没有?“ 心门不经意间被敲开了,许易也难免像毛脚中二学生,心头小鹿乱撞,酸酸甜甜的滋味,让他快要沉醉了。 袁青花笑容古怪,“早来呢,换门脸的主意,正是老板娘,不对,二股东出的,这会儿二股东已经出去找店面去了。” “行吧,由你们折腾就成,我还有事,先去了。” 许易端起一盘包子,撞出门去。 瑞雪飘飘,已是数九寒天,神京内外,惟余莽莽,银装素裹,一派清寂。 怒狮奔腾,一列轨道车在站台边停了下来,许易亮出官符,直接进了前方的豪华专座,品着香茗,用着点心,半柱香后,已入西城。 转了两趟车,沿着神武街西行百余米,来到一座府邸前,转入拐角,套上一件麻衣,罩上遮阳斗笠,寻了个背阴的墙根坐了,忽地,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街市上的行人越发稀薄了,周边的几家饭馆渐渐热闹起来,不时有滚烫从后厨泼出,冲出好大一片污秽。 许易整个人几要被雪花完全遮住时,文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两个锦服青年行出门来,一个许易认识,是朱二公子,另一个身材矮小,形容猥琐。 许易所坐的位置,是经过精心选取的,恰好十丈之内,相隔虽远,两人的对话,却听得分明。 “文兄果然艳福不浅,此女诚乃人间绝色。“ ”哈哈,朱兄此言深得我心,改日小弟纳妾之日,朱兄可一定要来呀。“ ”一定一定!“ 寒暄罢,两人抱拳告辞,朱二公子方离去,猥琐青年唤来个管家模样的中年,吩咐套车。 第三百六十四章 取血(祝光儿生日快乐~) 中年人道,“少爷,这么大雪还要出去?” “雪大才有情调,和如烟约好了一道赏雪听箫,岂能爽约。” “可是,水姑娘那边怎么办,家主可是很中意呢,毕竟祖上的香火之情在呢。” “管她呢,冷冰冰的,只能看不能摸,老子懒得伺候,少他妈废话。“ 中年人怏怏而退,不多时,一辆华丽马车停在门前,文衙内上车后,马车逶迤西行。 马车行出足足半柱香,已化作雪人的许易动了,他不朝马车驶去的方向追去,反倒绕行到另一条街市。 许易行动很谨慎,有感知力在,大约知晓方向,要远距离跟踪一辆马车,非是难事。 果然,不多时,那辆马车再度出现在了许易的感知内。 许易从马车边抹过时,已褪去麻衣,一身青衣磊落,斗笠深沉,大步跨进眼前这座足足有五层高楼的怡红院。 在妈妈的殷勤招呼下,许易随手点了个姑娘,提了便朝绣楼攀登,惹得那姑娘咯咯浪笑,”死相,急什么!“ 行到第四层,被两名妓院打手拦住,直言此间皆是豪客才能入住。 许易拍过一张百金金票,两名打手立时被砸晕了,前呼后拥地帮着许易开了甲字四号房。 才入门,那姑娘来不及出声,便被许易捏在颈后,昏死过去。 许易将那姑娘丢上床,径直行到西边墙边,双手探出,墙壁应声而破,墙那边的文衙内正和如烟肉体交叠,缠绵一处,闻声俱惊。 不待文衙内回过神来,便被破壁而来的大手抓住,一掌劈在脑后,昏死过去,一道真气催出,按在如烟大椎穴,整个世界清静了。 刺破文衙内手指,用力一捏,浓稠的血液,滴入一个密封的瓷瓶。 往文衙内口中塞入一颗回元丹,手指上的伤口,不多时便复原如初。 半个时辰后,文衙内苏醒过来,一跃而起,四下寻常,财务一样不少,周身丝毫无害,莫名其妙。 …………………… 许易回到紫陌轩的时候,铺子已快空了,袁青花正指挥着新收的学徒搬家。 一身火红锦服的沈胖子,和须发皆白的罗掌柜,正陪着袁青花,和另外几人争辩着什么,语气颇为激烈。 远远瞧见许易,袁青花赶忙终止了辩论,另外几人怏怏而去。 袁青花却引人沈、罗二位掌柜,先进了铺子,许易随后而入。 原来许易交代过袁青花,他如今还在神京的消息,必须保密。 毕竟,陆善仁那边交代过,对外宣称的,可是派了他出京出任务。 若是堂而皇之在神京现身,岂非是陷陆善仁于险地。 许易方入店铺,袁青花便喝破他身份,沈掌柜,罗掌柜慌忙上前见礼。 如今许易的身份非同小可,无量之海,诗词双绝的名号,已传遍神京。 兼之许易新揽得拍卖牌照,崛起再即,袁青花才一邀请,这两位便应承下来。 此刻,便随袁青花一道,直呼许易为东主。 “二位能够加盟,许某很高兴,往后便是一家人,有何要求,不管是公是私,许某能够尽力的,必定尽力,至于待遇,叫照二位原来的薪资翻倍。现在二位先帮着老袁,将新店的架子打起来,争取打响头炮……” 许易的发言很简短,却很真挚,沈,罗不过是神京底层人物,能得许易这等大人看重,已甚感激,又得厚待,就差指天盟誓。 随后,许易又问询了新店的情况,袁青花道,方才来的几人,便是几家大店的东主,来寻咱们谈合作,只是开的价不合适,当咱们是菜鸟,以为咱们不清楚一块拍卖牌照的价值,被我打发了。 沈掌柜,罗掌柜亦齐齐出声驰援,尽道,有牌照在手,要成气候不难。 许易又客气两句,便着袁青花引往新店一观。 新选的店面位于神武大街,两层高楼,古色古香,颇为壮观。 许易随袁青花等人到时,屋内一帮人正忙着四处整饬,夏子陌正指挥着两名杂役悬挂招牌。 出自炼金堂的招牌,自带小型阵法,紫陌轩三字,泛着奇异光彩,聚聚散散,十分醒目。 许易招呼一声,夏子陌回过头来,眼神夹杂着莫名哀伤。 今天的夏子陌换了身装扮,一个绿色的斗篷将这个人裹得严严实实,脖颈处的领子也扎了起来,如普通人一般,全力应付着严寒。 只是一张脸,越发精致美艳了,许易印象中,只有雪紫寒美到了这种程度,较之眼前的夏子陌,却少了三分怦然心动。 天边的云层越来越厚,北风呼啸,卷得枯草残花搅作一堆,风一落,又四散开来。 气氛很怪,没有人说话,许易和夏子陌并肩而行,缓步在这煌煌神京之中。 穿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坊市,几要靠近城郭,前方的建筑稀了,道荒了,林密了,一片浩浩然白,白的令人心醉。 从正午直行到暮野低垂,许易渐渐适应了这种沉默,并开始享受这种沉默。 不经意间,行到了灞桥,孤寂的矮桥,有些残破,睡在这凄婉风中,残躯临水,分外苍凉。 夏子陌终于定住脚,“许易,我要去趟远方了?“ ”多远?“ ”还不知道,总之很远。“ ”莫非又发现古墓了,容我两日,随你一道去。“ ”这是我阴山宗之事,师兄们定然不允。” “要去多久?” “应该会很久吧。” “不去不行么?” “非去不可。” “好吧,不管多久,我等你!这里有枚传音球,你留下,若有危机,可以随时寻我。“ 夏子陌接过传音球,眸子终于在许易脸上落定,嘴唇张了张,伸手朝许易脸庞摸来,黑软的貂裘手套,方触到许易肌肤,眼泪决堤。 此刻,百丈高空之上,萧浮沉跨坐在着一头秃鹫,冷笑道,“其蠢如猪,混不知死之将至。” 相隔数丈,跨坐在另一头秃鹫的大管家催促道,“侯爷花了十万金,也不过买了这三个时辰的御空权限,时间差不多了,送两人上路,成全他们,在九泉之下,做对同命鸳鸯。” ps:光儿十九岁生日快乐!祝年年十八~ 第三百六十五章 惊变 萧浮沉点点头,伸手掏出一块圆形器物,那器物状若铜钱,乃是个发射装置,一排排细密的王蝎针,紧紧地箍在装置内,装置中见有个圆孔,其内正躺着一颗赤红的珠子,正是天雷珠。 萧浮沉并大管家,各手持一枚装置,以二人落点为中心,相距十丈,同时平举手,相视一眼,同时撒开,那器物急速下落。 二人飞快搭箭,流星赶月射出两道利箭。 利箭赶至三十丈高空,许易汗毛猛地乍起,才要动作,却被夏子陌扑倒在地,瞬间,只觉全身被包裹在宽大的羽翼里。 夏子陌方扑倒许易,两只利箭分别于十丈高空,精准地击中了两枚天雷珠,巨大的爆炸后,产生如飓风一般的气浪,狂暴的王蝎针,笼罩了方圆百丈,数十根王蝎针,瞬间刺入夏子陌后背。 许易惊呆了,剧变骤发,并不让他震撼,他震骇的是,他切切实实被两扇巨大的羽翼死死包裹住了,再看夏子陌半张脸上,遍布星文,口中吐出的也是幽蓝血液。 他想挣开,却被夏子陌死死抱住,他生怕奋起神力,将夏子陌双翅折断。 渐渐地,他感觉到夏子陌双翅的力量在快速流失,束缚之力越来越轻,这时,耳畔忽地传来了惊呼声。 “妖物,竟然是妖物,这,这是幻化期的老妖,东叔,这,这,这……” 萧浮沉口齿不清,几近凌乱了。 爆炸一生,地上二人必无幸理,他和大管家急急驾了秃鹫,来看战果。 哪知道还会落地,便见着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个绿裙女子竟生出一对硕大斑斓的羽翼,却依旧是人首人躯,左右双翼,各有一根泛金的翎毛,遍布龙纹。 萧浮沉自问有些见识,却依旧见不明白这到底是何妖物,此女他见过,分明就是人形,妖化人,人化妖,至少得是幻化期的老妖。 "绝非幻化期,没见其头颅还是人形。” “那岂非是化形期,这,这不可能吧!” “少爷,别说是化形期了,就是幻化期的老妖,也绝非天雷珠能伤得了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真是太奇怪了。” 两人不敢靠近,驾驶者秃鹫,低空盘旋。 “不管如何,如此妖物,必定价值不菲,那两根金羽雕翎绝非凡品。“ 萧浮沉话音方落,便驾驶着秃鹫,俯冲下去,要去收捡妖尸。 大管家方要叫停,一道人影从妖躯下钻出,萧浮沉吃了一惊,方要驾着秃鹫深空,许易身形已到,抓入秃鹫两条腿,奋力一扯,硕大的身躯,转瞬撕作两半。 半空中血雨飘飞,萧浮沉惊怒交际,挥掌打出一道气浪,岂料,许易不躲不避硬受一击,半边肩胛骨削飞大块血肉,身形如电,已缠到近前。 萧浮沉本就对许易畏惧已极,此刻,再看许易这遍布青筋的死人脸,浑身早吓得冰凉,再见其悍不畏死,猛扑而来,直吓得大呼“东叔救命”。 许易却不管不顾,单手连化三圆,霸力诀发动,十八牛之力轰然而出,空气都要被狂暴的拳劲点燃了,一拳挥出,萧浮沉身上的法衣尽碎,小腹破开大洞,整块身躯的骨头尽断,鲜血狂喷,哼也没哼,便跌倒在地,昏死过去。 “贼子尔敢?” 大管家狂喝一声,一柄墨色长刀挥动,冷冽的兵气狂飙而来。 许易不待回身,便引弓搭箭,三只云爆箭,连珠射出,一箭射破兵气,另外两箭同时射中大管家身躯,剧爆一响,大管家化为飞灰。 许易唤出赤红小旗,轻轻摇动,大管家阴魂还未聚齐,便自动消散,投入小旗中来。 许易顾不得打扫战场,狂扑向夏子陌,揽她入怀,试探她的鼻息,呼吸越来越弱,无论他如何呼唤,只是不醒。 许易抱起夏子陌,行到萧浮沉近前,伸脚踏在他左腿上,咔嚓一声,萧浮沉的左腿碎成一堆骨渣. "啊!” 剧烈的疼痛,催得萧浮沉苏醒过来,唤出一颗极品回元丹,便要塞进口中。 许易大手一抓,回元丹便入他手,赶忙塞进夏子陌口中。 萧浮沉这举动,倒是提醒了他,赶忙唤出自己仅存的两颗极品丹药,一股脑儿全投进夏子陌口中。 诡异的是,如此丰沛的药力入口,夏子陌身子除了暖和了些,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气息还在迅速减弱。 许易目眦欲裂,又伸出脚来,将萧浮沉右腿踏作粉碎,萧浮沉痛苦惨嚎,鼻涕眼泪哗哗而下。 “解药,我要解药!“ 许易怒声吼道。 ”解药,有,有解药,我……咳咳,我回去给你拿,别杀我,千万别杀我!“ 萧浮沉惊恐欲绝。 话音方落,许易猛地一脚,将他头颅踢爆,哭丧棒催动,魂飞魄散。 快速收拢两枚须弥环,不管有无禁制,皆用小破界术破一遍,滴入鲜血入内,搜罗半晌,除了他认识的补气丹,回元丹,再无其他丹药。 眼见着夏子陌的身体越来越凉,许易吓得眼眶都红了,唤出一堆瓶瓶罐罐,抓起大把寻常丹药,往夏子陌口中灌来。 忽地,瞥见一物,一巴掌扇在脸上,抽得脸颊迅速高肿起来。 他竟发现了蟒牯珠,久未遭毒,他都快忘了此物。 赶忙掰开夏子陌的嘴巴,将蟒牯珠塞进去,大手挥出,劲风自生,裹着蟒牯珠直入腹中。 忽地,他眉峰一跳,收起瓶瓶罐罐,和两枚须弥环,抱起夏子陌,朝密林投去。 他方去,便有巡天骑士到此,天雷珠的剧烈爆炸,还是惊动了官家。 许易抱着夏子陌,一口气奔入密林百余里,寻了一块闪避,攀沿而上,拎着得自大管家的墨刀,猛砍一通,凿出个浅浅山洞,抱着夏子陌在里间坐了。 蟒牯珠果有奇效,不多时,夏子陌竟幽幽转醒过来。 许易欢喜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紧紧抱着她。 “我,我这样子……还是让你……见到了……咳咳……” 一句话未完,夏子陌咳出一捧蓝黑污秽。 第三百六十六章 心结 许易小心帮她擦净嘴巴,温声道,“别,别说话!” “不,我……要说……如果不说……我怕没机会再说……对不起……我骗……骗了你!” 夏子陌凄婉地望着他。 ”没事,没事,你好了就好。“ ”真的没事儿?我不信……你怎么不敢看我……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特别吓人……“ “别说了,养好身子要紧。” 许易心如乱麻,先前半盏茶发生的一切,带给他的震撼,比他两辈子加起来都多。 “对不起……我真的不……不是故意的……你别阻止我……让我说……说完我就舒坦了……其实我现在很安心……很开心……至少能死在你怀里……不用离开……孤零零的离开……你肯定很奇怪我怎么……变成这样……不止是你……我也很奇怪……咳咳咳……” “别说了,别说了……” 许易眼泪如雨,他才爱上一个姑娘,却变成这样,他可以爱上一个人,他怎么能爱上一只妖…… “对不起!” 夏子陌伸出手来,想要替许易擦干眼泪,却见手虽五指,却已斑斓,心中一片冰凉,颓然落下。 山峰寂寂,北风呼啸,风雪交回,一片苍茫。 夏子陌又剧烈地咳嗽几声,吐出大片血污,精神好了几分,低声诉说起来。 原来,夏子陌自广安返回神京后,熊奎便用夏子陌从许易处截得的十余万金,重立了山门。 没多久,夏子陌二十五岁的生日到来,熊奎众兄弟替夏子陌热热闹闹庆祝了生日后,夏子陌回房安歇。 当夜,夏子陌作了个奇怪的梦。 一个艳丽无比的女人低声向她倾诉,自称是她的妈妈,称呼她为孩子,告诉她,在后山的古柏树下,有留给夏子陌的礼物。 彼时,夏子陌未作深想。 岂料,一连七天,这个梦境总会重复出现,奇怪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梦里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第八天,梦境停止,夏子陌的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 次日一早,她赶到后山,寻到了那颗古柏树,往下挖三丈,竟在虬扎的树根中央,发现了一个金匣。 打开金匣,里面除了置放数十万金票,还有一封信。 展开信封,夏子陌一读,整个人就痴了。 按照信里的说法,夏子陌不是人,不是妖,竟然是人妖结合的产物。 信是夏子陌梦里那个艳丽无比女人写的,梦里那个女人自称夏星光。 二十五年前,夏星光游历一个叫做大唐的恢宏国度,偶遇一代名僧卡神通,舍辩七日,情愫暗生,一夕风流,珠胎暗结。 岂料那卡神通竟是佛门布下的圈套,专为暗算夏星光,趁着夏星光怀有身孕,元气大伤,佛门高手齐出,誓要擒拿这化形天妖。 一场大战,夏星光元气大伤,动用禁法,穿越空间,流落大越,最终在阴山宗山门后,诞下夏子陌。 而夏星光勉强诞下夏子陌,元气将竭,几乎维持不住人形,无奈只好将夏子陌放置于山门之前,留书襁褓,录其名姓,并在夏子陌脑中种下禁制,二十五岁那年禁开。 故此,二十五岁生日当晚,夏子陌才会做这诡异怪梦。 自那日后,禁制冲破,夏子陌身上的妖气,便开始扩散。 故此,夏子陌才会一日美似一日。 如此惊变,落在夏子陌身上,无异晴天霹雳。 当今之世,人妖大防,深入人心,作了二十五载的人,陡然要她承认自己的妖身,夏子陌怎么也不能接受。 沉痛的日子,身体的变化慢慢显现,身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到得后来,成了星文,只要她足够愤怒,甚至还能张出翅膀。 夏子陌越来越烦躁,只有在想到古墓之中那荒唐小贼时,想到那荒唐小贼触碰自己羞人之处事,心底的羞涩才会将这烦躁冲进。 终于,有一天夏子陌忍不住了,她再不接受现实,现实也会接受她。 她留在人间的时间越来越少,她知晓自己和许易之间,无形之中,已经横亘了一道天堑,可心之所往,形岂能抑? 她就想在离开人间前,再看一眼许易。 想,便去了! 夏子陌去了广安,彼时,他不知许易大名,只知易先生,好在见过许易本来面目,广安城中许易画像不少,这才得了许易真名,打听到了许易身份。 岂料许易已入京城,夏子陌才又急着往京城赶,花了不少钱钞,在警卫部问到了许易的下落。 数万里的辛苦,夏子陌从不曾对许易说,只说是巧遇。 絮絮说完因果,夏子陌眸子间流露出化不开的忧伤,“……知道我为什么拉你去灭姚怪?去战霸州五虎么?我是想趁机受伤,能待在你身边,让你照顾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入股天猫,并改名紫陌轩么?因为我知道我要走了,想在你的世界,留下最后的印记。我想你喜欢我,那样我会欢喜,我又怕你喜欢我,因为我终究会离去。我真的不想离去,让彼此两相无依。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说我现在很幸福么,因为我不用离去,我可以长眠在你怀里……” 夏子陌安详地闭上眼睛,许易心如刀割。 一夜无话,许易痴痴坐到半夜,夏子陌呼吸渐渐匀停,下半夜时,一对宽大的翅膀,也收进了身体,脸上的星文渐渐淡去,只是脖颈处星文,浓烈了不少,射入体内的王蝎针,也叮当落地。 显然,毒性慢慢地缓解了。 说来九幽液,乃是天下七毒,中者必死,偏生乌程侯为增大打击面积,稀释了毒液,浸泡王蝎针,一根针头上沾染的毒液,实在有限,虽说夏子陌中了不少针,集合起来,也不到那滴九幽液的千分之一。 而蟒牯珠恰是解毒圣品,虽不能尽解九幽液之毒,却能大大的缓解。 最关键的还是夏子陌的变态体质,旁人若中九幽液,哪怕万一,也立时毙命,她却硬生生地撑到许易想起蟒牯珠,并且在蟒牯珠的催发下,成功克制了毒性。 天外泛起鱼肚白,山中已是浩浩一片,风吹雪舞,凄离迷楚。 第三百六十七章 西贺牛洲 夏子陌站在洞口,重新披上了斗篷,整个人裹得严实,只露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蛋。 许易依旧坐在地上,低了脑袋,酸涩悲苦,填满了他的胸膛。 “我走了?” “去哪儿?” “重要么?” ”………“ 许易过不了心中的坎儿,他虽没有这个世界的人妖大防,见妖必灭,可让他爱上一只妖…… 可他又无法欺骗自己,对眼前这玉人的眷念和热爱,更有舍身为己的救护之恩。 纠结,深深的纠结,让他快要将嘴唇咬破。 他还是迈不出那道坎儿,他更不愿欺骗夏子陌。 夏子陌内心纤细敏感,许易的心思,她全然知道,内心凄苦已极,却自无言。 ”你保重!“ 夏子陌身形一展,撞入茫茫风雪之中,才离开洞口,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 许易闷坐无言,聚无益,留伤人,欠的这份情债,只能默默埋在心底。 夏子陌一口气狂奔出上百里,四野茫茫,天宽地阔,她越发显得孤寂了。 “臭贼,臭贼,臭贼……” 双脚乱踢,积雪狂飙,夏子陌心中酸苦到了极点,腰间的灵禽袋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夏子陌正苦闷,一解灵禽袋,瑞鸭跳了出来,浑身羽毛直抖,气鼓鼓骂道,“甩了活该,活该被甩,丫丫个呸呸的,本少爷多少天都没吃饭了,谁他妈知道,想饿死本少啊,老早就知道你跟那小子没戏,非不信,明明是妖,偏要爱上人,你这纯是自找的。” 瑞鸭非凡物,夏子陌甫一现身,身上的那淡淡的妖气,便被它捕捉到了,故此一出灵禽袋,便直奔夏子陌面前的条案。 今次,它虽被封锁于灵禽袋中,对外间一切,却感知如常,知晓她和许易之间的变故。 “再乱呱呱,姑奶奶炖了你!” 说着,夏子陌丢出一堆熟肉。 瑞鸭早饿疯了,猛扑上去,大口撕扯起来,嘴上还呱呱不停,“什么破肉,猪食都不如,没玉盘,没金碗,就这么着让本少吃,本少也只能说虎落平原啊……” 夏子陌烦心地不行,丢出那块控制瑞鸭的金项圈,套在瑞鸭脖子上,“你走吧,姑奶奶天涯漂泊,带上你这吃货也是个累赘。” 瑞鸭嘎一声,炸了毛,绕着夏子陌扑腾乱飞,“谁是累赘,谁是累赘,没我,你找得到西贺牛洲?” “我找西贺牛洲作甚?“ ”你不想见你妈妈?“ ”我妈妈?你怎么知道她在西贺牛洲!“ 夏子陌的声音陡然拔高,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了。 瑞鸭得意洋洋道,“这天下还有本少不知道的事?世人庸俗,不识真佛。” “少啰嗦,赶紧说。” 夏子陌玉手一伸,瑞鸭脖子上的金环,飞入她手中。 “别别别,我说我说就是。你恐怕还不知道,这天下疆域,到底是怎么个构成,我也懒得细说,我只能告诉你,西贺牛洲乃是我妖族圣地,其广袤几乎无穷无尽,咱们所在的大越王廷这片大陆,和西贺牛洲比起来,与其说是大陆,其实就是茫茫海上的一个巴掌大的小岛。先前听你说,你母亲既是化形期大妖,定然会前往西贺牛洲,那里才是妖族圣地,灵气充沛。和西贺牛洲相比,此地简直就是不毛之地。” 瑞鸭嘎嘎乱飞,小嘴吧嗒,吐字倒是极为清晰。 夏子陌听得呆住了,她一生未出过大越,如何想到天下竟是如此广阔。 真要去找母亲,臭贼怎么办,一想到臭贼,她又忍不住悲戚起来,他都不要自己了,自己怎么那么没用,还惦记他作甚。 转念又想,自己明明就预料到这个结局,为什么真到这个结局来临,却又这般难受。 “嘎嘎,又动春心啦,嘎嘎,妖怪想男人啦,嘎嘎……” 瑞鸭嘎嘎怪叫。 夏子陌正待大怒,眉峰一紧,一把抓住鸭子,展开身形,朝林中狂飙。 她方逃开,一个瘦小老者站在一块黑峻峻的飞毯上,狂飙而来,到得近前,才看清哪里是飞毯,分明就是一只身形及薄的怪鸟。 老者驾着怪鸟在夏子陌先前停住之地,不住盘旋,手中拿捏着一块水晶玉盘,一道浅浅的灰线在水晶盘上,飞速游动。 “且让你先跑会儿,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妖物,竟让这三十年都不曾震动的搜妖盘,都发出蜂鸣声了。” 老者仔细观察雪地上的脚印,越看越是心惊。 地面上就有两种脚印,一种是人的鞋印,另一种倒像是鸭蹼的印记。 “难道是某人豢养的灵兽?不可能,就是妖骏驰的啼魂犬也决计没有这么强大的妖气。” 老者默默盘算,心中委实难以决断。 道理很简单,能豢养具有如此强大妖气的妖物,主人的实力还用说么。 他文某人耗费百五十年光阴,跨入感魂境不容易,回首百年,那些曾经惊才绝艳,纵横天下的妖星,天才们,又哪里去了,绝大多数此刻怕已化作一坯黄土,而他文某人却成就了感魂大能。 所恃者,不是别的,正是这份难得的小心谨慎。 老者盘算许久,终于定计,决议先尾行一阵,再做定夺,风头不妙,立时扯呼。 …………………… 许易在洞口枯坐许久,心中又酸又涩,可无论怎样努力,都跨不过心头的那道坎。 愁闷到了极处,重重一拳擂在山壁,打塌大片山石,身形一展,直朝浮屠山掠去。 跨进炼房,晏姿正围在炼炉边,操持锻锤,叮叮嗙嗙,敲打在一块短刀上。 直到许易咳嗽一声,晏姿才回过神来,放下锻锤,疾步迎上前来。 几日不见,晏姿整个人瘦了一圈,许易以为她急于求成,宽慰道,“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吧,时间多的是,路过青坪时,我见你房门都锁着,肯定这几天都泡在炼房,去休息吧,别累坏了。” “公子,我不累,我现在已经有些摸着门道了,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帮上公子了。” 晏姿天资极高,锻炼血器的关键,不在别的,就在熟能生巧,而要熟能生巧,则需要大量的炼器原材。 第三百六十八章 气海后期 别处原材难求,此间近乎无限量供应,晏姿用心之下,自然进步飞快。 在许易的严词命令下,晏姿装着满心的甜蜜,一步三回头地出得洞府,回了青坪上的厢房休息去了。 许易则转回练功房,封闭门禁,盘膝坐定,取出阴极珠,滴上从文家衙内身上取来的血液,伴随着许易念动引魂诀,阴极珠上,顿时光华大作。 两柱香过去了,阴极珠上,依旧毫无动静,而阴极珠上的光华,彻底归于沉寂。 许易稍稍纳罕,便明白问题所在。 这颗阴极珠封禁许久,灵力怕是有所降低,按阴极经中录述,这颗阴极珠既引魂,又靠魂养,早些年,在丧心老人手中,阴极珠一经催动,方圆千里的游魂尽皆归来,如今只怕凶威大灭。 当下,许易出得洞府,朝城中掠去,月上东山之时,终于赶到柳泉街,此处靠近城墙,是城中距离苍龙山最近的所在。 靠着精妙的感知力,许易成功搜寻到一处空房,跃身入内,寻了一间厢房,紧闭门户,再度滴上鲜血,催动阴极珠,默念引魂诀,不过半柱香,便有一道阴魂飘飘荡荡入户而来。 那阴魂入户,窥见乃是有人做法,大惊失色,便要遁逃。 许易早有准备,禁魂诀催动,一滴鲜血滴在阴极珠上,顿时一道光墙,将那阴魂束缚在内。 阴魂发了狂猛撞,那光墙却坚若磐石,不可动摇。 “别撞了,咱们聊聊!” 他传出一道神念。 那阴魂唬了一跳,寻常武者,谁能以神念沟通阴魂?那非得阴魂到了感魂境,才有此本事。 “聊什么,速速放老夫出去,否则别怪老夫发动禁术,玉石俱焚!” 那阴魂张牙五爪,厉声啸道。 许易微笑道,“已经落入此等田地,文先生就不用装了!” 那阴魂悚然一惊,缩成一团,“你,你,你想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姓文!” ”某求文先生,别无他意,只想问不败金身功法!“ 许易寻文家衙内取血,正为求不败金身功法。 他从周夫子处得知,不败金身失去最后三层,被皇室传于当年的六大护卫,其余四家早断了传承,独有水,文两家,尤其以文家最为显赫,竟成了大越有名的世家大族。 而水家,因他许某人之故,已经轰然倒塌,要想取血,太过困难。 自然,他便将目标盯上了文家。 ”阴极经?莫非是阴极经?此等邪功竟再度现世。“ 那阴魂忽地身躯狂舞,状若疯癫。 许易也不催促,任他癫狂。 不多时,那阴魂沉寂下来,语调转冷,”罢了,邪功不邪功,与我何干。你若能应某一事,某将不败金身前三层,倾囊相授,若是不应,你便是将某抽魂炼魄,某也宁死不从。“ ”你试言之?“ 许易知晓游魂之苦,此类多是含冤含愤,或有未了心结,不肯归于幽冥。 许易对此辈只有同情,毕竟说到底,他也险些成为此类。 故此,他根本为想过用残酷之法,逼问法诀。 若成最好,不成,他运转化魂诀,化去阴魂这段记忆,就此放逐,再寻其他游魂。 随后,那阴魂道出一番要求。 原来,这阴魂乃是文家旁支,因着颇有天赋,成就气海境,便被文家收为客卿,赐下了不败金身前三层。 岂料一次家族任务,遭遇强者,身死魂逃。 这人唯独惦记怀有身孕的媳妇,迟迟不肯散去,偏生神京之内,阳气太盛,他根本不敢突入城中太深,偶然也是附上野猫野狗之身,却始终见不到妻儿。 如今已持续三载,他阴魂已到极限。 今次,恰逢许易催动阴极经,他受召而来,便托付许易探视他遗孀,最重要的,若是诞下麟儿,便将不败金身前三层转传他儿子,也算了却他一桩心愿。 佳夫佳父,拳拳之心,许易又怎会拒绝,当下,指天起誓,若有失言,武道崩殂。 许易起了誓,那阴魂也不再要求,当下,便将不败金身的前三层功法,录述下来。 许易用笔详尽记下,放开禁制,道,”老兄稍等,待某用化魂诀,化去这段记忆,便放老兄离去。“ 他行事和丧心老人大相径庭,丧心老人虽得这化魂诀,从来不屑用之,但凡阴魂,只要被拘来,不管从与不从,利用之后,近乎用阴极珠吸纳,天长日久,便养就了这阴极珠的滔天戾气。 被大禅寺的小镇压术封禁这许多年,才化去不少。 然则许易能推己及人,又有了尘这游魂为师在前,对游魂的态度,和丧心老人完全是两种境界。 故此,他得了术法,便不愿杀伤。 岂料,他传音方罢,那阴魂颓然道,”某心事已了,存世无意,归于幽冥,也是消散,不如投入这阴极珠,也许还能见上吾儿一面。“说罢,钻入这阴极珠,黑光一闪,阴极珠上多了一缕细若毫毛的纹络。 若有佛家高僧在此,当能认出此纹络乃偿愿络,乃是高僧化解冤魂猛鬼,收于佛珠后,才会生出的纹络。 得了功法,许易立时折回浮屠山的洞府,闭关参悟起来。 他发现唯有在潜心用功之时,夏子陌的身影才会从他脑海中稍稍移出,除此外,那俏丽的身影,凄婉的眼神,无时无刻,都似钢刀挖心。 默默研读不败金身的第二,第三层心法,果如陆善仁所言,乃是温养筋络的法门,化灵丹为汤药,日日浇灌,搬运气血,温养筋络,修复修行不败金身第一转时,给筋络带来的隐伤。 知晓了方法,便简单了。 时间溜得飞快,忽忽半月过去了。 这日,许易赤身安坐于鼎炉之中,赤红的药水中,清香扑鼻,温和的地火,煮得锅中嘟嘟作响。 当赤红的药水,再度转黑之际,许易腾空而且,双手一推,一道浑厚的气墙,喷涌而出,撞在厚实的硬铁锻造的墙壁上,立时砸出个硕大的陷坑。 气墙喷涌,正是气海后期之境的征兆。 第三百六十九章 真正的藏锋式 许易的确跨入了气海境,这半月时光,他修成了不败金身第二转,第三转。 说来天方夜谭,其中辛苦唯许易自知。 这半月时光,被他分作两部分,白日继续御气炼器,晚间则修行不败金身。 不败金身第二转,第三转,重在修复筋络之隐伤,需珍贵药材泡制药材,佐以沸腾药水,修行者置于沸水之中,运功搬运气血,携带药力,配以独门心法,以滋养受损筋络。 许易没有选择珍贵药材,而是直接以更珍贵的极品回元丹作材料。 这十五日时光,他总计消耗了九十八粒极品回元丹,折合金票,逾三百万金。 旁人别说气海境,就是凝液境,能拿出三百万金的也屈指可数。 更何况,即便是有这天量财富,肯下血本,也没有他那般强悍的灵魂力,足以承受这至强药力的冲刷之苦。 每日炼器,继续熟练真气运用,平息血脉,晚间搬运气血,吸收药力,修复筋络。 强悍灵魂力,以及紫陌轩产生的丰沛生金能力,给许易提供了得天独厚的修炼环境。 水家老祖十载之路,许易旬月便达到了。 不败金身第三转修成,许易气海再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丹田之内,真气越发凝结,成了一个硕大的气团。 与此同时,白腻如脂的筋膜,也渐渐转红,好似一块肥腻的红肉,紧紧附着在筋络表面。 锻体期炼皮骨,气海境炼筋膜,凝液境炼脏器,感魂境移髓换血,肉身凝练到极致,灵魂乃壮大。 如今许易的筋膜几已凝练,直到筋膜和筋络交合,气海境便走到了顶点。 此刻,他筋络舒张,真气凝稠,双掌击出,气墙顿生。 一掌击出,许易胸怀陡阔,心念一动,一道圆划出,身子直飚而进,置身疯狂旋转的气墙之中,不败金身催动,血肉飘零,铁骨铮铮,并不断裂。 许易却心中窃喜,服下一把回元丹。 原本,不败金身的二转,三转,只是温养筋膜,对肉身的抗打击力度,并无显著提高。 但他的极限锻炼,让筋膜快速催发,以至于顺利进阶到了气海后期之境,便连不败金身也更进一层。 虽说还不能完全防御住气墙的攻击,但只是血肉飚飞,对许易而言,已算不得极限伤害,只要丹药充足,他这不败金身第三转,和水一的不败金身第四转,几无分别。 气海后期既达,许易憋在心中已久的藏锋式,终于可以演练。 归元掌借鉴的诸圆之妙,而藏锋式借鉴的却是诸圆过定点。 气海中期之境,许易无法使用藏锋式,是因为中期催发的气浪太弱,而藏锋式的催发,需要时间,只怕诸圆未至,气浪已消,形成不了强大合力。 而修炼到了气海后期,气墙已足够壮大,叠加大过了衰减,这便为许易使用藏锋式,创造了契机。 当下,他纵身出了洞府,跃至青坪之上,藏锋式催动,一圆,两圆…… 气劲非是力道,巨大的反震之力,约束了许易能击出的力量极限。 而气劲则不痛,理论上,许易可以一连催出无数圆,再让诸圆汇聚,一道击出。 然而,理论终归是理论、 气海后期,使用藏锋式依旧有约束,这约束,便是施法时间,和气劲消散幅度之间的矛盾。 故此,此刻许易跃身青坪,正是为了在施法时间,和气劲消散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不到十次的试验,许易轻松就找到了这个点。 六圆之力,六道气墙叠加,已是极限,再往上,因为施法时间的增多,导致新圆未生,旧圆已灭,再催生多的气墙,也都失去了意义。 六圆之力,除去施法的时间,导致气劲的消散,最后叠加一处,产生的威力,足有三道气墙之威。 这三道气墙之威,可非是彼时古墓之战,陈风雷对战姜南浔使出的龙江三叠浪那般,彼时的三道气墙,乃是一墙分三,波段夹击。 而许易的藏锋式这六圆之力,聚齐的三墙之威,乃是气海后期顶尖强者的三道气墙的威力,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 窥得堂奥,许易沉心宁神,双手推出,各自连化六圆,气海之中,风起云涌,中央气团瞬间炸开,各种气流朝周身筋脉狂涌而起。 霎时,以许易为中心,一道又一道的恐怖气旋,瞬间飙生,整个青坪产生了巨大的气旋,便连青坪附近的几间青石厢房的石壁也被这强劲气旋,刮得寸寸脱落。 恐怖的气旋不住叠加,终于聚齐了滔天威势,巨大的漩涡,搅得青坪之上的遮掩阵法,都不住晃动。 终于,十二道气旋汇聚,许易双手一送,十二道气旋合一,汇聚出一道长达三丈的粗壮气龙,喷涌着朝对面山峦轰去。 气龙一口气飚出百丈,身形迅速缩小,可怖的力道,瞬间让许易变色,但因对面山峦相距,不过百余丈。 许易万没想到一击之威,竟是如此的惊天动地,赶忙一缩头,溜进洞府。 他方窜进洞府,便听轰然一声巨响,气龙竟然直直撞上对面的隐匿法阵,瞬间瓦解了法阵,直直轰在青坪之上,猛烈的攻势,竟让巨大的青坪坍塌。 彼时,这青坪之上,正举办着宴会。 巨龙奔来,众人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巨龙已到近前,人人只顾御身,哪管得上防御。 轰的一声,青坪坍塌,众人尽皆伏附在闪避之上,瑟瑟发抖。 惊变骤生,所有人都惊呆了。 忽地,洞府豁然打开,一人溜进洞中,余众仓皇而入。 洞门死死闭合,众人的心肝依旧噗通猛跳,不得落定。 恐怖,太恐怖了,隐匿阵法,只隔绝外观内,并不妨碍内观外。 谁都看清了击中青坪的猛烈一击,究竟是何物。 如此恐怖的气劲,几乎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只怕便是凝液境的至强者,也决计打不出如此一击。 “少国公,你究竟得罪了何许人物,竟引得对方如此不管不顾,在这浮屠山就动了手!” “我怎么知晓,散了散了,都赶紧散了!” 朱大公子心情瞬间恶劣,原来此间洞府,正是他租赁的外宅,收养了几名人间绝色,常在此间享受神仙生活,从不曾出过乱子。 第三百七十章 倒霉催的朱大公子 朱大公子挥散众人,心中始终惴惴,他身娇肉贵,长于算计,害人非少,是个躲在背后摇小扇子的角色,从不曾冲锋陷阵。 陡然被人直接打上门来,朱大公子完全搂不住了,只道是被仇家盯上了。 正惴惴难安,便听有人在洞外叫门,听声却是浮屠山大管事。 朱大公子赶忙将门打开,不待大管事相询,便主动将责任揽下,直言和一众朋友饮酒兴狂,比斗之余,震塌了青坪。 大管事肃然起敬,抱拳道,“素问少国公文采风流,岂料武道亦是不凡,青坪乃有阵法护持,寻常凝液强者都无法破坏,没想到竟叫国公爷做到了,诚乃豪杰……” 朱大公子越发心惊,念头一转,传音大管事道,“换个地方说话。” 浮屠山乃是皇室产业,朱大公子和皇室的关系,尽人皆知,大管事不敢怠慢,挥散众手下,随朱大公子入洞。 朱大公子二话不说,当先塞过一张金票,”还请老兄笑纳。” 大管事不着痕迹地将金票手下,堆笑道,”您这是作甚,青坪塌了,若是别人弄的,少不得得摊上事儿,既是您弄的,管事处只有欢喜的份儿,就当恭祝国公爷神功大成。” 朱大公子道,“大管事客气了。某非为此事,而是想请大管事将这浮屠山诸位花名册,借朱某一观。” “此事怕是不妥,顾客信息,乃我管实处最高机密,若有泄露,浮屠山生意势必一落千丈,蒋某亦有杀人之祸!” 大管事连连摆手。 “我不说,你不说,又有谁人知晓?” 朱大公子又塞过一张金票。 敌手不明,令他寝食难安。 大管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朱大公子阴仄仄道,“不瞒老兄,想要坐老兄这个位子的人,可不少呐!” 大管事面色陡然一变,复堆起更灿烂的笑容道,“明白,在下全明白,要不是国公爷在背后力顶,我哪里能坐稳当,这名册对别人是秘密,对您算得了什么。“ 说着,大管事手中多了厚厚一本名册,朝朱大公子递来。 朱大公子接过,快速翻阅,很快,视线便在某一栏上定住:许易,副十户,警卫部听差,居住甲字三十七号。 ”甲字三十七号在哪里。” 朱大公子厉声问道。 大管事稍稍沉吟,伸手朝对面山岚一指,“就在您对面!” 刷的一下,朱大公子的脸色惨白。 当见到许易的名号时,他便觉不好,再听大管事证实许易便住在对门,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测。 摆明了,这是姓许的怀恨在心,不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来寻后账来了。 朱大公子心中万分焦虑,若是旁人,绝难给他带来如斯压力。 实在是现如今这姓许的锋芒太盛,仅凭三首词作,便博出惊天文名,在皇宫之内,也生出大批拥趸,据朱大公子所知,甚至皇后娘娘都十分赞誉那首“问情”。 更麻烦的是,此人又是无量之海,资质惊人,为怕其人遭暗手杀害,禁卫指挥使甚至放出话来,若有人敢动歪心思,便是和整个禁卫上下为敌。 无疑,禁卫体系已将此人看作自家人。 如此人物,只靠国公府上轻松一现,便为自己网络了厚重屏藩,已不是他朱某人能算计的了。 朱大公子不住嗟叹,一张俊脸皱成了黄瓜,瞧得大管事莫名其妙,方出声询问,朱大公子瞬间变换面目,将花名册递回,”没什么大事,就是撞上个不想见的人,大管事请回吧,朱某要休息。“ 目送莫名其妙的大管事远去后,朱大公子唤来飞马,骑跨了,便朝许易洞府赶来。 他是个能屈能伸的家伙,眼下,他拿许易实在无可奈何,唯有开诚布公谈上一谈,让对方出了这口恶气,这桩梁子才有可能消减。 他自认为,说到底,双方没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不过是面子上的矛盾。 许易若要面子,他朱某人这回宁肯舍下面子,给足他面子。 对朱大公子的造访,许易诧异万分,待朱大公子隐晦渗透,许易才弄清楚他轰出的大招,砸中了朱大公子的洞府。 而正是这隐晦渗透,让许易摸着些门道。 ”不知少国公住在对面,许某练拳不慎,少国公多包涵吧。” 许易姿态颇高,捏腔拿调。 “什么不知道老子住对面,什么练拳,分明就是杀人,有练拳出这等大招的,还正冲我来,我怎么那么不信。” 朱大公子心中冷笑,面上却如春风般和煦,“许兄这话就外道了,你我虽然有过小小误会,那都过去了。鄙府将牌照出售给许兄,虽说是许兄力夺的,别忘了朱某可是也在其中出过大力的,若无朱某,只怕老父已力主出售给了姜南浔……” 朱大公子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压根不存在的恩情,许易心中却越发澄澈,面上便越发冷峻,冷声道,“我已知你来意,不瞒你说,你今次若不上门,恐怕也就没机会上门了,许某此生最恨落我脸面之人,算你识相!” 朱大公子暗道果然,继而惊叹此人之大胆,这种话就敢明目张胆地说出口,越发料定许易必有所恃,急道,”误会,纯是误会,某定会重重责罚吾弟,还有萧浮沉,为许兄出气。“ “责罚萧浮沉就不必了,此人已经被我从这世上抹去。” 说着,许易手中多了一个紫色须弥环,正是萧浮沉的储物宝器。 朱大公子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踉跄几步,怔怔望着许易,瞳孔极剧放大,如见妖魔。 萧浮沉死了,鼎鼎大名的乌程侯少侯爷就这般死了,若非亲见萧浮沉的贴身须弥环,打死他也不能信。 ”他怎么就那么大胆!不好,莫非要杀人灭口!” 朱大公子悚然大惊,方要动作,许易身形一晃,堵在了洞门,抱臂冷笑,”莫非朱兄要去告密?“ ”哪里哪里,许兄玩笑了,玩笑了。“ 朱大公子额头上冷汗直冒,心中惶恐到了极点。 第三百七十一章和三皇子妃有染 朱大公子虽也是气海境中期强者,可空有境界,少有实战,对面站着的这位是谁,那是敢和几乎气海境称王的萧姜南浔放对,狠辣敢抹杀萧浮沉的杀星。 他是土狗对饿狼,半点也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实话告诉你,我也不怕你告密,萧老王八早知道是老子干的。” 许易对乌程侯痛恨到了骨子里,不光是他的深仇,还有夏子陌的血债。 一想到那个拨动自己的心弦的窈窕秀丽的绿影,许易又忍不住心痛起来。 “杀得好,杀得太好了,姓萧的作恶多端,我早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朱大公子愤愤不平道。 话音未落,许易大手抓出,瞬间一个晶亮圆球落入手中,正是一枚传音球。 许易心思缜密,既存心引朱大公子入彀,又岂会不防备他的小手段。 他可是才给朱大公子玩了一手“掌中留影珠”,可不想同样栽倒在这条阴沟里,故此,和朱大公子摊派之后,感知力始终全面外放,便为防备此事。 许易大手握紧,传音球瞬间破碎,冷冷望着朱大公子,“朱兄,许某没想过为难你,可你太不老实,你让许某如何是好?“ 噗通,朱大公子竟跪了下来,涕泪横流,哭诉道,”许兄饶命,许兄饶命啊,朱某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朱大公子生来富贵,便连修持武道都走得捷径,占据如此丰富的资源,他也修行到气海中期,相比姜南浔这种公子中的俊杰,朱大公子除了算计,其他丝毫不足称道。 此刻,被许易逼至此地,他除了后悔自己此行的莽撞之外,心中已快被无穷无尽的恐惧堆满了,生死魂灭,这是何等的大恐怖。 许易冷道,“不杀你可以,可你得让许某放心呀!” 朱大公子不愧是聪明人,念头稍转,便回过味来,爬起身来,“我和三皇子妃有私情,千真万确,这是三皇子妃送我的定情信物。”说着,从脖颈处掏出一块纯色暖玉。 为怕许易不信,朱大公子撕下锦袍,破开手指,在锦袍上写了一篇伏辩,待血迹干涸,小心折叠起,朝许易递来。 他见得明白,要想安然走出此间洞府,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许易拿捏住自己的致命把柄。 许易收起伏辩,微笑道,“你是聪明人,我很喜欢和聪明人合作,朱兄,实不相瞒,某有一事相托……“ ”此事易尔,弄不到姜南浔的,弄个姜家人的,探囊取物。” 朱大公子长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许易有什么亡命之举,要他操办,没料到竟是取姜家人的血液便成。 他不管许易在研究什么秘法,只要自己所冒风险不大便成。 送走屁滚尿流的朱大公子,许易戴上斗笠,唤来飞马,径直下山,朝城中行去。 久雪初晴,空气中的水汽丰盈,呼在口中,莫名的清凉。 怔怔站在喧闹的紫陌轩前许久,望着“紫陌轩”三字出神,那聚聚散散的三字,似乎不停地幻成那秀丽的影子,袅袅远去,时而回眸顾盼,淡淡笑容里透着无尽凄迷。 “东主,您怎么来了?“ 沈掌柜快步迎上前来,悄声唤道,显然记得许易不可声张的吩咐。 “来看看,怎么样,生意还好吧。” 许易笑着道,实则,他知晓生意是极好的,如若不然,袁青花怎么可能短短十五日内,便给他奉上近三百万金的极品回元丹。 ”那还用说,有东主您的进货渠道,咱们的血器如流水冲出去,如潮的客人就被带了回来,生意能不好嘛!“ 沈掌柜红光满面,本就丰盈的身体,这几日似乎又膨胀不少。 换了新东家,着实令他舒坦,待遇高不说,身份也蹭蹭上涨,彼时,在租赁中心,虽说也是管事,可那是求人的买卖,任谁来了,都得点头哈腰,外人皆是一口一个“沈胖子”,如呵小二。 现如今那些老主顾攀上来的不少,谁不是一口一个“沈三爷”,叫得甜腻。 现如今他沈某人走出去,一报说是紫陌轩的三掌柜,谁不肃然起敬。 沈掌柜太知道如今的变化,是谁带来的了,对许易这位东主,真是感激到了骨头里。 许易挥退了沈掌柜,自己在店内逛了起来。 紫陌轩营业也有十余天了,却是他头一遭进来。 眼下的紫陌轩,较之曾经的天猫,档次上去了无数倍。 数百坪的交易大厅内,分门别类,极是规整,楼下是出售区,楼上是收购区,人气极旺,却丝毫不乱。 许易才转上二楼,晏姿便迎上前来,引着许易游逛片刻,便将许易引入最里间的雅室中来。 “公子可要盘账?我去把账本拿过来。” 这半月,晏姿除了要在炼房协助许易炼器,还得来往紫陌轩和洞府之间,充当血器和丹药交流的桥梁。 “行,我瞧瞧。” 许易做的是甩手掌柜,却不做甩心掌柜。 他不插手袁青花的经营,那是信任,但若连盘账也不盘了,那边没了最起码的监督,那便是放纵,对袁青花未必是好事。 很快,晏姿便将账本碰来了,厚厚三大摞。 许易接过,静静在窗前翻阅起来,晏姿捧上一杯香茗,便在一侧坐了,从须弥环中,取出一件半成的青衫,细细缝纳起来。 书页沙沙,阵脚密密,晏姿心中一片安宁,时不时敛眉看一眼公子,唯愿此刻化作永恒。 账目虽多,许易记忆极佳,不过半个时辰,便已阅完。 林林总总,他共锻造了八十余件血器,其中包括新近锻成的十余件中下品血器,再算上多余不用的四五个须弥环。 举办了数场拍卖会,共计盈余四百余万,除去花销,净利润多达三百五十余万金,几乎全被他消耗一空,仅剩了账面上些许盈余。 能花能赚,许易已经万分满意了。 他见得明白,说穿了,这个店面,是他目下修行的一个超级作弊器。 他只需锻炼血器,便有源源不断的修炼资源汇聚,而他天赋异禀的天资,恰能对这庞大的修炼资源,加以最佳利用,才有了目下修为的突飞猛进。 第三百七十二章 做把大的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却是袁青花大步行了进来。 ”东主您可是稀客,少见少见。“ 袁青花大模大样地拱手,红光满面,拉过金紫檀的太师椅,在许易身侧坐定,指着账本,道,”收入还行吧,不过血器出得太快了,必须得稍稍压货了,这几日好几家都问咱们的血器,从何处进购。“ 许易摆摆手,“经营上的事,你看着办吧,我只看账。另外,丹药你还得加速收拢,我有急用。” 修行武道已久,又从周夫子处收获诸多不传之秘,许易已知晓武道攀登,非是人人须得打熬岁月,有那天赋英才之辈,往往能一路坦途。 拿他自己而言,由锻体巅峰,而至如今的气海后期,不过忽忽数月。 此消息倘传于世间,自又是一段传奇。 然同真正的顶尖英杰相比,恐怕也算不得什么。 据他所知,名震大越的剑王冯西风,年不过三旬,已是凝液后期的修为。 有此英杰珠玉在前,许易心气自然高涨。 且他近来连破气海前期,中期,而至后期,便想在修行上,多下些心力。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想让心中存事,不至于去触碰隐藏在心底最幽暗冰冷的伤口。 “东主勿忧,这次的拍卖会,必不叫东主失望。” 袁青花面上浮起古怪笑容。 许易知晓这位一脸贱样,憋着劲儿听表扬了,心中也着实好奇,这位在布什么迷局,便配合地惊声问出。 袁青花这才得意道出始末。 原来,许易急求丹药,紫陌轩往往售得金币,便要转而从其他商铺,求购丹药。 罗掌柜建言道,不如紫陌轩的拍卖会,特事特办,只以丹药为竞拍财货。 至于他人放至紫陌轩,代为拍售之宝物,亦如此处理,只不过,最后只以拍得丹药之价值,扣除抽头,再兑成金票返还。 且为经办此次风格迥异之拍卖会,袁青花三人准备颇为充分,压着好几件中下品血器,甚至许易交付的两件大空间的储物环,亦被齐齐压制在此次拍卖会放出。 有这几大宝贝为引,倒是吸引了不小的注意力,引动了不少人,选择将宝物放置紫陌轩参拍,毕竟,有重宝之拍卖会,总能吸引豪客,竞出高价。 几日汇流,今次紫陌轩的拍卖会阵势非小,已在小半个东城修炼界,引起了轰动。 “……如何,东主,今次的阵仗不小吧,经此一役,小五十颗极品丹药,总是有的。” 袁青花得意洋洋说罢,满以为能从许易面上捕获兴奋,岂料这位波澜不惊。 许易道,“想法不错,阵仗还是太小,我问你如今的紫陌轩,在神京的诸多拥有拍卖牌照的商铺之中,地位如何?” 袁青花面上得色立止,沉声道,”东主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咱们紫陌轩新创,如何能和那些盘踞此间数十乃至上百年的老字号比较,不过是靠着血器丰盛,最近才打响些名头,若实打实地比,咱们还是位在末属。“ 许易道,”既是这般,不如靠着这把机会,一举打响名号,要干就干把大的。“ 不待袁青花出声相询,许易心念一动,桌上多了不少物件。 六根赤色短箭,个头虽小,却威压极重。 一根金黄绳子,软塌塌躺在桌上,却隐隐有金光流动。 碧绿玉简一枚,通体澄碧,造型奇特。 “此皆何物?” 袁青花虽掌柜不少时日,但见识依旧不足。 许易出声,晏姿出门唤来了罗、沈两位掌柜。 白发苍苍的罗掌柜甫一入内,视线才扫在桌上,立时便直了,飞扑而来,抓起一支赤色短箭道,”真是云爆箭,不对,触手炽热,纯度竟是极高,竟足有六支。” 罗掌柜话音方落,正如获至宝一般打量碧绿玉简的沈掌柜也喃喃开口了,“上品血器,真的是上品血,有生之年,某竟能见到真正的上品血器。” 两人状若癫狂,引得袁青花也兴奋起来,追问许易道,“东主,短箭、玉简竟都是宝贝,想必这金色绳索,也自不凡,连罗老何老沈都认不出,到底是何物,快痒痒死我了。” “蛟龙须!”许易淡然道。 ”什么!“ 三人俱惊,罗掌柜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袁青花,沈掌柜也踉踉跄跄,几不能立稳身子。 坐倒在地的罗掌柜忽地一咕噜爬起身,外出端进一盆谁来,将蛟龙须放入,龙须自浮,还有淡淡龙威压来,复又点燃一根火棒,以火炙烤,龙须丝毫无恙,倒有淡淡龙影,在火中奔跑,咆哮。 “遇水自浮,遇火而艳,龙威逼人,果然是传说中的龙须,天呐,罗某此生竟能见此神物。” 罗掌柜仰头长叹,激动不已。 沈掌柜亦颤声道,”蛟龙相传有神龙血脉,位列上三品天妖第一品顶阶,比之寻常的洪荒异种,也自不弱,其一根龙须,怕亦足价值连城,不知东主取出此物,意欲何为。“ 不待许易答话,袁青花已跳起身,喊道,“东主之意,我已明了,有此等异宝,此次紫陌轩的拍卖会,想不盛大都难!” 罗掌柜,沈掌柜其实也猜到一两分,待得袁青花坐实,各自激动不已,连连向许易承诺保证。 许易要的便是此话,当下取出一颗留影珠,将三件宝物留影,复将桌上三件宝物,收回须弥环,只余留影珠给三人宣传之用,言道拍卖之日,亲自将宝物送来。 重宝珍贵,他若将之遗留紫陌轩,那是对袁青花等人的不负责任。 交代完,许易便欲返回浮屠山,晏姿同往。 回归洞府,晏姿自去整治菜肴,许易自入洞府炼房,盘膝而坐,心念一动,唤出须弥环中诸宝。 如今,他须弥环中甚是空当,金票不过万余,极品丹药一粒也无,寻常丹药数十颗,法衣一件也无,须弥环也尽数交付袁青花发卖,如今在紫陌轩也不过扣了最后两件,等待上拍。 至于新斩获的萧浮沉,大管家的两件须弥环,以及两件血器,许易粗粗点验,便失了兴致,丢给了晏姿,被晏姿换了近二十万金,留作许易维持高档奢华生活之用。 第三百七十三章 收获(四千字大章) 此刻,许易须弥环中,不过铁精,哭丧棒,记载了星移斗转总纲的金简,赤色小旗,无名红色卡片,阴尸,极品五行阵旗,半颗灵石,听涛双剑,碧绿玉简,云爆箭,蛟龙须寥寥宝贝。 此次,袁青花要搞大阵仗,许易生恐阵仗不够,不能换得足够丹药,便想着助推一把,这一助推,几乎倾尽身家。 铁精,哭丧棒,极品五行阵旗,都是看家的宝贝,决计不可能出售。 听涛双剑,留有大用,在许易没有血器的情况下,正是进攻利器,自也舍不得出售。 星移斗转功法,得自姜家,见不得光。 赤色小旗,无名卡片,半颗灵石,太过珍惜,连许易自己都不清楚价值,生怕贱卖,自也不肯拿出。 除却上述种种,云爆箭,蛟龙须,碧绿玉简,则是他咬着牙拿出来的。 云爆箭和蛟龙须出售,等若是毁了云爆弓箭组合。 如今他修行至气海后期,真气雄浑,指剑催出,既急又烈,除了威力恐不及云爆箭,攻击速度上犹有胜之。 且藏锋式催动,已能正面硬撼强敌,六根云爆箭,已成鸡肋。 蛟龙须他还想不到细致用途,虽然珍贵,拿来此次拍卖会充充门脸,正当其时。 独独得自云中子的碧绿玉简,拿来出售,他毫无心理压力。 清点罢仅存的几样物件,许易的注意力在一口金色方匣上落定,里面唯一一封信。 彻底和姓萧的杠上后,许易心中只有杀意,懒得用此物要挟,当下取出,扯开一观。 撕扯开来,却是一张赤色纸符,纸符中央印着一个方正的“卍”字真言,那赤色似是血污染成,奇怪的色泽极不均匀,像是各种血迹汇聚而成。 此纸符方打开,哭丧棒腾地跳起,黑光大作,赤色纸符则放出盛大红光,一黑一红两道光芒方要交汇,许易急速将纸符塞回信封,仔细大量信封内侧,道道黑纹交叠,显然也非寻常纸张。 收起纸符,联想到当日萧浮沉和李修罗的交往,许易大约已猜到此纸符之用。 吃罢午饭,许易还在小憩,晏姿已如炼房,待得许易入内,晏姿欢愉地跳步迎上前来,娇俏美艳的玉脸挂满了汗珠,神采照人,“公子,我炼出来了,您看。”手中挥舞着一把匕首。 许易才入眼,便认出了,却是一把下下品血器。 炼器不过旬月,在消耗了无数原材后,晏姿也终于炼出了血器。 ”不错不错,看来以后我能松快松快了。“ 许易微微笑道。 ”嗯,晏姿一定加倍努力,争取将来再不让公子受累。” 晏姿异常认真地说道。 忽忽两日,许易又炼制出了三柄血器,两柄中下品,一柄中品,千锤百炼之下,他对五行平衡的掌握,也越发精妙了。 算算时间已到,许易嘱咐晏姿两句,唤来飞马,径直下山,直趋东城中央大街。 才行到紫陌轩门前,他便发现今日的紫陌轩,异乎寻常的大阵仗,门前的一排八个栓马桩,竟然栓满了系绳,人来人往,几乎堵得水泄不通。 他罩上斗笠,朝紫陌轩大门行去,正迎客的袁青花眼尖,拉着他入了偏房,满脸涨红的他,瞪着鼓胀的鱼眼泡子道,“东主,这一炮可算是打响了,知道有意竞标的豪客有多少么?“ 许易一抬手,“先别扯这个,嘱咐你的两件事办妥贴没?” “两件事?哪两件事?“袁青花双目茫然。 眼见许易要发飙,袁青花嘻嘻一笑,”逗您呢,您交代的事,我哪敢怠慢。两母子找到了,脱离了文家在东城贫窑过活,钱钞,生活用品,都送齐了,还替那小屁孩,寻了个武师,秘笈交付了妇人,妇人千恩万谢,非要问我姓名,要立什么长生牌位呢。至于夫子那边,百年陈的竹叶青,我采办了两大缸,花了大价钱,托了采买太监送进宫去了,想来这会儿,夫子已喝干半缸了。” 许易交代的两件事,一件是文家阴魂托付的,一个是他自己记挂于心的。 前者,是答应下的,既然答应,自得办妥。后者,则是他时时挂心的,周夫子对他恩义,非比寻常,近来难得见面,该表的孝敬却不能短了。 许易点点头,“如此甚好。现在,可以听听你小子吹牛皮了。” “我哪里是吹牛逼,说出来,保管吓您个大趔趄。” 袁青花嘿嘿直乐,比出个巴掌,”五百人,五百人还多。” 许易真唬了一跳,”怎生这么多人,都奔着蛟龙须来的?” 袁青花笑道,“多半如此,不过云爆箭和上品血器,都是极好货色,奔这个来的也不在少数!“ “肯送宝来竞标的多否?” 许易舍出蛟龙须,可不是单为了卖个高价,最重要的还是吸引货源,打响紫陌轩的招牌。 “嘿嘿,哈哈……” 袁青花只是傻乐,竟不接茬。 铛,许易抬手给了他一下,冷笑道,“你这副形状,我看只适合在大街上作路导,这紫陌轩的大掌柜,我看老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别别别呀!” 袁青花一个激灵,跳起来,连连摆手,“若真那样,您可就太不够意思了,老罗,老沈,论见识,我是比不上,可论忠心耿耿,他们绑一块儿也不及我呀,我老袁敢扪心自问,打理紫陌轩以来,数百万金过手,我老袁不曾将一丝一毫放进自己口袋,他们能么?您不能过河就拆桥,念完经就骂和尚,吃完饭就打厨子呀!” “行了行了,别跟老子臭贫,抓紧说情况。” 许易心绪不佳,没心情和袁青花神侃。 袁青花也窥出端倪,不敢扯闲,“不瞒东主,这回咱们的动静算是弄到了极致。神京有各大拍卖行不假,可近来的好东西,都上了私拍,也就是更高一级的人物,私自组建的拍卖会,像咱们这种杵在明面上的拍卖行,拍售的最顶级的存在,也就是神元丹了,这也是为维持牌照的热度,各家才偶然放出来的。像咱们今次一举洒出极品血器,蛟龙须这种仅存于传说的宝贝,市面上不知多久难见了。” “这不,消息一传开,半个神京都震动了。前来竞标的络绎不绝,这两日,紫陌轩的门槛险些没被踏平,还是老沈贼精,为限制竞标人数,弄出个号牌,连这号牌,也要竞价,限量五百枚,半日不到,便被抢光了,光这些标牌,一枚平均六百金,光这些标牌,咱们这一家伙,一举揽入三十余万金。” “这竞标的豪客多了,上赶着卖宝贝的自然也扎堆了,这两日,林林总总,收了上百件,都是老罗,老沈层层把关的,最次的也是下品血器,想来今次这一炮,定要爆响。” 许易大为满意,嘱咐道,“架子是搭起来了,安全防卫可要做好,千万别出了篓子。” 袁青花道,“东主您多虑了,你不掌柜不知道,这神京对别的保护都算不上号,唯独这商铺,那是保护到了极致,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您刺杀了皇子,官府查出了你我的关系,我掌着紫陌轩,照样可以光明正大的开业,谁敢上门捣乱,必遭官府严惩。不瞒您说,乃蛮国在北边正和咱们打得热火朝天,这边,乃蛮国二皇子的品珍阁生意正做得顾客盈门,这便是我大越王廷的胸襟,这也是我大越神京为何笑傲诸国的根源。” “原来如此!” 许易这才弄明白,他防备多日,怎生不见乌程侯往紫陌轩上使劲。 “什么如此?“ 袁青花莫名其妙。 许易摆摆手,”那啥,既然你收了不少宝贝,能否让老子一睹为快。“ “矫情!” 袁青花讥讽一句,带着许易朝柜台行去。 进入柜台后的隔间,袁青花在墙壁上的玉牌上,啪啪一阵乱按,光滑地板上猛地一空,现出一条地道。 随着袁青花入内,降下丈许,却是一个百多坪的大厅,四壁皆镶嵌万年灯,彤彤灯火下,数排货架,皆堆满了器物。 许易眼力极尖,一眼便扫中了第三排货架的中间暗格,快步行了过去,但见一个晶莹磁盘内,十三颗天雷珠,稳稳落于其内。 许易端起瓷盘,双目放光,“老袁,这十三颗天雷珠,能否一道上拍,老子拼了命也得将之拿下。” 事到如今,他也算得上是使用天雷珠的行家。 多少次,他都是靠着天雷珠,巧布迷局,以弱胜强,对此物,天然有好感。 然天雷珠难得,前番他托袁青花求购,耗费偌大气力,也不过才购得两枚,此间竟躺着十三枚,如何不叫他喜出望外。 袁青花道,“早知道您定会要,故此我就将十三枚放在一处,您要就拿去吧,这点权限,咱还是有的。“ 这下许易真惊住了,诧异得望着袁青花,都忘了说话。 袁青花终于从自家东主脸上收获了震惊,心中欢喜,得意道,“您有所不知,这次咱们的阵仗摆得大,这些货物,急着要进门抢高价,我却想着我折腾这紫陌轩,说穿了,还是为了方便您修行,便定下条规矩,凡今次要上标之宝物,显得经过鄙店东主法眼选拔,若是鄙店东主选中了,鄙店支付超过此宝物当前市价的三成,便有权优先购买。“ ”超过三成,已是笔不小的数字,便是上拍,绝少有宝贝,能越过当前市价的三成,兼之,倘使上拍,咱们还得抽成,上拍须得超过五成,才比咱们的条件优厚。故此,这条规矩,多被接受。所以您看上这十三颗天雷珠,按市价再多三成,一颗将近四万金,咱们支付五十万金,大略便够了。“ ”干的好!“ 许易重重一巴掌拍在袁青花肩头。 袁青花如此善解人意,今番的紫陌轩算是开对了,那拍卖牌照更是没白抢。 “东主继续看,还看中什么好玩意,一并收了。” 袁青花笑眯眯道,心中却是感激起了晏姿,若非晏姿提点,他如何能将紫陌轩的开设和许易的修行,进行精准串联。 一想到晏姿的温婉秀丽,袁青花心中便有暖流涌动。 转了一圈,除了几颗极品丹药,所见皆难入法眼。 他如今眼光既高,修为日深,能助他修行,对战的宝贝,确是越来越少。 “不知可有阵法?“ 巡视半晌,许易也暗自盘算自生优劣,若逢强敌,当如何以对。 细细思量,自问即便再对上水一,以他如今的本事,也未必没有一搏之力,可要是敌手超过水一那个级数的恐怖存在,他怕就要作难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自然想起极品神元丹一战,那套护阵在关键时刻的救护作用。 袁青花道,“阵法向来珍贵,尤其是拿来便能布置的阵法,防护作用极大,动辄价格惊人,且阵法极难炼制,除非以宝易宝,否则极难获取,此番并无阵法入门。“ 许易有些可惜,这时,袁青花的腰牌红光闪动,轻声鸣叫。 ”东主,时间差不多了,竞拍要开始了,一准是布置场地的老罗急了。“ 当下,袁青花引着许易,急急朝地上行去。 方出得柜台,便见罗掌柜匆匆迎来,二人还未说话,一位麻衣老者先挤到中间,“两位掌柜的,你们不能有眼不识金镶玉……“ ”嗨嗨,怎么又放他进来了,阿三,阿四,还不将他请出去,冲撞了客人算谁的!“ 罗掌柜厉声呵斥。 立时,两名青衣小厮涌上前来拉人。 那麻衣老者推开两名小厮,一振衣衫,怒道,”有眼不识金镶玉,有你们后悔的那天!”喝罢,便要朝门外行去。 “这老货真有意思,拿个囫囵玩意蒙事,真当老夫这双招子是瞎的。” 罗掌柜轻啐一口。 “到底怎么回事,即便不受,这般待客,也是失礼!” 许易沉声道。 袁青花道,”东主有所不知,这老头不是第一次来了,自打咱们这儿门庭大旺,这老头儿便三番五次上门,手里就一套破烂阵法,老罗,老沈都看了,分明就是蒙事的玩意,那老头非说是宝贝,让老头自己使来验证,他又推说不方便,什么阵法这么稀奇,真是奇哉怪也,我们几次三番礼送出门,这老头竟不死心,后来,又开始纠缠客人。这般恶行,怎不惹人生厌?”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外界 袁青花话音方落,许易身形一晃,便到了门前,截住了麻衣老者,抱拳道,”老丈留步,借一步说话。“ 麻衣老者正愣神间,袁青花赶上前来,悄声道,”东主,真不是好东西,不用费神了。“ 声音虽小,却足够麻衣老者听个分明。 一听说眼前的斗笠人是此间东主,麻衣老者立时来了精神,拉着许易便要滔滔不绝,却被许易阻住,迎着朝偏房雅间行去。 许易挥手阻住正要跟进的袁青花和罗掌柜,“你二位自去忙,我自有分寸,稍后给我留门,我自来便是。”说着,便引着麻衣老者进了门。 许易肯请麻衣老者入门,非是自信眼光能胜过罗,沈二位掌柜,而是深通人性。 若这麻衣老者智力无碍,手中无宝,当不至三番五次上门。 当然,这只是一点推断,然有此推断,已足够他做点努力了。 当初的那本数论,如何得来,他至今记忆犹新。 却说,许易引着麻衣老者入门,分宾主落座,稍后,便有小厮献上茶点,麻衣老者喉头急动,盯着糕点,说不出话来。 许易微微抬手,“老丈自用,无须客气。”说着,又吩咐已退到门边的小厮,再送上几盘。 麻衣老者饿得厉害,当下不再客气,端起盘子,用手抓了,猛往口中送来,风卷残云,一盘糕点,转瞬入腹。 不多时,小厮又端来五盘,尽数被他用尽,许易还待吩咐再上,却被麻衣老者挥手止住,”已尽饱了,多谢厚赐。“端起茶水,又猛灌一气。 许易挥散小厮,笑道,“听闻老丈有阵法出售,不知在下能否一观?“ “上门就为求售,岂能不让人观。” 说话,麻衣老者从怀中掏出三枚淡红色小旗。 许易接过,才一触手,心头猛地一震,沉声道,”不知此阵何名,有何功效,价值几何?” 麻衣老者道,“此阵唤作小焰阵,乃是火系阵法中的常见杀阵,乃是某倾尽家私,绘制而得,一旦发动,百丈之内,焚天煮海,威力绝伦,非百万金不售。” 许易几要厥倒,实在是“火系杀阵”和“百万金”,太多震骇。 若非此刻他手腕上的须弥环中,躺着的那张无名卡片的材质,和这淡红色小旗的差别实在太过接近,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何为火系杀阵,实不相瞒,某亦研习阵法,只闻护阵,幻阵,从不曾与闻杀阵?” 许易也称得上博览群书,阵道类的书籍,也翻阅过不少。 在他看来,天下阵法,无不出护阵和幻阵两类,此两类,皆应用五行平衡之妙,以阵旗刻录法纹,凌空布阵,牵引五行,引为助力,佐之以阵石,增强威能。 许易曾经使用的小天罡阵,便为此类。 所谓杀阵,他从不曾听闻。 麻衣老者冷哼一声,”阁下年纪轻轻,见识有限,不足为奇,只怕阁下所谓研习阵道,看得也不过是市面上的书籍,此类尽人皆知之文字,岂能刻录秘辛?” “敢请试言何为杀阵!“许易恭敬抱拳,对知识,他一贯尊重并敬畏。 麻衣老者道,”所谓护阵,幻阵,不过是最初级的阵法,以阵旗上的法纹,勾引五行,扭曲平衡,以获得护卫,迷幻之能。而杀阵则更高端,此类阵法,非得以五行符纸,承载五行之灵,配以阵道,吸收刻录以阵旗之上,再以灵气催动,搬山天海,焚烧天地,淹没城池,亦非传说。“ 麻衣老者说得头头是道,许易听得目眩神迷,痴痴指着眼前的三面小旗道,”若你所说,这火系杀阵的小焰阵,定是用这阵旗吸收了火之灵?” “然也!”麻衣老者得意道。 “不知这火之灵又当如何吸收?” “此不足为外人道也?” “莫非此阵旗乃老丈亲制?” “正是!” “如此便烦请老丈试验一二,威力是否真如老丈所言之强大。“ 许易此言一出,麻衣老者瞬间哑火,涨红了脸道,“适才,某已言明,此杀阵要想发挥威能,须得灵气催动,然大越这残破之地,灵气稀薄,灵石几是传说,某实在难以试验。” “大越是残破之地?此言何意?” 许易奇道。 麻衣老者挥挥手,“某口不择言,无需介怀。实不相瞒,某三番五次来这紫陌轩,正是听闻此间有大型拍卖会,凡入得拍卖会者,皆是豪客,某便想若是某之小焰阵上拍,未必不能遇上识货之人,就此卖个好价。“ 灵石,灵气,杀阵,残破之地…… 倘使只一词出现,许易或许不会留意,当这诸多词汇汇集一处时,怎能不引起他最大的关注。 修行到了气海后期,身体的变化明显,他又怎不会思考修行的尽头到底在何处。 传说中的,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是否只是虚妄。 ”老丈,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套杀阵,我看中了,你开个实在价吧,你既也知大越为残破之地,就该知晓此处灵石难觅,这套杀阵,只是鸡肋一根,难有高价,你说个实在数字,若是可行,某便拿下,若是不行,老丈也勿再扰,另寻高明。“ 许易有心套麻衣老者的话,却知晓硬干不成,还得绕圈来。 麻衣老者沉吟半晌,重重一拍茶几,”八十万金,不二价,此价乃是极限!“ 许易端起茶盏,浅嗫一口,“恕某爱莫能助,老丈请便!” 麻衣老者稳坐不动,瞪着许易道,“阁下莫非以为我诳言,实话告诉你这小焰阵,少说也值十枚下品灵……” 话至此处,陡然止住。 ”十枚下品灵石对么?” 许易坦然地接了下来。 麻衣老者惊道,”你竟也听过灵石?” “某不止听过灵石,还有这个。” 许易摊开手掌,一枚赤色卡片,稳稳躺在掌中。 “中品符纸!” 麻衣老者蹭地站起身来,吃惊地望着许易,脱口道,”莫非你也自外界而来?‘ “然也!” 许易微笑道。 第三百七十五章 归乡之路 他灵魂来自后世,的确是外界而来,算不得骗人。 ”没想到,在这荒芜之地,竟能逢上故乡之人,刘某何幸!” 麻衣老者眼神陡然放出热切。 许易却不揭破,心中生疑,自己只说了外界,又没说何地,这老丈便说故乡之人,莫非这片大陆,就通着一处地方。 许易压下心中疑惑,问道,“敢问老丈缘何到此。” 麻衣老者长叹一声,道出番情由。 原来,这麻衣老者唤作刘琦,来此间已三十载。 他本是外界金符门外门弟子,为制奇符,误入空间碎片,而传送至此。 三十年来,无一刻不想着回归故里,却不得其门而入,寻访间,并未忘了符篆之技,直到近年,终于制出第一个符阵——小焰阵。 便想以此物换取巨额资材,以作回归之旅费。 然此界荒凉,灵气稀薄,而符篆非得灵气激发,此间无灵气,又不产灵石,故根本不存符篆之道。 由是,他辛苦绘制的小焰阵,却成了鸡肋一般的物件。 他自己也因为终年专注符篆之道,武道荒废,不过气海中期的境界,又不肯歇脚谋生,越混越差,几难果腹。 此番,紫陌轩弄出大动静,才引得他到此撞大运,这才逢上许易。 听罢这番别情来由,许易心中猛地推开了另一扇窗子。 “原来是刘道友,幸会幸会!” 许易站起身来,恭恭谨谨地抱拳一礼,”既然刘兄开诚布公,在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到此界已有十余年了,某幼时记忆,在咱们那里,灵气充沛,强者如云,便连小儿也有大本事,此间远远不如,其余种种,却渐渐淡忘,不知刘兄可否否知,我等故乡修炼世界,又是怎生光景。“ 刘某人对那界之事,极为避讳,不得已,许易只好诳言。 而他此番诳言,亦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刘某人动辄言此处荒芜,彼处灵气如何,彼处既然灵气充沛,对修行必然有好处,许易顺着这个思路假作回忆,自然无错。 麻衣老者道,“不知阁下如今是何境界?“ “气海后期,某年十九!” 许易抬手送出一道气墙,气墙急旋,起一阵狂风,久久方散。 “果然是受过灵气滋养的身体,修行顺畅。” 麻衣老者确信了许易之言,他在此间三十余载,阅人无数,何曾见过一位年未弱冠,已跨入气海后期的武者,想必是幼年受灵气滋养之故。 中品符纸,年少而功深,有此两样,麻衣老者几已尽信许易同样和自己一般,乃外界来客。 “远隔千万里,而见同乡,乃天赐的缘分,阁下在此界混得风生水起,殊不知坐井观天,外面的精彩世界,阁下不过掀开了窄窄的一条缝隙,莫不如尽想办法,与我同返仙乡。” 确认了许易的身份,麻衣老者不忙着兜售小焰阵,心中已生旁的主意。 的确,论修行,论资材,眼前的小同乡,比他强了太多,若是这位动了寻找回乡之路的心思,那可比他孤身一人,四处乱窜,要强上多多。 许易道,“不知刘道友可曾寻着些蛛丝马迹?“ 麻衣老者道,“蛛丝马迹不敢说,确有些心得,经过我这些年的打探寻访,以及拼凑从空间碎片中得来的地图,基本确信了,在极西之地的天佛国,或有机缘。可此去天佛国,近百万里之遥,便是乘坐空间门,也要周转数次,价格不菲。不得已,某才肯狠下心出售此小焰阵,所换也不过去往极西之地的旅费。“ ”原来如此,我道道友如何执着八十万金。” ”现在不用了,若是阁下肯随我一道返乡,此阵免费相让!“ ”仙乡虽好,记忆已遥,我在此间,衣食无忧,修行稳固,并不愿虽道友冒险,此等重宝,道友还是托付他人吧。“ 许易面带沉重,心中实已绷紧。 修行到了气海后期,距离凝液境也不过一步之遥,而后续的修炼知识,他却十分匮乏。 即便问询周夫子,周夫子也因为只到过气海初期,再精修武道理论,却也对凝液境说不出多少真知灼见。 如今,许易知晓,由气海而至凝液,须得以煞练气,催动真气液化,但也只是一知半解,更不提,后续的感魂,以及感魂之上,到底是何境界,他完全一无所知。 眼前的这位刘老先生,武道境界不高,但见识绝对是一等一的,既然撞上了,许易岂能放过。 果然,许易一说不肯冒险,麻衣老者瞬间激动了,指着许易道,”坐井观天,不知所谓,大千世界,何等广袤,你年纪轻轻,便不知进取,何其愚也。我来问你,你有何志!“ ”吾从凡间来,到此觅长生!“ 许易坦然相答。 麻衣老者嘿然道,”长生,嘿,你也知晓长生,既想求长生,怎甘如此堕落。我来问你,以你如今境界,无病无灾,能活多少年。” “百岁可期!” 这点常识,许易还是有的,凝液以下,气海以上,百岁寿命,实属常见。 ”好,以你之天资,蜗居此界,最终能达何等境界?“ 不待许易相答,麻衣老者自答道,”顶了天也不过是感魂境,也便是此界的最高境界,感魂境,灵魂壮大,而肉身已至极限,无有灵气滋养,肉身不过两百年,必然腐坏,灵魂失了肉身庇护,又岂能长久?说求长生,你若安于现状,蜗居于此,不过匆匆十余载,便天资耗尽,泯然众人,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化作一坯黄土,消散于世。“ 许易听得毛骨悚然,消散世间,是何等恐怖。 “也罢,大丈夫存身立命,当知难而进,逆而夺取,某便应下你,同你一道找寻这归乡之路。“ 此界,感魂为极限,乃是许易明确知晓的,若他能达感魂之境,必定不肯老死于此,再攀高峰,则是必然,应下这麻衣老者,也不算诳言。 ”如此甚好,不知何时出发?” 麻衣老者雀跃道。 第三百七十六章 引灵诀(贺殇嵩v深盟) 许易摆手道,“此事急不得,我在此间,亦有诸多大事未了,且修行不到,你我便是寻找到归乡之途,恐怕也有诸多危险,某当勤修苦练,待境界再上台阶后,再言归乡之事。当然,道友若是等不及,可自行行动,某绝不强求。” 仙乡虽好,此间挂念实多,许易焉能说走就走。 麻衣老者在此界,苦熬三十余载,好容易寻到“同道中人”,岂肯放弃。 且他年老力衰,武道精进,必定有限,若靠一己之力,回乡之愿,实在渺茫,不如留于此间,等上许易一等。 思虑片刻,麻衣老者道,”罢了,某漂泊半生,且停下等你一等便是。” “那这小焰阵?” “说好了赠你,某岂会食言?不过某有言在先,这便算是某先预缴了路费。倘使要去极西之地,乘坐空间门的开销,阁下得一并承担。” “一言为定!” 许易接过三枚阵旗,收入须弥环中,”不知这引灵诀,阁下可会?“ “此等小技,谁人不会,也只阁下年岁太幼,便至此处,故此不会,某传你便是。” ”多谢道友。“ 随后,麻衣老者便传下一段口诀。 许易记了,又问了具体的施术方法,这才明白这引灵诀缘何成了彼处世界,人人皆会的法诀。 原来这引灵诀来时抽取灵石之中灵力的法诀。 彼处世界灵气丰沛,却是相对而言,对真正的修士,自然之中弥漫的灵力,还是太弱,根本不能有助于修行,故此需要消耗灵石,来供给灵力。 而这引灵诀,便作抽取灵石之中的灵力之用。 且修行不到,灵根不生,凡人便是拥有灵石,也无法吸取灵气。 许易记熟口诀,抱拳相谢,”道友既入此处,左右无事,不如留在此处为客,实话实说,某虽来自外界,却因到来之时,年岁幼小,对家乡种种,记忆实已模糊,若是道友不嫌弃,便在此间安顿下来可好?“ ”此是正理,某亦未打算离开,毕竟如今囊空如洗,耗尽功夫绘制的小焰阵也被你得去,若是离开,岂非饿死,放心,你便是赶我,我也不走了。” 说着,麻衣老者端起茶水,猛灌一口。 “如此最好,道友先在此间安歇,某还有事,稍后再来相陪。” 说着,许易唤来两名小厮,吩咐道,”这位刘先生是鄙店贵宾,先腾一间雅室出来,供刘先生安歇,其余饮食起居,你二人须得用心照料。“ 待两名小厮应下,许易冲麻衣老者一抱拳,便即离开。 拍卖会在紫陌轩对面的兴隆会馆举行,只因来者太众,紫陌轩根本排不开如此大的阵仗。 许易入内,隐在暗处观战,拍卖显然进行到了尾声,云爆箭已被从高台上取下,碧绿玉简被搬了上来。 高台之上,一袭青袍的罗掌柜正朗声吹嘘着碧绿玉简的神妙,袁青花已围上近前,满脸喜色地压着嗓子喊道,“发了,真是发了,东主可知六只云爆箭拍出了多少?” “别卖关子!” 许易死死盯着台下,此起彼伏地高高举起的号牌。 ”十颗极品丹药!“ 这下许易真的震惊了,猛地回过头来,看着袁青花,满脸的不可思议。 极品丹药,正常市价,是每颗两万金,实际到手价,往往要抬高三成以上。 而云爆箭,许易在广安玲珑阁的秘房见过,当时,方苞开价不过八千金,尚不及半颗极品丹药。 袁青花很满意许易的震惊,一挑低垂的华丽帷幔,在许易对面坐了下来,”东主有所不知,您这云爆箭实在霸道,验货的可是炼金堂的四级大炼师,甫一入眼,大练师就惊呆了,直言从未见过这般纯粹的云爆箭,威力远胜寻常云爆箭,怕是凝液境的大能,亦不敢硬接。” 此言一出,满场震惊,能威胁到凝液境大能的神兵利器,谁不愿得。 第一只云爆箭的争夺还不算厉害,而最后一只,竟拍出了三颗极品丹药的天价。 忽的,许易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面现狂喜。 原来,台下对碧绿玉简的竞争,也落下了帷幕,十七颗极品丹药,整整十七颗极品丹药。 这个价钱,大大超出了许易的预计,当初在盂兰会出售姜南浔的金枪,也不过换取了二十万金,即便当时被收购方压价,金枪的价格至多不过三十万金。 而眼前的碧绿玉简,与金枪同为上品血器,最后的定标价,却轻松翻过了四十万,若将丹药全部置换成金币,许易相信,五十万也是换的来的。 袁青花却似早有预料, 淡定道,”东主有所不知,神京之中,各家店铺,很久没有这般高端的拍售会了,好玩意全被上层大佬垄断,便是交易,也是他们私自组建拍售会为之,这次咱们的拍卖会出现得恰到好处,各方都憋着劲儿,价钱自然一路走高,你且看着最后的蛟龙须,必定翻出超级天价。嘿嘿,场中一多半人,还不曾出手哩,明显憋着劲儿,就为夺最后一标。” 许易点点头,”且观战。“ 台上的罗掌柜轻敲定锤,”诸位,今次上拍的是本次拍卖会的压轴宝物,蛟龙须。数十年前,海水倒灌,神京东郊,化为泽国,有蛟龙尸浮于堤岸,当时引发好一场大战,只打的蛟龙尸粉碎,仅余下一些残物,此根蛟龙须,便从蛟龙尸上得来。蛟龙来上三品天妖中的第一品,久不存世,蛟龙须之神妙,用不着罗某饶舌,诸位皆知,此神物若逢名家,再得机缘,那是足以锻造出法器的存在。好了,闲言少叙,下面进入拍售。起价五十颗极品丹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颗。” 此价一出,许易脑袋直发晕,台下也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蛟龙须的起价,就远远翻过了百万金,几乎超过了不少人的拍卖预期。 台下沉寂,许易瞪着袁青花道,”莫不是失心疯了,蛟龙须再是神妙,也不过是一根龙须,哪里值得这许多?看看,台下都无人应声。” 第三百七十七章 妖祖 袁青花稳坐如山,笑道,”东主有所不知,这蛟龙须,罗掌柜请自用法盘测试过,灵力未失,乃是足够锻造什么法器的存在,这等异宝,百万金算什么,你且看着,保管有人争破头。“ 果然,袁青花话音方落,三十七号举牌道,”五十颗!“ 有人竞价后,潜在的竞争对手,终于浮出水面。 竞争又过几轮,便剩下,七号,十七号,三十五号,三人争夺大战,此时的售价已攀至八十颗极品丹药,却依旧无人放弃。 眼见着售价,朝着百颗飚去,十八号忽然举牌站起身来,“小儿辈甚是无礼,此物妖某取了,这是百颗极品丹药,拿去!” 话音方落,也不见那人动作,蛟龙须便电闪落入那人掌中,随后一个紫色带囊落于高台。 那人撂下黑色斗篷,场面瞬间大哗。 许易正想出手,那人眼神忽地扫来,强烈的威压涌来,咔嚓一声,许易座下的太师椅,竟被瞬间压垮。 许易半蹲着身子,死咬了牙关,才勉强保持身形平稳。 ”太强大了!“ 许易心中震骇到了极点,此人的威压,比之当初古墓一战,姜家二爷的威压,还要浓重得多,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许易暗忖,若非灵魂力经受过雷电的淬炼,就那一眼,只怕就能将自己压趴在地上。 那人瞥了许易一眼后,并不留步,大摇大摆行出门去。 “东主,竟是妖祖!” 沈掌柜圆球一般的身子急速滚来。 “妖祖是谁?” 沈掌柜这才想起自家东主新入此地,分说道,”妖祖大号妖骏驰,乃是感魂中期老祖,大越王廷鼎鼎有名的超级强者,不料他竟看上了蛟龙须!“ 感魂中期! 许易震骇不已,他竟在此间见到了这片大陆的顶尖强者。 难怪此人敢强买蛟龙须,公然无视大越王廷的护商之心,如此强者本身就超越了一切规矩,便是王廷知晓,又能奈他何! 尽管如此,许易心中还是万分不爽,好容易举办一次拍售会,正处在兴头,却被此人生生搅了,说是购买,无异于蛮抢。 “草!” 许易啐了一口,默道,到底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大越王廷再威风,也拿感魂期的老怪没辙,看来老子还得抓紧修炼。 念头到此,底下陡起嘈杂,许易赶忙一踢袁青花,低声耳语几句,袁青花一道烟奔入场中,朗声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拍卖如此终结,鄙店也是受害一方,为答谢诸位厚爱,本店在两月之后,还将举办一次拍卖,此次拍卖,必定会有不逊于蛟龙须的异宝出场。” 紫陌轩第一次举办高规格拍卖会,便被搅了场子,虽说是感魂期老怪出手,旁人便怨也怨不到紫陌轩,此种状况,无异于天灾。 但这一炮,终究没打响。 而紫陌轩的重要性,随着许易修炼的推进,已被提到了极高的程度。 许易深知紫陌轩若成了超级交易平台,自己会汲取多大的利益,等若是给自己的修炼,加装了助推器。 由是,紫陌轩的牌子,他是一定要打响的,故此,才推了袁青花奔赴下去,作了这般承诺。 他如今囊中已空,几乎都是必备之宝,根本就没有能拿出手之物,然为了先稳住局面,空头支票必须先开出来。 袁青花下去吆喝了一嗓子,喧嚣局面总算止住。 众人退场后,袁青花,罗掌柜,沈掌柜,便和许易一道,入了密室,盘点今次拍卖会所得。 夜明珠大放光华,照得密室纤毫毕现,众人围圆桌而坐,许易把着茶壶,悠哉悠哉饮着茶水,三人各自把着一本账册,点验着张目。 袁青花率先点完,汇报道,“我这本是拍卖会上的自营收入,两个储物环,七件血器,外加六只云爆箭,上品血器玉简,蛟龙须,总计售出一百八十四枚极品丹药。 “干得不错!“ 许易微微一笑,主动替袁青花续上一杯茶水。 罗掌柜道,”我这儿也点验完了,乃是拍卖会上的寄拍品,总计一百二十三件,拍得极品丹药三百三十二枚,按两成的税金计,咱们能抽得六十七颗极品丹药。” “辛苦了,老罗,这段时日忙过了,我给你放放假!” 许易笑着道,伸手替罗掌柜也满上一杯。 罗掌柜哈哈笑道,“辛苦是有些,不过这心里踏实,痛快,比之玲珑阁苦熬,在这紫陌轩,等若重见天日,大展雄风。” “是极!若非东主,我等岂能有今日荣耀,如此深恩,某等自当竭诚以报!” 沈掌柜激动说罢,拍拍手中账本道,“他那两边是流入的,我这边却是流出的,开店以来,收购各种废兵,耗费了十余万金,还有其他种类的进购,林林总总消耗三十八万余金。” 沈掌柜所谓的开销,正是许易为紫陌轩打的掩护,或者说是为铁精打的掩护,这部分有赚不赚钱,他丝毫不关心。 “五百一十六枚极品丹药,其中有两百五十一枚是咱们自己的,我这般理解没错吧?“ 许易强压着颤抖的语调。 经历过不败金身的疯狂进阶,许易太知道极品丹药对于自己的意义了,有如此多的丹药,他甚至敢说,冲击水一曾经的境界,也绝非难事。 ”正是如此!” 三人齐声道。 “如果我想将这五百一十六枚丹药,一并留下,三位可有教我?‘ 不经意间,许易引爆了惊雷。 砰,砰,砰,连续三声脆响,两个茶杯由罗,沈两位手中跌落于桌,袁青花则将面前茶杯扫落于地,三人皆震骇莫名地望着许易。 袁青花最先回过神来,蹭地立起,连摆手道,”东主,万万不可!“ ”是啊,东主,万不可为一时小利,而砸了紫陌轩的招牌!“ ”经此一役,紫陌轩在神京已立起了名号,东主切莫因小失大!“ 罗掌柜和沈掌柜尽皆回过神来,齐齐来劝。 眼见着便要淹没在唾沫星子中,许易赶忙挥手止住,“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话说完。” 第三百七十八章 鲸吞 场面顿时安静,但听许易道,”你们切莫误会,我绝没有卷了丹药就溜的打算,紫陌轩的招牌是我立的,自不能因我而倒,我只是想这极品丹药得来不易,不忍就此撒手,绝非有赖账的心思。” 罗掌柜道,“若是如此,当有筹谋的余地,毕竟,此次以极品丹药为竞拍货币,是咱们为收罗极品丹药为定下的,寄拍的那些宝贝,咱们对外承诺,还是以金币结算。东主想要留下这全部的丹药,只需拿出支付出去的两百六十五枚极品丹药的金币就行了,我算了下,总价不下于八百万金。” 八百万金的数字爆出,许易才意识到自己想要囊入手中的丹药,到底是一笔怎样夸张的数字。 ”东主,八百万金,您有么?” 袁青花瞪眼道。 许易抬手赏了他一下,“八百金,我倒是有!照罗兄的说法,这些丹药某是定然攥不入手来?” 金币好求,极品丹药难得,他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法门,又怎甘心看着这天量丹药从自己身边溜走。 下次,即便他攒够了八百万金,恐怕也换不来这些丹药。 袁青花道,“没钱,您就甭想那腾云驾雾的事儿,再说,您一下收这么些丹药作甚,左右也用不掉,存着也是存着,您只要给紫陌轩时间,丹药迟早会有,您等等就是。” 许易瞪眼,“少说废话,赶紧想辙。要不你小子就跟我回浮屠山,让晏姿在这儿盯着。” 袁青花怎知晓许易对极品丹药的猛烈渴求。 一听说回浮屠山,袁青花一想着那暗无天日的炼房,浑身的骨头都酥了,缩着头不敢出声。 “某或有一策可行。“ 沈掌柜道,”几位怎么忘了德隆钱庄!“ 此言一出,便连许易也回过味儿来。 德隆钱庄,乃是大越王廷最大的钱庄,在大越货币史上,金票得以同行天下,德隆钱庄功不可没。 但因此钱庄,正是大越王廷和各大势力共同约定,承建的钱庄,真正做到了汇通天下。 沈掌柜提到德隆钱庄,众人皆明白过来,这位打的是借贷的主意。 “八百万金,难度不小。” 罗掌柜沉吟道,“紫陌轩的交易记录,和拍卖牌照,都能为借贷加分不少,但紫陌轩立店太短,信誉度不够,大大影响了借贷额度,某所料不错,就凭紫陌轩如今的实力,最多只能借贷三百万金!” …………………… 德隆钱庄的摘星塔,高足百丈,几乎立于半空。 塔尖正中,置上一方八仙桌,四把太师椅,再佐以一壶香茗,便成了极好的谈判场地。 如此类高塔,位于神京的德隆钱庄总部,约立起立起了三十余座。 此刻,许易和袁青花,便位于甲辰号摘星塔的塔楼顶层,对面而坐的乃是德隆钱庄的二掌柜。 其地位非同小可,在德隆钱庄,也不过大掌柜和几位长老能胜过他去。 这也是许易这方报出八百万的贷款额度后,受到了德隆钱庄的极大重视,才派出了二掌柜。 “……………以上就是紫陌轩目前的经营情况和实际盘面。“ 袁青花说完,将手上厚厚一叠账目朝面容清癯的二掌柜推来,双目炯炯,似乎想从二掌柜冰冷的双眸中,发现些什么。 二掌柜压住账本,双眸清澈,“检查账目,此为小吏活计,岂足让某劳心?不过,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袁青花问。 许易戴着乌沉沉的斗笠,始终不语。 二掌柜道,“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你们敢报出八百万金的额度,难道就凭这间成立不足一月的紫陌轩?” “敢问能贷多少金?”许易终于出声。 答应了陆善仁,他暂时便不能以许易的身份出现在神京。 “三百万金,至多三百万金,这还是看在那块拍卖牌照的份上。” 二掌柜捻动三缕长须,竟报出了个与罗掌柜所猜测的一般无二的价目。 “不能再多?”隔着幕帘,许易的嘴角发苦。 “那得看你还能拿出什么抵押物!” 二掌柜稳坐如山。 “此物如何?” 忽地,地板上现出一具骨肉丰满的尸体,正是贼道的那具阴尸。 此尸首,许易至今不知作何之用,但贼道在极阴之地,温养两百年的尸身,怎么想都该有些价值。 说来,此物许易已用之为饵,勾引占了周世荣躯体的贼道。 然则,眼下为形势所迫,也不得不拿出来充数。 目下,他囊中,仅余铁精,哭丧棒,极品五行阵旗,听涛双剑,半颗灵石,小焰阵,无名卡片,赤色小旗,功法金简。 说来数量不少,要么值不得五百万,要么引为护身至宝,舍不得兑出。 翻来拣去,能拎出来一试的,也唯有这具阴尸。 “阴尸?肉身不腐,少说也得在极阴之处,温养了三十年。” 二掌柜吃了一惊,起身离席,蹲下身来,抚摸阴尸,敲击数下,铎铎有声,”金铁之声,莫非温养了百年?“ 许易抬手一指,一道又急又烈的粗壮气浪,直飚而出,射在阴尸胸前,青衣立破,雪缎也似的肉身连个白印也不曾留下。 “真气不能伤,这,这……” 二掌柜双目已然失神。 ”此物价值几何?“ 袁青花来了精神。 二掌柜正要相答,一只青鸟腾空而来,口中悬着一张泛绿纸笺。 二掌柜伸手摘过笺纸,放飞青鸟,才看完笺纸上的文字,骤然开口,”莫非阁下便是许易?“ 许易心中一震,抱拳道,”正是区区。”顺手摘下斗笠,收进须弥环中。 他盘算得明白,这笺纸定然记录了紫陌轩的底细,定然是仓促间调查完成,传送此处,方便二掌柜做出判断。 紫陌轩的老板是他许某人,算不得秘密,对方若要调查,定然能查出。 查出是他许某人,判断斗笠人的身份,自然不难。 “果然是你。那便简单了,吴某可以做主,八百万金的额度,允了!“ 二掌柜盯着许易,双目放光,似乎比见着真气不能伤的阴尸,还要来得激动。 第三百七十九章 名人效应 许易抱拳道,“如此,便谢过吴掌柜了。” 二掌柜摆手道,”不忙不忙,且听某说完条件。” 许易便知道世上没这般便宜的事,淡定听他道,“借贷八百万金可行,然则除了紫陌轩能抵偿三百万金外,阴尸虽神妙,但价值难以估量,鄙钱庄便不收了。” “什么!” 袁青花大惊。 许易瞥了他一眼,二掌柜道,”且听某话说完,阴尸还是留存于许先生处,单凭这紫陌轩,鄙钱庄便可借贷出八百万金。除此外,还有两个小小附加条件。其一,还请许先生答应,二十年内,倘使鄙钱庄用得上许先生,在不违背许先生心意的情况下,还请许先生不吝相助。其二,鄙钱庄大掌柜的,新修了东华仙人观宇,门前尚缺一副楹联。许先生才情惊天,文名远播,若得先生一副楹联,鄙钱庄当增辉不少。” 二掌柜话音落定,许易,袁青花齐齐愕然。 二人完全想不明白二掌柜唱的这是哪出。 阴尸或许不值五百万,以二掌柜之城府,都面露震惊之色,想必不是凡物。 不要阴尸,而要许易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和一副楹联,这完全不合常理。 许易不知道的是,他的大名真个是名震大越,在成国公府上做的三首诗篇,一经传出,便轰动天下。 随后,又有人在城郊一座孤坟处的木牌上,觅得一首悼亡诗,署名正是许易。 那首“十年生死”一出,许易文名再炙,隐隐成为闺阁偶像的趋势。 他的一副楹联若悬于德隆钱庄正门前,那便是德隆钱庄的最佳宣传。 当然,二掌柜开出此等条件,更重要的,却是看重许易的无量之海。 大越乃是强者的世界,无量之海则是天赋之姿,拥有此等天资者,只要不陨落,必将成为超级强者。 二掌柜肯同意借贷,正是投资未来。 五百万金,赌一位无量之海强者的未来,无论如何算不得贵。 更何况,只是借贷,又不是白送。 投在别人身上,这五百万金或许难以回本,可眼前这位是谁,大名鼎鼎的诗仙词圣,单是靠贩卖诗词,只怕也能偿还得起这笔巨资。 二掌柜可是听说了,皇城之中的贵妃娘娘,公主们,可是肯舍出天价,收购这位的佳作。 略略思索,许易便也猜出了二掌柜是投资自己的未来,然这位的条件极为宽松,承诺不违背自己心意,如此,这个条件无论如何算不上刻薄,将来若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偿还这个人情便是。 当下,他应承了下来。 二掌柜大喜,飞快请出笔墨纸砚,铺陈于桌,亲自研磨,待墨成,悄然退开一边。 许易执笔,凝神片刻,挥毫写道: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东华仙人乃大越供奉的主流仙人,传说此君性喜赏善罚恶,护佑黎庶,极是灵验,在大越民间香火极盛。 ”妙,实在是太妙了!“ 笔方离纸,文墨不多的袁青花便惊呼出声。 二掌柜更是眉飞色舞,喜动颜色,连声道,”妙笔生花,真正的妙笔生花,昔年只听传说,见始信矣!此副楹联一出,天下的东华仙人观宇怕都得换匾了。” 许易此句,不修文辞,直指人心,实乃楹联中的绝品。 楹联既成,二掌柜开怀不已,迅速办理了借贷手续,第一时间划拨了钱款,又答应了替许易保密,一月后再将楹联挂出,这才将许易礼送出门。 返回紫陌轩时,圆嘟嘟的沈掌柜像一个四处滚动的圆球,瞧见二人进门,急忙滚了过来,急道,“快写吧,老罗快顶不住了,那边都急得要拆房了。” 二楼果然传来喧天动静,袁青花一个箭步冲上楼去,不多时,喧嚣声立止。 “真办成了?” 沈掌柜激动地望着许易,待许易点头后,他重重在自己脸上拍了一记,颠颠上楼去了,嘴上叨咕着,“而今而后,紫陌轩必名震四方。” 许易却没想着上楼看热闹,目光越过大厅的暖窗棱,找到正在院中清扫积雪的麻衣身影,快步行了过去。 ”此等杂事,岂敢劳动刘兄?“ 方穿入院中,许易朗声喊道,脚下积雪足有半尺,嘎吱作响。 正扫着雪的,不是麻衣老者刘琦,又是何人。 上午,许易着人替他在院中安置了房屋,待拍卖会后,许易和袁青花一道去了德隆钱庄,便将这位在后院安顿了。 岂料这位闲不住,竟做起了杂役之事。 扫帚堆起大蓬雪雾,刘琦眉宇间竟多了分安然,“漂泊半生,陡然有了安居之所,竹窗雪院,醇酒香肉,某竟生出安然之感,无事扫扫院子,也算桩难得的消遣。” “刘兄住的习惯便好,实不相瞒,某寻刘兄,实有事相求。今次拍售会,不意竟有此物出现,被某得来,特献刘兄一观。” 许易摊开手掌,一枚半边镂空,半边晶亮的指甲盖大小的石块,在皎洁的阳光下,莹莹闪亮。 ”天,中品灵石!” 扫帚吧嗒倒在雪中,刘琦猛扑而来,夺过许易手中的灵石,细看半晌,颓然道,“可惜,却是残次品。” “不知此物可能激发小焰阵?” 许易绕老大圈子,正为小焰阵。 彼时,他不拿出灵石,是生怕刘琦知晓他有灵石,待价而沽。 此刻,借着拍售会说事,绕了个圈子,双方都好见面。 ”能能,如何不能,再是残次,到底是中品灵石,激发小焰阵足矣。“ 刘琦再度来了精神。 小焰阵是他花费三十载光阴,辛苦凝练而成,一直不得试验,简直宛若鸡肋。 此地荒芜,灵石难得,他穷尽三十载,别说寻找灵石,便连灵石的影子也不曾摸着。 今次许易拿出灵石,小焰阵激发在即,他如何不喜。 ”既是如此,测试一番如何?“ 许易同样希望刘琦做个测试,毕竟,这传说中的杀阵,他并不曾使过,刘琦的测试,等若是实地指导。 最重要的是,他更想知道灵石的用法,听刘琦的说法,似乎能吸收灵气了,才是真正进入了修真世界。 第三百八十章 悔青 “某正有此意。” 刘琦欣然道。 既要试验,城中闹市自然不行,许易念头稍转,便想到了浮屠山中的洞府,彼处的炼房极为宽阔,尽可试验。 当下,他冲袁青花招呼一声,收拢了全部的极品丹药,便引着刘琦朝浮屠山赶去。 一个时辰后,许易引着刘琦上了青坪,下得飞马,指着山下美景,“此处可有几分神仙福地的气象?” 刘琦嗤道,”荒芜之地,到底是荒芜之地,此间莅临皇城,算得上此间的最繁华所在,也只有点滴灵气,真正的神仙福地,还是待某领你回了仙乡,再带你去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神仙居所吧。“ 许易含笑称是,令牌开启,洞门打开,引着刘琦入了地下一层的练功房,便感知到晏姿正在再下一层的炼器房内,打坐调息。 他不愿惊动晏姿,指着墙壁道,”此四壁皆是重铁混着异铁锻造,坚韧十足,地表亦是如此般锻造,此间长八十,阔六十,虽不足百丈,也尽能施展地火之威了。” 刘琦颔首道,”此地尽够矣,且借阵旗,灵石一用。“ 许易唤出阵旗,灵石,掌力一吐,尽皆飞入刘琦掌中。 刘琦摩挲灵石道,“杀阵之妙,既在阵纹,又在灵石,阵纹强大,储藏五行灵力便强,灵石强大,释放灵力便强,以灵石之灵力,操作阵旗,勾引五行灵力外吐,杀阵便成。此小焰阵,乃某私炼,某之天资有限,故阵旗中蕴含火之灵并不丰沛,三枚阵旗,蕴含的火之灵维持小焰阵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此块中品灵石虽只一半,释放的灵气也足够操此小焰阵终结。“ 许易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灵石只是钥匙,而阵旗是门,以灵石这把钥匙中的灵气为引子,打开阵旗这扇门,释放阵旗中的灵力,阵法自成?” “正是如此!” 刘琦比出大拇指道,“许老弟果然天分才情过人,这番解释生动别致,却又准确。” “刘兄过誉了,且试吧,某等着大开眼界呢!”许易催促道。 “甚好,许老弟且看准了。” 说着,他招呼许易退开十丈开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破开,一滴鲜血浸入灵石,霎时,灵石猛地腾空而起,悬浮于空中。 淡蓝色的灵气,随着刘琦的催动,疯狂从灵石中涌出,随着他手指而动,朝三枚阵旗卷去,霎时,阵旗无风自动,凌空布展,在空中组成个边长尺余的三角形。 “疾!” 刘琦大喝一声,淡蓝灵气再涌,直没入三枚阵旗之中,霎时,三朵灯芯般的焰火,从阵旗飞出,轰的一下,烧出一片火海,火海极盛,铺满了半边场地。 汹汹焰火,热浪逼人,连重铁锻造的墙壁,转瞬就有了软化的迹象,灼灼热浪,隔着老远便袭人面皮。 许易瞠目结舌,万没想到威力竟是如此绝大,忽地一惊,似乎这阵旗,另有手段驱使,否则如何控制火势和火向,当下,急问刘琦,“刘兄,不知这阵旗如何操控,当不是引灵诀控制的吧。” ”许老弟好见识,此阵旗的确不是引灵诀控制,乃有阵诀操控,火势大小,方向,皆操控由心,否则岂能称为阵法。” 说着,刘琦凌空一指,火势顿时一收,复又化作三枚灯芯,缓缓飞来。 许易拍掌道,“妙哉,妙哉,此阵法果然神……” 岂料,他话音未落,惊变陡生。 三道火苗转瞬朝他飞来,瞬间,炸成大火,许易大惊,身形暴涨,岂料,那汹汹烈火竟有禁锢之地,许易还未跌入火丛,衣衫已被燎尽,惊怒之间,却未失去理智,铁精第一时间唤出,掌力催动,铁精瞬间化作一个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圆球,将许易包裹起来。 铛的一声,铁精落入火丛之中。 刘琦仰天狂笑,“小焰阵,小焰阵,既为阵,岂能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哈哈哈……别作无谓抵抗,乖乖就死吧,区区一个铁球岂能护住你性命,没见老夫的小焰阵连重铁都能锻化么……哈哈……” 许易惊怒交集,吼道,“老贼,缘何如此!“ 他万万没想到,毫无征兆,姓刘的居然出手了,此刻,他也回过味儿来,怪只怪自己,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求成得成,让他丧失了警惕之心。 换作那个还在山林之中,苦练魔牛大力拳的孤苦少年,岂能轻易将灵石,阵旗一并交付他人,更天真的后退十丈,给了老贼发动之机。 许易悔青了肠子,暗暗咬牙发誓,当牢记今日之灾,此生此世,警惕之心不可忘。 刘琦得意已极,直笑得白发萧萧,”小辈,别怨我,老夫本也想安然待你,谁叫你又拿出了灵石,听说上午,你又进账不少,想必此刻须弥环中,宝贝不少,啧啧,老夫激活了小焰阵,再收了你的须弥环,路费有望,安全无虞,立时就能上路,何必苦苦候你。小辈生死魂灭,也别怨我,要怨就怨你自己愚蠢,财不露白,宝不与人,连这些都记不住,便是去了仙乡,你也注定陨落,与其被人杀,不如我得造化!受死吧!” 话音方落,刘琦双手急五,焰火陡然朝铁球包裹,烈火愈汹。 “咦,这是什么铁,连灵火都奈何不得!“ 刘琦先大惊,后大笑,”小辈你身上的宝贝还真不少,老夫是越来越期待了,我劝你不要抵抗,烧死和闷死之间,我劝你还是选择前者,更来得痛快,何必受这炙烤之苦呢。“ 许易的确痛苦,不止心痛,身体也痛。 铁精水火不侵,若是凡火,并不受热,可眼前的火焰,显然不是凡火,威力绝伦,只一会儿,便将铁精烤热,却闷热无比。 他躲在铁球之中,浑身汗如雨下,皮肤也一点点焦化,连服了两颗极品丹药,才勉强抵御处炙烤之伤。 许易心知,靠此硬撑,绝非长久之际,心念电闪,一个人影跳出脑海,心中大叫”天不绝我“。 “小辈,你死了没有……‘ 时间又过去数十息,许易毫无声息,刘琦渐生焦躁。 第三百八十一章 小兵助阵(贺苏小婼生辰) 这小焰阵,只能持续一炷香的时间,此刻已过去近两百息,许易仍旧未亡。 多持续一分,小焰阵便多消耗一分,他武道修为一般,不过堪堪气海前期修为,武技更是稀松,故此,小焰阵便成了他回归故里的最大倚仗。 “你死了,老子都不会死,狗贼……“ 许易忽地高声大骂起来,声如滚雷,震得人耳发麻。 “哈哈,看来这块圆球,果真是了不得异宝,骂吧骂吧,痛痛快快地骂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 刘琦话音未落,变故再起。 忽的,十数颗霹雳弹,砸落而来,有砸在脚下的,有在墙壁的,形成了一个爆炸圈子,刘琦身无长物,更别提法衣了,立时被炸得措手不及,身体多如擦伤,惊魂未定,又有利箭破空袭来,刘琦彻底凌乱了,条件发射一般,打着滚儿逃开了。 他这边厢一乱,灵气没了人牵引,阵旗失了灵气,汹汹烈火顿止,又化作三根灯芯,于空中乱飞。 烈火方消,许易动了,铁精瞬间还原,身子不待拔高,指剑催动,十剑齐发,将正在地上翻滚,挥舞手臂重新牵引灵气的刘琦,乱剑穿心。 “公子!” 晏姿俏脸带泪,朝许易急扑过来。 许易揽住她香肩,宽慰道,“没事了,我没事了,误交小人,悔之晚矣,多亏了你,否则,这关我可就过不去了。“ 原来危急万分之际,许易想到了晏姿。 他和刘琦在练功房相持,晏姿正在再下一层的炼器房,打坐调息。 而许易和晏姿各有一块洞府腰牌,此物不但可以开启洞府,还可以近距离通话,唤来飞马等交通工具。 危急之际,许易正是用这块腰牌,知会了晏姿,定下了破局之法。 刘琦不过是气海前期之境,且年老体弱,不像是精修武道之辈。 但为策万全,许易并不安排晏姿强攻,而是嘱咐晏姿先出霹雳弹,再有弓箭远程袭扰。 毕竟,晏姿进攻的关键,不是击杀刘琦,而是扰乱他施法,许易只需寻得空当,脱出火墙,刘琦必亡。 而为策应晏姿,许易故意高声怒骂,掩盖晏姿的动静,和吸引刘琦的注意力。 果然,晏姿一击功成。 就在许易安抚晏姿的当口,随着刘琦的身死,阵旗和灵石失去了操控,跌落在地,三根灯芯,也没入阵旗之中。 许易伸手一抓,将阵旗和灵石收进手来,挪移到须弥环中,拍拍晏姿肩膀,”我饿了,去整治些饭菜。” 晏姿低声应了,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晏姿方去,刘琦的阴魂也终于聚出了人形,初离体而茫然无措,四处张望,待瞧见许易,猛地大惊,阴魂都险些散开。 许易飞速地从刘琦心口取来血液,滴在阴极珠上,阴魂诀催动,刘琦张皇欲逃的阴魂,瞬间被牵引到了阴极珠附近。 禁魂诀发动,一张五行光网,从阴极珠上浮现,瞬间将刘琦的阴魂禁锢。 “老贼,现在可有话与我说?” 许易冷冷盯着惊恐不安的阴魂,传过一道神念。 “饶,饶,饶命啊!” 刘琦的阴魂凌空跪拜,不住扣头,虽已身死,但阴魂尚存,阴魂存,则意志在,若是连阴魂也散尽了,那便彻底消亡了。 “少说废话,还不速速将阵诀道来?“ 许易拘禁刘琦阴魂,正是为了阵诀。 ”我不说我不说,我说了必死无疑!“ 刘琦的阴魂剧烈震荡。 许易冷笑,“不说由得你么。” 化魂诀催动,刘琦的阴魂突然发出尖利的惨嚎,阴体青烟直冒,“我招我招……” 化魂诀何等霸道,昔年丧心尊者依靠此技,不知降服多少猛恶阴魂,区区刘琦焉能和那些大能的阴魂相比。 许易停了法诀,刘琦再不敢啰嗦,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小焰阵的阵诀道将出来,复又苦苦哀求。 许易将阵诀记熟,唤出阵旗和灵石,滴一滴血在灵石上,催动引灵诀,立时便有淡蓝灵气溢出,双手挥动,灵气灌入阵旗,三根灯芯复从阵旗飘出,随着许易催动阵诀,轰地一下,猛火铺陈,随后,许易按阵诀变化,不住催动,火势或大或小,或卷或高,竟然由心。 测试无误,许易不敢浪费,赶紧收了阵旗和灵石,注意力再度投向在禁制中,不住叩头的刘琦,再度传过神念,”仙乡入口在极西之地,确却而言,方位在何处,你又凭什么断定入口便在那处?” 听得许易发问,刘琦再度来了精神,站起身来,“要寻这仙乡入口,非我刘某人不可,此事你无法验证,我便胡说,你也无可奈何,不如你好生保护我之阴魂,由我带你去寻入口如何?” 刘琦知晓,这是自己最后的活命的机会了,稍纵即逝,必须死死抓牢。 岂料,他神念方消,许易冷笑一声,“如此,某便细细寻觅便是。”化魂诀再度催动,刘琦又发出惊恐的惨叫,阴体不住扭曲变化,最终小于无形,阴极珠上,多出个微不可觉的鬼脸。 刘琦之能,远逊许易遭遇的那些惊采绝艳的对手们,然刘琦之害,却让许易刻骨铭心。 此辈险些就断送了他的性命,摸着依旧干枯的肌肤,许易还心有余悸,此奸诈之辈绝不可留。 至于仙乡入口,许易确信此辈也只有些影子,并不敢确定。 既然知晓了极西之地,留待将来,自己慢慢找寻便是。 往口中塞了两粒寻常回元丹,打量着已被灵火炙烤得面部全非的炼功房,许易暗道,此处必须留存,以便时时警示己身。 正感慨间,洞外传来了晏姿的呼声,许易跃出洞去,青坪之上,已排满了碗筷。 鲜肉,肥鱼,乳猪,羊羔,皆被精心烹调,脂香四溢,引人食指大动。 晏姿俏生生地立在桌边,正替许易布着碗筷。 许易瞧见满桌美味,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近前,迫不及待伸手吊住一块蒜香羊羔,抛进嘴来,嚼得唇齿生香,冲晏姿赞道,“咱们的小晏厨艺越来越长进了。”说着,在桌面张望一下,“今日岂能无酒?“ 第三百八十二章 朋友 许易平素不喜饮酒,只喜山吃海嚼,故此,晏姿并不在桌上常备酒水,此刻见许易兴起,自不会拂他美意,饱满的身躯一旋,转瞬,捧出一坛上好的竹叶青来。 许易满满栓了一大碗,又替晏姿满上一碗,举起碗道,”今日小晏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敬你一杯。“ 晏姿端起碗道,”公子说重了,晏姿能得公子救护,此生无以为报,公子何必说这些。” 晏姿越说声音越低,秀丽的姿容倒映碗中,俏脸快将酒水都染红了。 许易哈哈一笑,“是我废话了,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来,一起喝一碗!” 砰,两只碗重重一撞,许易一饮而尽,随即,便冲着满桌美味下起了功夫。 一头金黄的乳猪,才啃了个猪头,便见朱二公子骑跨着一匹天马,飞奔着朝山下驰去,随即,便见朱大公子飞骑追来,面目狰狞,似要择人而噬。 许易望着朱二公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心念一动,唤出门禁牌,召唤天马。 晏姿奇道,“公子,缘何就不吃了。” “有场热闹,不得不看,你且紧闭门户,安心修炼,炼器之事,切勿操持过急,这两粒丹药,你留下自用。” 许易唤出两枚极品丹药,抓起未啃完的乳猪,跃上已驰来的天马,感知力外放,锁定朱大公子的方向,于后尾行。 飞马才在山脚下落定,乳猪连皮带骨已然入腹,许易跃下马来,并不疾行,随着朱大公子的身影,缓缓在后方吊着。 离得浮屠山,越行越偏僻,两个时辰后,竟来到城郊,灞桥远远在望。 “朱高行,你给老子站住,色胆包天的混账,老子今天代父亲结果了你!“ 朱大公子大喝一声,双拳齐发,两道气浪半空相撞,合成一道尖锐气旋,朝头前奔行的朱二公子卷去。 此乃朱家绝技空明拳中的杀招,朱大公子是动了真怒,不惜使出压箱底的绝技。 的确,朱大公子气疯了,最近几日,朱高行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不仅敢顶撞自己,时不时竟还敢拿冷眼看他,今日更是离谱,竟明目张胆跑到他在浮屠山的洞府轻薄他的美姬。 如此兽行,让朱大公子瞬间忘却了兄弟之义,一路追赶到此,待见此处了无人烟,上来就下了死手。 螺旋气劲迅速追上朱二公子,眼见便要将朱二公子的身影吞没,朱大公子心中正生出悔意,忽地,朱二公子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了,攸地现在眼前,飘若鬼魅,随手一击,一道黑气直袭朱大公子胸口。 惊恐不已的朱大公子哪里来得及躲避,被黑气袭中,极品法衣瞬间破碎,倒伏于地,口吐鲜血不止,双目死死盯着朱二公子,一字一顿道,”你不是我二弟,究竟是何人?” “都要死了,何须知道太多!” 朱二公子狞笑罢,又一掌挥出,一道黑气飚来。 眼见便要击中朱大公子,一道丰沛的气浪飚来,瞬间将黑气击散。 “许兄救我!” 朱大公子瞥见来人,如婴孩望见父母,高声啼喊,几欲下泪。 岂料,他喊声未落,许易身形飚到,一脚踢在他脖颈处,朱大公子哼也未哼一声,昏死过去。 “李兄,不意今日再见,你却又换了皮囊。“ 许易冲朱二公子含笑道。 许易灵魂有异,双目如电,李修罗再如何变化,也逃不过他的法眼。 彼时,他在青坪之上,和晏姿共进晚餐,才一瞧见朱二公子驾马疾奔,便透过皮囊,认出了李修罗,故此,才赶来看这场热闹。 却不料,李修罗逃跑是假,诱杀为真。 忽地,李修罗俯首一躬,“大恩还未谢过,许兄先受我一拜。“ 他曾于许易处,求过一首悼亡诗,后刻于亡妻坟前的墓碑上,孰料,为人所见,以至此首亡诗,轰传天下。 许易摆手道,“李兄言重了,那首诗篇乃是李兄拿鬼王涎,与我交换的,何谈恩情。在下只是好奇李兄缘何又侵占了朱二的肉身,不知意欲何为。” ”此乃秘辛,恕难见告。“ ”想来与乌程侯有关!“ 李修罗面上一黑。 许易道,“既与乌程侯有关,许某就不得不过问了,还请李兄见告。” 自打李修罗和萧浮沉,一道出现在成国公府,李修罗便和萧家牵扯上了,再到确定李修罗鬼王的身份,许易确信李修罗和乌程侯在密谋着什么。 若是此前,他可以不过问,可经历了刺杀一事后,许易已视乌程侯为死敌。 偏偏乌程侯身处高位,在这神京之中,顾忌多多,他始终未寻到下手的机会。 今次既然再度撞上李修罗,他自不会轻易放过。 “还请许兄勿要为难李某!“ 李修罗对许易是有几分愧疚的,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若非如此,也不会时过百余年,还惦记着亡妻。 许易有大恩于他,他却明知乌程侯于鬼主处索取九幽液,要加害于许易,而慑于鬼主之威,他未敢告知许易。 “李兄重情重义,许某是拿李兄当真朋友的。“ 许易注视着李修罗,一字一顿道。 ”朋友,的确,许兄无论如何算的上朋友。‘ 李修罗自语一句,叹息一声道,”罢了,就为朋友。” 随即,李修罗道出一番缘由来。 原来,他侵占朱二公子身体,正是那日,乌程侯索要九幽液时,道出的计策。 彼时,牌照为许易所得,乌程侯大计落空。 而鬼主争夺牌照,正是为了快速大量的搜罗天雷珠。 彼时,乌程侯献计道,牌照既然不得,不如冲成国公府下手。 计策也简单,侵占朱二公子身体,谋杀掉朱大公子,成国公府的运营,自然落入掌中。 而李修罗要侵占人体,须得此人身具强烈怨恨之气。 恰巧,朱二公子深恨朱大公子,乌程侯正是看准了此点,才瞄准了朱二公子,而非朱大公子下手。 近日,乌程侯于暗中推波助澜,终于将朱二公子的怨气勾引到了极致,成功导引李修罗完成附体。 李修罗完成附体后,下一步,便是猎杀掉朱大公子。 第三百八十三章 文家老祖 近几日,李修罗便频频挑衅,发展到今日,寻上洞府,亵玩朱大公子美姬。 终于,成功激起朱大公子怒火,一路追赶朱二公子至此,眼见进入了预设的埋尸之地,许易从斜刺里杀了出来。 李修罗行事磊落,此番道白,便连乌程侯索要九幽液之事,也一并说了。 ”原来如此。“ 许易抱拳道,”多谢李兄见告。只是鬼主需要大量天雷珠,何须专求乌程侯,许某亦可代劳,此事,李兄可代许某转告鬼主。” 许易必杀乌程侯,却不想乌程侯背后另有强援,既明敌情,自要瓦解分化敌人的势力。 至于会不会引火烧身,许易并不畏惧,他有哭丧棒傍身,便是鬼主,也未必深惧,更何况,他还劫了乌程侯准备的秘密武器。 李修罗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会转告鬼主。只是乌程侯和鬼主纠缠之深,非我能知,我只能告诉许兄,许兄要灭杀乌程侯,李某只能作壁上观,唯一能承诺的是,哪怕鬼主下令,某亦断不与许兄为敌。“ 许易拱拱手,并不言谢。 忽地,李修罗一指朱大公子道,”许兄缘何要救此人?” “有些用处而已,此人为我拿住把柄,正代许某办事。李兄若是不好交差,且自下手,许某另想办法。” 许易交代朱大公子所为的,不过是采集血液,供他发动阴极经,此事并不困难,也并非非朱大公子不可。 李修罗身负鬼主差遣,许易不可能让李修罗自担恶果。 至于朱某人,许易是半点好感也无,此辈下场如何,他丝毫不关心。 “此辈见得你我面目,事关重大,还是消失得好。“ 说罢,李修罗送出一掌,震碎朱大公子心脏,撮口一吸,朱大公子的阴魂,竟被他吸进口去,随手探出一枚珠子,朱大公子尸身顿时起火,转瞬只剩一堆灰烬,寒风一吹,影子也无。 处理了朱大公子,许易便待告辞,才行出几步,却被李修罗叫住,“敢问许兄,那日成国公府上,跟你同行的绿裙姑娘何在。” 蹭,许易只觉心弦被猛地扯动一下,抽抽地疼。 “不知李兄缘何询问此事?” “没什么,某近日在苍龙山中,惊见一怪物,人身人貌,却生就一对斑斓巨齿,遁速奇快,面部竟有几分像那日的绿裙姑娘,速度太快,某不曾细观。那怪物身后,竟有人在追逐,观其气势,让李某也凛然生畏,至少也是凝液巅峰的存在,便是感魂老祖也未可知。” 李修罗话音方落,许易人已在百丈开外。 …………………… 日薄西山,寒风萧瑟,莽莽苍龙山,一派银装素裹。 鹰绝崖上,文家老祖慨然而立,天风猎猎,吹得他的葛袍鼓荡不已,目视四方,搜寻好一阵,又盯着手中观妖盘,恨恨道,”竟又让你躲起来了,嘿嘿,老夫倒要看看,你能躲到何时。“ 文家老祖的心情很不好。 快二十天了,从城内的普陀山开始,再到这城外的苍龙山,折腾一刻都没停过。 想想自家可是跨入了感魂境的老祖,在这大越境内,乃是传世仙人一般的存在。 二十天了,连个战力只有蒙昧期巅峰的小妖,都没拿下,传出去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说来,也怪文家老祖天性谨慎。 通过搜妖盘,他察觉有妖物在城郭内现身后,第一时间赶到,却通过雪地上的人的脚印和鸭蹼的印记,判定了那鸭蹼必定出自妖物,当下,便循着搜妖盘追逐了过去。 岂料才一追过去,却发现搜妖盘的妖纹直指那绿袍女郎。 文家老祖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调转座驾,一路狂逃。 修行到了感魂期,文家老祖的灵魂生机勃勃,双目能轻易看透虚妄,眼前的女郎若是妖物幻化的,他一眼便可看破。 然则,他把眼睛瞪酸了,却在夏子陌身上,发觉不了丁点掩盖的痕迹。 妖族论阶,蒙昧期,开智期,通语期,幻化期,化形期…… 因着妖族修炼艰难,偏又天赋异禀,通语期的妖物,便能和感魂期的老祖,一较高下。 若是化形期的大妖,根本就不是感魂期能够触碰的,此类只存在于书本文字记录。 夏子陌妖气弥漫,却以人之形貌示人,偏生丝毫幻化的痕迹也无。 文家老祖做出了这绿裙女郎,遮莫是传说中的化形大妖。 此念头方起,文家老祖立时遁了个没影,生性谨慎,却不是说说的。 一口气遁出数十里,文家老祖忽又觉得不对。 若此绿裙女郎,乃是化形大妖,岂能不发现自己,若发现了自己,会任由自己遁逃? 他念头不慢,转瞬做出了合理的推断,此化形大妖绝对是发现了自己,之所以不动手,只怕是力有未逮。 说不定,此化形老妖又重伤在身,又或者怀有身孕。 念头到此,文家老祖激动了。 若是能擒获,或者说猎杀一头化形大妖,那该是何等机缘,若彻底利用这化形大妖的妖尸,恐怕突破感魂桎梏,也非妄谈吧。 此念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偏生他谨慎惯了,虽存了贼心,却依旧放不开贼胆,始终坠在百丈之外,观察夏子陌。 这一观察,便是十余天,那绿袍女郎竟始终在山间游逛。 时间越拖,文家老祖心中疑云越盛,终于,忍不住出手相试,相隔百余丈,射过一道气剑,飙若流星气剑方射出,绿袍女郎终于露了行藏,于间不容发之际,闪避开来,肋下陡生双翅,狂飙入林。 此一幕,让文家老祖欢喜无极,终于判定了这化形大妖只是外强中干,岂有不擒之理。 当下,文家老祖驾起毯妖,狂追而去。 他坐下毯妖,乃是蒙昧巅峰大妖,向以遁速见长。 文家大族判定那化形大妖既不遁逃,只虚张声势,定是受伤不便,遁速不足,满以为只需全力追击,那化形大妖必定逃脱不得。 岂料,那化形大妖遁速虽不足以甩开毯姚,却灵巧至极,穿山越岭,折转回绕,远在尚未开智的毯妖之上。 这一追一逃,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绿袍女郎周身气血鼓胀,彻底让文家老祖认清了她的实力。 彼时,文家老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绿袍女郎竟只有蒙昧后期的气血热力,意味着只有蒙昧巅峰的战力,却有着化形期的形貌和智力。 想破脑袋,瞪瞎了眼睛,文家老祖始终没认出来这绿袍女郎,到底是万妖志中的哪一种大妖。 第三百八十四章 感魂之威 尽管想不透是何种大妖,但文家老祖深知,妖族越是外形近人的,越是珍惜,越是具备上古血脉。 他甚至听过传言,真正的祖妖,便是人形,更有荒诞传说,人乃是上古大妖锻造而成。 传说多谬,不足为凭,但眼前的这只境界极低,外形类人的妖物,并非凡品,却是事实。 认准此点,文家老祖自不会轻易放弃,这以追逐,便是整整七日,横跨数千里,从苍龙山的龙脊,一直追逐到龙颈。 那妖物智力似乎极高,似知晓出了这片莽林,少了遮蔽,定然遭擒,竟始终不肯远遁。 到得此处,地势更险恶,多变,竟不肯前行,始终在此地绕圈子。 更麻烦的是,那妖物体力惊人,以毯妖之境界,完全可以碾压,竟耗不过她,总是被她甩脱。 此刻,文家老祖傲立鹰嘴崖头,死死盯着搜妖盘,不多时,那妖物又显了踪迹。 这回,他却不盲动了,只盯着搜妖盘上那妖物的诡计,放任毯妖修养,盘膝坐了。 …………………… 呼,呼…… 夏子陌站在一棵云松之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俏脸染霞,淡淡夕阳下,一对斑斓巨翅,闪烁华芒。 她是真累了,连续的追逐,让她筋疲力竭。 然则,她也喜欢上了这御空飞行的感觉,空中的气流,成了极好的玩具。 初始的张皇,到现在的得心应手,飞行似乎是镌刻进她骨髓里的本能。 “原来我天生为妖!” 夏子陌灿若星河的眼眸,黯淡了下来。 二十余年为人,同样接受了人妖大妨的传统思想的浸染,她能理解许易,正如她自己初知此事,亦完全无法解释。 ”又想那秃毛小子啦?嘎嘎,我说你贱不贱,人家都懒得甩你,你还要死缠烂打,嘎嘎,活该!” 瑞鸭立在夏子陌肩头,又开喷了。 “要你管,再瞎咧咧,姑奶奶丢你下去。” 夏子陌回了一嘴,并不十分生气。 但因这一路上,这只饶舌的鸭子满嘴就喷粪不停,她早习惯了。 也亏得有这烦人鸭子,一路嘎嘎,她的心绪才快速平复了下来。 瑞鸭扑腾翅膀道,“嘎嘎,不扯没用的了,你是不是真想那秃毛小子了,若是想了,就叫那秃小子过来啊,都要死了,还不赶紧着见最后一面?照我说,你要让他永远忘不了你,最好的办法,就是死在他面前。这点上,前人是由先见之明的。像什么《柳月记》,《莺莺传》,这些传送千古的爱情,哪个不要这般生离死别。“ 夏子陌听得悠然神往,痴痴道,”我又如何寻他?” “别装了,我都记得,他给过你一枚传音球,嘎嘎,听本少的吧,一准没错。“ 瑞鸭腾起翅膀,嘎嘎乱飞。 夏子陌心念一动,手上多出一枚圆球,小心摩挲。 ”赶紧着吧,本少看得明白,那小子气机诡异,福泽绵长,不是短寿的,要破此劫,非那秃小子不可……“ 瑞鸭嘎嘎催促,小翅膀扑闪,一脸得意。 忽地,西天划过一道长虹,另一道强大气机传来。 “丫丫个呸呸的,本少这回是真要呜呼哀哉么,一个老鬼不够,又来个老鬼!” 瑞鸭嘎嘎不停,小翅膀一合,将传音球夺走。 正待开启枢纽,砰的一声,传音球炸碎。夏子陌悠然收掌。 瑞鸭大怒,围着夏子陌扑腾乱飞,嘎叫着,”蠢女人,蠢女人,痴情有球用,本少被你害死了。“ 夏子陌娇艳如花的玉颜,写满了坦然,似乎这枚音球破碎,彻底切断了什么东西一般。 “臭鸭子,本姑娘在此拖着,一时半会儿那帮王八蛋的注意力还不到你身上,赶紧滚蛋!” 夏子陌洒然笑道。 “糊涂蛋,糊涂蛋,丫丫个呸呸的,老子走得了么,死定了,死定了,本少的一世英名啊……” 瑞鸭上窜下跳,哀嚎不绝。 ……………… 文家老祖蚕眉一跳,送目西望,一道流虹急掠而来。 随即,一道尖利的长啸破空荡来,“文老儿,你到来得早,一看你那倒霉相,老夫便知你还没得手,啧啧,你老文的本事不怎么样,眼光向来是一等一的,看来今次的货色,非比寻常。“ 话音方落,一个长发中年,骑跨一只机关大鸟,横掠数百丈,已到近前,紫脸膛,吊梢眉,眉宇正中,纹着一道紫火。 正是名震大越的感魂中期老祖,紫火天君妖骏驰。 见来的是这位,文家老祖心中立时咯噔一掉。这姓妖的来是散修,大越感魂期老祖中的异数,硬是靠着过人的心智,和罕见的机缘,成就感魂之境。 也是大越八大感魂老祖之中,唯一的一位非世家老祖,无门第约束,此人行事向来无所顾忌,极是难缠。 “区区蒙昧期小妖,竟也招得你来凑这热闹,不知什么时候,紫火天君也落了下乘。“ 文家老祖不咸不淡地道。 “好胆!” 紫火天君双目一瞪,一道神念射来,半空中,波纹陡现,无形神念直朝文家老祖射来。 文家老祖骈指顶在百汇穴,亦是一道神念放出。 两道神念凌空相撞,以撞击之处为圆心,陡然炸出了强烈的冲击波,方圆百丈的树木尽皆伏倒,威力竟不逊天雷珠爆炸。 妖骏驰老脸一白,嘿然道,“都说文老儿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我看谁说这话,谁就是蠢货!” 文家老祖面不改色,抱拳道,”天君过誉了,老夫也就这点能耐。“ 他面上沉浸如水,实则心中已倒海翻江,他是感魂前期强者,而妖骏驰却是感魂中期,论神念强度,妖骏驰绝对能碾压他,方才一击,看着打成平生,实则对方未出全力,而他已竭尽所能。 之所以硬桥硬马地对轰,实在是因为他深知,若是软弱一点,那只追踪了近二十天的奇妖,注定同自己无缘。 果然,他的强硬,让妖骏驰起了疑心。 虽说妖骏驰自忖,全力施为,拿下文家老祖,并非难事,可引起的波动,则不得不考虑,毕竟,姓文的也是大越八大感魂期老祖之一。 若是灭杀了,先不算自己的损失,其余几位老祖如何反应,都是难以预料的。 毕竟,这几位都是出生世家,和他妖某人天然敌对。 第三百八十五章 奇葩朵朵 ”谁先下手谁得!” 妖骏驰吊眉一竖,提出了解决方案。 文家老祖淡淡道,“若不是某想生擒,妖兄以为此妖能猖狂至今日。小小蒙昧期妖孽,何德何能,足能承受你我二人合力一击?” “嗯!” 妖骏驰瞪圆了眼睛。 他如何听不懂文家老祖话里的意思,他提出的是争竞,文家老祖的意思却是鱼死网破,即便是他先得了手,这位也出手毁掉妖尸。 “看来今次的货色,真的非比寻常,文老儿,你是彻底勾起了老夫的兴趣。“ 妖骏驰长发飞扬,面上挂笑,无形杀气,几要化成实质。 文家老祖有名的谨小慎微,今次,连他这有名的老实人,都梗着脖子要下硬手了,妖骏驰料定了那妖物必定非凡。 好宝贝,人人想要,若是文家老儿梗一次脖子,就吓退了他妖某人,他妖某人今后在这大越王廷还如何逞威。 文家老祖却是下了死心,冷目而视,手中忽地多了一把赤色短剑,才及手掌,一团淡淡光晕,浮现在短剑四周。 ”法器!老夫还是小看了你!” 文家老祖冷声道,面色如常,心中实已惊惧。 法器,几乎是传说中的仙家宝物,以阴魂温养,祭炼而成,掌控由心,威力惊人。 文家老祖手中的这件法器,外面浮现淡淡青光,显然才入下品。 即便如此,妖骏驰也绝不敢小觑,整个大越,甚至这片大陆,只闻法器之名,还不曾有法器现世。 这些年,他苦苦寻觅适合锻炼法器的器材,也不过才凑出点影子来,也就是前日,强买一根蛟龙须,让他看到了祭炼法器的希望。 不曾想,姓文的老儿,偷偷摸摸,就祭炼出了一柄法器。 此刻,姓文的有法器助阵,再论胜负,他未操全胜,心中有些发虚。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一辆华丽马车逶迤西来。 那马车极为华丽,六匹浑身无一根杂毛的纯白天马为引,纯金锻造的马车,极长极阔,载着满车的余晖,凄绝的艳阳成了这金色马车的最佳背景。 驾车的是为俊俏堪比美女的妖男,白衣白扇,面施薄粉,唇染艳红,远观竟看不出是男是女,只听马车之中传来阵阵丝竹之音。 金色马车来势极快,转瞬已至近前,不多时,六名容貌绝美,身姿妖娆的女郎,次第下车,款款朝绝壁上的妖骏驰行来,个个烟视媚行,只着轻纱薄缕,行动处,梅花点点,粉桃绽绽,透着无尽魅惑。 “老不要脸!” 文家老祖心中暗骂一声,转过脸去。 下一刻,耳畔便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和娇啼声。 半柱香后,几道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文家老祖知晓完事了,转目看去,六名绝世妖娆,竟已鹤发鸡皮,但见妖骏驰广袖一挥,六人皆朝崖下跌去。 ”文老儿,男欢女爱,人伦天理,何必学那假道士,伪君子,岂不知阴阳交泰,才是人间至乐。如何,你若中意,我将我这侄儿无悔,赐予你享用。” 妖骏驰指着那非男非女的妖男,哈哈笑道。 文家老祖早听闻妖骏驰修炼邪功,才至修为暴增,却留下后遗症,须得时时盗取阴元,压制阳火,原以为是传说,却不了是真事。 更恶心的是,这老不修竟无耻到了这般境地,当着自己的面,行此合欢之道,果真邪异骇人。 此刻,更说出如此肮脏之语,饶是文家老祖活了快两百岁,见识多多,也忍不住想要作呕。 岂料那面若桃花的妖无悔粗着嗓子咯咯笑道,“若是文家老祖不弃,小侄愿自荐枕席。“ ”噗!” 文家老祖再也忍不住了,舌绽春雷,大吼一声,“闭嘴!“ 巨大的吼声,宛若炸雷,妖无悔眉眼之间,立时沁出血来。 妖骏驰哈哈一笑,面带讥讽地瞥了文家老祖一眼,并不恼怒。 妖无悔却俊脸烧红,擦去眼角溢血,伸出猩红的舌头,****干净,面带萧索地道,“妖某费尽千辛万苦,不惜修行咤经,成此非男非女之身,年方弱冠,已至凝液之境,原以为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岂料竟还抵不住老祖一声霹雳。感魂感魂,感魂之下谁是人?” 忽地,妖骏驰冲文家老祖拱手道,“文兄当头一记棒喝,令吾家千里宝驹幡然醒悟,妖某承情。” 文家老祖冷哼一声,并不领情,忽地,一指南方天际,”非只妖兄有千里驹,吾家亦有新成之宝树。” 来人骑跨青鹤,身体长大,姿容雄伟,正是一条威猛大汉,远远冲文家老祖抱拳道,”惊闻老祖召唤,不知有何差遣?“ “瘦鹤且来,吾为你引荐一位青年才俊。” 文家老祖冲威猛大汉招招手,待其近前,指着妖无悔道,”此乃妖兄家的千里驹,年方弱冠,已至凝液之境,你们二位今后,可要好生亲近亲近。” 文瘦鹤冷冷瞥了妖无悔一眼,“名为男子,貌若妇人,吾不与此辈为伍,老祖恕罪。”说罢,探手入腰囊,竟拎出条花斑蝮蛇来,张口咬掉蛇头,生猛大嚼起来。 如此鲜血淋漓一幕,直瞧得妖无悔不住敛眉,以手捧心,娇不胜羞,清冷了嗓音道,“想不到堂堂禁卫左卫大统领,竟是如此粗鄙莽夫。” 文瘦鹤正是皇城四大统领之一的左卫大统领,位份尚在陆善仁之上,乃是禁卫之中,顶尖高手,目下虽只气海巅峰之境,气海无敌之名,已响彻多年。 曾几何时,皇城校场较技,他曾一人独斗两大凝液初期强者,赫赫雄威,名震大越。 文瘦鹤却不搭理妖无悔,几口将一条大蛇嚼烂,吞入腹中,目视问家老祖道,”不知老祖召唤瘦鹤,所为何事,某皇城之中,尚有要事,还请老祖示下。“ 文瘦鹤正是应文家老祖召唤而来,彼时,文家老祖盘膝坐于崖壁之上,正为等候文瘦鹤,他盘算得明白。 要想生擒奇妖,单枪匹马是不可能了,必须两头围堵。 岂料,文瘦鹤未至,妖骏驰先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乾卦 岂料文瘦鹤未至,妖骏驰先来。 而文瘦鹤的到来,无疑为僵持的局面,迎来了打破良机。 妖骏驰道,”文老儿,看你家麒麟儿,面目不凡,气势雄张,必是一时雄杰,你我之争,胜负难料,伤患不小,这是笔赔本的买卖,不如交付小儿辈争胜,谁家子弟得胜,那妖物便归谁猎取。当然,无悔乃是凝液之境,论修为,你家小儿未免不敌。文老儿,你若是怕了,便当老夫未出此语。” 文家老祖冷笑道,“妖兄何苦出此激将之语,你我争胜不得,自然只有放任小儿辈施为,吾家鹤儿虽瘦,却是仙鹤翱翔九天,区区凝液前期,又有何惧,妖儿不是号称无悔么,吾家鹤儿便打到他后悔!” 妖骏驰仰天大笑,”如此最好!“ 话音方落,撮唇啸道,”小妖听清,某乃妖骏驰,某若出手擒你,必定手到擒拿,然,难免有以大欺小之嫌。故派遣两名小辈,前来拿你,你若不出此地百里,能坚持住一炷香,某便做主,放你离去。你若不尊此约,希图遁逃,某便出手将你化作齑粉。此言,乃吾心誓,若不收约,叫我老死感魂。“ 妖骏驰啸声方起,方圆数里陡然起了狂风,吹得群山摇摆,万壑低头,那声音似飘似渺,却又精准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相隔十数里,啸声直入夏子陌耳来,鸭子惊得坠下地来,失声道,”妖骏驰,嘎嘎,丫丫个呸呸的,竟是这老王八,完了,完了,这回彻底没戏唱了,这老王八可是感魂中期老祖,这片荒芜之地的顶尖存在,小夏,咱们这回指定是风吹鸡蛋壳了。” “瞎咋呼什么,谁生谁死还不一定,以本姑娘之见,定是两条老狗争持不下,想要孙子辈争夺,妖老狗发下心誓,摆明了是堵死了我的后路,逼我和两条小狗决胜,未必不是生路。” 夏子陌一脸决绝。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毁灭传音球,也算卸下了心之重担,坦坦荡荡一战便是。 鸭子扑腾翅膀,嘎嘎道,”别想简单了,老王八没一个是好对付的,妖老王八使出此计,摆明了是要诱你死拼,两只小狗,决计不是你能对付的。“ 夏子陌一撩香腮边的长发,冷道,”废话成堆,有何裨益,老王八都立下心誓了,我岂有退路?死中求活吧,放心姑奶奶就是死,这帮王八也别想得我尸身,臭鸭子,赶紧滚你的大鸭蛋。“ “小娘皮,乱放屁,本少岂是临阵脱逃之辈,罢了罢了,难得小娘皮重情重义,本少勉为其难,助你一把。” 鸭子小翅膀扑腾片刻,不知从何处弄出三枚古朴铜钱,小翅膀胡乱扑扇,口中念念有词,三枚古朴铜钱旋转片刻,翻转落定。 鸭子罕见不咋呼,“这次为乾卦,变爻下九,元亨利贞,大哉乾元,爻辞曰:白鹤虽瘦飞妖狗,扯开金锁遁歧凤。利在东南,若要得一线生机,当谨记一路向东南。“说完,迅速委顿下来,身躯极具缩小,化成拳头大一团。 夏子陌吃惊不已,正待查看究竟,眉头一动,顺手将瑞鸭收进腰间的灵禽袋, 肋下陡然展开双翼,腾空朝东南方向飞去。 她方遁到高处,妖无悔和文瘦鹤一前一后,追逐而来,妖无悔骑乘一头体型巨大的白色雪雁,文瘦鹤跨坐一架机关兽,遁速皆是极快。 夏子陌全力施展,也只能拉远,却不能甩开。 她这一飞腾,妖骏驰,妖无悔,文瘦鹤,尽皆窥见了他的形貌。 其中,妖骏驰最是惊诧,以他的见多识广,也被夏子陌的形态弄得晕头转向,只双目死死锁住那飞腾的双翼,喃喃道,”这怕是天生的奇物,定是老天赐给妖某的一段机缘。“ 文家老祖冷道,”是谁的机缘,还说不定,且观小儿辈显身手!“ ”此等妖孽,闻所未闻,区区蒙昧期的修为,竟有几近完全的人形,此必奇物,饮尽其血,某之玄功必定大成。” 文瘦鹤全速崔驰机关鸟追赶,心中欢喜到了极点。 他修炼到森罗虎狱玄功,威猛霸烈,唯独的缺憾是需要不住饮食血食,来增进玄功。 故此,此君多在腰囊之中存放毒物,生啖活吞,以补血食。 相传,大妖越近人形,等级越高,血气越丰,眼前的妖物,除了一对斑斓巨翅,通体和人无异,此药物血液之滋补,简直不可想象。 文瘦鹤方赶过妖无悔,妖无悔手中猛地多出两根银亮尖针,直插雪雁两侧颈部,雪雁瞬间化作血红,两颗绿豆大的小眼一片混沌,遁速陡然快了一倍不止,瞬间反超文瘦鹤,流光一般直追夏子陌。 相比文瘦鹤,妖无悔心中更是火热,暗暗激动,此妖美若天仙,艳盖群芳,姑射仙子不外如是,若是就此擒下,享乐一番,真不知该是何等滋味。 妖无悔催动禁法,雪燕剽掠如风,半盏茶不到,和夏子陌相距不过数十丈。 ”妖族美人,何苦遁逃,某亦姓妖,俊美不凡,你我妖女妖男,正是天作之合,不如从了本少吧。“ 妖无悔欢快大笑,双掌连击,锐利的兵精之气,呼啸而去,飚若电光。 此乃凝液境独有的本事。 跨入凝液境,真气液化,击出的真气越加丰沛,而此时,身体皮,肉,骨,筋膜,皆锻炼到了极致,须得修炼脏器,而修炼脏器,最佳法门,便是凝练各种煞气入体,以此磨砺脏器。 妖无悔只是凝液初静,凝练的乃是兵煞中罕见的庚精之煞,只是修炼还浅,煞气和液化的真气结合不足。 饶是如此,击出的真气,已超越了血器的攻击,自带庚精之煞,威力极大,非肉身能抗。 夏子陌自打妖化后,感知精妙,犹在许易之上。 彼时,萧浮沉和大管家以高空抛掷天雷珠装置,尚在十丈开外,许易未察,夏子陌已觉。 此刻,妖无悔蕴含庚煞的一掌,才将催出,夏子陌便已察觉,双翼一展,折身避了开去。 第三百八十七章 奇妖 “竟还有感知之力,这还是蒙昧期,真不知此妖若是成长了化形期,又该是何等恐怖。” 崖壁之上,相隔十数里,却不能稍稍阻断两位感魂大能的视线,文家老祖察得战况,喃喃自语。 妖骏驰越发激动,目视身侧点燃的一炷香,已燃去大半,撮唇呼道,“肉还未到嘴边,便先争斗,岂非蠢呼,分则两害,合则两利,岂不知哉!“ 心誓,看似无拘无束,违与不违,无有所谓,身为感魂期大能,妖骏驰却知晓,若是违了心誓,此生注定跨不出感魂境。 道理很简单,因为感魂后期,巅峰,皆要遭遇云劫,彼时不仅雷霆之力加身,心魔亦至,有违心誓之处,必定遭遇心魔猛攻。 妖无悔听得妖骏驰招呼,心头大急,怒视文瘦鹤道,”某以抽元秘法,不惜舍弃此蒙昧巅峰雪雁,如今雪雁已命在旦夕,若某追赶不及,文兄自以为有机会否,难道此时还不该合力对敌。真到一炷香到时,就该此妖得意。“ 说话之际,呼呼又是两掌,夹杂着庚精的狂暴真气,直朝夏子陌飚来。 夏子陌心中记着数,知晓再坚持一盏茶的功夫,这一炷香就被自己耗过去了。 那时,有妖骏驰的心誓作保,她脱身无虞。 心有成算,注意力越发集中,妖无悔猛烈攻击方才发动,便被她清楚捕捉来,双翅微斜,轻轻松松避过。 岂料,妖无悔却似发了狂,接连推出气墙,迫得她不得不改变航向。 夏子陌这一改变航向,早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文瘦鹤,立时绕到侧翼。 如是,竟成双面包夹之势。 夏子陌暗暗心惊,心念电闪,双翅一展,直奔文瘦鹤而来,抬手一掌,气流奔涌。 文瘦鹤岂能看不出夏子陌之意,分明遭遇合围,希图先击破一方,打开缺口。 恼恨的是,这小小妖孽,竟敢视自己为衰弱一方,文瘦鹤冷笑一声,“穿甲劲!” 双手一合一开,一道螺旋气劲扯出噗噗音爆,朝夏子陌已击到胸前数丈的气流卷来。 文瘦鹤此击非同小可,便是极品法衣,亦经受不住他一拳之威。 文瘦鹤满以为此击一出,必定建功,岂料,螺旋气劲才撞上那微弱气流,便被捅了个大洞,瞬间崩散,气流来势不减,直直击在他胸口。 咔嚓一声,文瘦鹤身负的极品法衣瞬间破碎,胸口现出个浅浅血坑。 文瘦鹤惊惧不已,崖壁上的文家老祖,妖骏驰更是瞪圆了眼睛,谁也弄不清楚,怎生出现此异状。 夏子陌一击建功,眼见便要从文瘦鹤身侧抹过。 一道巨大的吸力凭空而生,竟强行扯着她的身子,倒飞而回。 原来就是文瘦鹤这稍稍一阻,妖骏驰于间不容发之际,催动了玄功。 “妖儿真堪惊人!” 崖壁之上观战的文家老祖罕见地发出惊诧之声,“年不过而立,已然跨入凝液之境,最了不得的竟将妖兄的幽暗阴泉,修炼到了此等境界,只怕不要三十载,文家当又有感魂大能问世,妖兄此刻瞑目矣!” “莫非文老儿你还不甘心,指望你那吞蛇儿,能胜过无悔?” 妖骏驰负臂冷笑。 “且观战罢。”文家老祖轻哼一声。 此刻,妖无悔双掌摊开,化作亿万,以他身子为圆心,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气旋,竟将百丈之外的夏子陌硬生生拖回十多丈。 夏子陌双臂急扇,立时挣脱这拉扯之力,连续两掌挥出,微弱气流,直击飙射而来的妖无悔。 妖无悔识得厉害,哪敢硬接,闪身晃开。 借着空当,夏子陌掉头再向东南,但听一声大喝,“森罗虎狱!!!” 夏子陌只觉空气陡然收紧,呼吸陡然紧凑,二十丈开外的文瘦鹤,通体血红,双掌搬运了无数圈的气团,猛地推出,瞬间化作点点星雨,铺满了四面八方,朝夏子陌笼罩而来。 沛然的气雨,宛若森罗监狱,紧紧锁住四方。 气雨夹着高温,空气几乎被抽干,夏子陌识得厉害,却避无可避,没奈何,只得闷头硬冲,一对艳丽的巨翅,交叠覆在头上,迎着夹在着高温的气雨,撞了过去。 滋,滋,滋, 可怕的气雨滴在翅膀上,瞬间烧出一块块焦黑,夏子陌口中喷出幽蓝血液,死咬了牙关,一身不吭。 “暴殄天物!” 妖无悔厉声高呼。 “少说废话,看某擒妖!” 一击奏功,文瘦鹤气势如虹,双臂擒住一柄金芒直闪的巨刀,猛烈下劈,丰沛的气浪直直斩在夏子陌斑斓的左翼上。 铛! 竟发出巨大的金铁交击之音。 夏子陌斑斓的羽毛被扯下四五片,翻飞如蝶。 夏子陌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文瘦鹤惊得迟滞半空,适才他这金刀一击,乃是全力施为,如此暴虐一击,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重铁也得斩成碎块。 斩在夏子陌斑斓巨翅上,竟只扯落几片羽毛。 妖无悔同样震惊莫名,震惊之余,却不曾忘了出手。 大手抓出,沛然气劲自生,几片鲜艳羽毛受气流激荡,朝他手中飞来。 岂料,夏子陌眼中银光一闪,几片羽毛无火自燃,瞬间化作灰烬。 这一幕,惊呆了崖壁上的文家老祖和妖骏驰。 能控制脱离躯体之鳞甲,毛羽自燃,乃是上古奇妖才有的异能。 如今竟出现了眼前这蒙昧小妖的身上,怎不让两位感魂老祖惊诧莫名。 更何况,先前夏子陌的一记微弱气流,竟洞穿了文瘦鹤丰沛霸道的穿甲劲,还击溃了文瘦鹤的极品法衣,将之重伤。 此等本事,岂是寻常妖物,所能具有的。 此刻,惊见夏子陌又现上古奇妖才有之异能,文家老祖哪里还能忍受,驾起毯妖,便朝阵中腾来。 如此奇妖,若能得手,必定是天赐之大机缘。 文家老祖方动,妖骏驰猛地射出一道神念,直击文家老祖灵台,文家老祖冷笑一声,一口精元盆在手中的赤色小剑之上,剑光浮动,瞬间将妖骏驰神念斩得崩碎开来。 但听妖骏驰闷哼一声,文家老祖开怀长啸,啸声未落,胯下毯妖发出一声悲鸣,竟直直朝下坠下,神念查探,毯妖竟已没了生命迹象。 第三百八十八章 风起 文家老祖大惊失色,一旋身,腾回崖壁之上,死死盯着妖家老祖道,“这便是感魂中期的本事?” 原来,大千世界,万界众生,只有人生而有灵,死后有阴魂,而牲畜,植被,机缘巧合,陡然生出灵智,得了造化,修成术法,却也无有阴魂,唯独灵台开辟,生出了灵识,灵识孕智,妖物才有了智慧。 而凡人修行到了感魂期,随着肉体强大到了一定程度,阴魂亦随之壮大,拥有诸多异能。 感魂前期,便已可神念杀人,感魂以下,皆为蝼蚁,一念即可杀之。 乃是感魂期威压感魂以下,最犀利不凡的手段。 而到了感魂中期,阴魂越发壮大活泼,洋洋欲举,神念愈发犀利,几能凝化实质,亦能攻击妖物之灵台。 此刻,毯妖无声而亡,正是妖骏驰催动了神念,发动的攻击。 连续的神念攻击,妖骏驰的消耗亦非小,面部鲜艳,双瞳充血,须发皆张,斜睨文家老祖道,“法器非凡,不知文老儿你能使得动几回?妖某已发过心誓,文老儿你置若罔闻,莫非当真要与妖某不死不休。” 文家老祖正待答话,却见数道流光,从十数里外,横空掠来。 “嘿嘿,到底是一条香饵,惹得这许多大鱼涌来。你我之争,暂时休罢,强弩之末,逞强何益,勿要阴沟翻船才好。” 文家老子冷声一句,一抛赤剑,环绕己身,复盘膝在崖壁上安坐下来。 妖骏驰面色一青,却未开言,掏出两粒丹药,塞进口中,亦盘膝坐下。 东南方,乌程侯萧观水高居华车,引马八驾,尽遣府中客卿为伴,呼啸而至。 西南方,姜南浔骑跨白鹤,紧紧跟随姜家二爷左侧,率十八姜家核心铁卫,紧紧盯着手中搜妖盘,狂飙而至。 西北方,东北方,亦有流光飚来。 数个时辰前,苍龙山现出奇妖的消息,在特定圈子内,广为流传。 此刻,能第一时间赶至此处的,无不是身具异宝搜妖盘的。 “尊主,此妖神异,妖芒再涨,竟超过了上三品天妖的妖芒。” 一架华丽龙舟之上,一个锦服青年恭敬地冲一位模样异常俊秀的青年,呈上手中的搜妖盘。 搜妖盘上,一道灰色的星芒,陡然大炽。 引得龙舟之上,无数人围观。 原来,此龙舟自城郊发出,乃是运营司收到奇妖现世的消息,临时开辟的航线,转为吸引神京之中的豪客。 一趟旅费,便要五千金,能登上此舟的,皆是一时俊杰,毕竟,谁也不会为凑趟热闹,便舍下五千金,皆是对那奇妖存了非分之想。 却说,锦服青年话罢,俊秀青年接过搜妖盘,俊目微蹙,“果然是只奇妖,观星芒,顶多只有蒙昧巅峰之境,此刻星芒大炽,显然妖元在急剧爆发,定是争斗正急,有人捷足先登。” 话至此处,锦服青年陡然变了脸色,寒星点点,冷射操控龙舟的蓝袍大汉,“方向东南,全速推进。” 蓝袍大汉乃是运营司公吏,此条龙舟为他掌握,或快或慢,皆由他心意,这白袍青年,上来就占住龙首位置,盘膝坐定,威风不行,可再威风,又岂敢跟某发号施令。 当下,蓝袍大汉冷哼一声,手上操控飞行盘,舟速不快反慢了三分。 锦服青年勃然大怒,暴喝一声,“找死,你可知……” 岂料话音未落,一个巴掌抽来,蓝袍大汉哼也未哼,便晕倒过去,一个光头疤面人劈手摘过飞行盘,连点数下,龙舟立时向着东南方狂飙突进。 锦服青年目光在疤面人规整道袍胸前的银月上落定,抱拳道,“原来是无极观的道兄,道兄勿忧,若有运营司的那帮酒囊饭袋事后找事,道兄大可报上我家主上字号,我家主上……” “侍剑,何须饶舌,无极观的人岂会惧了小小滑吏。” 俊秀青年冷喝一声,舟上陡然传来巨大的惊呼声。 “天呐,这到底是何妖孽,天生人貌,《万妖志》上闻所未闻。” “西边崖壁,我定是眼花了,我看见了谁,那是文家老祖,和妖祖骏驰,这两位竟然都惊动了。” “何等妖孽,竟要气海无敌文瘦鹤,大越天才妖无悔同时出手!” “………………” 眼前的场面实在太过壮观,有惊诧于奇妖形态的,有震撼于竟引得两位感魂期老祖现世的,有瞠目于眼前这血脉膨胀的战斗局面的。 唯有一人,面沉如水,双目赤红,惊呼声未落,便飞身离舟。 距离一炷香燃尽,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了,夏子陌终究未能撑到。 继文瘦鹤的连番大招后,夏子陌的防御力,已彻底被证实,妖无悔倾慕妖族美人,先前不敢下狠手,是怕打坏了。 待印证了夏子陌的防御本领后,下手岂会容情。 凝液境强者的实力,全部展开,半片天空都被可怕的庚精煞气布满。 此刻的夏子陌完全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双翼凋零,宽大的绿袍也多处破烂,露出大片如雪缎也似的肌肤,只两条玉臂处的星文,越发繁复,深刻。 呼! 妖无悔推出一道气浪,冲散了文瘦鹤攻向夏子陌头颅的凛冽刀气,冷声笑道,“如此妖娆玉人,我见犹怜,虽为妖族,亦美丽可亲,妖某有意收为床上恩物,岂容你损毁。” 话罢,长笑一声,一道气浪击出,擦着夏子陌的胸口飚过,又带走一片绿衫,露出半边雪白饱满的球形。 妖无悔激动得面色潮红,竟忍不住大口吞咽口水,身形电闪,便朝夏子陌奔来。 苦战许久,文瘦鹤焉能坐视妖无悔建功,手中金刀急挥,一脸数道凛冽刀气汇聚一处,形成一道恐怖到极点的气浪,宛若喷涌巨龙,朝妖无悔攻来。 刀气未落,文瘦鹤又一咬牙,双掌如旗挥舞,恐怖的气旋再度在掌中催生。 “森罗虎狱!” 他竟又催动了禁招,漫天星雨,横空列阵,如九幽魔狱,朝夏子陌和妖无悔笼罩而去。 第三百把十九章 废丹田 一连两记大招,文瘦鹤底牌尽出,他要的是妖血,而非奇妖本身,根本就无需顾忌夏子陌生死。 刹那之间,文瘦鹤的攻势煊赫到了极点,非但已赶至近前数百丈的各色人等,对文瘦鹤这位气海无敌强者的本事震骇到了极点。 便连崖壁之上的妖骏驰微眯的眼睛,也猛然张开,冲一旁自得的文家老祖道,“果真是棵好苗子,某在气海境,怕未必是此子的对手。” 文家老祖方要出声,到嘴边的话语,却化作了重重的惊疑。 却说,文瘦鹤两记大招,威势如海,侵掠绝伦,已追到夏子陌近前的妖无悔暗暗心惊,情知无可抵御。 性命交关之际,妖无悔哪里还顾得上美人如玉,大手抓出,精准地拿住已毫无反击之力的夏子陌的大椎穴,轻舒猿臂,硬提了夏子陌顶在身前。 夏子陌微弱累卵,心中却一片安宁,既不得生,安然赴死,正要诵念记忆深处的密咒,焚烧躯体,惊变陡生。 眼见着凛冽气刀和漫天星雨,便要撞上前来,一道恐怖的气龙,碾压着空气发出闷雷般的恐怖之声,后发先至,斜刺里杀出,撞上了凛冽气刀,轰的一声,两道气浪相交,瞬间发出剧烈的爆炸声,似乎这一片苍穹都要炸得塌陷。 气浪爆炸产生的强劲冲击波,将将落未落的“森罗虎狱”横空列阵的气雨,一并吹飞。 非但如此,恐怖的冲击力,宛若狂风卷折树叶,吹得夏子陌并妖无悔,飘荡上了半空。 相距十余丈正调息理气的文瘦鹤也被这恐怖一击,吹得偏歪了身子,勉强御气才没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恐怖气龙方撞上凛冽刀气,一道身影踏空赶海,飒杳而来,赶上从半空中跌下的夏子陌懒腰搂住,顺手在背后负了,大手攸然伸出,正捉住妖无悔的脚踝。 左手连化两圆,十二牛之力拍出,一掌正印在妖无悔丹田处,掌力暗吐,咔嚓一声,极品法衣瞬间破碎,妖无悔狂喷一口鲜血。 到此刻,妖无悔才醒过神来,剧痛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悲鸣,“叔父救我!” 呼声方落,那人大掌再划两圆,冲着妖无悔的丹田位置,猛拍而来。 那人恨极了妖无悔,竟不攻其头颅,而击其丹田,显然是要让妖无悔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堂堂妖无悔,何等才俊,而立之年得入凝液,诚乃当世俊杰,威名播于大越。 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直呼长辈求救,这一幕,不知让多少人暗暗惊心。 崖壁之上,天风正冷,当众人自四面八方而来之际,妖骏驰并文家老祖犹自稳坐泰山。 道理很简单,无须神念探查,便自知晓来人俱是凝液以下。 其中犹以那龙舟之上盘膝而坐的白衣白服的俊秀青年,气场最是强大,除此外,也就姜老怪那不成器的同产兄弟,尚足一观。 饶是如此,这二人也不过是蝼蚁之流,至于其余人等,在二人眼中,更是连蝼蚁也算不上。 由是,二人料定,此番擒妖,决计翻不出风浪,众人赶来,也不过是多了些观战之人,多了些为妖无悔,文瘦鹤扬威的渠道。 甚至,当那无极观的疤面小道凌空跃出龙舟,展开攻击之余,二人也丝毫不曾乱怀,心中各自哂笑,“区区气海后期的小辈,也赶来火中取栗。” 孰料,战局一开始,便急转直下。 那几乎瞬发的恐怖气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竟不闻于天地双榜。 这恐怖气浪,横空百丈,威能不减,竟将文瘦鹤拼尽全力的杀招,瞬间瓦解。 便借着恐怖的气爆之威,此人火中取粟,非但抢走了奇妖,还从混乱之中,擒住了妖无悔。 妖无悔何等人物,那是凝液境强者,即便暂时失神,让此人占得先手,也决计不会无有反击之力,且有法衣护体,焉能容此獠猖獗。 由是,妖骏驰,文家老祖谁也不曾想过插手。 岂料,就是这一打忍,那疤面小儿一掌便震碎了妖无悔的护体法衣,再一掌竟奔着妖无悔的丹田而来,迫得妖无悔舍下面皮,惊声呼救。 此一幕,简直惊爆了无数眼球。 妖无悔呼声未至,文家老祖神念便朝许易射来,妖骏驰感激地冲文家老祖高高拱手。 原来,他有心誓锁身,不敢轻动,此刻妖无悔遭险,他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违背心誓。 文家老祖及时出手,正是助他。 神念无声,却犀利无敌,数百丈的距离,神念瞬息即到,直入许易灵台,化作锐利金芒,直斩灵台深处那宛若金丝的一条条阴魂团成的云体。 岂料,金芒斩在金云之上,咔嚓一声,金芒竟直接消散。 “啊!” 文家老祖竟发出一道凄厉惨叫,从崖壁上直跌下去,转瞬,又腾上崖来,勉强盘膝坐定,一张红润细嫩如婴孩的脸蛋,竟枯槁一片。 原来,神念乃阴魂的念头,本就是阴魂的一部反,神念杀人不成,反被震碎,这一击,便伤了文家老祖的阴魂。 区区气海境,竟能伤到感魂老祖的阴魂,这一幕,非但让文家老祖痛苦至极,隔坐不远的妖骏驰同样震怖到了极点,双目死死凝视着那疤面道人,心念万千。 那疤面道人受了神念一斩,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一颗杀心却坚若磐石,丝毫不为所动。 神念动摇灵台,却丝毫不能让他手上慢上半分,一掌劈下,正中妖无悔的丹田。 轰然一声巨响,妖无悔周身竟弥漫着金紫之光,刹那而灭。 这一刻,无数人都惊掉了下巴。 堂堂大越年轻一辈翘楚,有望冲击感魂之境的绝代青年强者,竟被一无名之辈废去了丹田,转为废人。 一招得手,那人犹不停顿,脚下气旋自生,倒提了妖骏驰,直奔十余丈开外的文瘦鹤而来。 文瘦鹤面色剧变,竟不敢放对,掉头便逃。 才逃出数丈,文瘦鹤老脸胀红,心中羞愤到了极点,调转头来。 第三百九十章 震骇 文瘦鹤的确羞愤到了极点,想他乃何等人物,名满大越,号称气海境无敌。 便是寻常凝液强者,也绝不敢轻他。 适才,他和妖无悔争相夺妖,危急关头,他全力施为,纵使以妖无悔之霸道,在他连续暴击之下,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不顾脸面地擒拿奇妖以作盾牌遮拦。 他文某人威风,一至于斯。 适才,却被疤面道人震碎妖无悔丹田的滔天气焰所慑,心神动摇,竟产生了遁逃之念。 此刻想来,堪为奇耻大辱。 若是来人是感魂老祖,抑或是凝液巅峰,他文某人逃也便逃了,绝不会生出心结。 然那疤面道人攻势已露,境界已现,不过是气海后期。 先前占得先手,也不过是趁乱而为,火中取粟,想他文某人号称气海无敌,在此辈面前遁逃,岂非为天下笑。 “必要干脆利落地灭杀此獠,否则如何消却心头之怒。” 文瘦鹤暗自咬牙,方调转头来,金刀猛然划空,音爆再起,狂暴的刀气,迎着踏空而来的许易,狂飙而来。 疤面道人恨妖无悔多深,便恨文瘦鹤多深,在追赶文瘦鹤的当口,他做好了应战准备,以缚蛟绳缚夏子陌于背,脚背拱直,横托了生死不知的妖无悔,急追文瘦鹤而来。 于此同时,双手气旋喷涌而出,无数气圈在身前缭绕,既平衡身体,又助推奔行。 此刻,文瘦鹤刀气如龙,喷涌而来,许易丝毫不乱,一个接一个的气旋,横空掠来。 如龙刀气,竟硬生生被一个个的浑圆气劲圈绕,引逗,乃至消弭。 “此是何人,无极观何曾有此秘术!” 从疤面道人跳下龙舟,直至此刻,说来话长,不过刹那。 此前围观众人,皆震惊于骤发之变,还不曾醒过神来,直至此刻,才惊骇出声。 “无量之海,必是无量之海,若非如此,岂能于气海之境,掠空而行,如此之久,便是金紫之湖,气海也决计不可能如此丰沛。未料无极观中,又出一绝顶天才!” 天风猎猎,鼓胀得姜家二爷广袖飘飘,双目如电,横空百丈,落于疤面道人眉间,心中讶异到了极点。 无极观本是大越七大高门之中的翘楚,门下英锐弟子极多,掌教大弟子薛慕华,便是无量之海,年过三旬,已至凝液巅峰,正是大越王廷感魂老祖以下第一强者。 岂料,无极观除了这掌教大弟子外,竟又出了无量之海。 一派竟出两大无量之海,何其兴盛。 “聚气成圆,圆圆复始,牵而引之,转而化之,竟连文瘦鹤这等级数击出的兵气都能粉碎,着实可畏!” 姜南浔跨坐于一匹纯色天马之上,双目如电,亦凝在疤面道人面上,心中存了三分怀疑,七分震撼。 三分怀疑乃是因为。眼前这疤面大汉,击碎妖无悔丹田的一幕,和他当日遭遇的青袍小儿所使的招数何其神似。 不谈眼前这疤面道人的形象,和那青袍小儿大相径庭,毕竟易容乔装之术,在武者的世界,从来都不稀奇。 而浇灭这三分怀疑的,还是这疤面道人的恐怖战斗力。 他清楚记得,彼时遭遇的青袍小儿,不过是锻体巅峰的境界,这是去岁的事。 而眼前这疤面道人,分明已是气海后期强者,从锻体巅峰而至气海后期,纵使是无量之海,也断不可能在匆匆数月造就。 武道境界却是做不得假的,气血一鼓,尽皆分明。 故此,姜南浔怀疑初起,便被压下。 至于那七分震撼,几乎触动灵魂。 气海论强,武技称王。 姜南浔家学渊源,以星移斗转神功,最为神妙。 星移斗转神功,共计三层,第一层化真气,第二层化兵气,第三层化煞气。 姜家得此神功越二百载,却不曾有人修炼至第三层。 姜南浔修炼成第一层,便能纵横气海境,化彼气为己气,空手相搏,气海无敌。 然则,第二层,却始终难窥门径,姜家也只其父其叔,窥得堂奥,前者正冲击第三层,已入感魂之境,后者才踏入第二层,便已百兵不侵。 而眼前这疤面道人所使之功法,论奇绝,论适应度,绝不如星移斗转。 道理很简单,如此以气聚圆,以圆御敌,关键还在于真气的供应,若非有无量之海,真气源源不绝,寻常武者又能推得出多少气劲。 然则,有无量之海,配合这引气为圆的功法,此等功法之妙,还远在星移斗转神功之上。 毕竟星移斗转还得将境界三分,每一层有不同之功用,而这无休无止的浑圆,却是万兵皆御。 “气海境,空手无敌,说来竟是笑话!” 姜南浔没来由从一阵气馁。 “浔儿气馁了?” 姜家二爷神功通玄,姜南浔的情绪波动,岂能逃过他的法眼。 姜南浔眉目一振,朗声道,“二叔何须激我,姜家男儿岂有认低做小之辈?此人功法虽诡,不过是手上的功夫,防御尚可,若是争胜,正为星移斗转所克!” 姜家二爷微微一笑,甚是欣慰。 姜南浔所见分明,那疤面道人聚气成圆的本事再是惊人,论其究竟,也不过是真气,而非兵气与煞气,对别人或许有杀伤,对姜南浔,却是送补药。 姜南浔惊而不乱,思路清晰,堪当大任。 相距姜家人马三百丈外,正是龙舟悬浮之处,疤面道人腾舟而下,竟将飞行盘也顺走,龙舟忽而摇摇晃晃,忽而沉沉浮浮,最后竟滴溜溜急速旋转,一时间,诸位英杰纷纷弃舟,或唤出灵禽,或攀附崖壁,或以气御空。 独那白服秀士依旧盘膝安坐舟首,俊目微阖,随波逐流,竟是安稳至极。 “主上,不意无极观又出绝世天才,以您之法眼,此辈可成第二个薛慕华?” 锦服青年跨坐一只白鹤,绕行舟边,小心问道。 白服秀士俊目陡张,精光湛然,唬得锦服青年险些坠下鹤去,“区区小辈,纵能逞一时之能,又岂能和吾等并论!” “是,主上!” 锦服青年连忙俯首,心中却不以为然,暗道:三年前,薛慕华未必有此等手段。 第三百九十一章 胜负 却说疤面道人转瞬以诸圆气劲化尽文瘦鹤的攻势,文瘦鹤震骇之余,来势不减,欺身直进,掌中金刀再度喷涌刀气。 疤面道人脚踏虚空,丹田之内,星空塌陷,逐浪排空,真气从七经八脉狂涌而来。 一个又一个的浑圆气劲在掌中催生,文瘦鹤的刀气再是凛冽,也绝难近他身来。 直到文瘦鹤欺到近前数丈,疤面道人终于催动了攻势,藏锋式催动,六圆聚力,汇成气龙,拉着强烈的音爆,朝文瘦鹤狂袭而来。 文瘦鹤惊呆了! 满场众人亦看呆了,便连那始终于舟中阖目安坐的白衣秀士也豁然睁开双目。 众所周知,气海论强,武技称王。 武技的强大与否,首重发招速度,次在威力。 但因强大的武技,皆是对真气的绝妙运用,而这些妙用,尽皆耗费时间。 像疤面道人的藏锋式,只须化圆,聚圆便能成就,算不上瞬发,但发招的速度绝对不慢,至少在天榜之中,实属翘楚。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正暗自腹诽无极观又出神功。 文瘦鹤敢长飚直进,且凛冽刀气一刻不歇,正是不想给疤面道人丝毫喘息之机。 岂料,疤面道人从容御敌之际,还能随手发出如此强大的攻击。 措手不及之下,文瘦鹤面对狂飙冲来的气龙,阔脸青白,浑身不停颤抖,须发尽数被狂掠的劲风拉扯得根根笔直。 就在这时,文家老祖攸地睁开眼来,大手一抓,一柄纯黑几近凝实的气枪划空电闪,转瞬便至,洞穿气龙胸腹,直射疤面道人眉间三寸。 强大的杀意如九幽寒冰,隔着老远,便让疤面道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疤面道人能捕捉到气枪扎来的轨迹,左手之上还有三道浑圆气劲,可他却纹丝不动,怔怔立在当空。 便连他自己也不知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似乎这破空一枪,包含着至强杀意,让他产生了一种无论他如何反抗都决然无法躲开的明悟。 眼见着气枪便要扎入眉心,忽地,眼前银光乍闪,纯黑气枪瞬间崩散。 疤面道人悚然惊醒,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观你也是天赋之才,原想自薛慕华后,无极观又出一强者,孰料却是银样蜡枪头。遇强而缩,忘战之真义,纵是天资无限,亦一庸人尔,冯某此回便当偿薛慕华个人情。” 说话的赫然是安坐舟中的白衣秀士。 不待疤面道人答话,险死还生的文瘦鹤已欺生到了近前,抬手一掌,丰沛气浪直朝疤面道人胸前拍落。 疤面道人微微侧身,躲避已是不急,面上青气一闪,抬手连化两圆,霸力诀催动,十二牛之力几乎和文瘦鹤狂飙而来的气浪,同时击中对方。 轰! 轰! 气浪砸在疤面道人肩头,竟将质地绝佳的道服瞬间破碎,然足以消金融铁的丰沛气浪,撞在疤面道人肩头,却似狂涛翻卷巨岚,丝毫撼动也无。 而疤面道人那足以将重铁拍泥的一击,正中文瘦鹤胸口,发出的是金石交击之音,却似落在了柔软的棉絮上,丝毫不受力。 电光火石之间,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喝出口来。 “不败金身?” “不败金身!你是水家的人?” 喝声未落,二人手上犹自不停,全力发招。 砰!砰!砰! 轰!轰!轰! 两人都放弃了招式,也来不及催动招式,尽皆以最凶残蛮野的肉搏形势,攻击着对方的要害。 偏生两人同负不败金身,真气,拳脚皆不能伤。 对攻稍久,疤面道人暗生焦躁,他心知此次情势之险,若不能摧敌锋锐,稍后,必定是群狼围攻。 眼下,他需要速胜震撼人心,而不是浪战。 几记重击后,他欲脱离接触,再行攻击。 岂料文瘦鹤看出他的心思,拼命颤抖,狞笑道,“不简单,真是不简单,你这个年纪,能将不败金身修成第三层,实属罕见,更难得的是,你天赋异禀,只是第三层,便能抗住某之气浪,和吾家那些不成器的小儿比起来,你强过太多。可惜,你挑错了对手,本座离第四层大成,也不过一线之隔,别说真气,便是寻常兵气,又能奈本座如何!既要缠斗,咱们就缠斗到底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文瘦鹤盘算已定,心中大安,说话之际,双掌不停,直击疤面道人要害。 他计较得明白,再是不败金身,也是凡间功法,虽然神异,亦有极限。 对面的疤面道人不过修成第三层,而他则即将修成第四层,三四两层,虽是一线之隔,却如同天堑。 但因第二第三层,只是温养法门,相对第一层,威力并无太大提高。 而第四层往后,每一层的进阶,皆有着难以言喻的提升。 第四层大成,能硬抗兵气,第五层大成,则能硬抗天下兵煞,威能惊人。 此刻,已成浪战之势,双方皆是高质量的气海,攻击无碍,拼得便是防御的持久性。 文瘦鹤作为老江湖,自然通晓战阵之妙,乃是以长攻短,他所长者,正是不败金身的境界碾压。 当下,只需拖时间,便能生生将对方耗干,静待对方防御破碎的那一刻。 约莫战了小半盏茶的功夫,翻翻滚滚拆了百余招。 忽地,疤面道人大喝一声,不管不顾硬受了文瘦鹤两记,两道汹涌气浪从掌间飚出,将文瘦鹤冲出丈远开外。 文瘦鹤放声狂笑,“小辈技止此耳!”旋身扑上,不肯给疤面道人留丝毫空当。 文瘦鹤方缠到近前,迎面而来的是一根湛青的短棍,当头打下。 文瘦鹤伸臂相隔,嗤笑道,“小辈吓傻了吧,岂不知本座百兵不……啊!!!” “侵”字未落,文瘦鹤竟发出凄厉的惨叫,惨叫声未落,疤面道人又是一棍抽下,文瘦鹤哼也未哼一声,闷头而倒。 “这,这……” 姜南浔张大的嘴巴陡然闭合。 此前,文瘦鹤和疤面道人的惊世之战,让向来自负的姜南浔,也惊诧得目瞪口呆。 他自负气海之境,空手无敌,可见识了文瘦鹤和疤面道人的强悍防御,他心中的自矜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更是憋着劲儿,要看这场恶战,最终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岂料,胜负之分,竟在刹那之间就诞生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至强一战 苍松之下,乌程侯目如鹰凖,死死凝视着疤面道人,胸中怒意,沸反盈天。 他认出疤面道人的真身了,不是那罪该万死,合该碎尸万段的许易,又是何人? 疤面道人自是许易无疑,自李修罗处,得知了夏子陌被感魂老祖追逐于苍龙山,他根本不曾想过敌得过与否,心已先飞到了苍龙山。 才至城郊,恰好撞上飞舟运营处打着奇妖现实的牌子,招揽生意,他心中再急,却也知晓,与其没头苍蝇乱撞,不如乘舟搜寻。 才至此处,便撞见了目眦欲裂的一幕。 夏子陌片片飘落的血翎,好似化作了把把尖刀,在他心扉上,削肉剔骨。 直到彼时,许易才明白,有些东西来了,是无法阻挡的。 许某人痛彻心扉了,自不会吝啬将千百倍的痛苦,归还回去。 这才有了他不顾满场高人环视,强行出手,硬是生生震碎了妖无悔的丹田。 而乌程侯能认出许易,非是身负异能,而是许易与他实在仇深似海。 不提被许易劫夺的费了天大力气才得来的重宝,单是那杀子之仇,已不共戴天。 恨之深,念之切,许易的身形、眉眼,乌程侯已刻进了骨子里。 此刻,许易虽变化了装束、外貌,或能瞒过他人,乌程侯几乎一目就认出他来。 更遑论还有这无量之海为佐证,便定死了许易的身份。 此刻,乌程侯目视许易,心**涌。 他未曾想到不过区区旬月,这贼子便已成长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妖孽如妖无悔,生猛如文瘦鹤,尽皆倒在他的手下。 无量之海,恐怖至斯,如此贼子,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就在文瘦鹤调头迎来刹那,乌程侯一抖缰绳,催动天马,便要迎上前去。 他身后的一干侯府客卿,皆明白乌程侯心意,正待相从,忽地,寒光连闪,乌程侯并麾下一众客卿坐下的天马,马首尽断,鲜血狂喷。 如此诡异一幕,立时吸走全场注意。 出手的竟又是那位自称“冯某”的白衣秀士。 忽地,那白衣秀士越出飞舟,凌空踏步,行至斑驳崖壁上的一方青石,按剑膝前,冷声道,“奇妖只一,求之者众,一场乱战,又如数十年前,诸多大能抢夺蛟龙尸,一场大战,鸡飞蛋打,今次抢夺奇妖,各凭本事,各尽所能,唯一的要求便是,须得单打独斗。” 声音不大,不急不慢,方圆数里皆闻。 白衣秀士跃出飞舟,现出本来面目,立时便被认出。 “大越剑王!” “剑王冯西风!” “天呐,他怎么来了。” 冯西风对满场的震惊,充耳不闻,朗声道,“妖祖、文祖,二位是前辈高人,我师也尝赞叹二位的风骨,今次,二位老祖既已派小儿辈下场争胜,料来存了作壁上观之念,想来冯某此言,必合二位前辈心意。” 冯西风长身踏临虚空,剑眉星目,衣袂飘飘,昂首而立,丝毫不为感魂老祖的威压所慑,绝世风姿,不知引动多少人暗暗称羡。 崖壁之上,文家老祖枯瘦老脸已然黑峻,死盯着许易的双目,转视冯西风,相隔数百丈,湛然眸光几要凝成实质,“小辈,看战尊面子,老夫恕了你适才的无礼,既然你不知进退,老夫就给你几分颜色,战尊便是知晓了,也须怨不得老夫。“ 话音落定,文家老祖大手陡然抓出,这一抓,周遭的空气陡然收紧,他的大手放佛生出了一个深不见地的黑洞。 霎时,无数带着恐怖威压的黑亮气锥,凌空而生,呼啸着朝冯西风飚去,密如暴雨,急如流星,转瞬即至。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便连才收拾罢文瘦鹤的许易,也暂时平息了心火,凝神关注着这场惊世大战。 剑王冯西风的威名,尚在广安之时,他便与闻。 大越剑王,威名远震,传闻此君一剑能削断山峦,而最吸引许易瞩目的却是冯西风手中的那把赤红神意剑,据传,此剑亦是已铁精为主材锻炼而成。 适才,他以气龙之威,行将灭杀文瘦鹤,文家老祖及时出手,以一柄气矛轻松击溃气龙,眼见气锥便要刺中他眉心,银光一闪,气锥破碎。 气锥来势极盛,许易措手不及,以至心神被气锥的无上杀意所惑,心神失守,但感知尚存,能精准的捕捉到出手之人,正是冯西风。 冯西风年及而立,竟能以凝液后期修为,硬抗了传说中的感魂老祖一击,其煌煌神威,许易大为心折。 而先前只凭感知,更不来不及探查冯西风如何发招,此刻,大战再起,许易倒暂忘了危急,纯以武者向武之心,观赏这场注定要载入大越武史的惊世一战。 文家老祖的气锥,许易领教过,那蓬勃的杀意和苍凉的锋锐,是他未曾感受过的,凝液境的高手,他还未真正对战过,击碎妖无悔的丹田,不过是占了攻其无备的便宜,但他却见识过凝液境强者的至强攻击。 昔时,古墓一战,水一以不败金身硬抗姜家二爷的气刀,相隔随远,许易却真切感受到了气刀之威。 细论起来,姜家二爷的气刀声势,动静,皆远胜那迫及眉前的小小气锥,但论杀意和锋锐,却远远不如。 一枚气锥,他许某人便接之不住。 此刻,文家老祖盛怒之下,抬手之下,气锥成雨,庞大的威压,让周遭围拢的十方数百人马,尽皆后退。 独姜家二爷等几位凝液境的绝顶强者,能稳坐不动,静观风云。 气锥排山倒海,从四面八方,合抱围来,以冯西风为圆心,一瞬间,空气似乎都被抽干了。 始终面色淡然的冯剑王脸上,也难得露出了凝重之色,双掌一合,一柄长剑似从虚空之中焕然而生。 其剑无柄,剑长三尺三寸,剑身薄如蝉翼,通体赤红,正是大名鼎鼎的神意剑。 神意剑方出,光芒大炽,随着冯剑王开张的双掌闭合,神意剑忽的斩出滔天银光,银光到处,气锥尽碎。 气锥如雨,剑光如海,暴雨肆掠山河,终须涓涓汇海。 第三百九十三章 神凰展羽 一轮气锥雨歇,文家老祖收回收来,转视妖骏驰道,“妖兄以为战尊此徒如何?“ 妖骏驰却不答话,忽地站起身来,大手一抓,相隔百丈,许易脚下陡然一轻,搭在左脚之上的妖无悔,瞬间消失。 许易伤而不杀,正是存心以此来威慑两位感魂老祖,尽管他不知此计是否奏效,但终究是个办法。 岂料,他的手段,在感魂老祖眼中,竟如笑话一般。 妖骏驰抓住妖无悔,捏开紧闭的牙唇,抬手送入一把丹药,目视妖无悔左手手腕处,空空如也,白面陡黑,却看也不看许易,冷声冲文家老祖道,”我只要疤面小儿头颅,余者不问,此事之上,吾必与文兄站列一处,此亦为心誓。” 话音落定,妖骏驰擒住妖无悔,化作一道流光西去。 妖骏驰发心誓在先,与夏子陌约定一炷香,此时,一炷香已过,却未能就擒夏子陌,心誓约束已成。 此刻,他动夏子陌不得,甚至和夏子陌相关的疤面道人,他也不想沾染。 然妖无悔之恨,已然恨浸他的骨髓。 妖无悔于他意义非凡,不仅是武道上的衣钵传人,亦是血脉传承,更荒诞的是,二人同修邪功,竟生伦孽。 此刻,妖无悔丹田尽废,对他这位感魂老祖而言,亦是万分棘手之事。 叫他如何不恨许易。 然有心誓约束,他已没办法出手,甚至从许易手中抢夺妖无悔,也是冒了极大风险,更不知他年若修为再进,心魔会否从此处侵扰。 然恨意难平,不能出手,只得假手于人。 故此,临去之前,才会寄语文家老祖。 但因妖骏驰深知文家老祖生性谨慎,那疤面小儿有无极观为后盾,又有冯西风不怀好意地从中作梗,文家老祖虽有深恨,未必能出手灭獠。 由是,他才又立心誓,以同一阵线,诱导文家老祖下手。 果然,妖骏驰方去,文家老祖面目又是一变,“西风小儿,老夫一而再留手,你不知感恩,却以为成就令名,若再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冯西风白衣清扬,洒然笑道,”文祖神威,冯某万分钦佩,只是今日围捕奇妖,已成盛举,文祖,妖祖既已遣小辈入场,何必又赤膊上阵,为天下笑。妖祖重名,已然退却,文祖又何必独承污名。‘ 文家老祖冷哼道,”战天子可没你这般牙尖嘴利!“ 冯西风道,”吾师有言,言出有理,奉而自行。“ 文家老祖怒喝道,“武者岂争口舌长短!小辈,再接我一矛!“ 一声喝罢,文家老祖双手虚握,一根粗如碗口,长足丈余的巨矛,从虚握的双掌之间生出。 文家老祖宛若化身九幽魔神,擒住气矛,凌空掷来。 黝黑森冷的巨矛拖着长长的虚影,带着划破苍穹虚空一般的滔天凶威,直射冯西风。 如此滔天凶威,让满场众人尽皆变色,便连姜家二爷也忍不住后退一步,手中紧攥的拳头滴出了汗液。 冯西风更是自文家老祖开始锻造黑矛之初,就开始御使无垢神剑,但见他双臂急舞,八方四合,神意剑喷洒出一道又一道的赤红剑气,排列其身后。 不多时,数百道剑气,横列三纵,在其身后列成一个硕大光圈。 ”神凰展羽,竟是神凰展羽!“ ”这是无名剑中的三大禁招之一,失传数百年,今日得见!“ ”天呐,这真是人间的剑术?剑气如何能经久不散?“ “奥妙必在神意剑,别忘了此剑据传乃铁精锻成!” “…………” 就在众人喧天的惊呼声中,黑色巨矛电闪刺来。 “削!” 冯西风大喝一声,一排剑气飙射而出,迎面撞上了黑色巨矛。 密集而恐怖的空爆声中,黑色巨矛果然有了削弱的迹象,来势也硬生生被密集的剑气迟滞。 “合!” 冯西风再喝一声,身后的如虹剑气,再度朝黑矛飙射而去,半空之中,一道道剑气,竟三三组合,汇成硕大剑气,几近凝实,再度迎上黑色巨矛。 轰!轰!轰! 又是一阵密集的空爆,方圆百丈之内,山石崩摧,巨木连根而拔,似乎这一片天空都因这恐怖一击,而摇曳不安。 密集的空爆声后,黑色巨矛只剩儿臂粗细,六尺长短,煌煌威势却丝毫不减,已冲至冯西风身前二十余丈。 就在这时,但听一声暴喝,“灭!” 冯西风身后的最后三道迟迟凝聚的粗壮剑气,凌空聚合,竟汇入神意剑中,引着神意剑本体,直直斩在黑色巨矛之上。 轰! 巨大的爆炸声中,修为最差的数十人,口喷鲜血,无数坐骑,生生炸开,不知多少人疾声高呼,凌空下坠。 神意剑倒飞而回,黑色巨矛已然烟消。 冯西风手握神剑,睥睨八荒,面上无悲无喜,心中波澜不生。 “大越剑王,名不虚传!” 姜南浔默默低语,忽地抬头,“二叔,你能和此人争胜?” 姜家二爷胸阔的红脸陡然一青,张了张嘴,终究不语。 “三十岁,才三十岁,大越天才,以此最盛!“ 乌程侯默默念道,心中暗道,此等英才,必须结之,引为臂助。 “小辈,凝液之下,能接老夫神矛一击者,你是第一人,便凭此点,先前的冒犯,老夫便既往不咎,速速退开吧!” 文家老祖冷声喝道,心中惊诧着实不小。 以他如今的境界,先前一击,感魂以下,当无抗手,而事实却是,硬生生被冯西风消融了,此等天才,后生可畏。 若无妖骏驰临走之前的心誓,他定然退却了。 然有了妖骏驰之言,此间奇妖,那身怀异宝的疤面小儿,尽皆是笼中鸡犬,反掌可擒,他又如何舍得放弃。 ”小儿辈之事,文祖何必定要搀和?“ 冯西风依旧云淡风轻。 文家老祖嘿然一声,“休得大言欺人,老夫不搀和,等若拱手将至宝相让与你。口蜜腹剑,战天子怎会收你这小儿为徒。“ 刷的一下,冯西风面上的青气一闪即逝,微笑道,“文祖何必挑拨,此间尚有强者,大能,怎就淡定奇妖一定为某所擒。当然,既是文祖发话,某可自承,届时争胜,不用神意剑便是。众目睽睽,文祖当不至不信冯某之言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剑王剑王 冯西风苦心孤诣,甚至不惜拦阻文家老祖对许易的攻击,明说是给薛慕华颜面,实则是坚持要将两位感魂老祖排除在争夺战之外。 道理很简单,若是两位感魂老祖出手,那就真没旁人什么事了。 ”哪怕你说得天花乱坠,也难动我心,想要奇妖,凭本事来拿,少弄那鸡零狗碎!“ 文家老祖何等见识,怎不知晓冯西风的心思,这位想要面皮拿人,他文某人偏是个不爱面皮的。 ”冯某乃仗义执言,岂是鸡零狗碎,文祖不信,某试问之。“ 说罢,冯西风朗声道,”场间诸公,某与文祖之言,想必诸君已尽听分明,敢问冯某之言,可与诸君之意相合。” 冯西风虽连挡文家老祖两招,却深知彼此之间的差距,对方不过顾忌自己师尊威名,未下杀手,若文家老祖真使出手段,催动神念,他冯某人再是神剑无敌,却也斩不得念头,唯有饮恨。 相争不得,冯西风唯有聚势压人,而这势,正是满场众多大越俊杰。 若真较武力,场间众人合起来,也决然不是文家老祖的对手。 但别忘了,场间俊杰,皆有来历,若齐心一处,各自背后的山头堆叠而出,自成大势。 此等手段,对付其他感魂老祖,必是笑话。 但对付这位出了名的谨小慎微的文家老祖,冯西风料定必然有戏。 文家老祖暗叫不好,长啸一声,虎视全场,视线所及,竟如长风摧麦,尽皆俯首。 眼见文家老祖的气势便要聚到最强,忽听一阵大笑传来,姜家二爷轻摇折扇,慨然道,”冯老弟所言极是,文祖何等身份,既已派子侄辈下场,再赤膊上阵,当真贻笑大方。吾尝听兄长言,他生平唯一佩服之人便是文祖,倘文祖今日真不顾身份,悍然下场,吾兄闻之,必定感怀长叹。” 旁人畏惧文家老祖,姜家二爷却不会畏惧,不说他本身半只脚就要跨进感魂期的武道境界,但是他有位感魂境的兄长,便足以让他挺直腰杆。 姜家二爷这一番似敬实讽之语,如长枪戳布,瞬间将文家老祖正要聚成的气势,刺得四处漏气。 有先回过味的凝液强者,随后跟上,“某等晚辈争胜,文祖何吝成人之美,若文祖成全,某等必不忘文祖之德,必定四处宣扬,以助文祖令名。” 这是红果果威胁的,留下后半句不说,意已尽足。 有姜家二爷和此人作伐,场面瞬间热闹,正如反抗****,缺的就是那登高一呼。 “还请文祖成人之美!” 喧闹声中,冯西风踏临虚空,恭恭谨谨抱拳一礼。 计谋得逞,他却越发谦恭。 文家老祖气闷不已,却也知晓蛮干不得,场间这些小辈,他反掌可灭,可这群群伙伙背后几乎站立着大半个大越武林,更不提还有那几位他万万不愿招惹的老怪物。 势成骑虎,文家老祖念头急转,忽地,心中一动,朗声笑道,“老夫和尔等开个玩笑,莫非尔等真以为老夫要下场不成,笑话!罢了,罢了,尔等小儿辈争竞去吧,某作壁上观,瞧一场热闹。“ 心中却道,“争吧,斗吧,既然尔等愿意争斗,老夫且看好戏就是,只待尔等自乱,老夫还怕没插手的机会。奇妖尚且不论,那疤面小儿的青棍,老夫必定要拿到手来,好生研究一二,说不定此又是道衍那牛鼻子新钻研出的杀手锏!” “是冯某误会文祖了。“ 冯西风微微一笑,抱拳冲许易道,“文祖高义,阁下还等什么,还不速速将文世兄送归。“ 许易却不答话,脚上一松,文瘦鹤直直朝崖下跌去,霎时,文家老祖大手一抓,巨大吸力瞬生,文瘦鹤直直朝崖壁飞去。 转瞬,便听文家老祖喊道,”小儿无礼,速速将瘦鹤须弥环奉还!” 许易阖目不言! 冯西风道,”阁下既已保命,何必吝惜区区身外之物,当速奉还。” “你算老几!” 许易微阖的双目骤然睁开。 此话一出,满场一片死寂,便连崖壁之上的文家老祖也惊得忘却了愤怒。 冯西风何等神威,先前硬抗文家老祖的绝世风姿,至今让众人震骇不语,便连素来自负,修为尚且高过冯西风的姜家二爷对其亦不敢言胜。 适才,冯西风又领袖众人,成功阻击了文家老祖的插手之心,可谓领袖群伦,群雄束手。 更不提,这位冯剑王先前还有对他许某人的救护之恩。 此刻,许易反目,场间众人除了惊诧,还有难言的厌恶。 ”鼠辈找死!“ 冯西风的随侍锦服青年大怒,苍啷一声,拔出宝剑,便待来击。 忽地,冯西风双掌一合,宝剑竟不受锦服青年控制,苍啷归鞘。 ”阁下真不识好歹?冯某看薛慕华之面,前番已给足你人情,若真不识好歹,休怪冯某出手。“ 冯西风凌空踏步,缓声说道。 许易讥道,“剑王剑王,口蜜腹剑之王。冯某人真当场中诸位皆是天生痴愚不成,说一千道一万,你所作所为,归结四字:汝为妖来。既为己欲,却要薛某领你人情,哈哈,真当薛某好欺,真把在场诸公玩弄于鼓掌之间不成?” 若没有冯西风和文家老祖的这番交锋,许易说不得还真就领冯西风的情。 毕竟,这位先帮自己挡住了文家老祖的必杀一击,后帮自己阻止了乌程侯等众的围剿,正是救急救难之恩。 待冯西风对文家老祖的言语逼迫一出,立刻显露行迹,许易何等聪慧,抽丝剥茧,转瞬便全盘想通。 什么给自己救急救难,说穿了,却不过是拿自己当棋子,给文家老祖设障碍,给场间众人作示范。 冯西风就是要告诉众人:看,姓文的敢对无极观的人下死手,又怎会对诸位留情。 他许某人存在的意义,在冯某人处,便是牵制文家老祖。 想通此点,许易焉会受冯某人的顺水人情。 此刻,但见冯某人气势雄张,俨然领袖发号施令,让他许某人交付文瘦鹤的须弥环。 许易心头怒火已烧起三万丈,不掀冯某人的台盘才怪! “剑王剑王,口蜜腹剑之王,此言大妙,深得吾心!哈哈……“ 崖壁之上,文家老祖肆意狂笑,正是要看冯西风的笑话。 第三百九十五章 禁兵 相比许易,他更恼冯西风,道理很简单,许易虽恶,在他眼中,却只是蝼蚁,与蝼蚁又何必生气,看着不爽, 踩死便是。 然冯西风则不然,那是硬抗了他几次攻击的绝世天才,硬是纠合众人逼得他文某人束手。 此等人物,文家老祖亦不敢小觑。 此时见冯某人受辱,文家老祖当真畅快。 ”剑王剑王,口腹蜜剑之王!“ 冯西风默默咀嚼着此十字,面目已铁青一片,望向许易的冷目,如观死人。 许易却丝毫无惧,冯西风有其盘算,他许某人何尝没有自己的盘算。 眼下之局势,于他而言,几为死局。 原本,此番行事,全然无他往日章法,惯因事出突然,情刀迫人,他唯知死地,仍赴此生。 然事已至此,虽蹈死地,他自也不肯安然就死,故向死中求活。 一番缠斗后,灭两强敌于掌下,一泄胸中恶气,局势也陡然翻转。 原先的必死之局,随着妖骏驰不知以何种原因,黯然远遁,以及冯西风的侵入,以言语僵持住了文家老祖。 折腾至斯,必死之局,隐然看见三分光亮。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老天既肯给条活路,许易岂会不争取。 眼下,他以言语恶冯西风,除了出口恶气外,亦有一番谋算。 道理很简单,剧本若按着冯西风设定的方向走,他许某人完成了牵制文家老祖的任务后,至此,就该消失了。 许易自然要打乱冯西风的布局,当众喝破冯西风的谋算,便是关键。 一者,他将自己从冯西风的羽翼下剥离出来,让文家老祖查清究竟,在文家老祖不能下手的前提下,他许某人隐然和文家老祖站在了同一阵线,道理很简单,文家老祖虽对自己心生杀意,但在夺妖之事上,是决然不愿冯西风夺走夏子陌的。甚至可以这样说,对文家老祖而言,夏子陌在他背后,可比在冯西风背后稳妥得多。 如此,文家老祖就和冯西风构成了相互牵制。许易不奢望文家老祖会出手相帮,他却需要文家老祖的存在,压制冯西风遵守诺言,不用剑的诺言。 剑王,剑王,可不仅仅是口蜜腹剑之王,那剑动山河的神意剑,许易再有勇气,却也不愿面对。 剑王不用剑了,他先不说能否对战,心理上就熨帖了不少。 二者,喝破冯西风的谋算,同样是给全场众人个提醒,眼前的白衣翩翩冯剑王,可不是救苦救难,带领大伙儿抗暴的大善人,乃是狼子野心,妒忌心中藏,和大家一道抢食吃的竞争者。 虽说此点,他许某人不言,不少人心中也明镜也似,但喝破了,却也唤醒了不少懵懂之辈。 至少此刻,众人看向冯西风的眼神,少了尊崇,多了提防。 四方而来的众人,各自为战,自成派系,互相牵制,对许易无疑是最好局面。 唯有如此,他才有浑水摸鱼,趁乱脱身的机会。 “不瞒诸位,吾师闭关十二载,近日行将出关,不肖弟子无以为报,愿将此奇妖献上,为吾师贺!冯某坦坦荡荡,此来,正为此奇妖,此点冯某何须讳言。” 既然被戳破,冯西风索性坦荡。 “啊哈,我还当西风小儿纯出一派公心,未料也有私意,说得好听,为战尊贺。以战尊行事,岂会要弟子进献,转手还不是赐予你。说来说去,也只是为自己,当真是口蜜腹剑。” 得着机会,文家老祖又岂会放过讥讽的机会,“说某不该赤膊上场,你西风小儿老早就号称大越剑王,不知你上场相争,算不算得赤膊上阵?“ 冯西风道,”文祖何必拾人牙慧,冯某有言在先,此次争竞,不动用宝剑。” 文家老祖道,”何必作语言技巧,不动用宝剑,还可用剑术,西风儿既号称大越剑王,想必就是块凡铁,到你手中,威能也足迫人。“ 文家老祖深恨冯西风,字字句句都要堵死冯西风的退路。 这正是许易乐意看见的一幕。 场间众多修士尽皆目视冯西风,显然,这回都站到了文家老祖一边。 毕竟,冯剑王的威风先前实在拉得太足了,神意剑威动山河,自负如姜家二爷都只能瞠乎其后,何况他人。 冯西风心中气闷已极,恨毒了疤面道人。 先前,他还胁迫众人,僵住了文家老祖。 岂料,不过片刻,攻守之势异也,那帮无耻之徒竟和文家老祖滚进了一个被窝,反来胁迫他。 他的确打着文字上的机巧,自忖即便不动用神意剑,一柄下品血器,也足够他独占魁首。 如今被奸诈如狐的老贼,识破究竟,言语之上,竟至死地。 他真想不应,可文家老祖怕是巴不得他不应,如此好容易被收进笼中的老贼,可就要跳将出来了。 ”何事要筹谋如此之久,莫非西风小儿先前之语,果真存了言语机巧!“ 文家老祖乘胜追击。 “冯某自束发受教,已知诚信为先,文祖何必妄度君子之腹。” 冯西风思绪飞转,便周旋着,便绞尽脑汁,目视四方,片刻竟有了主意,“文祖提醒的是,某若用剑下场,诸君当难争锋。如今文祖既疑吾之剑术,不如约与诸君,今次争雄,诸君皆不得动用器械,不知此言,诸君从否。” 冯西风见得明白,他既不能用剑术,再用旁的兵刃,已是鸡肋。 若场间,只有他一位凝液强者便罢了,他自负便是不用剑术,就凭自己的手段,收拾气海境以下,亦如探囊取物。 然则,眼下此间,还有姜家二爷等好几位凝液境的老牌强者。 他若不动剑术,放任姜家二爷等人施展绝学,不啻自取灭亡。 与其这般,不如将所有人都拉下水来。 冯西风此言一出,满场无声。 一者,众人急急盘算利弊,二者,有文家老祖在侧,有冯西风言语在先,谁也不敢挑头否决,毕竟若真否决,逼得冯西风动起神意剑来,这场争斗,提前就休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七方 ”吾赞成此言,虽说武者争胜,各凭本事,然则,眼下之事,已成盛举,又有文祖成人之美,吾等如何好辜负,毕竟,若只凭本事,文祖早取了奇妖去了,又何用得着我等废话。鄙人代表姜家同意冯剑王的提议。“ 出声的正是姜南浔。 冯西风不用神意剑,姜南浔自忖自家二叔已有六七分胜算,冯西风不用剑术,今次争夺战,已被他视作囊中之物。 此刻,再听冯西风之提议,不用兵刃。 姜南浔险些大笑出声,空手相搏,有斗转星移在手,姜家又怕得谁来。 ”此言不妥,冯剑王天纵之才,岂能与吾等同,冯剑王用剑,天下难觅抗手,吾等就是仗兵革之利,又能提得几成战力。若规定不得使用兵刃,实则有违武者之道,等而下之,不如再约束不许使用身法逃逸,不许使用拳脚云云,传出去,岂非贻笑大方!“ 说话的这位,一身本事皆在掌中长刀,若真按冯剑王的规则来,无异自废武功。 “天下竟有如此鼠辈,为示公平,吾主连无上剑术都能舍弃,此辈竟还要蜗角争大,不知所谓!” 冯西风随侍锦服青年厉声喝道,“照你这般说,吾主又何必舍弃神剑,屠光尔等,挟妖而返,岂不快哉!说来还是诸君不明吾主弃械之意,昔年蛟龙出于江滩,众强争胜,蛟尸何等异宝,结果在乱械之下,化为灰烟,此奇妖再是神异,焉能和蛟龙相较,乱战之下,怕连一片翎毛都难剩下,果真如此,吾等一场相争,又是何必?” 此言一出,众皆默然。 “此言大善!” 乌程侯骑乘一只机关鸟,朗声道,“某等皆为奇妖而来,不管奇妖最后为谁所得,保全妖尸乃是急务。弃械乃是理所应当,此外,某以为只是弃械还远远未够,竞争之法,是否应该明示,若是乱战,一拥而上,只怕这奇妖依旧难剩单翎片羽。以某之见,应计较出个争竞之法。“ 说话之际,双眸阴阴凝在许易面上。 许易暗自一惊,心道,“定是被老贼认出了,我这番伪装,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熟人,更别提老贼。” 计较至此,许易又是一惊,“若老贼认出自己身份,缘何不喝破?没了无极观作后盾,只怕早就有人按捺不住,先杀上前来。是了,若喝破了,自己身后的依仗只会更厚,谁人不知我许某人背后站着大越禁卫,还有皇室的看重,只怕敢对自己下手的不增反减,此岂是老贼愿见?” 许易所料不差,乌程侯不喝破他之身份,正是不愿助长许易的光环。 如今他许某人身上的光环实在太炽,本身的禁卫身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身上的文名,如日中天,光芒万丈。 不说此人在民间迅速聚集起的滔天声名,据传皇室之内,亦是拥趸无数。 更不提,近日,此人为德隆钱庄大掌柜捐建的东华仙人观宇题了一联,转瞬又轰传大越。 德隆钱庄焉能不承其情。 芸芸百姓,无非蝼蚁,可大越皇室,德隆钱庄却不得不虑。 若是喝破此人身份,不说旁人不好下手,他萧某人亦顾虑重重,好在小贼不敢伸张,自隐身份,他萧某人顺水推舟,假借不知,就此结果了此人,了了这段因果便是。 却说乌程侯话罢,便听喊道,”此言大妙,不如单打独斗,谁获得最后胜利,这奇妖便归谁得。“ 喊话之人,正出自姜家阵营。 眼下局势已渐分明,冯西风不用无上剑术,场间唯有姜家二爷修为最高,乃凝液境老牌强者,姜家又有家传绝学星移斗转,为手搏之无上神功。 在此规则之下,姜家二爷几乎坐稳了第一高手的位置。 姜家之人自然建言,单打独斗,分出至强。 此言一出,立时引得无数驳斥之声。 场间众人,除了和许易一道乘龙舟而来的众位,尽皆成派系而至,都存了强夺之心,若非有文家老祖,冯西风这些绝世强者镇压场面,哪里会这般半天不进肉戏,怕早就战得天崩地柝了。 此刻,摒绝了文家老祖,藏匿了冯剑王的剑术,姜家人跑来喊单打独斗,强者夺妖,简直是侮辱众人智慧。 满场嘈嘈切切,乱成一团,许易却稳定半空,足下气流频生,双掌不住化圆,聚集着一道又一道的气圆…… 他苦苦思忖着出路,绞尽脑汁,却觉生机渺茫。 群雄环视,不乏老奸巨猾之辈,斗力,更有文家老祖和冯西风两大绝世强者,瞬间镇压。 如此局面,机智如许易,也只觉头大如斗。 忽地,腰间不住顶起,许易大吃一惊,转瞬想到一物,偷摸抓过,果是灵禽袋。 场间杂乱,他本不想解开灵袋,争奈那瑞鸭在里间,疯狂扑腾,心念一动,解开袋口,传声道,“你要找死,我现在就放你出来。” 鸭子并不外挣,撑着像是灌了沙子的嗓子有气无力道,“你小子还算有良心,罢了,本少救你一次,若遇危难,一路向东南。” 话音方落,许易便明显感觉到鸭子的气息,又减弱不少。 他正纳罕间,相争的众人,终于有了结果。 最终,还是冯西风,姜家二爷,乌程侯等凝液境强者,定出了规则。 场中有实力争夺奇姚的势力,经过归拢,谈判,最后分作七方。 争竞便在这七家展开,各家派出个人抑或是组合,彼此对战,按照各方的胜负结果,累积总和,积胜最多者,获得奇妖。 至于奇妖的确切归属,则是获胜那方的内部分配,旁人不须问。 七方约定,有那不愿归属各方的,妄想争妖,七方共击之。 约定方罢,乌程侯指着许易道,“这位无极观的高人,如何料理?” 憋了半天,乌程侯终于放出了杀招,心中快意,几如潮水涌来。 “无极观孤悬北国,久不旅中土,远来是客,何必逼迫过甚,留下奇妖,任其自归!” 姜家二爷一锤定音。 第三百九十七章 邀战 无极观虽位列大越七大高门,却不在大越境内,只因创派之人出自大越,历年此派皆从大越接收子弟,故亦被大越视作国内高门。 实则,无极观门徒极少履足中土,然无极观的实力,无一人敢小觑。 且不言无极观那位相传玄功早已究天人的观主道衍,单说十年前,苍龙山有奇果出世,引得四方英俊争夺,冯西风正是在那一战,大放异彩,一战斩断半壁山峰,大越剑王的名号就此远布。 然,就在那时,一位黄脸病夫悄然登场,一双肉掌竟压得冯西风掌中宝剑出不得丈外,最后被此人击成重伤。 此人身携奇果,飘然而去,冯西风引为奇耻大辱,高声问名,此人头也不回,留下六字:无极观,薛慕华。 经此一战,无极观虽十年不入中土,威名却丝毫不衰。 于今,许易顶着无极观的招牌现世,挥手覆灭妖无悔,文瘦鹤,煊赫威风,又反为无极观增光。 正因无极观声名太盛,此刻,谁都觉得抢先将奇妖拽在手中的疤面道人,是个天大麻烦,却无人敢直言灭杀了事。 此刻,姜家二爷之语,与其说是讲给众人听的,不如说正是送许易个台阶,要这位无极观的高徒体面离开。 ”姜座主好意,小儿辈还不速领!“ 乌程侯冷声喝道。 他还真怕许易不要面皮,就此弃了奇妖,如此,他便失了名正言顺的灭杀良机。 姜家二爷冷冷扫了乌程侯一眼,显然不满他在此时强激许易。 许易瞧也不瞧乌程侯,冷笑道,“尔等自说自话便定了章程,某听来亦觉合理,不如某也作一方,参与争竞。“ ”胡吹大气,不知好歹,小辈,受死!“ 乌程侯几要欢喜得狂笑出声,他只恨许易不狂,话音方落,掌中绿剑挥出,锋锐的剑气拉着长长的音爆,奔腾呼啸而来。 与此同时,早得到乌程侯传音的众多客卿,齐齐发招,霎时,狂乱的兵气,聚成风暴,狂飙直进,朝许易卷来。 来势汹汹,沛莫能御,乌程侯等众一击击出,便待腾身上前,围而剿之,岂料风暴近前,许易不动不摇,竟一转身,将背后奇妖露了出来。 他方转身,姜家二爷并冯西风,齐齐变了脸色。 姜家二爷大手急扬,一柄长达三丈的气刀,豁然飚飞。 冯西风以掌御剑,剑光如雨,激射而去。 气刀并剑雨,皆后发先至,不斩许易,尽奔风暴中心而去。 霎时,狂暴的风暴,在气刀、剑雨的绞杀之下,还未近前,轰然炸裂。 ”你!“ 乌程侯死死瞪着许易,一口老血,险些喷洒而出。 他万没想到,小贼是如此奸猾,竟使出如此绝户之计。 “不知现下,某能否独作一方?” 许易冷声说道。 方才以夏子陌作盾牌,虽是行险,许易却算死了无恙。 道理很简单,眼前这帮人又是合力僵住文家老祖,又是不惜脸皮,狂争乱吵,弄出了个争妖协议。 自然决然不会坐看夏子陌身毁。 旁人只道他前来夺妖,不知他救护之心,许易正好利用此盲点。 投鼠忌器,骑虎难下,正是冯西风等人心中,最真实的写照。 谁能想到来自的无极观的疤面小儿,简直就是疯子,明知抢夺奇妖不得,还不肯退散,竟要拼个玉石俱焚。 “萧观水,你与此人到底有何深仇大恨?若有怨恨,自行上前挑战,若再敢阳奉阴违,莫怪本座不客气!” 姜家二爷怒视乌程侯,冷声呵斥。 乌程侯一而再给疤面道人下绊子,事到如今,姜家二爷焉能察不出。 乌程侯冷哼一声,“姜座主这是何意,莫非要买好这疤面小儿,让其将奇妖交出?” 姜家乃是八大世家之一,论位份尚在乌程侯之上。 然乌程侯到底是勋贵中的翘楚,且深知王廷对世家大族的忌讳,并不买姜家二爷的账。 眼见姜,萧两家便要谈崩,内讧将起,冯西风一声长啸,朗声道,”无极观的道友,莫非你以为当着吾等之面,你还有机会将此奇妖安然带出?” 许易道,”莫非诱降?痴心妄想!” 冷眼旁观这许久,他心中隐隐有了定计。 冯西风道,“阁下言重了,无极观虽在北国,追根溯源,于我辈原属同脉。吾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此奇妖,共聚此处,说来也是一场缘法。如今之势,阁下势单力孤,要想带走奇妖,已是妄想,然此刻奇妖终究在阁下囊中,阁下若有所求,或可告知,若是合理,某等必当满足,如此,既不伤阁下颜面,又与阁下好处,且不耽误我等争锋,可算两便。” 冯西风对奇妖志在必得,宁肯作茧自缚,自废神功,又如何肯在许易身上,将好容易达成的协议,就此毁弃。 “这才是谈事的模样。” 许易微微一笑,伸手豁然朝乌程侯指去,“既然这位一再向薛某发难,若不和此人酣畅淋漓战上一场,某心何甘。话说明吧,薛某无所求,捕妖不过适逢其会,得与不得,全看天意。眼下,既然你们划下道了,某接招就是。” 闻听此言,冯西风,姜家二爷心中齐齐一安,皆目视乌程侯,言未出,意已到。 乌程侯气闷不已,他并非惧战,而是不愿意这般身不由己,被人一步步牵着鼻子走,”既然如此,某下场便是!“ 许易先前展现的身手虽然惊人,乌程侯却自信自己绝非妖无悔,文瘦鹤可比,家传绝学,九龙合璧,未必在那古怪气圆之下,凭借一个大境界的碾压,他不信正面对攻,自己会阴沟翻船。 除了胜负上的计较,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一战,灭杀小贼,正好告慰爱子在天之灵。 却说,乌程侯话音方落,许易运转真气,向东南方急掠,“且随吾来。” 众人原想着,他是要转移战场,岂料这一挪移,竟过里余,亦不见其停步。 乌程侯仰天长啸,”鼠辈,实话告诉你,某座下机关鸟,还余八千余里的里程。你若想耗光某胯下机关鸟的能量,我奉劝你收了此心,堂堂正正和某一战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 煞兵 许易约战,乌程侯应战,众皆跟随,许易以气御空,速度不快,根本不可能逃走。 乌程侯自不会想许易这慢腾腾的挪移,是在伺机逃走,而是以为他想耗干自己机关鸟的里程,绝灭自己的机动性,如此,对方仗着无量之海,以气御空,以高打低,岂非占尽上风。 乌程侯自以为这番盘算得计,岂不知谬以千里。 毕竟许易自己亦不知晓,为何向东南方向突奔。 他约战乌程侯,不过是为掩盖奔突的意图,当然,形势允许,他亦不吝收割乌程侯的小命。 而之所以突奔东南,全因瑞鸭一句话。 许易几乎是靠本能,相信此等关头,瑞鸭当不至胡言乱语。 他自己都不知晓为何向东南方奔行,乌程侯自以为揣度出了,岂非天大笑话。 许易只是不答,不住朝东南向飞行。 ”萧侯切莫中计,此人先前激战,体力消耗过巨,故意退而不斗,想必是想回复气力。“ 忽地,有人大声呼喝,自以为戳破关键。 的确,无量之海,真气虽然不竭,但人到底不是机器,体力却会衰竭,体力若竭,何以化海? 乌程侯见识了许易此前连续缠斗强者,深知此番对战,颇为耗费精力,而此刻,许易约战而不战,只一味远蹿,若非不是想耗尽自己的机关鸟,唯一的解释,便是在将养体力。 ”想来小贼还舍不得耗费极品丹药,如此甚好,待我灭杀之,正好充作战利品。“ 计较已定,乌程侯不再观望,架起机关鸟,直奔许易冲来。 孰料,许易身形电闪,竟直直坠落地面。 “小贼耍奸,须怪不得萧某!” 乌程侯长啸一声,大手一挥,一干七八位客卿,尽数朝地面坠去。 这些客卿,尽是乌程侯这些年,尽心网罗,皆是有数强者,修为最低也跨进了气海后期,其中两名白发老翁,更是凝液前期强者。 “凝液战气海,还合而围之,这位萧侯爷好厚的面皮。” 立时,围观人群中起了讥笑之声。 “乌程侯的名声向来如此,不过谁也不能明面上说人不对,谁叫方才定的约战规章,便是如此。疤面道人叫阵,乌程侯应战,除了弃械,如何对战,则是乌程侯自决。乌程侯一人也好,十人也罢,都符合规章,谁叫这疤面道人,就只一人,没人合战。谁叫这疤面道人非要说自己也算一方,这叫自作自……啊,人呢!” 正点评着的这位,突然发现,才一个愣神,追逐中的几人,已消失在莽莽丛林之中。 一时间,围观人等阵型大乱。 先前冯西风一招神凰展羽,威风太炙,竟凭气爆之威,灭杀坐骑无数。 彼时,场面便乱过一阵,或更换机关鸟,或拎出备用灵禽,绝大多数皆上了自己派系的飞舟。 此刻,许易将战局引入丛林,姜家二爷并冯西风等凝液境强者,各自缓跟不乱,凌空凭感知锁定战局。 其余等人,或催动坐骑追入莽林,或仗着身法,飞奔下地,紧追而上,绝大多数只得安居舟中,缀着前方的姜家二爷等凝液大能,一场热闹,就此绝缘。 却说,许易方撞入林间,乌程侯的攻击便到,澎湃气墙,瞬间将许易周遭方圆十丈的巨木尽数扫榻。 许易却充耳不闻,归元步催动,踩踏着结实的土地,较之在空中之时,身形快了数倍,闷头南奔,巨石滚木,皆被他挥掌推开,丝毫不能阻碍他半分。 一击不中,乌程侯也不气馁,接连发招,不求击中,但求迟滞。 果然,乌程侯的无差别攻击,取到了效果,不多时,一胖一瘦两名白发老翁领衔的追杀大军,次第追上前来。 一时间,气流乱激,八方而来,许易仗着归元步神妙,竟始终不曾中招。 追追逃逃,转瞬已奔出数十里,莽林渐稀,蔼蔼青山渐露伟容。 久奔无果,许易渐生焦躁,暗暗怀疑那饶舌的鸭子,是否信口开河。 他头顶之上的乌程侯,同样烦闷不已,自自己以下,九大高手合力围攻,快一炷香的功夫,竟未让此人留下半根毫毛。 “鹿老,鹤老,诸君,且全力施为,若能擒下此燎,萧某定有重谢!” 乌程侯朗声起誓。 他回过味儿来,非是力有不逮,而是遭遇了出工不出力。 随他围攻许易的八人,非是他的家奴,并不严格隶属关系。 此刻,众人随他围杀许易,不能说不尽力,但要说尽全力,拼老本,却又无人愿意。 无奈,乌程侯唯有许下重利。 “侯爷言重了,某等只是和这疤面小儿玩玩,岂能让其呈威!” 体型偏胖的白发老翁,长啸一声,”山崩劲!“ 双臂推出,一道气墙方生即散,转瞬越过十数丈,出现在许易身前,朝许易直轰而来。 许易奔行途中,始终未曾望去化圆,感知力精准地捕捉到气墙生灭,气圆次第推出,气墙立时被牵引开来。 身形一闪,许易依旧朝前猛奔。 ”吾等合力同攻,看此獠能化得几记!” 乌程侯高喝一声,再度出手,一柄尺长的金紫气锥,呼啸朝许易射来。 凝液凝液,真气液化,方至凝液。 而凝液之境,炼的是脏器,寻常手段已难起到修炼效果,故需引煞入体。 煞气与真气合,威力又远胜兵气。 乌程侯乃是凝液中境,入体之煞,已丰沛得足以凝结煞兵。 他所击出的金紫气锥,正是煞兵,威势远不足同文家老祖挥掌击出的气锥相比,但在凝液以下,已是至强手段。 气锥才出,许易的汗毛就竖了起来,尾巴骨都抽抽生凉,不及气锥近身,浑圆气劲,已将周身护圆。 与此同时,众客卿攻击皆已攻到,局势已险恶到了极点,任谁也看出大局已定。 胜负将分,围观众人的气氛又火热起来。 ”疤面小儿也算是一代英杰,不意落到此种局面。” “猛虎架不住群狼,更何况是群虎。” “早知道我神剑宫就该抢先出手,那小儿通身皆宝,即便最后不得奇妖,得此小儿须弥环所获定然匪浅。” “是极,这小儿的功法诡异,更有那无名青棍,定是无极观不传秘术,重宝。” “…………” 第三百九十九章 垮塌 众声嘈切入耳,冯西风眉头陡然大骤,眉头一动,陡见姜家二爷送目望来,心念一转,传音道,”照此情形,无极观小儿性命难保,不知姜兄有何见教。“ 姜家二爷闻弦歌,知雅意,笑道,”重宝秘术付与有缘,青棍,须弥环,你我各取一物如何?“ 场间凝液,就以二人为最强。 眼见许易将败,便连旁人都瞧出许易的那根青棍不凡,须弥环也许还隐重宝,叫姜家二爷,冯西风如何能不动心思。 与其宝物落入乌程侯手中,不如二人自分。 而约定的背后,显然还有另一层涵义,届时,无极观若是追究下来,姜家二爷共冯西风便是天然盟友。 两人自说自话,不将乌程侯看在眼中,更将许易作了死人。 冯西风,姜家二爷已作好了危机关头出手夺宝的协议,毕竟,先前的规则只圈定了如何夺妖,可没说如何处置这无极观的小儿。 余众更是屏气凝神,静观着这场集合众多强者的乱战。 乌程侯的承诺,显然起到了作用。 众客卿皆未留手,胖鹿老,瘦鹤老,皆如乌程侯一般,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二人只是凝液初期,远未到乌程侯能凝结煞兵的程度,丝丝煞气,裹挟在丰沛气浪之中,声势明显较余众为大。 一瞬间,许易被凌厉的攻势,从四面八方合围了。 他脚下依旧不停,感知精准地锁定,乌程侯,胖鹿老,瘦鹤老的攻势,气圆次第送出,不求化尽,只求牵引,为奔突营造空当。 煞气之威,果然非同小可,初始的气圆,才撞上气锥,便消散无形。 许易一连送出三道气圆,才勉强将气锥带得偏离了预设轨道。 胖鹿老,瘦鹤老的攻势则被四道气圆,引入了西北密林,炸翻一片直径约为十丈的空当。 气圆不得瞬发,此为许易不断化圆,始终停留周身,以作防备之用的储备。 七道气圆尽皆被用以防卫乌程侯,和鹿鹤二老的攻势,气圆方出,其余七八道气浪,气墙,已击到身前,躲避再也不及。 “此贼灭矣!” 冯西风暗道,全神贯注锁定战局,好在攻势皆朝许易而来,无人敢冲许易背脊之后的奇妖下手。 岂料,他此念方起,惊变陡生。 那疤面道人身处气浪、气墙组成的风暴中心,面上青气急闪,风暴过处,血肉飘零。 当此一幕,满场哗然! 先前,许易对战文瘦鹤,双方也曾正面肉搏,可那时,硬抗的只是拳脚,此刻硬抗的却是真气,震骇之大,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不败金身?“ ”绝不可能!众所周知,不败金身若修至第四转,才能防御住气墙的攻击,可修行至第四转,至少已是气海巅峰。” “决计不是不败金身,倘使不败金身第四转,防御住气墙,根本不会受创。而若只至第三转,根本防御不住气墙。岂会出现这般不防而防的局面。“ “…………“ 透过倒伏的密林,高空之上,冯西风死死盯住许易,双目精芒闪动,心中杀意已然沸煮。 见识过薛慕华的惊艳,冯西风绝不能容忍第二个薛慕华在自己眼前诞生。 却说许易才中招,便塞了一颗极品回元丹入口,转瞬,血肉尽复,展开身法,再度南遁,与此同时,双掌急划,气圆再生。 乌程侯等人目瞪口呆,几乎忘了追击。 三大凝液强者,六大气海后期以上强者,全力一击,竟未奏功,如此结局,完全超出料想。 大惊之下,乌程侯怒喝道,“众卿竭力,若灭此獠,某赏十万金!” 许易越强,乌程侯越惊,更让乌程侯如坐针毡的,还是许易的进阶速度。 前次想见,不过是气海初期,如今几月时光,已跃至气海后期,进阶提升快速也就罢了,可怖的是,此人的神功层出不穷。 原来,自结怨后,乌程侯去信广安府尊,详细调查了许易的情况。 根据情报,此人一年前,只不过是区区锻体巅峰之境,如此恐怖的修炼速度,闻所未闻,且此人无门无派,神功更不知从何而来。 如此妖孽,既成死仇,若今次让他逃生,只怕乌程侯府将永无宁日。 岂料,他话音方落,一道澎湃气龙径直撞进了鹿鹤二老领衔的客卿阵营之中。 轰的一声巨响,方圆三十丈,好似引爆了数颗天雷珠,繁茂的密林,瞬间清空。 除鹿鹤二老外,其余六位气海境强者,已被许易这跨越百丈还能崩摧朱大公子青坪的一击,瞬间团灭,只余一堆残尸。 至于鹿鹤二老,仗着身法高绝,勉强躲开气爆中央,依旧被炸得不轻,鹿老残了一臂,鹤老直接少了半拉肩膀。 惊变骤发,满场无声。 说来,许易亮相之初,曾以此招中断了文瘦鹤的必杀一击,可彼时,乃是偷袭,几乎无人看清他发招的过程。 这回,许易自邀战开始,便使出奔突,初始,乌程侯等人还防着他的手段,奔突得久了,也渐麻木,慢慢消了对许易的畏惧。 至于,那恐怖大招,乌程侯自信在自己等人的围剿之下,绝不至给此人留下发招的空当。 岂料,正待大招飚来,悔之已晚。 此刻,不知多少人有了和文瘦鹤临灭前相同的感触:这家伙的大招,发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灭杀掉六人,许易犹不罢手,擎出赤旗,瞬间吸收六条亡魂,抬手一道气墙,直射鹿鹤二长老。 他恨乌程侯入骨,能有机会剪灭其羽翼,他又岂会容情? 一切来得太突然,莫名其妙便身受重伤,鹿鹤二老惊怒失神,气墙击来,二人恍然未觉,怔怔愣神,眼见便要中的,斜刺里,一道气墙撞来,两道气墙相撞,轰然炸响。 “鹤老,鹿老,速与我灭杀此獠。” 乌程侯疾声高呼,目眦欲裂。 他真真痛心到了极点,不过一瞬,他辛苦搜罗十数年的势力,垮塌了大半。 一击不中,许易快速远遁,他的终极目的,还是脱身,至于适才的反击,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可能每次都任由这帮人合围,适才的机会如果合适,他更乐意将那一道气龙,送与乌程侯尝尝。 第四百章 以一敌三 许易远遁,乌程侯紧追不舍,鹿鹤二老服下丹药后,伤势迅速有了起色,羞愤交加,使出全力,于后追进。 不多时,三人便转出这片莽林,眼前地势陡阔,竟是一个峡口。 一望无际的江水从峡口处转出,奔腾西下,两崖险峻峥嵘,如峰插天,山势浩大,奇伟。 一路向东南,至此路竭。 路虽竭,许易不惊反喜,瑞鸭郑重之言,他听进心来,却始终有着怀疑。 直到此刻,才确信无疑。 此地山环水抱,能高能低,能隐能伏,若要脱身,唯此最佳。 许易沉凝心神,送目四望,搜寻生机。 他的目光始终不向江面,乃是清楚,有冯西风,姜家二爷这等级数的强者在场,下水不是寻生,而是赴死。 与此同时,冯西风,姜家二爷的警惕之心,也提了起来。 疤面道人行为诡异,名为邀战,始终遁逃,或许遁逃只是一种战术,谁敢保证此人心中没存了溜号的打算。 此间山峻水险,若有稍微松懈,没准真让此人走脱,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乌程侯也窥出端倪,冷声道,“小子,是你约战与我,却始终遁逃,某不知你是迎战,还是伺机遁逃。“ 不似冯西风,姜家二爷,心有成算,并不显露,乌程侯却是直接喝破。 一声既出,引得满场众人警惕,不知觉间,众人各自散开,隐隐组成了硕大的包围圈。 许易暗叫苦也,口上却道,“战阵之道,胜者为王,你姓萧的依多为胜,莫非要薛某站立不动,任你攻击。旁人或可言薛某战法有瑕,不知你萧某人如何来得底气敢放此言,某真替你那横尸的六条走狗而不值。” 论斗嘴,许易怕得谁来。 乌程侯几欲吐血,熄了舌战心思,大手一挥,三人同时朝许易包夹而来。 许易身形一闪,踏步入水,脚下真气涌动,轻松悬浮水面。 水有浮力,助力虽不及陆地,却远胜悬浮空中。 许易方腾身入水,便听冯西风朗声道,”要战便战,绝不许没身入水。” 他不怕许易突然躲入水中,精妙的感知力,和手中神意剑,足以保证他及时翻转局面。 然而,他却不得不担心许易借着缠斗,腾身入水,如此一来,不住下潜,改换方向,他感知再是精妙,却也有极限,更不提水中多有潜流,暗穴。 故此,冯西风势必从一开始就断绝许易入水的念头。 许易来不及叫苦,乌程侯三人已杀至近前。 出乎意料,这回竟是许易先动手。 左掌先以藏锋式,送出三道气圆合力,直攻鹿鹤二老,气圆放出,左掌撒开,指剑如雨点飚向正挥掌迎接气圆的鹿鹤二老。 于此同时,右掌不住化圆,任由一道道气圆护持己身。 转瞬,乌程侯那威能绝大的气锥,又已迫来,拉得空中如吹响了汽笛,相隔三丈,江面都被这恐怖的气锥拽起了长达尺于的水幕。 三大凝液合击,上天无路,入定无门,乌程侯已吃定了许易,心道这一击后,胜负当分。 岂料,他这费了老大力气,才凝结的煞兵,竟又被那疤面小儿古怪的圆圈引得偏离了轨道,最终擦中江面,炸起老大一片水雾。 这一幕,原也在乌程侯的设想之中,他用这恐怖一击,吸走小贼的气圆,后面的事便简单了,由鹿鹤二位凝液强者收割近乎不设防的小贼性命,不啻于板上钉钉。 可现实的一幕是,小贼狂飙的指剑,竟逼得鹿鹤二老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 指剑,气海中期之境,尽皆拥有的最简单粗陋的本事,此时,却压得两位凝液境强者抬不起头来,这一幕若非亲见,乌程侯绝难相信。 原来,许易早有方略,先前的一招藏锋式,成功收割六条性命,与此同时,也重伤了鹿鹤二老。 此刻,遭遇他合围,他很清楚乌程侯的盘算,很快便在心中想好应对之法。 乌程侯未遇重伤,甲胄齐备,要想攻击极难,防守重点便落在他身。 至于鹿鹤二位长老,才受重伤,即便身负宝甲,也定已残破。 而无宝甲在身,未修有类似不败金身玄功的强者,几乎无法防御真气之威。 如此,许易便选择了速度和密度组合最佳的指剑。 若是旁人,想要以剑雨威胁凝液强者,乃是痴人说梦,偏偏许易乃无量之海,真气催动,五指岔开,指剑如雨飚落。 如此一来,鹿鹤二老哪里还来得及攻击,只余自保之力,而无招架之功。 许易一边压制鹿鹤二老,一边又催动真气化圆,护持己身,身形展开,在湖面之上,溜来滑去,感知却全面外放,仔细探查。 不多时,目光在西边峡口断崖处落定。 此处是一个巨大的开阔口,奔流的湖水,在此处陡然收窄,和下方形成一个足有十数丈高的落差,飞流万钧,煊赫崔嵬,呼啸而下,竟成一处巨瀑。 许易心中狂喜,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身形反倒故意放缓,小心地和三人周旋。 乌程侯气闷不已,只觉自己成了天大的笑话,三大凝液奈何不得区区一位气海后期,想想都恨不能一头栽进这湖里。 鹿鹤二人同样压抑非常,素来自命不凡的两人,竟被一位气海境强者,以最微不足道的手段,死死压制住,鹿鹤无用的名声,不日必将轰传神京。 就在二人焦躁之际,一道朦胧声音飘来,“愚哉愚!难怪白发苍苍才修至凝液,对敌之时,竟是半点通变也无。乾变坎,坎便离,何其易矣!” 此话入耳,二人如醍醐灌顶,“是啊,作甚要站在一个方位,疤面小儿指剑再是迅疾,单手攻击方位有限,只需分开,他的指剑铁定难以兼顾。” 当下,鹿老一咬牙,推出两道气墙,鹤老身形电闪,划空而去,同乌程侯,鹿老呈“品”字站立。 如此一来,许易指剑再急,却也只能维系一人。 他暗道不好,三凝液对一气海,纵使他有天赋之才,也是枉然。 第四百零一章 神意 最大的问题还在,他如今的不败金身,根本没办法防御煞气,这三人任一出手,只要煞气临身,他则难免遭遇重创。 心念电闪,许易收起了攻击,双掌急舞,一个又一个的气圆,在掌中产生,脚下气旋愈急,临波踏水,飞速朝瀑布断口移动。 乌程侯,鹿鹤二老恨他入骨,心知他技穷,又岂会放过。 霎时,三人全力催动,煞气漫天飙射。 许易全力操持,狂暴的真气几乎要将身体撑裂,才勉强一一防御,无数气圆全力牵引着煞气接触湖面,一时间,湖面上狂暴如雷,激浪滔天。 眼见许易身体相距瀑布断口只余数丈,惊变陡生。 他方以数圆消去三人攻势,正待起身,忽地,数道气流凭空自生,无声从数方袭来。 “九龙合璧!” 许易心中惊叫怎么就忘了这茬,想要躲避已然不及,急运不败金身,心知多半无用,却做着最后的努力。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几道煞气便要加身,忽地,背后有了动静儿,下一刻,许易便见两道宽大斑斓却又焦黑的羽翼从两侧伸出,在他身外遮出个半圆,正好挡住全部的攻击。 伴随着一道痛苦而沉闷的低呼,大片斑斓的翎羽散落半空,瞬间烧成灰烟。 众人震惊已极,眼前的一幕,简直颠覆了自己的认识。 便连暗中窥视的文家老祖,也险些惊爆了眼珠。 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奇妖于间不容发之际,舍身拯救了疤面小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惑未解,紧接着,便将那疤面道人,投身入水,直朝峡口断面钻去。 斑斓翎羽化灰刹那,许易心肝一颤,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身形电闪朝断口投去,方没入水中,铁精现在手中,瞬间幻化成一条尖利的银钩。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尽皆被奇妖拼死护卫疤面道人的诡异画风,闪得失了神,直到许易没入水中,冯西风率先转醒,冷哼一声,双掌急搓,赤红的神意剑,陡然现在半空中,剑身迎风暴涨,瞬间化成一只宽足丈许,长达十丈的恐怖宝剑,凌空斩下。 剑身未及水面,瀑布陡然一滞,神意剑劈下,整座瀑布瞬间为之断流,江面陡然为之一开。 神意剑斩下刹那,暴涨的铁精,已直直钻入断瀑之后,深深扎进石块之中。 许易才一借力,丰沛的剑意已然赶到,面上青气方现,剑意已到,一阵剧痛传来,灵魂都为之一颤,胸前猛地破开一个恐怖的大洞,鲜血狂涌。 许易强忍着剧痛,死死咬牙,借着力道,直直钻入瀑中,巨大的水流如最狂暴的石锤,敲在身上,许易只觉浑身的骨头,置放在一块硕大而坚硬的磨盘之中,被一点点压成粉末。 好在这巨大的痛苦,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置身于一个石窟之中。 石窟只有半人高,洞口更是紧窄,只容一人通行,这方石窟藏于巨瀑之后,不知多少岁月,洞窟之内,遍布青苔,阴暗而潮湿。 许易方蹿身入内,洞窟之中成群的水蛤蟆,瞬间炸窝,成群结队的跳入瀑中。 许易的感知早探查此间许久,知晓此处并无危险,方跃身入内,顾不得喘息,强忍痛楚,拼命调动真气,一个又一个的气圆催出,忽地,眉头一紧,双臂急舞,十余道气圆,在藏锋式的催动之下,形成一道恐怖的气龙,直直朝洞外轰去。 一道人影方要没出瀑布,气龙已然杀到,那人发出一道惊恐的惨叫,仓促间推出一道丰沛的气墙。 然则为时已晚。 狂暴的气龙瞬间将气龙炸碎,直直撞在那人胸前,但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直直跌进瀑中。 “不好,是二叔!” 姜南浔惊得面无人色,正待催动麾下,下瀑寻人,忽地,一道胸阔的人影,摇摇晃晃地从瀑下飞腾而上。 “是主座!” 一声惊呼后,两名姜家长老急速跟上,接住那道胸阔的人影,快速腾回阵中。 待那人近前,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姜南浔更是如见鬼一般。 那人不是姜家二爷又是何人。 彼时,冯西风神意剑搅动惊天神威,众皆目眩神迷之际,尽道疤面小儿必死无疑。 谁都清楚那一剑的威势,昔年,冯西风未成就凝液后期,便能一剑断山壁,而获剑王威名。 如今这一剑,恍若神来之笔,论其声威,便连隐在暗处探查的文家老祖,也暗暗心惊,自忖便是自己,贸然来接,也定然身受重伤。 适才这一剑,的确是冯西风全力施为,名唤神意。 神意神意,神仙之意,神意剑便因此得名。 适才看似神剑暴涨,实则是暴涨的神意,裹挟着神意剑,而此招威能,全在那暴涨的如神剑意之上。 吊诡的是,神意剑斩下,巨瀑都为之断流,可他的感知分明探查到,那疤面小儿只是胸腹受创,却恍若无事一般,握住一物,飞身钻进巨瀑之中。 感知传来的结果,几乎冲得冯西风头脑发昏。 打破他脑子,他也想不到是这种结果,这足能让感魂期老祖退避三舍的至强一剑,竟留不下小小的气海境修士。 思来想去,他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此疤面小儿乃是无量之海,在无极观必定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此番游历中土,师门如何会不赐下一两件保命法宝。 相传,道衍精通仙人才会飞符篆之术,典籍有载,有种符篆,名唤作金刚符,施展符篆,持符篆者,有如金刚护体。 冯西风因震惊而陷入了狂想,姜家二爷只死死锁定许易,见冯西风一击不中,他果断出手了。 许易没入巨瀑,他随后追来,强大的巨瀑,带给已是残破之躯的许易巨大的痛苦,姜家二爷仗着过人修为和秘传宝甲,轻松穿越巨瀑,暗自打定主意,待擒下疤面小儿,趁着隐蔽,该办的事一并办完。 岂料念头未落,一道汹涌的气龙狂袭而来。 第四百零一章 求强 姜家二爷见识过此招,知晓是疤面小儿的拿手招数,彼时,他虽也惊叹此招威力极大,却到底是远观加旁观。 直到此刻,巨大气龙在短距离内狂袭而至,巨大的气爆带来的巨大的威压,让他心惊胆战之余,仓促间,只能挥出一道气墙,聊作防御。 奈何,如此短暂巨力,气龙的威力正在巅峰,气墙一击而碎,狂暴的气龙瞬间将姜家二爷吞没。 姜家二爷连最拿手的星移斗转,都来不及施展,便被气龙一击而碎宝甲,再击而破肉身,再跌入巨瀑之中,被狂暴的激流,冲刷残破的身躯,几乎将五脏六腑冲碎。 亏得姜家二爷修为绝世,半只脚几乎跨进感魂之境内,才勉强保住一命,还有余力颤颤巍巍从瀑底飞腾而上。 此刻,姜家二爷形容凄惨,半边身子焦黑,胸腹处完全炸烂,肠子都豁开了,却无鲜血流出,半颗心脏都裸露在外,锵锵有力的跳动,飘逸的三缕长须完全烧光,哪里还有半分绝世强者的风姿。 彼时,姜家二爷向瀑布冲击之际,亦有十数人不愿被人捡了便宜,随后跟上,最终,只有姜家二爷成功突入了巨瀑,余众要么还未冲入,便被巨瀑的罡风刮开,要么冲进去,便被彻底绞碎。 此刻,姜家二爷重伤而归,一时间,让所有人都熄了入瀑一探的心思。 便连冯西风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轻动。 他很清楚,姜家二爷实力之恐怖,并不在自己之下,连此人入瀑,都闹成这般情状,自己贸然而入,未必能讨到好结果。 那疤面小儿实在太过诡异,功法之奇,闻所未闻,身携道衍老牛鼻子的宝符,能抗住神意剑神威,更诡异的是,此人竟在气海境生出了感知力,且感知精妙程度,似乎还在自己之上。 自己也不过感知到巨瀑之下有洞窟,此人似乎连洞窟中的情状也能体察入微。 “这天下的天才未免太多了,还是少些好!” 冯西风剑眉微蹙,紧了紧掌中的神意剑。 ……………… 阴暗湿滑的洞窟内,许易盘膝而坐,感知力死死锁定巨瀑之外。 鏖战,奔突,败退强敌,绝境中求生存,再加上此刻身受重伤,饶是以许易恐怖之体力,此刻也堪堪耗竭。 然此处是避生之所,未必不是绝境,许易一刻也不敢懈怠,即便成功击退突入的姜家二爷,他的神经依然紧绷,依旧一道接一道的催出气圆。 持续半柱香的功夫,气海竟生枯竭之象,头脑一阵阵眩晕,许易大惊,此是体力将竭之兆。 可他不敢赌,不敢赌下一刻便又有人冲入。 正焦躁之际,心念一动,一枚灵石,三枚赤红小旗,落于身前,许易滴入一滴鲜血于灵石之上,幽蓝光芒闪过,他狂躁的心绪终于渐渐平复。 安全得到了保障后,许易赶忙往口中塞了两枚极品丹药,随即,解开背上的缚蛟绳,这才来得及探视夏子陌的伤情。 粗粗一扫眼,许易心中一片惨然。 眼前的夏子陌,美艳如花的玉颜惨无人色,丰润的嘴唇破裂干枯,最可怖的是一双斑斓巨翅,几乎要脱尽,翅根之上遍布可怖血痕。 许易连忙掰开玉口,送入数颗极品丹药,静静望着玉人的憔悴容颜,心中痛惜到了极点。 “蠢女人,明明是妖,却要爱上人,逆天之行,岂不受天罚!” 不知何时,瑞鸭钻出袋来,踩着八字步,嘎嘎开了。 才说两句,许易眉目一骤,捏住瑞鸭脖子,塞入灵禽袋,扎紧袋口。 极品丹药的药力霸道,转瞬,他的体力和伤患尽数恢复。 转视夏子陌,却见玉人伤势有些起色,翅根处的可怖伤势,已在渐渐愈合,却丝毫未有苏醒迹象,不知是药力尚未化尽,还是药效太过微弱。 然已送入大量丹药,一时间,许易不敢再送,生怕药效太过猛烈,反致祸患。 确定夏子陌暂时尚无性命之忧,自知一时半会,绝难逃出,又担心夏子陌如今的情状,在这阴暗潮湿之地,难以尽快恢复。 当下,许易便着手收拾这暂居之所。 洞窟极小,才能容身,最大的麻烦还是潮湿。 好在洞窟四壁,生长着大量不知名的小树,洞窟左近有两株碧绿巨木,枝叶葱茏。 此地在瀑布笼罩之下,水汽极重,要拣枯木,已是不可能,没有挑肥拣瘦的余地,许易痛痛快快盯准了左侧的巨木,用铁精斩成数截,拖进洞来,真气催动,不多时,一块块等大的木柴便告诞生,却根根水汽沉重。 为夏子陌得片刻安逸,许易也顾不上心疼灵石,当下,催动引灵诀,赤红阵旗瞬间大亮,三根灯芯飞出,默诵阵诀,轰得一下,大片焰火瞬间炸开。 许易小心地操持着焰火,不过数十息,洞中水汽尽消,青葱碧绿的木柴,根根炭黑,绿叶更是开始燃烧。 随即,许易收了阵法,快速搭了个火堆,在火堆左近,清出一块洁净的平地,从须弥环中唤出数件青衫在地上平铺了,这才小心地将夏子陌挪移上去。 安顿好玉人,许易腹内饥渴,瀑布之中,时不时有脂厚肉腻的大鱼被冲刷而下,他却顾不得搜拿。 左手反掌现出一个药瓶,摊开右掌,黑亮的阴极珠豁然出现。 倾倒药瓶,几滴粘稠的鲜血,滴在黑亮的阴极珠上,许易默运引魂诀,瞬间,阴极珠光华大作,不多时,五道游魂,浑浑噩噩穿过巨瀑,飘腾着入得洞窟,朝阴极珠围拢而来。 “诸位有礼,某有事相求!” 许易传出一道神念,心中暗暗惊叹,这苍龙山果然是丧葬名地,游魂乐居之所。 他神念方出,五道游魂双目陡然恢复清明,大惊之下,便要遁逃,许易早有准备,禁魂诀发动,阴极珠骤然放出光罩,将五道阴魂尽数索拿。 许易懒得废话,开宗明义,道出所求。 五道阴魂齐齐震惊,这才知晓五人尽皆出自一脉,皆是中州姜家子弟,有两位还是同支,竟还相识。 第四百零二章 无量之海,好处多多 待听罢许易所求,容貌最老的驼背老者,陡然直起了老妖,惊呼道,”阴极经!竟是阴极经!不料丧心尊者之后,竟还有恶贼贼心不死,习此妖魔鬼道,老夫欠你苦海回头,莫……啊呀……” 一语未必,驼背老者陡然发出惊天惨嚎,正是许易借助阴魂珠,释放秘术,吸了驼背老者一缕阴魂,转瞬,那驼背老者的阴魂形象便失去了一条臂膀,整张面容更是扭曲到了极点。 许易性非恶,对阴魂常怀悲悯之情,前番修行不败金身,拘来文家子弟阴魂,便以礼相待,至其消散,依旧遵守言诺,便是明证。 怪只怪姜家人给他的印象太差,今日他许某人的遭遇太窝心,人生遭遇了重大变故,正是孤愤气发作,此老者还敢炸毛,许易哪里还会有好果子与他。 “愿听我命者,某得尝所愿后,化去尔等这段记忆,便即放还,不从吾命者,生生炼死,再敢废话者,此驼背老儿便是下场。” 许易又传过一道冷冰冰的神念。 星移斗转,许易瞄准的正是星移斗转。 适才,以气龙击退姜家二爷,许易便趁机搜集了他的血液。 非只姜家二爷,文瘦鹤,妖无悔的血液,他都由收集。 只不过目下,他在功法上的注意力,还只在不败金身和星移斗转上。 有文瘦鹤的血液,在此苍龙山,料来要搜捕到文家人的游魂,非是难事,但此间显然不具备修习不败金身的条件,没奈何,他只有先将主意打到星移斗转上。 至于能否即可修习,能否速成,只能看天意。 左右一时半会,外面没有进攻的动静,他在里面也绝难突围,耗着也是耗着,不如钻研钻研功法。 闲心虽有,戾气已深,兼之有哭丧棒在手,怨气根本侵扰不得他,不虞走丧心尊者的老路,对游魂的态度,全凭他心意。 彼时,推己及人,他怜悯游魂;此刻,他心绪不佳,又恼姜家人,恨屋及乌,姜家游魂还敢饶舌威胁,许易戾气陡然炸开。 此刻,他一番话后,五道游魂瞬间失声,一时间,十目互望,皆不敢言。 “若再耽搁,某便生生炼死,再换一批便是,想这苍龙山中,别的无有,唯游魂无数!” 许易继续催逼。 终于,有那生着一对吊梢眉的青年游魂吃不住威吓,便要开言,又被那驼背老者阻住,怒喝道,“星移斗转,乃家传绝学,吾等身为姜家子弟……“ 话音未落,许易冷哼一声,催动法诀,阴极珠陡然生出一道光网,瞬间将驼背老者绞碎,令人恐怖的惨叫声中,黑亮的阴极珠上,现出一道愤怒的老脸,转瞬,老脸渐渐隐没。 一道浓郁乌黑的怨气,朝许易眉间袭来,哭丧棒发出一道轻吟,怨气如避蛇蝎,急速退回阴极珠。 “某耐心有限,若再踌躇,休怪某辣手无情!” 许易神念方至,四道游魂振恐已极,齐齐开口。 半盏茶后,阴极珠光华敛尽,四道被化去记忆的游魂,被尽数放归,许易对面的墙壁之上,多了一篇数百字的功法,和数十字的心法纲领。 数百字的功法,正是星移斗转的前两层。 而那数十字的心法纲领,正是星移斗转第一层的总纲。 至于第二层,则只有功法,却无心法纲领。 而传功法,而紧心法纲领,正是姜家人控制旁系别支的重要手段。 许易暗暗对照了须弥环中金简上记录的星移斗转总纲,确信了此四人所言为真,便放归四人,比照总纲,对着墙壁上的文字,研究起星移斗转的具体修炼法门。 默念片刻,心渐了然,暗赞天下之大,果真奇人异士辈出。 原来,这研究出星移斗转这门神功的异人,正是姜恨天。 姜恨天才情惊人,竟通过一本介绍人体经络的医术,参透关窍,而生发此等奇功。 星移斗转的根本,正在于三阴,三阳,三焦,九大关脉。 于此同时,武学境界,也万分重要。 修成三阴脉,若至气海境,便能化解真气。 而要化解兵气,煞气也就是气兵,则必须到凝液境,凝练了煞气。 道理很简单,若不凝煞,气海根本无法收容兵气,更遑论煞气。 三阴,三阳,三焦九大关脉的至关重要的作用,正是分解,消化,最形象的比喻便是地下水道的过滤网,每个关脉过滤不同的杂质,分化洪流,保证气海成功收容真气,兵气,抑或是煞气。 稍稍参悟,许易便开始着手修炼,按照墙壁上文字安排的真气运行的线路,调集真气,朝三****冲击。 按照功法的讲解,三阴,三阳,三焦乃是隐脉,哪怕修炼到感魂境,此隐脉也是难通。 修行星移斗转的关键,便在于打通这九大隐藏的关脉。 许易小心地催持着奇经八脉的气流,朝膻中往下三寸游走,气流才至,一股猛烈的胀痛传来,疼得他险些昏厥,下体也在这暴虐真气的催持下,有了蓬勃的迹象。 许易默运心法,心下发狠,气海中星空乱摇,那团云气几乎煮沸,疯狂的朝各处筋络散去,再度朝三****汇集,越发猛烈的剧痛来袭,下体陡然绷如劲弓,小腹又猛烈热度传来。 许易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这心法中的破关之兆,竟然来袭。 当下,再度调集真气,远远不绝朝三****汇集,疼痛越来越烈,下体越彭越大,小腹越来越热,忽地,一道气流从尿道喷出,下体瞬间绵软,疼痛立消,小腹处的热度朝四肢百骸发散,舒服得他几要呻吟出声。 许易心中狂喜,猛地催出一道气墙,忽地,催动星移斗转,立时气墙透过双臂,消散无形。 星移斗转第一层,就此炼成! 心念电转,许易转瞬堪破关键。 他能速成,说是侥幸,实乃水到渠成。 修炼此星移斗转第一层,关键在于攻破三****。 寻常武者修炼此功法,无不是以水磨工夫,日渐日渐。 慢慢拓宽筋络,让其足以容纳丰沛的真气。 ****以真气冲击,逐渐打通关隘。 天长日久,关口自通。 而许易得天独厚,迥异的修行履历,让其筋络坚韧异于常人,而身具无量之海,真气之充盈,简直不可量度。 冲击三****的难度,于他而言,不是筋络不足以承受,亦不是真气不足以支撑,而是对痛苦的忍受程度。 那种痛楚,即便是忍受过云劫炼体的许易,也险些无法承受,他真担心下体就此爆炸。 好在他坚持过来了,再厚重的城墙,也没承受住他源源不断的调集真气攻击。 忽地,许易想起了周夫子说过的一句话:无量之海乃天赋之资,具此异者,无不是武道奇才。 至此,他才明白此番话的道理。 无量之海,好处多多! 第四百零三章 冲关 至此,许易才明白为何无量之海,是那般受各方看重。 冯西风等青年才俊缘何年纪轻轻,就在大越修炼界搏出如此显赫声名。 但因无量之海意味着丰沛至极的真气,而丰沛至极的真气,则意味着雄厚的修炼本钱。 修炼各种武技、功法,先天就占据着难以言喻的优势。 此刻,他成功突破三****,星移斗转第一层转瞬修成。 稍稍探查罢夏子陌的伤情,见双翅的恐怖伤痕,已愈合大半,当下,又掰开玉人唇齿,送进一枚极品回元丹。 静心凝神,外间依旧没有动静,若非理智告诉他,这帮人绝不会死心,他真想外出一探。 左右一时三刻,不得出外,他又将注意力凝视在墙壁之上,研究起星移斗转的第二层功法。 和第一层一般,照样是调集真气,冲击三阳关,只不过真气的运行线路更加复杂,诡谲。 若非苦闷此间,许易此刻决计不会继续探究第二层,道理很简单,即便是他冲开了三阳关,修行未至凝液境,气海未曾凝煞,依旧无法屯吞化兵气,甚是鸡肋。 然此刻,闲着也是闲着,倘使能冲破,今后只需凝煞便成,也少一层关隘。 当下,他复盘膝坐定,一心两用,一边继续分出感知之力,紧锁洞窟之外,一边调集真气,按照功法上筋络线路游走,默默运转心法,真气很快在眉心处汇聚。 面上的肌肉如有蚯蚓钻入,不断起伏,眉间迅速发动,头顶处奇痒无比,他甚至能感觉有发茬透过光滑的顶门缓缓冒出。 许易强忍着致命的奇痒,继续抽调真气,眉间越来越热,面目几近肿胀,头顶处的须发快速生长,竟将面上的皮套顶起。 格格格…… 许易不知坚持了多久,紧咬的牙关发出诡异的声响,似乎下一刻,满口钢牙就要咬碎。 痒,实在太痒了,极度的痒甚至比极度的痛,更难让人忍受。 亏得他灵魂坚韧,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此刻,他满面狰狞,一张皮套被浓密的须发,顶得近乎完全脱落。 残存的心智,迫使他依旧源源不绝地抽调气海中的真气,朝眉心汇聚。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忽地,眉心一热,双目一阵清明,头皮瞬间乍起,无数细密的真气从毛发根部冲出,整个人像鼓胀的气球,陡然松懈,浑然轻飘得几要飘起。 三阳关就此打通。 若姜南浔在此,非惊掉下巴不可。 他修行星移斗转第一层,耗时七年才成,至于第二层,还在水磨功夫,至于何时冲破三阳关,尚遥遥无期。 像许易这般,一日之内,连破三阴,三阳,简直有如神助。 玄关虽破,却未凝煞,终究化不得兵气,许易却无多少兴奋。 挥动指剑,瞬间将茂密黑发削尽,重新套上皮套,取出百变盒,再度妆出疤面道人的模样。 转瞬突破两道玄关,将星移斗转修成小半,许易修行的热情却被撩拨起了。 当下,又取出一个瓷瓶,往阴极珠上倾倒数滴粘稠血液,默运引魂诀,阴极珠光华大盛,不多时,三道游魂钻入瀑布,入得洞窟来。 就在此时,隐在十数里外,苍松之巅的文家老祖眼眸猛地一热,送目瞧去,一片虚无,心中诧异不已。 却说三道阴魂方进洞窟,便被阴极珠的光幕牢牢牵引,许易一声喝罢,三道游魂齐惊,禁魂诀催动,光罩瞬生,牢牢将三道游魂收禁。 待见到其中一条游魂,许易心中猛地一震,立时催动化魂诀,将其余两条游魂的这段记忆化去,就此放逐。 原来他拘禁的那条游魂,最为壮大,其余两条游魂几近残缺,而这条游魂却形貌俱全,唇口处竟有浅浅锋锐露出,竟要生出鬼牙。 这条中年模样的游魂,初被拘禁,惊恐不已,拼命撞击光罩,丝毫无用。 许易不欲废话,直言所欲,又道,若不依从,必将魂飞魄散。 非是许易严酷,而是数番经历后,他已知晓此辈皆贪生恶死,多为奸诈之辈,若是好言好语,势必又被此辈认为可以讨价还价,不若直接以恶面目示人。 果然,这中年游魂好容易修成元鬼,又岂甘心灰飞烟灭,更兼见多识广,打量眼前阵仗,已猜到遭遇了什么,当下屈膝苦求,只差涕泪横流,许易再三保证后,此人果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令许易欣喜的是,此人果真知晓不败金身的第四层功法,当即在墙壁之上刻录,潜心研读,察觉无误后,又恫吓那游魂道,待他修炼完毕,再将其放归,倘使其所言不实,此刻补全,并不为罪,若使稍后修炼,有丝毫不对,将再无转圜余地。 那游魂只求活命,更无丝毫算计于许易,哪敢诓骗,当下连连应声不止。 许易见其意诚,知晓无诈,当下催动化魂诀,化去记忆,将其放归。 凝视着墙壁上的文字,记熟了心法,以及几段气脉线路,许易挥手将壁上文字毁去,满面欣喜。 和他所想完全不同。 在他想来,不败金身第四转,定然是以犀利的兵气,割裂身体,以此达到刺激筋膜生长之作用。 然则,不败金身第四转,却是开宗明义,点出了修行的关窍,是以自然之伟力,熔炼于己身,淬炼躯体。 自然之伟力,山崩,洪流,罡风,坠崖,无一不可,显然,眼前的巨瀑,亦在自然伟力之属。 绝境遇机缘,怎不叫许易欣喜若狂。 相比星移斗转,不败金身的修行,对他而言,要迫切得多。 前者是攻敌,后者却是保命,岂可同日而语。 时间紧迫,许易不敢耽搁。 巨瀑之威,他曾登临,故而深知,哪敢大意,先握铁精在手,照例化作尖锐,扎入石壁之中,不断催动掌力,延展铁精,纵身跃入巨瀑之中。 身方进入,巨大的挤压感再度传来,浑身的骨骼都被积压得发出”咯咯“声响,单手更是几乎握不住铁精,只得双手把握。 第四百零四章 一炼再炼 巨大的瀑布冲刷之力,雷霆万钧,先前一穿而入,许易并未能深刻地体会,直到此刻置身其间,他才清楚地感受到这巨瀑的恐怖。 紧咬牙关,默运法诀,真气催动处,久无动静的雪白筋膜,顿时又有麻痒之感传来。 许易甚至来不及体会这麻痒之感,虎口一阵巨震,”呼“的猛吸一口气,竟纵身跃回洞窟。 十息,不过十息,许易便无法忍受,落回洞窟,整个人险些站立不稳,以手抹脸,七窍见血,双肩骨骼更是生生被压塌一块。 伤势不重,但体力几乎耗尽,以人力抗天威,不若以蝼蚁之力撼巨树。 抬手往口中送入一颗极品补气丹,调息数息,精力陡然一震,握紧铁精,再度跃入巨瀑之中。 有了适才的经验,这回,他并不深入巨瀑中心,而是在边缘地带。 果然,巨瀑的冲刷之力顿时一减,然挤压之力依旧不是人力所能抗衡。 他不敢耽搁,双臂紧握铁精,运转心法,搬运真气,筋膜处再度有强烈的酥麻之感传来。 咬牙再咬牙,直到周身有强烈的颤抖,灵魂深处传来强烈的空虚,许易再度跃回了洞窟之中。 五十息,这回坚持了五十息,先前塌陷的肩胛骨几乎完全裂开,露出猩红的骨肉,透过骨肉可以查探到筋络上附着的肥厚白腻的筋膜,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锻炼筋膜,由赤转白,由白转赤,直到嫣红如血,方才大成。 又往口塞了一粒极品回元丹,一粒极品补气丹,握紧铁精,许易再度跃入瀑中。 跃入,跃出,服药,再跃入,再跃出,再服药…… 如此循环往复,近一个时辰过去了,许易的变化是惊人的。 初始,他只能在巨瀑的边缘坚持,随着修行的继续,渐渐地,他在巨瀑边缘,停驻的时间,越来越久,当巨瀑边缘地带,带给筋膜处的麻痒越来越弱,他果断跃进了巨瀑的中央地带。 三十息,六十息,一百息…他在巨瀑之中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 此刻,他浑身****,在巨瀑中央盘膝而坐,双臂把紧铁精,足足半柱香过去了,他雪缎也似的身子通体赤红,整个身子好似被极度压缩了一般,愣生生矮了半头。 诡异的是,他的身子随着巨瀑的冲刷,竟在微微震颤,却不上下左右摆动,似乎掌握了某种玄妙的规律。 忽地,许易双目陡然睁开,凌空一跃,挪步上岸。 随着挪步,身子一寸寸张高,裂痕渐渐显现,周身上下,遍布可怖的伤口,胸腹间的裂痕甚至宽达近寸。 许易恍然未觉,千锤百炼的躯体,神经已经粗大到近乎麻木,伤患造成的痛觉,似乎不会再被他感知。 伸手拨开手臂上的一处伤口,挑开皮肉,露出震颤的筋络。 筋络之上附着的肥腻白嫩的筋膜,已化作一块颤微微肥腻腻的红肉,用力一握,那块红肉陡然如劲弓一般绷紧,状若怒龙。 由白转赤,筋膜大成,意味着许易气海境的修炼,已走到尽头。 与此同时,他气海之内那雾化的一团运气,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袤的气海中,出现了涓涓溪流,不知其始,不知其终。 真气液化,正是气海巅峰的征兆。 距离凝液之境,只差一个凝煞,煞气若凝,许易的修行之路,便再上一大台阶,真正成为大越修炼界的超级强者。 祸福相依,因祸得福,许易此刻的心境,万分玄妙。 心念一动,听涛剑现在手中,真气催动,兵气从剑尖喷涌,扫在手臂之上,只现出个白色印记,竟是分毫不伤。 许易心知自己的修炼之路,异于常人,自信以如今的身体状况,只要不是姜家二爷那般凝出的霸道气兵,寻常煞气已无法对自己造成致命伤害。 四转大成,许易心绪陡然一变,胸中陡然腾起万丈豪情。 正踌躇满志,巨大的暴瀑冲刷声中,一道轻微的嘤咛,如响箭穿云,刺入耳来。 许易纵身近前,却见夏子陌睁开眼来,四目相对,默然无言。 夏子陌干脆别过脸去,目视着彤彤火光,心念万千。 其实先前尚在许易背上,她便醒了。 心上人为自己赴汤蹈火,征战群雄,血染青衫,她全看在眼里,心中堆积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担心。 直到最紧要关头,她聚集最后气力,为许易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击,身将死,愿已足。 此刻夏子陌悠然转醒,但见洞窟低矮,柴火温暖,许易无恙,心中一片安宁。 然安宁方至,尴尬又生,两人之间横亘的那道山梁,在许易心中已随着夏子陌的两次展翼护身,而尽数消尽。 而在夏子陌处,却依然耸峙。 一想到那日许易双眸之间流出的绝望,无边无际的冰冷便朝她四肢百骸涌来,纵使置身火堆旁,她亦觉置身冰窖。 挑破那层窗户纸后,两人之间皆没了洒脱,更因前番的拒绝,此刻许易心中愧疚极深,夏子陌偏过头去,他亦默然,骤然想到夏子陌连番遁逃,又受重伤,料来必定饥渴。 当下,他连番催动铁精,银光霍霍,连续扎入瀑布,不多时,十余条脂肥肉厚的雪花白鱼,落进了洞窟。 许易麻利地剥鳞剜腮,借着洞窟外的水帘,清洗罢鱼身,掏出从三元桥边羊杂馆处购的调料,仔细抹匀鱼身,串成数条长串,架在汹汹篝火上,均匀翻转,不多时,便有甜腻辛香的诱人鲜味传来。 待鱼身炙烤得金黄欲滴,许易取下一条,朝夏子陌递来,”趁热吃!“ 夏子陌抬手接过,依旧不看他,许易性情内敛,也不多言,抓过肥鱼,生吞猛嚼。 雪花鱼乃是食草鱼,体型胖大,肉脂细腻,许易烹调本事不凡,炙烤得十分鲜美,非但许易吃得口滑,便连夏子陌也吃得红唇翻舞,****生麻。 她一条鱼吃罢,转视许易,可叹许易正沉浸在美味之中,全无反应。 第四百零五章 暗山 又待片刻,许易伸手抓拿一条肥鱼,却又朝自家口中伸去,夏子陌芳心暗恼,本不欲动,然饥渴实久,馋虫又被这鲜美的烤鱼彻底勾引而出,腹中饥火熊熊,哪里能够压制。 夏子陌顾不得矜持,俏脸恨不得缩进脖子里,坐起身来,伸手朝鱼架掏去。 岂料,他这一动,反倒惊醒了许易,慌得他连忙朝夏子陌玉手抓去。 双手触碰,宽大的温柔和纤弱的冰冷交叠,许易赶忙松开,伸手抓过一条肥鱼,朝夏子陌递来,心中万分羞赧。 他虽是堂堂男儿汉,于男女情事,却甚是传统,若未挑明关系,他还能稍稍豪爽。 然则此刻,他已将夏子陌栓在了心头,内心越发纤细敏感。 岂料,他才将金黄烤鱼递来,夏子陌羞红俏脸陡然挂满寒霜,猛地站起身子,便要冲出洞去,争奈受伤实重,纵使极品丹药神效,也不过回复万一,未及错步,便陡然摔倒。 许易赶忙扶住,心中莫名其妙,待见夏子陌煞白的面孔,心念一动,立时明白,她误会了,正待分解,惊变陡生。 洞窟之外,忽地传来巨大的响声,像是天雷珠在爆炸,随即,眼前的瀑布陡然震颤。 许易心中大惊,转视夏子陌,肃声交待一番,放下几粒极品丹药,随即冲出洞窟。 …………………… 时间倒回! 姜家二爷从瀑底飞回,其情状惨不忍睹,以姜家二爷的绝世修为,还落得这般下场,旁人哪敢再追进瀑中。 众人正茫然四顾之际,文家老祖踏空登临,抚弄三缕长须,不见丝毫出尘,更增猥琐之气,朗声道,“疤面小儿已至绝境,尔等束手无策,总该避退,换老夫出手了吧。” 一路追进,文家老祖始终贼心不死。 这回,他不止对那奇妖感兴趣,更对那疤面小儿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纵使两般皆不提,只为赢得妖骏驰的心誓,他也必须取走那疤面小儿的头颅。 却说文家老祖再度现身,场面又是一乱,冯西风冷声道,”文祖堂堂感魂老祖,言出法随,岂能出尔反尔。小贼不过占着地利,逞一时之快,犹如狡兔入窟,某等稍稍费力,还能让其逃脱不成?“ “文祖堂堂高人,如此行事,不怕为天下笑?“ 才服药完毕的姜家二爷,在随侍的伺候下,更换着华服,冷声笑道,言语之间,竟无丝毫恭敬。 文家老祖大怒,“姜家小儿,欲寻死耶?” 堂堂感魂老祖,再是谨慎,亦有其威严。 文家老祖双目如电,瞳间霍霍,动人心魄,姜家二爷被盯得头皮发麻,竟忍不住后退一步。 一步方退,姜家二爷老脸烧红,生出万般羞愧,心中暗恼,一步之差,和这老贼竟是天堑之隔。 “想要本座性命,文祖来拿便是!” 姜家二爷冷哼一声,掏出一枚传音球,掌力暗吐,传音球陡然发出一道沉闷而飘渺的声音,“一别经年,文兄风采依旧,着实可喜可贺。听舍弟传讯,文兄竟与小儿辈争锋,姜某只当笑谈。文兄切莫忘记,星空陡变,暗山开启在即,窃以为文兄于此时分心,实属不智。倘使文兄只是技痒,可与舍弟言之,姜某必不辞万水千山,亲至文兄府前,请赐高妙。” 声自传音珠而来,才入耳来,满场众人自凝液以下,无不口角溢血,纷纷封闭耳膜,运功抵御。 强大如冯西风,亦听得俊脸煞白,胸中烦闷,几欲吐血。 外行看热闹,内行观门道,文家老祖心中惊惧已极。 隔物荡魂,这可是传说中顶尖感魂中期强者的境界。 姜白王久不出世,岂料悄然间,竟已踏入如此恐怖的境界。 当今之世,恐怕也只有道衍,战天子寥寥数人,才可与之匹敌吧。 念头到此,文家老祖顿时为之黯然,气势陡然消减。 感魂后期的恐怖,非是他能度量的,纵使有妖骏驰的心誓,二者合力,也绝难与姜白王抗衡。 “既是姜兄发话了,文某就卖这个面子。” 文家老祖冷哼一声,踏空而去,行至半途,悚然惊醒,暗叫惭愧,自己怎能为其一言所屈,岂非忘了武者的勇猛精进之心。 然话已出口,再行折返,徒惹人笑,他打定主意,还是隔远旁观,只能寄望于那始终滑不留手的疤面小儿能继续创造奇迹,唯有如此,才有他文某人出手的机会。 靠着姜白王逼退了文家老祖,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麻烦了。 文家老祖贼心不死,倘使不能迅速擒获疤面小儿,难保其再度插手。 ”姜兄,不知瀑内情况如何,可否组织强攻!“ 冯西风传音道,”不满姜兄,疤面小儿难斗,此辈不除,你我皆难心安,不如你我两方联手,战果共分如何?“ ”冯兄倒是好算计,冒险入瀑的是姜某,受伤的是姜某,逼退文家老儿的还是姜某,冯兄大口一张,便要占去一半的好处,这等豪气果不负剑王之名。只是冯兄别忘了,群雄环视,先前议定的七方争胜之决议,依旧有效,倘使你我联手,难保被群起而攻,别忘了文家老儿依旧贼心不死,我等联合,必然……“ “你六我四,若再多言,这份买卖咱做不成!” 冯西风剑眉清扬,凝视着姜家二爷。 “如此,姜某应了冯兄。” 滔滔不绝摆出诸多理由,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多吃多占。 冯西风和姜家二爷皆是聪明人,都看明白了,眼下最有可能擒获疤面小儿的,就是彼此。 合则两利,斗则两害的道理,谁都明白。 兼之如今的局面已渐渐脱离了二人的掌控,合作共赢是最好的选择。 二人神交才定,诸方人马却先行动起来。 有招来麾下口才极佳之辈,高盛怒骂,上自无极观,下至疤面道人,极尽嘲讽侮辱之能事,明显打的是激将的主意。 此想法不能说不妙,当今之世,武者最重门派威名,为一辱之词,激起恶斗者,数不胜数。 第四百零六章 再战 疤面小儿出自无极观,无极观乃当世高门,若极辱无极观,疤面小儿若念师门之恩,无论如何不能当这缩头乌龟,否则烂的可就不止疤面小儿的名声,受牵连的还有无极观。 如此绝妙主意,奈何巨瀑声隆,莫说是气海境武者,便是冯西风,姜家二爷不竭尽全力,亦难将声音送过那轰隆巨瀑去。 然冯西风,姜家二爷之辈何等身份,纵使知晓此法能逼迫疤面小儿得出,亦会自顾身份,不肯施为。 更何况,许易本就不是无极观中人物,即便听闻,也只作一笑。 那人骂了半晌,口干舌燥,巨瀑之中,别说飞出疤面小儿,便连水花也未溅起一朵。 此策不行,便有人高声问询姜家二爷,可知疤面小儿藏身之处,姜家二爷一时无计,乐得见众人折腾,当即指出洞窟的大略位置。 问明所在,那人折回阵中,不多时,阵中竟多出一张巨弓,那巨弓长约三丈,弓弦乃异物制成,黑而发亮,十余人合力扯开巨弓,弓弦响处,三枚云爆箭扯出巨响,眨眼扎进巨瀑之中。 才擦着巨瀑的边沿,便轰然炸响,溅起老大水花,透过水花,依旧是层层巨瀑,如此强大的爆炸,竟似才擦破巨瀑一角。 立时,便有人道,“云爆箭遇物便炸,难以穿透,不若采用劲弓,或能射透。” 众人拾柴火焰开,此时为逼疤面小儿先生,众人倒是同心同德,不多时,三枚丈许长的异铁锻造的钢箭,被架上了巨弓。 为策万全,众人架着巨弓,几乎要抵住巨瀑,这才开拉。 三丈长的硬弓被合力拉至满弦,一声巨响,三枚巨箭冲破水幕,众人发出一道巨大的欢呼,欢呼未落,但见三枚巨箭陡然折回,来势较去势更急,仓促之间,众人哪里来得及躲避,竟被三道长箭洞穿数人,其中两人更是直接射爆头颅,就此殒命。 仔细打量三枚长箭,竟然根根弯曲,显然巨箭入瀑,随即便被巨大的冲刷之力打弯,直射的劲道和横阻弯曲之力交叠,造成了巨箭的回击。 想透此节,众人无不惊心,谁也没料到这巨瀑竟然蕴含了如此威力。 骂阵不成,破瀑不成,众人已然技穷。 姜家二爷目视姜南浔,此姜家千里驹素来多智,果然,便听姜南浔传音道,“叔父何必问我,冯剑王既然与你分赃,必定胸有成竹。” “什么分赃,你小子!” 姜家二爷哂笑一声,果见冯西风负臂静观,十分安然,朗声道,“诸位勿惊,冯剑王已有定计。” 相处不久,姜家二爷已瞧出这位冯剑王是个爱占高枝,喜出风头的脾性。 众目交汇,冯剑王矜持一笑,指着巨瀑道,”隔山打牛不如釜底抽薪,小贼藏身的洞窟就在瀑布之下丈许位置,此瀑长达三十余丈,壁垒不厚,若吾等合力将壁垒下挖,你们说会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回过味来。 唯一的结果,只能是水落石出。 挖掘的工程,对常人而言是极大的麻烦,但此间皆是人间强者,若是齐心合力,要将此瀑布的断口下移丈许,绝非难事。 说干便干,岂料才一动作,巨瀑之中,一道青衫疤面的光头小子,便钻了出来。 ”诸位请了,某休息够了,诸位何苦弄如此阵仗。“ 许易拱手抱拳,含笑说道。 眼见苦求不得的疤面小儿现身,霎时,众人尽皆围拢而来,只待谁人带头,便一拥而上,将其乱刀分尸。 “诸位这是作甚,莫非要依多欺少,先前约定的八方争胜,莫非已然作废?” 许易高声喊道,”若是如此,某甘愿认输,将奇妖和身上宝物,交付冯剑王和姜主座便是。“ ”小贼奸狡!“ 冯西风暗道不好。 果然,许易此言一出,围拢的众人尽皆退后。 这实在是个最简单的合纵连横的法门。 无他,七方相争,强弱不一,人心更难齐,许易瞄准此点,轻松破盟。 立时,众人七嘴八舌表露心迹。 ”小贼,我等皆是正人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约好的七方争胜,哦,算上你这小贼,便是八方,胜场多者,擒获奇妖,这是议定之事,岂能更改。“ ”小贼,你既已入局,便当遵守约定,岂能未战先降,又岂能独独向冯剑王和姜主座投降!“ ”…………“ 许易正自冷笑,一道阴冷的目光撞来,许易凝目送上,却见乌程侯阴测测道,”道友倒是好胆,既然道友有心一战,那咱们便再续前缘!“ ”是极是极,正要领教小友高招。“ 鹿老哈哈长笑。 鹤老亦纵声长笑,“某家那些同僚,想必正在地下渴盼得紧。” “正好,老子现在就送你们仨去和他们作伴。” 一声喝罢,许易凌空急射,正冲乌程侯来。 众人急撤,隐隐成圆阵,护住各大关隘,各自凝神观战。 “好胆!” 乌程侯大怒,双手急抓,一枚黑亮的气锥凭空而生,带着恐怖的破空声,朝许易急射而去。 岂料许易来势不减,迎着气锥冲来。 气锥正中他肩头,漫天碎肉飞舞,就在这时,鹿老,鹤老攻击亦到,两道夹杂着煞气的丰沛气流,一前一后撞在许易腹背处,乌程侯大喜过望,急速腾来。 他自忖遭此重击,许易必死,生恐别人抢先夺走许易的储物宝环,竟是一刻也等不及。 岂料,他才近前,半边身子几乎炸烂的许易低垂的头颅陡然抬起,双掌岔开,十道气流交相射出,仓促之下,大惊失色的乌程侯哪里遮拦得住,转瞬被一道气流射中头颅,失了遮拦能力,随即被数道指剑,击中破烂的头颅,硬生生将大好头颅,射成碎片。 许易随手祭出赤色小旗,不待乌程侯阴魂成形,便让其魂飞魄散,疾步赶上,取了其须弥环,头也不回,双臂急舞,指剑****,还未从巨震中回过神来的鹿,鹤二老,仓促护住要害。 第四百零七章 连灭 岂料这激烈气流非是射向二人,而是射向二人胯下机关鸟。 转瞬,二人的机关鸟便被许易的狂暴攻击,射成碎片。 情势急转直下,鹿,鹤二老久经战阵,虽急不乱,互为依仗,边应对着许易的疯狂进攻,边御气行空,控稳身体。 二人正待缓缓而降,岂料可恶小贼又便了手段,气流不朝二人要害攻击,专朝二人足下攻来,乱流横空,小贼真气无穷,鹿鹤二老攻则不能奏效,防又不能安身,手忙脚乱地应对着,身形却是越加慌乱,想要落地,竟成了奢望。 眼见便要落败,二人再顾不得颜面,高声哀求起来,许易恼恨二人为虎作伥,伤害夏子陌,哪里会允,更不答话,只一味猛攻。 才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鹤老真气不济,防守出现漏洞,被许易抓住机会,先中胸腹,再中头颅,就此了账。 鹤老既灭,已乱了方寸的鹿老,更是独木难支,又撑不过片刻,被许易射中头颅,就此身陨。 许易照例摇旗吸纳阴魂,顺走须弥环,随即,往口中送入两枚极品丹药,急急调息起来。 三具残尸跌落滚滚瀑布,就此消弭不见。 一场惊世大战,持续不过盏茶功夫,便即告终。 场面之血腥暴虐,结局之奇诡,简直击碎了所有的眼球,一时间,满场静寂无声。 气海逆袭凝液,场间诸人并非没见过。 想那文瘦鹤便号称气海无敌,逆袭凝液初期,亦是家常便饭。 可气海境要想逆袭凝液中期,几乎便是天方夜谭,至于以一敌三,还要战而胜之,灭杀敌手,便是最荒诞的笑话,也不是这般编篡的。 一时间,如此战局竟让无数人头脑短路,血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依旧难以置信。 姜家二爷却是少数的心智澄清之辈,传音姜南浔道,“疤面小儿,实天才也,最可怕之处,非是其天赋异禀,而是其过人心智,此点在适才的战斗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南浔以为如何?” 姜南浔怔怔半晌,方叹息一声,道,”此人吾不如也!” 姜南浔诚心实意地服了,他是聪明人,他完全能看明白,适才的战斗,疤面道人到底胜在何处。 先利用敌人不明他的超强防御力,引得乌程侯大意,其中的舍身诱敌更是大智大勇,待乌程侯利令智昏,骤然发动蓄势已久的攻击,有心算无心,乌程侯的结局已然注定。 乌程侯既亡,疤面道人已然取得战略和心理上的双重优势,却依旧保持高度的清醒,趁着对手发懵,打掉了对方的坐骑,至此,彻底倒转了攻守之势,将无量之海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随后,又瞄准了鹿鹤二老的短板——真气有限,连续攻击,不让二人落地,以强击弱,至此,胜负已定。 说来容易,要在刹那之间,想透全盘,更要在危急之际,把握时机,需要的是心智,眼光,能力,三强合一,此辈万中无一。 高傲如姜南浔,此刻也不得不道一个“服”字。 剪灭乌程侯,许易心胸陡然为之一阔,抱拳道,”多谢乌程侯相让,某侥幸胜过一局,不知接下来哪位愿意下场赐教!”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撇嘴,皆恨疤面小儿言语阴损,人死了还要极尽嘲讽之能事,相让?岂有以命相让的! 许易挟大胜之威,高声喝问之下,一时间竟无人相答。 许易冷笑道,”既然无人愿意下场赐教,某便承让了,这场比斗便算某胜……“ ”慢着,道兄何急,道兄想要夺标,还得问过姜某。“ 终于,姜南浔按捺不住,跳出身来。 没奈何,疤面小儿连灭三大凝液,凶威大炽,一时间,除了姜家二爷,冯西风,无人敢掠其锋缨。 而姜家二爷,冯西风皆自顾身份,无奈,只得由姜南浔挺身而出。 ”原来是姜兄!“ 许易微微一笑,抱拳道,”姜兄大名,某早听闻,乃大越八大世家公子之首,风度翩翩,俊朗不凡,听闻年不过而立,便至气海后期,家学神功星移斗转,笑傲江湖,姜兄如此威望,实在让某胆寒,还请稍后的战斗,姜兄能手下留情……” 许易嘴上如同抹了蜜,不要钱的高帽子一顶接着一顶朝姜南浔发送。 此刻,他也算打出了威名,众人皆高看他几眼,对其猛夸姜南浔,不瞒者众,姜家小儿有何奇异,缘何独得大名。 一时间,竟有人鼓噪道,“姜公子神功非凡,单独独斗,必能擒下此獠。” 姜南浔何等聪慧,如何不知疤面小儿的递来的哪里是高帽子,分明是一块块沉甸甸的枷锁。 此刻,再有人鼓噪,他真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人嘴巴撕碎。 他便再是自负,此刻,也不敢妄言,单打独斗,能胜过这天赋异禀的疤面小儿去。 是以,从一开始,他便打着合阵相斗的主意。 有星移斗转的家传神功,诸多同门子弟配合,姜南浔自忖空手相搏,对方断无胜理。 偏生那疤面小儿像是看到了他心里去,张口就是一顶顶的高帽子,将他姜某人夸得天上少有,人间绝无的绝世公子。 此刻,他姜某人再说“我要群殴你”,岂不是要成天下笑柄,更不提,还有无数小人在侧鼓噪。 这一瞬,姜南浔羞愧得几要将头颅扎进地里。 “南浔,如此口舌之争,便能乱你心性,可见还是修炼不到家啊,沙场争胜,不择手段,区区诽谤,何足道哉,岂不闻胜者王侯败者贼,你要想的当不是脸面,而是如何获取胜利!” 姜家二爷见势不妙,赶紧传过一道音来。 姜南浔闻声一震,迷茫的双眸陡然有了定星,目视许易,微微一笑,“道兄过誉了,某不过三脚猫本事,哪里及得上道兄万一,今次争胜,只好腆颜以众击寡,还请道兄赐教。” ”你小子倒是唾面自干!“ 许易暗骂一句,面色转冷,”算你小子识相,既然知道及不得我之万一,此战不比也罢,不信你姜公子会拉一万人来参战,如此,此战便作某家胜利如何!“ 此言一出,不知多少人险些喷出口水,姜南浔更是险些一口噎死,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顺杆爬愣是爬出了境界。 第四百零八章 四象杀阵 姜南浔未料到许易如此厚脸皮,正说反说,皆成其理,激得他直欲吐血。 “要战便战,啰嗦什么!” 姜南浔恨声道。 许易微笑不改,”堂堂姜公子,星移斗转神功无敌,既是手搏,想来气海境当无敌手,不知姜公子可敢与某单打独斗!” 绕了一圈,又回了原点。 偏偏此正是姜南浔的软肋,一戳即怒。 众目睽睽,姜南浔如何受得激,头脑一热,正待应下,却听姜家二爷道,”既定好了章程,就按章程,赶尽穷寇,要得什么单打独斗,浔儿,你自领阿大他们上阵便是。“ 姜南浔心中羞愧不已,高傲如他,同境之内,何曾惧过单打独斗,可眼前这疤面道人展现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换作是他,即便算进机关,想尽办法,也决然不可能以一敌三,逆袭三大凝液强者。 气海境内,手搏无敌,在这疤面道人处,算是绝大的笑话。 战阵未起,他已在心中筹谋过,纵使有星移斗转神功高妙,足能自保。 然对方那深不可测的防御,却也不是自己能够攻破的。 单论此点,自己能和这疤面道人战个平生。 坏就坏在,这疤面道人乃是无量之海,此刻身处高空,对方的机动性无敌,反观自己却需乘坐机关鸟。 先前鹿鹤二老如何败亡,他见得明白,若是在陆地之上,疤面道人绝难得手,可就占着是高空之战,无量之海先天占据了巨大便宜,一旦攻破对手的罩门——机关鸟,胜负之分定矣。 正因筹算得清楚,姜南浔再是不甘,却也不敢痛快应战。 此刻,姜家二爷代他发令,他索性一咬牙,再不顾及什么面皮,跨坐机关鸟,率领三位紫服大汉,昂首上前,朗声道,“以四敌一,胜之不武,我亦知尊驾护体玄功惊人,今次对战,尊驾只须扛过一炷香的功夫,便算我姜家输了。” 适才,许易硬抗乌程侯的煞兵,鹿鹤二老的煞气,皆身受重伤,靠着丹药才能回复。 此等神功的确惊人,恐怕不可持续,姜南浔深信四人组合的威力,便是自家二叔亦不敢硬接。 他麾下的三位紫服大汉皆是气海后期强者,家传的星移斗转神功,皆冲破了三****,吞化真气,乃是拿手本事。 四人合力,配合阵法,威力绝大,论攻击强度,绝不在凝液境强者之下。 此刻,他道出这番话,看似大度,实则在挽回面皮。 说到底,姜公子还未混成江湖上的老油条。 “话都说到这般份上,薛某再多言,那是瞧不起你,不过薛某有话在前,不知此番比斗,你姜公子落败后,你姜家人可还会派人接战?” 七方争胜,初始,许易参与其间,只想着借对战之际,寻求脱身之策,根本未曾想过挫败群雄。 然则此刻,他修行有成,不败金身第四转,兼星移斗转第一层大成,战力骤然提升,胸中豪气陡生,自忖未尝不能败尽英雄。 故而,他才道出此言,要姜南浔讲话说死。 姜南浔冷哼一声,“我姜家何等世家,何须你小人之心相度!” 喝声方落,姜南浔等人跃入阵中,随即,布成四相之阵,四双肉掌齐出,四道气墙瞬间催生,宛若风暴,从四方碾压而来。 许易冷哼一声,双掌轻抬,两道雄浑到极点的气墙,瞬间催生,藏锋式催动,两道气墙陡然环绕他身子化圆。 “气海巅峰!” 姜南浔瞬间变色。 姜家二人,冯西风同时眯紧了眼角,早在数个时辰前,此人还只是气海后期的境界,数个时辰后,竟已跃居气海巅峰,挥掌而成至强气墙,如此诡异的进阶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此人断断留不得!” 姜家二爷,冯西风对视一眼,尽皆明白对方心意。 六道气墙相交,并未发生恐怖的气爆,许易的浑圆之劲,运转得越发得心应手,尽完全将四道不同力道的气墙,一一度化,消于无形。 化掉四道气墙,许易并不着手攻击,冲姜南浔勾勾手指,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姜南浔剑眉陡竖,”那就请阁下尝尝真正的四象杀阵吧。“ 喝声落定,姜南浔和三名紫袍大汉同时出手。 又是四道气墙推出,岂料,四道气墙才推出,又是四道气墙次第推出。 许易心中哂笑,并不以为奇,照例还是推出两道气墙,瞬间化圆,环绕己身。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八道气墙并不冲他而来,姜南浔四人同时使动星移斗转,竟将各自击出的气墙,就此吞没,漫天风暴就此消于无心。 许易正暗自惊心,环绕他周身急旋的气墙,竟被一股绝大的吸力,就此吸散。 他抬手再打出一道气墙,气墙才出手,便自星散。 “四相杀阵已成,还想奢望聚气,受死吧!” 满面青红乱走的姜南浔,双臂推出,一条蓬勃的气龙暴袭而来。 与此同时,三位紫衣大汉亦同时挥掌,四道凶猛的气龙齐袭许易。 “结束了!” 姜家二爷长舒了一口气。 “疤面小儿也算是绝世天才,可惜了!” “志莫骄,气莫狂,这就是教训!” 一时间,众人都忍不住凭吊起许易来。 的确,眼前的一击,实在太强了,四龙合力,甚至超过了许易攻击姜家二爷的气龙。 身处风暴中心,许易无惊无喜,面上青气急闪,猛沉一口气,刹那之间,整个身体的脊骨如暴龙一般怒张,筋膜陡然喷张,筋骨皮在一瞬间激活,死死包裹着身体。 轰! 四道气龙同时击中,炸起漫天气浪,远在风暴周遭的姜南浔四人都齐齐凝神,极品法衣被暴虐的气浪击得发出嗡嗡锐鸣。 胸前法衣鸣叫的越响,姜南浔心中越是安然,证明身处风暴眼中的疤面小儿,到底遭遇了何等恐怖的攻击。 他双目死死锁定风暴中心的那人,高达数丈的气云终于消散,烟云尽头,那淡淡青衫的身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近乎炸烂的血人,一个慢悠悠正往嘴巴倾倒丹药的血人。 哗! 第四百零九章 以彼之道 满场瞬间哗然,姜家二爷的眉头险些掀飞,姜南浔近乎呆滞。 ”此人到底修的什么玄功!“ 无数人在心底喝问。 这一刻,便连远在十数里外,苍松之巅的文家老祖也怔住了。 初始,他亦以为许易修行的绝对是他文家的不败金身,可眼前的气象,分明颠覆了他的认知。 姜南浔的四象杀阵,虽隔极远,文家老祖亦看得分明,其中之恐怖,绝对不在煞兵之下。 而要抗住煞兵之威,不败金身非修行到第五转不可。 然不败金身修行到第五转,必然已到凝液之境。 眼前的疤面小儿,分明只有气海巅峰的实力,显然,此神功虽近不败金身,却决然不是。 ”道衍的符篆之术,果然有夺天地造化之奇,难怪先前能挡某一剑,嘿嘿,战吧战吧,待到符篆之力耗尽,倒要看这疤面小儿如何脱身!“ 冯西风把臂冷笑,自以为堪透关窍。 “真他娘的够劲!“ 服下丹药,许易好整以暇地查探自己的伤势,皮肉几乎尽毁,整服胸架几乎破烂,筋络也有多处断裂,腹脏完好无损。 深受重创,许易不怒反喜。 超级修行,带来了预想不到的好处,一如他的不败金身第三转,不败金身第四转亦有大幅度增强。 如此狂暴的威力,竟不足以威胁他的性命。 “浔儿,一鼓作气,还待什么!” 姜家二爷暴喝一声。 姜南浔豁然惊醒,丹田震动,双臂急推,一道,两道,三道气墙,瞬间催生,连续三道气墙过后,姜南浔灵魂深处阵阵发虚。 与此同时,三位紫衣大汉亦拼尽全力,压榨着气海,各自推出三道气墙后,东,南方的两位紫衣大汉甚至狂喷一口鲜血。 一如前番,十二道气浪被四人交相吞化,转瞬,又是四条更为狂暴的气龙咆哮攻来。 这一瞬,天地变色,天上的云朵都凝固了。 许易莫名的兴奋了,他没有再试着击出真气,默运心法,体内奇经八脉尽数跳跃起来,三****豁然贯通。 不错,许易亦要试试这星移斗转的威力。 岂料,他方运转心法,气海之中陡生波澜,气海正中那颗灰蒙蒙的太阳陡然迸出耀眼的光亮。 许易完全不知怎么回事,却已然来不及顾及,双臂急舞,最先咆哮而来的是姜南浔攻出的气龙,竟顺着他双掌筋络一贯而入。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四条气龙转瞬而入,下一瞬,竟出现在许易的气海之中,化作四条游龙,围绕那耀眼的太阳,欢快地游走。 许易来不及查探怪异,暴喝一声”破“! 筋络再度沸腾,气海之中,耀眼的太阳再度发灰,四条气龙合二为一,散入奇经八脉,转瞬,又从许易双掌之间腾出。 狂暴的气流对筋络产生了巨大的碾压,许易只觉还未复原的筋络,又再度撕裂了。 天地动,苍云乱,一道超过三人合抱的恐怖气龙,才一出世,产生的强劲罡风,便将许易刮退三丈,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袭姜南浔。 姜家二爷动了,双手急搓,煞气凝兵,一柄长达丈余的大关刀,呼啸而来,奈何相距太远,轰的一声,大关刀斩在龙尾处,气龙来势不绝。 “冯兄救命!” 姜家二爷疾声高呼。 冯剑王面色一寒,神意剑绕身一转,无数道乱银闪过,气龙就此肢解,巨大的罡风吹得呆愣原地的姜南浔倒飞出去。 惊世骇俗的一战,就此落幕。 结局之荒诞,惊碎无数眼球。 冯西风怔怔望着许易,心中默道,”当年的薛慕华也无这般妖孽吧!“ “此人万万留不得,若让此人成长起来,大越可盛不下他!吾为万千大越修士除此贼!” 文家老祖倒生出匡世济民的胸怀。 许易无意杀伤,若真杀伤,当是时,姜南浔心神俱惊,一道指剑便能取其性命。 道理很简单,他只为争胜,不结死仇,毕竟姓姜的背后还有姜家二爷这等庞然巨物。 之所以依旧击出气龙,正为逼姜家二爷出手,孰料,还将冯西风拖下水来。 ”姜主座,冯剑王好手段,能得两位凝液至强者出手,实在是在下的无上荣光。” 许易好整以暇地往身上套着崭新青衫,微笑说道。 刷的一下,冯剑王始终古井不波的面皮,腾起一波嫣红。 姜家二爷老脸也是一黑,恨恨瞪着许易,鼻子几要喷出烟来,终究发不得一言。 八方争胜,共约规章。 其一,不得使用兵刃,空手相搏。 其二,战阵一起,生死勿论,纵使身死,外人亦不得插手。 多方约誓,几近歃血为盟。 此刻,姜家二爷和冯剑王的行为,可谓两禁皆犯。 “姜主座,冯剑王,咱们有约在先,二位违禁在先,当退出此次争斗。” “正是,君子之约,不可因人而废!” ”诸君多虑,姜主座,冯剑王何等人物,岂会出尔反尔!“ ”是极是极,吾等共约,谁人敢不遵守,吾等共击之!“ ”…………“ 许易这个梯子递得太妙了。 八方争胜,本就是暗战的产物,众人何曾心齐。 彼时,为逼退文家老祖,冯剑王,姜家二爷不得已,才要收束人心,冯西风甚至不惜弃用神意剑,才勉强弄成这么个联盟。 此刻,姜家二爷,冯西风违背誓约。 众人得了机会,哪里还会客气。 此间就属这二人修为高绝,争胜的可能性最大。 若是能将二人排出,真真符合各方利益。 于是乎,许易的梯子才搭好,无数人嗷嗷叫地往上冲,巴不得将姜家二爷,冯剑王踹下去。 姜家二爷面沉如水,冯剑王脸挂寒霜。 二人纠结、气闷到了极点,偏生难出只字片言。 想以力压服,不远处还有文家老祖一旁窥视,一旦二人敢用此招,等若是帮着文家老祖打开了封禁。 二人对视许久,冯剑王忽地哈哈一笑,”诸君之意,我已明了,虽然冯某救人心切,到底违约在先,今次的争胜,冯某退出就是,不过,冯某和这疤面小儿,有私仇在先,倘使诸君皆不敌这疤面小儿,那就莫怪冯某出手。“ 第四百一十章 各自肚肠 说来也是讽刺,无可奈何之下,冯剑王竟将注压在许易身上。 他坚信就凭许易此刻展现出的素质,除了自己和姜家二爷出手,旁人不管单打独斗,还是群殴,绝难胜过这已成怪胎的疤面小儿去。 许易冷笑不已,却也达成了他以气龙攻击姜南浔的终极目的,与此同时,心中也暗骂自己天真。 原来,他以气龙攻击姜南浔,乃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为的便是逼姜家二爷出手,至于牵连冯西风下水,乃是意外之喜。 终极目的,便是为了测试,这所谓的八方共约,是否有效。 换句话说,也就是测试这帮人是否会真的遵守约定。 若约定果真有效,他此计便起到了一石二鸟的作用,既剪灭了姜家二爷,冯西风两大强敌,又保证了自己能战而胜之后,携带夏子陌安然而归。 然则,从一开始,许易便不信这帮人的操持,即使众目睽睽,这帮人也绝不乏不要面皮者。 当然,余者也难入他胸怀,他只寄望姜家二爷,冯西风这二位绝世强者,能顾些面皮。 然则,冯西风此番话出,等若彻底将面皮揭了下来。 许易齿冷之余,倒也生出了庆幸。 若没试出此点,他可不就得苦哈哈的对战群雄,筋疲力竭之余,再让冯西风去拣这天大的便宜。 却说,冯西风话罢,其中不乏聪明之辈,倒也想透冯剑王打得什么主意,腹诽之余,却也暗暗忧心,到底怎样才能战败这疤面小儿。 众人智长,立时便有聪明人想出了主意。 ”我辈皆是武人,既然争胜,当一展全力,否则对半生努力全在器械上的强者,实在不公。前番吾等弃械不用,关键因素,乃是生怕争斗一起,奇妖经不起拼斗,而灰飞烟灭。眼下奇妖既在瀑布之后,吾等当能放开手脚,何必再拘泥于器械!“ 此言一出,众声皆和。 ”此言大善!“ ”妙哉斯言,本座血饮刀早已饥渴难耐!“ ”…………“ 原本不用器械,便是冯剑王自废武功之举,此前,众人畏惧冯剑王绝世剑法,皆不提这茬。 此刻,冯剑王既已被排除在争斗之外,疤面小儿手搏无敌,要想胜算,唯有使动器械。 届时,以众击一,未必没有胜算。 “众论如此,阁下意下如何?” 冯剑王微笑地望着许易,心中十分快意。 许易展现的战力,根本就超出了气海境,便是凝液境也罕有匹敌。 眼前这群莽夫自以为动用兵刃,能够争胜,怕是痴人说梦。 然,动用兵刃,至少能消耗小贼身上的符篆之力。 届时,他冯某人再出手拿人,阻力自然小上很多。 此刻,众论如一,许易便是拒绝,也决然没了意义。 冯西风直面相问,摆明了是要看许易笑话。 话音方落,便连冯西风自己也生出异样的情愫:什么时候,自己竟将区区气海境小辈,看得这般沉重了。 “众论如一,已成定局,许某何必多言。” 许易同样报以微笑,接道,“某自知实力有限,空手尚可一斗,若用兵刃,某毫无胜算,就此退出争胜,诸位英雄各逞其能,最终胜者,入内取走奇妖便是。某之恩师昔年曾受此妖恩惠,也算结下一段善缘,还望最终得妖者,能善待之,无极观必有厚报。“ 此话一出,好似十万颗天雷珠同时炸响,雷得众人外焦里嫩。 冯西风甚至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他完全不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 “小儿诈言,岂敢使此狡计!” 姜家二爷断喝道。 他和冯西风已成攻守同盟,许易如此出言,岂非断了冯西风的念想。 许易道,“有冯剑王在,姜主座真以为某能带走奇妖,既然带不走,某又何必做无谓奋斗,只盼得妖之人善待之。” 此番话,听在众人耳中,虽然突兀,却是合情合理。 不少人甚至设身处地,代入许易,放弃似乎也是唯一的选择,毕竟就算辛辛苦苦战过一场,也是为冯剑王作嫁衣裳。 再者,眼下已成合围之势,疤面小儿此言一出,还想反悔不成。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暗笑,众强相争,庸者得其利。 冯西风,姜家二爷面面相觑,胸中烦闷,竟欲吐血。 谁能想到这疤面小儿,最终竟会使出这壮士断腕的狠手段。 一语道罢,许易盘膝空中,不言不观,打坐调息。 场面却顿时热闹起来。 按先前所定之规,七方论胜,以互胜之最终次数,决出最终胜者。 许易退出,剩余七方两两相战,搅作一团。 这一场好杀,只从骄阳当空,杀到黄昏落日。 血染长空,尸落如雨,战至最后,竟是始终不显山不露水的七大高门之一的“上三天”,凭借一套诡秘的杀阵,挫败群雄,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久经杀阵如许易,也为修炼界的杀伐之残忍,而暗暗心惊。 方才近两个时辰的好杀,毙命之气海强者竟不下二十人,重伤者不计其数,犀利如姜南浔也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杀伐方止,上三天阵营之中,行出个白服高冠老者,朗声问许易道,“胜负已分,还请尊驾交出奇妖,无极观和我上三天同属大越七大高门,自有一份香火之情,既然奇妖和道衍前辈有一番因果,鄙派自会以礼相待。” 此君乃是上三天戒堂首座,唤作妖月散人,不显山不露水,修为绝高,身为凝液中期修士,武道绝伦,威风远在乌程侯之上。 适才,便是妖月散人主持杀阵,力挫群雄,威风一时无两。 许易道,“妖月散人放心,无极观何曾诳言!“ ”如此甚好!“ 妖月散人抬手一礼,提起的戒备,稍稍松懈,“不知是尊驾亲自提妖而出,还是吾入内自取。” 以他之强,也实在不愿和这疤面道人再起争执,此人既然好说话,他也不敢稍稍逼迫。 许易道,“此只是细枝末节,君不见姜主座,冯剑王之面目呼!” 妖月散人移目看去,姜、冯二位俱是黑脸。 第四百一十一章 步步紧逼 二人本就心沸如煮,妖月散人这般看来,正如火上浇油。 二人齐齐冷哼,妖月散人赶忙偏转视线,暗叫棘手,朗声道,”姜主座,冯剑王皆是当世君子,我辈楷模,尊驾何必横生枝节,还请遵照约定,将奇妖交出。“ 许易道,“我之好心,尊驾何必作歹意,我只是替尊驾担心,若我将奇妖取出,冯剑王,姜主座骤然出手,尊驾该如何是好,不如我来作这恶人,替尊驾一问便是。” “阁下何必多事!” 妖月散人声音小了不少,摆明了顺水推舟。 事已至此,他岂敢弄险,姜家二爷,冯西风若真起歹意,如之奈何? 眼前这煞星搅上一搅,若能以言语僵住对方,亦是好事。 许易道,“冯剑王,姜主座,敢问二位此刻可还惦记奇妖,二位神功无敌,若真要出手,旁人也阻拦不住,相信二位定是言而有信,自顾身份之人!” 自打被许易引进坑后,冯西风已心如乱麻,恨意如海。 适才,满场乱战,冯西风内心深处,同样天人交战,一边想狠下心来,冲入巨瀑之后,擒走奇妖,一边又担心引动文家老贼出手。 心乱如麻,痛苦不堪之际,乱战分出了胜负,冯西风纠结愈甚。 岂料,此刻,那该死的小贼又再度戳中了自己的伤疤。 “你这是何意?我倒想知道,你磨磨蹭蹭,不肯将奇妖交出,是否存了别样心思。” 好个冯剑王,到底精修剑道,危急关头,还能化攻为守。 正如许易料定冯剑王志在必得,冯西风也瞧明白这小贼对那奇妖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此问一出,妖月散人立时被引走了注意力,怒视许易道,”还请尊驾将奇妖交出,是安是危,自有鄙派护持,无需尊驾操心。“ 许易道,”再听某一言,是成是败,某定不废话。“ 妖月散人冷道,”有话速言。“ 许易忽地朝冯西风微微一笑,笑得后者脊梁骨发寒,“冯剑王何必挑拨离间,某可对天盟誓,倘使某对奇妖还存占夺之心,便让无极观威名扫地。不知冯剑王可敢以尊师令名,如某一般起誓。” “毒,太毒了!“ 姜家二爷暗暗咂舌,多少年了,没见过这般人物,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冯西风何等天才,遇上此人,竟处处缩手缩脚。 冯西风的心都碎了,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要么是眼前这疤面小儿疯了,要么是自己疯了。 ”怎么,冯剑王不敢!“ 许易步步紧逼。 ”大胆!“ 冯西风的随侍锦服青年挺身护主,”我主之师,何等尊贵,岂能以之盟誓,小儿不识尊卑,岂敢攀诬……“ 话音未落,一道恐怖气龙袭来,唬得锦服青年慌忙住口,冯西风神意剑方要闪动,那气龙竟凭空自消。 许易抱臂冷道,“我和你家主人说话,岂有你这奴才插话的份,冯剑王果真好家教!“ ”退下!“ 冯西风冷喝一声,锦服青年仓皇而退。 高傲如冯西风,何时需要下人护持。 羞怒交集,冯西风死死盯着许易,一字一顿道,”奇妖我战宗要定了,妖月,你开价吧!“ 思来想去,冯西风发现被这该死的小贼逼入了死胡同,与其违心受辱,不若开宗明义。 我是谁,我是堂堂大越剑王冯西风! 狂傲一起,冯西风神采飞扬。 妖月散人惊骇欲绝,惊声道,“冯剑王这是何意,莫非要豪夺!” 冯西风无惊无喜,淡然道,“某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妖月开价便是!” “啊哈,这是谁这般豪爽,妖月小儿,老夫替你做主了,战宗向来豪富,你何必缩头缩尾,一口价三千万金!” 一人踏空而来,放声长啸,声震四野,不是那始终作壁上观的文家老祖又是何人。 冯西风食言自肥,文家老祖的约束自然不在。 妖月散人叫苦不迭,前门拒虎,后门迎狼,一场辛苦,是为谁忙。 “首座,何须忧虑,我上三天又岂是好惹的,别忘了,师尊出关在即,有人愿试师尊三载闭关之功,你我又何必苦拦。” 一位黑服劲装大汉上前一步,朗声道,“文祖建议得好,既然冯剑王豪气干云,首座还当成人之美才是,一口价,三千万金!” 此人正是上三天掌教千机子高徒,有感魂老祖为后盾,心气自非妖月散人可比。 “聒噪!” 神意剑银光连闪,黑服劲装大汉未及反应,极品法衣瞬间粉碎,周身不着片缕,赤条条的身子,却是毫毛未伤。 “哎呀!” 黑服大汉狂叫一声,从须弥戒中唤出衣衫,正待加身,银光再闪,手中已剩碎片。 黑服大汉惊怒交集,面对着指指点点的女修,羞愧难抑,急急撤回阵中,再不敢现身。 “冯剑王这是何意!” 妖月散人面黑如炭。 黑衣大汉到底是掌教高徒,众目睽睽,竟遭如此奇耻大辱,他若再退,上三天颜面何存。 “你说何意,便是何意,速速开价!” 冯剑王剑眉轻扬,竟不拿正眼看他。 “还开何价,正如我师弟所言,一口价,三千万金!冯剑王若出的去,鄙派割让便是。” 妖月散人的火气终于被挑了起来。 “既然给脸不要脸,这脸冯某便不给了!” 轻声说罢,冯剑王双掌一撮,神意剑毫无征兆地冲许易斩落。 许易身形电闪,却终究快不过剑光,竟被银光直接劈中,肩头豁然开张,半扇肩胛骨直直劈开。 许易冷笑一声,竟似毫不在意,“妖月散人,且随吾入瀑,擒走奇妖,还请贵派,谨守门户,莫给外人可趁之机。” 自上回受了冯剑王至强一击,许易早就意识到铁精对这同为铁精锻造的神意剑,有极大的吸附作用,和冯西风周旋之际,便暗扣了铁精在手,此刻,冯剑王骤然出手,攻击虽烈,已难对他造成致命伤患。 妖月散人大手一招,怒声道,“众弟子听令,稍后我入内,尔等皆于外布阵,谨守门户,对敢乱入者,格杀勿论。” 第四百一十二章 扯破面皮 话罢,妖月散人又团团抱拳,“诸位道友,吾等武人自当信义为先,既然事前有约,此时,自当遵守,不然与禽兽何异。若是有那心怀不轨,居心叵测之辈,希图与我上三天为敌,我上三天发誓,不管天涯海角,必扫平贼獠。”说话之际,竟是直视冯西风。 双方已然破脸,妖月散人也就不再顾忌什么剑王不剑王,倘使冯西风依旧一意孤行,唯有一战。 冯西风瞧也不瞧妖月,他既已舍下面皮,岂会在乎区区威胁。 他所虑者,甚至不是许易,而是眼前这形容猥琐的文家老贼,念头一转,朗声道,“姜兄何必远观,还请近前一叙!” 要想对付文家老贼,单凭一己之力,决然不成,既是共谋,姓姜的又岂能作壁上观。 姜家二爷老脸一红,踏空而来,目视文家老祖道,“极品丹药百颗,外加吾兄的一个人情,还请文祖归去!” 事已至此,空言何益,姜家二爷索性开门见山。 冯西风微微颔首,“战宗亦出百枚极品丹药,外加吾师一个人情。“ 轰轰,一时间,众人只觉天雷滚滚,便连文家老祖也听得眼前发黑。 两百枚极品丹药,价值近五百万金,还有两大感魂老祖的人情,其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为了逼退文家老祖,姜家二爷和冯西风砸下血本。 众目灼灼,文家老祖放声大笑,“话说到这份上,文某只好卖战尊和白王兄个面子了,不过,老夫有言在先,若是尔等不得功成,休怪老夫出手。“ 话音落罢,一闪而逝去。 就在这时,妖月散人漠然开,“众位英豪且听,今次夺妖之战,非是我上三天欺人,而是某些人欺人太甚,谁是谁非,明明白白。此间,我上三天力弱,众位英豪若愿相帮,吾派愿以奇妖共分享,铠甲,丹药,兵刃有战损者,吾派一力承担!” 妖月不糊涂,单靠上三天,绝难和姜家二爷,冯西风抗衡,他正苦思冥想,二人退文家老祖之策,入他心来,就此化而用之。 此言一出,群情激昂。 原本,七方争胜战罢,各方基本失去了染指奇妖的机会。 此刻,妖月为引援,开出此等条件,等若将机遇重新放在众人身前。 奇妖何等珍贵,光靠姜家二爷,冯西风给文家老祖开出的条件,谁都意识到这奇妖的份量。 若是帮助上三天成功夺取奇妖,哪怕最终分润甚少,也绝对是个极度可观的数字。 一刹那,无数人热血为之沸腾。 冯西风剑术虽猛,姜家二爷境界虽高,但谁也不是白给的,场间可有庸手,以众击寡,胜负还未定呢。 许易冷眼旁观,心中窃喜,他要的可不就是此种效果,战吧战吧,最好战成一锅粥,全死干净了才好。 岂料,他欢喜之意,才浮上脸,便被冯西风捕捉。 霎时,冯西风恨意如海,原本收到擒拿的事,全被这疤面小儿折腾废了,非但丢了他堂堂剑王的名声,还让他冯某人怨结天下。 “贼子去死!” 冯西风怒极,双手急搓,神意剑绕身一转,一片烂银撒过。 许易浑身无处不痛,瞬间开裂出数十道可怖的伤口。 “姓冯的厉害,妖月,奇妖在内,你自去取吧,老子不陪了!” 许易连踏虚空,反身朝瀑布外遁去。 “诸君助我!” 妖月狂喝一声,强提一口气,朝巨瀑狂飙而去。 冯西风神剑一转,妖月宝甲顿时破碎,正待再攻,耳畔传来文家老祖的传音,“若将疤面小儿头颅与我,老夫立时便走!” 文家老祖自得不已,自己只作壁上观片刻,便挣得两百枚极品丹药,外加战天子,姜白王的两人人情。 若再挟疤面小儿头颅而归,妖骏驰的心誓,便也攥入手来。 纵使擒获奇妖,怕也没有这番收获丰厚吧。 冯西风自恃神功,虎视天下,旁人根本不在他心中,唯独文家老祖在侧,让他难以心安。 文家老祖既言得疤面小儿头颅,便自离去,无疑戳中他的心脏。 况且,疤面小儿,他实已恨之入骨! “姜兄且稳住,某去杀疤面小儿,片刻即回。” 冯西风长喝一声,倒踩莲步,朝许易急追而去。 ”冯兄放心,此等杂碎,怎过得了我这关!“ 姜家二爷狂笑一声,“众弟子听令,且随我护阵,绝不允许一人突破巨瀑。” 喝声未落,双臂环抱,怒喝一声,”日月星辰!“ 一道狂暴气龙,自他胸怀而生,陡然炸开,化作无数道气流,狂飙而去。 霎时,数十人中招,立时便有数人,被击中头颅,就此陨落。 姜家二爷辣手无情,一招击出,众人火气齐被激起。 妖月不心疼麾下子弟伤亡,反倒兴奋万分,狂喝道,”诸君合力,先灭姜老儿,再战冯西风!老贼,吃我一箭!“ 但见妖月左手张弓,右手拉弦,一把不过尺余的煞弓瞬间凝成,右手连拉,数道煞气凝结的短箭,飞火流星而去,补射姜家二爷,竟直奔勉强站立的姜南浔而去。 姜家二爷措手不及,连推两道气墙,竟被煞箭轻松贯穿,然两道气墙到底迟滞了煞箭来势,姜家二爷气刀凝结,豁然掼下,煞箭就此崩散。 就在此时,众人攻击已至,此时已渐成生死之斗,无人留手,众人尽皆催出血器,一时间,兵气激荡,宛若风暴。 但见姜家二爷大喝一声,整个人瞬间膨胀,硬生生拔高三寸,双掌如磋如磨,长啸一声,竟将排山倒海的兵气,尽数吸纳,胸腹陡然一鼓,比来势更急数分的凛冽兵气,结成一道狂暴的气龙,咆哮冲去。 “星移斗转!不好,快逃!“ 妖月散人大喝一声。 已然来之不及,星移斗转能吞化真气,众所周知,但能吞化兵气,却只有极少人知道,为姜家不传之秘。 此刻,姜家二爷仗此神功,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疯狂的气龙,直冲进人群,撞出滔天人浪,十余气海强者就此化作飞烟,无数人受创。 这个月爆!爆!爆! 沉默太久了,各种各样的原因,主观的,客观的。 一系列的失误,导致了如今的境况,不怨别人,只怨我自己。 成绩流水一样的下滑,作为老写手,我自然意识到最大的危机来了。 这次要是还不奋起,这本书也就这样了。 所以,拼命我也得冲一把。 不为自己,也要为这些最可敬的书友。 是的,成绩不好,作者难以为继,书割了,那些可敬的书友怎么办。 所以,我必须拉一把,最后搏一把。 这个月将会努力更新,希望兄弟挺我最后一把。 若还是不成器的话,我趁早找地方凉快,不浪费兄弟们感情。 是的,你们已经给予我很多了,再多要分毫就是过分。 但请这个月,最后支援一把,看看江南到底还行不行! ………………………………………… 新改版的系统要五百字才能上传,特此附上群内才子枫叶独舞词作一首: 《梅如血色铁甲寒,三月鹰飞谁封禅!》 铁骨枝枝,玲珑朵朵,凌寒不艳芳丛。 经霜历雪,还吐冷香浓。 何惧严冬三月?款款笑、傲对西风。 休相折,凡夫俗子,谁配染嫣红。 越千山万水,孤舟一叶,月影重重。 泪满眶,倾杯长叹英雄。 铁马冰河入梦,旌旗展、方显从容。 丹心烈,真情凝血,意气卷苍穹。 ………………………… 一号凌晨之后有大量发月票红包! 求月票! 一路前行,感谢有你~ 愿走向辉煌的路上依旧有你的身影! 求月票! 第四百一十三章 千剑 “老贼厉害,秦老,狂狮,风爷,张主座,我等不上,还待何时!” 妖月散人狂声喝道,“其余人等,对付姜家小辈,此辈决然无有吞化兵气之神功,各自结阵,以血器剿杀之。“ 妖月不愧是七方争胜的最后夺魁之人,精擅战阵,长于指挥。 他适才所点四人,俱是场间仅余的四大凝液强者。 这边厢,妖月散人调配有方,众人分两拨为战,凝液以下,去攻姜家众人,凝液以上,合围姜家二爷,大战一触即发。 那边厢,许易和冯西风的战幕,也随之揭晓。 许易很烦,绞尽脑汁,才挑拨得双方扯破面皮,一场恶斗,万万没想到,冯西风竟连主战场也不顾及,********奔自己来了。 几番争斗,有铁精护身,许易已不畏惧冯西风。 他恼火的是,明明只须坐山观虎斗,却又被扯入战团。 冯西风来势极快,同是无量之海,许易有归元步,冯西风有境界碾压,飚行速度,更胜一筹。 许易未逃出五十丈,便被赶上,神意剑一阵乱转,无数银光闪过,许易身上再添无数可怖裂痕。 “小辈,我本不欲杀你,是你逼人太甚!” 冯西风临空独立,墨发飘飘,掌中神意剑光华大作,誓要把半边天烧透。 许易嗤笑,“剑王剑王,口腹蜜剑之王,老冯,此句不过我随口而言,岂料竟是如此贴合你的脾性,都这个时候了,你我都要分生死了,你竟还是这般虚伪!“ 说话之际,一道又一道的气圆,从他双掌腾出。 ”分生死?就凭你也配!“ 冯剑王放声长啸,神意剑绕身一转,又一道烂银闪过,许易的气圆才聚,又被冯剑王割碎,转瞬,已遍布裂痕的身体,又添无数可怖裂口。 “不过仗着一柄破剑,若弃剑不用,你焉能与我争锋。” 许易开始吃不着葡萄,直言葡萄酸极。 暗里,他对冯西风的神意剑,推崇到了极点。 时至今日,他也算久经沙场,却从来不曾遭遇如神意剑这般恐怖的存在。 如今的他已修行至气海巅峰,藏锋式的运用也至化劲,再击出气龙,丰沛绝伦,自信便是姜家二爷也绝不敢硬接。 可就是如此恐怖的招式,在冯西风面前全然无用。 那把妖孽至极的神意剑,不管你气龙再是凶猛,银光一闪,一切皆消。 杀意之浓,剑招之快,心到剑到,无可抵御,若是无有铁精,许某人早就丧在剑下了。 面对这种对手,许易只有耗,耗到他疲了乏了,也许才有可趁之机。 同是无量之海,许易对自己的灵魂强度,有着绝对的自信。 ”不过仗着一张奇符,我倒要看看这张破符能撑多久!“ 冯西风冷笑一声,潜心运剑,一时间,漫天剑气,几要将半边天空烧燃。 抵御无用,许易干脆放弃了努力,拼命运转不败金身,与此同时,也试着捕捉这凌厉到极点的剑意。 十剑,百剑,千剑…… 神意剑宛若赤色精灵,不停地旋转着,一片片的烂银,几要整片苍穹撕裂。 烂银之中,许易好似一块可以不断联合的玻璃人,一点点破碎,一颗极品丹药后,再一点点粘合。 然后,再破碎,再联合。 密集的撕裂,给许易带来了巨大的痛苦,然而身体上的痛苦,却完全被许易心灵上的愉悦所盖复。 许易能清楚地感觉到,神意剑的割裂,对他身体来了极大的好处,伴随着这无穷尽的割裂,不败金身似乎也在进化。 他甚至能感受到身体越来越难割裂,复原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气海深处那颗灰蒙蒙的太阳,也多了些许亮色。 除了身体上的变换,更让许易兴奋的是,他从一开始就努力捕捉的那一丝剑意,终于有了熟悉的味道。 原来,初始在许易的盘算,他要耗到冯西风彻底疲倦,再行反击。 然而,随着手中的铁精越来越热,他心中也渐渐滚烫,一个大胆而奇诡的想法,莫名地从他脑海深处跳了出来。 至此,他开始有意识地捕捉冯西风剑招的轨迹。 这一捕捉,许易彻底懵了,感知精妙如他,却丝毫摸不着半点门道。 他甚至没办法感觉,这剑招的来势,真正是起不知其所起,如此奇诡的招数,几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许易到底有两世的见识,念头急转,冥冥之中,有了一丝感悟:冯西风的这来去瞬息的剑招,和传说中的无招胜有招的境界极似。 若其真修炼到此种程度,他要感悟的就不是剑招,而是剑意。 念头到此,他暗骂自己蠢笨:神意神意,一切奥妙,可不就在这如神之剑意。 瞄准了方向,许易开始用心体悟,十剑加身,百剑加身,千剑加身,以身为炉,以心为触,任由暴掠剑雨千锤百炼,他只用心捕捉其中的一丝意味。 渐渐地,许易终于捕捉到了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锐利之意。 那是一种我心唯剑,剑心唯我,一剑既出,斩断一切的锋锐之意。 “这才是真正的顶尖武学吧!” 莫名地,许易生出一种浓烈的钦羡。 文家老祖累了,初始,他有一种观看一出精彩戏剧的强烈冲动。 偏偏舞台上的两名武生,不停地走着台柱,一圈两圈十圈百圈无数圈,直看得他昏昏欲睡。 文家老祖这看戏的都累了,台上唱戏的冯剑王就更累了。 许易猜得不错,他这无双剑术,全在这斩断一切的锋锐之意上,熔己意成剑意,才有了名震大越的剑王冯西风。 就像人之力有时穷一般,人之意亦有时穷。 他简直怀疑道衍将无极观压箱底的金刚护体符,交付了这疤面小儿。 要不,他这足能令感魂老祖逼退,凝液以下无敌的神意剑,怎么千百剑后,依旧无法拿下这毫无还手之力的疤面小儿。 上千剑后,他那已修炼得极度坚韧的灵魂,都渐渐空虚了。 对面的疤面小儿却依旧故我,破碎,服药,再破碎,再服药,他真不知道这疤面小儿的须弥环中,到底存了多少极品丹药。 ps:求月票,现有大量月票红包待领,求带走;电脑端右下角有个红包标识,点开就可以领,客户端,请进入仗义书才页面就可以领取~ 第三百一十四章 我意即杀意 至少,就这半柱香的功夫,他已见这疤面小儿服用了不下五十枚极品丹药。 便是他冯某人的须弥环中,也决然无有这许多极品丹药。 ”如此妖孽,留之必为祸世间,师尊,恕徒儿违逆。“ 冯西风冰冷双眸,忽地,射出点点寒星。 双掌一盒,围绕身体不断环绕的神意剑,骤然停歇。 漫天烂银就此消弭,漫天霞光骤敛,天上的云朵都为之一颤。 乌碧碧的晴空,夕阳的余晖,酿出最后一抹绚丽的嫣红。 始终在虚空跳跃的赤红宝剑,终于落入了冯西风掌中。 他轻抚着剑身,双眸流露出醉人的深情,毫无征兆地淡淡开口了,”此剑陪我九载又二百零七天,自五年前,某剑术大成,此剑一出,群魔逼退,斩杀邪魔三百二十七名,凝液境十八人,气海以下无算,剑出而贼灭,无人刚挡其锋缨。能在神意剑下,撑上半柱香的,你是第一个。“ “多谢夸奖,莫非还有奖励!” 许易微微一笑。 咔嚓,文家老祖屁股下的树杈,猛地垮塌。 一场枯燥大戏,看到现在,才咂出三分滋味,怎能容忍小贼如此偏转画风。 冯西风胸口猛地一闷,抬起头来,双目一片灰白,“夏虫不可语冰,某不过想凭吊一番,没想到你却是俗人一个,那就受——死——吧!” “凝!” 冯西风暴喝一声,身体猛地压缩,整个人矮下半截,掌中的神意剑陡然光芒大炽,远观如璀璨火炬,霎时,方圆百丈之内,骤起一股狂风,卷得天边的云层都散开了,远处的巨瀑都被这股罡风吹得掀起了水带。 这令天地都为之色变的巨大威势,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巨瀑之外的惨烈争斗都为之一滞,无数人不得不停止了战斗,全力稳住身形。 “我意即杀意!” 冯西风断喝一声,手中神意剑猛地扬起,一瞬间神意剑暴涨十丈,横亘天地之间。 恐怖的杀意,威压得周遭百丈的禽兽,纷纷自爆。 这一刻,巨瀑前的纷争,已完全停止了,所有的视线,都凝结在了这亮银和绯赤的交织之上。 “受死!” 冯西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长达十丈的神意剑裹挟着无上杀意,轰然斩落,一剑既出,庞大的威压,竟压得十丈之下的江水两边分开,现出深大数丈的涡旋,剑锋所指,竟现出一个黑洞。 杀意漫天,剑催无边! 许易不动不摇,闭合的双眸豁然睁开,似乎连皮肉都察觉到了此为生死交叠之际,细微的毛孔瞬息闭合,根根汗毛如过电一般挺直,灵台一片澄澈,迎着嫣红如血的骄阳。 他捕捉到了! 杀意漫天,剑意漫天,他轻易便捕捉到了。 手中已滚烫得快要烤焦皮肉的铁精,霍然暴涨,迎上了这足能斩断山峦的一剑。 银亮迎上绚赤,铛! 一声入耳,许易浑然的毛孔都炸开了! 铛! 冯西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意之下,万物皆碎,到底何物,竟能挡住神意剑,还发出交击之声。 巨震之下,冯西风运足目力,要去看到底是何物能挡神意剑,却见到了让他永世难忘、心碎不已的一幕。 半空之中,神意剑砰然解体,夕阳最后一抹余韵,映照出万点赤金,洒落长河。 神意剑碎了! 神意剑碎了! 非只冯西风,观战众人全傻了。 大越剑王冯西风,神意之剑绝神通! 大越剑王,半身威名,止在此剑,如今,神意剑竟然碎裂。 众人失神,独独许易炯炯而有神,收起增大足有一圈的铁精,身形电闪,朝冯西风逼来,左掌右掌生出无数气圆,合而成龙,咆哮着朝冯西风卷来。 冯西风失魂落魄,便是天塌了,也决然唤不回他的注意力。 气龙刹那便到,正中冯西风胸前,咔嚓一声,极品法衣崩碎,冯西风狂喷一口鲜血。 惊魂未定,许易竟已杀到身前,冯西风顿觉左手一凉,凝目看去,左手已被拿住,疤面小儿手持青棒,劈头打来。 无名青棒之威,强横如文瘦鹤,一棒下去,也便丧失了抵抗力。 冯西风暗暗戒备许久,早视之为无极观之无上秘法。 惊恐之下,生出急智,猛地一掌劈在左手腕处,竟生生将左手手臂卸了下来,脚下急踩,真气如鼓,一道烟溜开了,连手腕处的须弥环也来不及挂念。 许易万没想到冯西风竟是如此狠辣,顺手收了须弥环,急追而去。 姓冯的威压他许久,许易早恨之入骨,此刻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一追一逃,一幅诡异的,惊掉众人下巴的一幕便诞生了。 冯西风在前仓皇而逃,疤面道人于后紧追不舍。 这样一股画风,入得眼来,真是刺目得紧。 众人记忆深处,冯剑王是仅次于感魂老祖的存在,一袭白衣,衣袂飘飘,持剑护体,一转宝甲碎,二转性命绝。 当真是绝代高人,威压四方。 甚至早在半柱香前,冯剑王还是能与文家老祖抗衡的存在,追得疤面小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神意剑出,疤面小儿更是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神剑到处,疤面小儿遍体鳞伤,何等威风赫赫。 骤然间,局面翻转,画风一变,素来英雄无敌的冯剑王,竟被昔时手下败将,追得落荒而逃,这叫什么事! 有实在受不得这股画风的愣头青,忽地张开嗓子怒声吼道,”你可是剑王,能战死岂能吓死!“ 此言一出,冯西风惨白的俊脸,顿时烧红,怒气翻涌,霎时便催动剑诀,要取那人性命。 岂料,剑诀动处,已失去了感应。 冯西风稀碎的一颗心,粉碎成渣。 ”堂堂剑王,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奔逃,实在有失身份,不如停下,咱们做过一场,某让你条手臂!“ 许易远远笑道,极尽讥讽之能。 没奈何,冯西风就算身心受创,先前御剑消耗了大量元气,根底犹在,一时半会儿,他既追不上,只好再出激将之法。 第四百一十五章姜兄救我(祝老狼生日快乐) 岂料,冯西风竟充耳不闻,********奔逃,行动处,墨发飘飘,飘逸形象,倒是不改。 修行到冯西风这般程度,心性已是极坚,岂会因气而殒身,相比脸面,永远是性命最为紧要。 此刻,冯西风何尝不认为是奇耻大辱,甚至预料到,将来必因此事,而生心魔。 可疤面小儿气势已成,自己才失利器,又失手臂,势已失,力将竭,转身而斗,无异于自蹈死地。 绕行一圈,冯西风竟朝巨瀑奔来,人未近前,却喊出了振聋发聩的一声,“姜兄救我!” “噗!” 姜家二爷猛地喷出一口老血,恨不能挥出一掌,将这位冯剑王生生拍死。 什么叫遇人不淑?什么叫猪队友? 姜家二爷只觉一天之内,这糟心事怎么全叫自己撞上了。 说好的姜,冯联盟天下无敌呢,说好的四六分成呢? 现在倒好,你姓冯的竟混到自身难保,要命的是,我姜某人也被拖得身陷泥悼,脱身不得。 眼见奇妖没指望不说,还搭进去百枚极品丹药,外加珍贵至极的兄长的一个承诺。 这会儿,你竟还有脸叫我救命! 姜家二爷横眉立目,动也不动,倒是那锦服青年护主心切,催动机关鸟拼命赶来。 而冯西风这一变向,前有巨瀑阻路,近在咫尺,他的奔速自然降下,这一降下,许易便赶了上来。 但见许易双掌岔开,指剑如雨,直射冯西风头颅。 冯西风方寸已乱,仓皇之际,哪里来得及反击,竟一把抓过锦服青年,横于身前。 指剑激荡,瞬间贯穿锦服青年头颅,身死之际,锦服青年头颅歪向冯西风面部,双目之中,满是哀伤,不解。 冯西风瞧也不瞧,顺手一推,将锦服青年的身体作了暗器,朝许易掷来,口中疾呼,“老祖救我!” 剑王之名,今日丧尽。 许易不齿已极,本欲斩尽杀绝,骤闻冯西风呼救,心下一沉,脊上汗毛骤然一竖,避开冯西风兜头便朝巨瀑扎去。 许易方动,他先前存生之处,一道黑亮气锥凭空而生,竟靠着精妙的感知,险而又险地避开。 许易一头扎进瀑布,正自庆幸,灵台陡然一黑,巨大的危机感让他脑海险些炸开,强行扭动身躯。 他身子方扭开,一柄短小儿艳红的小剑,飙射而来,巨大的威压之感让许易的动作都凝滞了,势若奔雷的巨瀑竟如有灵性,在这小剑的威压之下,自动两边分开。 蹭的一下,小剑自许易左胸洞穿而过,粘稠的血珠竟不受身体控制,朝外飙射。 许易强忍着剧痛,催动铁精,扎入洞窟,默运玄功,岂料真气未凝,创口再度血崩。 强提一口气,催动霸力诀,奋起神力,咬碎银牙,这才穿过巨瀑,勉力跃上岸来,不及身形停稳,大手送进四颗极品丹药。 这才定睛细观,却见夏子陌盘膝打坐,双目闭合,一对斑斓巨翅骤然缩成蒲扇大小,张在肋后,色彩暗淡,伤痕却是不在。 更诡异的是,夏子陌满是星文的脖颈已光华如玉,一张艳丽无匹的玉颜半片青绿,半边幽红,双色交替,不停变换。 夏子陌面上的表情,更是诡异至极,时而痛苦,时而舒展,似在修炼,又似进了个玄妙的梦境。 许易不知其妙,不敢相扰,仔细查探留给夏子陌护身的几件物什。 极品丹药消失不见,半颗晶石和小焰阵旗躺在地上。 原来,彼时,许易听见外间动静,便猜到众人在挖断巨瀑,若失了巨瀑作为屏障。 他和夏子陌必成瓮中之鳖,抱着决死一纵的念头,他悍然钻出巨瀑。 出外之时,他暗中做过计较,猜到众人多方牵制,定然无人敢贸然入瀑,夏子陌暂时的安全定然无忧。 然为防万一,他毅然将灵石和小焰阵留给了夏子陌,并告知了使用法门,自信以夏子陌之聪慧,定能熟记,活学活用。 将灵石握紧手来,滴入鲜血,横于身前,催动引灵诀,淡蓝色的灵气,从灵石之中溢出,直直没入三枚阵旗。 做好此类,许易终于坐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此小焰阵,便是他和夏子陌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万没想到如此艰辛的一番辗转腾挪,竟又打回了原形。 的确,他可以凭着过人的智计,三尺不烂之舌,合纵连横,搅浑池水,却拿文家老祖没有丝毫的办法。 这种境界上的完全碾压,已超出了他腾挪的极限。 篝火未灭,伸手添一根柴火,一甩袖风,火势顿旺。 阴暗的石窟内,美人如玉,篝火温暖,许易心中也渐安然。 他深知,这次想要逃出生天,比登天还难。 前番,他还可以利用七方的贪欲和内部矛盾,合纵连横。 此刻,众人的注意力必定全朝他汇聚,再无转圜余地。 更糟糕的还是文家老祖的存在。 那恐怖一剑,无声无息,比神意剑的攻势更加恐怖,造成的创伤似乎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寻常伤患,极品丹药,一颗必定安好。 患此重伤之后,非但不能靠对身体的掌控,自由控制血脉,甚至在受创之后,便连真气也不能及时调集。 此刻,他服了四枚极品丹药,伤口才缓缓愈合。 文家老祖之恐怖,由此可见一斑。 而最大的问题,还是空间的封锁。 此洞窟看似避难之所,实则已成绝地,外有强敌,内无退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虽是绝路,我心安处,便是故乡。 许易突然有种偿债的解脱。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织网,中有千千结。 许易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就坠入这张网中,越缚越紧,再难脱身。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这张网中,他心安然,甚至有些享受,如中最甜美的毒药,不惜拿生命献祭。 又添两根干柴,许易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天崩地裂的那一刻,心中还默默给自己鼓劲,“不就是一场游戏,进了死关,说不定还能重头开始!” 视线偏转,落在夏子陌身上,悄声道,”你放心,就是死,我也护你脱身,不用想着替我报仇,用不着,因为老子够本了!“ ps:祝老狼生日快乐,很老的书友了,官道还在公众章节时,就相遇了,谢谢老狼不离不弃,咱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四百一十六章 小贼制造的各种悲催 “用不着你护我,咱们谁也不欠谁,你自己滚吧!” 夏子陌几乎是吼出来的,却难发出丁点声音。 她现在的情况很玄妙。 彼时,许易为阻止众人挖掘巨瀑,闪身出外,留下小焰阵和丹药。 夏子陌服下丹药后,盘膝坐定,随即便陷入了这种说不清的游离状态:对外界的感知一清二楚,但口不能言,手不能举,最玄妙的是,那停止多年的梦境竟然又续上了。 梦里,一个永远也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对她低语着,她耳中听不清,心中却如临花照水,寸缕皆明。 与此同时,她心中清楚地意识到这大概是她母系传承的秘法,更诡异的是,由不得她抗拒,竟不由自主地修行起来。 此刻,许易所行所言,她皆听得分明,心情激荡,拼劲气力想要呵斥这无情无义的臭贼快滚,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就在许易暗下誓言之际,巨瀑之外,妖月散人和姜家二爷各自领衔的阵营的争斗,也因为许易的逃脱,而失去了斗争的意义。 一番盘点,人人怒火万丈。 上三天除了丧失了大量的有生力量,还须为先前的承诺,支付天量的代价,至于奇妖,还在镜花水月。 姜家二爷同样憋闷得吐血,许给文家老祖的天量好处还需兑现,死去的大批姜家子弟不可再生,一场辛苦,到头两手空空。 冯西风则失去了珍贵的神意剑,和一条手臂,得到的只是声名狼藉。 其余各派,同样死伤惨重,而死去的俱是气海境强者,正是各家菁华。 一番龙争虎斗,依旧两手空空,稍稍回溯,一时间,不知多少道充满仇恨的视线,凝向了巨瀑之后。 ”我上三天不诛疤面小儿,誓不罢休!“ 妖月散人仰天怒吼,面上青筋直绽。 “小贼不死,我等势必沦为大越笑柄!“ ”害我同胞,失我手足,此仇岂能不报!“ ”我戮剑门今日丧门下精锐十一人,笔笔血债都要算在这小贼头上!“ ”………………“ 一时间,群情激昂,声讨不止。 姜家二爷虽未出言,射向巨瀑的残暴,几要凝实。 至今,他想不通疤面小儿吞化四象杀阵的诡秘招数,到底从何而来。 像极了星移斗转,可便是他姜白侯将星移斗转修行到了第二层,也断然不可能将丰沛如四象杀阵的至强攻击吞化入体。 这不是妖孽是什么! 姜家二爷屠灭许易之心,从不似现在这般坚定。 不为别的,单为姜家的威名,他也必须痛下辣手。 姜家能成为大越八大世家,除了丰厚底蕴之外,姜恨天传下的星移斗转神功,居功至伟。 一旦出现类似神功,甚至是超过星移斗转的吞化神功,星移斗转的名声,势必一落千万丈,姜家就此轰然倒塌也说不定。 冯西风凭虚御空,轻束脑后的墨发已然散乱,冷风一吹,发梢乱舞,断臂殷红,血月之下,整个人凄冷到了极点。 生死追杀已经过去,发动禁招带来的后遗症也慢慢消退,冯西风的心性渐渐恢复。 然而,思绪越是澄澈,他心中的怨毒,悔恨,羞愧,便越是浓烈。 神意剑毁了,原以为会伴随自己征战天下,跨越武道绝巅的护体神剑毁了。 名声毁了,历时十年,才锻造的剑王之名,至此,臭名远扬,为天下笑柄。 更让冯西风不能原谅的是,自己竟会向外人呼救,甚至向文家老祖呼救。 此事一发,无异自绝于师门。 功业,名望,师门,一朝丧尽。 冯西风心如死海,了无生趣,不,还有一些东西剩下了,那便是在胸腔中疯狂燃烧的复仇之火。 文家老祖依旧安坐于苍松之巅,轻轻抚摸手中的短剑,皱巴巴的老脸一片焦黑,凝视着短剑的目光是那样的深情,而又痛惜。 原来此刻文家老祖手中的短剑,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原本浮游在外的一层淡淡青光,几乎消失不见。 这可是他用阴魂温养不知多少岁月,才形成的。 所谓法器,讲究收发由心,而器随心意,关键还在于阴魂对器物的温养程度。 此刻,这赤色短剑外的淡淡青光消弭,也就意味着这柄持剑跌出了法器的界限,虽然威力依旧绝大,至少不能掌控由心了。 更不可能,再对灵魂攻击取得灭杀的作用。 等若这赤色小剑失去了法器的神髓。 “无尽岁月啊!” 文家老祖痛苦得鼻子发酸。 在一众感魂老祖中,就数他天资最差,年岁最长,靠着谨小慎微,才生生撑到了感魂之境。 单论实力,在一众感魂老祖之中,敬陪末座。 文家老祖知晓在修行的天资上,不可能追上旁人,故此他大半的精力,都放在这枚赤剑的锻炼上。 他甚至相信这枚赤剑,是这片大陆唯一的法器,是他和一众感魂强者争锋的最大依仗,同样是他通向武道巅峰的最后希望。 可如今,这法器不过刺伤了小小一个气海境的修士,凭什么温养无数岁月的灵魂印记,就这般消亡了呢。 他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非但文家老祖想不通,甚至身为当事人的许易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给这柄法器带来了怎样的重创。 原来,一切的因果,还在许易那诡异的灵魂上,受过雷霆之力的滋润,他的灵魂坚实得超过想象。 文家老祖的法器一旦击出,非但能伤人肉身,对敌阴魂也能造成毁灭性打击。 许易的肉身便遭遇了巨大创伤,但灵魂实在太过坚韧,周遭还有一丝雷霆之力游走。 文家老祖的法器未逞其功,反受其害,附着于法器之上凝练多年的灵魂之力,竟轻易被许易灵魂之外包裹的那一丝雷霆之力消溶。 许易全然不知,文家老祖却痛彻心扉。 若早知晓是这般局面,他文某人有多远走多远,没来由,他忽然羡慕起早跑得没影的妖骏驰。 就在文家老祖哀痛欲绝之际,巨瀑之前的众人终于达成了共识。 一时间上百强者沿一字排开,瞬间将百丈断口排满。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但听一声暴喝,“入!“ 无数人没入水面,转瞬,便有惊天水浪炸起。 伴随着轰隆不绝的巨响,巨瀑发生着惊人的变化,瀑面开始飞速分流。 还是冯西风先前的老办法,釜底抽薪,以众修士之力,将这巨瀑的断口不断后削。 根据他的感知力,只需将断口挪后三丈,那洞窟必定显露,届时,那疤面小儿便失去了唯一的防护依仗。 屏障失却,洞窟便成绝地,瓮中捉鳖,岂有难哉! 轰隆之声不绝于耳,许易丝毫无惧,盘膝而坐,静心凝神,一点点地调理着精神,肉体,想要恢复最佳状态。 不错,这回许易没想着还能死中求活,但以他睚眦必报的脾性,即便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否则,他岂能死得舒坦。 自然之力是伟大的,但人类的创造力是无穷的。 势若奔雷的巨瀑,在这洞窟之前,一点点分薄,千万年的巨流陡然改道,无数的水生物从各式各样的地方冒出。 环境的剧变,永远是这些自然的精灵最先侦知。 妖艳的水蛇,巴掌大的水蜘蛛,密密麻麻的螃蟹,成群结队的龙虾,从墙壁,从洞顶,从脚下,甚至从柴火堆缝隙,疯狂地朝洞口涌去,或跌入水中,或沿着山壁游去,寻找着崭新的栖息之所。 “走干净了也好,正方便老子在此间长眠!” 性格中的孤愤和偏执之气被激发,许易阴骘得厉害。 巨瀑渐稀,渐渐成了水帘,不多时,一枚皎洁的月华照进洞来。 许易睁开眼来,却见洞窟之外,上百人分作三大阵营,瑟瑟而立,人人面上杀气弥漫,弓上弦,刀出鞘,就连天上的弯月,都被这滔天杀气映成了血色。 “狗贼,我等与你有何仇怨,你要如此坑害我等?” 妖月散人横眉立目,怒声高喝。 许易道,“妖月,夜风喝多了,人傻了是吧,我何曾与你上三天的人交手,我没记错的话,和你打生打死的,可是姜家人吧。“ 妖月散人老脸气得惨白,”狗贼,死到临头,还敢弄嘴,速速将奇妖交出,留你全尸!” 许易微微一笑,“妖月,某看你是真傻了,某交出奇妖,莫非你还以为能够得手?这样吧,只要你能说动众人,某将奇妖交与你便是!” 妖月散人怒气陡然一滞,心念电转,朗声道,“七方争胜,到底是我上三天胜了,此奇妖归属我上三天,乃理所应当,然有敢于诸君为此妖之损耗,上三天愿意出重金偿还!” 妖月散人到底难以死心,尤其是此刻,窥见了洞窟之中,那奇妖盘膝而坐,皎洁的月华洒在妖艳无匹的玉颜上,竟生出了圣洁的味道。 此前,他虽睹过奇妖真容,然彼时,奇妖身在杀斗场,巨翅张扬,血羽飘零,更兼气浪如海,哪里看得真切。 此刻,月华如水,纤毫毕现,但见奇妖姿容妖娆,除了一对细小翅羽,和人类一般无二。 《奇妖志》有载,妖类形貌越近人类,便越是珍稀,天妖中最近人类的禽类大妖便是岐尾,相传有上古神兽凤凰的血脉。 岐尾下生便有开智顶尖的智慧和实力,修行至幻化期,便能以人的形貌行走世界,诸般妙法皆难洞彻。 眼前这奇妖,分明属禽类,论形貌却比传说中的岐尾更近人类,但战力却远逊。 如此奇诡的反差,不知勾得多少人神魂震颤。 修炼界,谁人不知,越是奇谲诡秘,便越是意味着其中藏有莫测之机缘。 如此奇妖,便意味着奇缘,谁人能够免俗? “事已至此,还提什么七方争胜,应当是见者有份!” 姜家二爷冷声喝道。 妖月散人哼道,“奇妖只一,如何见者有份,莫非要千刀万剐,一人取一片妖肉?” 姜家二爷怔怔看他一眼,“小贼说得不错,你是真傻了!” 先前之战,双方打出了真火,虽调转了矛头,血仇哪是那般容易消解的。 不待妖月散人发作,姜家二爷又道,“公平竞价,价高者得,竟出的高价,由各方分领!“ 姜家二爷吃过妖月散人收买人心的亏,有样学样,先下手为强。 妖月散人不过是许出好处,那他姜某人不仅许出好处,还给出了每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办法。 妖月散人万没想到姜家二爷竟是如此不要面皮,正待反驳,岂料,满场应和之声,此起彼伏。 众人本就为利益而聚,谁给利多,便支援何方,乃是至理。 妖月散人无可奈何,只好应准,当下,场间便起了此起彼伏的竞价之声。 “呔,疤面小儿,速将奇妖交出,自发血誓,投入老夫座下为奴,老夫饶你不死!” 竞价声中,文家老祖凌空踏步,电闪而至。 始终闭目不言的冯西风,幽幽开口,声音湿冷得好似阴尸洞中掏出来的一般,”此等雕虫小技,连某也瞒不过,还想骗过文祖不成,奇妖文祖志在必得,尔等不若将主意打在那疤面小儿身上,此人身上异宝无数,不在奇妖之下,吾等血海深仇,只在此贼一身,何苦舍近求远,定要逐那镜花水月!“ 心思沉浸的冯西风知计无碍,转瞬堪破关键。 不错,妖月散人,姜家二爷一唱一和,正是打得拖延时间的主意。 待见奇妖真面目后,各方齐惊,皆以为不世出之机缘,岂有不通知各方老祖的道理。 然文家老祖近水楼台,若他出手,旁人岂有希望。 故此,姜家二爷,妖月散人各逞心机,一唱一和,竟打起了拖延时间的主意。 各家老祖离此虽远,但有空间门的存在,万里之遥,也不过半个时辰。 冯西风自知今次之表现,必为战宗所不容,躲避师门还来不及,如何敢通告。 然他恨疤面道人入骨,必灭之而后快,所依仗者,唯文家老祖。 自不能容忍姜家二爷,妖月散人通知宗门,待几位老祖赶到,以小贼之奸猾,保不齐再起波澜。 第四百一十八章 俯首称臣 念头至此,冯西风沉声道,”文祖,此贼奸猾,当速除之,若再有感魂大能赶至,局势当不在掌握。“ 堂堂剑王,半日之间,便成狗腿子,此情此景,不知令多少人唏嘘不已。 文家老祖已活百载有余,吃过的盐比冯西风吃过的饭还多,哪里要他提醒,冷视许易道,“孽障,尔罪大恶极,倘有半点自知之明,当知断无幸理。然老夫到底和道衍有份香火情,只要你肯乖乖交出奇妖,并发血誓入我座下为奴,老夫应准放你一条生路,此言老夫可以心誓作保。” 出乎预料,文家老祖依旧没喊打喊杀,态度反而又诚恳不少,听得冯西风几欲吐血,万分不解。 冯西风满腔仇恨,自然不能代入文家老祖的世界。 说来,文家老祖对许易何尝不是怨恨滔天,何尝不想杀之而后快。 可他投鼠忌器,心系奇妖,实在怕许易再起波折。 若是旁人,相隔十数丈,文家老祖早就任杀任剐了,偏偏这小贼太过离奇,连他法器都毁在此辈身上,他怎敢保证自己出手,便能一招就擒。 若是有个意外,引得这小贼发动手段,毁去这奇妖,那真就鸡飞蛋打,满地鸡毛了。 文家老祖就好似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此刻好容易抓了一把大牌,有望翻回大部分的本钱,他最怕的不是别的,就怕这时有人掀翻了赌桌。 显然,在文家老祖眼中,近在奇妖咫尺的疤面小儿,绝对有这实力。 若是疤面小儿甘愿将奇妖乖乖交出,文家老祖不介意开出更高的条件,但他知晓此人奸猾过人,自己越是开的优厚,此人越是怀疑。 所幸言出苛刻,只说留他一条小命,反倒显得真诚。 他坚信这世上,无人不怕死,尤其是那些武道上的强者,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努力,获得了超越常人的巨大力量,便会对这世间产生超过凡人的眷念。 这也是这世上为何有那么多游魂,不愿消亡的重要原因。 远的不说,只看眼前这位冯剑王,那是何等威风,何等令名,神意剑出天下伏。 结果神意剑一碎,被疤面小儿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到得后来,甚至朝人呼救。 堂堂剑王,至此休矣! 强如冯西风,贵如剑王,为了性命,也得将尊严抛进泥淖中,何况他人。 文家老祖人老成精,算计极准,他甚至代入许易的身份,心道,倘使自己是这疤面小儿,必然会接受。 道理再简单不过,疤面小儿若是接受,有无极观为后盾,他日得获自由,那是一定的。 文家老祖说话儿,死死盯着许易,果然对方眉头皱了起来,似在沉思,文家老祖笑了,暗忖,老辣如自己,何曾失算过。 果然,疤面小儿妥协了。 “文祖先立心誓!” 许易冷冷道。 “不要!” 冯西风断喝一声,急切道,“文祖千万不要,小儿奸狡,如何能信,千万勿要中计!” “聒噪!” 文家老祖大怒,凌空一抬手,冯西风陡然被抽得飞出去。 近在咫尺,感魂老祖出手,凝液境便是园中小菜,任择任采。 抽飞冯西风,文家老祖口述一遍先前之承诺,立下心誓。 许易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躬身相迎,“恭迎文祖!”进入角色倒是极快。 “唉!” 不经意间,有人发出了感叹,不经意间,这感叹竟连成了海洋。 无数人嗟叹。 就算是敌人,疤面道人败妖无悔,灭文瘦鹤,逆转冯西风,败尽豪杰,群雄束手,如此人物,百年难遇。 于今,躬立于门前,为人奴役,同为武者,难免物伤其类。 “不要啊!臭贼,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要……” 夏子陌哭嚎得嗓子都哑了,情绪剧烈波动之下,虽发不出丁点声音,整个人剧烈震颤,艳丽无匹的面容几要完全扭曲。 夏子陌只觉自己的精神殿堂都要塌陷了,臭贼再是微末,却是她心中的超级英雄。 古墓之中,区区锻体之境,便能将群雄戏耍于鼓掌之间。 国公府中,俊杰毕至,英雄咸集,臭贼于群雄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等丰姿。 于今,自己困于豪强之中,遍地凝液强者,甚至感魂老祖也参与其间,臭贼依旧能纵横捭阖,护佑自己于此。 这个永远不会褪色,永远不会低头的超级英雄竟然低头俯首了,夏子陌宁肯在被妖无悔,文瘦鹤围攻之际,便即死去,也不要看到眼前这一幕。 “哈哈哈……” 文家老祖放声大笑,心中畅快已极。 眼前这人,虽说只是气海小辈,天资,才情,智计,皆是罕见,压服其人带来的快感,不啻于和感魂强者大战一场,并且战而胜之。 笑声未落,文家老祖一步跨进洞来,许易正待躬身,却发现动弹不得了,脖颈被文家老祖卡住,顶在臂上。 “小子,你当真嫩得紧!” 文家老祖长声啸道,啸声直喝得气流倒卷,无数人耳膜巨震,口角溢血。 “你,你,你明明……” 许易满面绽出可怕的青筋。 “我明明发了心誓对吧!哈哈……区区气海小辈,岂知何为心誓,莫非以为我口上说一遍,便成誓约,真是笑话!” 文家老祖纵声大笑,“放心吧,小子,我不会就这么杀了你,你的用处大着呢。”话音方落,文家老祖顺手折断了许易四肢,轻松如撇断竹枝。 文家老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过许易,不说许易毁掉他多年温养之法器,积下的滔天仇怨,但论许易身上的种种秘宝,和诡异功法,就值得他大加探寻。 此刻,他不一招废掉许易丹田,正是存了研究探查的心思。 至于许易背后的无极观,他早就失了畏惧之心。 就冲疤面道人今次的折腾,大越国的修炼界只怕已和无极观势不两立,如此一个以国为敌的门派,又有何惧。 “老贼,我草泥马!” 许易怒声高呼,痛得眼球都胀红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俯首称臣 “不知死活!” 啪啪,文家老祖又甩出两记响亮耳光,抽得许易双颊迅速鼓胀起来,顺手将许易的须弥环扯将下来,纳入自己须弥环中。 “文祖英明,某不及万一!” 冯西风疾声高呼,心中激荡已极,如此反转,完全挑战他的神经。 文家老祖念头一转,冲冯西风招手,“累你受苦,也好,且来出口恶气!” 昔日冯剑王,今朝门下狗,文家老祖也极是不齿此人,然此狗无家可归,收入门下,未必不能看家。 冯西风等的便是此刻,蹭的一下入内,狞笑地望着许易,双眸之间,无穷无尽的怨毒几要溢出来。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愿入者皆来。” 文家老祖大手一挥,气势十足。 小贼,奇妖皆入手来,即便是姜白王等人此刻就赶来,也无力回天。 得了全部的彩头,文家老祖不介意做些人情。 听闻此言,无数人涌动。 适才,众人感叹疤面小儿为人奴役,但心中怒火丝毫未灭。 更何况,入得洞窟,便能近距离观赏奇妖。 如此绝世妖物,就算不得,靠近看看也是好的。 “洞窟狭小,来六七人便罢。” 文家老祖大袖一挥,一道罡风顿起,修为差的立时便卷飞,气海中的强者也只能勉强定住身子,独独妖月散人,姜家二爷,狂狮等数位凝液境强者,外加重伤复原的姜南浔,顶着罡风,踏空而来。 入得洞窟,众人皆狞笑着朝许易行来。 “我愿出十万金,阉割此獠!” 姜家二爷慨然道,“不知老祖意下如何!” 姜家二爷尊贵半生,兼之又有个感魂大能做兄长,纵横半生,不曾伤过片缕。 今次,却在许易手下,重伤而归,一想到自己从瀑底晃晃悠悠沸腾而上,浑身焦黑,满面惨淡的景象,尊贵不凡的姜家二爷便从灵魂深处不自在起来。 他性本乖张,此刻得势,岂能不出口恶气。 “哈哈,可也!” 文家老祖欣然答应。 “某来!” 姜南浔怒声道,竟丝毫也不嫌此为下作。 一边的夏子陌要急疯了,娇艳如花的脸上挣得青筋遍布,依旧动弹不得。 “下辈子再留这玩意!” 姜南浔狞笑一声,银刀方要下去,许易胸前忽地冒出诡异的淡蓝色光芒,一根诡异的灯芯毫无征兆地飘在他的眼前。 微微一怔的功夫,灯芯猛地一爆,紧接着眼前一红,凄厉至极的惨叫还在喉间,未及迸出,耳畔先听到数声痛苦的嘶嚎。 许易长长舒了一口气,汗液布满了背脊。 他在弄险,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他自知必无幸理,却还得拼死给夏子陌闯出一条出路。 显然,文家老祖,冯西风,姜百侯这些强者,则是最大的威胁,尤其是文家老祖,这是绕不开的致命威胁。 许易要想夏子陌活,则必须毁掉文家老祖。 若是动武,定然半点胜算也无,唯一的希望,还在小焰杀阵上。 正因为亲身尝试过,所以许易深刻地知晓此阵的威力,不管成与不成,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搏。 早在姜家二爷等人费尽心力开凿巨瀑之际,许易便催动引灵诀,牵引灵石之中的灵气,没入阵旗之中,随后,便将灵石潜入石壁,涂上灰层,三枚阵旗,直接贴身藏了,做好催动小焰阵一切能提前做好的准备。 巨瀑消失,文家老祖巧舌如簧,自以为说动许易,岂不知许易根本就非出自无极观,一身秘密,露则必死,岂会被文家老祖说动。 最后的躬身相迎,不过是引文家老祖入洞,他甚至都猜到入洞之后,文家老祖必定立时翻脸。 及至此处,一切皆在他的预料。 而至此处往下,则是他用生命进行的一场赌博。 许易赌的正是文家老祖擒他之后,不会立时便杀,甚至不会破碎自己的丹田。 而他的筹码,正是他那种种诡异的神功,超凡的感知力,超乎寻常的极尽速度,以及破碎神意剑的法门。 他相信只要是武者,就不会对这些毫无兴趣。 文家老祖自然对这些有兴趣,然让他擒住许易不杀甚至不破碎丹田的根源,还在于许易毁了他的法器。 能抹去他在法器上阴魂之力的,那该是何等秘术,文家老祖甚至可以放弃奇妖,也一定要得到这件秘术的。 许易的躯体可以虐残,但丹田和阴魂,必须保全。 许易赌赢了,赢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而赌胜之后,剩下的便简单了,他只需要暗中催动阵诀,一切水到渠成。 但他万万没想到文家老祖竟是这般阴损,拿他躯体作了邀买人心的手段。 只差一分毫,阵诀若未催动,他可就失了****。 极品丹药能复原筋骨,脏器,却未听过能复原****的,这物件真正失却不得。 间不容发之际,阵诀催动完毕,胸前毫光一闪,三枚灯芯腾出,洞窟之内,大火漫灌。 “杀阵,竟是杀……啊……” 文家老祖惊恐欲绝,一声未罢,便被这惨烈的焰火烧得哭号起来。 连文家老祖这感魂大能都硬抗不得,余者众人可想而知,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许易恼姜南浔至极,当先就将一根灯芯送到姜南浔身畔,烈火交融之际,姜南浔立时便被灼瞎了双眼。 扑倒在地不住惨嚎,而也正是这一扑倒,浪费了最后的机会,转瞬便被火焰烧透了皮骨,焚化了脏器,一缕阴魂来不及冒起,便被这汹汹地火吞噬干净。 其余众人,倒是应了那句老话,大奸大恶,必有大智大勇。 地火焚烧,钻心之痛,众人察觉出这杀阵自带禁锢之力后,竟强忍这难忍之痛苦,往口中倾倒大量的丹药,随后各种法衣,铠甲,不要钱的往头上笼罩。 可怜冯西风被许易夺去须弥环,无有遮拦,更无补充,稍稍挣扎片刻,左冲右突,不得脱离焰火,仰天怒吼,不甘之意直冲霄汉,嚎声未绝,人已化作飞烟。 文家老祖亦急急罩上一件金光灿灿的披风,整个人缩了进去,掏出几个墨绿色小瓶,不断往口中倾倒。 第四百二十章 老奸(贺候鸟萌) 然这小焰阵的焰火,却非凡火,乃是从地火之中抽炼的精髓。 一条小型地火之脉,抽出的地火也不过足够凝练一枚阵旗。 地火之精,连重铁都能烧熔,岂是那般好抵御的。 兼之众人仓促之际,披覆的多是甲衣,铠甲,如何能遮掩得全身。 即便是文家老祖,双足亦在火中煅烧。 杀阵,传说中的仙人之阵,竟然现身,恐怖之伟力,莫可言喻。 火阵之中几人彻底领教之后,简直丧失了全部的勇气和尊严,痛呼之际,哭求不止。 “饶命……公子……饶命……我甘愿为奴……” “我妖月……对天盟誓……今生与公子为奴……绝不敢叛。” “你要多少财货……我大哥都会应允……留我一条狗命……姜某……啊……” “………………”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死之前,尊严狗屁不如。 洞窟之内的惨状,洞窟之外,人人皆见,却见那幽冥鬼火一般的烈焰,连山石都要融化,隔着十余丈,依旧热浪迫人。 洞窟之外众人,心急如焚,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老夫,不,文某服了,只要你放了文某,今后任凭驱驰!” 强如文家老祖,也终于支撑不住了,不过数十息,他的双脚已成焦炭,珍藏的灵药也无济于事。 “都将须弥环扔出来!” 许易冷声喝道。 铛,铛,铛…… 一连串的脆响,生死在即,谁还牵挂这身外之物。 “老文,你不老实啊,抢老子须弥环时,你可没客气!” 许易阴阴笑道。 “不敢,不敢,给你!” 话音方落,文家老祖将须弥环掷出,与此同时,他狂喝一声,双掌合围,一条狂暴气龙从掌间生成,几近凝实,疯狂朝许易冲来。 岂料,许易警惕始终提到最高,念头一动,地火之精顿时将气龙合围,转瞬烧散。 “小贼亡我之心不死,尔等无做痴心妄想,自爆或可成全老夫,老夫以心魔立誓,若得脱出,必将此小儿碎尸万段,抽魂炼魄,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文家老祖怒声高喝。 到底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妖怪,心性岂是常人可比,他算计到许易得了须弥环也定然不会放弃痛下杀手,故而,在掷出须弥环之际,作全力一搏。 此刻,他虽痛苦万分,却敏锐地察觉到烈焰深处,众人命在旦夕,故此出言蛊惑。 果然,实在撑不住的狂狮怀着对许易的滔天怨恨,怒吼一声,自爆了丹田,猛烈的爆炸之力,竟冲出了小焰阵的包围,许易暗叫不好,一个跃身,护住夏子陌,剧烈的爆炸竟然超乎想象,强如不败金身,也被炸得浑身冒血。 挨着狂狮最近的姜家二爷直接被炸脱了半边烧得漆黑的肩膀,一阵凄厉的惨叫后,终于撑之不住,就此灰飞烟灭。 生于富贵,长于富贵,惜命到了最后一刻,到死也没舍得自爆。 坚持到这一步,已烧得浑身炭黑,双目灰化的妖月等人知晓断无幸理,怒骂声中,齐齐引爆了丹田。 许易暗中狂骂,急运不败金身,恐怖的爆炸,径直将洞窟炸塌,他弯腰死死将夏子陌护在怀中,半边肩胛骨生生炸飞,半颗心脏都露在了外边。 然他心智丝毫未受动摇,小焰阵继续催动,直到将身前的山石完全炼化。 忽的,烈火深处,一道可怖的鬼影悠然而生,青面獠牙,形貌和文家老祖如出一辙,满面怨毒地朝许易扑来,带着尖锐的啼啸。 鬼影尚拔出半个身子,便迅速地消弭于汹汹烈火之中。 许易心如磐石,地动山摇,亦不悔改,文家老祖寻不到丝毫可趁之机,洞窟崩塌,烈火依旧,最终肉身被生生炼化,直接生出鬼牙的阴魂,亦没逃过烈焰的围剿,最终化作灰烟。 大量的丹药,不要钱地朝口中倾倒,随手收捡满地的须弥环,一并环在臂上,抱起夏子陌,靠着感知迅速搜检到了蒙尘之灵石,抹去灰烬,许易大惊失色,本就只剩小半晶体的灵石,竟只剩了最后薄如蝉翼的一片。 他再不敢耽搁,抱起夏子陌,直掠出洞窟,小焰阵依旧不收,只是火焰收敛,只余下一道淡淡的火线,环绕己身。 凌虚踏空,双足真气急涌,携灭杀文家老祖之威,外有异火护体,许易怀抱着夏子陌,大步而行,围观之众人非但不敢上前,阵线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许易冷笑一声,朝挪移了十丈不止的巨瀑急速飞去。 忽地,他眉头一皱,精妙的感知力迅速地捕捉到了苍青的天幕之中出现的异常。 西北方,有强烈气浪划空而来。 许易暗叫不好,猜到定是各方大能赶到,自知必无幸理,急急将所有的须弥环套上夏子陌玉臂,拼命沿着巨瀑下降。 巨瀑之下的暗流,正是他为夏子陌选择的最后的逃生手段。 而他要做的,便是将夏子陌安然送入水底,并死死撑住时间,静待夏子陌远去。 至于夏子陌是生是死,全看天意,然他已无愧。 ”不好,拦住他!” 许易察觉到了不对,亦有人察觉到了,大喝一声,齐齐朝许易围来。 霎时,无数气浪,气墙,兵气,暗器,狂飙而来。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最后的危急关头,绝不能坐视疤面小儿送走奇妖。 许易更是知道危急,竟是不招不架,拼尽全力降低着高度,眼见无数攻击便要加身,许易终于脱手。 夏子陌被他从三丈之高,硬生生砸落水面,巨大的瀑流倒灌而下,带起庞然漩涡,再猛烈一卷,哪里还有夏子陌的身影。 夏子陌落水刹那,猛烈的攻击终于加身。 上百气海强者一击,若真击实了,便是山峦,也将崩摧,何况肉身。 幸亏许易以小焰阵护佑周身,火焰虽小,竟帮他挡住了大半的攻击。 饶是如此,依旧有数十道攻击击中了他。 轰的一声,尚未完全愈合的身躯,彻底开裂,许易大口吐血,小腹位置,破出一个大洞,鲜红的肠子都溢了出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 对赌(贺小婼&卡卡西萌) 不败金身再是强大,亦有极限。 令人牙酸的一幕出现了,他竟托住肠子打一个结,生生塞进了腹腔。 如此惨烈的一幕,让不少强者直接呕了出来。 众人来不及围剿许易,尽皆朝瀑底飞去,希图沿岸搜寻夏子陌的下落。 许易拼死相送夏子陌,岂能让众人得逞,身体的可怖伤势,已不在他注意之中,掌中骤然多了两把古朴宝剑,不是听涛双剑又是何物。 须弥环都送给了夏子陌,他唯独将此对宝剑取了出来,正为此刻应对敌手。 他如今已至气海巅峰,真气雄浑远超想象,拼尽全力催动之下,两把听涛剑陡然化身两道长虹,忽东忽西,忽南忽北,谁离水面最近,长虹便向谁扫去。 此刻,群雄之中,凝液境以上基本都丧在小焰阵中。 余众即便天赋英才,又怎和许易抗衡,丰沛无双的真气配合听涛剑的兵精之烈,绚灿的剑虹杀力惊人。 霎时,便有数人被剑虹擦中,那位几乎已擦着水面的白胡老者,竟直接被剑虹贯胸而过。 至于旁人的攻击,许易全然不顾,浑身浴血,简直快要看不出人形,唯一的执念便是无论如何不让任何人接近水面,为夏子陌的赢得最大的时间。 就在这时,西北天际的那道长虹滑至近前,一个火红的人影现出真容。 “老祖!” 上三天众人齐齐恭身。 来人正是上三天掌座,感魂大能梵摩苛,三十四五年纪,白面无须,衮服华冠,一双淡然的眸子,如两道深渊,不可揣度。 坐下一条七头巨蛇,那巨蛇长达十丈,背生一对长达一丈的黝黑双翼。 大日尊主至此,上三天众人似来了天大救星,领头之人急速而简略地通报了状况,梵摩苛双目在许易面上一瞟,一道神念杀来,许易灵台一震,身子微微晃动,迎上梵摩苛射来的双目,“入你娘!” 许易自知不活,巴不得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别说梵摩苛,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他也敢骂。 简洁而直白的侮辱,冲得梵摩苛的高冠险些顶了起来。 想那梵摩苛双亲过世不知多少岁月,他煌煌神功既成,视芸芸众生如蝼蚁,他若现身,迎来的俱是顶礼膜拜,何曾有人敢这般无礼。 然则,梵摩苛何等城府,竟不去管许易,双手连掐法诀,霍然暴喝,“溯源!” 霎时,一道黑线竟直直朝巨瀑钻去,落点正是许易掷夏子陌入瀑之地。 许易惊怒交集,大手一挥,引灵诀催动,拼命抽调最后的灵力,霎时,环绕周身的火线,陡然暴涨,直朝黑线射去,一触而断。 “什么!” 梵摩苛白皙而淡然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许易能抗住他的灵魂攻击,已让他震骇,此刻他的溯源秘术,竟被对方的火焰一烧而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闭关数载,这大越的修炼界已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么! 就在这时,天边竟传来一道闷如滚雷的长啸,“杀阵,竟是杀阵,此界如何会有杀阵!” 啸声未落,一道人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一个阴柔到极致的黑服男子,似乎从虚空中踏临而来。 “姜白王!” 梵摩苛的眉头暗了下来。 黑服男子却看也不看他,双手一合,许易周遭猛地一紧,竟不得动弹,心念动处,火焰重新绕体,禁锢之力骤然消失。 “好个杀阵!果然有些道行!” 黑服男子微微一笑,目视全场,忽的,细细的窄眉合拢,“二爷和公子何在,文祖何在?” 一众姜家子弟尽皆躬身,几名姜家子弟浑身巨颤,竟从机关鸟上跌落下去。 姜白王心中猛地一沉,怒喝道,“明义,速速道来!” 姜家阵营中领头的紫服中年浑身一颤,指着许易,牙齿哆嗦的厉害,说不出话来。 许易冷笑道,“姜白侯,姜南浔罪孽深重,某已替姜施主超度了。” 话音才落,烧透半片苍穹的小焰阵,就此熄灭。 晶石在许易掌中碎去,三枚阵旗,也赤红转作浅红,显然其中蕴含的地火之精也行将终灭。 天风猎猎,浩月如血,许易盘膝而坐,心中一片安然。 夏子陌终究被送走了,小焰阵终结,身体破如漏筛,再无丹药充补,面对两大感魂老祖,已是彻头彻尾的绝境。 不过片刻,姜白王,梵摩苛尽皆弄清了状况,震撼之余,直气得浑身发抖。 梵摩苛气愤的是,竟有形貌极度类人的奇妖,从眼皮子底下溜走,这是何等奇缘。 竟有杀阵存于此界,偏偏又在自己眼前永远消弭。 至于本门弟子之死伤,是丝毫也不曾入梵摩苛胸怀。 一怒之下,梵摩苛抬手一掌,一根煞气凝结的长枪,攸地从许易胸口前而生。 许易甚至来不及格挡,但听蹭的一声轻响,煞枪如烟崩散。 “姜白王!” 梵摩苛死死盯着姜白王,坐下七头巨蟒似感知到主人的怒意,一声怪吼,风云变色。 姜白王面如寒冰,从牙缝迸出一句话来,“此孽障杀之岂非太便宜,不让其尝尽世间万苦,怎消我心头之恨!” 手足,爱子,皆遭屠戮,姜白王纵使已修行至感魂之境,心魂也受到了剧烈震动,此恨不消,心魔无穷。 “想要杀我,你也配!” 许易冷哼道。 “找死!” 姜白王魂念攻来,直入许易灵台,岂料这感魂境威压感魂以下屡试不爽的手段,竟丝毫无用,犀利的魂念斩在许易细弱的灵魂之上,直如雪剑扎进了火炉。 梵摩苛冷笑道,“姜兄,现在知晓此子之奇了吧。此人有此秘术,又存死志,定不可遭擒,奇妖被此孽障丢进巨瀑之中,已有时日,你我连手搜捕奇妖才是正理,别忘了,只怕这会儿,不少得了信的老家伙正往此间急赶!” 成就感魂之境者,谁不是天赋之才,心性智计皆是一等一的,姜白王心中痛苦万分,却也知晓轻重,“那就让此贼灰飞烟灭,但肉身之刑可免,阴魂之苦难逃,此孽障的阴魂我要了!” 梵摩苛轻轻挥手,“从你!” 第四百二十二章 老翅几回寒暑 话音方落,两人齐齐动手,霎时,方圆十数丈,骤起狂风,空气急速压缩。 许易微微冷笑,目视苍穹,满心决绝,念头到处,丹田之中顿时沸腾如煮,半空之中,那灰蒙蒙的太阳,顿时射出耀眼的光华,眼见在许易的不断操控之下,那灰蒙蒙的太阳渐有了撕裂之兆,气海深处也一点点崩塌…… 忽地,许易双眸之间映出一道优美的影子,这一瞬,他心碎了! …………………… 纵使化身为妖,纵使风雪之夜于崖壁之中和许易直剖心意而遭拒,夏子陌也没领略到今日这般的痛苦。 初始,她于洞窟之中,安坐不动,似睡实醒,见许易舍生忘死,抛却尊严,她痛极而哀。 此后,许易以惊人计谋,灭尽强敌,不顾满身伤患,将须弥环尽数套上她手臂时,她已然意识到许易要干什么。 心中的惶恐,绝望,恐惧,简直要将她活活闷死。 再后来,突出洞窟,许易宁肯硬受群雄围攻,也要拼死将她掷出。 落湖的那一刹那,夏子陌知道此刻一别,许是永诀。 这一刻,夏子陌的心碎了,强劲的心房竟出现了丝丝裂纹,血线飙射,噗嗤,喷出一口血来。 心念一动,一对蒲扇大小的斑斓彩翅攸地张开,浩荡江水竟从两边分开,蹭的一下,夏子陌从湖底飞了起来,跃上断口。 艳丽无匹的玉人,张着一对彩翅,幽幽冷月之下,竟释放着震人心魄的神秘。 四目相对,不言不语,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夏子陌的陡然现身,瞬间将场面引爆,所有人都怔怔盯着夏子陌,像是看一件造物主创造的奇迹。 梵摩苛,姜白王亦惊呆了,二人只是从接到的信息中,得知有奇妖问世,以及这奇妖是如何的不凡。 可简短,乏味的语言,怎敌得过亲见。 当今之世,怎会有如此奇妖。 说来话长,实则一瞬,许易停止了爆碎丹田,梵摩苛,姜白王却未熄灭灭杀之心。 甚至因为夏子陌的现身,二人的杀意越发急切了。 只一瞬,一枪一矛,两件煞兵,便在二人手中凝形,下一刻,两件煞兵几乎以空间挪移的速度,出现在了许易停驻之地。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许易竟从原处消失了,两件煞兵撞击一处,消弭无形。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数十丈外的奇妖也一并消失了,真真切切地在上百双眼睛之下消失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具毁灭性了,心性坚韧如姜、梵二人,也险些没哭出来。 两人一左一右,一口气追出上百里,魂念全面外放,别说捕捉到二人的踪迹,竟然连丁点蛛丝马迹也不曾寻到。 即便梵摩苛动用秘法溯源,也不能搜集到丝毫信息。 ……………… “噗!” 夏子陌喷出一口淡蓝的血液,抬起犹如千斤重的腿脚,掘起泥土,将血液压住。 青葱玉手伏在一枚断碑之上,四下张望,身在荒山之畔,数里之外,是座山村,脚下踩踏之处,正是一处乱坟岗,向西里余,却是一条驰道。 如此鬼地方,岂是容身之所,夏子陌想要挪动身体,岂料,扶在斑驳断碑之上的玉手方松开,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砰,夏子陌倒在了乱坟之中,脑袋撞在了另一座残碑上,不知经历多少岁月侵蚀,断碑之上不见文字,只余下曾经刻录过文字的痕迹。 “动不了了,就躺这儿吧,荒山寂寂,星垂平野,长眠于此也还不错。” 星河璀璨,山风习习,茅草如鬼摇摆,夏子陌躺在草科深处,透过摇摆的茅草缝隙,看天,看地,看近,看远…… 事实上,她受了极重的伤害,或许再也活不下去了。 这一点,夏子陌从梦境之中学到的知识,清楚地告诉了她这一点,但夏子陌还是动用了那录着三排“切记”的禁术。 此刻,她的形容极是惨淡,身躯看不见任何异样,但面色苍白得像是在水里浸泡了旬月的浮尸,最可怖的是那对斑斓小翅,竟脱光了翎毛,完全萎缩了,贴在后壁上,只余下左翅那始终耀目的一根金翎,右翅上的金翎已然消逝不见。 更可怕的是,她在腹脏受创的情况下,动用禁术,挪移三千里,尔后,又咬牙飞腾百余里,及至此处,身体已透支到了极限,腹脏尽裂,生机将绝。 山风猎猎,卷来几根枯草,覆在她脸上,遮住了部分视线,她竟连偏头抖落枯草的气力也无了,双目依旧紧紧盯着天上的星斗,嘴角忽然朝两边扯起,“你想还债,门都没有,我要你这辈子也还不清。你可以嫌弃我,却永远也忘不掉我,是的,你忘不掉的……” 美眸之中透出的神采,好似打赢了邻家大孩子的小孩。 “嘎嘎,嘎嘎……” 扑棱棱,忽地,一只灰色的乌鸦落在了断碑上,不多时,又一对黑亮的爪子按在了断碑上,却又是一只乌鸦,黑色的叼着块腐肉的乌鸦,鸭嘴尖翘,叼着腐肉却不咽下,朝灰鸭嘴边递去…… 静静地看着两只乌鸦喂食,心中生出无比的钦羡,蓦地,想起一首记诵得梦中也能背出的词章。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生死相许,为何你连生死都可相许,独要嫌弃我为妖呢。”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左侧眼角滑落,她再也撑不住两片沉重至极的眼皮,就这般缓缓闭合。 一日,两日…… 北风漫卷枯草,灰沙横掠,她的身躯被草和灰覆盖,渐渐地,草灰堆缩小,拉横,圆润起来,不过三日,化作一个浑圆的土球,静静地躺在这乱坟岗上,茅草堆中… 整整七日过去了,这颗浑圆的土球闪过一道金光,土球豁然裂开,转瞬一道道犹如蚕衣般的青纱,再度将土球内物什裹住,又经风聚沙,再度化作一个土球。 又七日,土球裂开了,一个浑身缠裹青纱的女子,倒在坟岗之上,次日,一队排得几乎到天尽头的长长队伍,从西边的驰道经过,一辆由三只纯金怒狮拉动的紫金马车,停了下来,步下个尖耳妖艳的白衣僧人。 那妖艳僧人始终不曾朝坟岗看上一眼,却信步跨过数十丈,径直寻到了被青纱缠裹的女子。 妖艳僧然怔怔盯着女子许久,叹道,“非我佛之伟力,怎造得如此人间精灵。” “利在西北,得在坎震,师尊的卦课越发神妙了,如此玉人,正是上天要叫师尊成事。” 一个体型健硕的青衣赤足僧人,不知何时行到近前,幽幽说道。 第四百二十三章 星主 “星主,钦天使彻查了星河图,星空无有异状。” 一座冰雪锻造的无垠宫殿中,一位俏丽小婢踩着小碎步,急急而入,周身似乎蒙了一层细细的薄雾,走上几步,薄雾之中,现出一只青色小狐的身影。 倘使梵摩苛,姜白王在此,多半会震惊得心神失守,这分明是妖物初入幻化期的征兆。 妖族四境,蒙昧,开智,通语,幻化。 妖族天生战力强横,开智期的妖孽,便足以和凝液境修士抗衡,通语期的妖孽,智慧几和常人等同,已能修行简单术法,感魂期老祖,亦不敢轻缨其锋。 两百年前,西域天佛国有通语期火蛇妖出世,整个天佛国险些为之灭亡,最后神禅寺闭关三十年的苦祖出世,这才灭杀火蛇大妖。 一条通语期的妖孽便有如此恐怖的威力,然,此刻这已经迈入幻化期的青色小狐,竟在这宫殿之内,为人婢女,这又该是怎样的一方世界。 巍峨宫殿正中设着一张宽大的晶莹御座,御座周身布满了一粒粒的晶体,许易若在此间,眼珠子都能惊爆,那一粒粒晶体,分明就是晶石。 这些晶石色泽明丽,饱满剔透,根本非是许易那半颗晶石所能比拟的。 成百上千颗晶石镶嵌在御座上,被法阵牵引,散发出丰沛的灵气,给御座主人身体带来无与伦比的滋润。 此刻,这御座之上,一位宫装丽人娴静安坐,精致到极点的丽容,不带丝毫感情,仿佛万年冰雕,听见青衣俏婢的回话,柳眉轻蹙,自语道,“那就奇怪了,为什么我心会莫名哀伤。” 青衣小婢道,“莫不是星主您的修为又要更上层楼。” 话至此处,她欣喜已极,蹲下身道,“恭喜星主,贺喜星主,金丹在望,自此我岐天殿当问鼎无边雪域,再无抗手。” 宫装丽人摆摆手,“凡胎又是那般好脱……” 话未说完,一个庞大身影疾奔而来,竟是个人身豹头的怪物,身长一丈,体型健硕宛若蛮牛,身披铠甲,扑到近前,满面惶恐,跪地颤声道,“禀,禀星主,无缘无故,金匣炸裂了。” “什么!” 宫装丽人豁然站起,双手握紧庚精锻造的扶手,瞬间成泥。 豹头怪物满面惶恐,捧出一堆破碎的金片,金片之上,两根金色翎毛断成两截。 那两根金色翎毛竟和夏子陌双翼之上的两根金翎,如出一辙。 宫装丽人玉璧一挥,两根断裂的金翎落入掌中,轻轻摩挲,思绪飘飞,冰雕也似的玉容,哀婉已极。 “星主!” 青衣小婢赶紧跪下,“我岐天殿带甲百万,愿为星主分忧!” 侍奉宫装丽人近二十载,青衣小婢何曾在宫装丽人脸上窥见过表情,今日竟见宫装丽人面上现出哀婉,惊得她连人形都难以维持,化成一头乖巧的青狐。 话至此处,此宫装丽人的身份不言自明,不是夏子陌的生母夏星光又是何人? 二十五年前,夏星光受大唐名僧卡神通之惑,珠胎暗结,历经千辛万苦方才从佛门杀局中得脱,筋疲力竭,于阴山宗后山诞下夏子陌,动用传承秘术,这才返回此界。 二十余年,夏星光修行大光明成就法有成,已入化形巅峰之境,在入一步,便脱去凡胎,成就金丹大道。 与此同时,仗着传承异能和超绝修为,夏星光在这北域打下万里江山,成就一方霸主。 然血脉之连,怎能忘却,彼时夏星光狠心留下夏子陌,除了在夏子陌识海之中种下传承记忆,随着夏子陌的成长,将会慢慢开启,与此同时,更种下了自己的半心之血。 正因如此,夏子陌才能在低阶形态,生就两根高阶才有的金翎。 也正是因为这两根金翎乃夏星光心血所凝,关键时刻,夏子陌接受传承记忆,才能借此金翎之威,于千钧一发之际,携带许易瞬间挪移至三千里外。 即便不堪承受空间撕扯之力,而重伤将死,最终又靠着另一根金翎,破茧再生。 与此同时,在夏星光成就北域霸主之后,催动秘法,溯源当年的心血,化作两根金翎,存于金匣之内,派专人警卫。 十余年来,每到夏子陌生辰夏星光都会派人取来金匣,抚摸两根金翎。 岂料,今日金翎炸毁。 旬日以来,夏星光便接连心神不宁,原以为是修行的《大光明成就法》吸收的星斗之力,出现了异常,然连日监控星象,皆报正常。 哪知道竟应在这金翎之上。 那两片金翎正是夏星光赐予夏子陌的护身之宝,待夏子陌妖族印记觉醒之日,金翎会自生。 按夏星光推算,夏子陌要觉醒记忆,至少需要五十载,岂料,时日才半,夏子陌便已觉醒。 这二十余年来,夏星光非是没想过找寻夏子陌,然大千世界,四大部洲,无数空间,当年她逃至大越,不过是误入,尔后使用秘法,才得回归本土。 至于夏子陌流落何处,她根本不得而知,况且空间之间不能随意穿梭,她便修为惊天,也不得一个一个的小世界找寻。 好在有两片金翎在,待得夏子陌传承记忆回复,她便能凭借那两枚金翎,感悟夏子陌的存在,进而找回。 岂料,未等到感悟,自家封存的两根金翎便先炸裂。 二十多年前,夏星光给襁褓之中的夏子陌预留的半心之血,除了方便日后找回夏子陌外,更是留给夏子陌的护身符。 只待夏子陌接受传承记忆后,这两道金翎便能被其使用。 如今,金甲内的两道金翎断裂,足以证明夏子陌的两道金翎已经不在,要么使用,要么夏子陌的生命已经终结。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夏星光不愿接受的,尤其是后者。 襁褓之中,便将爱女抛弃,二十余载苦等,远在世界角落的夏子陌,几乎是夏星光最重要的生命意义。 震惊过后,夏星光迅速稳定心神,冷道,“小青,替我通知,巨虎山,神牛谷,苍鹰岩,让虎啸天他们半个时辰之内,赶到星空河道!切记,带领麾下最精锐人马!”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复苏 星主可是要开启星空隧道!” 青狐没有立时领命,惊声道,“星主三思,星河隧道奇谲诡异,一旦开启,时空之力乱流,后果不堪设想。” 狐狸乃万妖之中有数聪明的存在,青狐虽不知内情,却隐约猜到一二。 道理很简单,若是此界之事,以星主的绝世神通,怎么可能抹不平。 更何况,此刻要调集各方人马奔赴星空河道,摆明了是要集合众力,开启星空隧道。 “何须多言,速去!” 夏星光艳绝的玉颜前所未有的冷酷,暗暗祝祷,“开启星空隧道算什么,就算屠灭万界,也在所不惜,陌儿啊陌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否则……” …………………… 许易缓缓睁开眼来,眼皮沉重得像有千斤重。 阳光打在枯黄的稻草上,折出一片暗红,鲜花,芳草混着泥土的香气传来,感官上的信息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他还活着。 许易没有轻动,依旧老老实实地躺着,记忆不断回溯,慢慢地,他想起了昏睡之前的事,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依稀记得自己为夏子陌,正和冯西风等人血战。 渐渐地记忆清晰起来,可他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到了此处,隐约猜到必是夏子陌救了自己。 暖暖洋洋的晒了片刻,抬起手臂,却觉沉重无比,咬紧牙关,踢开面前的稻草,红彤彤太阳照射进来,眼前的这个世界又鲜活了。 视野稍稍开阔,他这才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稻草堆中,挣扎得想要坐起,却无比的困难。 低头查验身体,周身依旧无数的裂缝,被干涸的血迹凝固着,两边肩头仍旧塌陷,胸腹中的洞口也未愈合,小截肠子仍旧外露。 抬眼望了望西天的阴晕,许易大惊,他竟在此间昏迷了十余天,从月初至月半。 稍稍镇定,他面上流露出苦笑。 的确,以他灵魂强度,和身体强度,想要重伤,想要重伤到昏睡十余日,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旦到达这种程度,那多半他许某人的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仔细回溯,自他在洞窟之中,催动小焰阵开始,妖月散人等人的连续自爆,给他带来了沉重伤势。 而之前,他心存死志,将一堆须弥环,尽数悬挂于夏子陌臂上,自无法用极品丹药补充。 稍后,他护佑夏子陌入瀑,只攻不守,最后甚至受上百气海强者合力一击,筋骨几乎尽裂,腑脏受创亦无比沉重。 总归是存心赴死,许易已不在乎这具皮囊,岂料,绝境逢生。 以至于伤势之沉,竟至于斯。 然则,许易却未想到,夏子陌将他存放于此时,曾喂他服下大量的极品丹药,否则他哪里还能成活。 致他受创最剧的,其实非是他自以为的这些伤害,而是在他受巨创的情况下,夏子陌挟带他穿梭空间,空间之力将他的创口扩大了数倍。 若非有这许多极品丹药吞服,他许某人此刻哪里还能喘气。 撑在稻草堆中,又缓了片刻,渐渐的将身体全数窥察一遍,虽然残破,好在各种零件都在。 “咦!” 许易这才察觉右臂沉重非常,捋起袖子,竟是一连串的须弥环。 夏子陌竟又将他们尽数还了回来。 “不对!” 许易一眼扫见最末端的那个碧绿手环,正是属于夏子陌的。 夏子陌将其余手环归还,许易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连自己的手环也要一并交付,联想到自己决死一纵前,将所有的须弥环交付夏子陌,许易的一颗心开始一点点下沉。 神伤片刻,许易便也收敛心神,破开食指,一滴滴鲜血挨个儿滴入须弥环,如他所料,除了夏子陌的能够直接倾入,各个须弥环,无不设有禁制。 念头一动,夏子陌须弥环中的物品,泻了他半身,细细点验一番,除了日常生活用品,只有一枚亮银梭,两套五行阵旗,几个药瓶,数百金票,一本小册,别无余物。 甚至那几个药瓶,许易都还记得,是自己送给夏子陌的。 联想到夏子陌为紫陌轩投的数十万金,再看看玉人囊中之羞涩,拳拳情意,已堆满许易胸怀。 打开药瓶,极品丹药尽空,只剩下两个药瓶,盛了数十粒普通丹药。 许易猜到那极品丹药,多半也是夏子陌塞进了他的口中,否则此时哪有命在。 没有极品丹药,许易直接把数十粒普通丹药,倾入口中,事已至此,要饭花子也不敢嫌粥稀。 调息片刻,胸腹之中有了些暖意,丹田之中也隐隐有了生机。 借着夏子陌的五行阵旗,催动小破界术,勉强破开妖月散人的须弥环,便已筋疲力竭,念头侵入,果真寻到了两颗极品回元丹,一枚极品补气丹。 三粒丹药入口,丰沛的药力根本不是普通丹药可比,胸腹迅速回暖,身体的酸痛急速消失,丹田之中干涸的气海,一点点汇聚涓涓溪流。 数十息后,许易的状况好上不少,伤势至少恢复了两成。 再度催动五行阵旗,盯准了文家老祖的手环,凝心静神,小破界术催动,五行阵旗瞬间化作一道光罩,朝文家老祖手环罩去,许易用力一挥拳,岂料,文家老祖光罩坚若磐石,连一点禁制波动也无。 “砰!” 反倒五行阵旗受不得拉扯之力,生生崩碎。 虽然着紧取回自己的须弥环,可眼下,他伤势未复,仅剩一套五行阵旗,岂敢再弄险。 当下,借助最后一套五行阵旗,又破开两枚须弥环,五行阵旗承受不住拉扯之力,再度破碎。 念头倾入,又搜出十余枚极品丹药,许易提起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当下,将所有须弥环尽数调入夏子陌的墨绿手环中,又服下两枚极品丹药,打坐调息片刻,伤势又回复一些,许易终于从稻草窝中站起身来。 举目四望,却见西北十余里处,三五村落,横亘山脚,朝阳之下,炊烟袅袅,不少农人牵牛搬犁,活跃于葱郁的梯田之中。 第四百二十五章 茅店 蓦地,许易想起了许家村,这个并没有带给他太多幸福回忆的地方。 不经意,却成了他的牵挂。 “自己倒是和这个世界越来越契合了!” 默道一句,许易身形一晃,已入了一处水塘,搓洗一番,浑身爽利不少,奈何衣衫破碎,无有更换,只得拿破碎的布片遮了****,身形再展,朝最近的村落射去。 他如今修为高绝,纵使光着身子奔行,寻常人也绝难看见他。 潜入村落,寻了院落,换了一身满是补丁的短打,遮掩了皮肉,这才溜出门去,向西十余里便是官道。 早嫌那粗布不爽利的许易,便干起了剪径的营生,以他如今的修为,干起劫道的营生,自然手到擒拿。 不过半个时辰,粗糙农夫便化身赶考书生,青服白马,四方巾罩头,一折纸扇,文雅之气扑面而来,沿着官道逶迤西行。 时将入夏,万物复萌,官道两旁百草丰茂,杂花间树,时有微风掠来,树摇花招,清气扑面,十分宜人。 一场杀伐过后,难得遇此闲适,许易也不打马,放其缓行,蓦地想起夏子陌须弥环中的小册子,心念一动,现在掌间。 翻开扉页,一行行娟秀的淡墨小字映入眼帘,正是那首在国公府所作的《天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再后翻,依旧是他的诗篇。 诗篇过后,便是夏子陌所作的注释,或者说是对诗词的延伸扩展。 毕竟这数首诗词,虽意境深远,却词句简白。 夏美人却付诸笔墨,将一首首诗词,扩展成了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譬如那首《江湖》,则被夏美人渲染成了一个美丽哀怨的江湖故事,甚至生出一对男女主角,腥风血雨中,携手笑傲,倒也多了几分味美。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许易长叹一声,合上册子,收进怀中。 又行片刻,至一岔口,却是一个规模颇大的茅店,三间宽敞的茅屋一次排开,门前的幌子插得老高,粗桌粗凳,一字排开十好几张,两侧的矮棚里,几口足能烹整牛的大锅或煮着骨头,或炖着杂碎,重油重辣,鲜红的辣子铺了半锅。 浓重的香气,甚至催得许易急急打马,赶到近前,径直从马背上,飞腾到了一张空桌边上,拍出一枚金币,高声道,“好酒好肉上!” 出手就是金币,店家知晓撞上了豪客,不敢怠慢,顾不得催促小二,亲自上手。 很快,热腾腾的喧花大包,大盆的牛骨,牛杂,金黄的贴锅,大坛的清酒,堆了满满当当一桌。 许易早饿得狠了,左右开弓,肉包,牛仔,牛骨,如流水一般赶进口中,呼啦啦,如鲸吞水,便是粗大牛骨也直接嚼碎,转眼,慢慢一桌,数十斤的吃食,被他垫进肚来,随即,拍开泥封,拎起酒坛,直接向口中倾倒,片刻,一坛酒水也送进肚来。 上百斤东西入口,青山依旧磊落,面不红,心不跳,小腹都不曾鼓起半分。 半月未食,许易早饿得狠了,昏睡不觉,此刻被这********一激,一头牛都能吞下。 好在当今之世,武者多如牛毛,此辈吃饭,皆如此形状,许易吃相虽然猛恶,并不引人为怪。 开店的不怕大肚汉,身子圆如肉球的胖掌柜,一双眼睛在许易桌上的金币,早扎得生了根,生恐这位吃的少了,待会儿得找出一大堆银两,此刻见他吃完,殷勤上前相问。 “如是再上一席。” 吃,是许易为数不多的爱好,适才鲸吞是满足腹欲,此刻,则需慢品,是为满足口舌之欲。 胖掌柜麻利撤席,换席,待席面重新置好,许易果真不再胡吃海塞,慢慢品味。 不多时,陆续又来了几桌客人,多是提枪拿剑,孔武有力之辈,三三两两,各自霸了桌椅,拍得桌子山响,呵斥店家速速上酒肉。 胖掌柜能在此要冲经营,自是八面玲珑之辈,一片好声奉承,一边斥鸡骂狗一般呵斥小二速速上菜。 许易微微皱眉,到底未动声色,他还指望趁着这帮人闲谈之余,收集些有用信息。 岂料,他不惹事,事来寻他,正安然吃喝间,一个须发浓密的胖大壮汉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捡起桌板上的金币啧啧道,“赤金钱币,啧啧,在这荒野茅店,吃餐饭,竟舍得掏出这宝贝,兄台阔气得很呐。只是兄台怕是为难店家,就他这破店如何破得开金币,也罢,遇到我算你运气,这餐饭我管了,你随便吃便是!”说罢,转身便走。 “呀哈,你这人请我吃饭,怎生拿我钱去,你站住!” 许易起身,急急追来,“我就剩五枚金币了,你拿去一枚,我这沿途如何营生,速速还我,免得我上报衙门,叫你屁股开花。”踉踉跄跄追上胖大壮汉,才伸手来抓,那胖大壮汉轻轻抬臂,许易便倒跌出去,砸在地上,直揉屁股,哀呼不绝。 胖掌柜连忙作揖,四处告罪,又急急来扶许易,实则心中叫起了“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这帮人后来,不知这白面书生根底,可他却是见了此人下马的潇洒,山吃海嚼的爽利,知晓这位定是猛士,此刻却不与胖大壮汉争持,摆明了存了心思。 虽然得窥究竟,胖掌柜却丝毫没想过要往里间搀和,只盼着双方别在此间闹将起来,哪怕搭些酒肉,他也认了。 许易颤微微落在,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更有不怀好意地窃窃私议,许易听得分明,却是要打他那所谓另外四枚金币的主意。 此处到底是要冲,人来人往不绝,有起了心思的,却也不敢公然行事,只在暗中盘算。 不多时,众人的注意力便转到了酒肉场上,吆五喝六,呼喝不绝,随即,许易想要听的,便被兜了出来。 他耐着性子演戏,就是不愿拆了众人的酒场,为的还是听些消息,毕竟苍龙山一战,影响绝对不小。 第四百二十六章 重要消息 然则,这回许易却是没猜对,苍龙山一战的影响岂止是不小,简直就是动静惊天。 此次参战众人修为之高,名声之广,战况之激烈,战局之颠覆性,全面超越了数十年前的蛟龙尸一战。 数十气海境强者陨落,数位凝液境尊者陨落,其中包括威名远播的老牌凝液至尊级强者姜白侯,传说级的天才大越剑王冯西风。 最令人震骇的,还是文家老祖的陨落。 此消息一出,便连当今天子也惊动了,绰朝三日,哀悼不绝。 任何感魂老祖,都是一国之重宝,文家老祖年逾百五十,在大越国中的名气,甚至超过了绝大多数感魂老祖,几是神仙般的人物。 神仙都陨落了,搅起的风云,漫卷山河。 “……无极观真他娘的厉害,随便出来个小辈,就能搅动风云,莫非传闻北地乃是修炼界的菁华所在,竟是真的。” “什么他娘的真不真,无极观这回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传闻几位感魂老祖这回动了真怒,怕要策动各方合力,围剿无极观,啧啧,这可有得热闹瞧了。” “说这些有屁用,咱们还是关心关心那奇妖和疤面道人的下落,啧啧,要是谁能一兜将他二人成擒,必将名动天下,这可是天大机缘啊!” “钱乙,说老子说的没屁用,我看你说的连屁都不值,想那疤面道人何等凶残,除了感魂老祖,谁能擒拿,与其惦记着没用的,还不如想着你钱老二头顶上生莲花,得了那疤面道人的消息,好去通报,就凭这消息,你钱老二后半生的嚼裹都够了!” “草泥马,张四你他妈胡咧咧什么,皮痒痒了直说!” “草,老子早看你他妈不地道,上次的小娘们……” “闭嘴!” 胖大壮汉骤然冷喝,“我看你们都是闲的,扯个闲篇也他妈能吵吵起来,都他娘的别扯没用的,抓紧吃完,吃完好往苍龙山赶是正经。现在七大高门,八大世家满世界抓奇妖,抓道人,和咱们有狗屁关系,就是遇着了,老子也巴不得躲得越野越好,癞蛤蟆上秤盘,也想秤秤斤两不成?人家随便一根指头,就能压死咱们。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在接战之地转转,上山下河,要是摸着件血器,那就是天大的运道!诸位说是与不是。” “铁哥英明!” “要论见识,还得是铁哥,十个咱们也比不得啊!” “…………” 就在众人轰笑声中,一架飞舟从天际划过,上三天的的白云徽标,隔着数十丈,依然醒目。 一架飞舟方过,随即又来一架,却是战宗的徽标,不多时,一连七八架飞舟从眼前划过,竟次第挂着七大高门的标记。 “铁哥,这莫非是七大高门集体出动,围捕无极观道人和奇妖!” “啧啧,七大派好大的手臂,这飞舟飞行一里,便要十金,啧啧,像这般折腾,飞腾一次,怕不是要数万金。” “都是一帮蠢货,七大派都是猪头啊,这般成群结队地搜捕,忘了今年是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了?这分明就是七大派从各地接收下派弟子往苍龙山龙首峰论道选材!” “原来如此,看来今年的神京热闹非凡啊,前有七门论道,后有抡才大典,真是盛世气象啊!” “…………” 众声嘈切,污言秽语间杂其中,许易却收获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暗忖:“七大高门,八大世家果然不曾放弃,今后行事只怕更得小心谨慎,不过当务之急,却是尽快回归神京。” 计较已定,许易长身而起,招呼道,“老板会账。” “好走好走,这顿算我请的!” 胖掌柜始终提心吊胆,巴不得许易早些走,灭了争斗的源头,哪里还敢想着要钱。 许易微微叹息,却也知晓赠给他金币,便是替他招祸,微微点头,大步朝栓马桩行去。 正待从小二手中接过马绳,却听啪的一声脆响,不须转头,许易便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草泥马的,早说了是老子请客,你他娘的说不要钱,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莫非瞧不起老子!” 胖大壮汉怒喝罢,又是一耳光抽过去,胖掌柜翻到在地,立时爬起来,捂了脸连连道歉。 许易却丝毫不曾回头,随即翻身上马。 非是他无情无义,而是深知,贸然插手,带给胖掌柜的只会是更大的灾祸,除非他动杀手,将眼前这帮人屠尽,否则一旦动手,此地位居要冲,难免引人注目。 如此非常之时,他又岂能多引人注意。 许易正待打马,却发现已被人围了,胖大壮汉晃着膀子,慢悠悠度不,“草,都说负心多是读书人,老子看一点不错,他奶奶的,人家老板请你吃喝,你他娘的尥蹶子就走,这算怎么回事,如此忘恩负义,莫非还敢以读书人自居?老子实在看不过去了,奶奶的,人家掌柜的老实,不好意思朝你还人情。” “老子最见不得这忘恩负义的事发生,既然撞上了,便管定了在,这样吧,啥也不说,你再掏四枚金币,给人家老板作补偿,此事便算了了,如若不然,老子可要主持公道了。” 许易险些气乐了,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再憋一口气,伸手入怀,心念一动,扣了四枚金币在手,朝胖大壮汉递来,“遇上你算我倒霉,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胖大壮汉忽的仰天大笑,得意不已,伸手捉住金币,却不撒手,竟想顺手将许易扯将下来。 “人心不足蛇吞象,看来这好人真当不得!” 许易眉目一变,慢悠悠说道,手上稍稍使力,便将胖大壮汉从地上提了起来,霹雳巴拉,一阵暴风骤雨的雷鸣过后,顺手一扔,胖大壮汉跌在地上,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再抬头时,一张脸已肿胀如猪。 惊变骤起,胖掌柜心中一沉,众混混却震惊得失了声。 谁能想到如面团一般好搓弄的书生,摇身一变,竟成了恐怖魔王。 ps:祝bonnie生日快乐,年年十八;祝妖怪生快(貌似过了不过依旧祝福)祝早日找到女票~ 第四百二十七章 玲珑心 “好哇,扮猪吃虎,点爪子扎手,兄弟们操家伙上啊!” 秃头大汉发一声喊,众人齐齐操持兵刃朝许易围来。 许易微微皱眉,扫倒这群土鸡瓦犬,不过举手之劳,弄出大动静,则是他竭力避免的。 就在他犹豫之际,人家先出手了,几人按捺不住,飞蝗石,没羽箭等暗器,破空击来,直奔他面门。 许易心中冷笑,大手一挥,掌中的胖大壮汉立时被他舞得有如风车,成了最佳肉盾,但听噼里啪啦一阵闷响,继而便是哭天抢地的惨呼声。 众人急忙收手,那胖大壮汉周身受创无数,血流不止,一张脸简直成了筛漏。 胖大壮汉强忍住哭号,破开大骂,“入你娘的,一群王八蛋这是恨老子不死啊,草泥马的钱已,张二……啊哟,我的脸……” 胖大壮汉在这群人中,素有积威,一番喝骂,倒也止住了乱局。 就在这时,东边驰道,一队骑士快马而来,从茅店驰过,瞥见此处混乱,也丝毫不加停留,只紧扎了骑队,护佑了中间数名面带愁苦的异服骑士,那些异服骑士,年岁不一,形貌不一,却有一点十分一致,要么是光头,要么留着短短的发茬。 那队骑士的服装,许易再熟悉不过,正是大越通用的地方警备部队服色,除了领头那人为青服外,余者俱是皂衣。 在巡捕司混过,许易自然知晓大越各等级巡捕的实力,显然,这只骑队除了那青衣捕,有些实力外,其余皂衣捕快不过是充数。 可就是这么一对人马,竟能围禁几名强者,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东边又一队骑士快马行来,这队骑士,领头的中年大汉竟身着白色公服,正是许易当年在广安的服色,身后七八名骑士人人身披黑甲,人似虎马如龙,行动如一,彪悍异常。 两队骑士相遇,西边的骑士远远便行起了军礼,朗声道,“启禀长孙主事,西去百里,便有此五人光头,短发,现将请入城中检验。” 白服中年大汉微微点头,却冲几名异服骑士抱拳道,“诸君受委屈了,我代表巡捕司向诸君赔不是了,还请诸君明白,此是刑部和各大势力集体发布的明令,自苍龙山方圆五千里内,所有光头,短发者,皆须入城接受检验,检验合格后,发予号牌,有不从者杀无赦,非是我宁德府一地之规。”说罢,又冲对面的青服骑士道,“诸君远来是客,须得礼数周全!” 相隔虽远,许易却听得分明,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各方势力为搜捕自己,苦心孤诣想出的招数。 的确,对气海境武者而言,通过拉伸骨骼,挤压肌肉,想要扭曲身高,面部,根本不是难事,但想要生发,则是不可能的。 许易当年也只在吞服极品神元丹时,须发快速生长过,即便服用再多的极品回元丹,补气丹,也断然不能快速催生毛发。 各大势力从“无发”这个角度下手,显然是找准了方向,掐住了脉搏。 许易暗暗焦心,他这顶四方巾可遮不了太久,绝难瞒过有心人。 此刻,已势成骑虎,若是强行打翻众人,无异于泄露行踪,若是逗留于此,待白服中年注意力转向此间之时,他定然也无法躲避。 许易万没想到一撮头发,就弄出了天大的难题。 念头急转,很快,目光在被自己擒在手间的胖大壮汉脸上落定,故作被远处动静吸走了注意力,手上劲道渐渐松懈。 果然,胖大壮汉抓住机会,暴起发难,一脚踹在许易胸口,将他从马上踹了下来。 随即,众人一拥而上,将许易按住。 而不远处,有众巡捕在,众人也不敢下辣手,只死死按住许易,叫他动弹不得,静等骑队离开。 岂料,天不随人愿,那白服大汉竟打马缓缓朝此间行来,视线在许易脖颈间扫了一眼,要了十余斤包子,竟转身离去。 白服大汉方去,胖大壮汉松了口气,再不敢耽搁,扯了许易便朝东边山坳急行。 半个时辰后,众人压着许易入了一处老林。 林深幽静,丰茂的阔木叶层层叠叠,隔得阳光都幽冷了,正是天然的杀人埋骨的好去处。 胖大壮汉顶着一张肿脸,率先定住脚,冷哼道,“就这里了,倒是块风水宝地,留给这小王八蛋埋骨,倒是可惜了。来啊,把这小王八蛋给老子捆树上,老子要碎刮了他。” 出道至今,胖大壮汉也不能说不谨慎,从来都是观风看色,惹得起就惹,惹不起的躲得远远的。 今次他和许易对垒,非是冒进,其实也作了番试探,彼时,许易安坐就餐,他一屁股坐过去,看似鲁莽,实则是进行力量侦查。 倘使许易是个狠角色,必定翻脸,叫他滚蛋。 可偏偏许易想着接收些信息,又怕闹大了动静,便没动声色。 下一步,胖大壮汉的胆子就壮了,直接吞了许易一枚金币,此时,若是许易显露身手,抑或翻脸,胖大壮汉绝对不敢继续往前凑乎。 岂料,这回许易又忍了,在胖大壮汉眼中,许易就成了真正的肥羊。 只是没想到肥羊敢单枪匹马走天下,还有些手段,险些阴沟里翻了船。 然则,正因为居然被肥羊弄成如此凄惨模样,胖大壮汉心头的火气,则被撩拨得越发旺盛。 老大受了委屈,火气正不顺,谁敢逆他心意,众人火速将许易在一株歪脖树上捆了。 最后栓完绳子的钱乙忽的“啊呀”一声,“这小子手腕上有东西。”说话,抓住许易手腕,高高举起,一枚墨绿的手环,在阴冷的阳光下,仿佛生出了魔力。 “须弥环!” “天呐,竟然是须弥环!” “肥羊,天大的肥羊!” “…………” 众人好似发了疯,嘶吼不止,唬得林间的小兽,四下乱蹿。 胖大壮汉双目失焦,嘴巴大张,状若痴呆。 无怪这帮人兴奋,他们不过是寻常的乡霸地痞,论修为皆在锻体境,以如今的层级,以神元丹的珍贵,这帮人注定终身气海境无望。 第四百二十八章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须弥环是何等宝贝,若非出自豪门,世家,名门大派,即便是气海境强者,须弥环也是可望而不可即。 胖大壮汉这帮人连一枚金币,都视若珍宝,更何况须弥环这动辄数万金币的宝贝。 眼下众人的情状,就好似八辈子穷鬼,挖出了金山,没把金块生生吞进口中,便算定力不错了。 蹭的一下,笑得尖牙不见眼的钱乙将须弥环从许易手腕上扒了下来,高高地举着,岂料,下一瞬,整张脸便极度扭曲,双目之间布满了惊恐,随即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破开的大洞,盯着眼前那张肿胀却依旧熟悉无比的脸。 “为什么?”钱乙吐出三字,闷头而倒。 “为什么!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抢老子的宝贝!” 胖大壮汉小心地摸着须弥环,好似摸着绝世美女的肌肤。 忽地,场间气氛陡然一冷,胖大壮汉这才发现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一个个熟悉无比的面孔,一瞬间,却变得那般陌生而狰狞。 “你,你们想干什么,放心,我铁某人岂是有好处独吞之人,跟了老子这么久,你们还不知道?” 胖大壮汉声色俱厉地呵斥,希图靠多年积威震慑住众人。 往日,他一作色,众人无不震颤,可今日,他分明发现,众人好似灌了迷药,任他如何吆喝,也唤之不醒。 “老铁,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什么这是你的宝贝?为什么老钱就是摸了下,你就要杀他,你别说老钱想要独吞,他有那个胆么?兄弟们。咱们和老铁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干翻了老铁,我等后半生吃香喝辣,若是让老铁走脱,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杨二,没想到,老子真的没想到,带头挑事的居然是你!兄弟们不要受小人蛊惑,干翻姓杨的,我铁某人保证众兄弟后半生吃香喝辣!“ “老铁,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蛊惑人心,这样吧,你若肯将须弥环交到李蔫吧手中,我杨某人掉头就走,绝不废话。” 胖大壮汉真想怒声道“有何不可”,可真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这枚须弥环,是他蹉跎数十年,唯一的一次机缘,若是把握住了,跨入气海境,走向人生巅峰,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机缘,他又怎交得出。 “兄弟们,孰是孰非,现在已经明摆着了,干~死老铁,共享富贵!” “干~死老铁,共享富贵!” 众声合一,喊声未落,齐扑胖大中年。 这场战斗,结束的很快。 众人皆是锻体境,胖大中年修为最高,乃是锻体巅峰强者,然到底没有许易那种变态的实力,武技更是平平,只一把开山斧颇有章法。 众人合击,扬长避短,各种暗器,明器,一股脑儿地送上,很快,胖大中年便被剁倒在地,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乱刀齐下,瞬间被斩成肉泥。 最后两根断裂的爪子,依旧死死抓住浸血的须弥环。 “啊哈,该死的老铁,须弥环是我们的啦!” 杨二捡起须弥环小心擦干,正待收进怀中,胸腹一凉,一柄刀尖直直透出了他的胸膛,他艰难地转过脸来,竟吐出了和钱乙临死前,一般无二的三字,“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杨二,但因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没有人能容忍他人染指须弥环,言而在耳的“共享富贵”,早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曾经的朋友,转瞬成了最凶残的对手,所有人都拿出最血腥残酷的手段,致对方于死地。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最后活着的秃头大汉死死攥着须弥环,眼中迸出疯狂的光芒,“到底是老子的!” 啪的一声,手上一松,撑着地的长刀跌落在地,粗壮的身体轰然倒地,随即,血呼啦的肠子流了一地,眼中疯狂的光芒渐渐收敛,再没了声息。 许易被手腕粗细的牛皮筋捆在歪脖树上,眼神从初始的淡然,到最后的迷茫,继而,化作无比的严肃。 从始自终,被这帮跳梁小丑冒犯,许易都没生多大气,即便被绑缚此处,也不过是按着他的剧本行进。 只不过,当须弥环出场后,剧本便走向了异端,从波澜不惊走向了动人魂魄。 眼前惨烈的一幕,给了他极大的震动,让他再度想起了炼房之内,苍苍百发倒映着汹汹烈火,发出几如夜枭一般让他永世难忘的狂笑。 许易并没生出讥嘲之心,反倒暗暗自警,宝物动人心,此乃人性使然。 彼时,他于巡捕司内,偷盗铁精,何尝不是私心作祟,利益熏心。 当时得逞,他只有庆幸,只有成功的喜悦,何曾有过反思。 及至此刻,他才真正产生了强烈的震动。 暗暗自警:唯刀百辟,唯心不易,今后万万不可忘却初心,唯利而动。 自警方罢,忽的想起还有正事,许易收敛心神,开始努力的磨蹭,希图将这手臂粗的牛皮筋磨断,奈何无论他怎么使力,牛皮筋也丝毫无损,反倒是他自己挣得满脸通红,喘息不已。 就在这时,他耳畔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渐渐地响动越发清晰,转瞬,一个白服中年,从左边樟林中转了进来,正是先前在茅店外遭遇的孙主事。 “稍安勿躁,孙某来也!” 孙主事白净的面皮,笑得春风满面。 许易长吁了一口气,“好险!”继而,作色道,“孙主事,你怎么回事儿,说好了尾行,怎么现在才到,若非这帮匪类见财起意,我这条命就完了,耽误了大事,你可吃罪不起!” “是是是!” 孙主事一迭声应承,抱拳道,“还不知上差身份!” 原来,彼时许易故意导演被擒,正是为的吸引此人的注意力。 问题来了,前番许易还生怕引起此人注意,导致光头泄露,引发连动效应,怎生又要吸引此人注意力。 不得不说,许易智计高妙,洞悉人心。 但因他深知,绝然没有办法阻止姓孙的向此处投来关注。 与其等着他察觉自己的光头,不如先将此人的注意力引向旁处。 第四百二十九章 辜负苦心 故此,许易故作走神,让胖大壮汉自以为得计,就此落入胖大壮汉掌中。 而彼时,孙主事没注意到此间变故,定然察觉不到他的手脚。 而当他落入胖大壮汉掌中,孙主事朝这边瞧来刹那,许易传音过去,“某乃刑部要员,身负重任,奈何有重伤在身,为霄小所趁,还望你搭救,某必上报刑部,给予嘉奖。此外,某身负重任,不得惊动他人。此辈定然不敢在此间为难与我,必会寻私密所在,稍后你尾行而来,搭救于我。” 说话之际,许易故意压低了脖子,露出一缕银线。 此物亦是公中标配,专赠与不愿将官戒戴于指上的官僚。 当时是,于许易而言是蓄谋已久,于孙主事而言,却是突如其来。 孙主事的全部注意立时被引到许易的脖颈之间,哪里顾得上探查他四方巾下的内容。 甚至,孙主事还借着买包子,特意朝茅店靠近,待坐实后,方才缓缓而去。 打发走了孙主事,许易的最大危机才算解除。 的确,以他如今的手段,屠掉全场也非难事,怕就怕闹大,泄了行藏。 过了孙主事这关,到了私密所在,则可任由他许某人放手施为。 在被胖大壮汉拖进密林深处的这一路上,许易的确想过收拾了这群小喽啰就此脱身,遁到深山老林里,待上三五月,不信老贼们还盯着头发使力。 届时,就是蠢货,也知道三五月人的头发当长起来了。 无疑,这是最安全的办法,无须冒丁点风险。 奈何,许易却决不会选择此法。 一则,为救夏子陌,他不辞而别,前前后后已有半个多月了,不提晏姿,袁青花等人的担心,紫陌轩也顶不住啊。 毕竟,紫陌轩的主营业务,全靠他来供应。再者才借了德隆钱庄的八百万金,经营状况若是持续走低,搞不好对方就逼债上门了。 二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惦记夏子陌的生死。 然玉人芳踪杳杳,他无法探查,但有一点,却是他判断夏子陌生死的标准。 那便是瑞鸭。 倘使夏子陌有恙,瑞鸭定会想办法回到神京报信。 是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在最快的速度赶回神京。 而想要快速回京,最佳的办法,正是入城乘坐空间门。 偏偏各大城池严防死守,他此等形象,想要入内而不受盘查,绝不可能。 故此,他便将主意打到了这位孙主事的身上。 那一道传音,可谓一举两便,既躲避了孙主事的探查,又引来了护身符。 却说,此时孙主事现身,向许易询问身份。 许易道,“此事入城便知,你若有疑,我脖间的官戒可先放于你处,速速将我解开。” “好好好,上差莫急!” 孙主事拾拣起须弥环,快步行到近前,冲许易道,“上差勿怪,我要先查验一下是否是官戒。” 说话之际,探手解开许易的衣领,却不朝玉戒看去,待见许易那满身猩红的血肉,遍布可怖的尚未复原的伤疤,孙主事陡然狂笑起来。 “天赐机缘,天赐机缘,好些年了,孙某想要一枚须弥环,却始终不得。想必上天听见了孙某的祝祷,今日特地送上门了。” 孙主事疯癫的模样,并不比胖大壮汉轻多少。 原来,他早就到了,只不过始终隐在暗处窥视。 起先,他的确是信了许易的话,想要立些功劳,毕竟胖大壮汉等土鸡瓦犬,绝不在他心上,故此,尾行而来。 岂料,方要出手,钱乙扒出了须弥环。 这下,孙主事震惊了,一来,心中贪念狂涌,二来,暗自惊心,生怕中了许易的陷阱。 道理很简单,能佩得起须弥环的,哪里有简单人物,能佩得起须弥环的岂能被这群土鸡瓦犬所擒。 孙主事生怕许易是诱他而来,再来个一网打尽。 就在孙主事惊疑之际,局势有了反转性变化,胖大壮汉等人为了须弥环竟致自相残杀,同归于尽。 事已至此,孙主事依旧未动,他静静地于暗处体察,静观许易到底是何表现。 倘使这位直接挣开了牛皮筋,他则转身就逃。 等待半晌,却见许易磨磨蹭蹭,挣得满脸通红,始终不得脱身。 至此,孙主事提起的心,放下了大半。 然他到底谨慎,现身之后,始终未露张狂,但因他的疑惑始终未消。 为何一个能佩得起须弥环的人,却奈何不得一群土鸡瓦犬。 直到此刻,他故意借机点验许易的须弥环,拨开衣衫,窥见了许易满身恐怖的伤疤,他的疑惑彻底解开。 至此,他确信了许易无力解开牛皮筋,对自己而言,更是砧板上的鱼肉。 相比立功受赏,显然,孙主事更中意这枚须弥环,毕竟刑部可不会大方到拿出一枚须弥环来奖励他孙某人的功劳。 “哎!” 许易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悲凉,剧本永远不能向着他所预设的那般善意的结局前进。 “小子,莫要叹气,也莫怪我,要怪就怪你本事太差,须弥环这等重宝与你佩戴,等若明珠蒙尘,安心去……啊!” 孙主事陡然像见了鬼一般,跳起身来。 原来说话之际,他破开食指,任鲜血滴入须弥环,念头侵入,见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一连串的须弥环堆积一处,好似一座挨一座的金山,挤在了那方寸之间,晃得他头晕眼花。 “你,你,你……” 孙主事不喜反惊,惊恐莫名地盯着许易,吐出了他自己也难以置信的事实,“你就是疤面道人!” 他到底不傻,年轻的光头,密集而可怖的崭新伤疤,再加上如此多的须弥环,种种巧合聚合一处,哪里还是巧合。 一声轻蓬,耳臂粗细的牛皮筋应声而断,许易恢复了自由,看向孙主事的眼神,充满了无奈。 他无意杀人,更无意害谁。 他甚至为搭救孙主事,还煞费苦心。 以许易的感知力,自然早就窥察到孙主事的到来,他对孙主事的谨慎,不立即动手,报以了理解。 ps:人潮内愈文静愈变得不受理睬,大家好,我是想见江南,凡间在冲榜,不太爱单张和章末写东西,但请别遗忘有人在为你默默地码字,求月票~ 第四百五十章 善仁之仁 可当胖大壮汉等人死绝,这位孙主事还不现身,许易就意识到坏了,这位起了歹意。 其实,以他的本事,早早就可以出手,扫平胖大壮汉,拿住孙主事。 而一旦如此,身份必然暴露,暴露的结果,自是杀人灭口。 许易没多少善心,但决然不是杀人狂魔。 故此,他始终肯给孙主事机会,安静地被捆在树上,静等这位的选择。 然则,对方的选择,再度让他复习了一遍人性的残酷,故此,沉重叹息。 噗通,孙主事直挺挺地跪了下来,瞬间,鼻子,眼泪同时涌了出来,堆了满口满脸,“求,求……饶命啊!” 孙主事非是庸手,可疤面道人何等威名,苍龙山一役后,已晋升为大越最瞩目的天才强者。 孙主事区区气海中期修为,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绝生不起动手的念头。 “饶你可以,须得立下血誓,此事入城之后再说!” 许易心中实在说不上痛快,按他的设想,这位孙主事为立大功,自告奋勇地携自己入城,如此才最为隐蔽。 挟持此人,乃是下下策。 可偏偏人心不足,贪心难抑,拐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走到了这步。 “我,我不信!” 孙主事绝望地盯着许易,希望这位再给出强有力的保证。 “你只有相信!” 许易大手一挥,拿住孙主事的大椎穴,轻轻在孙主事丹田上一按,孙主事腹部一阵剧烈的闷响,丹田就此轰塌。 孙主事甚至来不及嚎叫,便昏死过去,许易掰开他嘴巴,喂了几颗丹药,不多时,孙主事悠悠转醒,眉目之间,一片昏暗,心中却莫名一阵轻松,“丹田废了,总会留我条命吧!” 修炼之人,远比常人更畏惧死亡,若非心智坚毅之辈,在鬼门关前,有几个能硬得了膝盖。 许易擒了孙主事,展开身形,快速出了密林,原来的杀斗场,满地腥膻,他也懒得打理,至于众人的腰囊,他更是搜也懒得搜。 不多时,重新上了官道,等待片刻,便有骑队压了几位倒霉鬼,逶迤而来。 孙主事知晓命在掌握,不敢弄险,只得卖力表演,呵斥两名骑士让了坐骑,和许易并驾而行,朝城中行去。 孙主事乃巡捕司主事,地位极高,城防皆在其掌握,有他为前导,骑队无惊无险入了城。 入得城后,孙主事自觉地脱离了队伍,可怜巴巴地摆明了要看许易脸色行事。 “先找讯房,我要去信。” 孙主事又乖觉地引许易到了讯房,待许易通讯完毕,又老老实实听许易吩咐,寻了一间规模颇大的客栈,宿了下来。 方入了天字号上方,孙主事脑后一凉,便软软倒地。 毫无疑义,许易取了他的性命,以这种突然掠夺的方式,夺去孙主事的性命,让其免受恐惧之苦,是许易唯一能替他做的了。 没有散魂珠,许易快速升了个火盆,不多时一股股的阴气从孙主事头顶冒出,还未聚成人形,便被烈火灼散了。 不谈孙某人在密林中对许易动的杀心,单是孙某人知晓了许易的身份,许易也绝不能容他活命。 他还没迂腐到把信任赐给一个有毁丹田之恨的仇家身上。 灭杀了孙主事,许易再度服下两枚极品丹药,安静地盘膝打坐,这一打坐,直到月沉西壁。 一阵微风透窗而入,许易睁开眼来,起身行到八仙桌边,叫过小二换上一壶热茶,两杯茶才分毫,一个眉目粗豪的大汉推门行了进来。 “你干的好事!” 大汉一只脚还未跨入,劈头盖脸来了一句。 “师兄容禀……” “容禀个屁,要不是看周师的面子,老子才不替你担着,这是血海也似的干系!” “我素知师兄重情重义,要不也不会紧要关头谁也不通知,就通知师兄你!” “你……” 粗豪大汉气结。 来人正是陆善仁。 许易去讯房,通知的正是陆善仁。 他很清楚,苍龙山一战,疤面道人的身份,瞒得过天下人,瞒不过陆善仁。 道理很简单,他和陆善仁对战过,陆善仁对他的不败金身的功法很熟悉,对他聚气成圆的本事也同样熟悉,再加上无量之海,光头青年,以及消失于神京之中。 如此多的因素加起来,陆善仁还猜不到那疤面道人是他许易,也就混不到这个禁卫统领的身份了。 既然瞒不过,索性挑明,而唤陆善仁来此处,正是许易为自己的身份再打个掩护,让陆善仁为他备书。 毕竟,无量之海的指示性太强,满天下就那么些人,一个个排除,也难保别人往他身上联想,而他若是和陆善仁一并出现在神京,这种联想无疑会弱上许多。 至于陆善仁会否揭穿,这点是已确定的了。 若是揭穿了,现在就不是满世界搜拿疤面道人了,该是他许某人了。 “师兄息怒,息怒,实不相瞒,我亦是被迫卷入,那奇妖于我有救命之恩,当是时,我若袖手旁观,师兄也定然看我不起吧。” 许易赶忙端起茶杯,朝陆善仁递来。 陆善仁怒视许易,许易只陪笑脸,僵持半晌,陆善仁见他意诚,叹息一声,接了过来,摇头道,“你小子这回可是把天给捅漏了,若是翻出来,整个大越绝无你容身之处。” “有所为,有所不为,知恩不报,枉自为人!” 许易往陆善仁感兴趣的方向扯。 其人能记恩于十数年前的传道恩师,足见其人重情义。 果然,陆善仁一拍桌子,哼道,“要不是看你小子是个尊师重道的,我才懒得管你!” “多谢师兄搭救!” 许易笑着端起酒杯,朝前递去。 陆善仁和他一撞,仰头而尽,指着地上的尸首道,“此人怎么回事?” 许易分说一番后,陆善仁弹出一颗黑色药丸,正中尸身,转瞬,尸身便化作一滩脓水,随即冒起一团幽蓝火焰,瞬间烧干。 “事关重大,露不得丝毫马脚。” 陆善仁郑重其事道。 四百五十一章 凝血丹 说到马脚,陆善仁的心思徒然一凝,正色道,“你小子如今的光头,是个大问题,须发必须蓄起,否则久必遭疑。还有你那招牌的聚气成圆的功法,不败金身,乃至那诡异地近似星移斗转的神功,也必须收敛,总之一句话,今后尽量不动手,倘使动手,在苍龙山使过的招数,皆不得现身。此外,还有你的武道境界,这是最大的难题,一旦气海巅峰的实力被暴出,休想再止住他人联想。” “此外,还有你的气质,身形,眉眼,都需要调整,别看你弄个疤面道人的形象能蒙事,若是再和那些老鬼照面,单凭小小的百变盒,休想逃过他们的法眼………” 许易忽然发现招来陆善仁,真正是招对的,很多他未想到想远的地方,全被陆善仁想到了。 的确,他就是再隐藏,无量之海的指示性实在太强了,一旦功法,修为,和那疤面道人形成了重合,泄露的可能性则无限增大。 再有便是气质,身形,眉眼,彼时在苍龙山,他即便化成了疤面道人的形象,依旧被乌程侯一眼扫破。 相比乌程侯一个,那****可是在太多人眼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单靠百变盒显然不可能应付过去。 “你小子别这么看着我,你以为老子愿意替你操心,我这也是替自己操心,拿去吧。” 说话之际,陆善仁抛过一个墨色的瓶子,“若是忍不住动手,动手之前,先服一粒,此物唤作凝血丹,能压制气血。” 判断武者修为,一是武者击出的攻击,二则是蒸腾的气血。 攻击可以隐藏修为,气血蒸腾,境界自明。 陆善仁的凝血丹,于许易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收下凝血丹,两人又计较许久,查缺补漏,月沉西阁之际,终于议定。 许易道,“事不宜迟,咱们连夜赶回神京。” 陆善仁道,“乘坐空间门的路费你出,奶奶的,五千里,五千金,杀人放火都比不上通运司的那帮家伙们赚钱!”说完,老脸一红。 许易哈哈一笑,“何须师兄点化,江湖上的规矩,小弟懂得。” 说话,一枚须弥环抛进陆善仁手中,正是得自狂狮的那枚。 陆善仁先是面色发窘,继而震惊,他的确有找许易打秋风的意思,谁叫传闻这家伙得了天大好处,他冒此奇险,帮许易遮掩,除了道义上的缘由,自然也有利益上的考量。 利益上,他若袒护了许易,得到的将是一份巨大的人情。 大越各大势力,为何如此重视疤面道人,非得杀之而后快,除了血海深仇外,绝对有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区区气海巅峰之境,就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待其成长,整个大越可还盛得下,和其有过节的各大门派,怕不得有断绝传承之忧。 而对陆善仁而言,若是许易最终成长起来,那他陆某人等若是得了个天大的靠山。 这笔账,是如此好盘算,冒得风险虽大,但利益更大。 此外,这次许易得获颇丰,他若是稍稍点拨一下,未必不能分润分润。 只是陆善仁没想到的是,他要一颗芝麻,许易丢了一个大西瓜。 一个须弥环,先不论里面藏着什么,单是这须弥环本身,已抵得过他陆某人的绝大部分身家了。 “这,这,这……太厚了!” 陆善仁老脸涨红。 许易一拍他肩膀,笑道,“你我兄弟,何须见外!” 陆善仁再不多言。 当下,两人急急朝最近的传送站点奔去,有陆善仁这禁卫统领作后盾,一路畅通无阻。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许易和陆善仁出现在了京郊的传送站外。 此地许易很熟悉,和他一次从广安穿越至此,改变不大,只不过官道两旁的枫林丰茂了不少。 晚风萧瑟,斜月横天,官家的飞舟已然停运,商家的马行依旧灯火通明,瞧见许易和陆善仁从空间站行出,立时有人前来招揽生意。 许易交付了钱钞,二人打马前行,一个时辰后,入了安定门,交付了马匹,二人相视一眼,各自分散。 ………………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斜斜地铺了半个浮屠山顶,玫瑰红的金色抹花坐佛的半张脸。 层层叠叠的棉絮云,成了晚霞最好的布景。 自然这位画师此刻显然用了工笔,没铺成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豪迈,却精雕细琢出了我见青山多妩媚的媚态。 惆怅晚风,掠过竹海,掠过松涛,柔柔地卷起漫天花雨,仙鹤蹁跹,灵鹿奔腾,安坐于青坪上的石桌,边看着满山醉人画卷,边纳着一领青衣,晏姿心中浮起难得的安然。 一声马鸣,晏姿手上一痛,喜上眉梢,急急站起身来,待看清是富态的袁青花驾马而来,高扬的柳眉瞬间蹙了下来,继而平展,快步迎上前去。 “袁大哥,可是来要血器的,我这里又炼了三件,你先拿去吧,若是急着要,纳完这件衣裳,我立时便入炼房开工。” 说话之际,晏姿念头一动,三枚小型的血器,现在了石桌上。 这半月时光,许易不辞而别,然则紫陌轩却要维持。 晏姿便义无反顾承担起了最繁重的炼器重担,许易虽然带走了铁精,然炼房内的原材却甚是丰足。 晏姿天份颇佳,虽尚不能锻炼出中品血器,下品乃至下品中的上品,亦多有产出。 这十余日,****不绝,皆是晏姿在维持着紫陌轩的供应。 每日除了将晚之时,就食之后,静坐青坪,纳着新衫,晏姿所有的心力都放在炼器之上。 短短十余日,清减了不少,健美动人的身姿,变得苗条而纤弱,艳丽的容颜也越发清秀了。 “不,不,不是来取血器的,小晏,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血器的事,真的不急,你袁大哥如今好歹也是一号人物,紫陌轩的场面,暂时还是能撑住的。” 袁青花望着晏姿渐渐宽大的绿衫,心中暗暗叹息,他便是再蠢,也看出来了晏姿的心思,在自家东主身上。 他却毫不气馁,但因他知晓自家东主和那位夏小姐,怕是已情投意合,小晏的满腔热情,注定要付诸东流。 第四百三十二章 难以为继 知道是一回事,袁青花并没采取过什么行动,他更愿意等待,等待晏姿仰望高山仰得累了,能低下头来发现曲水之美。 “那袁大哥这回来,有什么事么?” 晏姿略略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她着实累着了,都是靠丹药强撑着,奈何她没有许易那般强横的灵魂力,早就撑得阴魂发虚,近来时时目眩神迷,强靠一口气撑着。 袁青花看得心疼,脱口道,“近来神京商会有个联谊会,咱们紫陌轩也接到了邀请,奈何我近来要主持店内俗务,实在脱不开身,便想请小晏你代为走一遭。” 他到此来,正是担心晏姿身体,本想邀她入城小住,但见她骨瘦形销,眸间依旧透出的坚毅,知晓若不拿个由头,晏姿定然不肯下山。 晏姿局促道,“我哪行,还是让沈掌柜他们去吧。” 袁青花道,“老沈他们打理店务虽是一把好手,但到底不是咱东主的贴心人,此事非你我不可。另外这个联谊会层次相当高,且相当重要,神京之内各大叫的出名号的店面皆有人参加,非但如此,神京之内的这些豪门大户,也多会到场,听说皇室之内,也会有人出席。总之,这次联谊会是咱们紫陌轩扩大在京影响力的大好时机,若是错过了,损失定然极大。” “既是如此,我去就是,就怕应对不好,出了纰漏。” 听说对紫陌轩影响极大,想到紫陌轩是公子的心血,晏姿岂有不应之礼。 袁青花笑道,“无妨,就是吃吃水果,品品果汁,点心,和人闲聊就行。” “联谊会什么时候开始?” “明日正午。” “那我明早去紫陌轩吧,抓紧把这件新衣纳完,时间够的话,再锻炼一件血器。” “不成不成,联谊会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又关系重大,咱们怎能不上心,倘使你今日熬夜,弄得疲惫不堪,明日哪有精神见人,况且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小晏你也不能简朴亮相,总要拾掇拾掇。” 袁青花想尽办法,想将晏姿从繁重的工作中拖出来。 “那行,我收拾收拾,咱们就走。” 这一收拾又是半个多时辰,晏姿先入了炼房,将里外整理了一遍,又进了厨房,拾掇了不少菜品。 袁青花发问,晏姿道,“保不齐公子今日就回来了,捅开灶火下锅,便有热饭吃了。” 袁青花满脸默然,心中却甚是震动,“东主啊东主,此等女子,怎堪辜负。” 收拾停当,晏姿唤来天马,与袁青花一道下山去了。 二人方去不过一个时辰,许易乘马跃上青坪。 外面风波滔天,紫陌轩人多眼杂,为保完全,许易自然选择先回此间来。 感知放出,不见晏姿踪影,洞府内,他的衣服,被褥,尽皆收拾得整整齐齐,底下的两间炼房也清扫得干净,转出洞府,入得厨房,却见拾掇好的菜品,摆了一长条,显是为他准备。 远行归来,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心中温暖。 赶了半夜的路,许易腹中早就生饥,捅开灶火,就着满目琳琅的菜品,直接一锅烩了。 吃饱喝足,直入炼房,盘膝坐定,默默调息一番,真气四处游走,肌肉微微颤动,细细感应一番,周身皆纳入掌控。 沉重的伤势,终于在不惜成本的极品丹药的数次催持下,尽复旧观。 伤势无碍,许易便开始清点苍龙山之战所得。 按对战前后顺序,他计收获了妖无悔,文瘦鹤,乌程侯,鹿老,鹤老,冯西风,姜白侯,姜南浔,妖月散人,秦老,狂狮,风爷,张主座,以及文家老祖的须弥环。 再算上手臂之上夏子陌遗留的这枚墨绿色须弥环,减去赠与陆善仁的那枚得自狂狮的须弥环,以及自有的须弥环。 此刻,许易掌中的须弥环,计有一十五枚。 但因这些须弥环多有禁制,目前为止,他只能侵入夏子陌的,以及借助夏子陌五行阵旗勉强扫开的鹿老与鹤老的须弥环。 除了夏子陌的须弥环,仔细查验过一番,鹿鹤二老的须弥环,他只一扫而过。 此刻细细点验,除了被他服用的十余枚极品丹药,两枚须弥环中也就存了数万金币,一些寻常丹药,外加两把血器。 其余须弥环,眼下可望不可即,许易也就收了探宝的心思,更无心修炼,返回洞府最上层,拆开被褥,兜头便倒,转瞬入睡。 只是这一觉,十分不妙,梦里夏子陌的身影时时闪现,生离死别一次次上演,一梦成魇,直睡到次日日出东山,许易才浑浑噩噩睁开眼来。 修为如他,灵魂强度惊人,本来只需抱守一元,绝对不会妖梦入怀。 偏生许易心中挂碍太深,几成执念,不知觉中,他在这张情网中却是越陷越深。 出得洞府,草草洗刷一把,唤来飞马,直下山来,半个时辰后,斗笠遮面的许易,跨入了紫陌轩的大门。 和他想象的不同,原以为缺了自己的供货,紫陌轩的生意该当一落千丈,岂料,大厅之内,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正张望间,臂上一紧,偏转头来,却是罗掌柜的苍苍白头。 许易正待招呼,罗掌柜一张老脸皱成了紧急集合,拖着许易便朝柜台一侧的掌柜房行去。 封上门板,开启了隔音法阵,便见罗掌柜急赤白脸道,“我的活祖宗诶,你可算是现身了,再不现身,咱们这紫陌轩的招牌可就要被摘了,我是服了,当了这么些年的坐台掌柜,可从没见过像您这般不操心的……” 罗掌柜数落不停,似乎积累了满腹怨气,许易也不扰他,待他说完,便听明白个大概。 他离开的这些天,紫陌轩的主营的血器渐渐难以为继,全靠朝外高价收购血器,平价甚至亏本甩卖,勉强支撑着门面。 不知怎的,此事走漏了风声,泄露了出去,德隆钱庄的人便如苍蝇一般,盯住不放了。 ****派人入店观察,今日,到来后,直接开门索要紫陌轩的账本,质问紫陌轩到底有没有偿债能力。 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走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逼债 “怎么是老沈在支应,老袁呢,小晏呢。” 许易大奇。 罗掌柜按捺住性子道,“今天正午有场规格颇高的联谊会,晏姑娘出席,袁掌柜担心晏姑娘少经验,便带出去买些体面的衣衫,首饰,顺便教授一下基本礼节。” “联谊会?不错,小晏是该出去见见市面。” 见了炼房中所剩不多的原材,许易已知晓自己离去这半月,晏姿肯定没闲着。 久劳伤神,他甚是担心晏姿的身体,此刻听闻晏姿参加联谊会,虽不知内情,却极为晏姿高兴。 “东主,您还有心思关心这个,老沈那边怕是已急得火烧眉毛了。” 罗掌柜急得脸都白了,他在此间干得极为得意,可谓名利双收,渐也生出了主人翁精神,若非眼前这位是东主,他真能扯过许易的耳朵,怒声嘶吼。 许易见罗掌柜面色不善,拍拍他肩膀道,“放心,我出去这些时日,就是找钱去了,走,去见见讨债鬼。” 一听此话,罗掌柜心中见底,急急引着许易朝左侧的走廊行去,推开门来,正是一间贵宾室,一领宝蓝团扇衬得宛若元宝的沈掌柜正苦口婆心地向一位黑服老者劝说着什么。 “东主!” 沈掌柜惊声叫出,满脸喜色。 一如罗掌柜,许易虽带着斗笠,依旧被他一眼认出。 “既是正主来了,那再好不过。” 黑服老者冲许易抱拳道,“鄙人宗二,添为德隆钱庄借贷司副主事,许先生有礼,相信我到此何为,许先生一定知晓了,还请先生恕在下冒昧。” 对沈掌柜,罗掌柜之流,宗二自然可以咄咄相逼,但对上眼前这位,他却必须礼让,不提这位的身份,单是曾为大掌柜撰写的那副让德隆钱庄增色不少的楹联,宗二就必须讲足礼数。 许易抱拳,“宗先生有礼。宗先生此来,所为何事,许某确已知晓,只是许某尚不明白,距离一年的借贷期,才过去十余天,不知贵钱庄何以近日频频上门索债。” 宗二连连摆手,“许先生误会了,非是索债,而是查验经营状况,许先生应该看过借贷字据,上面规定了,鄙庄有对贵店的经营状况知情权,且鄙庄有权在贵店经营不善的前提下,享有贵店的优先受益权。” “确有此条件,但许某不知宗先生凭什么判定鄙店的经营出现了问题呢。” 当时订立字据,许易曾详细看过,确有此项,在他看来,紫陌轩有铁精这个作弊器,经营怎么可能出问题,故此条虽然苛刻,仍旧被他接受,不曾想,却出了而今的意外。 宗二道,“近来紫陌轩出售的血器,有七成是从外间采购而来,而采购之费却不上账,不知许先生如何解释。” 许易自德隆钱庄贷了八百万金,德隆钱庄自不可能坐视不理,相信许易这位无量之海并诗仙词圣的价值是一回事,谨慎投资当又是另一回事。 故此,紫陌轩的经营情况,一直处在德隆钱庄的严密监视之中。 袁青花为保住紫陌轩的招牌,不惜亏本经营,自外高价购入血器,低价售出,原以为做的隐秘,却落入了德隆钱庄的眼中。 许易面不改色道,“此来鄙店自有的经营之法,正是为维持热度,以期真正的精品卖出好价钱,至于不上账,就是怕贵庄知晓,惹来麻烦,岂料,还是叫贵庄侦知了,既是如此,还请贵庄严守秘密。” 既知晓了状况,许易又岂会不想好对策,这番措辞直噎得宗二大翻白眼,还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 宗二心中冷笑,冷声道,“倒是鄙庄多事了。” “哪里哪里,贵庄也是按规矩办事,何错之有。来来,咱们坐下说。” 当下,许某人先自在一****凳上坐了。 宗二纹丝不动,“且算作贵店的经营之术,然不知今次的联谊会,神京商盟总会要求各家都进献价值至少十万金以上的稀世珍宝参加交流,各方皆有进献,为何独独紫陌轩无有动静,听说贵店掌店袁大掌柜和商盟总会沟通,似乎有缴纳罚金之议。偌大个紫陌轩,连价值十万金的宝物也拿不出来,某实不知前途何在,如此局面,莫非还要鄙庄作睁眼瞎子么?” 紫陌轩从外收购血器,于内贩售,只是引起了德隆钱庄的密切关注,真正让德隆钱庄下定决心驻店查验,逼债的,还是因为紫陌轩连商盟总会的联谊会所需的宝物都无法拿出。 至此,任谁也得以为紫陌轩爆发了绝大的经营危机。 正因如此,德隆钱庄高层才会冒着和许易这颗冉冉新星交恶的风险,派人进驻。 许易道,“宗先生何必着急,正如你也说了偌大个紫陌轩,既是偌大的紫陌轩,又怎会连区区十万金的宝物都拿不出。适才许某说了,这段时日许某正在商谈一桩大买卖,不曾履足紫陌轩,对所谓联谊会,一无所知。宗先生也知晓袁掌柜只是给我掌事,并不能完全当家做主,故此,鄙店价值连城的宝贝,皆在许某掌握,一时间,袁掌柜交付不出,又有何怪?” “都言许先生诗词双绝,依宗某看来,许先生的舌辩滔滔,亦是一绝,嘿嘿,宗某佩服。” 宗二万没想到这紫陌轩的东主竟是如此的巧舌如簧,然他只相信自己看见的,“许先生的话,宗某自是信得过的,那就请许先生让宗某一开眼界吧。” “如此,宗先生瞧好了!” 许易心念一动,五枚须弥环落在了许易身前的八仙桌上。 宗二惊呆了,怔怔半晌,挨个儿拿起来,抚摸一遍,须弥环上蕴含的空间之力,在掌间释放着其妙的力量。 “五枚须弥环皆是真的,但从空间之力看,无一是凡品。” 宗二很快便做出了判断,心中惊惧更甚。 须弥环,即便在神京之内,也是难得的宝物,或者可以这样说,因为神京之内,修炼者的集中,须弥环的价值越发凸显。 第四百三十四章 破戒 这五枚品相不俗的须弥环,随便一枚,便足以卖出十万金。 而关键不在须弥环的价值本身,而在紫陌轩到底是如何同时拥有这许多品相颇佳的须弥环的,莫非其另有秘密交易渠道。 宗二并没有往苍龙山之战联想,道理很简单,须弥环倘使抛弃其价值和功能属性本身,单按生产来源算,实则和锅碗瓢盆差不多,皆非自产,而是量产而来。 既是量产,从外观而言,几乎不可能察觉到个性,无有个性,自然没有特别的指示意义。 是以,许易得来的须弥环,或许颜色各异,除此外,再无分别。 而市面上须弥环的颜色,不过这有限几类,任谁也不可能从外观上,就辨别出原须弥环的主人是谁。 正因如此,许易并不担心须弥环流通到市面上,会引发怀疑。 当然,他不会蠢到一次放出所有的须弥环,这是引火烧身。 五枚须弥环,彻底砸晕了宗二,至此,他对紫陌轩实力的怀疑,完全打消。 说来,五枚须弥环,换算金币,也难有百万之巨,距离紫陌轩的贷款金额,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须弥环非是他物,乃是最最紧要的俏货,神京之内的店面,能同时拥有五枚的,绝对不超过一巴掌之数。 紫陌轩能亮出五枚,足以证明实力不俗。 宗二心满意足地去了,沈、罗两掌柜长长舒一口气,这来之不易的饭碗总算是保住了。 “东主,当务之急是赶紧送一枚须弥环上会交流,否则咱们紫陌轩今后可就成了笑话。” 沈掌柜催促道。 罗掌柜一拍额头,“糟糕,就剩半天了,东主耽搁不得。” “时间这么紧?” 许易眉头微皱,“如此看来,得分头行动了,老沈,给我拣一间僻静的屋子,老罗速速吩咐人下去,到各大商铺收集五行阵旗,有极品五行阵旗最好,若是没有,寻常五行阵旗收个二三十套来。” “要这许多作甚?”沈掌柜奇道。 罗掌柜一颗苍头猛地一梗,“老沈啊老沈,这都火烧眉毛了,扯这个蛋作甚,听东主安排吧。” 两人不知许易葫芦里卖什么药,却知生死存亡,耽搁不得,火速分散,半柱香后,两人在地下密库,寻到了许易。 “东主,跑了二十家店,极品五行阵旗,实在难寻,仓促之间,实在难得,寻常五行阵旗,我和老沈一连收了三十余套,您看可堪用?” 沈掌柜边说边喘,华丽的宝蓝团扇完全浸透,紧紧的贴在圆滚滚的身子上,甚是滑稽。 “且试试,你们自去,稍后我自出来,定然误不了大事。” 许易挥手,二人告退。 密室封闭,许易盘膝坐定,沉心宁神,念头一动,一枚亮银色的须弥环现在掌中,正是得自文家老祖的那枚。 他今次至紫陌轩,一大半便为破开这枚须弥环。 念头一动,五行阵旗,凌空布展,一道暗弱蓝光攸然在空中织成光网,朝亮银须弥环罩去。 许易大手一握,光网顿时一收,亮银须弥环闪过一道青光,青光一现,暗弱蓝光砰的崩散,五枚阵旗凌空炸碎。 许易并不气馁,再度聚齐五行阵旗,勾结光网,朝须弥环罩来。 之所以嘱咐在没有极品阵旗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收集寻常五行阵旗,许易便是存了草绳锯木,希图由量变引发质变。 岂料,一连六套阵旗破碎,亮银须弥环中的蓝光并无丝毫黯淡。 许易眉头紧皱,嘴角微翘,忽地,重重一掌拍在腿上,两套五行阵旗同时洒出,灵魂力催动,两套十枚阵旗竟同时凌空而起。 许易大喜,再度祭出一套,不多时,这一套阵旗,也飞了起来。 四套,五套,六套! 整整六套,三十枚小旗,几乎将整个密室铺满。 而六套阵旗,也是许易灵魂承受的极限。 若是此一幕,为懂行之人所见,必定惊掉下巴。 常人催动一枚五行阵旗,便已筋疲力竭,焉有能同时操纵三十枚五行阵旗的,便是感魂期老祖怕也没个实力。 然则,许易阴魂受雷霆之力,阴魂虽有缺失,但极是凝实。 而想要以阴魂操控五行阵旗,靠的正是阴魂力量的坚韧。 却说三十枚阵旗密密麻麻排满了大半个房间,许易大手猛地一握,六道青光同时朝亮银须弥环扑去。 银亮须弥环上的蓝光猛地一亮,竟和六道青光交织一处,拉扯了起来。 砰的一声,终究是蓝光力大,六道青光轰然崩散,半空中散落一片布雨。 许易不忧反喜,六套阵旗虽未建功,但至少证明了他的思路是正确的,以血滴在银亮须弥环上,但见须弥环上的蓝光黯淡了不少。 又是六套五行阵旗腾起,照例是蓝,青两道光圈交战,同样是青光崩散,阵旗破碎。 蓝光越发削弱了,以许易灵魂至强,也不由得灵台生出阵阵发虚。 强咬了牙关,祭起最后六套阵旗,青光到处,黯淡的蓝光轰然崩散,一道蓝色光网被从银亮须弥环中扯了出来。 破开食指,一滴鲜血滴入,念头如利剑穿缟素,一鼓而入。 念头一动,那枚熟悉至极的须弥环再度圈在许易的手腕。 念头再侵入自己的须弥环,那套珍贵的极品五行阵旗腾空而起,大网到处,随着许易大手拿捏,其余所有须弥环上的禁制,就此破碎。 挨个儿滴血后,许易的念头成功地侵入了一个又一个的空间。 “发了,发了……” 半盏茶的功夫内,许易脑海深处就剩了这一个声音。 几乎要咬住舌尖,许易才能按捺下心中的激动。 的确,许易发了,其实不用细想,也能得出这个答案。 毕竟,许易这回“收集”须弥环的对象实在是太高端了,不是一派巨擘,就是家族主座,天才英杰,家族传人,此辈修为既高,身份又重,他们的财富合集,自然是笔烧脑的数字。 更不提还有位传说级的感魂老祖。 总之这一网,许易盆满钵满。 第四百三十五章 故人来 强压着兴奋,许易开始躁动而艰难的汇总工作。 一炷香后,他的汇总工作终于结束。 所得金票总计三百二十万余金,其中贡献大头的,便是姜白侯,此人简直就是个移动的金库,从他身上就搜出了近百万金。 其余众人,多则数十万金,少则十余万金,就没一个穷人。 极品法衣六十三套,这种在寻常武者可望不可及的宝贝,在凝液境就成了烂白菜,道理很简单,就算是极品法衣,也极难防住凝液境修士的一击,往往须得数套合一,才有奇效,故此,凡凝液境预备极品法衣的,无不是批量储藏。 极品丹药,一百四十三枚,说多极多,许某人却不觉多,这个数量,不过堪堪弥补了他在苍龙山一役的消耗。 苍龙山一役,他受伤如麻,服用的丹药也自如麻,加上给夏子陌疗伤的,依旧自己修炼,尤其是在巨瀑中修炼不败金身第四转,巨瀑的伟力几乎让他每隔数息就得服用丹药,丹药如水般流了出去。 许易心痛不已,此刻失而复得,他自心满意足,极品丹药,于他而言,既能保命又能修炼,比什么宝贝都精贵,此刻,他囊中依旧存储了五百一十余枚。 血器十四柄,不算夏子陌的亮银梭,余者最差的也是中品血器,其中更有三柄上品血器,和大量的中上品血器。 血器再珍,许易也瞧不上眼,在他眼中,这能晃瞎无数武者之眼的血器,也就是一堆金币。 除此外,也就剩了数百颗寻常丹药,以及一些炼器原材,虽多数看不出明目,许易却知晓,这些玩意能被凝液境强者搜藏,绝非凡品。 而其中,要属自文家老祖须弥环中,收获的一匣黑色灵土,以及冯西风须弥环中搜出的三片指甲盖大小,非金非铁,纯白如玉的金属小片,最让他珍视。 但因除此物件,以及一些极品丹药,这两位须弥环中,就没别的物什,足见其珍贵。 当然,文家老祖的那把赤剑,许易也视若重宝,毕竟,当时此物御空飞来,刺杀自己的无上神威,他至今难以忘怀。 只是这把赤剑掌握在他手中,翻来覆去,看不出明目,取来货架上的血器,却是一敲就碎,如敲玻璃。 说来,许易还不知道这柄法器已被自己毁了,单看其收拾血器的麻利,便也作了至宝储藏。 抛却上述种种,还有六七本得来的小册子,草草翻开了一下,许易如获至宝,这六七本小册,虽不是什么玄功功法,却俱是修炼心得。 有了阴极经,许易缺的已非功法,而正是修炼的经验、体悟,然这些,除非有师门长辈相传,就得靠自己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感悟。 许易无有师门长辈,独有周夫子赐教,然修行到了气海巅峰,半只脚已经跨入了凝液境,周夫子的经验只到气海境,今后怕也难以指教。 如此,这七本小册,便显得至关重要。 盘点完毕,许易再度作了归类,除了夏子陌墨绿须弥环保持不动,甚至消耗的极品丹药,五行阵旗,他都如数补充。 满地宝物,被他重新归类。 文家老祖的须弥环被他作了主环,这个足有一间屋子大小的须弥环,实在没法让他不动心。 当下,铁精,哭丧棒,极品阵旗,阴尸,血色阵旗,无名红色卡片,阴极珠,听涛双剑,以及若干常物,尽皆被他挪入文家老祖的须弥环中。 除此外,还有五百余颗极品丹药,七本小册,一匣灵土,三枚指甲盖,一把赤色小剑。 以上便是他的主流财产,伴随着他征战天下。 剩下的极品法衣,血器,乃是须弥环本身,皆再难入他法眼,统统收束进冯西风的须弥环中,会同夏子陌的须弥环,一并装进主环之中。 收束停当,许易这才朝门外行去,才推开门,便见沈,罗两位掌柜急得如热锅蚂蚁,团团乱转。 见许易出来,二人一左一右一把攥住许易,齐声喝问,“我的祖宗诶,可是妥当了?” “妥当了妥当了,急什么,太阳才到哪儿,得,你让那边来人取货吧。” 许先生不紧不慢地道。 罗掌柜急得直跺脚,这位的谱也太大了,“取什么货啊,咱给送去不就得了。” 许易心中一动,“如此也好!”当下掏出一枚须弥环,道“此须弥环有近五方的空间,价值绝不在十万金之下,您二位谁去相送。” 罗,沈二人方伸出手来,同时在半空中凝住了。 “还是让老罗(沈)送吧。” 二人同时开口。 重宝在前,人心易动,许易早考虑到了其中的深浅,故意隐去不说,专试这二位的心性。 岂料,这二位皆是老成之人,转瞬回过味儿来。 就在这时,一道响亮声音传来,“东主啊,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一道圆滚滚的身影,矫若野猪一般冲撞而来,不是袁青花又是谁。 不待袁青花滔滔不绝,罗掌柜先劈头盖脸地将情况交代了,袁青花道,“此事自由我来办,不是信不过你老沈和老罗,而是怕信任太重,压到你二位,别怪我老袁说话直白,您二位啊,别的不差,就差时日。” 袁青花果真是历练出来了,此话也只有他说最合适,既不伤谁面皮,又把问题讲开了。 罗,沈二人心中皆甚是熨帖,自问和袁青花相比,差的还就是时间,若是自己早遇到东主,也不至于让袁某人处处拔了头筹。 袁青花接了须弥环便行,许易急问晏姿状况,袁青花道,时间差不多了,嘉宾提前入场,我已派人送小晏先去了。 许易点点头,也不再意,吩咐罗,沈自去,正待入地下密室,研习那几篇小册,一道声音传入耳来,“许先生让我好找。” 许易一惊,送目瞧去,却见一位斗笠人缓步而来。 一目扫过,许易调头朝内庭行去,那人紧随其后。 不多时,许易引着那人进了后院厢房,沉声道,“李兄有事,着人传讯与我便可,怎生敢亲自登门。” 第四百三十六章 交易 来人正是顶着朱二公子皮囊的李修罗。 于国公府,许易和朱二公子的矛盾不是秘密,此刻朱二公子来找他许某人,难免惹有心人怀疑。 再者,朱大公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国公府怕是正在穷追不舍,此时,他二人在此人多眼杂之地碰面,无论如何算不得明智。 李修罗道,“非是急事,李某也不会如此唐突。许兄放心,李某再是蠢笨,还不至于被人盯梢而不觉。” 许易捡了临窗的椅子坐了,拾起茶壶,顺手分了两杯茶水,淡然道,“李兄莫非也为苍龙山之战而来。” 当今之世,他许某人是疤面道人的身份,独独瞒不过一人一鬼。 人是陆善仁,鬼则是李修罗。 许易得知夏子陌的消息,还是李修罗告知的,随后苍龙山出现了疤面道人,不见了许易,巧合的是这疤面道人是无量之海,还遭遇了奇妖的救护。 只要李修罗稍有心智,就能猜到疤面道人是谁。 对此,许易心知肚明,但他和李修罗有点不打不相识的意思,并不担心李修罗会泄密。 此刻,李修罗匆匆寻来,许易甚是好奇。 岂料他话音方落,李修罗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惊得许易慌忙起身。 “李兄,你这是作甚!” 许易赶忙扶住他。 岂料李修罗运功双臂,竟硬生生叩头于地,恭恭谨谨磕了三个响头。 许易莫名其妙,“李兄有何事,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李修罗这才起身,神情激动,“许兄恐怕还不知晓,你于李某有滔天之恩,此生真真无以为报……”随即,道出一番因果来。 许易恍然大悟,原来李修罗的生死仇家,正是那文家老祖。 当年李修罗妻子正是被还是少爷的文家老祖奸杀,李修罗死不瞑目,阴魂不散,一百多年苦修,才有如今成就。 奈何文家老祖机缘更妙,竟成就了感魂大能,李修罗报仇依旧无望,这才投靠了鬼主。 岂料,苍龙山一役,文家老祖丧在许易的小焰阵中。 闻此消息,李修罗涕泪如雨,百年血仇,一朝得报,激动之下,险些连人形也不能维持。 今日寻到许易,自要大礼参拜,一诉衷肠。 “原来如此,岂料老贼如此奸邪,实乃恶贯满盈……” 许易口上宽慰,心中却在揣测李修罗来此的真实目的。 致谢,绝对是诚心诚意,高傲如鬼王岂会轻易对人叩首。 然,致谢又何须如此仓促,李修罗定然是守卫在左近,不然,岂能恰好知晓自己今日回归紫陌轩,看来今日到此,必有深意。 李修罗没让许易久等,很快,就道出了真实目的,“李某来此,实受鬼主之托,有桩买卖要和许兄商谈。” “愿闻其详!”许易甚是干脆。 他信得过李修罗,若是离谱之事,此人定不会开口。 果然,李修罗诚恳以告,“相信许兄已知晓鬼主和乌程侯之间,互有合作,怕是正疑惑到底合谋何事,今日李某可以据实以告,正为苍龙山之大越王廷之祖陵。” “什么!” 许易惊得站起身来,他的确思考过乌程侯和李修罗身后那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却没想到乌程侯竟是如此疯狂,身为大越贵戚,竟敢打大越王廷祖陵的主意,说大逆不道都是轻的。 李修罗道,“大越祖陵乃历代大越天子之陵寝,自建元至今,已安葬八位天子,其中重宝无数,甚至许兄正在修行的不败金身最后三层,相传便藏于大越祖陵之中。” 许易微微笑道,“李兄何必诱我,直言你身后那位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开出何种条件。” 李修罗俊脸一红,“许兄误会了,李某绝未存歹意,只是提醒许兄别坐失良机。实不相瞒,鬼主和乌程侯合作,也不过是看重乌程侯的身份,希望乌程侯能购得拍卖牌照,从而赚得巨资,购入大量天雷珠,借助天雷珠的剧烈爆炸,轰开祖陵的禁制。” “不料乌程侯和许兄起了龃龉,从鬼主处借走了毒液,想要暗算许兄,因为鬼主密切关注,李某想要报信也来不及,想来许兄手段过人,定不会中招,不料又生出这许多变故。” “及至今日,群雄并集于苍龙山,许易大展神威,其时,我与鬼主也于暗中观战。许兄神威,连鬼主也大为心折,待得许兄阵斩乌程侯,鬼主便知与乌程侯的计较,就此告吹。” “为怕鬼主迁怒许兄,李某便谏言未尝不能转和许兄你合作。当然,我谏言鬼主之际,曾说过以知晓疤面道人身份相要挟,料来许兄不会不应,鬼主这才同意。” “不过许兄放心,李某断然不肯坑害许兄,今次鬼主许下的条件,也极为丰厚,毕竟许兄之才非乌程侯可比,鬼主亦不敢轻侮。前因后果便是如此,还请许兄定夺。” 李修罗对许易感激涕零,一番前因后果道出,没有半点隐瞒,便连许多阴暗面,也坦荡地摆露于外。 许易甚是感动,“不知鬼主需要多少天雷珠,就冲李兄的面子,许某尽力而为便是。” 李修罗深深一躬,“多谢许兄,不过鬼主已不执著于天雷珠了,鬼主计算过,要想破开禁制,即便是从最薄弱的地方下手,也得三百余颗,聚合起来,实在是个恐怖的数字,别说财力不济,就是财力充足,市面一时间也难凑齐三百余颗。” “那要何物?”许易眉头微皱。 李修罗俊脸微红,“不瞒许兄,鬼主所要之物,就在今次的联谊会上,一套名唤千机阵的阵旗和阵诀。据鬼主研究,此物似乎能攻破皇陵封禁最薄弱处,相比天雷珠的地动山摇,千机阵破阵无疑要隐蔽许多。” “此物作价几何?”许易直指关键。 李修罗脸色愈红,“不知,只探听得起拍价三十万金,此阵乃破界阵中的上品,通常上品破界阵皆值五十万金以上,但既然上了联谊会这个品台,想来价格还将走高。”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件东西,两个消息 许易点点头,“如此还在我承受范围之内,不知鬼主许给许某何等条件。” 李修罗长舒一口气,这番合作,可谓是他全力运作而成,究其关键,他不愿许易和鬼主因为乌程侯,最终走向对立。 许易既然应下,那合作便成功了,因为他自信鬼主开出的条件,绝对不比要求的多,对许易而言,可谓件件重要。 “鬼主赠给许兄一件东西,两个消息。” 说话,李修罗递来一粒丹药,状若梧子,色近艳红,“此为敛神丹,鬼主知晓许兄现在最为头疼之事,当为如何遮掩身份,显然,靠百变盒之类,对许兄的帮助有限,毕竟形神气质,极难掩盖。此枚敛神丹,乃鬼主精炼而成,耗费绝大心力,和价值十万金的灵药。服用之后,许兄便神华内藏,气质顿改,绝对不会再有人将许兄和那疤面道人联系在一处。且此药市面上决计没有,非鬼主那个层级的大能不能练就,毕竟此神药不单考验丹术,还考验魂术,普天之下,舍鬼主其谁?” 许易不管李修罗如何吹嘘鬼主,这枚敛神丹若真有李修罗所说之功效,可算忙了许易的大忙。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藏匿身份,单靠形貌上的改变,绝难瞒过那帮老鬼,岂料正想打瞌睡,李修罗便送来了枕头。 当下,他接过丹药,正要吞服,李修罗伸手拦阻,“许兄就这么信得过李某?” “这世上,总还有信义,总还有些可信之人,不然岂非太过无趣。” 说罢,许易将丹丸送入口中,不多时,腹中传来阵阵轰鸣,如雷如鼓,在李修罗的吩咐下,许易不断搬运气血行走全身,全身越来越热,轰的一下,口中喷出一股浊气,整个人只觉哪里似乎不对了。 就在这时,李修罗掌中多了一块尺长的圆镜,许易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没有改变,却又改变巨大,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蕴含其间。 如果说,曾经的许易是把锋芒内敛的宝剑,那这时的许易就是宝剑按上了剑鞘,质朴无华。 “此敛神丹,我虽不会炼制,倒也粗通其理,似乎是在灵台之中,设了一层屏障,遮掩精神之用,若许兄有朝一日想恢复原来神态,只需凝神,搬运真气冲破这层屏障即可,甚是便利。” 说着,李修罗收起圆镜,不待许易相问,接道,“两则消息,其一,此次联谊会,将会有太阴液问世!” “真的!” 许易大喜过望,这可是比敛神丹更叫他兴奋的消息。 阴魂残缺的问题,始终困扰着他。 他并非是心焦这半阴半阳的面皮,而是万分不耐整天披着皮套的日子,以及畏光怕寒的毛病。 虽然阴魂残缺,并未给他的修炼带来多少困扰,但灵魂的耐久度,到底不如从前。 就拿前番瀑布修炼来说,若是依旧的灵魂强度,修炼决计不会消耗掉如此多的极品丹药。 太阴液,许易志在必得。 不对,鬼主是如何知晓自己阴魂受损的消息的。 李修罗似乎瞧出了他的疑惑,笑道,“许兄于瀑布之巅,大战群雄之际,鬼主曾于暗处观察,他修有秘法,观人阴魂乃是拿手好戏,许兄可知,鬼主对你阴魂之评价。” “愿闻其详!”许易来了兴致。 李修罗道,“十六个字,衰而不亡,生机勃勃,雷霆旋绕,百年难遇。也正是见你之阴魂如此诡异,鬼主才生合作之意,未敢生灭杀之心。” “鬼主过誉了。”许易暗暗心惊,暗忖,天下奇人异士何其之多。 “一点也不过过誉,正因老兄天赋异禀,才有这奇缘到来。” 李修罗抱拳道来。 “还有个什么消息,你老兄速速道来。” 许易从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此刻的热血沸腾,他隐隐觉得第二个消息,定然也不一般,道理很简单,好菜总是最后上。 “鬼主有地火之精的消息!” 李修罗漫不经心地吐出一道霹雳。 岂料,他之霹雳,许先生之懵懂,“什么地火之精,我要那玩意作甚。” 此言一出,李修罗险些一头栽在地上摔死。 这可是他和鬼主商量许久定下的,鬼主原本还颇为不舍,没奈何,鬼主为阴体,天生惧火,若非如此,早就自取了,岂会留给许易。 即便如此,鬼主也极是不舍,自认光此条消息,便能换回重金。 还是李修罗力劝,认定此次千机阵之争夺,必定激烈,势必会以天价成交,若不许重利,怕许易不肯出全力,鬼主这才答应。 李修罗原以为自己送出了重礼,许易势必欢喜无尽,岂料这位全无感觉,完全懵懂。 “许兄真未听闻地火之精,你可是修行到气海巅峰之境了。” 李修罗诧道。 许易老脸一红,“实不相瞒,在下乃野路子出手,无师无门,全靠自己摸索,于凝液之事,所知实在不多。” 对李修罗,他没必要隐瞒。 李修罗怔了怔,“实未想到许兄如此出身,真是英雄莫问出处,天赋之才就是天赋之才!”赞罢,又道,“那李某便来班门弄斧一回,凝液凝液,须得真气完全液化,然修行到此步,还不算真正的凝液境,为何?但因未曾凝煞。锻体境,熬皮炼骨;气海境,打磨筋膜;凝液境,坚固脏器,何以砥砺脏器,唯引煞入体。” “所谓煞气,最常见乃是兵煞,如庚精之煞,金铁之煞,重铁之煞,随着煞气的积累,脏器得到锻炼,气海中的真气也渐和煞气混而为一,渐渐地真气完全被煞气同化,脏器坚韧,强劲,刀石不能侵,乃算大成。” “受教了!” 许易恭恭谨谨冲李修罗一躬。 李修罗连连摆手,“这算什么,不说烂大街,以许兄的条件,费些心力,总能得到。” 许易并不辩解,接道,“除了兵煞,想来还有其他煞气。” “正是!除了兵煞,便是罡煞,也就是常说的五行之煞。” 第四百三十八章 筑基 李修罗端起茶水喝干,“气海至凝液,又是修行之路上的一道天堑,非是真气液化太难,毕竟,费些光阴,靠水磨功夫,总是能达到的。而是凝煞入体太难。无论是兵煞,还是罡煞,总归是外物,并不属于人体本身。一根竹签刺进皮肉,尚且疼痛难忍,遑论尖锐之煞气。” “可以说气海境强者,能跨入凝液境的,百中无一,太多的人倒在了引煞入体这一关上。兵煞尚且如此,更遑论更加暴虐的罡煞。当今天下,凝结成罡煞者,绝不超过一掌之数,天才如冯西风,亦不敢相试。据我所知,整个大越年轻一代,唯有当今天子最宠爱的九皇子凝结了玄冰之精,也就是五行之水煞。” “在我与鬼主眼中,许兄你天赋异禀,阴魂强大,若是你都不能凝结五行之火煞,试问天下谁能相试。当然,其中凶险,非我所知,到底如何选择,还要许兄自己定夺。但我有一言不吐不快,老兄乃天赋之才,修行之路,终点何在,非我可知。” “但我曾听鬼主言说,锻体,气海,凝液,感魂,此脱凡境,是最漫长修行路的筑基过程。老话说,万丈高楼平地起,基底打得越是夯实,楼便筑得越高。许兄天赋之才,无量之海,已是气海境的至强地基,再有坚韧之灵魂力,若不冲击罡煞,必为平生憾事。” “当然,还是那句话,此乃我个人建议,许兄即便决定冲击罡煞,也须摸清状况,通盘考量,做好完全准备,再作最后之努力。” 李修罗是重情义之人,许易为他报得血海深仇,他心中早存了偿恩之想,此刻所言种种,无不是至诚之言。 “李兄之言,我记下了,某必细细思量,再做定夺,不辜负李兄厚望。” 许易极是承情,他杀文家老祖,纯粹出于当时形势使然,并没存心替谁报仇,即便李修罗不领此人情,也在情理之中。 反观李修罗感恩戴德,倾力以报,许易怎能不感动。 嘱咐罢,李修罗交付了一张笺纸,上面绘制地火之精所在的地图。 忽地,橘皮色的阳光透过正屋高高的檐角,打在窗棱上,许易站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去得晚了,不知能否赶得上,噢,对了,这等规格的场面,怕是还要邀请函吧,且容我去问问。” “早准备好了!” 李修罗微微一笑,手中多了两张大红硬纸,纸壳上的金黄牡丹,被橘皮色的阳光映得盛开怒放。 ……………… 神京商盟联谊会,在礼部辖下的万国厅举行。 万国厅专事接待万国使节所建,为彰显大越王廷之煌煌大气,自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整个万国厅在寸土寸金的神京,占地近三顷,设有近百贵宾居室,主厅更是比照神京赛马会的跑马场所见,一眼望去,几不到边。 雪白的穹顶,采撷深海暖玉雕琢,或腾龙,或飞凤,且深海暖玉冬凉夏暖,有寸玉寸金之说,整个穹顶所耗的暖玉,若化成赤金,少说也值十余万金。 相比穹顶,纯用赤金融化铺成的地板,则更具动人心魄的霸气。 相传,曾经有蛮夷小国的使节惊见赤金模样的地板,惊得俯下身来,以嘴啃食,以验证赤金的成色,一时传为笑谈。 赤金为地,暖玉为顶,才踏进厅来,晏姿便惊得张大了嘴巴,岂料,她这番表情,立时引起了数声嗤笑。 晏姿玉脸微红,赶紧左右四顾,寻了个僻静所在坐下,噗通乱跳的心肝才安静不少。 说来,晏姿出自玲珑阁,也算见多识广。 奈何,神京非是广安可比,此间几可算是神京顶级场面,又岂是广安之玲珑阁可以媲美。 此刻,距离联谊会正是开始,不过半个时辰,场间人物已到来不少,晏姿略略目测,便有四五百号。 人人衣着奢华,冠履非凡,大人物和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而来。 奢华大厅之内,错落有致地置着十余个长达数丈的锦缎铺成的长桌,长桌上各式各样的精致糕点,雕龙刻凤,美不胜收,各式琼浆玉液盛在精美的玉杯之中,倒映着穹顶上旋转的澄碧光球,将整个大厅交相辉映成了一个梦幻世界。 忽地,乐声响起,节奏舒缓,音律雅致,轻柔地像在抚摸你的耳朵,点缀得这梦幻般的世界,越发令人沉醉了。 晏姿正安静地聆听着这令人愉快、放松的音乐,一道声音传入耳来,“这位姐姐,我可以在旁边坐下么?” 晏姿抬起头来,却是张妖艳的脸蛋,稍显狭长的眼角破坏了清秀脸庞的整体美感,身材却是异常火爆,紧窄的云绸短袍只到大腿根部,丰胸隆臀尽皆凸显。 “什么时候神京的美女都敢这么穿衣了。” 晏姿暗暗震惊。 “这位姐姐,我可以在旁边坐下么?” 火爆女郎再度轻声问道。 “啊,可以,可以,你坐吧,没有别人。” 晏姿玉脸微红,颇不好意思。 火爆女郎坐下后,伸手招了招,穿梭的青衣侍者,立时送来糕点和酒水。 火爆女郎拿起一块雕成玉兔状的蛋糕,大大地咬了一口,又端起橙红的葡萄酒猛灌一口,豪放的吃法和她冶艳的装扮大相径庭。 “姐姐,你尝尝,味道真的不错,咱们吃咱们的,何必学那些伪君子,明明饿得肚子咕咕叫,却不好意伸手的贵太太。” 火爆女郎伸手递过一块糕点。 晏姿摆摆手,火爆女郎递到她身前,冲她挤挤眼睛。 晏姿展颜一笑,不好再拒绝,伸手接过,小小地咬了一口,松软香甜,极是可口。 一块糕点,让二人的距离很快拉近,互通了姓名,来历。 火爆女郎唤作尘轻水,是和未婚夫一道入场的,未婚夫去四处应酬了,独留了她四处游逛,不耐烦陪阔太们周旋,瞧见晏姿此处安静,这才躲了过来。 “呀,姐姐竟是代表紫陌轩来的。” 尘轻水吃惊地站起身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 尘轻水 “妹妹听过紫陌轩?” 晏姿诧道。 “紫陌轩大名我自然听过,姐姐岂不知人家也极迷诗仙词圣,人家不仅知道许先生是紫陌轩的东主,还知道许先生的身高,模样呢。” 尘轻水双目放光,拉着晏姿手道,“没想到姐姐竟和许先生是一家人,这下我可得意了,回去和我那些闺中好友一说,可不得羡慕死她们。对了,姐姐和许先生是一家人,能不能告诉我,许先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喜欢吃什么,穿什么,近来可都在研究诗词?” “我家公子……人很好很好的!” 真要评价许易,晏姿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赞美的词汇,将出口时,才发现没有一个配得上自家公子,似乎也只有这“极好极好的”能够勉强概括。 尘轻水轻嗤一下,“姐姐脸红了,目光都痴了,看来姐姐也暗恋你家公子啊。” “呀,说什么呢,不和你说了,快去找你夫君吧。” 晏姿轻轻跺脚,满脸臊红,内心深处从不从被人窥知的秘密,陡然摆在了台面,晏姿羞不可抑。 “有什么呀,满神京喜欢你们家公子的人多了,对许先生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也不少,不瞒姐姐你说,我就是其中一个,姐姐处在许先生身边,被许先生吸引,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尘轻水拉着晏姿玉手不停摇晃,“姐姐还未说呢,许先生近来在研究什么诗词文章呢,拜托姐姐了,千万要透露一二,让人家好在姐妹面前得意得意。” 晏姿正待开口,前方传来声音,“尊敬的各位来宾,离咱们的联谊会开始,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下面咱们请神京商盟盟主安庆侯爷致辞。” 满场顿时掌声如雷,晏姿这才记起自己前来参会,可不是躲清净来了,这样干在角落坐着可不行,交际交际,总得与人讲话沟通才行,至不济听些大政方针也是好的。 当下,她急急向尘轻水告个罪,快步朝前行去。 尘轻水叫之不及,顿在原地,静静注视着晏姿清丽的背影,狭长凤目中射出异样光芒。 离联谊会开始剩一炷香的时间,安庆侯爷毫不客气地废话了一炷香时间,晏姿满以为能听些有用的,不曾想入耳的尽是“我希望”,“我认为”,“团结”,“互助”,“万岁”…… 比和尚念经,还要人睡意昏沉。 好容易一炷香过去了,主持局面的华服中年再度登场,宣讲了联谊会的活动方案,聚齐的众人又自星散。 晏姿至此才知晓,联谊会可不仅仅是联谊而已,还要真金白银,想到须弥环中,袁青花交付的一万整的活动经费,晏姿略略心安,不买什么,参加个义卖,想必是够了,不至于给紫陌轩丢人。 她正盘算着,正前方一名衣着华丽的青年微笑着迎了过来,晏姿方要展颜微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四面皆有人朝她行来。 “这位小姐请了,敢问出自哪家,怎的如此面生。” “小姐天生丽质,姿容过人,必是出自公侯之府,不满小姐,满神京的公侯,都和我家扯得上关系,说不定,我和小姐还是亲戚。” “鄙人白玉堂,新科举子,文试经义第二,敢问小姐芳名……” “…………” 乱了,全乱了,晏姿只觉脑子嗡嗡的,她非是没见过场面,昔日,在紫陌轩迎来送往,亦是行家里手。 可此间场面实在太大,且她关心则乱,自以为身负重担,不当辜负公子所托,心神不定,岂能应付自如。 且她完全不明白,怎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奔自己来了。 原来,晏姿是身在局中不自知,她本姿容不俗,活泼俏丽,追随许易后,武道境界提升极快,如今已至锻体巅峰。 随着武道境界的提升,体质获得了巨大的改变,秀美之姿更胜往昔,更兼心地纯善,相由心生,整个人姿容未必绝世,那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味道,却是令人见之忘俗。 场间的这些大人物们,见多了风情动人的美女,陡然撞见晏姿这么位清纯气质美女,自然蜂拥而至。 晏姿正尴尬间,尘轻水窜到近前,“诸位公子让让,你们这许多人一道说话,我家姐姐倒是先答应谁才好。你们还是商量好了,再来寻我姐姐吧。”说着,拉着晏姿溜出了包围圈。 尘轻水倒是没再追问许易的状况,拉着晏姿四处逛荡,品尝美食、美酒,逛着逛着,不知觉竟到了最前排。 就在这时,华服老者中年再度登台,朗声道,“诸位尊敬的来宾,交流会暂时告一个段落,下面,该开始咱们下一个主题,为神京鳏寡孤独群体的爱心义卖……” “什么义卖,不过是有钱人施舍他们善心的机会,还有宫里的大人物自抬身价的名利场。” 尘轻水小心地嘀咕着。 晏姿正茫然间,拍卖会开始了,几轮下来,她便明白晏姿所言何意。 所谓义卖,多是从内宫流出的物什,什么张才人的团扇,刘答应的暖手炉,宋皇妃的《太上感应经》,安宁公主的蹴鞠鞋…… 原本都是俗物,正因沾染了皇气,身价立时百倍。 且又有个义卖的名头,场间众人或为显露身份,或为拍皇室哪位贵人的马屁,这些寻常物什的价格,却是一扬再扬。 按俗物主人的身份,少的一两千金,多的四五千金,一件件破烂物,倒是消得飞快,负责主持的华服中年的一张方脸几要笑烂。 “姐姐就没想拍上一件?” 尘轻水悄声道。 “紫陌轩要这些物什作甚,我宁愿捐些出去,也不能买回个破烂呀。” 晏姿掐着嗓子道。 尘轻水笑道,“这就是姐姐外行了,你以为他们是抢破烂了,还不是在示好宫中,实话实说,那些王公贵族或许可以不捧场,但姐姐这开门做生意的定要捧场,要是拍卖结束,哪家还没有中标,到时候肯定被记下来,今后少不得小鞋。” 第四百四十章 图穷 一听此话,晏姿陡然一凛,“竟这么严重。” “姐姐还不知道呢,我记得去年的联谊会,有家叫多宝阁的商铺,就因为义卖会上没捧内宫的场,如今您满神京打听,可还有多宝阁的旗号?姐姐万不可小觑。” 尘轻水正色道,“不知姐姐带了多少钱,现在不下手,只怕往后价钱越高。” “没想到有义卖会,我只带了万金。” “那还不赶紧下手,可快要到贵妃,皇后,太后等重量级的物什了。” 晏姿再不敢怠慢,急急举牌,匆匆忙忙间,一路追涨,直到九千五百金,才算得胜,竞得苏慧妃的一把银梳,引来不少目光。 果真,后续便是陈贵妃手抄的《孝经》,也不过拍出了六千金,直到皇后,太厚的御书,才堪堪越过万金。 “不料今年这些阔佬倒是小气了。” 尘轻水嘟囔一句。 “无事,只要不惹麻烦就好。” 晏姿安慰道,她以为尘轻水在暗暗自责。 义卖结束后,晏姿囊中将空,再留下意义不大,本想就此离开,却又听尘轻水劝告,“姐姐既然来了,何必急着回去,就算囊中无钱,看看也好,说不定得了收获对你们紫陌轩有用的消息呢,别忘了这里可都是圈子内的人,人人都是消息源,这年头,消息就是财富,姐姐怎好错过如此良机。” 晏姿深以为然,便耐着性子待下去。 义卖结束后,是个小型地展览会,展示的皆是各门各派,以及各大练堂,乃至皇室出品的得意之作,换言之,就是个产品推介会。 丹药,血器,法衣,赏玩之物,应有尽有,件件皆是精品,标价不俗。 二人联袂而游,行到一个水晶展台前,定住脚步。 水晶台上,一对泛着翡翠红的九龙琉璃盏正闪闪放光,映着周遭丈余,宛若霞飞。 “二位小姐好眼光,这对九龙琉璃盏乃我百炼门今年推出的精品,专为女性修士打造,可别小看我这对琉璃盏,通身采用紫晶玉珏雕琢,放在床头,能醒神脑目,帮助睡眠,且美观可人,实在女性修士居家相伴的不二佳品,唯一的缺点就是……” 青衣白帽的鹰鼻青年正滔滔不绝之际,晏姿不由自主伸手来摸,哪知才触碰其上,哗啦一阵乱响,琉璃盏瞬间破碎。 “呀!” 鹰鼻青年惊得几乎跳起。 晏姿措手不及,满脸涨红,“多少钱,我赔你!” 她不明白这琉璃盏到底是怎么碎的,自己不过刚摸上,甚至还未来及使力。 “赔?你赔得起么?这是我百炼门精心准备的展品,就带了这一对,如今毁在你手里,你叫我拿什么展览,失了这次机会,会对我百炼门造成多大的损失,赔?你拿什么赔!” 鹰鼻青年气得脸都红了。 “哎哎,我说你小子别坐地起价啊,一个连摸都经不起的玩意,能值得几个钱,痛快说,要赔多少钱,想讹人,没门!” 尘轻水冷声喝道。 “怎么,你们打坏了我的琉璃盏,还想赖账?信不信我请动商盟的管事,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说理的地方。” 鹰鼻青年怒目而视。 “行了,是我弄碎的,我认赔,多少钱,你开个价!” 晏姿不愿将事情闹大,尤其不愿发生威胁紫陌轩名誉之事。 鹰鼻青年道,“一口价,八万金,实不相瞒,我这对琉璃盏,并不值多少钱,顶了天也就值两千金,但别忘了,这次我百炼门花了足足五万金,才弄到展览名额。这展览才展出,便被你毁了,这部分损失,你也得赔我。” “八万金?” 晏姿柳眉微皱,“太多了,我拿不出。” 若只是一两万金,她咬咬牙,还可从袁青花处借的,可是八万金,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的确,紫陌轩是有钱,可那是公子的钱,怎好浪费在自己身上。 “什么!” 鹰鼻青年陡然跳脚,“讹人啊,骗鬼啊,八万金,你会拿不出来,笑话,能来这里的非富即贵,谁会出不起八万金?想赖账就直说,别想把老子作傻瓜,别以为我没看见,方才你为拍后宫的马屁,一本破梳子就花了近万金,你会没钱?” “姐姐,何必跟这种小人一般见识,不就是八万金么,妹子借你了。” 尘轻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真的吗,多谢妹妹。” 晏姿感激一笑。 尘轻水笑着道,“咱们姐妹虽是初见,却一见如故,区区小事,何须言谢。嘻嘻,为表谢意,姐姐是不是要告诉我许先生近来在研究哪些诗词才好呀,人家可着急回去显摆了。” 晏姿忽地收敛笑容,正色道,“你到底是谁,与我家公子有何过节。” 晏姿不傻,初始相遇,尘轻水一派天真,晏姿不察,乃是心地纯善,但并不代表晏姿毫无警惕之心。 前番尘轻水追问许易近况,她只当真是自家公子的诗迷,并未多想。 此后,她花了远超寻常的价钱,买了某妃子银梳,她也当是尘轻水好心之过。 待到此时,琉璃盏无故破碎,她也并未第一时间,将目标锁定在尘轻水身上。 岂料,尘轻水再度询问自家公子的近况,尽管语气自然,晏姿的警惕之心到底提了起来。 再前后勾连回想,这位轻尘小姐的意图未免太明显了。 “姐姐,何必生气,我猜你定然也是许久未见你家公子了吧。” 尘轻水娇声笑道。 刷的一下,晏姿豁然变色,正待相问“你怎么知道”,猛然一惊,暗道中计。 却到底为时已晚。 尘轻水心中得意已极,几要欢喜地笑出声来,颤着声道,“到底叫我试出来了。” 原来,这尘轻水不是别人,正是水家遗姑,水轻尘。 彼时,许易伙同高君莫,阴结各方,围观水家祖宅。 许易突入水家老祖密室之际,正遭遇这位水轻尘,当时水轻尘搜刮走了水家老祖大量遗宝,乘坐怪鱼从暗道逃离,许易追之不及。 尔后,许易如镜,水轻尘随后而来,靠着水,文两家几辈子的交情,水轻尘轻松进得文家,并被文家家主选定为那位被许易盗去血液的文家公子的妾室。 第四百四十一章 验证 水轻尘甘愿自降身份,嫁于拙夫,正是为借文家之力,偿报血海深仇。 岂料,还未等她积蓄力量,噩耗传来。 最具天才之名的文家二爷文瘦鹤,丹田尽废,成了废人。 文家的参天巨树文家老祖轰然倒塌。 消息传来,水轻尘几要挣起身来,翻脸骂天。 浓浓的挫败感,宛若毒火,险些将她烧疯。 直到疤面道人的消息传来,水轻尘莫名地来了精神。 她对许易可谓念兹在兹,无时敢望,记忆得太深刻了,陡然出现一个和他如此相近的青年天才疤面道人,这叫水轻尘如何不将二者联系起来。 再听说了疤面道人那恐怖的防御力,和聚气成圆的攻击手段,水轻尘怎么能不将水家的不败金身,和广安擂台上,那总是化圆汇聚巨力的恶贼的面目联系起来。 一想到那疤面道人极有可能便是许易,水轻尘便兴奋地几要嚎叫。 然则,这到底只是猜测,想要确认,还差一个验证。 今次的联谊会,让水轻尘看到了机会,甚至文家因为文家老祖和文瘦鹤大丧,还在置丧中,联谊会根本没文家人到场,水轻尘却对文家家主进言,越是危急关头,越不能忘了显示自己的存在。 文家家主深以为然,这才应允了水轻尘前来参会。 水轻尘自到场,便始终躲在门角一侧,死死注视着每一位到场之人,直到晏姿的到来。 水轻尘就像一条躲在暗角的毒蛇,死死地注视着许易和许易有关之人的一举一动,却不发出丁点的异动,只待机会到来,暴起一击,一击致命。 她人虽从未出现在紫陌轩,甚至紫陌轩附近,但对晏姿,袁青花的情况,了若指掌,知晓这两位便是许易的铁杆心腹。 今次交流会,许易不露面,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她认定许易便是那疤面道人,此刻全大越不知多少势力在围捕他,岂能让他这般轻易便逃回京城。 晏姿的单独赴会,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然则,为防万一,她还是希望从晏姿处证实自己的猜测。 故此,才有了适才的一幕幕,不管是好声好气,还是最后的阴谋诡计,归根结底,还在于那句“许先生最近到底在研究什么诗词”,看似问研究诗词,实在问许易的动向,隐蔽而自然。 只待晏姿答说“近来我家公子外出公干”,晏姿便能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岂料晏姿竟是口风极紧,还冰雪聪明,竟在最后关头看破了她的伪装。 然而,晏姿无心对有心,到底被水轻尘诈了出来。 一句“我猜你定然也是许久未见你家公子了吧”,晏姿豁然变色,至此水落石出。 到此刻,晏姿依旧不明白水轻尘打得什么主意,只隐隐觉得此事必定对自家公子大大不利,当下哪里还顾得上联谊,急急归去,寻袁青花商量对策。 况且,许易久去不归,她心中也万分挂念,此刻又遭水轻尘缠问,莫非自家公子有何不测。 晏姿不敢再往下想,迈步便要离开,鹰鼻青年一个晃身,拦阻在前,“怎么,这就想溜?别以为你们唱双簧,老子察觉不了,甭想给老子玩这仙人跳,不拿钱,别想出去,信不信老子吆喝一嗓子,看谁没脸。” 联谊会说穿了,也是商盟的吸金大会,不止稍后的拍卖会能赚取不菲的利润,此时的推介会,同样是笔大头,厅中近百个展台,光展费就是个极大的数字。 一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也想借此机会,搏杀一把,弄些偏门小玩意进来。 眼前的鹰鼻青年出身的百炼门,就是其中之一,所谓的琉璃盏,不过有些安心宁神的作用,最大的卖点,还是精巧华丽,吸引女性顾客。 如此高大上的联谊会,为了金钱,竟也不得不放些苍蝇入内,鹰鼻青年显然其中之一。 琉璃盏碎了,眼前的美女,又是如此楚楚可怜,看着就好欺辱,不趁机捞上一笔,岂非冤枉。 鹰鼻青年料定这些贵女们,一个比一个要脸皮,他若撒起泼皮,祭起此招,必定奏效。 “滚开!” 岂料,晏姿抬手便是一掌,击在他肩头,击得鹰鼻青年一个踉跄,让开了去路。 鹰鼻青年算计无差,然他算计再佳,也定然算不到许易在晏姿心中的地位。 事关许易安危,晏姿拼命都会,岂会在意区区面皮。 “姐姐,这么急着走,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打烂人家东西,总是要赔的,不然传出去,可是要惹人耻笑的。” 水轻尘微笑着阻住晏姿去路,眼中竟是玩味,猫扑耗子的玩味。 “滚开!” 晏姿运足气力,又是一掌,短短数月,在许易的不惜丹药的无限供应下,晏姿拼着一股韧劲,苦炼血器,修为暴涨,如今已是锻体巅峰之境,全力一掌催出,劲风逼人。 “看来姐姐的身手不怎么样么,不过有一样和你家公子很像,那便是总如老鼠一般偷偷摸摸地攻击。” 晏姿的本事,在锻体境或许算得出类拔萃,但在气海境的水轻尘眼中,和孩童把戏无差,轻轻松松便将晏姿击来的手臂捉住,冷嘲方罢,伸手便朝晏姿小腹处拍去,竟是要毁了晏姿丹田。 眼前手掌便要拍到,水轻尘余光扫在地上破碎的琉璃盏上,一道青光正飞速朝自己靠近,心念一闪,弃了晏姿火速遁开。 人才退开,一个青衣白帽的书生,出现在晏姿身旁,那书生十八九岁年纪,肤色白皙,面部刚毅,淡淡的书卷气,透着几分温文。 水轻尘怔怔盯着那书生许久,脑海猛然一炸,竟然是他。 水轻尘认出许易来了,她决然想不到自己要认出这念兹在兹的仇人,会花这许久的时间。 不对,大不对,姓许的面部轮廓没多少变化,怎么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我都险些没认出来。 是了,是了,这人就是疤面道人,坐死了!若非如此,他作甚急着变化气质,欲盖弥彰! 第四百四十二章 牛爷 水轻尘死死咬紧牙关,才不至于激动地叫出声来。 死穴,她掐准了许易的死穴,但她并没打算就此嚷嚷出声,在她眼中,此刻的许易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她宰割,至于下横刀还是竖刀,全凭她心意。 当然,在宰割之前,她希望做到最大的废物利用。 一则,好生欣赏一下此人无助的绝望,亡命遁逃的凄凉模样。 二则,此人和文家仇深如海,若是将此人身份上报文家家主,今后她在文家的地位必将牢不可破。 念头到此,水轻尘冷飕飕地瞟了许易一眼,朝人群狂飙突进。 她认得出许易,自信许易也当能认出自己,且她深知小贼极是狡猾,只需姓晏的稍稍渗透,届时小贼参透玄机,只怕拼尽性命也要和自己过不去。 许易的确费了番功夫,才认出水轻尘,当日淡妆素容的女子,要和眼前的火爆女郎联系起来,着实考验人。 和水轻尘想的不同,他何等心智,认出刹那,心中猛地一掉,已然猜到此女打的什么主意。 “公子,这女子叫尘轻水,我方来此,她便有意靠近,言语之间,旁敲侧击,屡屡询问公子近况,又使狡计,诬陷于我,希图逼我就范,此女子奸邪,定不怀好意。” 晏姿强忍住心中激荡,悄声道。 “无妨,她找上门来正好,我正愁寻不见她。” 许易拍拍晏姿肩膀,笑道,“多日不见,清减了,倒也还精神,我回来了,这几****多歇歇。既然来了,该吃吃,该喝喝,好生逛逛,瞧瞧这满室琳琅,辜负了就不好了。” 晏姿低着头,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听了许易安排,如蚊蝇般轻“嗯”一声,小步离开。 “不……” 鹰鼻青年轻噗一声,却发现再难开口。 “别叫,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 许易收回搭在鹰鼻青年肩头的大手。 “你,你,你别想仗势欺,欺,欺,大庭广众,我不怕,怕,怕你耍横。” 嘴上不怕,面上已怕得变色,眼前这青服书生,看着温文尔雅,淡淡眼眸中,莫名地放着渗人的寒光。 “叫你说事,不说我可就走了。” 许易自问不是善人,却是讲道理的人,若真是晏姿惹的麻烦,该怎么了怎么了便是。 鹰鼻青年没想到这位竟是个肯讲道理的,面上立时堆出笑脸,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分说一遍,觍颜道,“小本小利的不容易,那位小姐脾气太大,才说两句,推了我个跟头。” “入场费多少?” 鹰鼻青年言语虽简,联系到晏姿所言水轻尘之狡计,许易如何不知是怎么回事。 然当时情况已然难以复圆,若硬往水轻尘身上推,未免欺人,也不是他许某人的风格。 “六万金!您别误会,这琉璃盏的确不值两万金,但您总得让我赚些好交差。” 鹰鼻青年越发谦恭。 “确定入场费是六万金?” 许易眼睛眯了起来,蓬勃杀气从双眸射出,唬得鹰鼻青年险些跌倒,大张了嘴巴,无论如何吐不出个“是”字。 “就,就,就是六万,咿,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莫不是想耍无赖,女的耍完,男的耍,还有完没完,少说废话,拿钱!谁叫你打碎老子的东西,老子说赔多少就赔多少。” 鹰鼻青年余光扫中一人,气势蹭蹭上拔。 “海东青,怎么回事,老远就看你这里叽喳,碎渣子散了一地,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面,你要拆牛某人的台是怎么的。” 一个身形彪悍的中年,迈着官步缓缓行来,上~位者的气势扑面而来,虽是在训斥鹰鼻青年,威严的眼神略带挑衅地在许易身上扫视着。 “牛爷,您这话可是要把小的压死啊,我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您老的场子找不自在,若不是您老高抬贵手,青子我哪能进得这等煌煌场面,您在青子心中可是比我亲爹还亲呐……” 鹰鼻青年使得好变身术,顿时由苍狼化身卷毛狗,一溜烟地跑到彪悍中年脚下摇尾乞怜,顺带着添油加醋,将事情的因果说上一遍。 “是这么回事么?” 彪悍中年平视许易道。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许易微微一笑,他本想息事宁人,没想到人家反倒不依不饶起来。 “有些魄力,外来的吧,京城没你这号人物,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交十万金,歌照听,戏照看。” 彪悍中年沉声道。 “不是八万金么?”许易奇道。 鹰鼻青年冷嘿一声,“小子你墨迹什么,牛爷都出面了,你还废什么话,我看你就是个雏,怕是连牛爷是谁都不知道,老子来告诉你,让你****的长长见识。商盟盟主安庆侯爷你该听过吧,牛爷正是安庆侯爷府上的二管事,整个商盟谁敢不卖牛爷面子,好叫你小子知道,今天这万国厅的警卫,全归牛爷负责,咱牛爷一句话,任你是谁,都得麻溜滚蛋……” “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安庆侯府看门的牛大爷,失敬失敬。” 许易微笑,抱拳。 彪悍中年眉头微皱,盯着许易道,“小子,现在我真的有点烦你了,今天是侯爷的好日子,牛某不想弄出不愉快的场面!” 牛爷很自信,无与伦比的自信,他没见过许易,也知晓神京藏龙卧虎,可他牛某人是谁,是安庆侯爷的人,安庆侯爷是谁,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商盟领袖,就算许易是哪家王公世子,他牛某人也不怕。 更何况但凡神京有字号的,哪个他牛某人不知道,此人顶上天不过是八大世家的核心子弟,纵是世子,他牛某人梗着脖子惹了,不信侯爷会不为自己做主,除非侯爷想要自家内宅起火。 “不巧,我现在偏偏就想看到不愉快的场面出现。” 话音方落,许易径直从牛爷和鹰鼻青年二人身边抹了过去。 “******!” 牛爷气得终于绷不住风度,飚了脏口,岂料话音未落,惨叫声便要从喉间飚出,亏得他手快,死死捂住了嘴巴,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再朝左脚看去,前脚掌完全扁平了,上好的云绸纳的宝鞋,完全粉碎,稀烂的碎肉,骨渣从鞋侧挤了出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不可戏? 更让牛爷惊惧的是,他忍住眼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却捂不住鹰鼻青年的嘴巴,一声凄厉地嚎叫迸出,竟将雅致的丝竹之音嚎停了,宽阔的大厅瞬间安静,无数道眼神,朝这边投来。 牛爷的眼泪彻底憋不住了,哗哗下落,急得心肝都痛了。 他的确位高权重,负责此间的警卫工作,先前和许易对峙,许易若是敢来硬的,他就敢招来侍卫,把许易给请到僻静地方再收拾。 可万没想到那青服小子竟是这般蔫坏,使出踩脚这等小儿把戏,一踩即走,人影都捞不着。 留下他牛某人自己,对着这满地鸡毛,他是牛爷不假,可牛爷再牛,也不能砸牛爷他主子的场子啊。 “诸位诸位,小小误会,交流继续,继续,程某招待不周……” 一个中年人高声说话,冲着众人团团抱拳,此人体型富态,蟒服玉带,不是先前登场的安庆侯爷,又是何人。 安庆侯爷发话了,音乐再度响起,场面再度恢复了原状,只是暗里,不知多少眼神朝这边瞧来。 不待安庆侯爷近前,牛爷先招来两名警卫,悄悄坐了个抹脖的手势,还在惨嚎的鹰鼻青年立时被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牛二,你******到底在干什么!” 安庆侯爷气得羽冠都被顶了起来,屠户出身的安庆侯不知多少年没飚过脏话了。 怒,太怒了,打破安庆侯爷的头,他也想不通自己最信赖的二管家,会在这等场面弄出这么要命的一出。 “侯爷,真真不是我的错,嘶嘶,打死我,也不敢坏您的好事,嘶嘶,是那,那小子和百炼门起来冲突……” 牛爷强忍着剧痛,边嘘气,边颠倒黑白地将缘由说了一遍,吓得浑身冷汗如雨。 身为安庆侯的贴心人,牛爷如何不知道眼下的乱子有多大。 安庆侯出身不显,全靠当今太后诞下了而今的天子,才有了如今的显赫,寒门骤贵,免不了要受老牌贵族的冷眼。 如今因着当今太后的关系,安庆侯于去年,终于出任了商盟盟主,正是显赫无边。 今次的联谊会,可以说是安庆侯就任后的第一次大型活动,安庆侯因着出身,对外人的评价向来最是敏感。 为了弄好今次的联谊会,光耀安庆侯府的门楣,安庆侯爷甚至不惜说动太后,这才弄了这万国厅作今次的参会地点。 整个联谊会的排场,是怎么奢华,怎么大气,就怎么折腾。 原本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宾客眼中偶尔泛出的惊艳,屡屡戳中安庆侯的兴奋点,安庆侯正徜徉在这美妙的感觉中,享受着众人的恭维,那一刹那,他只觉自己终于彻底剥去了曾经杀猪匠的外衣,蟒袍加身,成了真正的顶级贵族。 其身飘渺,如置云端,爽得飞起,场子偏偏出了这么一出,满场狼藉和那凄厉的嚎叫,猛地将安庆侯从云端上扯落下来,啪的一下,摔在牛粪堆里,再见自己的贴心人也是乱源之一,安庆侯险些没活活气疯。 “牛二,我告诉你,若不是看你妹妹的面子,老子能活剐了你!” 安庆侯努力端着面容,掐了嗓子,宣泄着漫无边际的愤怒。 “全是老奴办事不力,多谢侯爷开恩!” 牛爷没口子求饶,又招来人手拾掇场面,间或往口中塞着丹药。 安庆侯显然没兴趣和牛爷废话,冷道,“到底是谁这么不给本侯面子!” ……………… 水轻尘走得很急,宏愿达成,她只想着快些脱身,好去文家请赏,更急着实施报复计划,要看许易如何被逼得如水耗子钻下水道。 岂料越是着急,越出问题,还未穿出人群,她便撞在一位华服公子身上。 “小姐,走这么急,可惜了我这杯碧果浆。” 华服公子举着酒杯,俊美的容颜放着迷人的微笑,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水轻尘被酒水浸润的短裙齐根处。 “对不住,我有急事,麻烦让让。” 水轻尘不愿节外生枝,眼前这人她也知晓根脚,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说话,便要离开,却被那人闪身挡住。 “急什么,衣服都湿了,不换上一件,这么回去,让文兄看见了不好吧,再说,以文兄的脾性,能让轻尘小姐穿成这般出来,实在令人不敢置信,莫非轻尘小姐是出来会情郎的。” 华服公子目光越发大胆,直直朝沟壑深处瞧去。 “公子。” 水轻尘娇吟一声,“您和文远可是好兄弟,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戏,还请公子自重。” 水轻尘急得不行,却不得不耐下性子应酬。 说来,她也是命苦,逃的文家,寻求托庇,甚至不惜牺牲美色,取悦那该死的文衙内,甚至甘为妾室。 可那文衙内依旧不把她当回事,照样****寻欢作乐,甚至还邀请一帮狐朋狗友前来赏美,为了复仇大计,水轻尘如何敢和文衙内翻脸,只好虚与委蛇,这位华服公子正是文衙内的狗友之一。 且文衙内天性奇妒,若是知晓水轻尘如此装扮出门,定然不肯干休。 华服公子道,“某可不知道什么朋友妻,不可欺,只知晓朋友妻,不客气,轻尘小姐天生丽质,我见犹怜,嫁于姓文的,纯粹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某暗暗为轻尘小姐不值许久,今日偶遇,不一吐相思,岂非遗憾。” “公子,此地岂是谈论相思之地。” 说话之际,水轻尘美眸微颤,艳光四射。 实则她心中急到不行,生怕被那煞星赶上。 华服公子一拍额头,“还真是我的不是,没关系,咱们是得找个僻静所在,恰好我家老头子在这里常年订有房间,嘿嘿,那里环境可是一流,保管叫轻尘小姐试过一次后,流连忘返。”满脸急色,拽着水轻尘的玉璧,便朝西侧游廊行进。 水轻尘巴不得逃离此地,也不挣扎,任由华服公子拽着,躲进游廊。 不多时,华服公子开启一间雅室,啪的将门拍死,抱起水轻尘便扔到暄软的大床。 ps:月中求下月票,今天会有至少四更,晚安,看完章节麻烦送张月票哈 第四百四十四章 吞噬(贺罗君善舞萌) “呆子,急什么,弄得人家湿漉漉的,总得让人家除掉衣服。” 水轻尘一撩光洁如玉柱般的修长玉腿,抛个眉眼。 “嘿嘿,你脱嘛,我又不拦着你,不过,本公子保证待会儿你会更湿,哈哈……” 华服公子y笑道。 “死相,转过头去嘛。” 水轻尘嗲声道。 “好好,我转过去,就你们女人事多,待会儿还不得任由本公子采摘,偏要多事。” 华服公子转过脸去。 霎时,水轻尘脸上媚态尽收,念头倾入指间的玉戒,一个墨色玉瓶现在手中,拔除瓶塞,一股人眼不可查,无色无味的气体,在空气中弥漫。 啪的一声,华服公子倒在厚实绵软的驼绒毯上,不省人事。 水轻尘一跃而起,伸脚踢了踢华服公子,冷哼道,“就凭你也敢来惹姑奶奶,若不是担心文远那废物多事,十个你,姑奶奶也了账了,待姑奶奶宰了姓许的,夺了文家基业,定然你们一个一个全不得好死。” 说着,便轻飚出门,岂料玉手才扶上门把,胸口一凉,低头便见一根状若指甲的黑色硬物戳在自己胸口。 她艰难地转过头来,却见那华服公子面上浮现诡秘至极的笑容,又见那华服公子轻轻撮唇,胸前的粘稠而鲜艳的血滴化作血线,朝那华服公子口中飞去。 “你……不是…………” 话音未落,水轻尘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她浑身的血液皆从****的破口处透出,源源不断地朝华服公子口中汇聚,转瞬,整个人竟变成一张薄如蝉翼的皮囊。 华服公子钩住须弥戒,顺手将皮囊一卷,尽数收入魂戒。 与此同时,水轻尘的阴魂堪堪将聚成人形,却被华服公子用一双肉掌握住,如啃大饼一般,快速吞入腹中。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水轻尘这个活生生的人,便完完全全从这世上消失,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出得门来,华服公子从游廊的另一个方向绕进会场,恰巧,拿着满满一大盘糕点胡吃海塞的许易,从他身边滑过,他微微颔首,一抹而过。 不多时,便有数人迎上前来,远远叫道,“二公子,可是让我等好找……” 话至此处,华服公子身份不言自明,正是李修罗。 惜乎李修罗顶着朱二公子的皮囊,外人皆知许易和朱二公子的矛盾,李修罗和许易自不会蠢到同时赴会。 李修罗先至,许易后来。 而当许易认出水轻尘,遭遇水轻尘遁逃时,他虽未动,却及时传音知会了李修罗。 水轻尘纵使再有神通,亦无神仙之术,能未卜先知,就算她打破脑袋也绝想不到眼前这位和许易有着深仇大恨的朱二公子,会是许易派来终结他生命的死神。 有心算无心,且以李修罗这鬼王之境的鬼修,阴掉水轻尘自是易如反掌。 收到李修罗的信息后,许易的一颗心彻底安静下来,三口两口吃掉了盘中的灵蓉糕,又奔向了另一桌,抄起托盘便盛了半尺高的一堆,正待再倾倒入口,却听一声闷喝,“无耻小人,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么,你到底是谁,怎敢跑到此处打秋风。” 许易回头,正是那位神态彪悍的牛爷。 此刻,牛爷须发皆张,死死瞪着许易,似乎只待安庆侯一声令下,他便要蹂身扑上,将小贼粉身碎骨。 “我如何能到此,那得问安庆侯爷,莫非我接到的邀请函,是商盟弄差了。” 许易淡定地冲牛爷身边的富态胖子说道,对方的蟒袍玉带,已经出卖了身份。 虽是临时到来,许易也在半道上补了课,知晓安庆侯爷何等人物。 “商盟如何会差,你这小人,还敢弄嘴,还不速速给我退下,跟我去刑部领罪!” 牛爷想要怒喝,却又不敢高声,生怕惊扰他人,掐着嗓子吐着豪迈之词,心情狰狞却要作出淡然之色,两片眉毛可算倒了大霉,弯也不是,直也不是,搭在脸上,极是滑稽。 许易却不理他,冲富态胖子抱拳道,“想必这位就是安庆侯爷了,侯爷教导得好下人,主子未发一言,倒叫下人喧宾夺主了。” “你!” 牛爷怒极,两撇眉毛几要飞起,“还敢挑拨离……” 话音未落,却见安庆侯爷面如寒霜,如看死人般瞪着自己,牛爷一颗大鹏展翅的雄心,瞬间猥琐成小鸡吃米的恬静。 说来,非是牛某人不知进退,实在是生平未受如此之辱,吃如此之苦,气得蒙圈了。 安庆侯爷冷冷瞥了牛爷一眼,双眸再度在许易面上凝住,“恕程某眼拙,还未请教尊驾高姓大名。” 安庆侯爷虽是出身屠户,到底也坐了几十年贵族,再是识浅,也历练出些城府了。 眼前的事,极是反常,让他不敢不小心。 常人听说他安庆侯爷的身份,根脚,无不肃然起敬,眼前这人实在太过平静了,明明知晓了自己身份,明明和自己结下了过节,还能如此淡然,一副稳坐钓台的从容,单凭这气度,便叫安庆侯爷不敢小瞧。 许易微笑道,“某来许易,添为神京商号紫陌轩之东主。” 噗通,牛爷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惊恐地望着许易,如见妖魔。 “什么,你就是许易,做出天下风云出我辈的许易?做出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许易?做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许易……” 安庆侯爷激动得浑身直颤,体如筛糠,每说一句许易的名诗,眼中的光芒便盛上几分,到得后来,一双眼球亮的快要赶上穹顶上的流光暖玉。 “正是区区,没想到区区薄名,连侯爷也知晓了。” 许易抱拳说道。 “薄名?许先生,您太过谦了!如果说您的名气也只是薄名的话,天下可还有有名之人。” 安庆侯激动了,拉着许易大手道,“许先生,您可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您能来,真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安庆侯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此间若是蓬荜,天下哪里算华居? (迟来的盟主加更,请原谅则个,感谢罗工,君无悔,善人,小舞的合体打赏,祝年年十八,和紫川一样) 第四四五章牵挂二三(贺loushif萌) 然则,安庆侯爷却管不了这许多,满心满腹的激动和兴奋,如潮满堤,冲得快要晕厥。 许易没意识到他自己如今到底有多大名气,但安庆侯知道。 诗仙词圣之名,可不是一个两个人吹捧而成的,此乃公认。 当今之世,不论贵贱,皆好诗词文章,往往一名篇出,而天下唱。 像许易这般一出手便是旷世佳作,必定要万古流名的文人,大越历史上还不曾有过。 偏生许易自文名大炙后,几乎不曾再露过面,引得各方越发翘盼,甚至后宫之中,也聚齐了大量的拥趸。 安庆侯弄出如此大阵仗,可不就为了自抬身价,洗刷俗名。 可还有什么比传说中的诗仙词圣亲自给他安某人捧场,还要来得更加荣光。 更何况他那久居深宫的老姐姐,也是此人的忠实拥趸,若此人来参会的消息传到宫中,安庆侯爷少不得在自家姐姐面前大大露脸。 “侯爷过奖了过奖了,对了,不知侯爷找寻许某,所为何事?若是道歉,大可不必,相信牛管家也是被小人蒙蔽,十万金的赔偿定是跟我开玩笑。” 许易睚眦必报,岂会放过姓牛的这条疯狗。 安庆侯爷这才想起自己来找这位是为寻仇的。 “啊呀,十万金,什么十万金,牛二,你给我说清楚。” 安庆侯爷恨不得生吞了眼前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误会,误会,全是误会啊……” 牛爷瘫软在地,宛若烂泥,哪里还有半点的嚣张跋扈,不住自掴耳光。 岂料,他越是这般自罚,安庆侯爷越是恼火,伸手招来警卫,“此人已失心疯,速速锁入幽牢,终身幽闭!” “侯爷,不,不……” 牛爷还待求饶,安庆侯已要气疯,指着两名警卫,颤声道,“你们他~妈的都是死人么?” 两名警卫这才醒悟,眼前这位,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牛爷,而成了人人可踩的牛粪。 左边身壮如牛的警卫,一个箭步,啪的一脚踢在牛爷太阳穴处,整个世界彻底清净了。 牛爷被拖走了,安庆侯爷不停地冲许易致歉,摆足了礼贤下士的风范。 “无妨无妨,侯爷秉公而断,在下佩服之至,侯爷身为东主,重任在肩,岂可因许某一人,而冷落大家,侯爷且自去,稍后咱们再聚,实不相瞒,来得仓促,在下腹中甚饥,恰好满桌糕点可口,在下吃的口滑,正要一效饕餮,还望侯爷成全。” 许易如何耐烦和安庆侯交际,纷乱一了,便要图清净。 “哈哈,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古人诚不欺我啊,啊哈哈,痛快,和许先生说话就是痛快,不瞒许先生,今次的糕点从选材到名师,皆是我亲自把关,味道一绝,旁人自要风度,享不了这福气,倒是许先生心无挂碍,佩服佩服。好,程某就不打扰先生享受美食,咱们稍后再聚。” 说着,安庆侯爷一抱拳,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安庆侯既去,许易又啃了十余盘糕点,各式花色都尝遍了,这才停住,捡了两杯醇酒,自寻了偏僻出坐了,静待拍卖会到来。 酒水微红,触口冰凉,到喉间要化作一团烈火,入腹又成暖流。 烈焰红唇,真像是被美人吻了一口。 一杯酒入腹,感觉大好,许易又招来侍者,要了两杯。 这回不再满饮,改为浅酌,眼前华灯如幻,丝竹悠扬,喧腾欢闹,皆未入他眼来,反成了他于闹中取静的绝佳背景。 紫水晶制成的酒杯,映照着穹顶上的暖玉流光,在许易双眸之间,幻出一片星河,渐渐地,安宁的思绪便沉浸在这星河之中。 如一团繁乱的细绒,揉进水中,一点一点缓缓铺开。 最焦心的事,夏子陌的安危,几度生死相托,这份浓重的情意,已化作了深刻的眷念。 然天大地大,便是他想找寻,亦无从下手。 唯有静待瑞鸭到来,然则,他既盼瑞鸭到来,又希望瑞鸭别来。 不来则是无恙,来则…… 抛却此事,修行上的事,也让他萦怀。 受限于疤面道人的身份,他的压箱底绝招皆不敢使用,若是对敌,简直就是自捆手脚,这便是天大麻烦。 莫非又要动用阴极经,再学一门绝学,许易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贪多嚼不烂,不败金身和星移斗转,他还都只练了个半吊子,哪有精力他顾。 更何况,纵使有无量之海,坚韧灵魂,也并非所有绝学皆能速成。 这又是桩糟心事。 此外,秋娃近况如何,他也颇为牵挂,虽说小丫头失去了记忆,在他心中,却还是那个让他深深牵挂的秋娃,跟着紫寒仙子,料来不会受委屈,只暗暗道,待闲暇时候,再去探望。 阴极珠,许易从上面得了不少的好处,但总归是了尘的临终托付,他暗道不能占便宜没够,忘却初心,打定主意,待答应陆善仁的站班之事了定,便立时奔赴天佛国,将阴极珠归还天禅寺,也了却心中的一段挂念,亦算告慰了了尘的在天之灵。 如麻的心思一丝一缕的展开,捋顺,许易心绪好了不少,两杯酒喝干,正待再要,却见缓步而来的晏姿,身后跟着四五名贵公子,一身绿衣的晏姿清新的好似湖面掠来的晨风,被一堆俗物围裹着,画风极是不对。 “小晏这边。” 许易招招手。 晏姿本就奔他而来,先前被迫离开,便老大不乐意了,又怕耽误公子大事,这才离去,待见公子事罢,竟安坐在僻静之地,大吃二喝,向来恬静的晏美人心中竟也生出一股怒气。 此刻,许易一声招呼,晏姿脚下加速,几位贵公子重重地盯了许易一眼,彼此尴尬对视,四散开去。 到底是有身份的公子哥,欢场猎yan,几是本能,惹怨上身,便成笑话了。 “没想到小晏挺受欢迎,这就对了嘛,不能总闷在家里,多出来走走才好。” 许易微笑着打趣。 ps:感谢盟主loushifang一直以来的支持,本书第一个掌门到盟主,说实话当初第一个掌门打赏对江南意义很大,一定程度上坚定了江南转型写仙侠的决心,祝你家小朋友健康幸福快乐成长~每一天都春暖花开~ (因章节名字数限制,贺loushifang萌) 第四百四十六章 干女 晏姿俏脸微红,一旋身,在许易对面坐了,低垂的眸子射出的余光,落在水晶杯倒映的硬挺的瘦脸上,痴痴地再挪不开目光。 许易只道晏姿羞涩,便不再打趣,招来侍者,堆了半桌的糕点,数杯酒水,“逛累了,吃些吧,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不过比小晏你可就差多了。”说着,拿过一块雕成紫燕的酥糖,朝晏姿递来。 晏姿接过,糖未入口,却已甜到了心中,低垂的俏脸布满霞光,许易埋头吃喝,不曾注意到这绝世风情,却有人瞧得直了眼。 “素水扬清波兮,信风扑面,秋月映梧桐兮,我见犹怜。” 隔着三丈远,许易便觉一股酸腐朝自己脸上猛扑,抬眼看去,却见四人簇拥一堆。 最边缘的华服公子,正是先前围拢在晏姿身边的,正低声跟中间那位气势不凡的中年说着什么,声音虽轻,许易却听得分明,竟是在献宝,而所谓宝物,正是身边的晏姿。 气势不凡的中年左右,各立着一人,左侧是个青衣长者,三缕长须,面容清癯,颇有高人风范。 右则那位是个儒服公子,面容微胖,玉带博冠,颇具威严,方才的酸词,正是此人口中吐出,边吟边摇晃着头颅,许易看得真想拿鞋拔子抽他的圆头。 晏姿也察觉到不对,扬起脸来,岂料这一扬脸,那气势不凡的中年双目竟迸出华光,重重一掌拍在那拉皮条的华服公子肩上,将他半边身子拍得一歪。 那华服公子冲气势不凡中年一抱拳,大步行到近前,“这位小姐请了,鄙人东营伯世子熊发,特来给姑娘道喜了。” “你就是东营伯世子?” 许易猛地站起身来,满面震惊。 熊发先吃了一惊,继而心中得意,倨傲地点头,“正是熊某,阁下何事?” 许易道,“不对吧,没听说过东营伯家里有子弟在作春院的营生呀。” “嗤” 晏姿掩嘴轻笑,全然没想到素来文雅正经的公子,竟有这般促狭的一面。 “你!” 熊发涨红了脸,死死瞪着许易,恨不能平吞了他,“鼠辈,可敢报上名来,若想活过今日,赶紧滚蛋。” “什么时候宜春院的老龟也有这般声势了。” 许易淡然道,缓缓坐了回去,翘着二郎腿,端起酒盏,轻轻抿一口。 熊发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双鱼眼瞪得快要从眶里掉出来,偏生眼神却杀不死人。 “小子,看你面生,便知你是外来户,我提醒你一句,别当神京是你们那一亩三分地,当心死也不知怎么死的,本公子今天就让你长个见识……” 威压不管用,熊发只好抬出某人名号,岂料一番话未完,那边三人却等不及了,缓步走上前来。 “小发,某非没将本王意思传到?” 气势不凡的中年沉声道。 一个“本王”自称,着实将许易惊到了,此人麻衣布鞋,头绾布带,装扮极尽寒酸,却有着如此显赫的身份。 转念,许易又想,不对,大越从不分封王爵,既是成年皇子,也不过是郡王的身份出外,唯一的王爵杀生王姜恨天,得封不过半日,便遭暗算。 眼前却迸出个“本王”来。 熊发窥见许易眼中的震惊,气势再度飙涨,“小子,莫非你连当今大越皇室宗正濮安仪王的名号也没听过?” 许易暗道,原来如此。 濮安仪王的名号,他自然听过,前任濮安仪王乃当今天子的长兄,相传先帝曾有意传位于前任濮安仪王,而前任濮安仪王志不在天下,故而退让,才有了当今天资的践位。 传言不知真假,当今天子和前任濮安仪王感情极好,乃是事实,濮安仪王的名号便是当今天子所赠,然碍于祖规,濮安仪王的名号并不见于宗蝶,然濮安仪王确是按超郡王的规格,享受皇室待遇。 “王爷请了。“ 许易起身,淡然抱拳。 他吃惊只是陡闻“本王”两字,有些挑战他的认知,并不敬畏对方的身份。 当今天下,武者为尊,强者称雄,他连感魂老祖都灭了一口,区区一个假王,又岂会让他生出敬畏之意。 “嗯?” 濮安仪王发出沉重鼻音,清癯长者和高冠儒生齐齐一凛。 “大胆,小辈敢如此无礼?” 熊发怒气勃发,心中却快意已极,谁不知濮安仪王表面上素服简装,实则最重威严,眼前这小子看似礼敬,眼中竟无一丝敬畏之意,岂非找死。 许易道,“我与王爷问好,如何便是无礼?” 熊发冷道,“敬从心发,你意态骄矜,名为问安,实则藐视。” 许易道,“哦?某没料到竟还有这种说法,不知阁下是如何礼敬王爷的,别光说不练?岂能让人心服?” 熊发狂怒,却为堵死许易,竟再度问濮安仪王安,面上作无比赤诚状,表演罢,“小子,你还有何话说。“ 许易道,“不对不对。” “如何又不对?”熊发怒视道。 许易指着清癯文士和高冠儒生道,“照你这般说,他二人对王爷也是不敬,要不然看向王爷时,怎不做与你一般表情,对了,方才你那挤目弄眉,几欲下泪的表情是怎么作来着,我学不好,你再来一遍?” “你……” 熊发要哭了。 “滚!” 濮安仪王凤目一挑,熊发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去了,深知以濮安仪王的脾性,此事绝不算完。 此人急急归家,还不及收拾包裹,便被东营伯捕了,抬至大门外,当街杖责三百,打得下半身失了形状,才告罢休。 此为后话,按下不表。 “你小子有些骨头,本王就喜欢有骨头的晚辈,你小子是个人物。” 濮安仪王盯着许易,淡然说道。 “王爷过奖了,不知王爷到此,有何贵干。” 许易开门见山。 濮安仪王指着晏姿道,“这丫头生得颇像本王早夭的妃子,今日一见,本王大为震惊,便想收这丫头为义女。”说罢,转视晏姿道,“小丫头,你意下如何?” ps:四更今天,求张月票~晚安 第四百四十七章 乱了辈分 濮安仪王性好渔色,名满神京,但凡入眼的美女,不想尽办法弄到手来,绝不罢休。 适才,熊发追逐晏姿不成,偶见濮安仪王,便想借花献佛,卖上个大大人情。 濮安仪王自问阅女无数,漫不经心,自觉闲着也是闲着,便前来一观。 岂料,晏姿低头静坐,如风掠水莲一般,一下就击中了濮安仪王。 待到晏姿仰头,清纯明艳的素颜,恍如太阳,濮安仪王只觉自己的眼睛被闪了一下,心下暗暗发誓,此等角色,绝不放过。 濮安仪王目光灼灼,晏姿满脸涨红,心中纠结万分。 她冰雪聪明,先前此人眼中赤luoluo的欲望,她见得分明,此刻再怎么作敦厚长者摸样,只会让她心中作呕。 偏生此人竟是什么“王爷”,若是公子为此得罪了他…… 晏姿不敢想下去,念头一闪,思及公子对自己的恩情,心下有了主意。 晏姿正待咬牙应下,许易说话了,“王爷竟有此意?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晏姿面上陡然一黯,心头像被针尖扎了一下。 濮安仪王心中冷笑,原以为是什么好汉,却是沽名钓誉之徒,此女若是处子也就罢了,否则定让你尝尝本王的手段。 岂料念头未落,又听许易道,“实不相瞒,此女乃家严太孙,王爷愿意结这么亲,某是真不知说什么好了,今后某也可挺直腰杆走路了,逢人便说王爷是我,是我,咦……某竟高了王爷一辈,您瞧这事弄的。” 许易浑然不顾濮安仪王一张阔脸已黑成了锅底,追问道,“王爷,这认亲仪式什么时候办,您不会反悔吧!” “大胆匪类,竟敢调戏王爷,欲寻死耶?” 高冠儒生激动得浑身发抖,说话之际,因晃头太过厉害,帽檐上的香草扑簌直落。 许易微笑道,“你是何人,我和王爷说话,与你何干,你莫非也想和王爷结亲,即便如此,那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哪里轮的着濮安仪王及其走狗发怒,许易心中早就怒狂,濮安仪王敢把歪主意打到晏姿身上,若非此处实在不便,以他的狂性发作,早就暴起发难了,此刻翻动唇舌,不过小惩。 濮安仪王终于被气疯了,“兔崽子找死!”豁然一掌击出,一道丰沛气浪正中许易胸膛。 许易如断线的风筝,飚飞出去,半空中鲜血狂喷,砸在一张盛满糕点,酒水的铺锦条案上,如炮弹落地。 满桌的糕点星散,酒水飞溅,水晶杯霹雳啪啦落地,巨大的条案被扫飞出去,带倒左近的数张条案,又是一阵霹雳啪啦。 被许易撞飞的条案,最后又撞塌了两处展台,化成了碎片。 巨大的动静,震骇全场,濮安仪王略带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清癯长者和高冠儒生齐声恭贺着“王爷神功大成”,晏姿却发了疯一般,急追到许易身边,一把扶住许易,打开丹瓶,便朝许易口中猛灌着丹药,清澈的双眸已蓄满泪水 满场数百人皆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隐匿的警卫如土拨鼠一般,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谁敢动,不认识王爷了么?” 高冠儒生横身拦阻,摆足了忠心护主的架势。 众警卫面面相觑,哪里还敢动作。 “没用的蠢货,都给本侯退开!” 安庆侯爷圆滚滚的身影再度出场,挥散众警卫,冷冷盯着濮安仪王道,“姬长天,莫非你今日前来,是专为砸高某场子的。” 旁人畏惧濮安仪王的身份,安庆侯爷却丝毫不惧,濮安仪王再大,还能大得过太后去,连当今天子都要叫他安庆侯爷一声舅父,严格算,濮安仪王还是他安庆侯爷的晚辈。 今次的联谊会,是他安庆侯爷践位商盟盟主后的第一个大场面,为准备这次大场面,不知花了安庆侯爷多少心血,一场辛苦,本想搏个满堂彩,却被濮安仪王弄了个满地寂寞,若是有蘸料,安庆侯爷真想生吞了濮安仪王。 濮安仪王抱拳道,“舅父言重了,宵小之辈辱我太甚,激愤不过,这才出手,弄出些动静,小王给舅父赔个不是。” 他再是狷狂,也得给安庆侯爷面子,否则传到当今太后耳中,麻烦非小。 再说今次的场面,的确很是盛大,不知多少人在其中勾连着利益,若真砸了此间的场子,得罪的人可真多了去了。 一念至此,濮安仪王陡然一惊,一个不好的念头浮上心来,“莫非小王八蛋故意示弱,正为引自己入彀?” “罢了,以后做事前且细思量,多想想皇室之尊严。” 濮安仪王到底尊贵非凡,既然服软,安庆侯爷保全了威严,也不能逼迫太甚。 濮安仪王屈指抱拳,“还请舅父知道,有小人辱本王太甚,本王若不施薄惩,必损皇家威严。” 不管许易是不是使诈,濮安仪王必须将之拿下,否则堂堂王爷尊严何在。 “你的事,我不管!” 安庆侯爷轻轻一甩袖,很满意濮安仪王的上道。 原来濮安仪王的抱着的拳头,戳出的一根指头,正是一个暗示,关系着不菲的金币。 安庆侯爷如何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跟钱过不去。 濮安仪王大手一挥,四名警卫朝许易逼去,蛮横推开晏姿,将许易架上前来。 “小子,放心,本王不会立时就结果你,本王会让你亲眼看着老子是怎么玩那丫头的。” 濮安仪王狞笑着传过一道音来。 岂料,传音未罢,一旁的安庆侯爷好似被恶狗啃了腿,蹭的跳了起来,圆润的身体好却似一颗弹力球,蹦起足有三尺高。 “许先生,竟是许先生,哎呀呀,哎呀呀……” 安庆侯爷急得直搓手,蹿上前去,蛮横推开两名目瞪口呆的警卫,一把扶住许易,但见许易面色苍白,萎靡不振,心中叫苦不已。 安庆侯爷屠户出身,骤然显贵,最爱干的事便是附庸风雅,似乎唯有如此,才能遮掩住数代积累的土气。 往日里,结交士子,疏才名士,皆是他最爱干的事。 可结交千万士子,怕也比不上交好文名满大越的许先生,带来的影响力巨大。 第四百四十八章 欺世盗名 安庆侯爷自结识了许易后,便想着借着这联谊会的机会,好好演上一场礼贤下士,最好求得许先生赐下墨宝,那可就是了不得的荣耀。 孰料,他算盘珠子拨得再好,却架不住有人一把将算盘给摔了。 “姬长天,你到底要干什么!” 安庆侯爷扶着许易,双目喷火。 濮安仪王万没料到,双方都谈妥了条件,却又扯出了幺蛾子,视线头一次凝重地在许易脸上汇聚,思绪回转,哪里还不明白,此人的桀骜不驯,果真是有底气的,只是此人到底是谁。 “舅父何必为了外人,伤了咱们亲戚间的情面。” 濮安仪王平静地道。 安庆侯爷的面子他是给了,对方不领情,他也没必要一味做小。 堂堂濮安仪王何等尊贵,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事关他濮安仪王的尊严,官司打到御前他也不惧。 安庆侯爷怒道,“外人?你可知道此是何人,此乃我大越著名文士,号为诗仙词圣,许易许先生是也。” 安庆侯爷声音洪亮,满厅皆闻。 此言一出,满场瞬间极静,继而,无数尖叫响起,尽是女声,人潮迅速朝此处汇聚,奔在前方的尽是女眷。 骇人阵势,唬得许易也吓了一跳,他太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名声有多大了。 如果当下的大越有超级明星的话,许易无疑就是最璀璨闪亮的一颗。 兼之,他空有偌大名声,而从不曾露面,无意中倒暗合了饥饿营销的原理。 安庆侯爷赶忙吩咐警卫,控制场面,心中自得不已。 好在此间皆是上层贵人,一众贵女们虽争睹许易,倒也不失风度,围拢在丈外,便不再近前,目光尽皆朝许易上下打量。 青衣染血,瘦脸苍白,说不上英俊,淡淡的书卷气,倒也和心中的意象契合。 “此人竟是许易!” 濮安仪王震惊不小,暗暗牙疼。 许易的身份,他也往大里揣测过,便是八大世家的世子,七大高门的亲传,他也并不太放在心上,唯一可虑的,便是担心此人朝中哪位大佬的公子。 那些文官最爱招惹贵戚,以邀清名,若是惹上这群疯狗,麻烦当真不小。 他万万没想到,招惹上的瘦硬小子,竟然是传说中的诗仙词圣。 此人无有功名,听闻是捕快出身,如今选为銮卫,在外人看来是颇为了不得的身份,但在濮安仪王处,不过是皇室奴仆。 然则,此人身份虽卑,名声太响,文名惊天,文官队伍怕也视此人为同类,内宫也有此人大批拥趸。 眼下,冲突公开化,稍稍盘算,濮安仪王竟发现自己成了弱势一方。 “不行,这口气万万松不得,若是松了,濮安仪王的这块牌子可就倒了!” 濮安仪王暗暗咬牙,冷声道,“纵是诗仙词圣又如何,不敬皇室,罪莫大焉,况且,诗仙词圣之名,不过是好事者附会,焉知不是欺世盗名?” “欺世盗名?姬长天你是真敢开口,《江湖》、《天涯》、《问情》、《悼亡》,乃至那副已挂在东华仙人观宇之前的楹联,哪个不是传世之作,更难得的皆是即兴命题,其中艰难,非惊天才情无以为之,岂是一句欺世盗名就能抹杀的?” 安庆侯爷高高声喝道,濮安仪王摆明了车马要跟他作过一场,安庆侯爷自然死挺许易。 “世俗之人懂甚诗文?不过是人云亦云,随人起哄,让宵小之辈骤得大名。” 高冠儒生昂首上前,目视许易,双目之中灼灼放光。 “你是何人?敢出此言。” 安庆侯爷大怒。 “世俗之人懂甚诗文”听在他耳中在,只觉刺耳至极。 高冠儒生抱拳道,“在下叶飘零!” “什么,莫非是今科举子叶飘零,词科榜首!” “定然是了,看他左肩绣着数点青叶,正是传说中的叶家标记。” “咿呀,竟是叶公子,他那句‘幽月不入梦,应是梦中魂’,我好喜欢哦!” “…………” 高冠儒生很满意自己带来的震动,团团抱拳,直视许易道,“诸位,先前叶某之言可能有些伤人,但却是实情。为着位许先生搏得大名的计有《江湖》、《天涯》、《问情》,一幅楹联,此四篇……” “还有一篇《悼亡》呢?” 人群中发出不满的提示。 叶飘零道,“《悼亡》一词,为何人所作,目前尚存疑,说不定某位隐者不愿表露名姓,假托许先生之名也说不定,毕竟无有当事之人,此篇小词作者只能算佚名。此点,相信安庆侯爷和我的看法一致,不然安庆侯爷适才独独不提《悼亡》之名呢?” 安庆侯满脸涨红,恨不能将叶飘零瞪死当场,他适才未提《悼亡》之名,实则是忘了,再说列举而已,何曾需要穷究,此刻竟被这小人拿来说嘴。 碍于身份,他亦不好跟叶飘零争嘴。 围观众人尽皆腹诽,但见安庆侯沉默不言,只道安庆侯果真如此认为,亦不好出言辩解,况且还有濮安仪王在场,谁愿意无端卷入这两强之争。 晏姿看不下去了,方要出口,却被许易以目止住。 一场场的纷乱,许易心情反而好了起来,自觉这场联谊会来得再对也没有了。 一则,剪除了水轻尘这条潜藏的毒蛇,二则,给了他示弱的机会,濮安仪王那掌打得他几乎要欢呼出声,他正怕身上的强者气息太浓烈了,如此一闹,怕是再没人将他和那疤面道人联系来。 三来嘛,也就是眼下的热闹,让许某人嗅到了赤金钱币的味道。 威压全场,叶飘零很是得意,接着道,“《江湖》,《天涯》,《问情》,以及那副楹联,咱们先来说那副楹联,若论立意,显然是极好的,但终究太过浅显,文辞之上,更看不出文学水平的高低,说白了,就是讲了个寻常道理,好比人吃饭会饱,喝水能解渴一般,有何奇绝之处?” “抛开楹联,再来说说《江湖》和《问情》,这首《江湖》简直是小儿涂鸦之作,格律不对,对偶不公,除了空有些许豪迈,简直不知所云。再来说那首《问情》,此种词牌,闻所未闻,不依经典,妄自造作,再有才思,恕某不论。” “唯独这首《天涯》,以画入诗,以诗入画,情景交融,算得上难得的佳作,读来令人忘俗。然就凭一首上佳之作,就敢妄称诗仙词圣,岂不令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第四百四十九章 诗心 大越科举,分类极细,诗,词,赋,经义,策论,各占一科,数科成绩汇总,便是文科成绩,除此外,自然还要考校武科成绩。 道理很简单,王廷以文科禁锢思想,招揽忠诚孝子,自然要以武科汇聚天下英才,毕竟当今之世,无有武力,如何成就上位者。 叶飘零词作绝伦,文思自是无差,但要在如此高难度的科举中,拔得魁首,自认还是不能,故此早早投靠濮安仪王。 然,他要得濮安仪王看重,自然需要更高更大的名声。 当此之时,还有什么比折服眼前这位传说中诗仙词圣,更具轰动性呢。 至于许易的真实水平如何,叶飘零毫不担心,能从天下英杰中脱颖而出,他又岂无自信。 有道是,文无第一,哪个优秀文人不认定自己才是天下第一。 却说,叶飘零一番分析罢,满场顿起窃窃私语。 聪明如许易,也暗赞此人伶牙俐齿,工于心计。 适才那番分析,虽有几分强词夺理,却将几首诗词的弊端,完全拆解出来,非是行家不足以为之。 那首《江湖》,本就是许易自某本小说看来,据传是作者所作,没有深厚的古文学功底,又有几人作诗词不犯格律的错漏。 此诗,对仗,格律,的确问题不小,但一腔豪情,足以遮蔽所有。 所谓不因文害义,便说此类。 然别人偏揪住此点说事,却也不好辩解。 至于《问情》,词牌同样不与此界同,说是奇谲怪异,亦不过。 此人揪住此点,虽然牵强,却也自成其理。 更关键的是,叶飘零深通人性,知晓避重就轻,围三阙一的道理,最后又盛赞《天涯》,让人觉得他的攻击并非全然出于私心。 如此,反而增强了他的说服力。 一篇上佳之作,真的足以当得起诗仙词圣的高名么? 不少人心中已然起了此等疑惑。 濮安仪王大喜过望,没想到新收的臂助竟是如此得力,朗声道,“若非叶举子目光如炬,吾等险些被这欺世盗名之贼诓骗。” 于他而言,避开即将到来的麻烦的最好办法,便是将眼前的这位诗仙词圣踩入泥泞。 若是将许易的文名打翻在地,没了种种光环护体,什么诗仙词圣,不过砧板上的鱼肉。 “真是一张巧嘴,死人也叫你说得复生了,许先生天纵之才,经尔等一番反复,竟成了欺世盗名,莫以为旁人都是瞎子,聋子。” 安庆侯爷冷道,“说这许多,又有何用,当场一试便知。” 眼下的局面,已容不得安庆侯后退,毕竟他力挺许易,旁人都看在眼里,此时后退,堂堂安庆侯爷势必沦为笑柄。 许易之才,他虽未见,但其人势单力弱,能博此大名,绝非幸至,只需当场露出一二首中等偏上的作品,这场歪风他高某人就能压下去。 “若无相较,怎显高低,诗仙词圣,何等威名,莫非要拿一二早备好的应试之作糊弄我等。” 始终捻须微笑的清癯老者,忽然出声,“诗仙词圣,文名为当世之最,此间,高朋满座,胜友如云,俱是当今高士。这位许先生与其忍受污名,不如下场与当今才士比过一场,也好消此误解。” “你又是何人?” 安庆侯瞪眼道,此人的谏言明显地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在下顾允真?” 清癯老者缓缓抚须,淡然道。 “莫非是诗心顾允真?” 安庆侯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清癯老者微微颔首,“正是区区,贱名有辱侯爷清听,诗心之誉,顾某是万万当不起的。” 当今天下,以诗词论长,在许易未冒出头前,诗心顾允真,词宗谢若烟,并称双璧。 谢若烟入翰林院为官,顾允真行踪飘忽不定,极少显露人前,故此人多不识。 清癯老者自承,场面立时热烈起来。 “顾允真都来了,这回肯定有好戏了。” “诗心对诗仙,不知谁更名副其实。” “别忘了还有位词状元,对上词圣未必不精彩。” “联谊会像这样搞,才有些意思嘛!” “………………” “诸位静静,诸位方才的意思,本王都清楚了,和本王想的一般,什么诗仙词圣,是真是假,站出来比比便清楚了。” 濮安仪王气势陡张,素色布袍无风自动,压得满场躁动立止。 许易的诗仙词圣之名,到底是真是假,濮安仪王心中也是没底,只不过顺着叶飘零的话头,将污水往许易身上泼便是。 此刻,见顾允真、叶飘零皆豪气干云,一副不惜一战的模样,濮安仪王心中的豪情也被点燃。 文人的事,文人了,若真灭了什么诗仙词圣,他姬长天的名声也势必高涨。 “比就比,许先生,你没问题吧!” 安庆侯势成骑虎,如何肯坠了气势,只不过对面的顾允真,叶飘零皆成竹在胸,自信满满,反观许易一副大病将逾的颓唐,心中着实无底,遂出声问询。 “诗仙词圣,虚名尔,许某人从不以为自己担得起………” 许易才一开口,安庆侯的尿泡便猛地抽紧,濮安仪王冷笑不停,叶飘零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顾允真轻哼一声,满场众人则发出声势不小的轻叹。 岂料,许易接道,“不过,既然侯爷都发话了,许某岂能不给侯爷面子。” “呼” 安庆侯长出一口气,一脸的便后舒畅,拍着许易肩膀,哈哈笑道,“高某多谢许先生赏脸。” “侯爷言重了。” 许易道,“不过要比可比,许某尚有一个条件。” 安庆侯道,“许先生请说,高某定无不允。” “和侯爷无关,许某的这个要求是对濮安仪王提的?” 许易平静地回看着冲他怒目而视的濮安仪王,“不瞒王爷,许某平素并不好言诗词,前番在成国公府,小露一手,不料邀得不小的名声,至此,颇担心至交,好友,同事相请墨宝,为免其烦扰,某便定了个规矩,要请某之诗词,必需重金,不知王爷可舍得出钱?” 第四百五十章 盛世文章 “哈哈……” 濮安仪王仰天大笑,笑罢,冷声道,“岂有君子口言利。” “盛世文章最值钱。” 许易淡然道,“王爷何必顾左右而言他,若真想见识许某的本事,应下便是,除非王爷心虚。” 濮安仪王明知对方是激将,依旧被撩得焰火漫天,冷哼道,“你开价吧!” “不多不多,百万赤金钱币即可。”许易伸出一根指头。 满场哗然,便是安庆侯也张大了嘴巴。 濮安仪王仰天打了个哈哈,瞬间恢复正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百万赤金钱币能买你十个人头,欺世盗名就是欺世盗名,不敢比,何苦用此策略,愚蠢!” “既然王爷如此说,为示公平,许某也出百万金,与王爷对赌一局便是。” 图穷匕首见,折腾这许久,许易可不就为引濮安仪王入彀。 此言一出,满场近乎鼎沸。 适才,许易当众索要百万金出场费,众人皆如濮安仪王所想,认定许易必是惧战,心头才竖起的神祗轰然倒塌。 岂料,此处竟出现了神转折。 濮安仪王死死盯着许易,似要从他那对淡然的双眸间,窥出世间至理,可惜,除了漆黑的双瞳,根本发现不了丁点的情绪。 “长天莫非连区区百万金也拿不出来,还是先前就是凑热闹,若真是凑热闹,自去便是。” 安庆侯乐呵呵道,厚非的双下巴随着微笑,荡起一道道肉波。 被濮安仪王憋了这许久,安庆侯终于找到宣泄口了。 百万金何其多,便是贵为王爷,也绝不是一笔小数。 “虚张声势!” 濮安仪王冷笑一声,“赌了!” 当此之时,因为濮安仪王先前的嚣张,实则已堵死了他的退路,除非他姬长天想成为明日神京最大的笑话,必然只有应战。 且濮安仪王还有自己的一番盘算,一则,顾允真、叶飘零的组合,未必就会输给许易,二则,百万金之赌,未必不是姓许的小子虚张声势。 整体来看,他姬某人的胜算颇大。 随着濮安仪王的应战,场面的气氛瞬间火热起来。 百万金何等之巨,纵使场间众人非富即贵,百万金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如此豪赌,世所罕见。 “王爷可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许易盯着濮安仪王,眼放精光。 他这番劝说,听在濮安仪王耳中,无比舒坦,“不必,本王从不知后悔为何物。”说着,念头一动,手上立时多了一张金票,“此乃德隆钱庄出具的本票,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万金。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安庆侯爷在此,便请安庆侯爷作个中人。”说罢,将金票大方地朝安庆侯递来。 安庆侯痛快接过,“老夫作这个中人便是。”说罢,目视许易。 许易道,“实不相瞒,某暂时拿不出百万金……” 话未说完,濮安仪王冷道,“拿不出钱来,你便敢与本王相赌,真当大越皇威杀不得人?” “长天何必动怒,赌局仓促,谁能像你这般随身携带重金,许先生的百万金,老夫暂时垫付了,想那紫陌轩可是拥有拍卖牌照的商铺,岂会拿不出百万金。” 安庆侯无比痛快地替许易背书,说着,手中亦多了一张德隆钱庄出具的百万金票据。 “如此,多谢侯爷了。” 许易抱拳道。 此刻,许易须弥环中,计有三百二十余万金,要拿出百万金自非难事。 然他自有盘算,有道是财不露白,紫陌轩不过新起,尚且欠着德隆钱庄八百万金的贷款,若是他这个东主随手掏出百万金,不是主动招惹人往不好的地方想又是什么。 许易自不会做此蠢事。 却说两百万金的本票捏在安庆侯手中,一场豪赌,势所难免。 不多时,赌斗双方确定了参赛人选,不出所料,果然是顾允真,叶飘零双双出战。 原本,以顾允真的身份,是万万不肯以二敌一的,这般,即便是胜了,也难免落人口实。 可眼下的局势已容不得他矫情,濮安仪王的百万金都砸下去了,若是出了差头,以濮安仪王的脾性保管不会管他顾某人是不是什么诗心,将自己挖心倒是有这可能。 叶飘零同样倍加紧张,满以为是一场邀名之战,败则无碍,胜则大喜的挑战,不知觉间,竟被该死的姓许的弄成了百万豪赌,若是失败,他叶某人简直不敢想象。 两人的紧张,许易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口上却道,“稍后还有拍卖会,咱们速战速决,是诗是词,皆由你二人选定。” 自信,许易有着绝对的自信。 前世的许易,性格孤僻,除了痴迷游戏,便是喜爱阅读,从各式网络小说到古典诗词,散文,皆多涉猎。 虽不说浸淫已深,达到国学专家的程度,但著名的诗词,文章,做到记诵,还还是足够的。 而今世的许易,自幼苦读,天分才情极佳,自身死前,便已贯通四书五经,文字技巧深沉。 许易自信此刻临场比斗,哪怕对方限韵分韵,他都能从脑海中搜出著名篇章。 如此有胜无败的赌局,许易又怎会拒绝。 “诗词未免过于单调,指物作诗,非是难事,限韵分韵,更是小道,况且诗词之作,要分高下,实在太难,毕竟,千人千心,你之诗入甲心,我之诗合乙意,如此纠合,胜负之分,难有恒定之理,故难以为判,事关百万赌金,不得不慎重,不如这样,你我赌斗楹联如何?众所周知,楹联乃诗中之诗,胜负之分极是显然,不知许先生敢不敢应战。” 叶飘零不愧是百万举子之中,能夺得魁首之人,头脑极灵,工于心算。 许易摆出的阵势,已让叶飘零确信许易绝非浪得虚名,若堂堂正正比较诗词,多半闹个灰头土脸。 要想胜出,唯有另辟蹊径。 他口上所言种种,比较诗词难以判定胜负,看似有理,实则强词夺理,诗词之好坏,但凡有审美,通文墨之人,皆能辨别。 偏生被他说成千人千心,难以判定胜负。 虽然牵强,依旧自成道理。 第四百五十一章 那些绝对 而提出比斗楹联,甚至将诗中之诗都喊了出来,更是别出机抒。 道理很简单,诗词之美,在于意境,在于灵思,若比诗词,斗的正是意境和感悟。 而楹联虽以对仗之工,号称诗中之诗,但两人比斗绝对是以奇绝之联,为难对方,又怎会去追求什么意境。 如此,经过叶飘零三言两语,比斗的内容看似未变,实质却已改变。 他不与许易斗意境,感悟,而与许易斗急才。 对于自己的急才,叶飘零是极为自信的,况且他出身的江北之地的文坛,素来以楹联称盛,这些年搜集的奇绝之联,为数非少,量来足够此次应战。 许易略略沉吟,“依你便是!” 楹联非是他的专长,但脑海中却存了不少号称的绝对,随便拎出一些,已立于不败之地。 况且,他对书生许易的文字功底极是自信,即便对方也出奇对,未必不能一试。 “爽快!” 叶飘零眉间泛笑,自以为得计,“为了不浪费大家时间,你我各出三联,若是打平,便再出三联,直到分出胜负为止,如此可好!” “说了听你的!” 许易负臂微笑,高人风范,令人心折。 “许先生如此自信,叶某便请先生先出三联。” 叶飘零颤着声道,他几乎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激荡。 一想到此战之后,叶飘零大名,响彻大越,功名利禄唾手可得,轻而易举站上人生巅峰,他便忍不住想要呼喊。 “如此,许某便不客气了。” 许易念头一转,翻出一联,“yanyanyanyanyanyanyany……” “什么!” 叶飘零睁大了眼睛,“许先生在说什么,请出联。” 许易奇道,“上联许某已经出了。” “许先生切莫玩笑。” 叶飘零肃容道,“须知关乎百万赌注,非是儿戏。” “许某岂会儿戏,若是叶兄为听清楚,许某再说一遍。” 话至此出,叶飘零张大了耳朵,但听许易道,“yanyanyanyanyanyanyan……” 许易又是一麻袋盐丢了出来。 叶飘零仍不住掏了掏耳朵,诧异地盯着许易,他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位许先生疯了。 要不,如此紧要关头,怎会出现如此荒诞的一幕。 非但叶飘零听傻了,满场众人尽皆莫名其妙,面面相觑,实在不懂这位诗仙词圣到底在说什么。 忽地,濮安仪王哈哈大笑,“堂堂诗仙词圣,竟是如此水准,可叹可叹,我就说嘛,欺世盗名,果真是欺世盗名,这是什么狗屁上联,纯属蒙事儿嘛!” 安庆侯爷满脸黑线,死死盯着许易,似要他解释。 许易微微一笑,“既然叶兄和诸位皆未听明白,那许某写下便是,侯爷,不知可有笔墨。” “有有有,马上来!” 死机状态的安庆侯陡然激活,一蹦三尺高,呼喝随侍速上文房四宝。 转瞬,一队随侍驾着大堆物什上前,千年紫檀木锻造的阔达书案,澄沁堂出产的雪白桃花笺纸,岭东的神龙墨,仙人山的松涛宴,金丝玉柱狼毫笔,一件件被摆得条理分明。 不须许易吩咐,晏姿主动上前研磨,晚了一步的安庆侯爷摇头苦笑,收回脚来。 浓墨如绽,狼毫蘸满,一通笔走龙蛇,一排如刷出的文字跃然纸上。 字方显现,便博得满堂喝彩。 “好字好字,闻所未闻,竟是新体。” “文字劲瘦,却不失其肉,锋刃暗藏,既劲且美!” “此是何书体?某愿出百金求闻。” “…………” 许易并不相答,目视叶飘零道,“叶兄请对?” 许易在雪花笺上所使的书法,正是后世著名的瘦金体,前世的许易自然没这份功力,今生的许易不仅武道绝伦,对力量的运用掌控由心,更兼这身体的主人许易对书法浸淫极深,两世合一,想刷出精美的瘦金体,自是易事。 却说,许易朗声道罢,众人的注意力才有文字的形体之美,转向了字义本身。 但见桃花笺上豁然落着这样一排文字:“烟沿艳檐烟燕眼!”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许先生先前丢出的一袋烟,竟是这么句话。 “难,太难了!” 刹那间,所有人心中都迸出这么个念头,几乎没费思量。 众人皆朝叶飘零看去,去见叶飘零一张微胖的脸蛋皱成了苦瓜。 “难,他妈难了,天下竟有如此对联。” 叶飘零心中千万头某种四蹄动物疯狂踏过,以他的才智,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种对联绝对不是靠苦思就能对出来的。 虽然对不出,叶飘零并不动作,也不说话。 他在等许易将接下来的两联写完,若能对上下面两联,即便第一联没对上,也不算太丢脸。 许易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催促,挥毫继续书写,转瞬又是两联,跃入众人眼帘。 “寄宿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 “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 三联既出天下静。 叶飘零浑然震颤,汗如雨下,一颗心早被连续三波的千万头四蹄动物踏得稀碎。 叶飘零抬起头来,望着许易,哀愁的眼神似乎在说,“我只是想对对子!” 三联既出,许易投笔而立,心中无悲无喜,以跨越时空的见识装叉,这感觉不要太好。 “对啊,你倒是对啊!” 濮安仪王不停催促,叶飘零浑身湿透,汗如雨下,却根本不敢提笔。 转瞬,濮安仪王一张阔脸黑成锅底,怒道,“没用的东西,胜负还未定呢,慌什么!” 叶飘零悚然一凛,“是啊,我还未输定了,他有绝对,我亦有绝对,我对不出他的,他未必对得出我的!” 一念至此,叶飘零精神大振,抓起狼毫,如走龟蛇,转瞬,三道上联,和许易的三道,平排铺开。 书罢,投笔道,“许先生对吧,倘使对上一道,便算叶某输了。” 叶飘零极有自信,这三联乃是汇聚整个江北文士之才想出,数十年不曾有人对破。 第四百五十二章 去休去休 此三联虽不比许易的刁钻古怪,却决然不是一时三刻便能对上的。 岂料,他话音方落,许易便拾起狼毫,在一联下刷刷落了一联。 叶飘零忙送目看去,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但见那一联书的是:烟锁池塘柳。 而他的上联赫然是:桃燃锦江堤。 轰的一下,满场震动了。 “绝对,真正是绝对,火金水土木,对木火金水土,五行对五行,实在绝妙。” “非但如此,意境也是极合,以景对景,动静相合,实在妙觉,正是天赋奇才。” “许先生大才,不愧诗仙词圣之名!” “此上联我早听过,相传为江北绝对,五十年不曾被人破解,今日有幸见此绝对高破,实乃三生有幸。” “…………” 围观众人情绪激动至极,一众贵女看向许易双目之中流露出的火热,几要将整个大厅点燃。 许易却安之若素,甚至有种奇妙的感觉,前世的绝对,怎生会在此处出现,念头转了转,便也回过味儿来。 时空变换了,但这个世界和原来世界的古代,实在有太多的契合。 虽是两个时空,无比接近的文化背景之下,阴结的文字果实接近,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仔细再看其他两联,许易稍稍回忆,便也面熟,只不过在某些字眼上,更那个时空有些差别罢了。 换个角度理解,那个时空是一加一为二,这个世界照样不会一加一为三。 同样的文字,组成的绝对,和数字的叠加,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想透此点,许易释然了。 “妙妙妙,实在是太妙了!” 安庆侯爷热烈地拍着巴掌,“今生能闻此战,虽死无憾,许先生之才,真堪惊世,如此绝对,竟反掌破之,不如先生将其余五个上联,尽皆补全,也好让我等再开眼界。” 安庆侯此话一出,满场轰然应和。 许易摆摆手道,“如此绝对,对上一个,已极费心力了,其余五对,许某暂时亦无好对,不若留个其他俊杰之士来对,想如今,正逢大比之年,天下士子云集神京才,才智之士如过江之鲫,想必不日这五个绝对就会告破,诸君稍待几日便可。” 许易并非诳言,他是真对不上。 好猎奇却不求甚解,甚至若非叶飘零落下的是桃燃锦江堤,而是烟锁池塘柳的话,许易一时半会,也决计想不出下联。 而场间众人却不这么看,皆以为许先生故意不对,要放此五联为天下英才扬名。 “许先生神技,叶某甘拜下风,告辞!” 说话,叶飘零大步朝门外行去,看也不看已快化作冰雕的濮安仪王一眼,转瞬便去得远了。 濮安仪王余光锁定叶飘零,心中杀意如海。 叶飘零方去,所有的视线便在顾允真身上汇集。 顾允真轻轻拍掌,微笑道,“许先生虽是后进,满腹才华令人震惊,经此一役,许先生之诗仙词圣的名头,定然再无人怀疑,顾某原也当甘拜下风,奈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一战势所难免。” 许易道,“顾先生想如何比试?” “比诗吧,老夫虽有负诗心之名,却也自负于诗道有些心得。” 顾允真也是无奈,叶飘零投机取巧,死得壮烈,事实证明,此路不通,如此,唯有堂堂之阵应战。 “胜负如何分,顾先生不会忘记千人千心之论吧。”许易笑道。 “顾某为人,尚不止于此。” “如何比,分韵限韵,还是指物?” 顾允真一指晏姿,“这些都太简单,这样吧,由这位姑娘当场作画一幅,你我为画提诗。” 诗心,实在是画心,说的正是顾允真品味画中三味,炼画入诗的本事。 “小晏是我的人,顾先生可要想好。”许易不欲占此便宜。 却未曾想“小晏是我的人”蕴含的别样滋味,听入晏姿耳中,却如一汪清泉注入心底,舒服得她险些哭出来。 “无妨!” 顾允真轻轻捻动三缕长须,十分阔达。 许易点点头,对晏姿笑道,“小晏你来!” “公子,可,可是我不,不会作画。” 晏姿连连摆手,如此阵仗,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给自家公子添了麻烦。 “无须工笔,想什么就画什么,姑娘蕙质兰心,画什么都当有灵性。” 顾允真选择晏姿,并非头脑一热,而是有着一番思量。 俗话说,相由心生,晏姿相貌清纯,当是纯善之人,此辈作画,最显灵心。 正方便他品心炼画,以求真意。 晏姿还待推辞,却见公子冲自己微笑,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晏姿心中一热,再无畏惧,拾起狼毫,站立桌前,沉凝心神,微闭了眼睛,半柱香后,美眸睁开,悠然落笔。 但见溪流,远山,蓬舟,野径,禽鸟,古刹,山林…… 种种物象一一显现,却是一副渔舟晚归图。 笔力稚嫩,但物象清晰,颇具神韵。 晏姿落笔,顾允真脚踏八方步,围着条案,从各个角度开始观察图案,忽地定住脚,盘膝在地上坐了下来,嘴唇轻动,似在入定。 许易却始终纹丝不动,死死盯着图画,大脑飞速转动,一首首名诗纷至杳来,又被他一一抛开,终于一首诗飞入胸怀,许易动了。 蘸满浓墨的狼毫,亲吻着雪白的笺纸,一行行漂亮的瘦金体再度跃然而出。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那狼毫的转动而转动,不知觉间,包围圈又缩小了许多。 一排,两排…… 许易一连刷了八排,每排七字,竟是一首律诗。 许易方停笔,顾允真豁然起身,抓起狼毫,行到案前,正待书写,余光扫中许易的文字,竟再也挪不开了。 怔怔观看许久,啪嗒一下,狼毫跌落,在笺纸上绽出朵朵墨梅。 忽地,顾允真仰头叹道,“天纵之才,真正是天纵之才,有你许易,我顾允真妄称什么诗心,去休去休!” 伴随着狷狂的喊声,顾允真疯疯癫癫撞出门去。 濮安仪王简直要疯了,他甚至怀疑顾允真和叶飘零是上天派来专门坑自己的,都是什么破人呐! 求月票及一个约定 这个月冲榜,月初说好了爆发的,不会失言! 群里的兄弟们集资了不少钱,靠着月票红包把凡间的顶到了一个很好的名次,江南万分感激和感谢,特此像集资的和发红包的一众兄深鞠一躬。兄弟们的情义尽到了。下面要靠我自己的努力了。 下面说个约定,每日两更保底,每三十张票加一更,上不封顶,我没存多少稿子,只想最后拼搏一把。不能总想着靠大家推,我自己也得努力!这个活动暂时定在七天之内! 此外,上次求票还欠大家二十七更。因为是春节也没顾得上,下个月开始还债。每还一更都会标记的。我码字不快,****熬夜也写不了多少,但欠债要还的道理,还是懂得的!恳请兄弟们投票。 今年只冲这一次了!希望大家帮助我!深深鞠躬! 感谢血红大神之前的章推,感谢铁杆群血丝~遗忘的极力争取,在此隆重推荐血红大神的新作《巫神纪》 《巫神纪》 当历史变成传说 当传说变成神话 当神话都已经斑驳点点 当时间的沙尘湮没一切 我们的名字,我们的故事,依旧在岁月的长河中传播 一如太阳高悬天空,永恒的照耀大地,永远不会熄灭 记住,曾经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昂首挺立在天地之间,好像擎天之柱,从没有对任何人弯腰屈膝 他们手握风雷,他们脚踏龙蛇,他们拳裂大地,他们掌碎星辰;他们是我们的先祖,他们和我们有同源的血脉,他们行走在大地时自称为巫,他们破碎虚空后是为巫神! 其实血红大神的名字就是最好的招牌,我这边也只是多此一举,只是聊表感谢~ 最后,保底2章已更别忘记看,求月票,晚安! 第四百五十三章 是上天派来坑本王的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发出声音,却是在读许易落下的这首七律。 “开篷一棹远溪流,走上烟花踏径游。来客仙亭闲伴鹤,泛舟渔浦满飞鸥。 台映碧泉寒井冷,月明孤寺古林幽。回望四山观落日,偎林傍水绿悠悠。 此诗完美地运用了画上物象,文笔清冷,音律和谐,极好的诠释了一种渔者晚归的恬淡安宁,融情与景,情景交融,乃是名副其实的上上佳作,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濮安仪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厉声喝道,“速速说,但凡说中,本王重重有赏。”说话之际,竟将那人从人群中扯了出来。 却也是位身着儒服的举子模样的青年。 儒服青年唬了一跳,却被濮安仪王威严的目光相逼,只得如实道,“只是还算不上绝品,以顾先生的水准,当不至于就此认输,更没必要发出如此感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濮安仪王猛地挑起,指着许易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们是串通好的,合伙来蒙我,好哇,好大的胆子,竟敢构陷本王,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呀!” 晏姿忽地尖叫一声,引得众人皆向她看来,濮安仪王真待发飙,晏姿指着案上的那首七律,兴奋地叫道,“你们把诗一个字一个字地倒着读!” “呀” “啊” “呀” “呀” 转瞬,满场像放进了十万八千只鸭子,呀呀声此起彼伏。 濮安仪王亦定睛朝案上看去,小声倒着诵读开去“悠悠绿水傍林偎,日落观山四望回。幽林古寺孤明月,冷井寒泉碧映台。鸥飞满浦渔舟泛,鹤伴闲亭仙客来。游径踏花烟上走,流溪远棹一篷开。”诗方诵完,背后陡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天呐,竟然倒着读也行。” 被濮安仪王抓出的儒服青年长大了嘴巴,滔滔不绝道,“更难得是,倒着读,竟也自成景象,音律优美,意境悠远,此等诗作,只怕天上仙人来了,也定当顶礼膜拜,不行,如此仙诗,某当叩拜之。”说着,果真对着案头跪倒在地,拜了三拜。 不知觉间,满场死寂,众人尽皆痴痴看着许易,心中念头如一:这还是人么? 许易却依旧平静如常,冲濮安仪王抱拳道,“王爷,承让了!” 濮安仪王冷哼一声,道,“如此才华,该当为国效力,望你好自为之。”捏着鼻子,忍着眼泪,表演一番,踉跄着步子去了。 安庆侯爷大喜过望,拉过许易手,将濮安仪王的百万金拍进许易手中,“诗仙词圣之名,实至名归,许先生今天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今天的表演更是让联谊会增辉万丈,老夫感激不…………” 话音未落,安庆侯爷微眯的笑眼陡然圆睁,怒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原来,最靠近条案的几人,竟伸手朝桌上的墨宝抓去。 安庆侯爷这一喊,非但没起到效果,反倒适得其反。 得了提醒的其他人等,尽皆拼命朝条案挤去,尽皆伸长了手朝笺纸薅去。 “住手,住手,那是我的,都给老夫住手……” 安庆侯简直要气疯了,偏生他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搭理,转瞬一堆笺纸,被扯得四分五裂。 诡异的是,地上连碎片也不剩,不多时无数碎片躺进了无数的须弥环中。 安庆侯竟连一片白纸也没捞着,心中悔恨已如江海翻腾,暗骂自己怎么如此蠢笨。 许先生的墨宝,当今天子都珍视不已,今次一战,辉煌远超成国公府那日。 破解天下绝对,诡异的倒念诗,新奇的字体,无一不具备超高的新鲜度。 安庆侯甚至敢对天发誓,若是抢先将那墨宝保存妥当,送入大内,必将得到一个天大的彩头。 如今,如今…… 哎,想想都是眼泪。 安庆侯的神伤,许易却管不着,得了百万金票,心中着实窃喜,对着失魂落魄的安庆侯告罪一声,也不管他答应,拉着晏姿,便从群魔乱舞的人群中,左冲右突,挤了出去。 许易知晓一时半会儿,这大厅之内,定然难得安宁,当下,带着晏姿出了大厅,朝朝手游廊行去。 花了百金,赁下个雅室,寻了个软榻躺了,这才得片刻安闲。 “小晏,你老盯着我作甚,我脸上有花?” 许易正待招呼晏美人坐下歇会儿,却见晏姿美眸始终在自己脸上凝着。 晏姿俏脸一红,羞涩不已,低下头道,“我在想公子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聪明的人呢?” 窃文大盗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摆手道,“不过狡计尔,当不得真,对了,既然小晏在此间待得不痛快,先回浮屠山吧,拍卖会一完,我便回去,许久没吃到小晏做的菜,腹中馋虫正造反呢。” 晏姿被夸得满心甜蜜,应承一句,便要出门。 许易道,“不急,先在此处享受片刻,钱都花了。” 晏姿道,“我不喜欢这里,还是浮屠山自在。”心中却道,“公子却不知道,能为你做饭,是晏姿最大的享受。” 晏姿既去,许易便独在此处安歇,浮窗外,青桥画堤,烟织柳幕,思绪渐随着美景飘向远方,不多时,竟沉沉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门敲响了,许易睁开眼来,知晓拍卖会即将开始。 许易出门,赏了负责叫醒服务的随侍一个金币,便朝大厅行去,行到游廊边角,定住脚步,暗自计较如何才能不显山不露水地进入,却见厅间众人,尽皆遮面,遮面之物,更是千奇百怪。 许易心中一松,唤出斗笠,在头上戴了。 他方入内,数百随时从四面八方涌入厅来,一人搀着一位贵宾,朝各处甬道行去。 这等把戏,对参加过多次拍卖会的许易而言,自然轻车熟路。 很快,他便在一位俏婢的引领下,进了一间暗室,换好了乌沉沉的罩衣,接听了拍卖规则,便又在这俏婢的带领下,朝另一层甬道行去。 ps:30张月票加更送上,继续求月票 第四百五十四章 神元 蜿蜒向上行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眼前视线陡然开阔,却见无数的乌衣人从各处汇聚而来。 眼前依旧是个开阔大厅,数百张华丽配套桌椅错落有致地排开,头前是个硕大的透明的展示柜。 送到此厅后,俏婢交代一句按号牌对应的座位入座,便自离开。 许易目疾,很快便寻到对应的八十八号座位,落了下来,乃是正中的位子。 半柱香后,近三百个座位尽数填满,穹顶上的灯光陡然黯淡,一股乌沉沉的黑气降了下来,唬了许易一跳,但见众人安坐,他便也自忍住。 待黑气完全降下,许易便察觉这黑气之妙了,视线之内,尽皆茫茫,只余手中的号牌莹莹生亮,以及那透明展示柜内,纤毫毕现。 参加过多场拍卖会,许易太知道私密性,对于主办方的作用了。 毕竟,身怀重宝,遭人惦记的道理,谁都明白,购宝者最担心的也是自己的安全,要做到让购宝者放心,最好的办法便是在私密性上下工夫。 神京商盟果然名不虚传,单凭这一手便高出许易所见识的所有拍卖。 黑雾降下,四周茫茫,许易双目虽能洞彻黑暗,却也无法洞穿黑雾。 而此处是拍卖,又非战场,许易便也懒得释放感知力,静待拍卖会的到来。 不多时,展示台的方向有浑厚的声音传来,照例是宣讲商盟的光辉历史,评述而今的繁盛,再展望美好的未来。 一通慷慨激昂的废话后,终于转上了正题。 刷的一下,展示台中出现了一枚火红的丹丸,丹丸才现身,许易的眼睛便直了,场间顿起热烈的呼气声。 神元丹,第一件拍品便是神元丹,恍惚间,许易几乎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怔怔许久,才控住心神,暗道,神京和广安真不是一个世界。 神元丹,在广安是一众修士苦苦追寻而不可得的,便是他许某人参加了多次拍卖会,也只在一次拍卖会上见过,且只有一颗,还是作为压轴宝物。 而在此间,神元丹竟被当头就拎了出来。 “神元丹,此物不须老夫介绍,直接上价吧,起拍价五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千金,存货不多,诸君若有晚辈正在冲关阶段,万万不可放过,此批神元丹,乃是药夫子所炼制,成色极佳,对化海的成功率,有极大的提升。好了,现在诸君开拍吧。” 浑厚声音方落,底下的竞价声此起彼伏。 即便是神京,神元丹依旧宝贵,各大家族,门派,永远是缺货的。 “六万!” “六万五……” “矫情什么,什么时候神元丹少于十万能提货的,十二万!” “三十六号,十二万,还有没有更高的朋友……十二万一次,十二万两次,十二万……” “十五万!” “轰!” 满场发出巨大的惊呼。 出手的赫然是许易,神元丹对他已然无用,求来正为晏姿。 晏姿侍奉他多日,尽心尽力,许易早不拿她当外人,更遑论当日炼室之内,他被刘老头暗算,于小焰阵内几尽丧命,正是晏姿赶来,这才救了他性命。 于今,晏姿已跨入锻体巅峰之境,距离化海只差临门一脚,许易自要替她操心。 至于骤然暴掠提价,正是他的老策略,说来也是笨办法,正是以势压人,免得追追逐逐,弄到最后,成了滥仗。 浑厚的主拍声骤然高昂,“八十八号,十五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了,十五万一次……” “十六万!到底是哪位朋友,敢落某的面子。” 三十六号桀声道。 “十六万,三十六号十六万,还有没有更高的朋友。” 浑厚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想到第一拍就钓上了大鱼,期待着八十八号再度扑入阵中。 奈何,让他失望了,等待半晌,八十八号也不再出声,无奈,只好三喊落定。 伴随着声落,展示台内陡然一阵挪动,却似装了传送带一般,第一枚神元丹从左侧隐没,第二枚神元丹缓缓现出身来。 主拍人没再废话,径直叫价。 岂料他话音方落,许易再度喊出了,“十五万金!” “八十八号,十五万金,还有没有更高的……” 主拍人暗喜不已。 岂料,半晌无人应声,三十六号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出声,暗骂一声晦气。 他算是看明白了,若不让八十八号得逞,他甭想低价弄回神元丹。 主拍人几乎花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将“十五万金”两次喊出来,回应他的依旧是满场寂寂。 铛的一声,银锤敲响,“十五万金成交!” 主拍人气闷不已,这大概破了他主拍以来的记录,从来没有神元丹的拍价出现倒挂过,今次却出现了。 很快,第三枚神元丹出现了。 一如上局,主拍人话音方落,许易的“十五万金”便出口了。 “十六万金!” 三十六号怒了,神元丹他志在必得,先前让了一句,满以为八十八号会识进退,岂料此人竟然咄咄逼人,实在是岂有此理。 “十七万金!”许易举牌。 “十八万金!” 三十六号怒气勃发。 “十八万金一次!” 又咬上了,主拍人暗爽不已,“十八万金两次……十八万金成交,恭喜三十六号又夺得一枚神元丹!” 殊不知三十六号心中已然滴血,以超出正常市价近八成的价格夺得神元丹,何喜之有啊! 正愤恨间,第四枚神元丹如约上场。 “十五万金!” 许易很干脆,众人很受伤。 怎么就来了这么个愣头青,偏生你又摸不准他的路数,一上来就加价半成,你若提价,愣头青可跟可不跟,你再提想坑愣头青一把,这家伙又不跟了,真个是坑人至极。 说来许易此招难防,实则是无招胜有招,但因许易就没想着占便宜,而是诚心要高价购入,旁人则不一样,要么是存心低价夺得,要么是存了斗气的心思。 心底无私天地宽,心中自有主张,许易自然稳坐不乱。 ps:还差10张月票加一更,提前送上更新,求十张月票,晚安! 第四百五十五章 千机 却说许易这一声喊出,再没人应声,三十六号的倒霉样,隔着重重浓雾看不见,可那声音里几乎能烤熟肥鸡的火星子味儿,谁都闻得出来。 这位大爷太横了,惹不起,咱躲得起,这人总不会将这一批神元丹都吞了。 几次三番的折腾后,终于没人肯再跟愣头青玩了。 许易接连以十五万金的价格,又购入两枚神元丹。 三枚神元丹,与晏姿化海,料来是够了。 却说第六枚神元丹出场后,见许易不再喊价,神元丹的竞价终于纳入了正常轨道。 “五万五千金……六万金……七万金……” 众人都觉得很舒畅,这才是正常的拍卖嘛。 三十六号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骤然提价,“十二万金!” “十二万五千金!” “十四万金!” 三十六号几乎从牙缝中迸出的这几个字,稍好的心绪完全败坏了。 岂料让他崩溃的竞价声又来了,“十四万五千金!” “十六万金!” 三十六号欲哭无泪,暗中愤骂不已。 “十六万五千金!” 七十一号穷追不舍。 三十六号悲愤欲绝,却到底不肯再加了,暗骂七十一号混蛋,先前怎么不去撩拨八十八号,莫非当自己是软柿子? 念头及此,第七枚神元丹推出,主拍人话音才落,三十六号一口喝出,“十五万金!” 他算是看透了,若不拿狠气震住这帮人,休想再夺得神元丹。 八十八号的愣头青虽莽,事到如今,也只有顺着这愣头青的路子玩了。 就在三十六号自以为得计之际,满场却如炸了锅一般。 “十五万五千金”之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数道“十六万金”的呼喊。 “你,你们……” 三十六号心中悲伤早已逆流成河,这他妈也太欺负了人,怎么全世界都跟自己过不去。 他浑然不觉,经过这数番折腾,尤其是许易的十五万金,俨然就成了神元丹的暗藏的新起拍价。 兼之神元丹到底还有几颗,谁也不敢断定,当此之时,三十六号想拾许易的牙慧,非咯掉牙不可。 最终第七枚神元丹,竟以破记录的十八万五千金成交。 风暴至此引燃,后续数枚神元丹,皆以超过是十七万金的价格成交,最后一枚,更是以二十万的天价,被已哭得没眼泪的三十六号揽入怀抱。 一场神元丹竞价结束,回溯全场,竟是三十六号这愣头青以最低价格夺去了三枚,其中滋味,细细品尝,意味格外悠长。 神元丹拍卖结束后,展示台中传送来新的拍卖之物,竟是极品法衣,仔细一看,乃是五套。 稍稍震惊,许易便回过味来,神京之中,高手如云,对凝液境强者而言,要破开极品法衣,乃是等闲,对特定人群而言,此物亦是消耗品。 对极品法衣,许易自然兴趣缺缺,耐着性子静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七组成套法衣才算告罄,成交价格果然较市面上高了五成不止。 最后一组极品法衣被传送离开,五粒极品回元丹出现在了展示柜中,场中的气氛再次浓烈起来。 相比神元丹送给小辈,极品法衣太过鸡肋,极品丹药乃是高消耗品,人人皆缺,偏生又重要至极。 苍龙山一战,许易斩获众多凝液强者的须弥环,集合十余位凝液强者,也不过集合了百余枚极品丹药。 由此可见,此物何其珍贵。 然,此刻许易须弥环中,存货五百余枚,足够自用,且此间阵势非凡,竞争激烈,宝物价格畸高,他还有两大必得之物要争竞,哪敢在此间浪费金票。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十组的极品丹药才算花落各家,竞争之激烈,几乎超出许易想象。 市价极品丹药每粒不过三万金,在此处按五粒一组出售,最后一组竟然售出了四十四万金,价钱打着筋斗往上翻。 许易瞧得后怕不已,暗道今次的恶仗势所难免。 极品丹药销售完毕,阵法如期而来。 各种幻阵、护阵层出不穷,许易瞧得眼花缭乱,口水直流,却终究没敢开口起价。 而竞价场面却是从高潮走向高潮,不停地刷新着爆点。 忽地,又一件阵法被传进了展示柜中,主拍人道,“下面即将拍卖的是一套破阵,也是本场拍卖的唯一一套破阵,唤作千机阵。 许易浑身一凛,死死盯着展示柜,这才意识到展示柜中的三面黑棋,一卷青卷,就是争竞目标之一。 鬼主下的本钱够重,李修罗的情分也足,许易暗暗咬牙,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千机阵。 “………千机阵乃是古阵,为两百年前,一代阵法大师千机子所制,相传为千机子最得意的一套破阵,众所周知,护阵,幻阵好求,破阵难得,此千机阵可谓穷尽五行之妙,几乎无阵不破,用来寻古访幽,攻破秘境,乃有神效。起价六十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万金!” 主拍人话音方落,许易心中便是一掉,此起拍价比李修罗报的,可是高了不少,此战,难了。 “六十万金!” “六十二万金!” “六十四万金!” “六十六万金!” “…………” 价钱一点点走高,许易始终混在竞价队伍中,并没有陡然拔高价格。 但因他知晓,此物只有一件,势在必得者,决计不会为区区策略所吓阻。 许易要展示的正是韧劲。 “七十八万金!” “八十万金!” “八十二金” “…………” 竞价波澜不惊,却依旧在进行着,价钱叫到了八十万金,大浪淘沙,心存捡漏之辈,尽皆淘汰,剩下的五六人,必是真正买家。 “八十八万金!” “九十万金!” “…………” 竞价到了九十万金,就剩下一百六十五号,二百四十三号,外加许易还在争竞。 “九十六万金!” 许易决定发力。 “一百万金!” 岂料这一发力,竟将潜藏的大鱼给炸了出来。 “一百三十号,一百万金,一百万金一次……” 主拍人简直似打了鸡血,声音激昂不已。 ps:保底第一章,求月票,求订阅,早哈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太阴 “一百零二万金!” 许易的声音波澜不惊,有人潜伏,早在他预料之中。 “一百一十万金!” 一百三十号重招发力。 至此,蠢蠢欲动的一百六十五号和二百四十三号,彻底哑火。 “一百一十二万金!” 许易随即接上,不带半点犹豫。 “一百二十万金!” 一百三十号喊道,声音终于凝重起来。 “一百二十二万金!” 许易立即跟上。 “一百三十万金!” 一百三十号的声音明显有了情绪。 “一百三十二万金!” 如果说一百三十号是滔天巨浪,那许易就是巍峨高山,不管一百三十号如何翻江倒海,许易自岿然不动。 “一百三十二万金一次!” 主拍人欢喜喊道,似在提醒。 一百三十号却沉默了。 “一百三十二万金两次!” 主拍人拖长了尾音! 一百三十号依旧没有回音,排山倒海的巨浪似乎终于累了,回归了平静。 “一百三十二金成交!恭喜八十八号,拍得此套千机阵!” 虽然未能激得一百三十号再次跟进,主拍人的声音中依旧充满了诚挚的恭喜。 对这个八十八号,主拍人实在是太有好感了。 若非此人屡屡冲杀在前,志在必得,主拍人几乎要怀疑这是商盟冒天下之大不韪埋下的托儿。 银锤落定,许易暗中长舒了一口气。 一口气才吐完,心又开始抽抽地疼。 一百三十二万金啊,超出了起拍价竟一倍还多,竞价刹那,许易每次尾随喊价,不是痛快,而是怕痛,怕心痛得最后不舍得出价。 喊到最后,他甚至故意麻痹自己,忘了价钱本身。 直到此刻,落袋为安,一百三十二万金彻底出水,心中的痛楚排山倒海而来。 这一百三十万金,就好似化作一百三十二万把细鳞刀,朝许大贪财鬼的心尖攒来。 痛苦半晌,许易才勉强调整情绪,暗暗盘算得失。 三枚神元丹耗去四十五万金,一套千机阵耗去一百三十二万金,总计消耗一百七十七万金。 还有太阴液不曾开拍,他已耗去了近半的子弹,若非在先前的交流会上,使计坑了濮安仪王一百万金。 他怕早就开始腿肚子发软。 参会前,算上濮安仪王的一百万金,他通身共计四百二十余万金,减去消耗的一百七十七万金,还剩两百四十余万金。 许易打定主意,不见太阴液,坚决不再出手。 决心好下,随着拍卖会的进行,他才发现心中是如此哀痛。 传统项走完后,便是杂项,各种奇葩丹药,血器,飞行器,功法,特殊功用的丹药,阵法,乃至珍稀宝药,补剂纷纷上马,整个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件件皆是奇珍,甚至还出现了婴儿期的上三品天妖紫电貂。 只看得许易目瞪口呆,捏得半条膀子都青了,才勉强忍住没有出声。 直到到了此处,许易才意识到整个大越的顶尖圈子,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那头紫电貂最后竟以六百万八十万金的天价,被七十七号买家拿下,如此豪气,震得许易半边身子都麻痹了。 终于,许易苦苦等待的太阴液登场了。 一颗蚕豆大小的幽蓝珠子被传送带带进了展示柜中,幽蓝珠子方现身,整个展示柜便被纯净的蓝染透了,转瞬,展示柜竟结了一层蓝汪汪的冰霜。 “太阴液,又名九阴液,九九至极,众所周知,此物乃生于阴哭树巅,相传阴哭树所生长之地,乃通往幽冥之入口,九阴液乃是千万幽魂泪滴凝结,五百年方积一滴,于养阴魂,壮魂力,有极佳效果,倘使有受阴伤之人,阴魂残破,不管阴伤多重,三滴太阴液必然复原。” “总之此物乃养护阴魂之至宝,可遇不可求,商盟多年所积也不过十二滴,今次一并放出,诸君切莫辜负此大好机缘。话说到这儿,老夫也就不隐瞒了,商盟今次之所以放出这多年所积的九阴液,乃是因为商盟近来偶然收获一件奇物,此物与这九阴液配合,当有奇效,诸君若想不辜负稍后登场之奇物,就该全力争竞此太阴液。” 主拍人头一次卖这么深的关子,说得玄而又玄,一下子将所有人的兴趣调动了起来。 “到底是何物,何必躲躲藏藏!” 终于有人忍不住喝问道。 主拍人道,“恕老夫卖个关子,不过可以提示一二,此物和已故去的剑王冯西风或有关联。” 此言一出,神秘的味道越发浓重了。 “好了,闲言少叙,言归正传,此滴太阴液起拍价二十万金,有意者请竟价!” 主拍人话音落定,许易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了,险些没一屁股歪倒在地。 听得主拍人玄而又玄地卖着关子,他的一颗心快被煎熬坏了。 生怕届时喊出个天价来,价钱落定,却是虚惊一场。 说来,还是许易不了解太阴液的虚实,此物虽有壮大魂力之功效,但那是需要极大数量积累,才能见得奇效。 就好比宣传人参能延年益寿,常人吃上一根两根能有什么明显功效,总不是要长年累月服用,才见神效。 此九阴液亦然,一滴两滴对魂力的补充虽有裨益,到底太过微小。 购此物者,多是修习鬼道者,或对灵魂力的修炼有独到之处者。 否则,主拍人也用不着如此卖关子,还扯出了神秘奇物作背景,甚至还拉出了冯西风。 一切的一切,说穿了,还是为了激发众人的兴趣,众相竞争。 然九阴液到底受众有限,功效单一,虽有奇物为引,许易积极出击之下,耗费八十余万金,倒也成功将三滴九阴液揽入怀中。 他这一出手,主拍人又乐了,有他搅局,且独占大头,其余九滴尽皆竞出了高价。 十二滴九阴液,不过小小半瓶,最后却竟出了半只紫电貂的天价。 三滴太阴液落袋,许易的心态彻底松弛下来,自觉此次参拍任务,圆满完成。 剩下的只需稳坐钓台,静观好戏便是。 第四百五十七章 生灭 岂料他念头方起,紧接着的出场之物便震得他蹭的站起身来。 展示台内,安静的躺着一枚寸宽指长的墨色薄皮,不知是何材质。 此物方才出场,场间便有惊呼声,“莫非此物竟是生灭境!” “不错,阁下好见识!” 主拍人淡然道。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主拍人出声止住躁动,接道,“有人知,有人不知,按拍卖的规矩,老夫再饶舌一回便是。生灭境,取缘生缘灭之意,本身乃是一块怪异的魂石,相传是阴司赏善使者坐下啼魂鬼马拉出的粪便所化。传言是真是假,已不可考究,但此物奇绝,能引人意念入内,如置幻境,却真实无比,对人锻炼心性,幻想杀阵,参悟天地意志,有奇效。” “相传当年剑王冯西风未成名时,便得了这么一块生灭境,正是靠着这生灭境的幻想,终于参悟了一丝天地意志,明晓锋锐真意,乃有神意剑出天下荡,成就一代剑王。” “然此生灭境对灵魂强度要求颇高,修行也颇为险恶,一旦灵魂力不强者,使此生灭境,意念好进难出,有可能意念终身禁锢于内,故此初用此生灭境,事前服用一滴太阴液,壮大魂力,乃是万无一失之举。而有了第一次打底,往后再入,必然轻车熟路。” “故此,老夫才会提前告知诸位,太阴液关系极大,在这里,老夫就恭喜先前竞拍到太阴液的同道们。当然,世事无绝对,倘使有那凝液境强者,灵魂力稳固到一定程度,即便无有太阴液,要使用此生灭境,也是易如反掌。故此,诸位千万不要空负机缘,下面开始竞拍,起拍价八十万金,每次加价不得以少于四万金。” “八十万金!七十九号八十万金,八十四万金,二百三十一号八十四万金,八十八万金,一百万金,现在是一百万金了,我们来看看出价的是,八十八号,又是八十八号,八十八号买家今晚气势如虹,威压全场啊……” 到得后来,主拍人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嘶喊。 不错,许易出手了,本来静等着看热闹了,这回是真没法忍了,不管冯西风是否真是因为得到了生灭境,才至玄功大成的,但凡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就值得全力以赴。 只因冯西风神意剑的绝世风姿,令许易大为心折,那种银光一闪,万法崩碎的潇洒,至今让他过目不忘。 却说他方出价,主拍人就高潮了,主拍人高潮了,许易愤怒了。 什么“气势如虹,威压全场”,这摆明了是挑衅啊,许易愤恨之余,暗暗叫苦,此番要想得手,势必要大出血了。 果然,他一百万的抬价,没有冷却场面,反而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不多时,价格便被炒到了一百五十万金。 “两百四十万金!” 许易叫价罢,朗声道,“此乃某最高价,若能高过此价,某便放弃!” 这番话看似多余,却是许易对自己的宽慰,两百四十万金,是他此刻能拿出的现金极限,谁要真超过此价,他也无憾。 此外,他这番话也正是应对主拍人的“威压全场”,有点掏心掏肺的意思。 毕竟场间众人身份非富则贵,一旦激起众人怒意,这场争夺势必白热化。 故此,许易虽然大幅提价,却得加上这么一句,平息众怒。 果然此招效果非凡,一者他大幅加价,已然在原价的基础上翻了数个跟头,已然超出了绝大多数的心理承受。 两百四十万金,能够支应世家高门数年的用度了,再是豪富,也绝舍不得花如此巨资,去博一个略显飘渺的可能。 “两百四十万金一……次……” 主拍人暗暗叹气,心道主持过这么多的拍卖会,独独八十八号对人心世情把握最是精准,此人成就不可限量,如此人物,何必得罪狠了,当下不再犹豫,“两百四十万金两次,两百四十万金成交,恭喜八十八号朋友。” 再下一城,许易却无多少欢喜,四百二十余万金一朝散尽,对他这吝啬鬼而言,心肝都被扯痛了。 伴随着生灭境的拍卖落下帷幕,又一件拍品被传送进了展示柜中,却是一个巴掌大的透明箱子,里面盛着满满当当的黑色米粒大小的颗粒,不是灵土又是何物。 “……灵土一匣,计有千粒,起拍价二十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千金……” 半盏茶后,银锤落定,这匣灵土竟以超过五十万金的价格成交。 灵土一粒百金,这是许易早就知晓的,但没想到千粒灵土的起拍价就超过了二十万金。 不过许易纠结的不是这个,脑海中不住回想着主拍人对灵土功效的介绍,“……灵土乃纯粹的五行之土元素凝结,除了能温养宝药之外,更是炼器大家用来锻炼上品血器的五行之土系材质之首选,甚至相传,锻炼法器,必将聚齐纯粹五行之材作为辅助。足见灵土之珍,市面上所谓灵土百金一粒,不过是庸人讹传,一粒灵土又有何用,千粒灵土足能结成灵壤培育宝药,用作锻器亦是上佳之选……”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又捡宝了,自文家老祖须弥环中得来的那匣灵土,论份量足是眼前展示柜中的三倍之多。 此前他的打算,所得的须弥环及诸宝,正好用来充实紫陌轩,灵土虽被收藏,料来无有大用,岂料却另有收获。 经此一事,许易也暗暗自警,看来以后不能埋头修行,高层次的交流会实在大有裨益。 就在许易的沉思和感叹中,五匣灵土尽数拍售完毕,最后一匣竟拍出了七十五万金。 有了灵土为引,许易便不再消极观战,打起精神倾听宣讲。 又两件重宝拍出后,又有引他瞩目的宝贝登场,他双目放光,灼灼打在展示柜中,却是一枚寸许长的银针,看材质竟跟他自冯西风须弥环中所得之物,除了形状,一般无二。 ps:好像还差一张,加更先送上,那位道友给江南补上一张月票呗 第四百五十八章 灵符 “……源铁针一枚,重达三两,与灵土一般,又是一纯粹五行元素,此物若用之熔炼血器,往往能大幅度提高血器的品相,起拍价三十万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万金……” 果然不是寻常物件,许易暗暗窃喜,随着竞价的进行,他心中的喜意更甚,这枚源铁针竟以六十四万金的价格成交了,他须弥环中三片指甲盖,每一片皆不下三两只重,如此算来,又是一笔不小资财。 继灵土,源铁后,接下来的拍卖会,又让许易见识到了其他三种五行元素凝结之物,产自地底岩浆最深处的炎果,大海上空被雷霆之力消融杂质而瞬间液化的蓝水晶,以及万年太乙木吐出新芽催发的太乙神木。 每一件皆是珍品中的珍品,相比灵土,源铁,后面的三件五行之原材显然更为难得。 尤其是蓝水晶,要采撷而得,不仅需要无数日月的等待,还得冒着被雷霆击中的风险,在雷暴过去刹那出手,否贼蓝水晶落于海面,瞬间消融。 至于炎果和太乙神木,更是可遇不可求,炎果要等火山喷发,岩浆恰好将此物冲出,又恰好被拾到,否则一日之内,便会化为灰烬。 太乙神木则更为难得,火山喷发,有风水术士还能测定、判断,不停地找寻,总会等到机缘,寻觅到炎果。 而太乙神木之诞生,完全毫无征兆,只有靠天降机缘。 拍卖会不断从高潮走向高潮,许易瞧得目眩神迷,热血沸腾。 一颗蓝水晶拍出了一百二十万,一颗炎果拍出了三百万,最珍贵的太乙神木只有手指长短,经过五十余轮的激烈绞杀,竟拍出了八百五十万。 许易一直以为自己身家丰厚,可见识了这等场面,他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一粒小虾米,拼尽全力抢的也不过是别人不会较真的边角料罢了。 纯粹的五行原材拍售完毕后,高潮并没有落下,压轴的宝物随之到来,竟是一张血红的卡片,隐隐有浮光外露。 下意识地许易就想到了自己须弥环中的那张卡片,从刘老贼处,他已知晓那是一张中品符纸,可以存储五行之灵,专为符师制作符篆之用。 莫非眼前的这是一张真正的灵符,许易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他听刘老贼说过,灵符远比低级杀阵更为珍贵,杀阵只要精通阵纹之术,人人皆可祭炼,且使用起来无比繁琐,还须灵石的配合,且要引人入彀。 反观灵符,可以瞬间催动,威力无穷。 “…………此枚红色卡片,正是传说中的灵符,得自一方秘境,用测灵石小心检验多遍,内中蕴含丰沛的水灵力,且已各种破界术检验过,此乃一枚水系元符,也就是说没有设下任何禁制,只需精血便可催动。至于威力如何,因为灵符乃消耗品,商盟也不敢检测。其实此点,不用老夫废话,诸位心知肚明,灵符何等珍贵,几为神物,岂有威力不显者。” “传说中的灵符,有哪件不是威能滔天,远的不说,就说今日震惊我大越的惨剧,苍龙山一役,文家老祖因何身陨,诸位想必也听说过,经过多方汇总,情况已基本明了,当日那疤面道人必定使用了杀阵,想那杀阵和灵符威力相差无几,而使用之便捷,远不及灵符。试想一个杀阵便可毁去我大越感魂老祖,这枚灵符之威又当如何?” “总之,本商盟在此承诺,此灵符一旦激发,若是不及感魂老祖全力一击之威,购宝者全部花费如数退回。” 此话一出,满室尽是惊呼之声,如此重宝,一群大人物也彻底绷不住了。 许易也惊得站起身来。 为最大化此枚灵符的价值,商盟简直奋不顾身了。 而有了商盟的这句承诺,气氛彻底引爆。 竞拍一开始,绞杀便白热化,两百万金的天价起拍,没有吓退几人。 一时间,满场竟足有三十余位举牌,价格飞速飚上五百万,举牌之人竟丝毫不减,还有一两位重新杀入战团。 许易也悟出来了,灵符如此神威,尤其是在苍龙山一役的映照下,灵符已然被看成制衡感魂老祖的顶级存在。 换句话说,哪家哪派将灵符请回家,便等若多了一位感魂老祖护佑家门。 一位感魂老祖的价值,岂是金钱能够衡量,就是真要衡量,也必然是天文一般的数字。 又过片刻,价格稳稳地攀上了八百万金,争夺之人锐减,却依旧有十余位绞杀不停。 “一千万!我上三天要了!诸位若要血拼,我上三天奉陪到底!” “说这些作甚,此处岂是你上三天耍弄威风的放,一千一百万,拼钱,谁怕谁!” “一千五百万,某自始至终,皆未开言,只等此物!”淡淡声音,透着一股决然。 一千五百万金,在起拍价的基础上,已翻了七倍。 然此刻重宝在前,不知激得多少人头脑发热。 “一千五百万算什么,某身只剩一千二百万金币,再加上身携宝物冲抵,作价两千万金,还有谁来!” 滔天气势,几乎翻卷云天。 “笑话,你说作价两千万便作价两千万?莫非入拍之前,未曾听清拍卖会的规矩,到得此处,交易货币只能是金币,堂堂商盟,岂能容你在此事上反复,一千五百万金,谁能超过此价,某便放弃!” “竖子尔敢,某乃战神策,岂会空言,即便信不过某,某父战天子之名,又岂值不得两千万。” “既是战公子又如何,此间是拍卖会,凭的便是金票,靠战祖之威压人,没得叫人笑话。即便是战祖在此,某之主上九皇子又岂能惧之!” “如此便请商盟定夺?” “商盟之事,自有商盟定夺!” 愉快了整个拍卖会的主拍人这回彻底坐蜡了。 适才战神策自报名号,端出战天子之名时,主拍人已经决意松口,除了战天子威名无敌外,两千万金的天价也是重要因素。 ps:保底第一章,继续求月票,求加更 第四百五十九章 高兄 只是万没想到,叫阵的那方竟是九皇子的代言人。 不错,战天子的确是大越的顶尖存在,战宗的领袖人物,可九皇子同样尊贵不凡。 除了皇子的身份外,九皇子年不过二十五,便已修到凝液境,可谓大越年轻一代最富盛名的天才,即便疤面道人横空出世,惊才绝艳,但九皇子第一天才的威名,却丝毫未曾撼动。 只因九皇子凝结的是那万中无一的罡煞,玄冰之精,和剑王冯西风并称双壁,被王廷内外视作将来皇位之不二继承者。 战天子虽强,和一国之储君,到底要弱上三分,更兼商盟的确是以金币为竞拍货币,虽未禁制以宝代金,到底未曾明示。 若是九皇子代言人硬要抓住此条,恐怕是非不小,破坏商盟之信誉也说不定。 何况,如今的商盟盟主乃是安庆侯爷,正是九皇子的舅爷,就冲这层关系,也绝不能偏袒了战天子。 脑中飞速计较,主拍人有了定计,“诸位,本商盟之竞拍的确以金币为计价单位,不接受宝物冲抵,还请战公子见谅。好,现在是三十五号一千五百万金一次,还有没有更高的……” 怎么可能还有更高的,一者价钱已飙到了天际,二者,此刻能拿得出一千五百万金的寥寥无几,即便能拿出来,冒着得罪九皇子的风险,也实为不智。 主拍人显然也看透了此点,象征性地等待片刻,一锤定音。 至此,整个拍卖会彻底结束,许易如看了场惊悚的恐怖片,浑身大汗淋漓。 此等场面,简直太考验人的神经和承受能力了,绝对是锻炼心性的最佳所在。 拍卖会结束,黑色烟雾自动消散,一个个甬道打开,一位位俏婢再度现身,许易被一位俏婢引着,步入一处甬道,向下曲奇蜿蜒十数丈,进得一间密室,在俏婢指点下,通过密室的一处窗口,缴纳了金票,凭借号牌,很快便领取到了自己拍得的四样物品。 三颗神元丹,三滴太阴液,千机阵及阵诀,生灭镜墨牌。 心念一动,将宝物收进须弥环,顺手往俏婢手中拍了一张十金的金票,俏婢大喜殷勤指点如何行出甬道,便自告辞。 许易脱去乌沉服,出得密室,按照俏婢的指点,半盏茶后,行出甬道,正要找寻出口,安庆侯圆润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脸上挂着和煦至极的笑容,快步上前,一把攥住许易的大手,扯着便走。 转瞬,引着许易进了一间雅室。 “许先生好快的腿脚,转瞬就没了踪影,叫我一番好找,怎么样,这次的拍卖会,许先生所获颇丰吧,哈哈,有了姬长天的赞助,想必许先生定能大杀四方,啊哈哈……” 安庆侯开怀大笑,灭了濮安仪王的威风,他心中着实快意,更兼这次力挺许易,他高某人爱贤乐士的名声必将远播。 然而,最让他得意的还是发生在交流会上的那场巅峰对决的文战,必将载入文史,千古传诵,而他高某人则必然随着这场对战,以正面角色,流传下去,弄不好还会被改编入戏剧,以贤侯的面孔的出现。 流芳千古,旁人费尽心力而不得,却轻轻松松让他高某人撞上了。 如果说流芳千古只是身后之利,那眼前之利也决然少不了的,安庆侯爷相信现在宫里定然已经得到了消息,自己那位作太后的姐姐这下总该不会埋怨自己只会胡闹了吧。 作天子的外甥,多半正在抱憾某件宝物被毁弃了,如果自己能将那被毁弃的宝物还原,那该是何等的一桩功绩。 “侯爷玩笑了,大杀四方只能是梦里,大开眼界倒是真的。说来,赌斗之事,还是拖了侯爷的福,许某在此谢过。” 许易大略已猜到安庆侯爷在这忙乱之时,还苦苦来寻自己所为何事,不过,有些事还是人家自己说好,自己主动说既显得高傲,又伤人面皮。 果然,安庆侯爷并不矫情,客气两句,便道,“实不相瞒,高某来寻许先生实有要事相求,还请许先生千万应允。”说着,冲许易深深一躬。 许易赶忙扶住,惊道,“侯爷这是何意?我与侯爷虽说只是初识,却也算义气相投,侯爷前有救助之德,后又担保金票之恩,许某尚未报答,侯爷何故如此?” 安庆侯道,“许先生言重了,高某不过顺手为之,亦是见不得姬长天狂傲,何谈恩德,能与先生相识,才是高某的荣幸,不怕先生笑话,高某出身屠户,如今显贵,却也难免背地里遭人以出身相辱,今日得先生之便,高某之名显于天下,实受先生之惠良多,区区一拜,又算得了什么。” 许易道,“再说就远了,你我既然义气相投,也算是朋友了,许某托个大,今后以兄弟相称如何!” “求之不得!” 安庆侯大喜过望。 经此一战,许易文名势必更炙,对超级文人有种盲目崇拜的安庆侯不亚于最狂热的粉丝,在他眼中,许易的身份远比自家的侯爷尊贵,此刻能得许易折节下交,实在倍感荣幸。 “如此,高兄有事,但请直言。” “非是旁的事,正为一求老弟之墨宝。也怪老哥思虑不周,先前交流会上未将老弟墨宝第一时间看管起来,竟遭那帮家伙抢夺,如此重宝竟致化成碎片,实在令人心痛。故此,觍颜恳请老弟在为老哥手书一遍,老哥也知此要求太过过分,但凡老弟应允,老哥必有重谢。” “高兄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何须言谢,还请高兄赐下文房四宝。” 许易猜到便是此事,却没想到安庆侯却是如此珍而重之。 “兄弟仗义!” 安庆侯大喜,他未想到许易竟是这般好说话。 造成如此理解上的偏差,实在是二人观念不同所致。 许易未意识到自己墨宝之珍贵,在他看来,不过是重写一遍,不过耗费些墨水,纸张,可谓举手之劳而已。 ps:保底第二章送上,再求十三张月票,好加更~ 第四百六十章 嘱咐 而在安庆侯看来,文人珍重墨宝,大文豪尤其珍视墨宝,一纸既出,绝难再写,此乃所谓文人风骨。 若非此事太过紧要,安庆侯也不会冒着得罪许易的风险相求。 他哪想到许易根本未将自己划入文人的范畴,何谈文人风骨。 安庆侯只道许易这是卖了自己天大的面子,心怀激荡,感激不已。 文字不多,许易片刻写就,安庆侯着人珍而重之地藏好墨宝,重重抱拳道,“兄弟高义,老哥记下了,说吧,老弟到底需要什么,老哥绝无二话。” 许易正色道,“老哥何出此言,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区区一副手书,老哥何必谢来谢去,若是如此,便当许某是外人,恕许某不敢高攀。” 安庆侯连连告罪,又道,“非是老哥见外,而是觉受老弟馈赠太多,心中实在难安,老弟若真替老哥着想,要老哥夜里能睡着觉,千万提些要求。” 许易沉吟片刻,“罢了,既然老哥如此豪气,我再矫情那就是真见外了,想必老哥也知晓我名下有间紫陌轩,也做些拍卖的小生意,今次参加拍卖会,那个以黑雾笼罩人身的阵法,十分令我好奇,若是可以,还请老哥转让一套于小弟,若是不甚方便,老哥也千万不要为难。“ 安庆侯一拍巴掌,“这有什么为难的,这黑雾阵虽然不凡,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什,老哥添为商盟盟主,这点权力还是有的,回头便着人送到紫陌轩去。” “不知其中花费……” “说钱干什么,老弟这是骂我呢!” “若是如此,老弟可不敢要了!” “到底是不是兄弟,老弟非要如此见外!” “罢了,罢了,算我生受了。” 角色从一开始就错乱的许易,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这家伙交流了,一遍遍地推脱,连他自己都觉虚伪无比。 好容易应承下来免费接受黑雾阵,安庆侯爷还不满意,又问许易还有何求。 简直就像才和美女确定关系的土豪男,不送出一票大的,就觉自己特失败。 许易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抱拳告辞,安庆侯好说歹说,他自不停,无奈,安庆侯快步追上,强行往许易怀中塞了一枚乌金令牌,“罢了,兄弟先回去想想,想好缺什么,就拿此块令牌来寻我,若当老哥是兄弟,千万不要客气,老哥别的没有,就剩钱了。” 许易勉强忍住强烈的不适,连连点头,如逃命一般奔出门去。 见过热情的,没见过这么热情的,若非安庆侯修为不高,从内从外表现如一,许易真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不轨企图了。 混了这些年,识人也算无数,他就没见过上赶着要对自己好的。 戴上斗笠,失魂落魄地出了万国厅,一路向西,不多时,转入一家唤作“群英会”的茶社,直上天字号上房,推开厚重的大门,李修罗安坐窗前,两盏清茶淡淡生烟。 “幸不辱命!” 许易在李修罗对面坐下,念头一动,千机阵和阵诀便落于桌面。 李修罗并不查验,径直收回须弥环中,抱拳道,“我就知道许兄乃信人,李某多谢!” 许易摆手道,“明明是交换,何必言谢,对了,那妖女如何处置了。” 李修罗道,“许兄放心,已处理干净了。” “如此甚好,某还急务,想必李兄也急着赴命,不如以茶代酒,就此别过。” 说着,许易端起茶水,和李修罗一撞,一饮而尽,起身欲行。 却听李修罗道,“提醒许兄一句,凝煞之事,宜早不宜迟,地火之精难觅,若叫他人捷足先登,悔之晚矣,此外,凝煞非是小事,我所知亦是不多,许兄当全面了解,妥善准备,切勿盲目。当然,相信以许兄之能,必定马到成功,在此,李某预祝了。”说着,端起茶水饮尽。 许易心中一暖,微笑点头,开门去了。 一个时辰后,许易踏上了浮屠山洞府前的青坪,青石屋前的碧绿条案,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晏姿正墩身在火架前,料理着一头已烤得酥红的肥羊。 瞧见他来,晏姿笑道,“公子且在桌边安坐,马上便开饭了,桌上有壶烟烙锦,公子先消消渴,润润喉。” “你自忙,不须管我。” 许易微笑着在桌边坐了,倒了杯茶水,自斟自饮,极目浮屠山,夕阳缓缓将落,晚风徐徐出来,满山苍翠,随风摇摆,青石屋前,炊烟袅袅,安坐待食,不像修行者,真是世俗人。 偏偏许易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有血有肉,融融淡淡的生活。 不多时,篝火熄灭,晏姿取刀拿盘,运刀如飞,转瞬切下一大盘肉片,呈于许易身前,“公子尝尝,西坊的雪花羊,听说是极好的,不过第一次买,也不知合不合公子口味。” 许易正待动手,晏姿身上传来滴滴响声,却是洞府的门禁牌响了。 不多时,青坪护阵开启,陆善仁从飞马跃下,踏上坪来。 许易起身相迎,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师兄倒是好运道。” 岂料陆善仁沉了脸,一屁股在石桌边坐了,却不答话。 许易笑道,“小晏,陆师兄来了,上好酒。” 很快,两大坛陈酿西凤酒,摆上桌来,许易慢慢筛了两碗,举碗祝酒罢,一饮而尽,“师兄,您瞧着是不饿,我可饿了,小弟不陪您干坐着呢,您自便。”说着,拾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正吃得酣畅淋漓,满嘴流油,陆善仁重重一拍桌子,蹭的起身,“你小子还没心没肺,你说你怎么就不能消消停停地待着,非要弄出动静不可,你知不知道你小子给我惹了多大麻烦。” 许易道,“就知道师兄有事,有事说事,偏要玩弄深沉,这可不是师兄一贯的风格,说吧,我到底又怎么了。” 陆善仁道,“还你又怎么的,联谊会上,你小子臭显摆,弄得现在整个神京风风雨雨,多少大人物等着见你呐,吏,刑,工,礼,户,兵六部,外加理藩院,大理寺,可都抢着要你小子过去呢。” ps:加更送上,现在已经33张了,道友们继续投,明天一起加更,希望能够加2章,最近码字蛮有动力的,继续求月票,好多好多月票~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三迁 “理由是一个赛一个充分,更有甚者,拿你小子贬低我禁卫的,说什么名满天下的才子,岂能屈身于禁卫,流传到番邦外国,非叫蛮夷笑我中原无人无礼……听听,这叫什么话,合着就你小子在我们禁卫,就屈才了,我禁卫就该养些酒囊饭袋,弄得总统领头痛不已,天天和那帮夫子打嘴仗,要不是我拦着,你小子……” “既然禁卫总统领如此为难,何不将我家公子外放便是!” 晏姿悠然出声,她可瞧不惯谁在自己公子面前张牙舞爪。 陆善仁被噎得一呛,滔滔不绝立止,老脸一红,挥舞的双手简直不知放往何处。 “小晏,怎么跟师兄说话的,你且去休息,我和师兄有话说。” 许易挥退了晏姿,笑道,“师兄,连小晏都听明白了,您又何必跟我绕弯子,您呀,是越来越不耿直了。” 陆善仁怒道,“你小子还有脸笑,若不是我,你小子一准被打发去边陲了。是,你小子如今名声远震,是禁卫的一块活招牌,可你想过没有,禁卫总统领到底是个什么脾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禁卫总统领是当今天子的奶兄弟,最好声名,他就是将你按在边陲,也绝不会让你被文官拉走。若非是老子替你说话,你这回就兜不住了,还敢跟我这儿嬉皮笑脸。” 许易道,“师兄误会了,我哪里是嬉皮笑脸,而是深知禁卫中有师兄照拂,轮不着我吃亏,我又何必担心。你看,天大的事,师兄不是替我担着了么?师兄有功了,来来来,大恩不言谢,我敬师兄三碗,先干为敬。”说罢,立筛三碗,一一喝尽。 却见陆善仁依旧怒容不减,许易道,“罢了,既然师兄还不原谅,我将这一坛喝掉便是。” 大手才扶上坛沿,却被陆善仁一巴掌打开,“臭小子,跟我玩心眼,你还嫩些,你有愧,你有个屁的愧,老子生闷气,光看你狂吃豪饮,当老子蠢啊,老子才不上你当!” 说着,抓起酒坛便朝自己口中倒去,边倒边站起身来,行到烤架边,扯过一条肥羊腿,大撕一口,边嚼便含糊道,“老子算是看透你小子了,让你心怀愧疚,那是不可能的,与其跟你废话,不如狠狠吃你一餐来得实在。” 说罢,陆善仁果真不再接茬,闷头吃喝,片刻竟将一只烤羊吃了个点滴不剩,连骨渣也没给许易剩下。 两条大汉,放开肚皮,吃得风卷残云,晏姿半日之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叫二人毁尽。 “还真别说,你这俏婢的手艺绝了,完全可以到咱们禁卫中干个总厨了。” 酒足饭饱,陆善仁情绪好了不少,边剔着牙齿,边含糊赞道。 “师兄少打我的主意,此事到此打住。” “知道你小子宝贝着呢,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这丫头和濮安仪王翻脸。” “师兄越扯越歪了,当日初见,只觉师兄正气盎然,相交得久了,才发现师兄也是俗人一个啊!” “俗气怎么了,跟你小子,老子还要端着,岂非太累。” “师兄所言有理,不知我这事,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想必师兄来,定然不是只为发脾气的。” “你小子就是猴精,还不是老办法,不让你小子露脸,让风声慢慢冷却,这回你小子可记住了,再不许卖弄,踏踏实实地等这段风声过去。” “师兄的意思是,我这段时间便可闲着,自己处理?” “你小子想得挺美,不安排你做事,对内如何交代,真要把你当大爷供着不成?是这样的,三年一度的选材大典一月后在苍龙山龙首峰开启,就由你小子代表禁卫过去视察。” 许易脑海中划过一架飞舟,“莫非是七大派的选材论道大典?” 陆善仁道,“说你小子闭塞,你还什么都知道,正是!不过,也非只七大派,各大世家也会派人到场,若遇到资质好的,都会争抢,我禁卫自也要分上一杯羹,如今禁卫的家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必须补充些新鲜血液,来冲一冲这死气沉沉的池子。当然,这些不用你费心,那边有一支禁卫人马,你过去出出场,压压阵脚就行了。” “师兄待我,真是没话说了。” 这回,许易是真不能不承情了,陆善仁交代的,竟是些刷资历的小活儿,既无危险,又不耗心力。 陆善仁道,“你小子知道就好。”话罢,重重一叹气,“哎,早知今日,为兄幼年也该学文的。” “师兄何出此言?”许易莫名其妙。 陆善仁忽然满是钦羡地看着他,“禁卫总领口口声声看不惯文官,瞧不上爱咬文嚼字的,到头来,还是喜欢咬文嚼字的,你小子又升官了,南卫副统领大人。”说话之际,掌中现出一枚官戒。 “这是何意?” “你小子又升官了,奶奶的,什么是一日三迁,这便是一日三迁,你小子连禁卫统领衙门都没进过,官职倒是蹭蹭地涨,老子在禁中服务二十年,如今也不过是个统领,你小子来禁卫几天,就成了副统领,就是皇子,状元履职,也没你这般升迁的……” 陆善仁是真有几分愤愤难平。 “据我所知,大越最重名爵,非阴袭,非大功,不得无故迁官,这是怎么回事。” 如今的许易已算不得官场新丁了,大略的规矩,已了然胸中。 陆善仁没好气道,“这便是我为何说禁卫总统领说一套,做一套了,平素最烦文官,倒头来偏爱那精通诗文的,倒像是吃不着说不好吃,真吃着了,抱着碗就不肯撒手。这不,南卫副统领巴巴给你送来了,不顾我等反对,说什么单凭你的文名,就大涨了禁卫的威风,今后禁卫不再被人指摘粗鄙无文,皆是你的功劳,凭此功劳,足够一副统领之职。” “奇怪的是,素来对禁卫系统升迁,看管极严的吏部,这次也不讲什么规矩,道理了,一路放行。啧啧,这帮大人物全他妈一路货色……” ps:昨天好像44张月票,今天只需46张即可加更二章,求加更,求月票,求推荐票~早啊 第四百六十二章 暴涨 陆善仁滔滔不绝,宛若怨妇,也不知是在感慨许易,还是在伤感自己。 “师兄,听你这话的意思,对小弟晋升,怨言颇大呀。” “你说呢,得了,不在你这儿待了,再待非气出毛病不可,将官戒换过来,这枚官戒的信息已经录入,你滴入鲜血激活就好,从今往后,你就是南卫副统领,许副百户大人,啧啧,真不知过些时日,你小子会成老子的顶头上司也说不定,不待了,去休去休……” 说着,交换了官戒,拎起剩下的一个酒坛,也不唤来飞马,直直从青坪上,纵身跃下。 许易传音道,“师兄莫忘了周夫子,一应物什,明日我还是着人送到老地方!” “算你小子有良心!” 陆善仁既去,晏姿便自房中行出,“公子又要出外啊,恕婢子直言,以公子如今的名气,以紫陌轩的赚钱能力,公子只须潜心修行,定能攀上武道巅峰,何苦为些许俗物,劳心劳神。” 许易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世事若能由得己心,那还是人生么?” 晏姿说的不错,以他许某人如今的名望和财力,的确不需要在公门中打转。 可身已入局,抽身岂能由得他,先不谈禁卫明显就成了他身后的最坚强的后盾,为他遮蔽风雨。 单是陆善仁和周夫子的人情,他都没办法还,一旦退出禁卫,置陆善仁于何地,又置将陆善仁引荐于他的周夫子于何地。 “公子就是心善!” 晏姿撩了撩耳根后的秀发,开始收拾满桌狼藉。 “行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吃得爽快,倒是没给你剩下,此间先别弄了,再去整顿些吃的吧。” “婢子不饿!” “我饿了,陆师兄太不讲究,下次吃饭,可不敢喊他。” “嗤" 晏姿掩嘴笑,心中甜腻,知晓这是自家公子故意言饿,想让自己进餐。 应承一声,晏姿跳着进了厨房,不多时,便传来锅勺的欢快地碰撞声。 吃罢第二道晚饭,晏姿正要起身,许易往桌上摆出个药瓶,“这是三枚神元丹,小晏你修行已到锻体巅峰,这几日就不要在操持俗物了,安心准备几日,潜心准备冲关,届时,我会替你护法。收拾完,早些休息,我自入炼房,不须管我。”说罢,起身去了。 晏姿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泪珠扑簌簌地落下。 神元丹,即便在广安玲珑阁多年,晏姿也只闻齐名,未见其物,原想这辈子是不可能见着此物了,却不料自己竟也有化海的一天。 紧紧握住丹瓶,遥望着月华,静静安坐许久,晏姿的心绪才渐复宁。 却说许易入得洞府,自下炼房,封闭石室,在正中的蒲团坐定,服下一把寻常丹药,沉心凝神,打坐调息,一炷香后,心安神宁,灵台深处一片澄澈,整个身体状态,调整到了最佳。 一个透明小瓶现在掌中,三滴蓝汪汪的太阴液如最璀璨美丽的玉石,发着沁人的蓝光。 许易倾出一滴,落于掌中,整个手掌都穿来莫名的宁静,以手覆额,那滴太阴液竟从眉心处缓缓渗入额中。 灵台深处,那瘦弱至极的阴魂,随着太阴液的浸入,陡然活泼起来,欢快得好似孤寂千万年的孩童,陡然来了玩伴。 小人儿如拔萝卜一般,缓缓地将太阴液幻化成的条状物,拔了进来,拿在手中凝视片刻,竟大口吞噬起来。 随着小人儿的吞噬,许易周身越来越热,眉心之处光华大作,整个人愉悦得像干涸已久的河床引来经冬的春水,舒服得几忍不住喊出声来。 一滴太阴液被吞噬干净,小人儿壮大不少,眉目也清晰起来。 而伴随着太阴液的吞噬,随之而来的是灵魂深处的空虚,许易无法忍受,赶忙将第二滴太阴液朝额前覆去。 转瞬,舒畅,温暖的感觉又来了,好似漂浮在软绵绵的云层之中,又好似安睡于母亲的怀中,这种舒适柔宁,简直难以言喻。 不多时,第二滴太阴液也消耗完毕,舒适即去,饥渴猛烈袭来,许易真是一时一刻,也忍不住了,赶忙将第三滴太阴液朝额前覆去。 吞噬完第二滴太阴液的小人儿,四肢也缓缓长出,只是依旧短小。 第三滴太阴液才覆在额头,吞噬之力陡然加大,那已生出清晰模样的小人儿,竟一口将整个太阴液吞噬下去,整个面部立时无比狰狞,咆哮不绝。 忽地,许易整个人的面部剧烈扭曲起来,浑身不停抽搐,灵魂深处顿生阴冷,恐惧,贪婪,怨毒,暴虐……各种负面情绪如潮水一般袭来。 渐渐地,许易的身躯开始破裂,灵台深处的阴魂小人儿陡然暴涨,竟成怒汉,在灵台之中,不住咆哮,厮打,眼见许易的身体就要彻底裂开,忽地灵台上空,一道闪电劈下,怒汉瞬间缩成小人儿,阵阵雷霆电弧不停围绕小人儿凝练,噗通一声小人儿应声而倒。 许易也彻底丧失了意识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终于停止了破裂,他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醒过来时,人已躺在床上,睁开眼来,一张如花玉颜,现在身前,晏姿竟以手撑着秀气的脑袋,如钓鱼一般点动着脑袋,竟是在艰难地打着瞌睡。 许易才动弹一下,晏姿便惊醒了,待见许易睁开眼来,又惊又喜,小嘴吧嗒道,“公子,你可吓死婢子了……” 许易没想到她吧嗒起来没完,祭出止噪神器,“我饿了。” “呀,我都忘了,公子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去做。” 晏美人如张惶的小鹿,一道烟去了。 许易安静地躺在床上,脑海深处仍旧不停地回忆那日的情景,怎么也想不通问题出在何处。 太阴液的服用之法,他是早就查验清楚的,为何会出现那等异状,可无论他怎么搅动脑汁,也丝毫难觅答案。 说来,许易猜测不透,自也正常,但因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阴魂是多么的迥异。 第四百六十三章 活着 当日栖霞山一战,他被众方围攻,危急之际,他仓促结阵,当众服用神元丹,却遭遇云劫。 云劫下劈,若非他的阴魂跨越时空而来,强壮异常,早就魂飞魄散了。 饶是如此,他的阴魂也虚弱不堪,又因经过残存的雷霆之力凝练,虚弱的阴魂也沾染了一丝雷霆之力。 旁人若是阴魂虚弱至此,早就成了假死人,陷入昏睡。 偏生他的阴魂天赋异禀,虽虚而凝,竟然行动无碍,只是面呈修罗,畏光惧冷。 正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阴魂虚弱到何等程度,许易才会按照他从书本上得到的方法,服用太阴液。 书本上说的是阴魂受损之人,他自己的阴魂岂是受损,基本就到了灭亡的边缘。 就好比医生开方子说某气虚的病人,每日服用人参煎水,三日即愈。 许老先生便照方抓药,浑身不知自己只是赤脚医生的水平,忘了病万变,药万变的道理。 他此时的身体哪里是气虚,根本就是气若游丝,如此还按老方子进补,自然虚不受补。 他那虚弱的灵魂,服用一滴太阴液,都得分作三次,偏生他不知,按书本行事,结果,阴魂小人受了一整滴太阴液冲击,立刻虚不受补,需求反而愈发旺盛,如是第二滴,第三滴又接连灌入,等若火上浇油。 立时阴魂便被冲得失了心智,各种魔念如杳而来,眼见狂暴的阴魂便要撑爆,身体也要被狂躁的气血冲垮。 就在这时,附着阴魂的雷霆之力,再度发威,一通猛炼,狂暴的阴魂彻底老实了,所有的魔念如潮退去。 许易才勉强捡着一条性命,而连续两日不见他出关的晏姿等得焦躁,开启石门,却见他倒在血泊之中,惊骇欲绝,紧急施救,赶忙助他吞服丹药,弄回床上躺下。 许易便是再富智计,也难堪透此点,思虑半晌,无有答案,他便也就不再劳神,沉心宁神,心意通明,感知外放,莫名惊喜,感知力竟然扩张了足足三倍,方圆三十丈,一花一树,一枝一叶,一啄一饮,皆入心来。 感知力的扩张,带给许易的爽快,是无与伦比的。 战斗经验已无比丰富的他,太知道感知力的存在,到底会给战斗带来怎样的好处。 就好比两军对垒,一方总能料敌机先,有此一点,以弱胜强,常胜不败,岂是难事。 苍龙山一役,他若没有这过人感知力,岂能死中求活,提早发现瀑布后的洞窟。 一言蔽之,感知力的提升,于他而言,远比修成一门神通,还要来得兴奋。 起身下床,步出洞府,阳光直直射在头顶,许易竟有温暖的感觉,抬了抬双手。 他才意识到自己内衬并不再是阴沉服,一念至此,他猛地伸手在脸上一抓,皮套褪去,阳光直直照在脸上。 再没有丝毫的灼痛,再没有半点侵入灵魂的不适。 阳光是那么的温暖,透过毛孔,渗入皮肤,随着血脉奔行。 许易张开双臂,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晨风掀起绿涛,掀起花海,他似乎要将整个身体揉进这个世界里。 “活着真好!” 许易对着镜子中久不想见的书生自语道。 “活着当然好了,还请公子再也不要修炼那些艰难的功法,实在是太过凶险了,晏姿不知道别的,就知道欲速则不达,公子如今的修行已超越了许多人,是当世难得的天才,既然如此,何必非要急于一时呢,修行之路虽远,慢慢来,总会走到终点的,再说,停下来,看看沿途的风景,不是很好么?” 晏姿忽然端着托盘,行到了身后。 许易收起镜子,哈哈一笑,“是啊,我们的小晏本身就是一道绝美的风景嘛。” 阴魂残缺,就像是笼罩在他天空的一道阴霾,虽未必能致人死命,却总让他心情郁郁,如今阴霾既去,阳光普照,晴空万里,他的心绪豁然开朗,兴奋之余,早把作为公子的矜持抛到了九霄云外。 “公子!” 晏姿跺了跺脚,一旋动感的腰肢,放下托盘,红着脸跑开了,心中却甜蜜得快要晕厥过去,只想时光永远停留在此刻才好。 许易正将最后一口粥喝完,富态的袁青花乘坐飞马,跃上了青坪,老远便喊,“小晏,给我也来一碗,一大早就往这儿赶,肚子都没来得及对付。” “就你这肚子再对付下去就完了,你小子啊,我看这辈子是废了。” 许易瞥了一眼袁青花越支越远的肚子打趣道。 袁青花轻哼一声,“东主啊东主,你还好意思说我,我就请问紫陌轩到底还是不是您的,您这甩手掌柜做得本来就够逍遥了,但您不能彻底撒手呀,您就说您在交流会上演完那一幕,是不得立时回来,您难道就不知道您当时立即返回紫陌轩,就等若是为咱们的紫陌轩的最好的宣扬么……” “得得得,打住打住,现在是怎么了,张四李四王二麻子全能呵斥我,老袁,你小子是没睡醒吧!” 许易作色道。 蹭的一下,袁青花站起身来,满面尴尬,才想起来自家这位东主好说话不假,可真要发起火来,那也是要吃人的。 “袁大哥,您的早饭,趁热吃。” 晏姿赶忙过来缓解尴尬,笑道,“袁大哥,最近店里的生意如何?” 袁青花可怜巴巴地望着许易,许易哼道,“别跟老子装委屈了,赶紧坐下来吃吧,说吧,你袁大掌柜不在城里快活,大清早来训我作甚。” 袁青花涎脸道,“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料事如神,实不相瞒,我现在有笔天大的生意要跟东主谈,哈哈,东主真是那传说中的洪福齐天之人,有福不用忙,说得就是东主啊!” “绕什么圈子,废什么话,你莫不是来找老子要墨宝的吧!” 许易盯着他道。 “神,真神了!” 袁青花蹭的站起身来,大拇指要举到了天上,“东主啊,您在这浮屠山闭关,是不知道您如今的声名是何等显赫,您可知道您在交流会上的那上百个被撕成碎片的文字,一个字多少钱,说出来我怕吓坏你,这个数知道么?”说着,伸出根食指。 ps:加更送上,好像还差15张月票就可以再加一更,求月票!求推荐!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安排 “十金?” 晏姿瞪大了眼睛,一字就能换十金,这是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啊。 袁青花不屑地摇摇头,“再猜!” “一百金!” 晏姿的嘴巴长成了“0”形,这是要抢钱么? “一千金!” 袁青花趾高气昂地扔出了炸弹,晏姿彻底失了神。 而让袁青花气闷的是,他那东主依旧稳如泰山,好像他袁某人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抑或是在讲一个夸张的故事。 袁青花急了,凑到近前,“东主,我说的都是真事儿,这几日,****有人上门求字,络绎不绝,说只要您肯写一个字,便是千金。若是能赐下整句,价钱可翻上一番,若是楹联,再翻一番,若是诗词,则以万金论,东主啊,您有这本事,还辛辛苦苦炼什么血器,天天在家写字就行了,这钱哗啦啦,如流水一般就涌了进来……” 袁青花滔滔不绝半晌,许易不出一言,忽地,捻起一块肉饼塞进嘴中,“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别糟践。” 噗通,袁青花一屁股跌坐在地,满目的难以置信。 许易道,“我就明白告诉你小子,别想这歪门邪道的,旁人都不比你傻,你以为靠卖字能吃饭,殊不知物以稀为贵,一旦泛滥,还有个屁的价值,踏踏实实经营紫陌轩。我再提醒你一句,别想邪的歪的,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给我滚回广安府。” 许易贪财又贪闲,若真能写字就换回大把钱钞,他又岂会不干。 只不过他头脑明锐,谨记唯刀百辟,唯心不易之格言,能冷静地透过利益的重重迷雾看透问题的本质。 他如今的文名惊天,许易岂能故作不知,经过联谊会一事,他能清晰地认识到名声这个好东西的作用。 若非他的名声,安庆侯为何倾心相交,甚至不惜得罪濮安仪王。 若非他的名声,禁卫总统领为何在尚未见面的情况下,便连续拔擢。 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名声。 若是他许某人为了区区金钱,便出卖文字,这惊天的文名立时就得丧尽。 诗仙词圣,以文卖钱的家伙,可能担得起诗仙词圣的名号? 袁青花被利益蒙住了双目,他许某人眼睛,却始终澄澈无比。 看着袁青花失魂落魄,许易也不愿他太受打击,念头一动,十余枚须弥环,十余枚血器出现在了青坪之上。 蹭的一下,袁青花爬起身来,双目炯炯,打在满地的宝物上,失声道,”东主,您这是打劫哪个世家的宝库啦!” 颓唐一扫而光,相比热炒的文字,须弥环,血器才是袁青花心中,永恒的宝物。 “少废话,我问你,有这些宝贝,能不能组织起一场轰动的拍卖会?对了,除了这些,还有不少极品法衣,宝药,以及成色绝对是上品的炼器原材。” 许易留着这些东西,无有大用,与其拿出钱换钱,不如留着自家慢慢甩卖,既解决了紫陌轩的货源问题,又能收获高价。 至于这些东西是否会引起外界的怀疑,他丝毫不担心,除了血器有明显的个人痕迹,须弥环,法衣,宝药等等,谁能分辨谁是谁的。 至于血器的个人痕迹,不用他出手,晏姿重新塑形,便能达到。 袁青花大喜过望,只觉人生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来得竟是这般汹涌澎湃,“东主,您也太目中无人了,满京城打听打听哪家舍得将须弥环拿出来拍卖,哦,对了,您才参加了高级别的拍卖会,可能不清楚紫陌轩这一级数的定位。咱们面向的只是寻常江湖人士,各大世家子弟,门派弟子,人家都有自己的交易渠道。您拿出的这些宝贝,成色非凡,随便挑几样就足以作咱们拍卖会的压轴宝物了。所以,您拿出的这些宝贝,可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许易道,“如此甚好,那你先挑几件走,待拍卖会结束,再来此处取。血器先别选,我还有用。” 袁青花应下,选了两套极品法衣,和一个须弥环,便道足够。 许易生怕太轻,正滴入鲜血感应须弥环空间的袁青花唬了一跳,“五方,足足五方,东主,这玩意足够上最顶级的拍卖会了,这,这……” “这什么这,紫陌轩凭什么就做不得最顶级的拍卖会,瞧你小子这点出息。”许易没好气道。 袁青花讪讪,又道,“是否还以极品丹药为交易货币?” 许易摆手道,“相隔不过月余,市面上的极品的丹药肯定吃紧,这次的拍卖会,便用金票交易吧。对了,可在门外挂出高价收购,蓝水晶,炎果,和太乙神木。对了,切记备上这几件宝物的画像。” 经历了拍卖会后,他隐隐觉得纯粹五行原材,必定大有妙用,至于用作何处,他一时也猜想不出。 但拍卖会上,纯粹五行原材的狂热竞拍,尤其是炎果和太乙神木的疯狂,让许易确信了这一点。 却说许易话罢,袁青花直钩望着许易,吞了口口水道,“东主,您没发烧吧?这三样东西,您觉得可能像收皮毛,粮食那般收得?” 许易笑道,“机会是小,不过不代表没有,你以为此等神物,就合该躺在那高贵之处,却没想过机缘也会降临凡人身上。试想,一农夫,一樵夫,有没有可能偶遇此物?更有那低阶修士整日在火山,山林间穿行,寻找机缘者,他们可不可能遇到此宝?” “这些可能虽低,但并不代表没有,倘使万一他们得了机缘,如此宝物于他们而言也只能用来换取大量金钱,而想要换购也只能寻找店面。这块招牌也就有了意义。” “虽说几率很小,却总有这种可能,况且,挂上一块牌子,除了招人几声嗤笑,又少不了什么。” 此番分析,入情入理,袁青花躬身道,“东主洞悉人性,倘使去作生意,定然胜过老袁十倍。” 许易摆摆手,“少扯这些没用的,没事儿得了宝贝,就赶紧回去张罗,我这边还一大堆事。” 第四百六十五章 二三术 袁青花面露委屈,极目四方,“东主啊,不瞒你说,整日里在铜臭里打滚,偶然来这浮屠山,恍如进了仙界,要不这样,改日我来此陪您,让小晏入城耍耍?” 许易道,“成啊,铺床垫背,烧火做饭,乃至熔炼血器,全都归你……哎哎,别走啊……” 他话未说完,袁青花溜上飞马,屁滚尿流去了。 许易远远传过一道音去,“若有鸭子前来,第一时间送到浮屠山来!” 说罢,将剩下的几块肉饼一扫二尽,晏姿收拾罢碗筷,行出厨来,“公子,现在可要炼制血器,您一个月后还要远行?” “不急,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冲关要紧,前次让你调理,结果我这般闹了一下,又耽搁了,这回你静心调理,三日后的子时,开始冲关,放心,我这三日便不修炼了,静心翻翻典籍,炼炼血器,到时日后,你自来寻我。” 说罢,许易又折身步入洞府,夹了洞府中的被褥,直入最下层的炼器坊,在左侧墙壁的耳窗处铺了被褥,随即唤出一叠厚厚的书籍,侧身躺下。 耳窗之辈,碧海蓝天,白云朵朵,远处的林涛,绿海,随风鼓浪,阵阵清气,皆从耳窗灌来。 许易没有刻意翻卷,随手取了一本,却是齐名的炼丹心得,还未细观,睹物思人,先就乱了心神。 当下,放了下来,又捡了一本,却是出自狂狮的手笔,却是一套古怪的刀法,一套锻体境的刀法,显然此物对狂狮有着特殊意义,才特地保存…… 半柱香的功夫,许易将十余本册子翻完,收获颇大。 想想也是,这些册子,俱是当世高人所留,记录的东西,岂能简单。 其中有修炼感悟,有邪门术法,有功法心得。 而最得许易看重的却是三样难得的宝贝。 其一,得自冯西风的一套止水诀,这套止水诀,据冯西风笔记中说,乃是战天子赐予,正是为方便他操控生灭境而用,而通过这本笔记,许易也确定了冯西风的神意剑中的无上功法,来自生灭境。 甚至具体的修炼法门,这本笔记也有讲述,却是简单的三句话:以己意沟通天意,化天意为己心,以己意为天意。 许易看得一头雾水,却牢牢记下了,不管有用无用,总是冯西风这一代人杰的半生感悟。 其二,一套大衍步法,此物的出现,许易是既满意又失意。满意的是大衍步法,他只草草翻了几眼,便知晓这是本了不得的步法。再往后翻,竟是各种草图笔记,以及一句怨念满满的废话;什么狗屁神算,老子就不信解不开。 失意的是,这可是得自文家老祖须弥环中,唯一以文字呈现的物什。 和许易原本想的,文家老祖的修炼笔记,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第三件宝物,也是许易最看重的一件宝物,却是出自两件须弥环,而出处更令他想不到,竟是得自鹿鹤二老的须弥环。 这两位论修为,可以说是苍龙山一役,一众凝液高手中,最弱的存在。 原来,这最让许易看重的宝物,乃是一门奇术,唤作截音术,而记载这门奇术的功法册子,竟被一分为二,扯作两半。 若非许易同时干掉这两位,合二为一,如此一本奇术可就要失传了。 他甚至做过推测,此奇术定然是二人机缘巧合,自某秘境得来,担心对方私吞,一时间又钻研不透,这才分作两半。 除却这三样宝物,值得一提的便是自姜白侯须弥环得到的一整套星移斗转神功,以及自文瘦鹤须弥环中得到的不败金身第五层心法。 之所以说这两门神功沦为“值得一提”,不过因为许易有阴极经在手,要想凑全这两门神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此处得到,不过是免了一番折腾。 至于其余文字,多是些入不得他眼的邪术,以及一些只能略作参考的修炼心得。 盘点完文字,许易便开始精读。 先拿出止水诀,慢慢记熟,默诵几遍,便发现此是类似佛家真言一路。 当下诚心诵读,默默体悟,渐渐地,浮躁的心灵瞬间安宁,往日打坐,要彻底沉心宁神,总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而使用这止水诀,心绪安宁的好似停止,止水诀,果真心如止水。 先不提此物是否能运用于生灭境,单凭这快速安静心神的妙用,也当得起一桩异宝。 收起止水诀,许易又把精力放到大衍步上来,默默读了一遍,又从头再起,心中顿起火热。 这竟又是一套运用算学以武道的功法,和归元步的妙用如出一辙,唯独麻烦的是,此大衍步功法,远较归元步的诸圆之妙为复杂。 攻打山头,先易后难,许易深通其理,大衍步法,一时难尽其妙,他便放下不管,又去研究这截音术。 这一研究,许易简直要拍案叫绝。 原来这套截音术,先研究了传音的道理,讲明了传音术的本质,不是意念,更不是神识的交流,而是声音的固定传送,是一种独特的聚气成线的法门。 而这截音术的根本,便是通过秘术复制空气中传送的声线。 要做到此点,需要精妙的真气掌控能力,更难得的还是超卓的感知能力。 道理很简单,没有卓越的感知能力,便根本没办法发现空气中的微弱气流波动,不能察觉,如何复制。 两个人再对,你连别人在传音与否都不知晓,又怎么去截音。 术法中,特别强调了精妙的感知力,更是点名了此法非感魂期不得修行。 许易甚至猜测,恐怕正是此点,才让鹿鹤二老心生绝望,将这术法一分为二。 那么问题来了,许易深知自己的感知之妙,可和感魂期老祖比起来,到底差多少呢,能否达到修习这传音术的水平呢。 许易兴奋起来,便想着去寻晏姿,立时试验,念头才起,便又止住,自己才让晏姿潜心调理,此时再去扰乱,徒乱人意。 ps:保底二章已更,求月票 第四百六十六章 我最英俊 啪的一掌,许易拍在自己额头,暗道自己蠢笨,此事岂要人配合才能试验。 当下,他沉凝心神,感知力全面外放,对着北侧十丈开外的墙壁传过一道音去,于此同时,双掌击出劲风,震荡空气。 下一霎,许易脸上放出笑来,他捕捉到了,他向来引以为豪的精妙感知力,果然足够修习这截音术。 适才他感知力内,各种气流激涌,唯有一条微弱得几等于无的气流,呈一道标准的直线,向北方飚去。 捕捉到了声线,许易便开始按照秘法催动气流复制声线。 而验证的方法又很简单,他对着远处传声,捕捉到的复制的声线若是和发出的声线相近,传入耳中的话音便会和自己发出的传音接近,反之,则面目全非。 正是通过接收的内容,判断复制的准确程度。 这是个反复而枯燥的过程,却也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并不需要天分,只需要努力就够了。 许易既有天分,又有努力,相比当年在许家村浑身捆满重铁,日复一日的艰难修行,这点努力又算得了什么。 从骄阳当空,到落日西斜,再到斜月上东山,再至红日欲破晓,不知是第几千几万遍的重复后,下一瞬,许易迎来了成功。 “当今世上我最英俊!” 声线传出,感知捕捉,秘法复制声线,引入耳膜,“当今世上我最英俊!” 完美无缺! 许易没多少兴奋,因为早在此前,他已品尝了多次无限接近成功的喜悦,这次的成功,不过是瓜熟蒂落,尽在掌握。 稍后,许易又测试了长段子的传音,果然一法通百法灵,亦能完美掌握。 截音术修罢,许易便将所有书本收进须弥环中,不再钻研。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头脑用足了,该休息了,身体歇久了,该活动了。 快步行到炼炉边,开启开关,幽蓝的炉火一跃而出,大手抓出,气流激涌,靠在墙边的数袋原材,被提到了炼炉边。 大量的原材飞进练炉,叮叮当当的锤锻声,如优美的旋律,令人沉醉。 这一锻炼,便到了次日申时,五柄飞矛,一柄中品,两柄中下,两柄下上,无一废品。 阴魂的恢复,带来的是掌控力的大幅度提高,倘使当年给许易锻造龙鳄甲的炼师在此,非惊掉下巴不可。 整个炼金堂,也只有四级大炼师才能连续五件无一废品,但要在一夜之间炼出,还是不可能,即便体力够,精力也不够。 五柄飞矛锻成后,许易便不再动手,径自出了洞府,路过二层的炼房时,感知放出,晏姿正安稳打坐,呼吸匀停,气脉悠长,显然调整到极佳的状态。 许易并不惊动她,自出了洞府,入得厨房饱餐一顿,催动真气,引来青坪之外的瀑布,痛痛快快冲刷了身体,换上一件青衫,便在青坪之上盘膝坐定,默运止水诀,心念瞬间澄澈。 这一打坐便是数个时辰,眼见子时将临,青光漫天,许易折身入洞府,直趋第二层炼房。 他方跨入,晏姿睁开眼来,知晓最关键的时刻来临了。 该告知的许易也都告知了,这三日晏姿除了调理状态,便是阅读关于化海的各种经验之谈,此皆是许易早早备下的。 时至此刻,许易说是护法,实则无法可护,只是到场,让晏姿安心。 二人并不交谈,眼神一个碰撞后,许易盘膝在十丈外坐下,晏姿身前排开三枚神元丹,抓起一枚送入口中。 神元丹才入腹,便有阵阵暖流传来,晏姿按照既定线路,摆明着气血裹挟着暖流朝丹田汇集,一道热流不住地轰击着丹田,热浪越来越澎湃,丹田也出现了丝丝裂纹。 晏姿遍体湿透,双颊如染,面部筋络狂跳,一张俏脸瞬间狰狞。 许易看似闲坐,实则感知力全力锁定在晏姿身上,洞察微末的感知力,能清晰地监控晏姿的气血,筋络的变化。 此刻,许易分明察觉到晏姿气血乏力,神元丹的药力快要耗竭,却还不见晏姿动手,心道不好,猛喝一声,“张口!” 随手一挥,真气卷着两道气***准地送入晏姿口中,柔和的劲力直接包裹着两枚神元丹朝腹中滑去。 “到底是根基太弱!”许易暗叹。 丰沛的药力再度涌出,晏姿痛苦的面部终于稍稍恢复,奔流的气血也再度活跃起来,对着丹田发出汹涌澎湃的撞击。 轰的一声,丹田粉碎,一个玄妙的空间在身体里开辟、演化,霎时,一片紫中带黑的云光,自晏姿头顶托举而出,一闪即逝。 “黑紫之湖!” 许易大喜过望,一枚极品补气丹直送入晏姿口中。 不多时,晏姿精力恢复,盈盈起身,冲许易下拜,还未开口,便听许易道,“你我之间,感谢的话就不须说了,黑紫之湖,亦是气海中的上品,切莫辜负了上天赐下的良才美质。” 晏姿点头,心中却道,“我定不会辜负了公子的期待。” 许易又讲了些突破后需要主要的问题,嘱咐她安心巩固修为,便辞出炼房。 ……………… 日头无比的毒辣,脚下的土地裂开大片鳄鱼嘴似的缝隙,一个赤着膀子的青年农夫,面庞瘦硬,浑身瘦骨嶙峋,艰难地从数里外的半枯河流中,摇摇晃晃地担来水源,朝田中倾倒。 干裂的田地却似永远不会喝饱,无数桶水下地,依旧如初始般干枯。 坚硬的扁担在两边肩头磨出触目惊心的两道红印,油亮亮地似乎一戳便会有脓血飚出。 青年累了,直不起腰了,正要坐在地头歇息。 一个七八岁的女娃,顶着破烂衣衫,边哭边朝地头奔来,远远地摔个跟头,青年慌忙起身迎去,却听那女娃哭喊,“阿嫂,阿嫂被周财主家抓去了……” 青年丢下女娃,没命似地朝家中奔跑,喉咙干裂得快要炸开,双腿酸软得似乎随时都能折断,不知奔跑了千里万里,破旧的茅屋终于现在眼前。 ps:这章是昨天的月票加更,来的稍晚了些,请见谅,谨以此章祝我家书友都最英俊漂亮,月票留下哦~ 第四百六十七章 入境 柔弱的妻子正被肥硕的周财主横置马上,任其亵玩,一边的茅屋也在周财主的喝令下,被一众打手引燃,心爱的大黄狗被钉在木桩上,狗头上挂着深黑的血液已近干涸。 “我草泥马的!” 青年的仰天怒喝,抄起扁担,便朝周财主打去,不待其靠近,便被两名打手拿住,大刀片打横,迎着青年的硬脸便抽了过去,十几下后,青年的硬脸已化作一团模糊的血肉。 周财主狂笑声中,肆意纵马,托着青年柔弱的妻子,快马离去,正迎上奔来的女娃,周财主一扭缰绳,健马两只碗口粗细的黑蹄,直直踏在女娃胸口…… “不!” 许易狂吼一声坐起身来,反手击出一掌,重铁混合异铁锻造的地面,瞬间击出个深达尺余的巨坑。 “公子,你醒啦,喝点水吧,我去备早饭了。” 晏姿送上一壶清水,便自告退,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许易到底做了怎样的梦境。 的确,任谁一连十余天都经历相同的清晨,都会如此淡定。 原来,无声无息中,时间已悄悄滑过了十三天。 这十三天的第一天,许易接到了袁青花送来的药材,修成了霸力诀的最后一重,举手抬足间,便有九牛之力。 此后的十二天,许易的日子不停地机械式重复着,白日疯狂的锻造着血器,打磨着身体,以及对真气的掌握能力。 夜间便对着一块墨绿色的石片入睡,次日,总在第一缕晨曦射入耳窗之际,醒来。 而每次醒来,要么是面带惊恐,要么是狂暴欲绝,总之,每日他醒来,地上轻则会陷出窝陷,重则墙壁被他捶裂。 ****如此,晏姿已经习以为常,大约也猜到这是公子的修行,除了每日准时奉上清水,便不再过问。 淡红色的晨曦透过耳窗直直打在他的身上,许易背靠墙壁,心神依旧不得安宁,默默念诵数遍止水诀,心绪才渐渐平复。 适才的梦境,实在太过真实,简直要将他活活吓杀。 甚至梦里的疼痛,干渴,扁担的坚硬,都是那般的清晰,到得后来,爱妻遭受****,家园被毁,幼妹遇难,景象是那样的深刻,愤恨,怨毒,不甘如潮水一般袭来,深刻得几要镌刻进骨髓深处。 往日,止水诀一遍便能平复心绪,今次却要数遍,许易凝视着手中的生灭境,思绪万千。 的确,他以意念侵入生灭境,已有十二日了,每日皆是噩梦,且一日惨似一日,诡异的是,不管多么惊恐的梦境,次日醒来总是生机勃勃,如酣然大睡了三天三夜一般,并不会丝毫因梦境的恐怖,而降低睡眠质量。 按说,这是个极好的回复元气的方法,可许易从内心深处却无比抗拒此物,但因每次醒来,那种挥之不去的负面情绪,让他饱受痛苦,且每日都要遭遇一回。 即便是他知道这是在修行,对锻炼心性极有好处,可那种精神的痛苦,几乎叫他不堪承受。 “生灭境玄妙不假,可****做噩梦,到底能修炼出什么凌厉的杀招?” 许易想不通,可又舍不得放弃,冯西风的绝世风姿,同样在他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冯西风笔记上说得明白,神意剑的神通泰半源于此生灭境。 足以证明不是此生灭境无用,而是他许某人没找到方法。 转念又想,绝世神功,自然绝世难成,若俯首即拾,天下的至强者也未免太多。 好在有止水诀,心绪能快速平复,不至于长久的陷于哀伤,无法自拔。 “公子,饭食备好了。” 洞外传来晏姿清朗的喊声。 许易端起水壶,将水饮尽,冰凉的清水直透肺腑,精神陡然为之一震。 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尽,搁下碗筷,许易起身道,“小晏,我要外出了。” 晏姿正要收拾碗筷的玉手,陡然定住,“不是还有十余日么?” “中途有些事要办,你且在家安心修炼,血器锻炼得够了,不用太过拼命。” 说着,许易又抛过一枚须弥环,“老袁要的东西,皆在里间,得空将那些血器重新塑形便可,还有两瓶丹药是留给你的,一本魔虎擒龙功的册子,你好生研习,对提高修为,大有裨益……” 絮絮交代一番,连许易自己也觉啰嗦了,方才告辞,却被晏姿叫住,见她入房,捧出高高一叠青衫,均是簇新的,细密的针脚昭示了制衣人耗费了多少心血。 许易捧过,收进须弥环中,跃上飞马,径自下山去了。 入得城中,直奔紫陌轩,早恭候多时的袁青花,立时将他引入密室,塞给许易个须弥环,“东主要的东西,皆在里间,清单也在里间,耗资九十七万金。” 许易滴入鲜血,念头侵入须弥环,笑道,“看来又生受我那位高老哥了。” 袁青花涎脸道,“谁说不是了,安庆侯还真不是一般的爽快,我拿了您给的令牌过去,大管家二话没说,就着人全力照办了,尤其是那个净炎瓶,听说本身就是个法阵,神炼堂一年也出产不了两对,本来咱们去是绝对甭想,却硬是被大管家弄来了。东主,您说咱们要是和安庆侯联手,这紫陌轩的生意……” 话音未落,许易重重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想什么呢,人情总有用完时,若不是时间太紧,我也不至于去寻他,其他别的念头,到此打住。对了,听说你小子又组织了两次拍卖会,效果如何?” 愁眉苦脸的袁青花立时来了精神,“那还用说,既有宝贝,又有上档次的拍卖环境,说到这儿,尤其得说东主您从安庆侯那买回的那个遮掩阵法了,导致咱们的顾客激增,眼下咱们紫陌轩在圈子里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 事事顺畅,许易便放心了,又闲谈几句,辞出紫陌轩,转上轨道列车,朝城外驰去,转了两站,他竟又原路返回,一番七折八绕之后,再度回到了人声鼎沸的紫陌轩。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天空之上 袁青花远远迎上前来,正待相问,却听许易道,“走得匆忙,忘了捎些吃的,厨房里各类点心,肉食给我装上两箱。” 袁青花简直要晕了,这位爷太奇葩了,这还是修士么?却不敢废话,赶忙着人去办。 又折腾了半柱香的功夫,许易再度出门,踏出城门之际,天空暗淡了下来,乌沉沉的铅云低低得垂下,狂风呼啸,霸水凄凉。 许易一路向南,快速奔行,不过半个时辰,已驰出百余里,直插苍龙山腹地。 入得山里二十余里,却在江边顿住,这条水系在地图上显示得很清楚,乃是苍龙江的分支,从苍龙山胸腹泻出。 江水辽阔,对岸崖高,狂风到此似乎也止住了,许易到得江边,竟不再前行,寻了个背风处,依着一株歪脖老树,竟缓缓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百丈高空,一艘巨大的龙舟,正停驻在许易头顶上方。 濮安仪王傲立龙首,须发,衣衫皆被猎猎天风吹得高高荡起,双目死死凝视在许易脸上,充满了怨毒。 “王爷,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区区一个气海境的小鬼,何必劳王爷如此神伤,待洒家下去,反掌之间,必将其擒拿,掷于王座驾前……” 濮安仪王身后一个体魄雄健至极的光头大汉,朗声说道。 此人正是濮安仪王麾下的领军人物,凝液前期强者,号称风雷手的酒头陀。 “大师可有把握?此人武道修为不怎么样,但极其狡猾,据本王收到的消息,乌程侯在世时也吃过此人的亏,又有传闻此人曾打通过禁中偏殿的炼武堂关卡,不是寻常人物。当然,以大师的本事,对战此等小人,必定手到擒来,然此小贼素来狡诈,若叫其走脱,以此人的名声,若是嚷嚷出去,必起滔天风浪。” 当日联谊会,濮安仪王因看中晏姿,而被许易啪啪打脸,闹得成了整个神京的笑柄,至今仍在京中流传。 虽然,宫中并未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可天子却是足足半月不曾召他,这在此前,是绝无仅有的。 濮安仪王对许易之恨,已然深入肺腑,早存置其死地而后快的心思。 然他到底不是莽夫,下手之前,对许易也做过一番详细调查,甚至连许易当日大闹乌程侯府,通关炼武堂的消息,也搜集起了。 酒头陀哈哈一笑,“王爷这是骂洒家呢,若真叫这气海小辈走脱,洒家在王爷处的这碗饭算是吃到头了。” 酒头陀的本事,濮安仪王自然不怀疑,但事关重大,阴沟翻船的事,在眼前那小贼身已经上演过一回。 上次翻船,还不至于致命,可这次若再翻船,那真就是要人命的事,濮安仪王不得不万分小心。 念头一转,濮安仪王视线转向左首那人,“天放兄如何看?” “事情没那么简单,怕是有些麻烦了。” 身着蟒袍玉带的天放兄面色无比的凝重。 “伯爷这是何意,莫非信不过洒家的本事?伯爷不妨问问您身后的剑明兄胸前的肋骨可是长好了。” 酒头陀冷声道,阴骘的双眉间挤出个硕大的疙瘩。 “秃驴恁会要脸,三年前的事也敢拿出说嘴,张某记得没错的话,那****这贼秃可是暗吐了好几口血!” 天放兄身侧的劲服中年男子恨声说道。 酒头陀方脸涨红,像被戳中了伤疤,阴狠地瞪着剑明兄道,“姓张的,看来你我还要作过一场?” “行了!” 濮安仪王不耐烦道,“大敌当前,窝里斗什么!”说罢,冲天放兄拱手道,“天放兄的智计,姬某素来佩服,还请天放兄代为解惑。”以濮安仪王之尊,对上这天放兄亦是客气。 天放兄淡然一笑,“王爷客气了,本座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不知王爷对此子出城前的行踪,可有掌握。” 濮安仪王仰天打个哈哈,“天放兄也太看低姬某人了,不错,你的人盯着,姬某这个王爷也不是白当,这小子的一举一动,本王皆在天上看得明白。” 神京禁绝私人腾空,天空皆有游骑巡空,濮安仪王处心积虑要致许易于死地,自是不惜代价,也要掌握许易的行踪。 天放兄道,“看明白了就好,想必王爷定然记得此人出城之际,先一番到城门边上,继而回转紫陌轩,最后才出得城来。” 濮安仪王道,“正是如此,这又有何奇怪,定是此人忘了携带某物,折返取回。” 天放兄道,“我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多半是这家伙发现了被跟踪了。” 濮安仪王面色剧变,继而连连摆手,“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本王行事无比小心,正是怕这小儿察觉,才选择了重金打通关节,于二十丈外的高空监视,如此也被察觉的话,本王还和他斗什么,早早伏地求饶就是了,哈哈……” 濮安仪王笑,酒头陀并一众王府侍卫皆笑。 天放兄神色依然冷峻,“世事无绝对,小心无大错,试试便知。” “如何试?”濮安仪王来了兴趣。 天放兄指着下方的许易道,“此子入山,当有目的,缘何只深处数十里便不行了,以他的本事,区区百余里如何会累,我猜此子必是查验到了什么,故此再不肯深处。” “此论太过牵强,若是发现了,他还不仓皇逃命,怎肯在此枯等。” “这也是本座纳闷的地方,所以说等等便知,此子若真是歇息,至多两三个时辰,便当休息好,要试究竟等上两三个时辰便是。” 濮安仪王哈哈笑道,“天放兄整天待在那座死气沉沉的城里,定然是闷了,要不怎出此言?” 天放兄目视濮安仪王,眼中迷惑,却听濮安仪王道,“即便真被发现了,眼前的阵势,咱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再说,眼下是狮子搏兔,兔子纵有狡计,又能奈狮子何。天放兄纵是要找乐子,不该挑这个时候嘛。” 天放兄一拍额头,“王爷高见,果真是本座多虑了,说来还是这小子的名声太响,让人心生忌惮,浑然忘了这小子响亮的不过是文名,武道上却是稀松平常。说到文名,本座还有一事须说在前头,小贼生死,阴魂须得归本座。” ps:保底第二章送上,继续求月票,求加更! 第四百六十九章 野战之王 濮安仪王眼神骤然收紧,“天放兄真是如神的心思啊!”心中却后悔到了极点,怎么自己就没想到了。 这小贼浑身最珍贵的宝物,怕不再其须弥环内,而在阴魂之中。 “阴魂难得,不知天放兄可有收束的手段,若是无有我座下酒头陀,素通鬼道,或可相助一二。” 濮安仪王悔得心肝疼,暗骂自己脑筋怎么就这么迟钝,就是没有那五十万金,这姓陈的王八定然也乐得出手。 “多谢王爷好意,本座请了高人。” 天放兄伸手心中冷笑,本座不惜血本,甘冒奇险,岂能再让你捡了便宜。 濮安仪王几乎不费力,便猜到是舟尾那人。 此人五十余年纪,面容愁苦,头发花白,一身油腻的道袍不知多少岁月不曾更换,最诡异的是一双眼睛空空如也,宛若两个死灵深渊,明明双目已盲,行动却丝毫无碍。 更吊诡的是,此人周身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幽冷,只要稍稍靠近,便觉彻骨冰寒。 好在这人倒是自觉,上得舟后,独自立在舟尾。 濮安仪王送目瞧去,邪门的事发生了,那瞎道人竟似知晓濮安仪王的眼神投了过来,拱手冲濮安仪王抱拳,坚硬的双颊挤出个瘆人的微笑。 濮安仪王忍不住打个寒颤,暗叹姓陈的奸猾,心中又气又闷,一挥手,“一切托付给大师,狮子搏兔,且用全力。” “王爷瞧好了!” 酒头陀身形一展,朝舟下直掠而去。 其余五位气海境的王府卫士紧随其后跃下。 就在酒头陀等人跃下之际,许易动了,身如箭鱼直射入水。 濮安仪王老脸瞬间黑成锅底。 天放兄面色骤冷,“果然是条滑鱼,剑明,带兄弟们一道去,此人虽惊不乱,有大将风度,必定难擒,能活则活,不能活则死,阴魂误伤,本座要定了。” 劲装中年沉声应诺,带领四名精锐甲士随后跃下。 “以为水里便能逃命,简直是笑话!” 酒头陀来势极快,许易方跃入水中,他便赶到,半空中大喝一声,一道如山气墙猛压下来,霸道至极的劲力竟将水面压低了丈余,许易的背脊都露了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水面乍起如山水幕,鲜血瞬间将水面染红。 “贼子受伤,四散围开,沿着血迹追,夺首功者,王爷重重有赏!” 酒头陀厉声高喝,心中甚是畅快,一切如他料想那般,手到擒来。 与此同时,劲装大汉率领甲士也跃入江面,耳畔有音传来,“姓姬的悔意已深,须防着酒头陀生擒,罢了,留死不留活。” 江水浩浩,休息够了的许易闷头深潜,不疾不徐,血液不停地从指尖破开,一滴圆润的血珠融入水中,立时化出大滩血迹。 的确,尚在城中时,许易便察觉到了天空的异常。 当日,乌程侯公子和大管家曾从高空暗算过许易,其时,许易感知半径只有十丈。 而如今阴魂复原,感知半径扩张到了三十丈,天空中巡骑又怎可能避开。 只不过彼时,他还不能确定,也许人家就是沿着这条线路巡视。 故此,到达城门后,他又折回紫陌轩,故意找袁青花要些吃食,再次出门后,那人果然又一路跟行。 稍稍动脑,许易便判断出是谁要跟自己为难,念头再转,毅然出城。 非是他盲目自大,而是在有超强感知力,和修成不败金身第四层后,他自信只要不是对上数位凝液后期强者,要自保还是不难。 当然,他选择出城,绝非是为自保这么简单,有些毒蛇,既然探出头来,就得一巴掌拍死,否则遗祸无穷。 而选择江边停留,假寐,自然不是脑袋一热的结果。 对战无数次,多少次靠着地利获胜,如果此间有野战专家的话,许易无疑便是专家中的专家。 水中作战,便是许易给这次反袭杀制定的新科目,先前他斜倚江边,名为假寐,实则是以感知之力投入水面,一寸寸窥探方圆三十丈的水下情况。 此刻,许易遁入水中,目的无比明确,朝西北二十丈猛潜。 酒头陀并劲装大汉各率一支队伍,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好在江水足够深,而许易感知实在精妙,在水下宛若开了全息地图,对水下这十一人,各在何方,谁的身手最强,谁的体型最壮,皆在掌握。 即便西北方有人拦阻,也每每被他以纵深换取空间。 一时间,拦阻不得,水下的波涛却是片刻未停,无数道气浪,沿着血迹逼来,奈何,许易潜入得实在太深。 气浪纵然威力惊人,排起的水浪也难以到达江面,即便有气流击中,对于将不败金身修习到第四转的许易,也不过是挠痒痒。 倒是酒头陀和劲装大汉激发的煞气即使在水下,威力也极大,许易背上中了酒头陀一道煞气,带走大片皮肉,肩胛骨险些碎裂。 一路如穿山越岭,许易终于潜到了目的地,这是一片处在深水区的大型溶洞,足有数顷,呈空心化,硕大的石钟乳如摩天利剑倒插。 入得此片区域,许易速度陡然加快,东游西荡,宛若没头苍蝇。 终于,酒头陀,劲装大汉等人尽皆围入此间,猖狂的笑声,如一道道利剑,扎入许易耳膜。 “小辈,此处已是绝地,乖乖纳命来!” “本座劝你还是自尽,免受皮肉之苦,否则洒家必叫你尝尝抽肠刮骨的滋味。” “…………” 众声嘈杂间,三道微弱的气流,穿过层层水幕,分别朝东、南、北射去。 眼见众人已将许易包围在三丈之内,惊天爆炸发动,连续三声巨响,水波剧烈得将众人掀了个跟头,随之而来的便是大片的钟乳石落下,宛若山崩地裂。 酒头陀方伸手打开一块硕大的山石,胸前猛地一痛,继而灵魂深处猛地一颤,接着眼窝又是一痛,再没了知觉。 劲装大汉被一大片塌方砸中,才击出气墙,将塌方抵开,头上便是一晃,紧接着嘴巴被某件坚硬的物体敲开,下一瞬,意识消失于永恒。 第四百七十章 赌局 许易好似最阴险的猎人,一步步引人进入自己预设的圈套,而一旦猎物入套,他便毫不留情。 三颗天雷珠爆炸,如此狭小范围内,宛若起了一场地震,除非如他一般灵魂坚韧且事先有所准备,任谁心神都会刹那失神。 随之而来的山石崩塌,则足以混淆所有的视听,杂乱所有的感觉。 浑浊的深水层,山石不断地下落,许易心如磐石,身若游鱼,左手云起霸力诀,九牛之力拨开碎石,如拨枯叶,左手擒着致命近战神器哭丧棒,依仗着高妙的感知力,下一瞬,便是收获猎物的时刻。 最强的两大凝液高人酒头陀和劲装大汉,是许易选定的最先攻击目标,一切皆如他的设计,混乱的场面,刹那之间,高手也成了庸人,而他恰恰只要刹那的功夫便够了。 许易如抹干桌上的水渍一般轻松地抹杀了两人的性命,调转身形朝最近的目标游去。 一个,两个……足足又干掉了五个,山石才停止了崩塌。 剩下的四位甚至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第一时间朝许易围去,甚至还为争得了先手暗暗高兴。 岂不知,许易等的便是这个,硬受了西面那人强劲一击气浪,身形晃也没晃,杀到近前,兜头便是一棍,那人横肘来挡,才一触手,战斗便终结了。 与此同时,北面那人已然逼到许易背后数尺位置,一炳泛着蓝光的匕首直朝许易脖颈刺来。 沉闷的一声响动后,那人正惊惧自己这能开中品法衣的匕首,为何刺不透许易的肉体,下一瞬,他便被许易的大手按上了脖子,九牛之力催动,金石也捏碎了,何况肉身。 终于,剩余两人尽皆意识到问题不对了,没有任何人紧随他们之后攻来,甚至身边的那绰绰的影子都在飞速地消失。 许易的凶悍也头一次直观地展现在二人眼前,唬得二人胆气丧尽,竟是齐齐转身。 正面肉搏,或许还能拖延时间,想要遁逃,尤其是在许易这位真气爆满的气海巅峰强者手下,同境之内,乃是天方夜谭。 丰足的真气本就让许易在水中的速度惊人,更难得的是他对真气的掌握极其纯熟,以气御水,比真正的游鱼也不差什么。 两人才转过身来,左侧那人便被飙射的许易赶上,带走了阴魂。 而左侧那人的牺牲也不过为仅剩的白面甲士留下了丈远的距离,白面甲士拼了命的往四肢鼓动真气,奋力上潜,鼻子终于潜出了水面,正待开口,忽地脚踝处一紧,张开的嘴巴便被江水封阻,下一瞬,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时间倒回半柱香。 酒头陀和劲装大汉相继领人跃下龙舟后,濮安仪王操持着飞行盘,缓缓将龙舟降落,堪堪将临水面三丈,就此定住。 “天放兄,小儿辈厮杀,你我闲来无事,赌上一局如何?” 濮安仪王笑着道,说到底,他还是万万舍不得许易的阴魂,那是什么,那是无上荣誉。 天放兄深深瞥了濮安仪王一眼,冷峻的眸子似乎洞彻一切,“王爷要赌什么?” 濮安仪王道,“小贼就擒是一定的了,咱们就赌稍后是你的人先露出水面,还是我的人先露出水面。” “赌注又是何物?”天放兄嘴角微微勾起。 濮安仪王难得的红了下脸,“不瞒天放兄,小贼的阴魂我亦想要,但到底是天放兄先开得口,姬某思来想去,便是这个主意最好。当然,某也不会占天放兄的便宜,小贼的阴魂便算是天放兄的赌注,某出二十万金与天放兄对赌如何?” “我看还是不用了,王爷若是缺钱,我送王爷二十万金便是。”天放兄笑道。 濮安仪王老脸涨红,“算本王失言,五十万金,五十万金如何?” 天放兄叹口气,“既然王爷有兴致,本座奉陪便是,只是这赌资?” 濮安仪王伸出左手臂,淡黄的须弥环在在手腕处圆润地转动,“天放兄放心,本王岂是放空炮之人。” “那便好!” 天放兄话音方落,濮安仪王猛地跳脚,指着水面喊道,“冒泡了冒泡了,有人要上来了!” 天放兄运足精神,感知力努力地向五丈外延伸,刷的一下,俊面铁青。 濮安仪王犹自跳脚不停,双目死死锁住江面,似乎下一瞬,一位倾城倾国的绝世玉人便要现出真容。 “金色,金色,定是酒头陀!” 濮安仪王几要冲下舟去,正喊得天边的云层都要荡开,叫声戛然而止,身着金服的苦头陀整个身子浮了上来。 濮安仪王惊恐交集,就在这时,又有九具尸体接连浮上了江面。 下一瞬,最后一位活口才扑出江面,便被拖入了水底,转瞬,便化作一具浮尸。 江面再度恢复了平静,碧绿的江水被鲜血染遍,呈现出一副惊心动魄的诡异。 濮安仪王体如筛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犹记得当日这小子连自己这气海中期的一掌都接不住,今日怎么就变得如此恐怖了。 先前的十一人,修为最差的也是气海中期啊,甚至还有两位凝液境的强者。 如此强大的阵容,便是凝液巅峰修士,恐怕轻易也不敢说在半柱香内扫平。 偏偏,这些半柱香前还生龙活虎,凶猛如龙的强者,此刻化作了一具具冰冷的浮尸,更诡异的是,没有一条阴魂能够逃出来。 濮安仪王只觉背脊一阵阵发凉,惊恐得无以复加,心中甚至开始后悔为何要参加当日的交流会,如果自己不去,怎会遇到那丫头,如果没遇到那丫头,怎会和这小贼起冲突,如果…… 濮安仪王正在内心深处制造着一连串的排比句,天放兄忽然开口了,“王爷,看来这次是你赌赢了,先浮起的是你的人。” 蟒服玉带的天放兄依旧面带微笑,看不到丁点的震惊甚至丝毫的负面情绪,好似眼前的这一幕于他而言,如过眼云烟。 第四百七十一章 招魂幡 濮安仪王怒眼圆睁,“陈天放,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嬉戏,速速与本王拿下此獠,否则别怪我上奏天子,奏你截杀僚属!” “都说王爷翻脸无情,却没想到王爷不仅不要脸,还气蠢笨如猪…” 陈天放方面上的笑容越来越盛,濮安仪王却越来越惊恐,猛地想到一个自己也不相信的可能,颤声道,“陈天放,我可是大越的王爷,你到底要干什么!” “放心,王爷,我能干什么?不过是兑现自己的承诺罢了,适才的赌注的确是你赢了,那小子的阴魂是你的,且去拿吧。” 陈天放话音方落,瞎道人身形电闪到了近前,一掌拍在濮安仪王肩头,濮安仪王狂喷一口鲜血,栽下舟去。 瞎道人手中猛地多了一杆乌漆漆的招魂幡,轻轻摇动,一股黑气便从濮安仪王口中喷出,转瞬越来越浓的黑气便在半空中化出个愤怒的人脸,赫然正是濮安仪王的阴魂。 瞎道人冷笑一声,招魂幡再摇,濮安仪王阴魂瞬间粉碎,尽数投入招魂幡中,化作一张怒脸。 陈天放顺手一招,濮安仪王手腕上的须弥环,便落入他掌中,诧异地瞥了眼江面,含笑道,“你倒是好定力,姬长天的须弥环中,可是存着至少五十万金哩。” 适才他故意将濮安仪王的尸身朝江面抛去,正是以濮安仪王的须弥环诱许易出水,此子在江底的诡诈,着实让他心惊。 岂料许易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就在陈天放暗暗气闷之际,许易却缓缓浮出水面,双足踏波,逼视陈天放道,“想不到堂堂禁卫总统领,竟是这等货色,令人失望至极。” 许易猜出陈天放的身份了,道理很简单,他今次之所以出现,归根结底还是领的禁卫统领处的任务。 许易不信陆善仁会害自己,而不是陆善仁,则只可能是指使得动陆善仁的人了,除了当今禁卫总统领外,还有何人。 “你竟认识我!” 陈天放怔了怔,继而微笑,“的确,以你的才智,猜到是我不奇怪。说来也怪不得我,谁叫你这小子锋芒太盛,恰好姬长天许诺的报酬又足够丰厚,最让本座心动的还是你的阴魂。许易啊许易,你说我要是擒得了你的阴魂,将你满脑子的诗作拷问出来,我再假装潜心苦学个两年诗文,你说这大越天下会不会升起另一个姓陈的诗仙词圣?” “就为这个,你便要杀我?” 许易透出江面,正是想知道自己怎么就让这位禁卫总统领生了杀机,他不信主因会是濮安仪王,若是禁卫统领是区区金钱便能驱动,自己那位眼光高绝的陆师兄便不会这般看重他的顶头上司了。 可他决然想不到一个武者,一个站在整个大越宫禁之地武装力量最高首脑,会为了得到绝妙诗词而动杀心。 陈天放笑道,“这个理由还不够么?你小子靠着这文名,得到的东西还少了!” 一声喝问,许易悟了。 他一直视诗词为小道,却是忘了诗词在大越的强大影响力,仔细回想,若非诗词之名,他许某人怎么可能得到德隆钱庄的八百万金贷款,又怎么可能获得安庆侯的疯狂支持。 诗词之利如此之巨,的确够得上杀人了。 “知道得够多了,那便纳命来吧!” 陈天放长啸一声,腾出舟外,手中赫然多了一把纯紫宝剑,剑花急挽,八道剑光如兰花一般绽放。 许易冷笑一声,便要朝水中遁去。 只听瞎道人一声冷喝,“封禁!” 水面上一道银光闪过,许易脚下踩去,水面竟成了柔软的橡皮泥,可以踩下深坑,却丝毫难以透入。 许易脚方将“橡皮泥”踩到底部,陈天放紫剑斩落,八道剑光割裂天地,剑光瞬间便落在许易身上,在他胸口盛开一朵璀璨绽放的兰花。 青衫如纸撕裂,吊诡的是,剑光射落,没有入肉之音,却似砸在精铁之上。 陈天放震惊了,以惊鸿剑之利,以八分术之威,便是真正的精铁也斩碎了,此人竟是未伤片缕。 就在他震惊之际,许易连踏虚空,电光一般射来。 “真是小瞧你了,你给的惊喜未免太多了吧。” 陈天放双目微眯,双手虚抱,一团浓阴风暴,自他掌间生出,轰的一下,无数汗毛粗细的煞针,自风暴中飚出。 铛铛铛铛…… 一阵密集的响动后,已奔至近前的许易浑身冒出无数血洞。 陈天放真的震惊了,许易能抗住惊鸿剑,已经超出了他的意外,以肉身抗住他的煞针,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该是气海境有的本事么? “好吧,即便再要妖孽,也到此为止了。” 陈天放很放松,面上挂着残忍的微笑,直面狂飙而来的许易,轻声道,“鬼老,收网吧,阴魂别给我吞了。” 瞎道人点了点头,掌中乌漆漆招魂幡摇动,许易灵台深处,猛然一痛,似乎阴魂深处的小人儿被黑白无常的钩子拘住了脖子,死命往外拉扯。 陈天放瞪圆了眼睛,心中惊诧到了极点,别人不知瞎老道的厉害,他可知晓,此人虽只有气海后期的境界,但一身鬼术,邪异至极,和自己配合,凝液境几乎抗手。 每每只需他破开敌人防御,哪怕是撕破一点皮,瞎老道借着掌中招魂幡便能轻松解决战斗,这点已经验证过无数次。 而今次,他的煞针已将许易扎得千疮百孔,瞎道人的招魂幡摇得如风摆荷叶,却不见点滴鲜血从那小贼伤口飚出,更遑论将其阴魂也一并拉扯出来。 相比陈天放,瞎道人何止是震动,简直惊骇欲绝,招魂幡自祭炼成功,可谓无往而不利,便是凝液修士,即便一时间吸不出阴魂,也能抽出血液,至其元气大伤。 偏偏此刻对上这只有气海境的小子,漫说抽出其阴魂,竟连血液都不曾引动。 如此诡异的情形,这在瞎道人祭炼成招魂幡后,还是首次。 第四百七十二章 许易自爆 而许易实则并不轻松,眼见着阴魂就要脱出灵台,灵台上空的雷霆再度落下,瞬间将那股拉扯之力斩得粉碎。 轰的一下,招魂幡竟然炸开,一道青面獠牙的黑影竟招魂幡出跃了出来,青耿耿的牙齿令人望而生畏,竟是一只元鬼。 那元鬼一跳出来,便朝瞎道人扑来,刺啦一口,正咬在瞎道人脖颈间,转瞬,瞎道人的皮囊迅速干瘪,连阴魂都来不及冒出,便被那只元鬼吞噬个干净。 元鬼吞噬掉瞎道人,狂性大发,竟又朝最近的陈天放扑来。 然则,这次这元鬼却是打错了算盘,修行到了凝液境,随着肉体的逐渐强横,阴魂也渐生出奇异的本事。 一者,寻常鬼物,若不动用秘法,以本体出现,绝难瞒过凝液境强者双目。 二者,感知力渐渐生出,按照天赋,少则五丈,多则十丈。 此刻元鬼袭来,陈天放惊怒交集,却看得明白,双手连挥,大把的散魂珠弹出,元鬼汹汹来势立止。 原来这散魂珠正是专门用来灭杀气海境强者以上,用来散去阴魂的。 元鬼强大,区区散魂珠又岂能让他崩散,但大量的散魂珠出现,依旧让元鬼动作稍稍一滞,陈天放要的便是这稍稍一滞,一颗天雷珠弹出,轰然炸响,剧烈的元阳之力和雷霆之力爆出,元鬼瞬间灰飞烟灭。 陈天放大袖一抄,两枚青耿耿的鬼牙,落于掌中,念头一闪,两枚鬼牙收进须弥环中,身形电闪,朝已奔出十数丈的许易狂追而去。 “哈哈,许易,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么,自裁吧,本座会善待你之阴魂的,只要你时时有佳作奉上,本座允你以阴魂之体,活上百年,又有何妨?” 三两下收拾了元鬼,以强大实力惊走了许易,陈天放心中惊惧已去,莫名畅快。 的确,以凝液中期之境,对上这区区气海境,手拿把攥而已。 凝液境的肉体和气海的确强大,单论遁速,便非气海境可以比拟的。 只数息,陈天放便追到三丈左右距离,正待凝结煞针,惊变骤发,许易猛地止住身形,反冲陈天放掠来。 陈天放冷哼一声,煞针瞬生,正要催出,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恐怖的气爆将煞针瞬间吹散,陈天放身上的宝甲一阵蜂鸣。 “天雷珠,他居然甘心以天雷珠自爆!” 陈天放惊呆了,他才放出一枚天雷珠,如何不知道这来自近身的爆炸,乃是引爆了天雷珠。 可他万万想不到许易竟会在无法可躲的情况下,选择了自爆,也绝不肯让阴魂落入自己手中。 他简直万分惆怅了,岂料惆怅未落,云烟之中,一柄赤色小剑,迅如闪电,朝他身体插入。 比极品法衣还强上数筹的皇家内府出产的云鼎宝甲,能防住天雷珠,却在这柄赤色小剑面前,如腐竹一般脆弱。 噗嗤,小剑轻松从陈天放胸口背后打了个对穿。 噗, 陈天放大口喷血,双目之间,满是浓浓的难以置信,尘烟散尽,一根碧青的棍子,兜头打来。 适才赤剑已洞穿陈天放心脏,陈天放基本就成了死人,此刻,哭丧棒打来,他哪里还有躲避的余地,正中头颅,如敲碎个西瓜,浓郁的阴魂还未凝聚,便被哭丧棒绞碎。 一把收了陈天放的须弥环,许易跃回岸堤,盘膝树下,大口的往口中塞着丹药。 此刻,他的形容恐怖之极,半边身子几乎全部炸烂,一张脸简直翻成了恐怖的两张皮,肩胛骨大片碎裂,胸腹血流如雨。 “修行还是不到家啊!” 许易暗叹。 原来,这一手,正是许易当日和水家老祖对战,产生的灵感。 昔年,水家老祖以不败金身的绝世凶威,给许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败金身五转,天雷珠亦只能伤及皮毛。 如今,许易修成不败金身四转,原本是扛不住天雷珠近身爆炸的,然他的不败金身强度远胜寻常,虽远不及金身五转,一颗天雷珠却是要不了他性命的。 如此,一场战术的核心就此底定,天雷珠爆,赤剑出,结束战斗。 如今的许易,除了远程攻击手段,尚不及凝液境强者,但论防御已胜过太多,又有超强感知力,如果是野战,且还是许某人自己选定战场,胜负从一开始便注定了。 天雷珠带来的伤害看似恐怖,对他而言,不过皮肉之患,几粒极品丹药入腹,伤势迅速恢复,半个时辰后,许易从水中跃起,一件崭新青衫上身,又恢复了原来文弱书生的形象。 此时,夜色已黑,风急天高,许易急着赶路,并不耽搁,唤出早让袁青花备好的机关鸟,架起便朝西南方急腾。 一路观山辨脉,东折西绕,飞了足足一天一夜,将第一个机关鸟能量耗竭,第二个机关鸟又摇摇欲坠之际,许易降下身来。 这一飞腾足有九千里,深入苍龙山南部腹地。 这是一片火山喷发之地,方圆百里内,一片焦枯,艳白的石块裸露着,把冷冽的阳光也反照出了灼人的味道。 刺鼻的硫磺气味肆意弥漫,烟气蒙蒙中,海碗大的火蛙,赤红的双头蛇,随处可见。 按着脑海中的记忆,许易开启感知力,缓缓朝山谷寻去。 半个时辰后,许易寻到了一个洞窟,拨开洞窟左边墙壁上垂下的烈火藤,一个浅得几乎不可察觉的五芒星显露眼前。 许易知道寻到了地头,大步向内,入得洞窟十余丈,皮肤便敏感地察觉到温度有了明显的提升。 再往前行,道路陡然消失,却是个通往地底的断口,感知力朝下探视,身形朝下缓缓掠去,越往下行,温度越高,青衫渐渐冒起黑烟,许易念头一动,一件浣火服罩上身来,灼人的感觉才就此消失。 一直朝下三十余丈,许易才算落地,还未落地,他的视线便被黏住了。 那是一只火鸟,一只巴掌大小,天底下的最明丽的纯粹由火焰凝聚而成的鸟儿,雪白的身子稳稳落在地上,双翅不住扑腾,却怎么也离不开地面,似乎被黏住了一般。 第二百七十三章 火鸟 恐怖的热度将火鸟周身十丈,煮成沸腾的泥浆。 “地精之火,果真是地火之精!” 许易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道理很简单,他信得过李修罗,信不过鬼主。 《异宝录》中有载,地火之精,乃是地脉中最精纯的火气凝结,小者如蚁,大者如龙。 眼前这条地火之精,不过寻常鸟儿大小,在地精之火中算不上多了不得。 但用来凝煞远远足够了。 在远处盘膝坐定,服下两粒凝水丹,手握冰晶,许易开始调息理气。 凝水丹补充身体水分,冰晶降低体表温度,为凝结火之罡煞,许易做足了功课。 足足打坐了近两个时辰,许易顺手打出一个赤色圆球,圆球直直沸腾,被许易用源源不绝的真气抵住,迸发出强大的热力,整个洞口都被映照得赤红如血。 第一粒赤色圆球将灭,许易又打出第二粒,连续三粒圆球,灼烧了将近半个时辰,许易忽地送了真气,圆球落在地上,炸出一片火光,瞬间熄灭。 “鬼主,来都来了,一叙又何妨?” 许易微笑说道。 “好个许易,本尊倒真是小看你了!” 一个白面紫服中年缓缓自断口处降下,微笑道,“你的阴魂果然有独到之处,连本尊的阴魂都能窥察。” “鬼主过奖了,区区小计,何足挂齿。” 许易无耻地应和着。 他哪里是窥察到了鬼主的行踪,毕竟他的感知力只有三十丈,鬼主远远吊着,他如何能够察觉。 适才打出的几个烈焰球,本就是一道保险措施。 还是那句话,他信得过李修罗,信不过鬼主。 无他,实在是他许某人身上的宝贝实在太多了,旁人不知道,在静处观摩过苍龙山之战的鬼主绝对知晓。 他许某人如何敢把宝赌在鬼主的契约精神上。 所以来之前,他让袁青花勾连安庆侯爷进行的大采买,便有火焰球。 而火焰球的巨光巨热,正是给外界他正在运功凝煞的假象,鬼主若在,必定选择在此时出击。 没想到,鬼主果然到来了。 “不知鬼主此来有何贵干?莫非是怕我收不得地精之火,特来护法?” 许易微笑道。 白面中年哈哈一笑,“小辈之中你算是顶尖了,漫说你这区区气海境小辈,便是感魂境遇到本尊,也绝笑不出来。” 许易道,“鬼主这话就过了,旁人是旁人,咱们是咱们,就咱们的关系,岂是旁人能够相比的,我怕你作甚?” 白面中年笑道,“你小子当真是牙尖嘴利,多少年了,从不曾有人与本尊这般说话,罢了,看在你嘴皮子的份儿上,本尊就收你阴魂作鬼仆吧。” 鬼主此来,正为灭杀许易。 一者,苍龙山一役,活了三百年的鬼主也算开了眼界,那根碧青的棒子,诡异的雷霆绕体残魂,无一不是他想弄清楚的,尤其是后者,若真能从许易口中问出如何修炼的秘法,闯过阴阳劫也未必是奢望。 二者,他还惦记许易须弥环中的财富,说来他堂堂鬼主,论修为能和感魂境老祖并驾齐驱,可活得实在憋屈,手中财货窘迫无比,连买个千机阵,还需要拉许易下水,穷日子他真是过得够够的了。 最主要的一点,却是许易知晓了他要动皇陵的计划,此事他策划了数年,几乎耗费了全部心血。 此前鬼主和乌程侯合作,乃是迫不得已,想要弄得天量的天雷珠,原计划也是一旦弄到天雷珠后,便立即让乌程侯彻底消失。 而今,他弄到了千机阵,破阵之法已然搞到,自然无有必要再留下许易。 却说鬼主一声喝罢,手指轻弹,一道黑绿气体聚成的小箭,朝许易猛袭而来,霎时,空气中的燥热似乎都因这一击而降低了温度。 瞬间小箭便要加身,许易掌中顿时现出一根碧青的棍子,小箭竟如见了多年不见的老友,立时弃了许易,崩散开来,朝许易手中的哭丧棒钻入。。 “什么!” 鬼主面色剧变,指着许易道,“此物到底是什么,便是三阴木也收不了本尊的黑死之气。” “老鬼,上来就动手,可不有失你的身份,说来你也勉强算个人物,说好的送我地精之火,这会儿又想着往回要,你可真不是东西。”许易稳稳托着哭丧棒,微笑说道。 来的若是妖骏驰,抑或是姜白侯,许易绝对早跑了没影,什么地精之火,就是天精之火,他也不敢往里搀和。 但换作鬼主,他是半点畏惧也无,不知怎地,自打哭丧棒入手,他便对鬼物一类,有了莫名的心理优势。 果然,哭丧棒的表现,依旧没让他失望。 “速速告诉本尊此棍到底何物?本尊让你速死!” 白面中年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的黑死之气乃数百年温养而成,比之五行罡煞也丝毫不弱,感魂期老祖也万不敢硬接,竟被这小小棍子吸收了,他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持。 许易自信心爆棚,“老鬼,要打便打,废什么话。” 说来,便连许易自己也不知晓,他手中的三阴木,因为铁精的分解提纯,弄出了个多么霸道的宝贝。 “死到临头,还敢欺骗本尊,也罢也罢,本尊就收了你的阴魂,狠狠祭炼一番,看看你到底能撑多久。” 鬼主暴喝一声道,“万鬼噬心!” 无数道黑影从鬼主双袍中奔出,朝许易狂飙而来。 鬼主见得明白,这碧青棒子能收黑死之气,能散阴魂,但操控范围毕竟有限,这数百恶鬼一拥而上,这碧青棒子控制范围必定有限,只需恶鬼咬上一口,许易定然无救。 就在这时,许易手中现出一枚赤色血旗,轻轻摇动,数百恶鬼竟如倦鸟归巢,尽数朝血旗拥去。 “血河旗!” 鬼主发出凄厉叫声,数百恶鬼乃是他多年收集,竟然一股而没,此番打击实在太大。 “老鬼,有什么招数,你尽管使出来,我全接着。” 许易彻底放心了,对付鬼物,他从来都没慌过。 第四百七十四章 御魔尊者 那血色小旗是他自水家老祖处得来的为数不多的宝贝,吸收阴魂的能力极是强悍,鬼主释放些游魂,有此旗护佑,又岂能奈何得了他许某人。 “小辈,你是找死!” 修行数百年,鬼主几乎要忘了什么是愤怒,今次,却再度品尝到了愤怒的滋味,“荡魂魔音。” 鬼主双唇撮动,不见他发音,许易忽地抱起头颅,面露狰狞,似乎在忍受剧烈的痛苦。 “小辈,去死吧!” 鬼主双袍挥动,无数恶鬼再度扑来,方要加身,许易赤旗挥动,一堆鬼影再度没入赤旗之内。 “你,你……” 鬼主简直要哭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些能解决无数强者的手段,在眼前这小辈面前,丝毫无用。 荡魂魔音何等霸道,便是感魂期老祖也得强行运功,才能稳住心神,用在这小子身上,竟是半点作用也无。 “老鬼,接着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招数!” 许易微笑说道。 适才鬼主的荡魂魔音,他简直毫无感觉,想来必定是那丝雷霆之力起了作用,故此却装作剧痛,又坑了鬼主一把。 “小辈,你彻底激怒本尊了!” 鬼主满目怨毒,皮肤陡然裂开,转瞬,一头身形的血蝠王骷髅骨架现了出来。 巨大的骨架几乎一闪而逝,便到了许易身前,巨大的羽翼兜头便朝许易扇去,许易举棒便打。 岂料血蝠王骷髅骨架不招不架,径直迎了上来。 呼,许易像挨了十二级风暴,重重撞在墙上,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还未落地,便被血蝠王骷髅骨架吸入口中,“小辈,本尊又岂是区区一根木棒就能应付的,速速自裁,本尊留你全尸。” 原来鬼主催动秘法,锁住阴魂,只动用这具血蝠王骷髅骨架,硬以肉体攻击,许易的哭丧棒再厉害,可接触不到鬼主的本体,如何能有伤害,其攻击力也就相当于一根质地坚硬的铁棍。 “老鬼,要干就干,废什么话,今儿不把你干服,小爷跟你姓!” 许易骨子里的蛮勇被逼出来。 鬼主纵横数百年,任谁见了,无不胆战心惊,但在许易处,别说惧怕,竟连丝毫尊重也没收到,动辄“老鬼来老鬼去”的,鬼主几百年的心灵创伤都没今次受得大。 此刻,许易还敢叫号,鬼主已然怒极,再不废话,双翼一展,室内陡起狂风,连火鸟振动的双翅都扇呼的越发剧烈起来。 一鬼一人,再度相交,两只尖利的鬼爪,硬生生攻破许易的不败金身,抓走两块皮肉。 鬼主亦发出一道凄厉惨叫,一根筷子长的骨架,被削了下来。 许易面不改色,持着赤色小剑,冷笑道,“本座乃降妖除魔尊者,一切妖魔鬼怪见着本座都得雌伏,老鬼,漫说是你,就是阎王爷来了,老子也得薅下他两根胡子。” 怨不得许易已经狂得要突破人界极限了,实在这家伙手中的玩意样样克制鬼主。 鬼主有不死黑气,他有哭丧棒。 鬼主有恶鬼,他有血河旗。 鬼主有荡魂魔音,他有雷霆护灵。 鬼主玩近身搏斗,他有法器级的赤剑,犀利惊人。 几次三番的折腾,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上,鬼主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此刻已彻底杀红了眼,怒号道,“本尊就是拼了这具法体,也要将你脑浆子掏出来,受死!” 鬼主再度扑来,这回存的竟是血拼到底的心思,哪怕周身骨架都得拆光了,他也得灭了许易。 岂料,愿景虽好,结局残酷,交锋不过刹那,便告终结。 一人一鬼才一个照面,鬼主便惨叫一声,倒飞出去,血蝠王骷髅骨架冒起可怖的白烟。 “愿经!” 鬼主又惧又恨,浑身打着颤得悬浮在断口处,死死盯着许易手中一张已化作杏黄的硬纸。 “别他妈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的存在也不过最近两个月的事儿,你觉得这玩意是两个月就能仓促弄好的么?” 许易依旧微笑,心中却暗赞,这玩意果然霸道,无怪乌程侯处心积虑一回。 原来,他手中拿的,正是广安府尊托付许易等人捎给乌程侯的核心贺礼。 也正因此物,乌程侯对许易起了杀机。 原来乌程侯自打和鬼主纠缠到一处后,便在想着反制手段,毕竟鬼主之能太过强大,若是势力完全扭曲,他萧某人如何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这才处心积虑托付广安府尊弄了这么张愿经。 这愿经,乃是广安府尊秘密安排人手,收集了广安府十万童男鲜血书就降妖伏魔四字用佛家真言秘法制作而成。 有道是千夫所指,无疾而死,这十万童男的愿力非同小可,用来对付鬼物,那是再凶狠猛烈不过。 许易原本也不知此物何用,直到知晓了乌程侯和鬼主的勾连后,才隐约猜到此物是针对谁的,却不知晓用法。 此刻,被鬼主逼得急了,掏出来一试,谁知立建奇功。 “小辈,本尊记下你了,只要本尊在一日,你休想有半刻安宁,你在神京有个紫陌轩吧,本尊不信那处人人皆有愿经!” 鬼主被许易折腾得发了狂,隐匿苍龙山数年,鬼主皆未踏入神京半步,非是不能,而是不愿冒无谓之风险。 此刻他恨许易入骨,却奈何不得对方,自然只好打紫陌轩的主意。 鬼主死死盯着许易,本想见到惊悚,恐惧的面目,岂料对方竟哈哈大笑起来。 “老鬼啊老鬼,枉你空活数百年,依旧在这个境界晃荡,几百年下来,你的脑子还是如此僵化,你觉得我敢来此,是自信心膨胀,料定自己就干得过你么?威胁我?你真不够格!” 许易如训三孙子一般训罢,忽地亮出一枚黑色珠子,真气催动,黑色珠子倒映出画面,将此间景象一一录入。 便听许易自说自话道,“有鬼主购得千机阵,妄图开启皇陵,若我数月之内,不得回归,便将此影像昭告天下。” 许易动用的正是影音球,相比传音球,此物有记录和传输功能,打个比方,两枚影音球,分置东西万里,东边的音像能通过影音球直接传到西边的那颗影音球上。 第四百七十五章 你给我护法 噗, 鬼主生生喷出一口白血,落在地上,立时将地面腐蚀出一个深达半尺的空洞。 如果鬼主有鼻子,此刻恐怕早就气歪了。 他既没想到许易是如此难对付,又没想到许易竟是如此的料敌机先,心思缜密,将一切的一切都安排得是如此的妥帖。 他便有万般气力,在此小辈身上,也使不出一丝一毫。 “你好毒!” 鬼主从牙缝里迸出一道冷得快要结冰渣的声音。 “彼此彼此,你都活了几百年了,对上你,我能不小心?” 许易微笑道。 “你赢了,这地精之火,随你取走!不过,皇陵之事,你敢泄露半个字,我便叫李修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鬼主直气得三尸神暴跳。 许易眼神骤冷,“老鬼,你还真像街头坊间的泼皮无赖,不过,老子专治各种不服,你若再敢跟老子犯拧,等着明天这消息传遍神京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些年的布置,能不能瞒过那些老怪物!” 许易太知道鬼主对皇陵的惦记有多深刻了,如果把他许某人身上的这点宝贝,和皇陵中的重宝相比,那便是水滴和大海的区别。 鬼主为此谋划数年,其中所费辛苦,许易可以想象。 他敢跟鬼主硬撼,便是仗着手中影音球,有了这道传音,他相信鬼主便是狂到了天上,他也能将之拽下来踩在脚下。 果然,鬼主彻底被僵住了,像是喉咙里压了颗通红的炭球,吞不下,吐不出,卡得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 “小……许易,本尊和你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如此认真…… 活了三百年的老怪物了,早不知道脸皮为何物,此刻被许易掐住了小鸡脖子,鬼主陡然换了面目,不仅狰狞的血蝠王骷髅架的形象再度化成了白面中年,脸上还堆着略显尴尬的笑意,便连冰冷怨毒的声音也唤作了娇滴滴的女声,听得许易脊梁骨发麻。 “……许易,你我合作颇为愉快,皇陵之中重宝多多,我伤不了你,同样你也伤不到我,如此合作,最为保险,你放心,一旦皇陵开启,内中重宝,你我共分……” 眼见鬼主便要滔滔不绝,狂画大饼,许易急忙叫停,“得了得了,别他妈给老子画美好图像了,我不惦记你那破皇陵,你今儿帮我办件事儿就行了,办明白了,这事儿我就放肚子里,办不明白,我也没辙,左右影音珠已经导过去了。” “到底何事,本尊但无不允!” 鬼主慷慨应诺,没奈何,此刻他唯有想尽一切办法,来稳住许易。 “帮我护法!” 噗, 满面坚毅的鬼主再度喷出一口白血。 什么是气到内伤,这便是气到内伤! 三百年了,鬼主只觉这是三百年来最悲催的一天,哪怕是身死的那日,他也没觉得生命的天空是如此的晦暗过。 便是许易让他去火拼几位感魂老祖,他也不会如此受伤。 他堂堂鬼主,赶了上千里路,埋伏了十余日,是来杀人的,结果人没杀了,生生干成了护法。 若不是强压着一口气,鬼主甚至怀疑自己的鬼元珠立时便要爆炸。 “怎么,老鬼你觉得委屈?没关系,觉得委屈,你可以走嘛,我绝不强求。纵使我冲关过程中,有个三长两短,身死当场,我也绝不埋怨,我这一身宝贝,你尽数取走就罢,毕竟相识一场,也是缘分。” 许易慢悠悠说道。 他说一句,鬼主喷一口血,转瞬,连喷数口,头发都干冒烟了。 但听鬼主大吼一声,“别说了!老子答应你!” 他生怕许易再说下去,他就得成为史上第一位被生生气死的鬼主大人。 “不勉强?” 噗, 鬼主再喷一口,赶忙盘膝坐下,运转法诀,摒弃全部的念头,拒绝外界所有的影像,生生憋了半柱香,鬼主的脸色才恢复如常,咬牙切齿道,“说了与你护法,本尊绝无二话。” “如此,多谢了!” 说罢,许易盘膝坐了下来,又是数颗凝水丹塞入喉中,两颗冰晶握于双掌。 真气运转,气海之中一片翻腾,气流一荡,朝着火鸟狂袭而去。 刷的一下,火鸟被引动,一道指头粗的火线随着真气朝许易掌中灌来,才一接触,许易便猛地跳了起来,那火线竟然引着了手掌,剧烈燃烧起来,无论怎么甩打,都无法扑灭。 “护法,看戏呢,再扯没用的,老子立时就往火鸟那儿扑了。” 许易咬着腮帮子喊道。 鬼主面上怒容一闪,立时敛尽,随手击出一道黑气,瞬间将白汪汪的火焰剿灭。 许易忍受的剧痛多了,区区火烧,算不得什么,望着烧得干枯的手掌,随手往口中塞了一枚极品丹药,自言自语道,“没错啊,书上是这般说的,怎么就又出了问题呢?” 许易不解,万分不解,余光扫在鬼主一张阴晴不定的脸上,怒道,“别光看戏成么?你若是觉得时间够,咱们就在这儿耗个一年半载。” 鬼主冷道,“书上书上,能凝聚罡煞的东西,会在书上,你真是蠢笨如……” 话未说完,鬼主便回过味儿来,这岂非自辱么? “却是我孟浪了,还请老鬼赐教!” 对于知识,他始终敬畏,并不觉得鬼王的话刺耳。 他这十余日的准备工作,做得够详细了,不谈如何防备鬼王,单是凝煞的各路笔记,他也搜罗了不少。 不过皆是各种兵煞的秘笈,至于罡煞的秘笈,实在太少,倒是翻着了两本关于罡煞的论述心得,结合凝结兵煞的路子,许易自认为找到了法门。 当然,贪生怕死的许先生,是绝不会如此孟浪的,按他的想法,此次到来,只想采撷了地精之火。 待彻底确定了,再来凝结火罡之煞。 岂料运道不错,等来了鬼主,有这位大护法,许易心就落了肚,有何不敢试。 岂料,这一试验,便证明了那句老话,尽信书不如无书。 鬼主没想到许易竟没翻脸,怔了怔,道,“凝结罡煞,岂是如此简单,五行之中,火之杀伐之气最为猛烈,凝罡也最为难得,本尊长生三百载,除了那位武动天下的杀生王,还从未听闻有人凝结成了火罡之煞。” 第四百七十六章 分气 “劝我的话就别说了,我是不成功则成仁,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愿教,我就在此耗着,实在不行,我扑死在火鸟身上也成。” 许易一副滚刀肉的模样,看得鬼主两颗淡紫色鬼牙忍不住发酸。 “这小子实在太精了,此人真的只有二十岁?” 鬼主心中泛苦,他没想到自己的主意,许易一眼就看破了。 他的确不愿许易凝煞成功,火之罡煞若成,此人将再难受制,他真万分不愿一个强大的对手,竟是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 可偏生被此人拿着命脉,挣脱不得。 “地精之火何等精纯,敢引其火焰入体,本尊不知该说你是胆大,还是无知,若无本尊的黑死之气,你得当场烧死,你信也不信?” 鬼主寒声道。 许易抱拳道,“信,怎么不信,若非有你保驾,我也不敢这么折腾不是,这个就不用提了,我领情了。赶紧说吧,这火该怎么引。” 鬼主道,“凝煞凝煞,自然是引火煞入体,唯地火之精纯,方能称火煞,而火煞又分作两种表象,一有形一无形,你猜是什么!” 许易沉吟片刻,眼神一亮,“我明白了,莫非是火焰和火元素之别,火焰猛烈,而火元素温和,我现在的情况,怕是不能承受火焰之猛烈,而只能引火元素入体,不知是否如此?” 鬼主怔了怔,“元素到底是何物?” 许易脑门生汗,“便是火气!” 这个世界,可没有元素之称谓。 “闻一知十,说的便是你这种人吧,本尊当年要是有你的悟性,怕早就成就鬼皇之体了。 鬼主感叹一句,算是默认了许易的说法。 “那这火气如何抽离,还请阁下相助!” 许易是一点也不客气。 “你来引煞,还是我引煞,什么都不知道,你引得什么煞,凝的什么液,本尊,本尊…” 鬼主直气得险些没就此散形。 “怎么说着说着又急了,我这不是有你这位大护法么,****哪门子心,赶紧着开弄吧,别耗着呢,你时间挺多啊,皇陵那边是真不打算管了……” 许易一把把的小刀子,直往鬼主胸口戳。 鬼主又哇了两口血,开始打坐调息,再开口后,竟无一句废话。 但因鬼主弄明白了,跟眼前这滚刀肉说话,比和感魂期老祖拼命,受的伤害还大。 鬼主取出一枚墨色玉珏,随手一撒,喝令许易滴血其上。 许易依令而行,破开手指,数滴鲜血滴在玉珏之上,玉珏陡然冒光,火鸟口中射出一道明亮火焰,喷向玉珏。 玉珏光芒再盛,中央的方形孔洞,一股肉眼察觉不到,却能明显感知的热流朝许易袭来。 许易大喜,默运法诀,体内真气如龙游走,左掌张开,热流从少商穴涌入,沿着正七经游走,自天门而入地府,最后朝气海汇聚而去。 一圈游走,许易周身皆痛,火气入体,比钢刀剔骨来得还要霸烈,一根根筋络被诡异的火气胀得几近开裂,最难以忍受的是,煞气最后竟在五脏六腑之中,完整循环了一圈。 这种痛楚,甚至远胜拿最锋锐的小刀,在心肝脾肺肾挨个儿剔骨一遍。 若非许易经历了太多的超人磨练,筋络、神经都达到了超乎寻常的韧性,此刻,早就筋络崩断,诸元毁坏了。 鬼主静坐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惊诧已极。 他早窥出许易阴魂不凡,却万没想到许易的筋络也强悍到这种地步,罡煞入体,何等剧痛,此人竟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心头才浮起的纠结,立时便歇了。 连罡煞之痛都能如常忍耐的,就是拿了其阴魂,恐怕也吓不住他,还要甘冒奇险,又是何必。 就在鬼主纠结之际,许易气海开始翻腾,一缕缕火气入体,如孙猴子的金箍棒插进了东海,整个气海翻起滔天巨浪,头顶之上竟氤氲起了赤色云光。 “紫气东来,霞光万丈,这,这……” 鬼主瞪圆了眼睛,心中沸反盈天。 越来越来的火气凝入,气海中的翻腾越来越烈,到得后来,气海竟然沸腾起来,无边无垠的气海开始压缩。 许易痛苦已极,浑身的汗液不住蒸发,腿上的冰晶已融化得只剩米粒大小。 终于,冰晶耗尽,许易浑身的水分快速蒸发,眨眼之间,皮肤便开始龟裂,筋络竟有了崩断的气象。 “老鬼,老子真死在此处,你那狗屁皇陵就别惦记了。” 许易传过一道神念, 鬼主眉头一冷,终于抬手,击碎了许易身前的药瓶,数粒凝水丹和极品丹药,从许易微张的双唇间挤入,两颗冰晶钻入许易前胸后背。 这一番补充,于许易而言,实在是太及时了,简直就似在烈日炎炎的沙漠中渴了数日的旅人,寻见了绿洲。 行将崩碎的筋络,龟裂的肌肤,几乎瞬间恢复如初。 气海沸腾,越缩越小,半空中灰蒙蒙的太阳,也渐渐低沉,几要坠进沸腾的海中。 半个时辰过去了,许易还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火气。 鬼主惊呆了,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地来,活了三百多年了,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凝煞的。 寻常兵煞,最多只要半柱香,便能凝结成功,而半柱香还无法凝结成功的,也就不可能再成功了。 道理很简单,凝煞承受的可谓人间至苦,对筋络的碾压和精神的折磨,非大毅力者不能为之。 半柱香的功夫,哪怕筋络能承受住如此疯狂的碾压,灵魂也绝对无法承受如此剧烈的精神痛苦。 可眼前这位硬是撑了半个时辰,依旧未看见终结的迹象。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鬼主又给许易换了两枚冰晶,火气依旧源源不绝地朝许易体内灌入。 这下,鬼主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难以理解。 凝煞,凝煞,煞气入体,浸入气海,震动七魄,和阴魂之间产生一丝明悟,凝煞自成。 眼前这位就算身体再强横,七魄再稳固,如此恐怖的煞气入体,七魄也该震动了,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如此变故。 (晚安,求订阅)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大云劫 此刻的许易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了,灵台一片澄澈,所有的精神皆集中在气海中的变化。 一个时辰的凝煞,许易的气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沸腾的气海渐渐压缩,灰蒙蒙的太阳陡然炸开,散成七个灰色光点,分布七方。 兹兹,剧烈的痛感,再度传来,灵台处的小人儿竟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脑袋。 这是前所未有的剧烈痛苦,筋络渐渐有了崩碎的迹象,火气似乎已经不能为气海所容纳。 冰晶未化,皮肤竟又开始龟裂。 “火气容纳已近极限,不败金身,赶紧继续修炼不败金身,否则火气漫灌,必将****,神魂俱灭……” 鬼主已震惊得语无伦次了。 火气漫灌,这几乎已经超乎了他的认知。 许易惊恐欲绝,陡然闻声,正如抱住了救命稻草。 不败金身第五转的功法,他已从文瘦鹤处获得,修炼法门,正是以煞气淬炼脏器。 他赶忙按照不败金身第五转的修炼功法,引导煞气按固定筋络游走,岂料,一个周天游走下来,脏器一阵轰鸣,肾水沸,肝火烈,不败金身第五转,已然告成。 倘使平时,能如此快捷速成,许易当高兴得无以名状。 可此刻,神功大成,他不喜反惊。 他正要靠着不败金身消耗过剩的火气,哪知道先前一个小时的凝练,脏器之坚韧早已超越了不败金身第五转的层次。 若是将修炼不败金身第五转比成开渠引水的过程,正常的修行,是缓慢的开渠,待到渠道完全打开,引水灌入,便自告成。 然许易却早在凝煞的过程中,过度的吸收火气,各大筋络尽数冲开,这条渠道早早就挖好了,他只需按照不败金身第五转的功法,搬运气血,牵引火气,便自水到渠成。 不败金身地武装修成,许易惊得魂飞魄散,脑海中,慌忙又跳出了斗转星移的功法。 赶忙又牵引火气朝三阳关冲击。 三阴,三阳,三焦,此三关乃人体筋络中的隐脉,若非筋络大家,世间极少人听闻。 隐脉之所以为隐脉,乃是极难冲破,坚固无比,若把筋络比作道路关卡节点,那隐脉处的节点则被厚厚的石墙封堵,正因封堵,故以为此间无路,然一旦冲开石墙,道路自成。 一次又一次的冲刷,小半柱香后,三阳关告破。 又一炷香后,三焦关已摇摇欲坠。 而此刻的许易周身衣衫毁尽,整个身体缩小了几乎五分之一,干瘪的如一具僵尸,浑身大部分水分被蒸发。 惊骇欲绝的鬼主已不知多少次,往他口中注入凝水丹和极品丹药了。 而气海中的变化,更如沧海桑田一般剧烈,七个光点卷着气海朝中凝聚,渐渐结成一个胎儿模样的紫色球体。 球体将成,头顶上紫气顿然散开。 而地穴断开处,陡然阴暗下来,呼呼的狂风从洞口灌入,催出呜呜巨响,莫名的威压笼罩四方。 鬼主这一惊非同小可,数百年不曾出过脏话的他,竟破了戒,“入乃娘,大云劫!” 骂声未落,身形瞬间化雾,拼命朝石壁隐去。 他是阴体,虽然修行到鬼主境界,早已不惧日光,火焰等至阳之物,但雷霆这种天威,却是致命克星。 鬼主方没进石壁,又钻了出来,双手如魔运转,转眼在许易周身插了十余枚蓝汪汪的阵旗,这才又钻进石壁。 心中气苦已极,就是他亲爹复生,鬼主大人也万不会冒此奇险,偏偏这让他恨之入骨的小贼,他却不得不拼了命地搏一把。 鬼主才没进石壁,坚韧的三焦关终于破碎,火气再度涌入,筋络寸寸断裂。 就在这时,气海的变化已诡异到了极点。 七个光点牵引着气海,不断压缩,最后竟凝为球体,眼见筋络便要大面积崩断,球体顿时化作一个胎体。 轰的一声,地动山摇,一道几要晃瞎人眼的闪电,朝许易劈来。 闪电方落下,十余枚蓝汪汪的阵旗,陡然生出一道尺于厚的光罩。 轰! 闪电如开天灭地一般,砸在光罩之上,光罩竟然未碎,却削减近半。 轰! 又是一道灼目的闪电劈落,光罩已薄如蝉翼。 轰! 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粗如儿臂的闪电,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直直朝许易头顶砸落,还未降落,山石便大面积崩断。 轰的一声巨响,光罩应声而碎,飘落的巨石瞬间化作粉成,许易被砸得飚飞出去,整个身子愣生生在墙壁上砸出个深大尺于的大坑,镶嵌在了石壁上。 云劫才一消退,一道黑气便从石壁中没出,瞬间化作白面中年的形象,岂料,白面中年的形象才凝聚,便又溃散,重复数次才勉强稳定白面中年的形象。 此次云劫,鬼主躲避不能说不及时,然其天生鬼体,雷电天生相克,虽说云劫是奔许易而来,鬼主所受伤害也不小,差点连幻形都不能做到。 然则,此刻鬼主却来不及悲愤,一道黑气喷出,将许易从石壁中挪移出来,双目如电,投射灵台,却见其灵台深处,一个健硕的小人儿,酣酣而睡。一粗一细两道雷霆之鞭,悬挂灵台高处。 鬼主心中一喜,继而惊怒交集。 欢喜的是这小贼没白费自己一番辛苦,保住了小命,此贼若死,他的皇陵之谋,必将昭告天下。 震惊的是这小贼遭遇云劫,非但不死,灵台竟生出了雷霆之力。 当然,最强烈的情绪却是愤怒,想他堂堂鬼主大人,活了数百年,自负见多识广,智谋高绝,而今,却愣生生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事演绎到了极致。 原来,按鬼主的计划,趁着许易凝煞之际,轻松杀灭之,搜罗须弥环,拷问阴魂,人财两得。 哪知道计划从一开始就走进了死胡同,折腾至今,他堂堂鬼主大人不仅损耗了无数怨鬼,还数次气得吐血,到得后来,不仅要替小辈护法,还得拼死相助。 云劫之灾,他珍之重之的森罗大阵被云劫毁灭,此阵乃是他鬼主大人为了应对将来的阴劫所准备的护体大阵,价值简直无量。 第四百七十八章 怨胎 除此外,抽取五行之源的分气珏,在最后关头,吸收了绝大的雷霆之力,而生生炸毁。 两件重宝,皆携带多年,如今说毁了就毁了,若是为自己所毁,那也无甚可惜,偏偏为了那可恶小辈毁灭,真是万万不值。 更让他痛苦的是,就算付出再多,也难从这小辈处收获半点感激和利益。 就在鬼主痛极欲狂之际,许易睁开眼来,浑然无处不痛,剧烈的疼痛,竟让他哼哼出声,念头倾入须弥环,数颗极品丹药跌入左掌,方要调动真气,裹送几颗丹药入唇。 岂料,气海之中空空如也,大惊之下,许易一屁股坐起身来,拼着剧痛,将数颗丹药塞进喉间。 与此同时,朝气海处查探而去,但见那片无垠的空间内,一个胎儿般的赤球静静地悬浮着,无面目,无四肢,神态隐隐和自己的面部有七八分相似。 无论如何窥探,气海之中,再无涓流液体。 震惊稍过,许易稍稍安心,自我安慰道,定是筋络受创太狠,无法调集真气。 极品丹药一如既往的神效,暖洋洋的药力自腹中散开,流向四肢百骸,断裂的筋络被重新修复,粉碎的骨骼缓缓再生,皮肉一点点催长,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几近破碎的身躯就被生出一片片红嫩的新肉。 又是两颗极品回元丹入腹,筋络渐渐复原,红肉缓缓转白。 不过半个时辰,近乎支离破碎的伤情尽数复原, 许易的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气海之中除了那赤色球体静静悬浮,竟是一片死寂。 无论他怎么催动,浑身筋络,竟无丁点气感。 许易只查询了无数凝煞之法,对凝液境其实并无具体的认知,可就是再无认识,他也知晓凝液境绝对不是自己如今的这种状态。 久思不解,许易余光瞥见满面死气的鬼主,急问究竟。 许易才一出声,鬼主猛地从悲痛中回过神来,急道,“小辈,你气海之中,到底是何情状,速速告来!" 他伤痛不假,许易目前的状况,却是他更想得知的。 存世三百多年了,鬼主堪称此界最老的怪物,最渊博的存在。 可以他的见识,亦弄不清今日所发生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行罡煞,诡异莫名,金水木土四行,鬼主尽皆见识过,独独火行,是在传说中听闻。 即便如此,他也未听说谁凝结五行罡煞,会产生云劫。 更未听说五行罡煞凝结的时间,竟需要一个多时辰。 如此种种怪异,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顿如猫抓,哪里还顾得上痛惜宝物损毁。 许易言罢,鬼主久久不语,忽地,双目猛睁,死死盯住许易,“你到底是谁?” “老鬼,被雷劈傻了吧,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许易口上强硬,心中猛地一掉。 “还要隐瞒,你绝非此躯体原主!” 鬼主厉声道,“速速与本尊道来,你到底是何来历!” 许易勃然变色,“老鬼,又认不清自己地位了是吧,老子帮帮你!” 说话之际,双手一伸,哭丧棒和血河旗便入手来。 许易猜到了,问题的根源恐怕出在他跨越时空而来的灵魂上,可这是他埋藏在心中最深角落的秘密,永远不会告知旁人。 “你还敢跟本尊动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无本尊……” 鬼主被刺激坏了,简直化身怨妇,滔滔不绝地数落起来。 许易也不打断,任其发泄,半盏茶后,鬼主终于没意思了,住了嘴,陡然换了一副面目,脸上堆着和煦的微笑,“适才是本尊太过激动,不过你放心,本尊绝无恶意。你也无须隐瞒,本尊就是想知道,你到底用何秘术,能完全地占领这具躯体,如真人一般生存。若你肯将此秘术传于本尊,本尊愿立下心魔大誓,竭尽全力,满足你十个愿望。” 鬼主真正动心了,他虽不惧阳光,不惧火焰,长生难灭,再度为人的诱惑,却是不可抵御的。 他想闻见花香,他想听见鸟唱,他想尝到酸甜苦辣咸…… “鬼主,你为某护法,某很感激,但你说的什么再生秘法,某的确不会,若真有半点虚言,叫我神魂俱灭!” 若是真有再生秘法,许易巴不得和鬼主相换,可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隐约猜测和跨越时空有关,偏生他又不会跨越时空的秘法,如何传授鬼主。 “莫非真是本尊错了!” 鬼主喃喃自语。 许易以如此严重的心誓自证,由不得鬼主不信。 许易道,“鬼主,某气海中的那个赤色球体到底是如何形成,如果鬼主愿尽皆我心中疑惑,某可立下心誓,绝不将皇陵之谋泄露于外。” “此话当真!” 鬼主陡然来了精神,被人掐住把柄,他心实痛,能解开此道禁制,于他而言,其松快无异于龙游大海。 “某现在便可立誓!” 话罢,许易当场许下誓言。 鬼主彻底放松下来,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凝煞已经失败,结成了怨胎!” “什么!” 许易瞪圆了眼睛。 尽管此刻无法击出真气,尽管察觉体内状况异常,可许易从不曾想过自己凝煞会失败。 修行路上,一直从辉煌走向另一个辉煌的他,有了莫名的强大自信。 在他看来,自己天赋异禀,一切异变必然都是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此刻即便出了状况,定然也是如灵台之中的两道雷霆之鞭一般,是好非坏。 直到此刻,鬼主一语道破,他才彻底懵了。 鬼主冷道,“所谓怨胎,本尊也从未见过,只在古书中的典籍中扫见过。昔有鬼皇,以莫大神通,夺人躯魄,五蕴皆存,六识分明,修行如人,宛若重生。肉身一路修行,直到凝煞境,以绝世天资,竟修成怨胎,肉身就此腐败,不得已再度转体,修行数年,凝煞依旧怨胎,仰天叹曰,天怨阴体,大发杀机,毁我道行,可恨可恨,叹罢,竟自行散功,消散于世。” “故此,凝煞结胎之状,被视作天发杀机,灭绝阴体妄图盗人躯体永生不灭之幻想,天怨之,故名,怨胎。” 第四百七十九章 魂与魄 许易这下明白了,鬼主缘何希望自己传其重生秘法,鬼皇的此等神通,对任何鬼物都是莫大吸引,宛若在世为人。 再联想到己身,他莫名生出恐惧,他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重生的,可鬼主所言此鬼皇当年所为之事,和自己如今的状态实在太像了。 自己重生后,同样宛若常人,灵魂坚韧强大,修行至凝煞境,结成了怨胎,对了,腐烂,肉身会腐烂。 念头到此,许易急问,“肉身会腐烂是怎么回事儿,莫非我这具躯体也要腐烂!” 鬼主冷笑道,“你自己没有呼吸,体表温度在退却,再闻不到火山灰炎的味道……这些你都不知道么?” 许易唬了一跳,伸手摸了摸皮肤,热度依旧,使劲呼吸一口,浓重的喷气声,冲得鬼主眉头堆起了山尖,惊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身形一晃,到许易身边,大手直接按到了许易胸膛,咚咚咚,心脏依旧强壮有力地跳动着,随后,鬼主大人说出了最经典的一句名言,“简直是见鬼了!” 鬼主怕不怕见鬼,许易没心情去管,此时,他一颗悬起的心却是落回了肚里,随后,诸般疑问,又涌入胸怀。 “鬼主,何为怨胎,此物到底是如何形成!” 许易必须为自己的状况讨个说法。 浑浑噩噩的鬼主,如呓语一般,滔滔不绝地从何为凝液说了起来。 原来,修行到了气海巅峰,真气液化,修行要想更进一步,便须引煞入体。 煞气入体,混于气海之中,和真气相混。 随着温养,和修炼的持续,真气不断地被煞气同化,五脏六腑越发坚固,与此同时,煞气愈加浑厚,到得凝液后期煞气浑厚得几近凝固。 到达此地步,肉身的锻炼便接近了极限,再继续修行,煞气便要震动七魄,产生一丝明悟,感动阴魂,一旦阴魂感动,凝固的煞气瞬间液化,便到达了凝液巅峰。 “原来如此,所谓凝液境,非是指真气液化,而是修行到最后,煞气液化。” 一直以来,横亘在心头的一个谜团开解,许易暗暗道,不经沧海难知水,周夫子研究的再深刻,推理再精妙,也及不上鬼主这位修行上的至强者的经验之谈。 “对了,七魄到底是什么,怎么会感动阴魂,莫非还有三魂七魄之说?” 旧疑方去,新惑又来,许易宛若一个干涸的知识泉眼,迫切地渴望吸收水分。 鬼主不答反问,“知道为什么强者多出自世家,高门么?” 许易知道这位又在拿乔,赶忙恭维道,“传承,因为传承,我们这些散修,少了您这样的大人物的指点,怎么和世家,高门争锋。” 鬼主微微颔首,道,“算你小子说了句人话,非但是修行知识,经验上的传承,财力的供应,甚至人身安全上的保障,世家、高门也远非散修可比。就拿你方才凝煞来说,若无本尊相助,任你十条性命,也丧尽了,你信也不信。” 许易弄不明白鬼主忽然扯这些作甚,就凭两人这威胁与反威胁的关系,鬼主难道还想要自己感激他不成,显然老鬼没这么无聊,定然又在打旁的主意。 老鬼愿意绕圈子,许易便放开了让他绕,不接茬便是。 绕了片刻,鬼主怒了,“你这人竟是如此辜恩负义,莫非你丁点报恩之心也无?” “老鬼,有什么话直说,你我之间谈恩情,你不觉得好笑么?” 非是许易翻脸无情,而是他知道对鬼主这种老妖精,松懈不得半点。 “罢了罢了,是本尊太过心善,看错你小子了。” 鬼主简直气急败坏了,他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滚刀肉,都他妈弄出死胎了,还敢张狂,憋了一肚子气,却也不得不兑现承诺,当下,干瘪瘪解释道,“所谓七魄,实则是指从太阳至会阴的七个能量场。其中天冲魄在顶轮,灵慧魄在眉心轮,气魄在喉轮,力魄在心轮上,并同时与双手心和双脚心相连。中枢魄在脐轮,精魄在生殖轮,英魄在海底轮。” “说来繁杂,你只需要知晓此七魄皆有命魂所掌握,凡人受孕之时,命魂便驻身了,渐渐的命魂散发成七个能量场,渐渐扩散周身,胎儿落地,七魄已成。当人身死之时,七魄衰微,天门崩溃,命魂离体,人便死亡…… 许易听呆了,一路修行,他也在总结修行的道理,却从不曾像此刻这般认清修行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谓能以精诚致魂魄,竟是这样一番道理。 磨砺躯体,实则是在强健体魄,也便是七魄,七魄强健而阴魂自然强大。 不对,命魂,命魂又是怎么一回事,许易出言问道,此刻的鬼主简直就是他修行路上的超级教师。 “所谓命魂实则就是阴魂,在体为命魂,主宰生命,脱体为阴魂,不过修炼界,多称阴魂而少言命魂。除了命魂之外,人还有天魂和地魂。不过凡夫俗子,终其一生,也别想知晓这二魂的存在。” 话至此处,鬼主声音渐冷,“若非本尊,你便是翻遍世间典籍,可能知晓这许多道理?” 许易道,“少扯没用的,赶紧接着往下说,你若愿意耽搁,那咱们就耗着!” 他真不知道鬼主怎么是妇人一般的性情,一件事翻来覆去,不占些便宜便没完没了。 鬼主咬牙切齿,真想一走了之,可已经吐了这么多秘辛,怎能半途而废,强压着火气道,“所谓三魂,乃天魂,地魂,命魂也便是口口相传的阴魂。天魂存于天,地魂归于幽冥,命魂长驻己身。” “修行到了凝煞后期,肉体强壮了极致,震动七魄,勾连命魂,一旦勾连成功,固化的煞气开始液化,便到达了凝液巅峰,而要至感魂境,则需要打通灵台至气海的龙门,龙门开辟,感魂境成,踏入感魂境,进入感魂初期。” “随后,命魂自灵台跃出,通过龙门,直入气海,溶入液化的煞气之中,与七魄交相沐浴,此为洗魂,灵魂洗练,杂志净除,便到感魂中期之境。” “此刻,灵魂已壮大至相当的程度,隐隐能感应幽冥,其后,便于九幽之中,擒拿地魂,经过小阴劫,而成就感魂后期之境。” “灵魂再度壮大,于九天之中,勾连天魂,渡过大阴劫,成就感魂巅峰之境。” 第四百八十章 废人 许易听得目眩神迷,瞪眼道,“缘何到了感魂后期,巅峰,讲述如此简略?” 鬼主冷道,“渡过小阴劫,此界老夫未曾听闻有人到达,此界至强者不过妖骏驰,姜白王,梵摩苛,战天子,道衍等寥寥数人,其人皆在感魂中期,大多数十年前便至感魂中期,成功渡过小阴劫者,未曾与闻。” “如此,你要本尊细细分解感魂后期至感魂巅峰之妙,本尊便是有心,也是无力。” “如此已是极好,此般秘辛,若非鬼主赐教,某又去哪里听闻。” 许易郑重一抱拳,道,“不知我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产生的,还请鬼主赐教。” 三魂七魄固然玄妙,许易更关注的还是自己目前这诡异的状况。 他话音方落,鬼主的面色立时尴尬起来,“你这种状况,本尊活了数百年,也不曾听闻,你还是问些别的吧。” “我想知道鬼皇的怨胎是如何结成的?” 许易如何不明白鬼主的心思,这位巴不得自己走进死胡同。 鬼主瞥了他一眼,冷道,“鬼皇附体再生,乃是选准方死之人,七魄尚未尽散,其用秘法附体之后,阴魂竟能牵引七魄,故此才能如常人一般生存,修行。由于终归不是自己的躯体,阴魂能靠秘法感应七魄,七魄却不能感应阴魂,浓郁的煞气无法液化,最终只有结成死胎,换句话说,七魄被怨胎蕴藏,躯体已死。” “不管鬼皇换多少具躯体,不管如何修炼,到得最后关卡,总是结出怨胎,心灰意冷之下,感叹天道不公,纵使十次重生,又有何益,最终怨念难解,魂灭道消。” 鬼主说的很长,许易只牢牢抓住一点:因为躯体和灵魂非是同一个主人,七魄和阴魂不合,七魄震动,无法感应阴魂,最终皆成怨胎。 许易确信了自己和那位鬼皇一般,因为这个原因,最终形成了怨胎。 可按照鬼皇的状况,七魄被死胎蕴藏,身体已失去了脉轮,进入死亡状态,怎生自己除了没了真气,没了煞气,还能正常如一的活着。 许易猜测不透,但他隐约感觉和自己气海中那个灰蒙蒙的太阳有关,适才凝煞,太阳炸开,不多不少正好炸出七个光点,最后正是这七个光点,相互挤压,最终结成怨胎,那七个光点,恐怕便是七魄,可七魄怎么会结成一个太阳,盘旋于气海上空? 许易脑浆子都搅成了一团乱麻,依旧无有半点头绪。 鬼主冷道,“结成怨胎而不死,已是上天对你的厚待,你还奢求什么?罢了,本尊跟你消耗不起,你还有何疑问,速速道来,若本尊知晓,定当言无不尽,若无有疑惑,咱们就此别过。” 鬼主才懒得管许易这种情况是如何造成的,他只知道眼前这天赋之才,就此废弃,只想着让此人的心誓成行,速速离开便是。 “怨胎可有救?” 许易脱口问道,问完便后悔了,鬼主若是知晓,那位鬼皇就用不着转世十生了。 果然,鬼主仰天大笑,“怨胎怨胎,乃天发杀机,怨而弃之,如何有救,不如这样,你将你那些宝贝尽数赠与本尊,本尊可立下重誓,保你一世荣华!” “去你大爷的,老子还未死透,你******就想埋葬,给老子滚!” 许易勃然大怒。 一番辛苦,本想着修为再进一层,岂料竟练成了废人,心中郁闷,气得许易几欲发疯,鬼主还上赶着索要宝物,一下子就把许易心中火气引燃。 “不给便不给,何必动怒呢?” 鬼主竟找到莫名的快感,和许易交锋,一直是他被气得三尸神暴跳,这回,局面终于反过来了。 不过光言语上占了上风,怎么能消鬼主的心头之恨,他忽然想到了废物利用的妙计,“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苍龙山一役,你化作疤面道人,一战亡了多少英才,堂堂感魂期老祖,都丧在你手下,遭如此天灾,还能活命,你有何憾?” 许易心灰意冷,懒得和他斗嘴,取出早准备好的静火瓶,对准已经缩小的只剩拳头大小的火鸟,正待拨开印有八卦字符的瓶盖,鬼主手掌一抓,静火瓶径直落入他手中,但见他剥开瓶塞,一股莫名的吸力出现,拳头大的火鸟双翅震动,成功脱离地面,化作一道火焰,嗖的一下飞入瓶中。 啪的一声脆响,瓶塞挤进了瓶口。 鬼主哈哈笑道,“寻访数月,亦不曾求得这静火瓶,没想到今日却在你处得了,倒没让我这通辛苦白费。” 地精之火,鬼主数月之前便发现了,奈何一时间无有收取的办法,和盛装的宝贝,故此,拿来相诱许易。 只待许易到来,随手灭杀,更没想过让许易收走半点地精之火。 岂料,变故陡生,他竟拿不住许易,让这地精之火生生耗去了大半。 唯一让他略感安慰的便是,姓许的贪婪,吃饱了不说,竟还想连锅都端走,最后却成全了他鬼主大人。 “老鬼,你这是何意?” 许易念头一动,哭丧棒,血河旗尽入手来。 鬼主冷笑道,“本尊辛苦这许久,落一瓶地精之火,不过份吧?” 的确,他奈何不得许易,但许易也别想伤害他,别说此刻许易成了废人,即便是先前,他鬼主身形飘忽,来去无影,岂能是许易拿捏得住的。此刻许易结成怨胎,本事全无,鬼主自然更不畏惧。 至于影音球记录了皇陵之秘,在他尽数解答完许易的疑惑后,许易心誓已成,他鬼主大人根本不怕许易出尔反尔。 心誓,不对,这小贼已结成怨胎,终生无法精进,哪里还会遭遇心魔,心誓于他还有何用,贼老天,我…… 念头到此,鬼主惊得险些散形,满是怨毒的双眼死死盯住许易,随手一抛,静火瓶朝许易飚去,随后,发出惊天嘶嚎,四周山石都粉粉炸裂。 “嚎丧个屁,你敢比我惨?” 许易有气无力地呵斥一声,随手将静火瓶收进须弥环中。 第四百八十一章 尴尬相逢 许易如今的状态,真的没半点和鬼主争强斗胜的心思,恹恹至极。 鬼主强压住心头的烦闷,冷道,“你还有事无事,若是无事,本尊告辞。” “本来是没事了,可你方才的行为,让老子很不爽,再安排你个小任务。” 许易软绵绵道,“化作疤面道人的模样,四处闹点事,闯一闯!” 鬼主眉头刷的吊了起来,许易冷道,“怎么?不乐意?早先老子或许会惯着你,现在老子废人一个,你跟老子作什么脸?” 如今修为骤退,许易这贪生怕死之辈,比任何时候都担心自己的安危。 疤面道人的身份,无疑是死穴,虽然几番表演,又是凝血丹,又是遮掩精气神改变气质,可许易心中到底不落地,此时,若再现出个疤面道人,四处招摇,无疑,这种担忧便可消尽。 旁人扮演,不说是非会露,便来你生存恐怕都无法保证。 换作这位鬼主大人,非但化谁像谁,更兼修为高绝,便是感魂老祖围杀,他也相信此人必定能够轻松摆脱。 “你!” 鬼主气蒙了,什么时候他堂堂鬼主大人沦落戏子的份儿上,先前一股邪火勉强靠怒吼稍稍排泄,此刻一股暴怒传来,旧怒新恨交集,哇哇又开始吐出大片白色血液,隐隐鬼元都受到了震动。 “别他妈废话,三日之内,若还没听见疤面道人现身的消息,你就等着皇陵之秘,传遍神京吧。” 许易不耐烦摆手,“速速滚蛋!” 鬼主甚至连嘴都未回,一道烟去了,他生怕自己再不走,就得死在这人口下。 鬼主既去,身心俱疲的许易掠到断口处,双手叉开,却无真气放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成了废人,赶忙唤出机关鸟,跨坐上下去,腾出洞窟,腾上山巅,一番观山辨脉后,朝神京进发。 在他的原计划中,是在此间凝煞成功,便于此处修行,稳定境界,再赶赴龙首峰,处理所谓的公事。 即便这所谓的公事,乃是陈天放故意安排来,引蛇出洞的,并无意义,可如今陈天放身死,他就越发需要处理好此桩公务。 然则,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打破脑袋也决计想不到,此番凝煞,非但没成就神功,反而将自己折腾成了废人。 左右算算还有十余日,他便想着赶回神京,找找所谓怨胎的记录。 他坚信自己结成的绝非怨胎,若是怨胎,怎生肉身还不毁坏。 甚至他自我安慰地从神秘主义学出发,论证出了鬼皇的行为乃是欺天之举,夺人躯体,妄图永生不灭,上天厌之,结成怨胎,合情合理。 反观他许某人,乃是不由自主地跨越时空,魂穿也非自主选择,更不曾害人性命,如此种种,怎么也看不出老天爷厌恶自己,怎会结成所谓的怨胎。 怀着这自欺欺人般的自我暗示,许先生跨坐在机关鸟上,顶着猎猎天风,全速前进。 次日午时,才越过猴头山,便见一处战场,数十人杀作一团,滚滚杀气直冲云霄。 许易本不耐观战,忽地听见战场传来一道雄浑的嘶吼,甚觉耳熟,操控机关鸟,急急下降。 岂料这一下降,机关鸟猛地摇晃起来,许易赶忙扫视操控盘,机关鸟的里程已然耗尽。 许易念头一动,便要调出最后一只机关鸟,岂料身形已不可控制地随着能量耗尽的机关鸟朝下坠落。 他又忘了自己已然没了真气,再不能行御高空,从容换鸟。 机关鸟坠落之际,他尚在高空六十余丈,整个人如炮弹一般,一头朝地上砸去,劲风如雷,响彻耳边。 “草泥马,贼老天,玩我!” 这是许易坠落之前最后的念头,他万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走完这趟仙侠之旅。 下一瞬,他便落了地。 轰的一声巨响,好似发了一场地震,而这诡异的降落,正好砸进正在打斗的人群之中,两个倒霉鬼正巧被这人肉炮弹砸个正着。 这惊天一响后,激烈的战斗立即停止,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朝那天降异物瞧去。 满是青荇的草坪上,现出一个深大数尺的巨坑,巨坑之中两团血肉模糊之中,一个硬瘦的青年缓缓站了起来。 “我没死,我草,我没死……” 许易发了疯一般,跳脚大笑。 人生路上,还有什么比绝境逢生,更让人兴奋呢。 他这一番发疯,惹得两方人马齐齐唬了一跳,好似遭遇了什么未知妖怪一般,竟不由自如分成了战前的两方阵营。 “可,可,可是许兄弟?” 一个形容猥琐身着短打的汉子,试探着喊了一声。 许易循声看去,果然是熟人,抱拳道,“原来是八两兄,久违了。” 万里他乡遇故知,本是极开心的事,若是放在昨日,许先生能眉飞色舞,可现如今,他情绪本就低落,恰巧又逢双方交战。 他连帮把手的能力也无,弄不好还得拖人后退,岂不尴尬。 “果然是许兄弟,真是巧极了!” 猥琐汉子大喜过望,重重一抱拳。 此人正是许易在广安少有的谈得来的朋友,英雄会会首赵八两,彼时,许易离开广安之前,曾和广安有联系的故人一一话别,其中正有赵八两。 赵八两还曾告曰,他日若是混不下去了,便来神京寻许易,还望收留。 一个多月前,英雄会在广安被豪强欺凌,反击无望,赵八两解散帮众,率领十余位心腹,奔驰万里,来神京寻访许易。 行至此处,遇了麻烦,一场恶战,正不知如何了解,许易竟从天而降,岂不是天助赵某人。 ”巧,的确是巧……“ 许易老脸通红,心中纠结不已,他哪里看不出赵八两遇见自己,一副便秘得通的畅快。 赵某人还以为他是曾经的超级小强,战力强横,指着他解围了。 可他许某人如今已成废人,如何能解得此围。 偏生他又是个要面子的家伙,众目睽睽,尤其是英雄会的一帮人看向自己的崇敬眼神,几能融化太阳,若是此处掉了链子,便是侥幸得活,怕也没脸活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广成尊者 许易正忐忑间,对面的阵营,一个虬髯壮汉朗声笑道,“原来还有帮手,不过杂碎的帮手还是杂碎,来上一百个,爷爷也不怕。” “你他妈嘴上放干净点,知道这位是谁么,这位是大名鼎鼎的许爷,一根指头也按死你小子了。” 赵八两身边的光头壮汉怒声喝道。 顿时,英雄会众人齐声呼喝,声势惊人。 实在是当年古墓之战,许易给众人的印象太过深刻了,强大如姜南浔,都败在许易手上。 眼下双方交战的数十人,皆在锻体之境,就凭许兄弟的手段,还不平推了眼前这帮杂碎? 许易无奈地扬起手,止住眼前的纷乱,回首询问赵八两,此前乱战的前因后果。 赵八两话罢,许易冲虬髯客抱拳道,“我观几位也非是劫财剪径的山匪,我这几位兄弟到底和诸位结了什么梁子,非要到舞刀弄枪的地步。” 许易功力全失,眼光仍在,眼前这帮人论衣着,论装备,论队形,皆显训练有素,青少居多,在其阵营最后,两匹纯色白马,安坐两名中年骑士,始终没朝此间投来半点关注,各自拎着酒壶,对山畅饮。 如此阵容,显然不是山贼草寇能有的。 虬髯客冷道,“你倒有见识,就你们这群穷三,我上三天怎会看得上,不过是看你们这帮人有些斤两,特来锻炼一下晚辈子弟,现在都知道了,可以放开手脚了吧,放心,我们只是锻炼子弟,绝不会要了你们性命,至多只是断手断脚,外加按照江湖规矩,取走战利品。” “上三天的弟子是人,旁人便不是人?” 许易眼神骤冷。 虬髯客哈哈大笑,“蝼蚁也算是人?我知道你们心中不服,可蝼蚁到底是蝼蚁,蝼蚁的不服,又能改变什么!” “废什么话,赶紧扫平了了事,论道大会还指着你们护法呢!” 远处左首骑跨白马的男子不耐烦道。 “遵……” 虬髯客方要答话,眼前陡然一花,身体瞬间腾空,丹田猛地炸开,口中鲜血狂喷,随后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既难善了,许易果断出手了,功力虽不在,体力依然,归元步配合霸力诀,近战依旧无敌。 毫无征兆地干掉了虬髯客,许易直扑两位白马男。 他料准了这二位必定非是锻体期,一旦让这两人发动,指剑轻飚,赵八两等人必无幸理。 如今他的体力已强大到极致,归元步催动,瞬息即到,双拳横击两人。 两位白马男浑然毫毛都激得站了起来,躲避依然不及,许易大喜,暗道成了,岂料,念头未来,警兆陡生,身形陡然横移数丈。 他方侧过身,一道带着雷鸣般呼啸的气锥从身侧滑过,气锥中的色彩昭示了这是一道煞兵,而非气兵。 “拜见师叔祖!” 正在打斗的上三天众人齐齐冲着缓缓从天而降的高冠中年拜倒。 “见过广成师叔!” 两位白马男慌忙跃下马来,躬身行礼。 高冠中年缓缓落地,瞥了两位白马男一眼,冷道,“连个小小蟊贼都拿不下,若非我恰好赶到,莫非你二人还要将我上三天的颜面扔到地上么?” 两位白马男身子躬得越发狠了,浑身不停颤抖,似乎这高冠中年的淡然一句,犹如万钧。 “你很不错,能躲过本座一击,锻体境有这个本事的,屈指可数,本座驾下还缺个引马童子,如此良机便赐予你了吧。” 高冠中年随手一指许易,软绵绵道。 适才情况如此危急,许易遁逃,也未使动真气,高冠中年自然将之作了锻体境小辈。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许易口上周旋,心中暗叫苦也,两个气海强者,本就难对付,又来了个凝液老怪,难道天要亡我么? “小辈,且站稳了,你眼前这位是我上三天九大长老之一的广成尊者,广成尊者乃是传说中的凝液中期强者,一身本领威震大越,小辈你今日能见着广成尊者,便是立时死了,也值得了……” 圆脸白马男立时送出滔滔马屁。 “原来是广成尊者,失敬失敬!不知我这些兄弟,可能一并加入上三天。” 许易强压着心火,恭敬说道。 没奈何,赵八两是来投奔自己的,总不能让别人空送了性命,若由着他的性子,纵是血战一场,身死魂灭,他这驴脾气也决计不肯低头。 “你他妈当上三天是垃圾篓子?什么破烂都肯要,你这牵马的夯货是真敢张口啊!” 驴脸白马男怒声道。 适才许易的偷袭,让他在高冠中年面前颜面大失,逮着机会,便要许易好看。 “许兄速退,赵某人断后,此事已难善了,活一个是一个。” 赵八两急急传音。 “敢问广成尊者意下如何?” 许易却不回话,冲高冠中年抱拳说道。 如果说此前,他还打着独自逃生的主意,毕竟他和赵八两只是相互看得顺眼,算不上什么过命交情。 可此刻,赵八两宁肯牺牲,也要断后,则将最后的情分也补满了。 许易贪生惧死不佳,可骨子里的孤坟阴骘,非但没因魂穿而减弱,反倒几番痛苦磋磨,性格越发偏激了。 拼死搭救秋娃如是,血染苍龙山护佑夏子陌亦如是。 此时此刻,他既然插手了,怎能坐视赵八两等人殒命当场。 “你还真把自己当本尊胯下坐骑了!” 广成尊者轻轻一甩袖袍,“该练兵练兵,半柱香内,还扫不平这群垃圾,这批锻体境小辈,皆不用活了。” 眼见着乱战再起,但听许易大喝一声,“慢着!”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许易掌中托着一枚赤色珠子! “天雷珠!” 惊呼声四起。 “怎么,莫非就凭一颗天雷珠,就想将我等唬住?笑话!有种你现在就捏爆!” 圆脸白马男冷笑道。 “天雷珠留下,容你离开,没想到锻体境小辈都用上天雷珠了。” 驴脸白马男嗟叹道。 岂料他话音方落,许易掌中现出五个莹莹如玉的丹丸。 第四百八十三章 久旱逢绿洲 “极品丹药!” “五颗之多!” “凭空现物,他绝对有须弥环!” 场面瞬间凌乱了,上三天一众喽啰呼喝不已,圆脸白马男,驴脸白马男亦是激动得面目潮红。 如果说一颗天雷珠,只能让二人稍稍重视的话,那天雷珠,极品丹药,须弥环堆积一处,不啻于一座宝库迎着二人缓缓打开。 “倒是小看你了,留下宝贝,本座放你们一条生路。” 广成尊者强忍着涌动的心潮,用力抚掌。 即便不算须弥环中,还有没有其他宝物,单是这明面上天雷珠,极品丹药,外加须弥环,便不下二十万金了。 作为上三天的八大长老之一,广成尊者一年的薪俸也不过两万金,二十万金是他十年的进项。 “你在我这儿有什么信用,敢开口说这种答话,我这些兄弟走了,我再跟你们谈。” 说罢,许易冲赵八两一挥手,“别他妈废话,速速离开!” 赵八两虎目含泪,一挥手,“撤!” 当下,领着英雄会众人火速朝左侧山林驰去。 圆脸白马男使个眼色,隐在许易视线看不到的某位小喽啰方要动作,却听许易道,“别动,想要这些宝贝,我劝你们乖乖站着,否则,老子拼了这条命捏碎了天雷珠,你猜你们能得到什么?” “都别动!让他们走,本座岂是那出尔反尔之辈!” 广成尊者高声喝止。 在他眼中,赵八两这群锻体境小辈,连一颗半颗极品丹药都及不上,为了这些杂碎,而冒丁点风险都是不值得的。 “现在该乖乖将宝贝交给我广成师叔了吧?” 圆脸白马男阴仄仄道。 许易冷道,“急什么,再过一炷香,待人走远了再说。”心中念头急转,拼命思索着破局之法。 无奈实力太弱,对手太强,无论他怎么设谋,都看不到成功的希望。 圆脸白马男方要说话,却被广成尊者以目止住,一炷香自广成尊者手中引燃,插入了松软的泥土中。 所有的视线都朝那株香汇聚,堪堪烧到一半之际。 许易背脊猛地一寒,暗呼,“草,到底还是翻了船。” 原来,广成尊者燃起这株香,自然非是想弄个时间坐标,根本用意还是为引许易注意力分散。 众所周知,等待的过程中,时间溜的是最慢的,尤其是,以目注视着时间刻度。 整整半柱香的功夫,恍如数百年,精神力再是集中,如此凝视,也会疲乏。 而广成尊者等的便是那刹那失神,对方虽是锻体小辈,可天雷珠就在掌中,若一个打草惊蛇,对方反抗不得唯有自爆,其中风险实在太大。 广成尊者不得不小心以对,他苦苦守候了半柱香,就在许易眼睫毛眨动刹那,广成尊者指尖轻动,两道气流无声无息地朝许易头颅飙去。 气流离开指尖,许易依旧未动,广成尊者暗道成了。 锻体境没有感知力,论遁速是决计比不上气流飙射的,广成尊者似乎看到了下一刹那头颅炸开,血浆四溢的场面。 许易感知到气流袭来刹那,已是避之不及,翻船的念头堪堪闪过,头上便是一痛,两道气流冲得他倒飞出去。 圆脸白马男身形一闪,朝许易左手中的天雷珠和极品丹药拿去,驴脸白马男随后而来,朝许易右手上的须弥环夺来。 广成尊者负手而立,心中畅快不已,脸上的微笑方要展开,便迅速冻结。 两位白马男几乎是同时扑到许易近前的,正要拿住许易左手,右手,惊爆二人眼球的一幕发生了,满面鲜血的许易骤然挥拳,两个硕大的拳头,直接轰在二人的胸口,九牛之力催动,极品法衣瞬间破碎,二人宛若稻草被狂飙的飓风卷动,倒飞了出去,半空之中,鲜血狂喷。 许易伸手抹了抹额头,抓住两道浅浅的口子,满心的不可思议。 两道气流虽弱,到底是煞气,肉身怎么能够抗住? 再联想到适才从高空坠下,虽然摔得七荤八素,却没受多少创伤,许易暗暗起了一个联想,一个热血沸腾的联想。 很快,广成尊者便帮他证实了这个联想。 惊怒交集的广成尊者连续暴击,十余道气锥击中许易周身,不败金身运转,气息流动,衣衫炸碎,周身片缕不伤。 一股强烈的如山呼海啸般的欣喜,涌上许易心头,他就像是久溺之人,在汪洋大海中寻到了一块小舢板,久渴之人跌入了清泉之中。 结成怨胎之际,连真气都无法激发,陡然从能凭虚御空的神人打落凡尘,这种失落难以名状。 尔后,又遭遇了一系列的尊严的打击,游走生死存亡边缘的恐惧。 许易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对力量怀有强烈的渴望。 失去,才知得之珍贵。 却说就在许易狂喜之际,满场简直掀起了十二级的飓风,广成尊者甚至摊开双手,凝视了半晌。 他怀疑自己双手击出的不是威力惊人的煞气,而是他妈清风拂面的水汽。 两位重伤的白马男各自往口中狂倒着丹药,双眼迷离,时而看看许易,时而斜睨广成尊者,几要怀疑这两人是在做戏。 “小辈,你到底是人是妖!” 广成尊者提出了有生以来最为严肃的问题。 没奈何,眼前的一幕实在太挑战他的认知了,他的气锥凝结的是太岳赤铁,一等一的锋锐凌厉,即便是超越极品法衣的宝甲,一击也必然重创,可眼前这人青衫之后便是皮肉,十余枚气锥触及皮肉而炸,衣衫尽碎,皮肉却连一丝红印也不曾留下。 “我是你大爷!” 许易飞身便朝广成尊者扑来。 短暂的失神过后,许易心念电闪,大约了弄清了状况。 他此刻结成怨胎,失去真气不假,但结成怨胎之前,不败金身第五转确已修成,而不败金身运转,并不需要真气,只须气息调节,便能发动。 而许易不知道的是,在结成怨胎之际,他吸纳的地精之火太过丰沛,对周身筋络,以及五脏六腑的强化,达到了极致。 第四百八十四章 斗转 此刻,许易虽只是不败金身五转,却已强过水家老祖当年的不败金身五转太多。 昔年水家老祖便敢凭借不败金身第五转,硬接姜家二爷煞气凝结的大关刀,此刻,广成尊者的气锥想要给许易带来伤害,却是痴心妄想。 适才,广成尊者偷袭的两道气流,许易毫无防范之下,未运转不败金身,也不过是皮肉之伤。 此刻,心知不败金身仍在的许易,信心百倍。 却说,许易扑来,广成尊者不惊反喜,怒喝道,“此人武道境界低微,能抗住本尊攻击,定是有秘宝加成,速速与我灭杀此獠,本尊重重有赏。” 没有气流波动,又没有气流波动,依旧是靠一双肉掌攻击,广成尊者对许易这低劣的进攻手段嗤之以鼻,进而推理出许易境界低微,身怀秘宝。 不得不说,这个推理,相当接近事实。 而广成尊者的威严绝非是一击不中,便能抵消的,在上三天众小喽啰眼中,凝液境的广成尊者依旧是神仙中人。 广成尊者一声呼喝,众喽啰各赤兵刃蜂拥而来,许易冷哼一声,默运不败金身,归元步催动,不招不架,双掌连续挥出二十余下,二十余道人影飘飞出七八丈,喷涌的血色在凄绝的晚霞映照之下,透着妖艳的美丽。 “你到底是谁?” 广成尊者的声音有些颤抖,眼前这人实在是太诡异了。 此人举手投足之间,威力惊天,便是换作他广成尊者自己,不动用煞气,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就收拾掉这么多锻体境武者的。 且此人似乎只是锻体境,可偏生身体强大的连煞气也无法击破。 至于那个身怀秘宝的想法,早被广成尊者抛到了九霄云外,毕竟,他先前偷袭的两道气流,可是直接击中了此人的光溜溜的额头。 能开金石的煞气,却破不开肉身,这是何等的震撼。 种种怪异集于一体,广成尊者只觉自己的认知都要凌乱了。 “说了是你大爷还问!” 许易冷喝道,双手叉开,正迎上一左一右击来的两道兵气,掌心微开,一股股冷冽的兵气沿着筋络,直入干涸的气海。 锋锐的兵气涌入筋络刹那,一股剧烈的痛苦却折磨得许易舒服得叫喊出声来。 一如他所想,不败金身神功可用,星移斗转神功亦可用。 凝结火煞之际,他趁机连破三阳,三焦两关,星移斗转神功自成。 凡人修行星移斗转,无不是以兵煞冲击,强忍筋络杀伐之痛,而当是时,许易火罡之煞将满,筋络已被火煞冲击得坚韧无比。 当此之时,凝结火煞冲击关口,简直就是一鼓作气,一破再破,因缘际会,竟叫他完全修成了星移斗转成功。 姜家数百年来,除了那位惊才绝艳的姜恨天外,只有姜白王修成星移斗转第三层,最终成就感魂之境。 星移斗转第一层吞化真气,第二层吞化兵气,第三层吞化煞气。 各层之威力显现,看修行者之资质,以及气海之容纳。 姜白王当年还在凝液后期之境,修成第三层后,便已能吞化煞气凝结的煞兵,同境对战,只要不遭遇围剿,几乎无敌。 此刻,许易虽无真气,仗着此等神功傍身,天下大可去得。 压了许久的火气,装了半晌的孙子,此刻岂能不连本带利地找回来。 两道兵气入体,在气海中只一旋转,合二为一,自他左掌三指透出,分射三人。 两白马男甚至还在惊诧自己二人攻出的兵气哪里去了,犀利的指剑便已攻到近前,犀利的兵气瞬间将两人头颅斩成破瓜。 不待二人阴魂冒出,血河旗一展,两道乌黑的阴气便被血河旗吞没。 “星移斗转,你是姜家的人!” 广成尊者仓促避开凛冽的指剑,略略舒了口气,“尊驾与姜白侯如何称呼,实不相瞒某当年曾与白侯兄同游剑眉山。” 广成尊者不怕许易道行高深,他只怕这人来历诡异,最难对付的不是强者,而是未知。 许易使出了星移斗转,广成尊者便自认找准了坐标,以上三天和姜家的关系,这场争斗到此,必然要画上休止符了,哪怕上三天死伤无数,对上位者而言,小喽啰的性命,不过是交易秤杆上最轻微的砝码。 “你见识倒是不浅,那我就告诉你,我是谁?我是你大爷!” 许易双掌叉开,十道指剑如瀑布激涌。 两道兵气,就此耗光。 “小辈不知死活,那便纳命来!” 广成尊者弄清了许易的来历,畏惧之感大消,姜家年轻一辈,可没听说有凝液境强者问世,唯一出类拔萃的姜南浔也在苍龙山一战,魂归西天。 整个姜家随着苍龙山一战,元气大伤,远远赶不上上三天。 广成尊者方才好声好气,不过不愿因为些许小事,引发姜家和上三天大战。 如今既然姜家小辈找死,已备好留影珠影印情景的广成尊者,自觉占了道理,即便闹到掌座驾前,他也不怕。 广成尊者喝声未落,双手如虚抱巨球,丰沛的煞气,四散开来,但见他猛地一合掌,撮唇啸道,“元聚!” 散入空中的煞气,陡然以许易为中心,自四面八方围拢,一枚枚气锥似乎凭空而生,带着恐怕的威压,拉响着强烈的音爆,朝许易轰去。 双掌合并,广成尊者正待急退,避开这恐怖的气爆。 岂料爆炸非但没产生,所有的气锥凭空消失,怒睁的瞳孔,倒映着许易风驰电掣扑来的身影,随后无数道指剑如瀑布般射来。 只一个愣神,再想抬手,已然不及,瞬间便被狂暴的剑气射成蜂窝。 “这怎么可能?” 这是广成尊者最后的念头,到死怒睁的眼睛写满了难以置信。 草草清理了战场,收缴了广成尊者的须弥环,并俩白马男的血器,其余诸物尽皆被他付之一炬,填进了深坑。 整顿好一切,许易再度跨坐上机关鸟,也是他最后一只机关鸟,全速朝神京遁去。 第四百八十五章 召见 天刚擦黑,许易跨进了紫陌轩,还未立稳,便捕捉到了关于疤面道人的话题,正待静听,如心生感应的袁青花,快速攀了上来。 二人进得雅室,许易便问外间在谈疤面道人何事,袁青花道,听说疤面道人在中州现身了,姜家折了不少好手。 许易暗道老鬼下手甚快,便将此话题压下,正待安排袁青花任务,沈掌柜圆润的身体挤进门来,劈头盖脸道,“大掌柜,高大管家又来……呀,东主回来了,太好了!” 许易正要问究竟,袁青花道,“东主诶,您以后出门前,先把尾巴清理好了再去行么,咱们这儿欠着安庆侯爷老大人情,您这儿转眼没了影儿,高大管家日~日来请,我日~日说您不在,高大管家得话便回,也不深问,弄得我老大没脸,好像我翻脸不认人似的。” 许易挥散了沈掌柜,“行了,别废话了,我去会会高大管家,对了,我交代你注意的事,可有着落?” 袁青花道,“别提了,您交代的事儿,我哪个敢怠慢,派了小厮门前守着,天天盯鸭子,盯得人眼睛都肿了。至于您说的挂牌子收纯粹五行原材的事儿,已经在业内传作笑话了,弄得我在圈子里都快没脸见人呢,一见面人家就拿这个打趣,我又是出了名的护主忠仆,总不好把您往外丢,所有恶名,我一身全担了,您说这事儿弄的。” “我发现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能白话了,叫你接着挂就接着挂,本来就是撞大运的事,哪能三天两早晨就见着效果。” 纯粹五行原材,他只是临时起意,并不急用,倒是鸭子的下落,他甚是挂念,既担心鸭子找来,又担心鸭子不来,弄得十分焦心。 “得得,您教训的是,我都记下了,便有天大的事,也容后再训,先赶紧着去应付高大管家才是正理。” 袁青花拉扯着许易便往外行。 许易挥开他,“还有件事儿,派个小厮在城门外守着,多给些金币,广安有批故人来访,你记得接待一二。” 他乘坐机关鸟,飞驰极快,赵八两等人全靠马匹,怕还要折腾几日。 袁青花生怕东主交代起来没完,连连应承。 出得雅室,便在邻间见到了高管家,高管家对许易的露面很是激动,直言安庆侯爷的思念之情。 许易自知受惠颇多,安庆侯爷的相请,无论如何不好推脱,当下便随高大管家乘坐六马香车,朝安庆侯府疾驰而去。 许易在安庆侯府的后花园里,寻见了安庆侯爷。 暖春天气,一片花海之中,设了一方凉亭,亭中安庆侯爷一袭素衣,独坐而饮,四周更无侍婢。 许易穿过花海,直入亭中,朗声道,“老哥好兴致,独坐华海,闻香而饮,此等潇洒闲适,给个神仙也不换。” 安庆侯抓起碧玉瓜般的茶壶,给对面的暖玉杯中注上半杯,袅袅香气,远远荡开,“值此良辰美景,许先生岂无佳句?” 许易坐定,抓起玉杯,浅酌一口,放下茶盏,吟道,“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妙,妙哉!” 安庆侯爷激动得站起身来,满饮一杯道,“我尝听闻世上有不世英才,此等人物得天独厚,习文则文理通顺,才情惊天,习武则天赋异禀,远超同侪,在遇到许先生之前,我一直以为这种人只存在于话本传奇之中。便是英睿如九皇子,虽然天赋之才,也不过是占了皇家的无穷供应,才有了水罡之煞,至于文采,却输了许老弟无数筹。” 安庆侯爷甫一出声,许易便听出话里味儿不对了。 他原以为安庆侯爷寻自己,又是为了诗词笔墨,只想着随意搜刮两首,好还了人情。 不料这位将话题轻轻一扯,便扯偏老远,说他许某人文采如何便也罢,如何连武学也吹捧起来。 许易耐住性子道,“侯爷过奖,不知侯爷此番唤某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安庆侯道,“确有事求许先生相助?就是怕一开口便伤了和气。” 许易微笑道,“许某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再说我和侯爷相交虽浅,却称得上一见如故,侯爷有事但说无妨。” 安庆侯道,“许兄弟有此态度,我就放心了,不瞒许老弟,瞎道人是我的人?” 许易神魂猛地一震,双目微眯,“侯爷想说什么,还请直言。”心中暗暗打鼓,祈祷事情不要向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岂料,某个该死的定律又在这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安庆侯却不说话,取出颗影音珠,滴入鲜血,不多时,影音珠开始雾化,转瞬,凌空显出画面。 飞舟,水面,濮安仪王,陈天放,青衫磊落斜倚树根的自己…… 一幕幕的画面,直到招魂幡破碎,才告终止。 “瞎道人正是受本侯安排,于三年前到得陈天放身边的,陈天放此人,仗着和当今天子是奶兄弟,大肆揽权,招收爪牙,不臣之心……” 安庆侯说着许易并不感兴趣的权斗大戏,啰嗦半晌,见许易面沉如水,赶忙打住,“老哥安排瞎道人,正是处心积虑想找出陈天放的致命破绽,毕其功于一役,岂料此人做惯了鹰犬首领,谨慎非常,忽忽三年,竟未拿住他丝毫把柄。直到数日前,影音珠传来波动,观摩之后,我才知晓此人狼子野心,竟敢对许老弟诗仙词圣暗下杀手……” 安庆侯给出的消息颇为凌乱,许易却很快抓住了重点,让人牙疼的重点。 说白了,就是安庆侯想整陈天放这位禁卫大统领,天子的奶兄弟,派了无间瞎道人。 瞎道人耗时数年,都没寻到机会抓拿陈天放的把柄,直到数日前,陈天放要暗杀自己这位大越名人,瞎道人以为是机会,便偷偷使用了影音珠,果然一招建功。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七代之谋 安庆侯爷接受到了画面,既惊叹于许易的本事,又挂念胜负,这才****派大管家于紫陌轩相请许易,正为知晓许易和陈天放一战之结果。 今日许易安然到来,摆明了陈天放性命已然不保。 “原来如此,三天不鸣,一鸣惊人,侯爷有心了。” 许易抱拳道,“侯爷大愿得偿,实在可喜可贺,但不知侯爷寻我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喝茶喝茶,边喝边说,气氛都弄得紧张了,这可是天子钦赐的云间仙露,有钱都买不着。” 说着,安庆侯爷催着许易满饮一杯,又抬手替他续了一杯,笑着道,“老弟是聪明人,我就不打哈哈了,从老弟没说两句话,便改了称呼,由老哥改成了侯爷,我便知晓老弟心中起了防范,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最隐蔽之事为外人侦知,不愉快再所难免。” “不过老弟放心,此事入得我眼,再不会叫外人知晓,况且你我一见如故,又无利益冲突,我张大了嘴巴,四处乱说,于我有何好处?”说罢,用力一拍,影音珠化作碎片。 至此,许易才真正重视起眼前这位貌不惊人,武道低微的安庆侯爷来。 “我想问的,老哥都说了,老哥的维护之意,兄弟我感激不尽,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许易端起酒杯,干净利落地一饮而尽。 安庆侯爷陪饮一杯,拍着许易肩膀道,“如此才好,什么事儿,什么隔膜,说开了就好,老哥知此事后,也是怕老弟多想,特意清空了家眷,寻了此处,和老弟来个坦诚相待。另外,老哥确有一事,托付老弟代办,当然,老弟若觉困难,老哥再另想办法,实不相瞒,老弟灭杀了陈天放,就等若给老哥送了份天大礼物,老哥已极为承情。” 论交际,论情商,许易给这位安庆侯打满分。 此人一番话后,他心中杀机消尽,但因此人说得入情入理,即便退一万步讲,从人情利益上讲,多自己这么个朋友,和举报自己所获得的利益,相差实在太大,安庆侯已经证明了他的聪明,相信其人最知晓如何取舍。 念头电转,许易心已安然,“老哥且直言,若能帮,兄弟绝无二话,若力有不逮,也请老哥勿怪。” 安庆侯连连摆手,“说这些就见外了。说来也非是老哥拿这破影音珠拿捏老弟,实在是事情凑巧,赶到了一处,所以我才会往老弟上打主意,事情是这么回事儿……” 原来,安庆侯所求之事,正和此次的七大派在苍龙山龙首峰召开的论道大会有关,按安庆侯的说法,若非陈天放为调动许易,给许易安排了个官方监察的身份,他也不会将事情求到许易身上来。 “许老弟可知道,为何七派论道大典单单选在苍龙山龙首峰?你道这些名门正派是什么好东西,实则皆是狼心狗肺,心思歹毒之辈。论道大典皆在每三年才有一次的玄阴月举行,玄阴月乃是三年之中最幽冷的月份,民间传说,此月之内,地府之门裂开缝隙,有万千怨鬼自地府涌入阳世,吸起血食。” “此传说是否值得取信,咱们暂且不论,但龙首峰横亘数百年的七煞魂碑,却是在玄阴月,绽放流光,吞噬血脉。” 许易道,“老哥的意思是七大派弄这个论道大典,纯粹就是要把龙首峰变成屠宰场,利用那些强者的血脉,激发七煞魂碑?” 安庆侯轻轻抚掌,“许老弟说对了八成,七大派选择此地选材,根本原因的确是为了激发七煞魂碑,但惨烈厮杀之后,留下的必定也是精锐,也算一举两得。” 许易端起茶水,浅嗫了一口,“老哥还是说说这七煞魂碑的来历,和七大派激发魂碑,到底想获得什么吧?” “老弟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这七煞魂碑,还得从数百年前的姜恨天说起。有武史学家考证,隆庆十三年,姜恨天还只是姜家一个旁支庶子,隆庆十六年,姜恨天时年三十岁,以气海初期的实力,选入禁卫。隆庆十七年三月到六月,记载得是姜恨天请假出外,不知所踪。隆庆十八年二月,四王之乱爆发,隆庆十八年九月,四王之乱,被姜恨天反掌扫平。这些个时间节点,老弟发现什么没有?” 安庆侯说的有些喉干,端起茶水猛灌一口。 许易道,“老哥的意思是姜恨天所谓请假出外的三个月,必有奇遇,否则就是武神转世,也绝不可能在短短数月之间,从气海初期直入此界无敌,想必答案还在这块七煞魂碑之上。” “正是如此,当年,姜恨天扫平四王之乱以后,受封杀生王,封王当晚,为隆庆天子用计捉拿,一场鏖战,姜恨天得脱不久,便告殒命,皇家暗卫查抄了姜恨天府邸,最终在密室之中,搜到了一封信笺。” “一名暗卫打开了那封信笺,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仔细查看,那名暗卫只好将信笺,封存于姜恨天家的石板之中,历经七代辛苦,五十年前,那名暗卫的后代入宫作了宫女,继而成了才人,诞下龙子,成了当今天子,暗卫的后代成了当今的庄慈太后,庄慈太后将当年姜恨天的府邸赐给了其弟,改建了如今的安庆侯府。” 安庆侯爷一字一句看似说得漫不经心,浑身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七代之谋,这封信笺,又怎会简单。 许易强自定住心神,“老哥接着说,我听着呢,老弟能不能保密,老哥心中最清楚。” 的确,有时候,最能保密的不是最亲近之人,而是相互拿捏住了把柄之人。 许易很清楚安庆侯为什么要跟自己诉说如此秘辛,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掌握了许易反杀濮安仪王,天子奶兄弟的证据。 说来那颗影音珠被拍碎了,可谁能保证安庆侯爷没留第二颗。 安庆侯爷不保证,许易亦不敢保证,这便搭建起了信任的桥梁。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七煞魂碑 安庆侯道,“老弟多虑了,我若是连你都信不过,还能信谁?且听我慢慢道来,信笺上的内容,的确是姜恨天留下的,相当于一个笔记,内里记录了许多光怪陆离的事情,想来姜恨天颇为留恋,生怕岁月流逝,而渐渐忘怀,这才留字保存。” “信笺的内容,我就不和老弟细说了。再起一个头,再从这七煞魂碑说起,七派论道,引血灌碑,所为者何,乃是有传说,那七煞魂碑一旦喝饱了鲜血,在玄阴月月满之时,便有仙人演武,神妙非常,每次七大派皆有子弟,机缘巧合,通过魂碑上的仙人演武,悟透武学至理。” 许易笑道,“老哥寻我总不是前去观武吧?” 安庆侯道,“自然不是,以老弟的聪明,必然已经猜到七煞魂碑,和姜恨天之间必有联系。的确,通过信笺上的记录,这七煞魂碑乃是姜恨天自外界带来,封禁于龙首峰……” 许易打断道,“外界?老哥的意思是姜恨天消失的那几个月不在大越,而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这怎么可能了,这天下不就是大越的天下么?” 许易隐隐意识到机缘在向自己招手,通过刘老贼,他虽知道些关于外界的消息,到底只是一鳞半爪。 但他心中已打定主意,将通往外界,作了自己未来修行之路的新航向。 故此,安庆侯此时透出秘辛,他自要循循善诱一番。 安庆侯哪里知道许易的盘算,得意道,“老弟虽然才情惊人,眼界到底被局限住了,你以为这天下就是大越的天下,我请问老弟缘何感魂中期便是此界的修炼顶峰,除了姜恨天外,几百年来,为何就没人突破感魂中期?” “不瞒老弟,此界所有的感魂中期老怪,以及凝液境的顶尖存在,都在搜寻着暗山,这暗山正是所谓的空间碎片,据闻数十年前,极北之地,曾经出现了暗山,银光直冲天际,星斗似乎都被摇碎,当时,闹出老大动静,不知有人从此界破空离去,还是外界之人误入此界来。” 许易心中暗惊,“数十年前”,“极北之地”,莫非说的是刘老贼误入此界的动静。 压下震惊,许易问道,“照老哥的意思,姜恨天由暗山误入外界,最终神功大成,再入此界,是确定无疑的,我想知道他既从外界得来七煞魂碑,缘何要置放于龙首峰?此等异宝,该当私藏才是。” 安庆侯道,“暗山每隔数十年,甚至数年,都时有现身,老弟可听过此界大能有谁成功通过暗山,到达外界?” “老哥就别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往外抛了,我这脑子都快搅乱了。” 许易强压住心头激动,隐隐觉得际遇到来了。 安庆侯笑道,“如此,我便直说了,那七煞魂碑非是姜恨天不愿私藏,而是七煞魂碑本身就是一大禁制,此禁制一开,一处禁地便会打开,禁地之内,有七块界牌,当年姜恨天便是通过这七块界牌从容穿梭暗山,实现往返的。” “七煞魂碑之所以立在龙首峰,乃是因为彼处最高,有助于吸收天地之灵气,帮助界牌积蓄力量,我曾根据秘笺以及有关杀生王的史料,得出一个结论,当时姜恨天出得此界,本可以不用返回,但他于此间有恩怨未了,扫平四王之乱,只不过是举手而为,倒是几本稗官野史,让我摸清了些根脚,姜恨天似乎和隆庆天子的贵妃,起了孽恋,当然,此番因果,非要咱们穷究。” “总之姜恨天回来是有目的的,而他回来并非没打算返回,故此他将七块界牌,藏于龙首峰积蓄力量,并用七煞魂碑镇压,只待他解决了麻烦,便携美离开此界。岂料,算计虽好,却架不住变故突起,姜恨天万万没想到隆庆天子会在他封王当晚动手,最终身重奇毒,救治不得,竟连阴魂也未脱出。” 许易道,“姜恨天的故事,我也听闻一二,据说他身受重伤之后,是逃回了姜家,为何他的神功,以及七杀碑,界牌的消息,没有透露给姜家人,若是姜家人掌握了这些秘密,七杀碑应该留存不到今天。” 安庆侯押了口茶水,“老弟倒是博闻,不过老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姜恨天乃是旁枝庶出,虽是姜家人,但和姜家掌权的主枝,并无深厚感情,据闻前段时日姜恨天之墓被掘开,姜恨天尸身被人以秘法养尸,干出此等事的,除了姜家人,还能有谁。由此,双方关系可见一斑。” “原来如此,那七煞魂碑到底要如何开启了,老哥不会认为我有这个本事吧?” 许易越听越明白,却越弄不清楚安庆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安庆侯道,“七煞魂碑开启之法,只有姜恨天知晓,他既身死,这数百年来,七煞魂碑也只在三年一度的玄阴之月,莹莹生光,姜恨天身死的头几十个年头,七煞魂碑所在,一度成为大越的神秘禁地,为各方争抢。到得后来,无论如何试验,这七煞魂碑也没见什么神异,渐渐便成为废弃之所。” “直到最近数十年,有人发现七煞魂碑在玄阴之月,会引来山中禽兽争相厮杀,成血腥屠场,每当七煞魂碑吸收鲜血之后,便有仙人演武,意境玄妙。这个秘密被发掘后,七派纷争再起,渐渐地,便将龙首峰七煞魂碑所在,作了论道之所。” “据说,之所以想出此招,乃是有大能之士研究发现,七煞魂碑对武者的鲜血,尤其敏感。故此,这帮丧良心的正道人士便将论道之处选在了龙首峰,为的正是以成百上千气海强者之鲜血,祭祀七煞魂碑。” 许易有些无语,他是看出来了,这位安庆侯爷憋得挺辛苦,天大的秘密在胸怀间憋了数十个年头,今次找着机会,便要拼命倾诉。 好在他记忆清,脑子灵,从繁乱的信息中,抽丝剥茧,锁定了主要脉络。 ps:最近卡文严重,更新不稳定,还望见谅,会尽快稳定的,早哈,月初厚颜求长月票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七道界牌 所谓脉络:七煞魂碑是姜恨天弄来镇压七道界牌的,而那七道界牌又是通往暗山的关键,而暗山便是碎片空间,一言蔽之,要想通往外界,必须要夺取界牌,要夺取界牌,必须要毁掉七煞魂碑。 现在的问题是,这镇守了足有数百年的七煞魂碑,到底该如何毁灭了。 “原本这个问题是无解的,老哥也不会拿此事来烦扰老弟。” 安庆侯爷的情绪莫名兴奋起来,“就在数日前,钦天监查探到星空隧道出现剧烈的波动,老弟可知此种状况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暗山随时有可能显现,暗山显现而七煞魂碑震动,这是经过多次证明了的。” 许易不解道,“这又能证明什么,暗山不是多次显现过么,不都没奈何得了七煞魂碑么?” 安庆侯爷一脸的高深莫测,“可暗山从未在玄阴月显现。” 许易明白了,暗山显现,七煞魂碑震动;玄阴月,七煞魂碑饱饮鲜血,同样会震动而出现异象,若是两种情况合二为一,七煞魂碑的禁制恐怕是有史以来最为衰弱的,被攻破也说不定。 霎时,许易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钦天监能监测到异象,旁人怕也能监测到异象,若是教旁人得知,此秘密怕就不是秘密了。” 安庆侯道,“老弟果然心思缜密,不过老弟多虑了,有道是,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这祀可不只是祭拜先皇,更是祭拜上天。祭拜上天的事情,岂能由民间所掌握,我大越皇廷钦天监独有重器,才能监测亿兆里外的星象变化,其余世家、高门再是不凡,也休想有此便利。” 许易方要张口,便被安庆侯阻止,“我知道老弟又想问了钦天监泄密又该如何?我只能告诉老弟,七代之谋,到这临门一脚,岂会留下疏漏。” 许易点点头,“我明白了,我还有最后一点疑问,老哥为何找我,以老哥如今的权势,手握无数资源,要想寻到武道修为远超小弟之人,易如反掌。” 安庆侯站起身来,指着周身花海道,“满园鲜花,老弟可知道哪一朵生命力最旺盛?” 许易摇头,安庆侯哈哈笑道,“来一场暴雨,起数场狂风,剩下的那朵生命力最强。” 安庆侯爷绕亭游走一圈,轻拍许易肩膀说道,“老弟的修为,或许比不上冯西风,姜百侯,陈天放等人,可这些人最后都倒在老弟脚下,一次或可说运气,无数次只能说是老弟的实力。” “老哥的武道修为虽然低微,但观看的生死斗不下千场,总结出一个道理,两方争胜,能笑到最后的,往往不是战斗力最强的,而是战斗力和智谋结合得最好的,老弟反杀陈天放一战,我虽没看到水下的战斗,但老弟能在瞬息之间,获得胜利,让江面遍布浮尸,此等手段让老哥叹为观止。” 许易微笑道,“老哥连我是疤面道人的身份也知晓了?” 安庆侯道,“观看了老弟和陈天放之战,若还猜不出老弟的身份,受封安庆侯的也就不是高某了,就该是我那些早眼巴巴盼我死的兄弟们了。” 至此,许易才确信安庆侯为何选择自己。 战斗力是一方面,踏实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老哥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是要我进入禁地,将七道界牌取来对吧?” “不需要七道,只需一道就够了,界牌温养了数百年,早已今非昔比,一道界牌的力量,便足以通往暗山了。当然,老弟若是有能力将七道全部夺取,老哥也只要一道就够了,我高家只需要七代培养的最优秀子弟同去往他界便足矣了。不过,老弟也别太乐观,七煞魂碑一破,隐藏的牛鬼蛇神必定全部显现,届时就得靠老弟的手段了。当然,此事有一定的风险,我也只是同老弟商量,老弟但觉可为,便为之,若觉风险太大,便当听个故事,相信老弟能够保密。” 许易哈哈大笑,“前面老哥演的都挺好,怎么到最后这关键一句,便矫情了呢。” 安庆侯亦笑,“真的矫情?” “真矫情。” “哈哈哈……” 两人放声大笑,一场交易意算是达成。 虽然被支使着去干火中取粟之事,许易却很满意,但因利润分成极大。 先不说若无安庆侯爷,他万万不会知晓如此多的关于外界的消息,更不可能知晓通往暗山的办法。 七块界牌,即便是那帮牛鬼蛇神都杀来,他也自信在占得先机的情况下,抢夺到两块。 换句话说,即便安庆侯没有要挟,只是把这个消息透露与他,他也必然会慨然赴约。 更不提,安庆侯是以交易的方式提出来的。 许易岂能不趁机占些便宜,眼前这位可不是别人,乃是堂堂神京商会总盟的会长。 “老哥,这趟活儿,说凶险也凶险,毕竟到时的动静肯定不小,说不凶险,那至多也就是坏小弟一条性命,牵连不到老哥身上,可小弟的性命坏了事小,若是耽误了老哥的大计,那便罪莫大焉了,所以,有些事儿,还得老哥相助。” 许易心中的小算盘拨得如小河流水哗啦啦,面上却诚挚无比。 安庆侯却悚然大惊,分明看到了那日交流会上某人对付濮安仪王的忠恳神态,沉声道,“老弟的要求,老哥自然全力相帮,但在此之前,也请老弟谅解,老哥这个商盟的会长,看着权力不小,实则就是个萝卜大印,充充门面而已,偌大个安庆侯府,下面豢养的是我高家全族,族中不肖儿孙极多,年年入不敷出,暗中还得靠太后以私匮接济,说来实在羞煞。” 许易绝倒,暗道,这人还真不能混得太熟,一熟就见了真性情。 他犹记得交流会当日,这位高侯爷是何等豪爽,百万金票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事后,寻自己索要墨宝,待得逞后,非逼着自己要些好处,那亲热客气的劲儿,如今想来,犹觉心怀滚烫。 这才过了几日,自己还未张口,这位便先哭上穷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装备 好在许易也没想着伸手白要,他如今确实不缺钱,缺的是接触珍品的机会。 眼前这位高侯爷,身为商盟会长,无疑便给了许易轻易构建接触珍品的桥梁的机会。 “老哥先别忙着哭穷,老弟绝不让你难做,既然老哥知晓老弟的身份,当知道这连续大战,老弟收获颇丰,不至于来打老哥的秋风。” 许易送出一颗定心丸。 果然,安庆侯那苦大仇深的胖脸瞬间绽放,“着啊!我怎么就忘了这茬儿,我就说以老弟的本事,怎会冲我这正经的穷人伸手了,说吧,老弟但有何求,老哥必定全力相助。” 许易要的便是这句话,当下便将所求道出。 安庆侯听罢,二话不说,收了许易的东西,便自去了。 许易安坐于凉亭,对着无边花海,渐生困意之际,安庆侯终于去而复返。 转瞬,数件物什,在桌上排开。 安庆侯抓起一块巴掌大的透明薄膜,“千面大师制作的幻皮,覆在脸上,可变老、中、青三种面目,此外,此物还是件防御型法宝,能承受凝液至强者一击,价值十二万金,乃是我舍下面皮,好说歹说,才从御宝斋匀来的。” 许易接过透明薄膜,覆在脸上,薄膜瞬间在面上贴紧,几乎随着血肉跳跃,按照安庆侯教授的口诀,搬运血液,镜中果真能显现鸡皮密布的老者,觳纹横生的中年,以及面目慈善的青年,三种形象。 “此物大好,十二万金当真不贵!” 许易很满意。 接受了安庆侯的请托,此次赶赴龙首峰便有了新的意义,七煞魂碑若破,大战必定再起,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以许易的身份,出现在众强者眼前。 不为别的,只为这界牌最终只会流落到感魂老祖手中。 感魂老祖得获界牌,少不得还得隐姓埋名,怕强敌来抢。 换作他许某人得获界牌,那就不是感魂老祖来抢了,是天下强者都来抢夺。 隐藏身份,绝对是重中之重。 这点,对进行过多次杀人越货的许先生而言,自是驾轻就熟。 相比以往靠百变盒的低级手段,在更高层次的对战中,已经不再适用了。 大战迭起,许易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始终护住面部,不受攻击。 更何况,如今的他真气消失,全仗着神功对敌,不再向从前那般对力量掌御由心。 一件能变化面目,且具有防御功能的宝贝,对他而言,实在太难得了。 “你满意就好,再看这件。” 说话之际,安庆侯指着一双云白色的靴子。 刷的一下,许易的目光汇聚在这双靴子上,再也挪不开了。 云白底色的靴面上遍布阵纹,每个靴子的脚跟位置镶嵌着一块灵石。 对,就是灵石,硕大的灵石,大小甚至超过了许易那半颗中品灵石的一倍。 然则,论色泽,则远远逊色。 仔细观察,灵石的纹络毫无章法,根本就是胡乱拼凑而成。 转瞬,许易想到了当年那对灵石翅膀,灵石翅膀提供动力的灵石,可不就是杂拼而成。 窥见许易脸上的惊讶,安庆侯笑道,“老弟有些见识呀,连灵石都知道,这双风神之翼,可是炼金堂总部的镇店之宝,除了两百万金的友情售价外,老哥搭上了来年联谊会的十八个展台,这是阵诀,老弟记熟了,便可穿上这风神之翼,好生试试。”说话,递过一块玉牌。 “两百万金!老哥,你确信这是友情价?” 许易只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适才,他为了重新武装自己,交给了安庆侯他几乎所有不要的宝贝,包括众多的须弥环,以及各种收缴而来的血器,寻常丹药,宝药,炼器原材,近四十万金的金票。 就是为了让安庆侯不怕花钱,弄回真正的珍品。 可他没想到这位是如此的不怕花钱,一件飞行利器,竟然花出去上百万金。 “老弟你这是什么表情,什么语气,莫非怀疑我?” 安庆侯陡然激动了,霍然起身,指着风神之翼道,“你小子要的是能够御空飞行的宝物,还要求操控由心,速度超常,这种级数的宝贝,你满世界打听去,那些机关鸟能不能做到?这双风神之翼,若不是我操作,你觉得你能拿下?除此外,我还搭了来年联谊会的十八个展台。到头来,还饶你小子一顿埋怨。” 许易连连抱拳,“老哥息怒,息怒,我可没旁的意思,我这不是井里的蛤蟆,没见过天大嘛。对了,既然风神之翼如此显眼,您这买回来,回头我在用上,你老哥岂不是就暴露了。” 安庆侯微微一笑,“放心,这点谨慎我还是有的,出面购买的另有其人,不会牵扯到我的身上。行了,说别的没用,老弟你记熟阵诀,穿上去试试。”递过一枚玉珏。 许易滴入鲜血,玉珏浮出阵诀,快速记熟,换上风神之翼,运转阵诀,蹭地一下,身子狂飙上天。 半柱香后,许易落回凉亭,满面喜色,抱拳道,“老哥,大恩不言谢,风神之翼,不愧是风神之翼,别说两百万金,便是五百万金,那也值得!” 纵使得到铁精,许易也没像此刻这般兴奋过。 安庆侯哈哈大笑,“老弟你觉得值,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又拿起一个乌黑的护腕,“此物唤作神剑擒龙,内蕴八百剑,犀利无比,每剑皆能洞穿三层极品法衣,靠劲气催动,此物纯属消耗品,老弟就别试了,保管不会让老弟失望便是。” 许易点头,将护腕套上左手腕,笼进袖中。 “最后这件宝贝,唤作囚云。” 安庆侯指着一件贝壳模样的白色物什,说道,“滴血阵法自动激活,一旦开启,几乎不可能破开,此阵花费一百八十万金。” 有了风神之翼打底,许易并不再惊诧高昂的花费,“老哥等等,我有些不明白,此阵怎么就几乎不能破开呢,既然不能破开,那又如何收束呢?” 第四百九十章 皇家存书馆 “也没办法收束,所以老弟要慎用,免得防敌不成,弄成自困。” 安庆侯略显尴尬。 许易瞪圆了眼睛,“老哥,这是什么话,能放不能收,还会自困,这种阵法会有人要?” 安庆侯急道,“你小子可别小看此阵,这阵法可精贵着呢,四名四级大炼师,费三载之功,才能练就一套。此阵原本就是凝液境强者冲击感魂境,开辟龙门之时,抵抗小云劫所用,故名,囚云。老弟你不是说防御要越强越好么,我便拣了此阵,保管便是感魂期老祖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攻破。” 许易这才明白,这套囚云阵法,为何能放不能收,抵抗云劫之用,有云劫自动将之消解,何必要收,只怕放出阵法之人只恨阵法不够坚固。 至此,许易所托之物,尽皆齐备。 略略归总,便能察觉,此四件宝物,皆是许易处心积虑,根据自身情况,量身打造。 幻皮用来掩藏身份。 风神之翼则补充了丧失真气后,遁速不足的短板。 神剑擒龙填补了丧失真气之后,远程攻击不足的短板。 至于囚云阵法,则是在危机关头,给自己打造的一个防御堡垒。 他是惜命之人,能不玩命,还是不玩命的好。 且征战至今,他也悟出了一个道理,钱能解决的事,最好就别费脑子。 不然,他辛辛苦苦杀手夺宝,也就没了意义。 另一方面,他也悟出了一个道理,修行之妙,有时就在于以战养战,高风险有高回报,高回报便能降低高风险。 这条道路,若是走得稳妥,必将越走越宽。 “老弟交付的那一堆宝贝,我找人按最优惠价格给你汇了个总,五百万金不到,我就给你补了个全,算作五百万金,买这四样宝贝,还略有盈余,我又私人补助,给老弟准备了五架机关鸟。老哥这回是拼了命给老弟作了装备维护,花出去的钱就不说了,多年攒下的人情消耗大半,还望老弟马到成功。” 安庆侯略带伤感地说道,似乎今次付出实在太大,着实令他痛心。 “老哥如此费心,我必全力以赴。” 不管安庆侯出的血足不足,他已然得偿所愿,真气缺失的短板,几乎尽数弥补,战斗力连上数个台阶,心中对安庆侯颇为感激。 “全力以赴?老弟啊,这不是全力以赴的事,我真心希望老弟能凯旋而归,这样吧,我知道老弟的紫陌轩在收集纯粹五行原材,若是此次老弟能顺利夺回界牌,老哥我奉送老弟一枚炎果。” 安庆侯捂住胸口,决然道。 界牌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七代之谋,几乎成了一种生命的执念。 “好!那老哥就备好了,等我来取。” 许易顺水推舟,赶紧给安庆侯吃一颗定心丸。 商谈好龙首峰之行,安庆侯明显还有要事处理,便问许易是寻地养精蓄锐,还是即刻出发。 许易笑道,“老哥这可有点儿端茶送客的意思啊,也罢,此间景致虽好,奈何主人不肯留客,归去便归去,只是这归去之前,还借老哥的书卡一用。” 安庆侯奇道,“你要那玩意儿作甚,要询问什么,直接问我的大管家啊,那地方贼啦贵,借阅一本,少则千金,多则万金,何苦费这个钱?” “老哥你别劝我,我就问你那书卡是借不借吧。” 许易惦记那个地方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实在勾连不上,这回正赶上机会,岂有不把握之理。 安庆侯一脸便秘状,指着许易叹声道,“相交宜浅不宜深,浅处自是进退地,深时坠入九重幽,古人诚不欺我啊!早些时候,你小子还有些文人风骨,高人风范,如今就剩了泼皮气。” “彼此彼此吧。” 许易抱臂道,“老哥废话重重,这分明是不忙呀!” 安庆侯气急,苦笑摇头,“罢了罢了,你自己去吧,记得及时还我。”说着,扔过一枚蓝色玉珏,其上绣着一头五爪金龙,口中衔着一本书。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磋磨。” 许易收起玉珏,大笑去了。 一个时辰后,他出现在紧挨着皇城的一座四方型庞大建筑前。 高达十丈的盘龙鎏金玉柱撑起的门楼前,悬挂着一方巨大的匾额,匾额之内书着五个檗窠大字:皇家存书馆。 门楼前的广场上立着一块白玉壁,壁上录着一片记文,文风平和,大气,正是记叙了皇家存书馆所设之因由,以及拳拳心愿。 文字笔迹和匾额上的大字如出一辙,均为一人所书,透着煌煌大气,和威严的王者气象。 此皇家存书馆,名声极大,乃是大越太宗秉承太祖遗愿所立,搜集天下文字,历时千余年,不断扩建而成。 其中藏书之丰,远超以藏书丰富而得盛名的国子监。 然此间却不对常人开放,乃是皇家私库,只供皇室子弟,宗亲所用。 原本,建立此皇家存书馆,正是大越天子为开拓皇子子弟眼界之用。 毕竟,所谓传承,所谓底蕴,最终皆要体现在知识上。 这存书馆的积书,便是皇家千年之底蕴。 四王之乱前,皇家存书馆只对皇室子弟开放,四王之乱后,天子考虑到作乱的多是皇室子弟,鼎力相助的反倒俱是宗亲,外戚。 为感念宗亲,外戚之恩,隆庆天子便对其等开放了皇家存书馆。 然则,只对皇室子弟开放,乃是祖训。 为了通变,隆庆天子便钻了文字上的空子,不说开放,却说买字。 也就是要求宗亲,外戚花钱阅书,但价格极低,千字一金,对那些宗亲,外戚而言,实则就是走个形式。 又历三代天子,到了僖宗天子,这位是有名的爱钱的主儿,四王之乱后,隆庆天子为约束皇室开销,便和户部分割了财权。 皇室不得空耗国富,只有内府经营商号,赚些红利,维持皇室开销。 到了僖宗这代有名的货殖天子,皇家是能换钱的都拿出来换钱了,便连浮屠山这皇室庄园都开辟了洞府出租。 第四百九十一章 老苍头 不久,僖宗天子又把主意打到了皇家存书馆上来,继续发扬祖宗的玩弄文字技巧的功夫。 非但皇家存书馆千字一金之价,提升到了一字一金的天价,还给宗亲,外戚办理了图书卡,对外宣称,认卡不认人。 摆明了就是鼓励外人到宗亲,外戚处借卡阅书,开辟财源。 而宗亲,外戚亦能借着租赁书卡生钱,可谓几方得利。 僖宗此令,竟得以完美地执行。 数百年传承至今,皇家存书馆的书卡几乎是明码标价,一日百金的租赁价格,不知养活了多少落魄宗亲,外戚。 却说,许易在门外暂驻片刻,阅览了玉璧上的文字,便朝门厅行去。 门厅正中是一排窗口,和当初在炼武堂买饭的窗口设置一般,一边的告示牌戳着显目的新手入门:凭卡入内,充钱存字,千金为始,恕不退还。 许易瞧得摇头不已,这简直和后世某公司的推出的流量套餐一般无二,可见智慧是可以跨越时空复制的。 皇家存书馆的生意算不得好,只设了三个窗口,百来人排队。 这个数量,放在小饭馆算不错了,但对于占地数十顷,存书近亿的皇家存书馆而言,无疑是一溪汇入沧海。 “充多少!” 门内的青衣老者有气无力地问道。 “一千金!” 许易将卡和钱钞送入窗口。 “观旧书?” 青衣老者奇道。 “第一次来。” 许易据实以告,心中有些好奇。 “难怪!” 青衣老者戳了戳透明窗口左侧的牌号,上面书着一排小字:新人须知,多多益善。 “还是一千金么?” 青衣老者口上问话,伸手朝钱钞抓来。 “我改主意了,一万金!” 许易又递过十张金票。 青衣老者眉头微拢,第一次将眼神打在许易身上,“怎么就肯加钱了呢?”语气中既有诧异,亦带失落。 “新人还是守规矩的好!” 许易笑着道。 “你小子是个人物。” 说话,青衣老者接过金票,手上却慢了下来,传音道,“一千金,卖你个消息。” “多谢!” 许易传音,麻利递过金票,朗声道,“再充两千金!” 在广安时,许易和炼金堂的那位谢管事没少打交道,太明白车船店脚衙的威力了,此辈成事或许不足,败事绰绰有余。 眼前的老头摆明了是吃暗规则那碗饭的,许易太清楚里面的门道,既然要送人情,干脆送足。 果然,青衣老者先怔了怔,继而含笑,手上依旧不急不慢的办着手续,“你这种人不成功,真是没天理了,罢了,好人做到底,北侧甲辰号房间,有花雕酒,备好了,送入洁室,给那断眉的老头。” 传音罢,玉珏递了出来,依旧有气无力地喊道,“下一位。” 出得门厅,许易朝前行进,却是一处宽阔庭院,以青石铺地,两侧巨木成荫,送目北望,很快便瞧见了役房的招牌,快步而行,寻到甲辰号房间,轻轻一推,厚重的老黄梨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撕开一条缝隙。 许易很快寻到了两坛未开封的花雕酒,收进须弥环,折步出门,小心将门掩上,继续前行。 又行进百米,终于进入一座单调至极的巨型空间,送目四望,东西不见头,南北未见尾,一排排书架规规整整地立着,如松涛林海一般。 进门的墙壁,又录了公示,一目扫完,许易才暗暗惊叹皇室敛财有术。 原来,此间的书架皆被密封,要想开启,只能凭借书卡。 要想查阅何种书,当先刷卡消费。 打个比方,他许某人想要知道某妖物的来历,就等寻到妖物图书这一栏,在《万妖志》,《奇妖漫谈》,《妖族起源》等等图书中择取。 若是自己心中也没定数,那便要一本本试看,每取出一本书,都得先消费,哪怕这本书没有一字合己之用。 换言之,这便是个赌博,赌自己运道好坏。 运道若好,一两本书就了结了;运道不好,则要将圈定的书逐一排查,那消费就海了去了。 更绝的是,若要二次充值,则只能在厅内进行,此处充值之费,则比外间贵了足足五成。 当看到此点规章,许易哪里还不明白先前的充值窗口前,为何会摆着“新人须知,多多益善”的小牌子。 这分明就是存书馆方便,故意为之,所为者,绝非是提醒新来的观书者,而是想以这种模糊的方式,引人入彀。 若是他许某人此前没注意此点,如寻常新入观书者那般,处处提防,故意逆着青衣老者的提醒行事,这次多半是要花尽了冤枉钱。 细细扫描了告示,许易便不贸然行动,细细查验了告示边上的路线示意图,按图索骥,寻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寻到了洁室。 枯黄的一间耳房,竖在东南一角,墙角一尾草席,一麻衣老者正蜷缩一团,昏昏而眠。 许易绕到侧面,察清了老者的面容,一颗苍头,须发皆白,满脸的沟壑像岁月犁出了干枯的土地,两撇修长雪白的寿眉,分外扎眼,左边的眉毛在三分之二位置处秃掉了一块。 双颊嫣红,眼袋浮肿,轻轻嗅鼻,一股淡淡的酒臭袭来,分明是积年酒鬼的征兆。 当下,许易唤出两坛花雕,扯开封皮,轻轻煽动。 蹭地一下,老苍头坐了起来,迷蒙的眼睛尚未睁开,便伸手朝酒坛子抱来,精准异常。 许易也不躲闪,任其抱拿,老苍头抱住酒坛,就是一通畅饮,竟是酒量惊人,转瞬一坛酒便涓滴不剩,竟未洒落一滴。 “啧啧,终于解了渴,娘娘的,三天了,三天都没来聪明人了,可要渴死老头子……” 老苍头一脸久渴饱饮的惬意,一语未罢,便又朝另一个酒坛抱来,咕咚咕咚,痛饮起来。 十余息后,老苍头终于放下酒坛,满面的陶醉,小心翼翼地将酒皮封上,叹息一声,“狗~日的的老谢,拿老头子赚钱,还卡老头子脖子,每次都是两坛,入他娘的……” 第四百九十二章 移动宝库 老苍头谩骂一通罢,歪倒在墙根处,醉眼朦胧,呼呼喘息,“说吧,找哪方面的书?老头子酒后要会神女,你小子别他娘的耽误时间。” “此间存书数以千万计,我要何种书目老爷子都能知晓?” 许易始终在观察老者,皮肉松弛,筋骨老朽,气血衰微,分明就是个衰朽残年的酒鬼老儿,根本不是武道中人。 老苍头醉眼稍开,瞥了许易一眼,“废话真多,罢了,你没想好,就慢慢想,老头子睡一觉先。” 说罢,眯起眼来,歪倒的身子软软滑倒在草席上,转瞬,就传来如雷鼾声。 许易微微一笑,手中多出个青花酒坛,封皮才扯开,老苍头如僵尸闻惊雷,身体直挺挺站了起来,劈手朝许易的酒坛夺去。 许易轻轻一晃,让将开来。 老苍头急得直跳脚,鸡皮密布的老眼圆睁,双眸间爆发出惊人的神采,“竹叶青,三十年陈的竹叶青,酒中极品,和这竹叶青一比,这五两银子一坛的花雕,就是白水呐,给我,速速给我……” 这竹叶青正是许易的储备生活物品之一,除了此物,盐巴,香料,大米,熟肉,他须弥环中一样不少。 修行于他而言,是获取强大力量的途径,如果把修行比作一场孤寂辛苦的绝顶攀登,那须弥环中的生活物品,则是他给自己这孤寂旅途上,着上的为数不多的亮色。 他本不好酒,可记挂着周夫子的喜好,须弥环中常年备有周夫子最爱的竹叶青。 却说,老苍头狂热欲燃,许易也不拿乔,将酒坛递过,老苍头却不急了,小心翼翼地抱住酒坛,好似抱住了世间珍宝。 他并不往口中倾倒,却是长长地伸出舌头,在酒坛中深深一舔,雪白的银须都在空中狂乱的抖动起来,好似这一口喝的不是酒,而是服用了仙丹。 许易也不催他,盘膝在席子上坐了下来。 他虽不是酒友,却和周夫子以酒结缘,深知爱酒成痴者的秉性。 老苍头用喝完一坛半酒的时间,在青花酒坛中舔了三下,意犹未尽地将酒皮封上,靠墙坐了下来,红光满面,整个人精神百倍。 “说吧,到底想问什么,其实,你小子不给这坛竹叶青,喝了你的花雕,我老头子也会帮你办事,不过有你这坛竹叶青,老头子算是欠你人情了,我老头子向来恩怨分明,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老苍头低头抚摸着青花酒坛,漫不经心地道。 许易抱拳道,“前辈爽快,某也就不废话了,想请前辈坦诚一谈。” “我说了会帮你,何苦废话。” 说话之际,老苍头抬起头,视线终于在许易脸上汇聚。 许易道,“前辈一看就是世外高人,何苦假作凡夫,能记住这浩如繁星的书目、内容,诚乃一座移动之宝库,如此天纵之才,实在令晚辈敬仰。” “你倒真有些与众不同,老头子许久没起和人聊天的心思了。” 老苍头放下手中的酒坛,盘膝正座,“说说你看出什么了,若是让老头子觉得有意思,便随你聊聊。” 许易微笑道,“那晚辈就斗胆一谈了,适才,晚辈将花雕酒与前辈,前辈张口就问晚辈要哪方面的书,显然对此间藏书万分了解,这种了解绝不仅仅是书目上的了解,而是内容上的掌握,至少是各大分类书目的内容体系,已深深印刻在前辈脑海之中,否则前辈绝无如此气度。” “试想,若前辈只能指出哪方面的书在哪个位置,这种只要稍稍翻翻书馆存书目录,稍稍费些精力,就能自己解决之事,前辈在此,也就无有此等超脱之地位了。” 老苍头仰天打个哈哈,“超脱地位,老头子这般穷困潦倒,行将衰朽,还有地位?” 许易指天划地道,“前辈请看,这穹顶是星天石,地板是秋怀玉,金柱蟠龙,飞凤巡天,便连货架上的纹饰,亦是能工巧匠雕琢,再看看前辈,您这幅装扮,坐到三元桥下,都不兴饿死的。” “您以如此凋敝之姿,出现在这堂皇富丽皇家存书之所,而不受驱逐,巡视的锦衣卫士见如不见,如此反差,焉能不是地位之体现。” 老苍头揭开花雕的酒封,满饮一口,怅然道,“六十年一梦,桥在盟约旧,三元桥边的羊杂馆可还在?主厨的张歹儿的瘸腿好些了么?” 许易怔了怔道,“没想到前辈也爱那间羊杂馆,不过主厨的是两老年夫妇,却不见瘸腿的。” “哦,六十年了,当年的总角小儿,也合该老了。” 老苍头周身弥漫着一种往事如烟的惆怅。 许易沉吟老苍头的那句诗,淡淡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时如水逝,万事滔滔逐浪去,道声珍重又何妨?”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老苍头细细咀嚼,说道,“此诗谁人所出,当浮一大白。”赞罢,又痛饮一口,忽地,双眸在许易脸上凝聚,“我只是一句糙诗,你便能接上这么一句,洞悉人心的本事,非同小可啊,你多大年纪。” “晚辈将将弱冠!” “是何境界!” “前辈自观!” 许易紧握拳头,重重一拳扫出,扯出强烈的音爆。 他虽无法击出真气,却能激发血气,凝液以下,查境界,皆通过观血气。 “凝液后期!这,这怎么可能!” 老苍头终于变色,怔怔望着许易,“姬九,在弱冠年纪,也绝无此境界,旷世奇才么?” 许易显露境界,正是为了拔高自己,他很清楚眼前的老苍头绝对不是一般人物,有求于非常之人,自己先就得非常人。 非常之交易,往往只能在非常之人之间进行。 只是,许易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成就了凝液后期之境,明明自己凝煞不成,结成怨胎,即使是假怨胎,如今的气血粘稠,最多和凝液初期一般无二,怎生就成就了凝液后期? 第四百九十三章 凝液后期 许易自然不知晓,所谓凝液,前期引煞入体,中期,后期皆是温养煞气,以气化煞,使得煞气粘稠,最终固化,震动七魄,勾连阴魂,一旦勾连成功,煞气液化,便到了凝液巅峰之境。 一言蔽之,凝液境是磨砺体魄的最后一关,随着五脏六腑的坚韧,煞气渐渐浓郁。 若是按部就班,许易的修炼过程亦当如是。 岂料,他是魂穿之体,阴魂和七魄不合,阴魂能指引七魄,七魄却不能感魂阴魂。 以至于他在凝液火罡之煞过程中,和常人走向了迥异的道路。 引煞入体,旁人只需一丝一毫入体,他则是大片大片入体,多亏历经磨练,筋络,意志之强,远远超越了当世强者,引煞入体持续了太久的时间,到得后来,体内煞气,已然达到了极高的浓度,最后开始固化,七魄却始终无法撼动阴魂,以至于最后结成了怨胎。 怨胎虽成,他正常的修行之路,却实在已经迈过了凝液前,中,后期,五脏六腑坚固之至,身体强健到了巅峰,血液粘稠,若运气劲,则能凝结如珠,体魄强大非凡。 然则,这其中内情,鬼主也不能尽察,更遑论许易。 此刻,被老苍头喝破,许易同样震惊莫名。 “弱冠之龄,竟能成就凝液巅峰,六十年不见江湖,莫非今日之江湖,已高手遍地?” 老苍头笑谈一句,指着许易道,“接着说吧,你还看出了什么。” 许易压住了思考自身境界的念头,他如今丝毫无有真气,煞气,境界再高,又有何益,接上老苍头的问题,道,“前辈地位不凡,却非自由之身!” “何以见得?” “前辈何等人物,却为两坛劣质花雕酒,沦为杂役敛财之工具,除非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否则以前辈的本事,漫说两瓶劣质花雕了,一旦出世,必为一方巨擘。” 许易紧紧盯着老苍头,“如我所料不错,前辈是成也天赋,败也天赋,于今沦落而不灭绝,还因此天赋。” 老苍头和许易对视许久,慨然道,“一叶落知天下秋,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老头子当年若有你一半心性,也不至落入此等田地。” “前辈过奖了。” “过奖?一点也不过奖?说吧,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的太多,怕前辈着恼,还请前辈开条件,若是晚辈能办到,必无二话。” “你真的相信世上有人能记住数以千万计的图书,亿兆文字?” 许易怔了怔,忽地笑了,“此间存书数以千万计,几乎囊括数千年以降之文字,有亿兆之数。但分属武道修行的的,不及万分之一,而寻常之武道知识,自然无人会在前辈身上花费精力,而奇绝诡秘之学,武道纲要之旨,奇怪妖魔之论,不过占了武道修行的百分之一。” “一言蔽之,前辈要做到万事皆通,只需通晓此间百万分之一的文字。当然这百万分之一文字,亦是个磅礴无比的数字,若想死记硬背,亦非人力能为,不过若是捋清条理,分辨脉络,靠着理解记忆,再有那惊才绝艳的能力,佐以无数岁月,想要办到,也并非不可能。” 相较此世之人,许易所长的非是机敏的头脑,而是开阔的见识,两世为人,尤其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许易的知识面广博无比,他清楚地知晓有记忆天才的存在,但这种记忆绝非死记硬背,而是凭借各种科学的记忆方法。 老苍头再是聪慧,却终究少了这番见识,许易一番分析,听得他如痴如醉。 “答应我一件事,老头子这条命都是你的。” 老苍头突然郑重无比。 许易连忙抬手阻拦,“前辈言重了,若是力所能及,晚辈义不容辞,若要赴汤蹈火,还恕晚辈惜命。” 笑话,他跟老苍头叙述种种,不过是想走捷径。 他不愿去浩如烟海的书堆里翻检,非是怕花钱,而是怕耗费时间,精力。 道理很简单,就好比阅读一本数论著作,从头读到尾,总是枯燥无比,若有名师提点,步步答疑,总能速成。 老苍头诡异的存在着,从一开始就引起了许易的好奇,经过种种分析,他已大约摸清了此人之神异何在。 有此捷径不走,又怎是他风格。 可若要为走捷径,就搭上性命之重的承诺,惜命的许先生也就不在乎耗些时间了。 老苍头道,“旁人做不到,你肯定做得到。也罢,老头子先不提条件,你问吧,先紧要的问,若老头子答不出来,一切休提。” 折腾半晌,许易等的就是这句话。 “可有人结成怨胎,最终修到感魂之境。” 许易开门见山,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关系他的修行之路,是否要在此处画上休止符。 “怨胎?” 老苍头悚然大惊,“你到底是人是鬼?” 许易松了一口气,这位果然见多识广,鬼王曾言当世除他之外,怕再无人知晓怨胎存在,这老苍头随口就戳中了问题的关键,显然知晓怨胎之事。 “别紧张,此问乃是代我最亲密之人而问。” 说话之际,许易拉着老苍头的枯手,抚在自己胸膛。 “果然不是你!” 老苍头松了一口气,暗道,“果然不是此人,即便是鬼皇以嫁魂术转生,修行到凝液后期之境,怨胎也必然成了,自是死尸一具。” “还请前辈解惑!” 许易目光灼灼。 “我劝你最好别问,速速远离你那亲近之人?” 老苍头高深莫测说道。 许易平静道,“前辈的意思,晚辈明白,前辈暗指此人是鬼皇以秘法转世,妄图借体重生,再修。” 老苍头蹭地一下,惊得站起身来,“你到底是谁?你既然什么都知道,缘何来问我!” “晚辈若是知晓,也就不会来叨扰前辈了。” 许易抱拳道,“前辈可能忘了晚辈的问题,晚辈非是询问怨胎的因果缘由,而是请教前辈,怨胎真就无解了么?” 第四百九十四章 虚实之间 老苍头沉声道,“怨胎怨胎,天怨之物,岂不灭亡,何谈有解?” “天道有常,存在便是合理,我尝闻,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若真有天意,也必定为万事万物,留一线生机。” 许易眉目庄严,他本不信命理,鬼王和老苍头竟皆以命理解说怨胎,让他不得不自立命理论据。 “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你已经给了老头子太多次的惊讶。” 老苍头略带诧异地扫了许易一眼,“命理之说,以虚证虚,终归虚妄,但怨胎的确无解,至少老头子阅遍典籍,从不曾听闻有人以怨胎之躯,修成感魂之境。” “怨胎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结成怨胎后,根据鬼王的讲述,他思考过很久。 他很清楚,此刻问老苍头,直观上绝对是没有答案的。 道理很简单,怨胎万中无一,乃是鬼皇级的强者用秘法才得转生,此辈就算成功操作肉体通往了感魂境,也决不会留下记录。 如此,形不成历史记录,很好理解。 老苍头道,“怨胎的本质,乃是魂与魄不合,魂能御魄,魄不能感魂,又因为煞气不断积累,魄始终不能勾引阴魂,始终无法液化,最后体内的七魄被煞气挤压、包裹,最终形成死胎,也便是怨胎。” 和鬼王的解释如出一辙,但这非许易想要的。 “魄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是不是七个光点,结成怨胎,便是煞气将这七个光点,卷入内藏,形成怨胎?” 气海之中灰蒙蒙的太阳,最终炸裂为七个光点,被挤压入怨胎之中,始终是他心底绕不开的谜团。 老苍头道,“体魄,体魄,实则是位于身体七个不同位置的能量场,并不能被感应,被见到。不过,所谓结成怨胎,正是七个能量场被煞气卷入,能量场消失,故此身体死亡,腐朽。” 许易越发迷惑了,不过,他倒是弄清了一点,那七个光点,必定是七魄,被卷入了怨胎之中。 诡异的是,他的七魄被卷入,身体依旧正常运转,显然七大能量场并为崩散。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许易思绪飞转,回溯到了化海当日,小云劫来袭,之后无量之海成,灰色太阳垂于气海上空。 恐怕和灵台上空的两道雷霆之力一样,和那云劫有脱不开的关系。 既不能告知老苍头自己的实际状况,靠着嘴皮子引导,恐怕老苍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左右此事并不甚急,暂且压下,以后再来研究。 “多谢前辈见告。” 许易一拱手道,“我还有问题相询,前辈且说条件吧。” “老头子也没解开破解怨胎的谜团,这个问题不作数,你再提个问题吧。” 对修炼界知识极为自负的老苍头,上来就碰了钉子,老脸着实有些挂不住。 许易摆手道,“无妨,前辈的本事,我已知晓,反正晚辈的问题还多,还请前辈先说条件吧。” 老苍头哈哈一笑,“你倒是个守规矩的,这点就比这世上大多数人强。来,你附耳过来。” 许易附耳倾听,老苍头话音未落,许易便变了颜色,怔怔望着老苍头许久,“前辈这个条件太过离谱,恕晚辈无能为力。” “离谱么?你再想想。” 老苍头盯着许易道,“其实即便我不提,你和他迟早还是要对上,通往绝巅的道路,总是那么狭窄,容不下第三只脚的,再说,你有这等天赋,简直如锥立于囊,迟早会被他注意到了,老头子跟你提一嘴,不过是自我安慰,有朝一日,他若真死在你手中,我老头子也可聊以**了。” “恕难从命,前辈。” 许易万没想到老苍头竟会恨“他”,稍稍转念,便也明白了,数十年囚禁,无论唤作何人,也都会怨气冲天。 而想要报复一个家族太难,毁掉此家族之珍宝,自然是最为有效之手段。 老苍头道,“这样吧,此事老头子和你讲明了,你自由裁量便是。不过,那人貌似纯良,实则自负如天,最是嫉贤妒能,你二人迟早遭遇,一场恶战,早就种下因果。老头子多言,不过是想出口胸中恶气。” “此外,你小子拒绝,虽合情理,却不明智,天赋如你,迟早要大放光明的,皎洁如明星,躲是躲不开的,况且,修行如登山,总是逆流而上,切勿失了一颗勇猛精进之心。” 许易默然片刻,沉声道,“晚辈受教了。” 老苍头摆摆手,“你是少见的聪明人,用不着老头子废话,说吧,还有何疑问。” 许易道,“剑王冯西风,前辈可曾听闻?” “想问神意剑吧!” 老苍头微微一笑,“十多年前,老头子见过冯西风,跟在战天子身后的一个毛头小子,没想到已得剑王之名,想来是成功熔炼意境于神兵了。” 许易真的被震到了,“熔炼意境于神兵?那到底什么是意境?莫非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 老苍头道,“虚实之间,乃是众妙之门,虚和实又岂是那么好区别的,我来问你,阴魂可是实?那他存于身体何处?” “存于灵台之中。” “那灵台又在何处?眉心三寸?那拆开头颅,只见血肉,何存窥见灵台?灵台都不存在,阴魂又如何是实?可阴魂若非是实,为何道行到了感魂境,能亲见魂体?” 老苍头一连串的问题,几要将许易砸晕。 “虚实之间,圣人难辨,若得造化之妙,以虚化实,以实为虚,那是仙家手段,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论断。” 老苍头往口中小心倾倒一口花雕酒。 许易沉默片刻,说道,“我明白了,人之身体,非只眼见的血肉,还存有未见的空间,比如灵台,比如气海,等而化之,意境虽然玄而又玄,却确实存在,就好比大书家的文字,就比寻常人的文字,多了韵味,多了说不清的美妙感觉,然而你要实实在在地将意境找寻出来,却是难而又难。” “孺子可教!” 第四百九十五章 哀境 老苍头捋了捋雪白的乱须,“小至人体,大到天地,都有能见和未见,天地之间,能见的有山川,河流,白云,焰火,未见的呢,掌控一切的大道,约束万物的法则,教化世人的道理,变化难穷的意境……” “大道,法则,道理,非是凡夫能论,老头子也不敢妄言,便独说这意境。所谓意境,只能感悟,不能诉说,悟了就是悟了,不悟就是圣人耳提面命,也自无用。但并不妨碍老头子用类比的方式阐述。” “你可以把意境,理解为天地间的各种情绪,喜,怒,哀,乐,悲,苦,怨,憎,杀,伤,等等等等,千奇百怪,难以尽述,机缘巧合,这些情绪溶于山石,草木,河流,瓦砾……能存而容之,便成了幻境,也就是生灭境。“ “所以这生灭境,以各种形态存在,但情绪总会消失,唯有大匠收集能够祭炼的生灭境,用阵法容纳,才能长久为用。” 许易暗暗感叹,若非融汇经典,贯通古今,谁能将如此玄妙之事,说得这般通俗易懂。 尤其是虚与实之论,简直如醍醐灌顶,让他想通了许多先前不曾想透彻的道理。 说到修行,在许易看来,很多方面和后世的科学一般,一切都讲究缘由。 就好比,人不吃饭会饿,不喝水会渴,这因果,缘由之论,在修行中通用。 虚实之论,就好比更深一层的根基,有了这层根基,修行上的许多难明之理,才会交融贯通。 许易道,“前辈这般说,晚辈大概明白了,所谓意境,虚与实之分不重要,重要的是理解他,感悟他,将其炼入神兵,威能自生。”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老苍头朝许易挪了挪屁股,“你的那个生灭境,是怎么个状况,说来老头子参详参详。” 老苍头猜到自己留有生灭境,许易丝毫不觉惊诧,当下便将自己意识凝入生灭境,遭遇的种种幻觉,坦然相告。 “所遇皆悲,痛极而哀,原来是哀境。” 老苍头沉吟片刻,道,“若是哀境,怕是不能熔炼于杀伐之器,只能炼入辅助类器械。” 许易正待相问,老苍头摆摆手,“这个不须问我,我也只记得大概,三十六区六十五横八十七纵甲丑号《意境与辅助类器械熔炼办法及道理详论》,你寻这本书吧,大概能解答你全部疑问。还有问题么?” “有!” 许易笑道,“不过下回再问,贪多嚼不烂。” “你倒是聪明,给你一句忠告,该显时显,该隐时隐,显则能见际遇,隐则积蓄实力,若能活学活用,以你的心智,天赋,有朝一日登临绝顶,未必虚妄。” 说罢,老苍头闭上双目,打个哈欠,“酒意足,困意来,你自去吧。” 许易点头,念头一动,地上多出一排七个青花酒坛,“本来留着孝敬师长的,既然前辈好此物,且留前辈先用吧。” 七坛竹叶青,是他目前的全部存货。 老苍头蹭地坐起身来,玩味地盯着许易道,“你小子不但脑子好,人情世故也通,合我的脾气。不过,兔崽子们要拿老头子发财,万万不肯让老头子有存货的,此地无法储藏,留下一坛,剩下的都拿走吧。” “那前辈用这个试试。” 许易递过一枚青色的须弥戒。 老苍头怔住了,鸡皮密布的眼角颤了颤,接过须弥戒,滴入鲜血,念头一动,一排酒坛立时消失。 尔后,将草席拆了一断,编了曹环,穿了戒指,挂在脖颈间,倒头便睡。 许易拱手一礼,便朝浩瀚的书海奔去。 虽然老苍头详细地指明了存书点,许易依旧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从茫茫书海中寻到那本名称巨长的文献。 书卡贴进卡槽,录入书号,滴滴两声,三千金就此消失,水晶护罩打开。 寻了向阳的一个软座,花了百金,点了一个点心盘,一个果盘,一壶云雾,翻开书页,静静阅读起来。 半个时辰后,许易合上书页,橘色的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画了他半脸。 睫毛轻颤,融进斑斓色彩中,坚硬的面庞澄净如水,谁又知他此刻的心绪澎湃如潮呢。 老苍头说的不错,哀之意,攻伐不足,根本不适合用作杀伐之器,用作辅助类的器械,尤其是精神攻击一类,却有奇效。 独门器械,许易始终在思考,但一直以来,都不曾有中意的。 修为还在锻体境时,他幻想着拥有一柄上品血器,然而,随着修为飞速进步,修炼的神功霸道绝伦,渐觉神兵反而成了累赘。 直到遇到了冯西风,见识了神意剑的威风,许易才意识到真正神兵的威力,也便有了锻炼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神兵。 此刻,翻阅完整本书,他脑海中已经有了隐约的意向。 当下急急折回老苍头处,询问片刻,又在书海中翻腾起来。 当橘色阳光化作昏黄,许易终于放下了书本。 此刻,他身前排着三本书,《意境与辅助类器械熔炼办法及道理详论》、《炼器百科》、《生灭境详论》。 其中《炼器百科》乃是大部头,足有万言,许易不惜工本,再度给书卡冲了数万金,才勉强兑现这三本书。 长达两个时辰的阅读,咀嚼,许易凭着过人的心智,和非同常人的脑力,终于捋清了脉络。 他想炼幡,一杆招魂幡。 起因,还在那位瞎道人身上。 如果神意剑给他的是震撼的话,瞎道人的招魂幡则让他不寒而栗。 身有破损,招魂幡轻摇,便能将人阴魂吸出,这是何等恐怖霸道的存在。 恰巧他得到的生灭境的哀之意境,正适精神攻击,暗合了招魂幡的路数。 确定了所炼之物后,随后自然是细节上的处理。 对三本资料一番咀嚼后,问题归结在两大方面。 其一是,炼器原材的组成。 招魂幡的炼制,自然分为两大主材,杆与帆,这两件器物,许易都不缺。 第四百九十六章 招魂幡 许易想着炼制招魂幡,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因为拥有这两大异宝:哭丧棒,血河旗。 其次的材料,便是五行原材,以及炼制招魂幡的细纲。 后者很好办,搭上了安庆侯这条线,装备和功法,自然不成难点。 关键还在于五行原材,捋清炼制脉络后,他很清楚,一件辅助类器械的好坏,关键还看材料组成。 组成杆和帆的材料,有哭丧棒和血河旗,已然无差,关键是五行原材。 炼制血器的五行原材,他已然瞧不上眼,难得炼制一件保命的宝贝,他自然想要精益求精。 这点,早在他招呼袁青花在紫陌轩外悬挂告示,搜集纯粹五行原材,其意已明。 眼下,他口袋中,已集齐了灵土,源铁,还缺炎果,蓝水晶,太乙神木。 这三件宝贝,实在可遇不可求。 其二,熔炼哀之意于招魂幡,也是一大难题。 首先,他得领悟到生灭境的哀之意境,再用秘法,将哀之意境,熔炼于招魂幡之中。 困难就困难在领悟哀之意境上,而要领悟,关键还看在于生灭境中的磨砺。 相比冯西风,因着灵魂的强大,他将意识沉浸于生灭境的频率,要高出许多倍。 但意境这东西,并非修炼不败金身,是看得见的进步,只需勇猛向前便行,完全靠的是领悟,感觉,太过玄虚。 至少,目前为止,许易丝毫看不到突破的迹象,即便每日在生灭境中蹂躏精神。 这两大难点,卡死了招魂幡的祭炼,想想都头疼。 总觉得不顺,有种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肉的糟心感觉。 然而,许先生却绝不会想,他每每走的都是常人不敢想的天梯捷径。 眼前的光线渐渐暗淡,许易还打算在此处泡一泡,左右无事,兜里大钞耗尽,看书的钱还能攒吧出来,在此处待着,吸收养分,感觉也还过得去。 许易正打算再去寻老苍头,翻捡几本好书,心神猛地一跳,继而,讶异到了极点。 念头一动,一枚变了颜色的传音球出现在了掌中,感知外放,飞身寻了一处僻静之所,催动传音球,立时有急切的男声传来。 声音方落,传音球破碎,消散于空中。 许易面沉如水,快速行到桌边,将三本书放归了书架,疾步朝入口处禁制房行去。 为保证皇家图书馆的领先和业绩,皇室对文字传播的封禁,演绎到了极致。 凡是借阅存书之人,都须在禁制房接受一套类似心誓和血咒的心灵禁制。 意图很明确,即便是你花钱买来了知识,也不许你传播,旁人若想知晓,还得来我处花钱。 许易顾不上腹诽皇室的贪婪,甚至来不及和老苍头打声招呼,疾步朝外冲去。 才出得皇家存书馆,也顾不得神京禁飞之令,招出机关鸟,跨坐上去,御空狂飙,朝最近的安定门奔去。 借着夜幕,以几乎擦着屋顶的高度,他一口气狂飙出十数里,才被巡天游骑察觉。 这时,他强大而精妙的感知力,便发挥了神妙的作用。 每当有游骑出现在感知半径之内时,他便降落下来,一阵狂奔后,游骑失了方向,他便再度唤出机关鸟。 如此反复,不过一炷香,他便到了安定门前,凭借着官戒和禁卫总统领下发的公文,顺利出城。 …………………… 时间倒回。 月如弯钩,清辉洒落在窗前的一丛湘妃竹上,盈出一派优雅的清冷。 墨色的小轩窗下,一身利落紫色劲装的雪紫寒,静坐安然,纤长的玉掌中,一柄柳叶状的银色小刀,借着灯火,倒映出清丽无匹的玉颜。 银色柳叶在玉掌中翻转,如花绽放,唯一破坏美感的,却是银色柳叶上系着的青色尾缀。 只一上眼,便能看出这非是装饰之物,但因这青色尾缀竟露着无数线头,像是从一件衣服上扯落的布条。 终于,翻转的柳叶落定,雪紫寒遥望弯月,耳畔似乎又浮起朦胧的回响,“……这把飞刀,请你收下,有朝一日,紫寒仙子但有所命,只需托人将这把飞刀送交广安城中,一个叫袁青花的胖子,千山万水,赴汤蹈火,易某绝不皱下眉头……” 跐溜, 窗前一凉,一个娇俏女娃出现在身畔,圆嘟嘟,粉嫩嫩的小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雪紫寒扑闪扑闪,乳声乳气开腔了,“姐姐,老玩这把飞刀不腻么,人家天天吃糖豆,都烦腻了呢。” 赫然正是秋娃。 雪紫寒慌忙起身,将门栓紧,折回窗前,将秋娃抱在膝盖上,捏着她的挺翘的小鼻子道,“说多少回了,这里危险,要变回来,先和姐姐说一声。” 秋娃往雪紫寒怀里挤了挤,“整天待在地下,人家憋得慌,姐姐放心,人家现在可厉害了,隔了老远就能知道谁来了,不会有危险的。” “知道你厉害,不过姐姐说的话,可都要记住,这里不比凌霄阁,千万不可显现人前。” 雪紫寒拉着秋娃的手,郑重其事说道。 “知道知道,人家肯定不惹祸,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咱们什么时候去找胡子叔啊,人家想胡子叔了,咱们搬家了,姐姐和胡子叔说了么,要不胡子叔可找不着咱们了。” 雪紫寒玉颜陡然一凝,轻抚秋娃的小脑袋,望着山巅远月,悠然出神。 跐溜,秋娃从她膝盖上消失,“有人来啦。” 雪紫寒起身,稍稍将房间整顿一番,约莫半盏茶后,铎铎,房门敲响了。 房门打开,却是三名女子笑着行进房来。 左首的那位身着绿裙,一副小家碧玉模样,独独略显狭长的双眼,破坏了装束的感觉。 右首的女郎是个满月脸,小意地搀着中间那人,满面堆笑。 居中的紫衣女郎,年岁最轻,眉宇间透着一股高人一等的矜持。 “这位就是这几日名声大噪的紫寒仙子?果然眉骨天成,妖娆不凡,注定是要招蜂惹蝶的呀。” 紫衣女郎方在满月脸地殷勤服侍下落座,便开腔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雪美人的困局 小家碧玉道,“卢师姐所言极是,雪师妹一身本事全在这张狐媚脸上,啧啧,真叫人好生羡慕。” 满月脸扬眉道,“这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我等又不是宜春院倚楼卖笑的娼妓,要靠脸吃饭,身为武者,当奋勇求强,像卢师姐这般年纪轻轻,便武道绝伦,跻身当世名门大派,这才值得羡慕,当为我辈楷模。” 三人进门,雪紫寒尚不曾开言,这三位便自说自话,明讥暗讽,好不热闹。 原来,此间正是龙首峰,七派论道选材第一轮已然开启。 雪紫寒秉承师命,和全大越两百余位气海强者,成为上三天待选弟子。 第一轮选材持续至今,雪紫寒已经三次踏上生死擂。 气海中期的修为,在广安一隅,是有数强者。 放诸整个大越,则太过平常。 有道是,气海论强,武技称王,雪紫寒并没什么独门绝招,在一众待选弟子之中,势力只在中游。 能三次走下擂台,才情占三分,机变无差;运道占了七分,每次抽签,皆未遭遇超级强者。 然则,既是生死擂,自然只有一人能活着走下擂台。 实力相差不远,生死相搏,雪紫寒虽三次走下擂台,撑到如今,实已到了极限。 装备,体力,精神力,俱到了行将枯竭的地步。 而明日,又将轮到她上台。 说到抽签上台,她也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三次上台,总能险胜而还。 可抽签进去了四次,她就轮着了四次,一次不曾落空。 三次登台,雪紫寒的实力并没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绝世姿容却引发了轰动效应。 非但上三天的待选弟子前来围观,其余六派待选弟子亦蜂拥而来。 紫寒仙子的名号,再度叫响。 此刻,到来的三人,雪紫寒俱都相识。 满月脸和小家碧玉,和她一般,皆是上三天的待选弟子。 因着前番上三天照收杂役,这二人不以为低贱,率先应征,竟成了第一批加入上三天的幸运儿,即使身份只是杂役。 原因很简单,当血海杀戮摆在眼前之时,很多人才发现,不能入选,便只死路一条。 相比杂役之低贱,性命显然更为珍贵。 岂料,机会就只一次,一次过后,上三天便不再征选杂役。 满月脸和小家碧玉的可耻之为,竟成保命之举,二人不再以为耻,反倒以一种敢讥笑任何人欲求作奴才而不可得的超凡心态,整日间在待选弟子圈中穿梭、炫耀。 新近结识了这位卢师姐,便越发意态昂扬起来。 说起这位卢师姐,乃是上三天的正牌弟子,虽只有气海初期的修为,却是上三天的家生子,本身就有一股自认比外选而入之人高贵一筹的心理。 更遑论,满月脸和小家碧玉不过是杂役身份,卢师姐几乎就拿此二人作了门下走狗。 恰巧满月脸和小家碧玉初入豪门为奴,正想寻个主子栖身,双方一拍即合。 却说,三人唱和不停,尤其是满月脸和小家碧玉字字句句讥讽,心态已随着低贱的身份完全扭曲。 雪紫寒却极有风度,静静立着,冷眼旁观,如观猴戏。 有唱无答,三人也渐觉无趣,渐渐息声。 卢师姐冷声道,“雪紫寒,你当真有些傲骨,不管你能不能入门,作为前辈,我要提醒你一句,上三天门第高峻,不是凭着一张脸蛋就能混进来的。” 雪紫寒不疾不徐道,“紫寒可有得罪卢师姐的地方?” 她性子清冷,在凌霄阁时,有师尊庇护,极少思索人情世故,直来直去惯了,好在性子纯良,与世无争,却也不曾得罪谁来。 然则,换作如今,没了师尊庇佑,旁人上来找茬,她这直来直去,就成了问题。 “得罪我?就凭你?” 卢师姐一张方块脸高高扬起,“废话少说,我此次前来,是要助你,我这里有回元丹十粒,补气丹五粒,你明日又要登台,这些消耗品肯定少不得,我看你辛苦撑过三轮,极是不易,特来相助,一口价一万五千金,半卖半送与你便是。” 原来,这位卢师姐在上三天也不过是接近挑水劈柴的等级。 此次,上三天派出规模颇大的选团,赶赴龙首峰,这位卢师姐也是花了大力气,才争取到一个名额的。 有道是,穷**计,这位卢师姐竟将主意达到了一众选人上,专门朝即将上阵的弟子,以天价兜售装备,丹药。 她盯雪紫寒很久了,只因传说太过骇人,说此女美艳绝伦,已然引起了七大派俊杰瞩目,必定成为某位公子的禁脔。 她才强行忍耐,迟迟未动。 直到今日,第四度抽签结果出来,雪紫寒将再度登场,忍无可忍,卢师姐杀奔而来。 按她的逻辑,传闻必定为假,若真有公子衙内看重这姓雪的,值此危难之际,怎会无人上门献殷勤? 她的情报收集颇准,这姓雪的妖精,三场下来,连天雷珠都丢了出来,显然已到了极限。 若今晚还无补充,明日对战,必定十死无生。 瞅准了商机,算定了雪紫寒已无退路,卢师姐以挽救者、上位者的双重身份,慨然登临。 满以为姓雪的贱婢会感激涕零,惶恐不已,不料对方竟是如此冷傲。 “不需要!卢师姐请回。” 雪紫寒冷声说道。 饶是清冷如她,此刻也被激出了火气,对方摆明了趁火打劫,竟以近乎十倍高价,卖她丹药。 刷的一下,卢师姐冷下脸来,沉声道,“我劝你想想清楚,除了我,这个时候,可没谁会帮你,我倒要看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卢师姐请回吧,我的事,就不需要卢师姐操心了。” 雪紫寒何等脾性,岂是受要挟之人。 “不知好歹,贱婢无礼!” “死到临头,犹自逞强,真是死有余辜。” 卢师姐未爆,满月脸和小家碧玉先爆了。 清冷的雪紫寒就如最透彻的镜子,照得满月脸和小家碧玉心中发慌,继而恼羞成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狂跳而出。 第四百九十八章 侍酒 “三位请便,若还赖在此间,别怪我通知管事。” 生死擂虽然残酷,各派却是尽量保证公平性,其中,次日登台的弟子,便处在各派的保护下。 雪紫寒明日登台,一个“干扰休息”,便能啸成尚方宝剑。 雪紫寒“管事”二字才出口,三人怒视一把,仓皇而退。 三人才退,地底忽地伸出一根雪白的根须,缠上了房门扶手,将门死死锁上。 随即,秋娃娇俏可爱的小胳膊小腿儿现在了室内。 ”姐姐,你缺钱么。胡子叔给人家的钱,还有许多许多,姐姐要买什么,放心买吧。“ 显然,秋娃听见了几人的交谈。 她所谓的许多钱,正是当日许易去凌霄阁看望秋娃时,留给雪紫寒的,说是给秋娃的生活费,实则是给雪紫寒的辛苦费。 雪紫寒纯善,不愿落此实惠,便将这堆金票,存于秋娃处。 此刻,虽已到性命攸关之际,她也从未动过打这笔钱的主意。 “傻丫头,姐姐不缺钱。” 雪紫寒揉揉她的小脑袋,“时候不早了,上床睡觉吧。” 秋娃点点头,灿然一笑,蹦蹦跳跳到了矮床边,使劲一垫脚,跳了上去,小手在耳边歪了歪,作了个好梦的手势,扯上被子,便自睡了。 雪紫寒俏立窗前,心绪万千。 明日几乎是必死之局,死,她虽不愿,却也不畏惧。 二十余年的修行岁月,平淡如水,没有太多值得眷念之处。 却有些许牵挂,心中越发清晰的坚硬瘦影,师尊的殷殷希冀,最让她放心不下的,还是这已然酣酣而睡的秋娃。 晚风清扬,振得竹丛哗哗作响,雪紫寒轻轻一拍窗楣,有了决断。 她打算退出明天的擂战,背负骂名,离开龙首峰,先送秋娃回那人身边,再回凌霄阁,从容自尽,以全师尊颜面。 有了决断,画眉间挥之不去的阴霾,就此散尽。 雪紫寒方要上床,蹭的一下,秋娃从床上消失,不多时,又传来铎铎敲门声。 打开门来,竟又是那位卢师姐,身后跟着两人,一位吊梢眉的中年女人,雪紫寒认识,乃是广安及广安附近五个府的上三天总招募选人的总负责人,另一位是个绿衣青年,神色冷峻。 “雪师妹,你的运道来了,我就说嘛,你这等天姿国色,怎会沉沦选海,瞧瞧叫我说准了吧。” 卢师姐一改先前俯视,大嘴吧啦不停。 “行了,叫你领路,谁叫你废话。” 中年女人抬手叫停,“雪紫寒是吧,这位是流风长老驾前听用的陈管事,接下来的事,你听陈管事安排。”说罢,领着依依不舍的卢师姐,径自去了。 “换上你最漂亮的衣服。” 绿衣青年简洁得惊人。 “做什么?” 雪紫寒冷面冰霜。 “你最好听我的?” “这便是我最好的衣裳。” “那就换这套。” 说话儿,绿衣青年手中多了一套衣衫。 “换衣服做什么?” 若是在广安,他绝不会多余问此句。 离开广安的日子不长,她成长了许多,至少人情世故开了窍,不会处处直来直去,随己心意。 “你话真多。” 绿衣青年冷哼一声,自将衣衫抛上床去,“三轮擂战,你能侥幸胜出,已入流风长老法眼,今日,流风长老在明武殿宴客,宣你前去侍酒,若得宾客尽欢,你便正式列入我上三天门墙。” “侍酒?” 雪紫寒画眉微挑。 “怎么?你有异议?” 绿衣青年玩味一笑,说道,“你的资料,我看过,被凌霄阁上下视作珍宝。嘿嘿,到底少了历练,你以为一门一派,便只修行之事?人与人的关系,也有大学问。你有绝世风姿,却是上佳资本,切勿浪费这天赐之才。提醒你一句,流风长老,乃是掌座大人关门弟子,这段缘法来之不易,切切珍惜。” 绿衣青年身份非比寻常,若非看出主上对雪紫寒煞费苦心,有意结一段缘法,岂会跟雪紫寒废话。 雪紫寒心往下沉,她早知道自己的美貌,一个不好便是祸根,出得凌霄阁,从不曾刻意打扮,甚至故意粗发简装,不料还是被惦记上了。 上三天的长老,哪个不是顶尖人物,有心拒绝,却无拒绝的资本,若孤身一人,拼死一搏也便罢了,奈何还有秋娃。 心念电转,却无计可施,暗忖,为今之计,暂且应下,以图将来。 一炷香后,雪紫寒在绿衣青年的带领下,出现在了明武殿前。 龙首峰作为历届的论道之处,七大派皆在此间大兴土木,明武殿便是上三天的主场。 时下夜已沉声,弯月如星,明武殿中灯火通明,高朋满座,饮宴正酣。 “启禀主上,雪紫寒请到。” 绿衣青年直入中庭,躬身说道。 安居主座的流风长老出乎意料,是位倜傥中年,面如冠玉,白衣胜雪,一双眼目自雪紫寒跨入殿中,便爆出炽热的光芒,视线死死凝在雪紫寒腰臀之间。 喧闹的酒宴,随着雪紫寒的到来,陷入了沉静。 绿衣青年所选的衣衫,的确有独到之处。 贴身的云丝白裤,紧紧的箍紧雪紫寒两条修长的玉珠,丰丘如蜜桃,雪白的曲线荡漾着时间最惊心动魄的魅惑。 浅色的窄裙,收腰束胸,魅惑中透着端庄,再配上明艳无匹的玉颜。 雪美人甫一出场,便如明月出东山,沧海扬素波,美极艳极,动人魂魄。 “来来来,速速演一段歌舞。” 流风长老急急挥手。 他生性风流,自打雪紫寒登台,他便关注到了。 雪紫寒三次上擂,也正是他暗箱操作的结果,为的便是将雪紫寒逼上绝路,令其乖乖就范。 只是他没想到,本就美艳惊人的玉人,稍稍整顿妆容,竟美丽得连他这凝液境强者都忍不住气血翻腾。 若非场面还要维持,他早就按捺不住,一亲芳泽了。 “我不会。” 雪紫雪微微欠身,心中羞恼已极。 流风长老俊目陡阖,正待作色,却听一道声音,“我等难得相聚,何必因为个女人坏了兴致,流风尊者,您可是东道主,说不定家父稍后便至。“ 第四百九十九章 破事 雪紫寒循声看去,吃了一惊,那位安坐于上首的华服公子,赫然是广安的老熟人周世荣。 “他怎也来此处,这可是上三天的地方?” 雪紫寒暗暗惊疑,转念想到此人昔年在广安的纠缠,心中暗叫不好。 流风长老哈哈一笑,“没想到周公子也是怜香惜玉之人,罢了罢了。”说着,一指雪紫寒,“且来侍酒。” 雄姿英发,颐指气使。 的确,在七大派核心弟子眼中,这些选人,根本就是身份低贱之人。 更遑论流风长老这种一派核心人物,在他眼中,雪紫寒这种美女选人,天然就是自己床边玩物。 人在矮檐下,雪紫寒强忍不痛快,上前持壶,给流风长老满上一杯。 雪紫寒方靠近,流风长老便觉一股暗香袭来,阅女无数的流风长老哪里还不知道,这分明就是处子幽香。 幽幽灯火下,流风长老近距离查验,越看心中越是荡漾,优美的身姿,明艳的玉颜,完美的外形,配上清冷的气质,让见惯了妖娆美人的流风长老,心波不停荡漾,下意识便伸手朝雪紫寒那完美显形的丰丘抓去。 入得此殿,如进魔窟,雪紫寒一颗心早就提在嗓子眼,尤其是给该死的流风长老佐酒,更是全神贯注。 此刻,流风长老咸猪手才抓来,她便察觉到了,气得恨不得拿酒壶摔在此人头上,赶忙一旋身,来到周世荣身边,给周世荣也斟上一杯,传音道,“还望周兄助我脱身。” 周世荣给她的印象不坏,异域相逢,又是熟人,她没想着面皮,径直求救。 殊不知,见得她来,周世荣也暗暗牙疼。 原来,眼前的周世荣哪里还是以前的周世荣,分明就是那倒霉的丹鼎门前辈,被许易夺了阴尸,无处寄身。 恰巧周世荣新亡,老鬼便占了周世荣的身子。 许易化海功成,团灭众多高手,潇洒退去之后,他曾尾行其后,追上许易,索要阴尸。 彼时,许易对他占据周世荣的身体,生了兴趣,丢下一枚传音珠,让他等待消息。 老鬼战不过许易,威胁不成,只好眼巴巴等着。 蛮想着今次选战之后,便去寻了许易,哪知道在此,撞上了遭遇困窘的雪紫寒。 老鬼不是周世荣,对雪紫寒绝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更无半分交情。 雪紫寒求救于他,于他己身而言,是半点也不愿伸手。 偏偏,他不伸手又不行。 道理很简单,眼前这女人分明和那该死的小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昔年古墓之中,老鬼恼恨许易抢了阴尸,却又对战不过,故意开启暗门,将许易送入禁地,妄图封禁许易。 彼时,这雪紫寒紧随其后追入。 原本,老鬼以为此二人必死无疑,岂料,许易化海之际,天生劫云,他也随着师门众人赶至,一眼就瞧中了站立玉清仙子身旁的雪紫寒。 再见许易安坐于护阵之中,行将化海。 哪里还不知道禁地并没捆住二人,可这二人分明是敌对关系,禁地没困住,这二人少不得大杀一通,战死一人,怎么不可能同时脱困。 唯一的解释,便是幽暗之地,这一男一女生了苟合之念。 当时,老鬼暗暗腹诽,岂料,这猜测很快便得证实。 化海成功,灭尽群雄的小贼,竟和玉清仙子那帮人诉说着情义,缘法,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向众人狂抛礼物。 老鬼当时就起了疑心,暗中留心,果然窥察到小贼赠送雪紫寒的那个方匣,力道明显不同他人,乃是刻意为之。 当下,老鬼就坐实了这二人必有私心。 想来也是,女的美艳,男的英雄,这等男女光天化日还要做出些勾当,更何况同居密室,互为慰藉。 想通此点,老鬼也不过腹诽一番,暗暗鄙视自己这具躯体的原主人无用,被人送了绿帽也不自知,却也没多的想法,渐渐将此事忘怀。 哪知道,今日在此,又遇见了雪紫寒,还遇到了行将沦为玩宠的雪紫寒。 “不管这破事!” 这是老鬼下意识的反应,他如今借体重生,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这段时日,几乎都在闭关,眼下是实在躲不过去了,他才随周道乾赶赴这龙首峰。 可他不愿管闲事的念头才生出,便又破掉,他忽然意识到这个闲事是不管不行了。 以那小贼的霸道,若知晓今日之事,怎么可能归还阴尸,不跟自己拼命才怪。 “你看我眼色行事,事先说好,可能要些花费,花多少你都得还我。” 周世荣传过一道音去。 雪紫寒赶忙答应,流风长老那恨不得将自己吞下去的眼神,她完全意识到自己行将遭遇什么。 周世荣陡然换了面目,持杯浅酌一口,摇头晃脑吟诵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宏图伟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敢问尊者,此诗如何。” 流风长老笑道,“诗仙词圣作的诗,自然是绝品,不瞒周世兄,那位诗仙词圣之作,多是惆怅之情,皆不入我眼,独独此首,气象豪迈,开一代之先,为我武者之诗,当浮一大白。” 众人同饮一杯后,周世荣道,“尊者气概豪迈,志向远大,世荣佩服。不像世荣,生平最爱醇酒美人,胸无大志,素为家父鄙薄,今生已成废人,悲呼!”说罢,独自又饮一杯。 流风尊者笑道,“周世兄何故如此,你年纪轻轻,修为已是不俗,更何况还有道乾兄惊才绝艳,你的前途可谓无量啊。” 满座皆劝周世荣,一时间,谀词如潮。 你道周世荣何以得此尊荣,究其原因还在周道乾身上。 这周道乾实在是惊才绝艳之辈,年余之间,悟出八脉剑,修为突飞猛进,直上九峰山,叩关战宗。 一战败战宗三大护派长老,再战平战宗掌门大弟子风魔吴太冲,被战天子亲自破格录入门墙,视作关门弟子。 第五百章 同求 论实力,战宗隐为七大正门之首,战天子乃是此界感魂境顶尖存在。 感魂期老祖是否有过相互攻伐,外人不得而知,尤其是同为感魂中期的几位老祖,根本无法直观地判断孰强孰弱。 然直观不成,自有那聪明人查验蛛丝马迹,分强辨弱。 每年皇室祭祖大典,皇室皆会向大越感魂境老祖赠送厚礼,以示敬重。 有心人便从皇室的名单次序,窥出了强弱,排列第一的赫然是战宗掌门战天子。 周道乾能入战天子法眼,成为其亲传弟子,身份已非比寻常。 此次周世荣赴龙首峰,受到颇为隆重的接待,充分反映了周道乾如今的地位。 却说流风长老话罢,周世荣含笑道,“尊者不用替晚辈遮掩了,晚辈此生只愿温柔乡中醉死,不思其他。倒是尊者神功盖世,家父亦尝对我言,凝液境中论当世英雄,能入他法眼,不过寥寥几人,尊者却是家父第一等佩服之人,一招剑湖烟雨,家父自言多半也是接之不住,实在令人佩服。” 周世荣高帽子不要钱丢来,砸得流风长老晕头转向,大笑不止,这马屁却是拍到了流风长老心坎中。 上三天长老众多,流风长老忝列其中,若论修为,实在排不到前列,但其却是梵摩苛亲传弟子,向来自认高人一头。 今次上三天在龙首峰分派了三名长老,领头的正是他张流风。 尤其此次临行,梵摩苛亲自将他唤到近前吩咐,说什么星空隧道隐隐有变,若非抓捕疤面道人事急,师尊自当亲临,末了,还要他在发现七煞魂碑出现异动,第一时间通知,万不可懈怠。 张流风郑重应下,便将此事抛却一边,心中得意不已。 他只记得梵摩苛肯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自己,乃是看重自己的能力,这也是他张某人压过派内其他长老的明证。 此刻,周世荣因地制宜,一番吹拍,真是说到了张流风心坎里。 张某人崖岸自高的似客气实自捧的长篇大论一通,满座俱是吹拍之声。 此次宴会,本就是张流风牵头举办,正为结交各方英雄,满座温馨马屁,熏得张流风陶然欲醉。 周世荣见火候差不多了,朗声道,“难怪家父尝言,只有尊者这般醉心武道不萦于外物的高人,才配攀登武道巅峰,晚辈佩服之余,羞愧万分。罢了罢了,我已是烂泥,当碾作尘土。” 张流风安慰几句,越发自得。 周世荣道,“晚辈这辈子是改不了了,也不想改,酒色财气,已如毒药,灼我心,蚀我骨。”说着,一指雪紫寒,“此等妖娆,乃我梦寐以求,一见之下,已视作毕生之爱,还请尊者开恩,将此女赠予晚辈,不,晚辈宁愿出高价向尊者求购,万金如何?若尊者成全,世荣感激不尽。”话罢,竟离席下拜。 刷的一下,张流风变了面目,阴阴盯着周世荣,不再言语。 适才他虽谈笑风生,余光却始终打在雪美人妖娆风姿上,如果眼神能取代双手,他早将雪美人里里外外扒了个干净。 他万没想到周世荣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上演如此一幕。 说来,他和雪紫寒虽只是初见,但已观察此女许久,尤其是今日近距离查验,心潮简直要被那美艳的身影搅翻。 他性好渔色,却从不曾生出“此配吾妻”的念头,说是一见钟情也不为过。 偏偏周世荣在这时跳了出来,他险些站起身来,就要掀翻桌子。 转念一想,不合适,太不合适。 “醉心武道”,“当世英雄”,“一心向道”,这些才过耳的吹拍之词,此刻几乎还有温度。 当着众人的面儿,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耳光。 此外,周世荣也非寻常衙内,其父威名不小,此人当众下拜,还承诺万金求购,姿态,礼节已经做足,若是拒绝,铁定是要和周道乾结仇的。 毕竟所争的不是天材地宝,只是个女人。 修炼界,女人什么时候成了资源? 得罪周道乾还不是张流风最在乎的,他在乎的是风评,此事若传去,少不得被外人贴个器小的标签。 更要命的是,上三天内部如何看待自己,师尊如何看待? 一联想开来,张流风忽然发现问题麻烦了,下意识地便要答应,忽地,目光扫过那绝世风姿,心下猛然抽紧,暗道,能让婢女,还能让妻不成!老子就他妈不让。 计较已定,张流风打个哈哈,“世兄何必如此郑重,实不相瞒此女非我上三天弟子,不过一选人,成败尚未定论,还是世兄稍待,待某理清头绪,一定给世兄个交代。” “糟糕,小兔崽子跟老爷耍拖字诀!” 周世荣暗道不好,正待出声,张流风竟已挥手,绿衣青年上前,将雪紫寒引了下去。 酒宴自此无滋无味,辞出殿来,周世荣花了点功夫,弄清了雪紫寒驻地,直趋后山,才跨上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便瞧见绿衣青年和数位甲士,站立在一间乌楼前。 “糟糕,姓张的这是下了多大决心!” 周世荣暗叫不妙,才隐到树后,便见白衣翩翩的张流风骑乘白鹤,落于屋前。 他暗暗叫苦,姓张的王八出场,他即便拿出手段强攻,怕也难得手,除非使出鬼术。 可此术一施,身份即明,必将招致围剿。 左思右想不得,灵光一现,周世荣手中多了颗传音珠。 不错,他将主意打到了许易身上。 传讯与许易,一来表示自己尽力了,这件事上,许易须怪不得自己。 二来,他正愁许易难寻,如今正好借着此事的由头,让许易自来。 至于许易能否救出雪紫寒,却不是他操心的了。 小贼奸狡,即便不能得手,自保定然无虞。 最好的结果,却是小贼和姓张的两败俱伤,说不得小贼还会落入自己掌中。 越想越觉此法精妙,哪里还肯去管雪紫寒是否会名家不保,匆匆朝居所赶去,炮制措辞去了。 ………… 雪紫寒才将门关上,便朝窗台奔来,对着翠竹丛中的一株漂亮的小花传出音来。 在路上 请假条 因江南私事,特请假二周,预计五月一号更新,若有变化,会再行通知,抱歉! ----------- 以下是为了凑够五百字,但推荐的书都挺好的,有兴趣的书友可以翻下 《烽火逃兵》-by-小知闲闲 烽火狼烟的岁月,生命何其渺小,战争改变了一个世界,也改变了无数个人生。 他是个普通军人,他只是想活着,因为,在硝烟中,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 他想逃离战场,他想逃避战争,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早晚会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制止战争! 《文艺时代》-by-睡觉会变白 他曾在一个小县城中看到一个名叫小武的小偷,也曾在苏州河边见识过一条金发的美人鱼,更是在一个小村子里看过一个汉子在被砍头前学驴叫…… 写简介无能,这大抵是一个普通青年转变成文艺青年的故事。 《赘婿》-by-愤怒的香蕉 一个受够了勾心斗角、生死打拼的金融界巨头回到了古代,进入一商贾之家最没地位的赘婿身体后的休闲故事。家国天下事,本已不欲去碰的他,却又如何能避得过了。 “有人曾站在金字塔高点 最廉价数不清妒忌与羡艳 走过了这段万人簇拥路 逃不过墓碑下那孤独的长眠”——finale《命悬一线》 纯粹-by-姜昕(歌曲) 虔诚的目光只追逐太阳跃动闪亮的光辉 用执拗的名字诉说坚持一生只要这纯粹 火焰的花蕊无视隐晦助长坚强的芬菲 你灿烂的笑着我的忧伤瞬时湮灭灰飞 牢记梦想自然生长绚丽绽放 有阳光到达的地方就有生生不熄的向往 用清澈纯净的脸庞汇成金色的海洋 你爱就无悔用生命去追随 你爱就无悔用生命去追跃动闪亮的光辉 用执拗的名字诉说坚持一生只要这纯粹 火焰纷飞无视隐晦助长坚强的花蕊 你灿烂的笑着我的忧伤瞬时湮灭灰飞 超越梦想茁壮成长绚丽绽放 有阳光到达的地方就有生生不熄的向往 用清澈纯净的脸庞汇成金色的海洋 你爱就无悔用生命去追随 solo 每缕阳光照耀的地方那生生不熄的向往 象一片金色的海洋 你爱就无悔用生命去追随 每缕阳光照耀的地方那生生不熄的向往 象一片金色的海洋 你爱就无悔用生命去追随 三本书外加一首歌,祝您好心情 (由书友棋如生代发) 五一恢复更新兼近期情况说明 原本是有些卡文,打算停一两日整顿下情节,未料骤然生了痔疮,坐卧难安,心绪郁结,做了个小手术,静养数日,才渐康复,勉强能坐。这两日自觉大好了,每日趴着能写一些,未免又断更,便想着一起积攒了,到月初一并更新,想来那时身体已经复原。 我这人总有种崩溃的危机感,以及极弱的抗压力,一旦情况太急,就想着作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假装全世界只有我自己。 特别对不住一直支持我的读者,和群里的诸位兄弟,以及不断给我支持的编辑同志们。 特此声明,不管怎样,这本书都会完本,而且是保质保量完本。 近来,理顺了思路,想来届时码字速度会提上来,不会再掉链子。 万分抱歉,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愿诸君万安,保重身体。 ……………………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居然要五百字以上,才让发! 第五百零一章 传音 “秋娃,做个游戏好不好?” 雪紫寒自知问题麻烦了,不得不替秋娃考虑退路。 “好哇,做什么游戏,快说快说,人家闷死了。” 小花儿传来回音。 “是这样的,过几日是姐姐师父的寿诞,姐姐赶不回去,你可不可以赶回去,给姐姐师父一个惊喜。如果你在三天之内完成了,姐姐就欠你一大箱子零食,如果完不成,那以后可得乖乖念书,写字。” 没奈何,当务之急,雪紫寒只想秋娃速速脱身。 小人儿思维,心智都在只在数岁孩童,胜在聪慧、狡黠,更为重要的是,身为草木之精,小人儿土遁之术精妙,如无意外,当能成功返回。 “不好,师父太凶,人家回去,肯定被逼着念书,就是赢了,也是输了,呀,溪边来了几只小兔兔,人家和小兔兔玩去喽。” 嗖的一下,漂亮小花原地消失。 雪紫寒正待呼喊,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清新,典雅,小小一间窄室,倒生出了风致。” 流风长老面带微笑跨进门来,轻松写意地在香榻上坐了。 他似乎是特意装扮过,换了件浅色的儒服,收拾了髭须,裁剪了鬓角,硬挺的面庞,勾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沧桑,整个人倒生出了几分魅力。 能让流风长老费心的事很少,能让流风长老费心的女人更不存在。 而今次,流风长老为雪紫寒费了绝大的心思。 自雪紫寒从明武殿离开后,绝艳的身影,清冷的气质,照得他好似妖梦入怀,难以自拔。 却是熄了豪夺之心,不愿唐突佳人,故作温柔模样,希图靠魅力征服。 “随便布置而已,不知尊者此来,所为何事。” 雪紫寒不惊不怒。 流风长老灿然一笑,满目云烟地望着雪紫寒,“永夜难消,想到你了,过来看看。前番是我唐突了,道声抱歉,不过,我的心意,还望紫寒你明了。总之,我不会强迫你,我有的是时间,取得你的心意。” 深情款款,连流风长老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雪紫寒怔了怔,心念一转,说道,“尊者拳拳盛意,紫寒已知,还请尊者容些时日,待紫寒禀明师尊,再与尊者答复。” 雪紫寒外面冷峻,内心玲珑,已洞悉流风长老之心,在无力反抗之时,迂回自然是条出路。 流风长老没想到雪紫寒竟是如此好说话,激动之下,竟连伪装都扯掉了,起身朝雪紫寒搂来,这绝色玉人无一处不美,敛目扬眉皆自成风流,搔得他一颗心奇痒无比。 雪紫寒一旋身子避开,“尊者何必心急,若是明媒正娶,还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眼前玉人自矜不骄,明媚如春风,流风长老心都酥了,笑道,“你我皆修行之人,何必拘泥凡俗之礼,本尊身为上三天长老,掌教驾下亲传弟子,地位之高,你能嫁与本尊为妻,别说你原来的师尊,就是你原来的门派亦会与有荣焉。”说罢,便又要扑来。 寒光一闪,雪紫寒掌中现出音速飞刀,横亘玉脖,冷冷凝视流风长老,“尊者请自重,便是不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请尊者明日黄昏自请花轿来接,否则紫寒宁死不从。” 流风长老瞬间变色,怒视雪紫寒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想给本尊暖床的女人无可计数,你算……” 话音未落,银色柳叶已切开莹莹如玉的雪色肌肤,莹玉瞬间沁血。 “……别别,我走便是,明晚定以花轿来迎。” 流风长老到底舍不得雪紫寒这天姿国色,心中愤懑,却也不愿忙活一通,得一具艳尸。 流风长老去后,雪紫寒正待呼唤秋娃归来,告以嘱托,念头不禁一动,须弥戒中有了动静,刷的一下,雪紫寒玉颜堆起十分颜色。 念头一动,一枚传音球现在掌中,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将掌力催动其上,便有那在耳边徜徉千百回的熟悉声音传来,“你现在还好么,告诉我你的位置?” 此枚传音球,是当日许易作别秋娃时,留给雪紫寒的,嘱托雪紫寒,倘使秋娃有不测抑或是她雪仙子有麻烦,皆可通过这枚传音球告知。 且许易珍重秋娃,选购的乃是一枚昂贵的通话类的传音球,一如当日姜白王和文家老祖隔空对话的传音球。 却说,许易声落,雪紫寒心如潮涌,她怎么也想不到许易会在这个时候传音而来。 是巧合?还是冥冥注定? 雪美人心如鹿撞,凌乱不堪,既有临死将别的哀婉,又有再见檀郎最后一面的欢欣。 她怔怔无语的当口,传音成功触发了禁制,那边再度有声传来,“说话,我已入了苍龙山,卯时便到龙首峰,你这边情况我已知悉,暂时虚与委蛇,等我到来。” “别别……不用来,我这边挺好,正在选擂……” 雪美人语气激烈,不愿许易前来犯险,转而又浮起个念头,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在龙首峰的?” “七派遴选,以雪仙子的资质,自然入选。我想来看看秋娃,估摸着以雪仙子的国色天姿,总要无端惹些狂蜂浪蝶,特来护驾。” 许易不愿显出“周世荣”,勉强作了个圆场。 “国色天姿?原来你也知道欣赏。” 雪美人心中莫名一甜,继而又悻悻腹诽,“狂蜂浪蝶,说谁招蜂惹蝶呢……” “喂喂,你在听么?” “没听!” 雪美人有些气鼓鼓,若有旁人在侧,怕要惊呆了,什么时候冰山也有表情了。 顶着冷冽天风高空飞行的许易,实在没心情体味雪美人话中的滋味,又重复一遍先前的交待,便待结束通话。 却听雪紫寒幽幽道,“你来是为秋娃吧?” 她很想问一声“若无秋娃,若无有事,你会来么?” 心到口来,话已变更。 “说了是为你护驾,顺带看看秋娃,无须多想,那把音速飞刀,你还留着吧,就凭这个,易某就该为仙子赴汤蹈火一回。” 许易大略猜出了雪美人的好意,无非是担心自己修为不精,空赴死地。 第五百零二章 入难 话罢,许易捏碎了传音球。 传音球破碎,雪美人恨恨一跺脚,碎念道,“不是我叫你来的,别想要回飞刀。” 念起,亮银柳叶又现在掌中,映着月华,映着美人脸,投射出满腔心思,如絮愁绪,不可断绝。 不知过了多久,小人儿从小轩窗处跃了进来,捧了一堆颜色或深或浅的果子,要雪美人尝味。 雪美人接过果子,告知了她胡子叔即将到来的消息,小人儿欢欣得满屋子乱跳。 在她如今的世界里,许易和她不过相处了数日,小人儿却对那位赠与她无数宝贝和欢乐的胡子叔,生出了颇深的眷念。 尤其是小人儿复原后,生存于门派内,然门派内高手云集,雪美人生怕小人儿的真身被人看破,绝不让她在人前显露。 故而,与小人儿熟悉的,除了雪紫寒,也就只许易。 自入苍龙山后,雪美人对小人儿的管束越加严厉,唯恐露出行迹,坏了小人儿性命,只让她在小轩窗后的花草世界里游戏,除了深夜,几不让她现出人形。 小人儿束缚已久,乍听胡子叔要来,她的一方世界陡然点亮了,自然欢欣无比。 这一整夜,小人儿皆在床上翻覆,几乎是瞪着窗外的月亮,一点点数着时间过去的。 天色将将发蒙,小人儿吧嗒了雪美人一口,便从床上消失了。 一路于地下潜行,朝后山进发。 小心思盘算过,后山靠近紫竹林的地方,最接近演武场,而演武场则是龙首峰最大最高处的平台,胡子叔若来,定然也第一时间在此落定。 浮光般的晨曦折进密林深处,静宓的世界陡然鲜活了。 带着好心情的小人儿也起了游性,现出身子在林中玩乐,时而掬一捧清泉浇在脸上,时而幻出绿藤摄来一只跳兔,在它脑袋上织一个花环,抑或是放出藤边攀沿巨木,猛地一抖藤梢,惊得群鸟震惶,漫天扑簌。 一路玩闹,太阳才破出一缕眉梢,小人儿已然行到了演武场附近。 基于雪美人平日的灌输,小人儿胆子极小,深知人类的可怕,不敢卖弄,早早化作一朵小花,长在一株巨木腰间,凭眺四方,静静等着可爱的胡子叔到来。 “……胡子叔肯定会给我带好吃的,不知道又是什么呢,麻仁酥肯定会有,蜜糖人儿该会有的,香辣猪脯也好吃呢……还有机关鸟,骑了就飞上天了,可惜上回的那个被自己玩坏了……哎,胡子叔对人家真好,怎么报答他呢,要不给他五根,不,十根须子吧,反正不要几年就会长回来……胡子叔,你快点来啊,人家好想吃,呃,是好想你啊……” 小人儿正徜徉在无边际的幻想之际,浑不知危险将至。 ……………… 鬼火上人心情很糟,他是戮鬼门的副领队。 一连好几日,戮鬼门的众多待选弟子,皆未出现好苗子,尤其是在混合擂战中,败多胜少。 按照以往规矩,此次戮鬼门得赔付为数不菲的金币。 赔钱倒是小事,戮鬼门堂堂大越七大高门之一,岂会缺钱,关键还在于未能发掘优秀人才。 戮鬼门阖门不过数百人,不及七大高门五分之一数,却能跻身七大高门之内,走的正是精兵路线。 而之所以走这条路,无他,只因戮鬼门的功法,对材质的要求实在太高。 戮鬼戮鬼,名曰戮鬼,实则以鬼道为术法,最是奇幻莫测,也最是讲求修行者的根基。 这数日擂战,鬼火上人非只观察了数百戮鬼门的待选子弟,更是查验了其他门派子弟。 倒也颇有几位入其法眼,而最令其满意者,正是上三天的那位白衣女弟子,冰肌玉骨浑然天成,根骨绝佳,太适合修行门内绝学清音鬼咒。 此刻,他率领门下十数精锐,一大早赶赴此地,正为此女而来。 此女已一连三胜,三次皆险象环生,仗着机变之才获胜,此等天赋恐怕已落入许多人家法眼。 惊闻今次此女再度临战,摆明了上三天对此女存有历练之意,显然也入了上三天法眼。 如此,他鬼火上人就不得不动手抢人了。 至于会不会得罪上三天,别忘了,三年前,他上三天还抢了太一道的人呢,不过赔付万金了事。 有此故事,料来上三天也只有吃个哑巴亏。 绕着九号擂台游走一周,鬼火上人鼓着蚕豆眼,冲随行的六位墨服弟子道,“稍后观战,白衣女胜便罢,若事有不谐,白鬼出手阻白衣女的对手,黑鬼擒人,赤,青,金,紫四鬼结幽罗阵阻敌,本座擒人先归。”话罢,一指左侧密林,“现在,尔等兵分六路,入林勘察地理,限时一炷香,回报本座。本座晓谕尔等,这白衣女非但入了本座法眼,也入了炼狱首座的眼目,尔等须得尽心尽力,做好此事,万勿懈怠,炼狱首座的脾性,尔等是知道的。” 一番敲打过后,众人惶惶,各自分头退散。 还未跨出演武场,赤鬼猛地朝西南向一指,“师叔,巨木岂会生绿花,分明是妖植。” 所指方向,赫然是小人儿选定的巨木所在。 说来也怪小人儿无识,全凭本能而为,她自以为只要不是人形,幻作小花,旁人便察觉不了。 殊不知,人类旁的不精,总结积累经验的本领却是一流,此便为传承。 小人儿幻作绿花,偏生要长在巨木之上,不和谐已极,只要稍有妖植常识之辈,便能分辨出她来。 更遑论最精旁门左道的戮鬼门弟子。 赤鬼一声惊呼,鬼火上人隐在墨色斗篷中的蚕豆小眼几要烧起火来,“抓住妖植,本座重重有赏。” 呼声未落,鬼火上人的身形如电光般飙射而去,六鬼各自分散,围拢而来。 小人儿正畅想间,惊闻风声大作,念头一扫,惊得魂飞魄散,可怖大手抓来刹那,嗖的一下,从树上消失,没进土中。 “想走,没那么容易!” 鬼火上人冷笑一声,两枚赤色珠子抛出,分掷南北,霎时,地上便起了烈焰,瞬间方圆五十丈内,化作焦土。 第五百零三章 抓捕 “聚灵!” 鬼火上人冷喝一声,指间破开血滴,化作蓝色光雾,直入眉心。 顿时,视线所及,满目黄土之下,一团绿莹莹的光点,飞速朝西北向遁逃。 “金鬼,破地诀!” 鬼火上人大呼。 金鬼沉声一喝,双拳交错,猛地擂在地上,拳势所及,轰然巨响,连绵数丈的地皮被掀飞开来。 那绿莹莹光点避的甚快,折向东南。 “小妖,乖乖就擒吧。” 鬼火上人哈哈长啸,怒喝道,“锁龙!” 六鬼顿时各自走位,隐隐成八卦方向,同时催动破地诀,轰隆声中,漫天泥土飞溅,二十丈内,地皮愣生生被挖低尺于。 飞腾的泥土中,秋娃现出人形,小脸儿煞白,似乎受创非轻,气鼓鼓地瞪着鬼火上人道,“我藏我的,又没惹你,你炸我作甚,小心我打你。” “能幻人形,还能言声,天呐……” 鬼火上人一颗心激动得快要跳出腔子了。 众所周知,妖物分作禽兽与植被,禽兽能食能饮,鸣而传讯,奔而能行,从这方面而言,和人类极度相近。 在生活中磨砺,得遇机缘的概率也就更大,修出灵智的可能性也就更高。 反观植被,生而定根,经风沐雨,死作尘土,几乎生来便定形,要想成就妖体,要么是天生的宝药,吸起天地之精,在无穷岁月中慢慢开窍,要么是得遇天大机缘,比如生在灵土之壤云云。 一言蔽之,植被成妖,较之禽兽成妖,要困难上千百倍。 而一旦成妖,则往往越过蒙昧,开智两境,直接到达通语期。 眼前的秋娃竟能幻作人形,显然已到了幻化期。 幻化期的植妖,每一滴妖液无不是大补,若是以之成药炼丹,当出神丹! 此等异宝,非金币可以衡量,当是天生之奇珍。 “务必给我生擒!” 鬼火上人大喝一生,朝秋娃猛扑而去,眼见便要抓入掌中,秋娃一晃身,竟险而又险避开。 鬼火上人大吃一惊,定睛看去,却见小人儿背后生了一对莹莹玉翅,唬了一跳,继而定神,才觉出非是肉翅,而是器械,心下一惊,莫非这妖植竟是有主。 转念一想,大越境内,不曾听闻哪位大能座下有妖植。 毕竟此辈虽然珍惜,攻击力太低,养而无用,不如入药。 想来这妖植的玉翅,要么是偷盗而得,要么是机缘巧合捡漏。 念头定住,鬼火上人立时又吩咐六鬼道,“结三才阵,务必速速生擒!” 天光大亮,演武场上渐渐有了人影,如此珍宝,若叫人细查,定然平生波折。 六鬼领命,脚下变阵,各自谨守一方,锁住秋娃遁逃路线。 秋娃左冲右突,不得而出,每每想钻入地下,便要拳劲先至,将他投没处炸得泥石乱飞,偶然躲避不及,被尖锐山石割得小脸生出不少伤口。 “你们,你们再逼我,我可要还手啦!” 小人儿小脸气鼓如球,水灵灵的大眼圆睁,双手一挥,立时满地骤起石土,铺天盖地分朝几人砸去。 “术法!你竟会术法!” 鬼火上人激动得连头上的斗篷都掀了下来,露出可怖的半黑半白的身体,双掌轻推,击来的石块、土块轻松瓦解,一对蚕豆眼中却生起如火烈芒。 旁人或许不知,但精修旁门左道的鬼火上人却是太知道眼前这妖植的珍贵。 会术法的妖植,哪怕是只会最简单术法的妖植,和寻常妖植间也是天差地远的差别。 甚至可以说,会术法的妖植,那是真正得了造化。 小人儿一击,威势不小,但攻击力实在太弱,无非是拿砖石砸人,平素在山间,用此招对付个兔子,山鸡,惊走猛兽,或许好使,但对上强大武者,此种攻击,便是笑话。 一击不成,小人儿毫不气馁,竟连续地催动术法,漫天山石,泥土,接二连三地朝诸人卷来。 若非鬼火上人非要生擒活捉,诸人催动真气,早结束了战斗。 束手束脚,一时间诸人竟被小人儿掀起的泥土风暴,弄了个手忙脚乱。 慌乱间,几道银白光芒,裹挟在泥土之中,分射四分。 噗嗤,噗嗤,赤鬼,紫鬼先后中招,两柄音速飞刀,正扎在二人身上,因着力道太弱,入肉不深。 “咯咯,咯咯……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还不赶紧让开。” 小人儿咯咯大笑。 身处险境,她虽然心中惊慌,倒也觉刺激,许久以来,都是一人玩乐,十分枯燥,眼下之对战,于她而言,倒像是惊险刺激的游戏。 更遑论,他接二连三催动泥土,正为隐藏这记杀招,此刻,两柄小刀击中敌人,她有种阴谋得逞的兴奋。 好似小孩子在游戏中,战胜了大人,欢欣已极。 至于连续催动术法,弄得妖元大亏,俏脸岔白,却被她抛在了脑后。 却说,这边山石漫风,动静惊天,终于吸引了演武场上寥寥身影的注意力,七八个正晨练的武者快步朝此间奔来。 鬼火上人心中大急,怒道,“不管了,先拿下再说,生死别论!” 当下,连续催掌,击得地上山石横飞,阻隔秋娃的去路。 其余六鬼亦心领神会,各自冲秋娃出掌,真气并不远震,只在身前爆开,用气浪和惊天的动静,逼迫秋娃朝预设方位转进。 秋娃本领本就低微,此刻,诸人全力出手,真气四射,爆开的气浪,刮在身上还好,有胡子叔留下的极品法衣护体,倒是无碍,可脸上却火辣辣地剧痛,心中也越发震恐,忽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人儿如陀螺一般,在空中被气浪刮得飘来荡起,哭得江河决堤,小嘴儿吧嗒哭喊,“你,你们……敢欺负我……我叫我胡子叔打你们……等,等着……哇哇……” 小人儿哭得凄风惨雨,小心思越加惶恐,不禁想起姐姐恐吓自己说的话,若是被这帮人抓去,肯定要被放进锅中煮啊煮,好疼好惨…… 越想越害怕,小人儿强咬住细牙,止住哭泣,还滴着眼泪的大眼睛猛地一凝,地上再度飚起山石,小身子聚集所有的力道,不管不顾朝地上钻去。 第五百零四章 勃发 她倒是清楚,要想逃命,唯一的希望,便是潜入地下。 “找死!” 鬼火上人挥开击来的山石,猛地击出一拳,妄图隔断小人儿的去路。 哪知道小人儿铁了心了要潜入地下,竟是不管不顾,迎着气劲来了。 轰的一声巨响,决死一纵的小人儿到底不明白武者的强大,强大的拳劲爆开,小人儿连同山石,一并被炸飞到了半空。 “哇!” 小人儿口中吐出一团绿色液体,液体才落地,方圆百丈焦土,立时便生出莹莹一派生机,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全场,朝远方蔓延开去。 一口“鲜血”喷出,小人儿意识已渐模糊,眼角淌泪,暗暗与雪姐姐,胡子叔作别。 距离最近的白鬼大手一抄,将小人儿擒入掌中,朗声笑道,“师叔,可是我立的头功。” 鬼火上人才展颜,双目立时聚敛,豁然举臂,一枚煞气凝结的气锥朝白鬼射去。 白鬼悚然变色,怒瞪鬼火上人,“师叔,你……”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像挨了一锤,霍然倒地。 一双大脚从天而降,直直踏在白鬼胸口,将之跺倒,下一瞬,巨力传来,坚实的胸膛竟脆如薄纸,被丰沛无伦的力道直接踏穿。 巨力犹自未竭,竟在地上踏出个尺余深的陷坑。 “尊驾到底何人,敢从我戮鬼门口下抢食?” 鬼火上人怒视来人,双目死死在来人那张坚硬的瘦脸上锁定,心中涌起万丈滔天巨浪。 他太震惊了,旁的不说,适才他仓促击出的煞锥,分明击中了此人,竟是泥牛入海,未伤此人分毫,这是何等诡异。 此外,这人实在年轻得惊人,通天了算,也不过在弱冠间徘徊。 如此年纪能挡自己一击者,鬼火上人在脑海中翻遍满大越,也不过寻出寥寥几人,面目历历,却绝无此人。 无须说,来者自是许易。 自得了“周世荣”传讯,他昼夜兼程,狂奔而来。 岂料,才到龙首峰,人尚在云端,便见底下烟尘滚滚,将将定睛,被惊得魂飞魄散,险些从机关鸟上掉了下来。 一惊过后,怒气排山倒海,险些崩塌了气海,许先生不管不顾,机关鸟也不要了,直接从远端纵了下来,完全不管什么借力用力,找准方向,携无以伦比的坠势,双脚正中才抓住白鬼的胸膛。 百丈高空坠下,便是许易精修不败金身五转,此刻落地,双足双腿也被踹得失去了知觉,而受了此全力一击的白鬼,简直碎成了一团肉泥。 此刻,鬼火上人喝声方落,许易看也不看他,随手弹出一颗散魂珠,正祭出一个墨色小瓶打算收敛白鬼阴魂的赤鬼,凄厉惨嚎一声,挥掌便要冲许易扑来,却被鬼火上人目视其余四鬼,死死拦住。 “阁下杀人在先,夺宝在后,此刻竟又散我门下弟子阴魂,不知阁下与我戮鬼门到底有何恨何怨?不知阁下可做好准备了迎接我戮鬼门之怒火……” 鬼火上人阴仄仄道。 事已至此,最恼火的便是他了,明明是一餐海陆珍馐齐备的盛宴,临到入口,却成了苍蝇蛆虫毕集的鬼餐。 冲出来个鬼! 眼下已然闹开了,摆明了这颗珍贵的妖植,他不可能私下收入囊中了。 奇珍异宝擦肩而过,这种悲痛谁试谁知道。 更悲催的是,莫名招惹上强敌,作为戮鬼门的副领队,他还不能堕了自家威风,更不能放任到手的宝物,脱了戮鬼门的手掌。 眼下他和许易交涉,并非畏惧,而是不想将事闹大,希图凭借戮鬼门的赫赫凶名,压服许易,平息争端。 岂料,许易依旧不答。 也对,此刻许易满心怒火,已被哀伤替代,眼中只有小人儿,哪里还有旁骛。 “秋娃,秋娃,是我,我是你胡子叔,醒醒,醒醒……” 许易捧着小人儿,轻轻摇晃,轻声呼唤,一颗心已碎得七零八落。 他入此界,也就秋娃给他的温暖和快活最多。 更何况,慕伯因他而死,留下的唯一牵挂便是秋娃,他受慕伯深恩未报,此刻又让秋娃逢此大难,满心哀伤逆流成河。 “胡,胡……胡子叔。” 将将陷入沉睡的秋娃,猛地听见“胡子叔”,缓缓睁开眼来,哀弱的目光扫在许易脸上,弯作月牙,“真的是……胡子……叔!” 说来,再生的秋娃并未见过许易面目,便是雪紫寒也未见过许易真容,只知道易先生。 那日,许易入山见秋娃,为避人耳目,也是一袭斗篷遮面。 此刻,秋娃却是凭着敏锐的感觉,立时认出他来。 “胡……胡子……叔……你怎么……才来……给人家……带什么……好……吃的……” 秋娃用力说道,转瞬,便又有绿色液体从嘴角渗出。 许易眼角一红,心绪大乱,忙乱间,猛地一拍额头,念头一动,一枚黑色方匣现在掌中,打开黑匣,满满当当黑色灵珠堆积的灵气,冲天而上。 “天呐,灵土!” “起码五百粒!” “…………” 此时,旁观之众,已有十余人,尽皆惊呼出声。 “好……好香……” 秋娃精神一震,“是……是……什么……好……吃的。” 说话之际,胖乎乎的小手努力扬起。 许易赶忙拣出一粒,递到她眼前。 “糖……果……好香……好香……” 小人儿馋得伸出粉嫩嫩的舌头,朝灵土舔来。 “这是土,不能吃,等你好了,胡子叔带你吃好吃的。” 许易收回灵土,便想着赶紧寻一偏僻之地,将秋娃埋进灵土之中。 前番秋娃衰微,化作干枯木雕,据闻雪紫寒便是用此法,让秋娃复原的。 岂料,他才收回,秋娃便哼哼要吃,着急间,咳嗽起来,又有绿色液体咳出,眉间渐渐晦暗。 许易焦心不已,忽又想起秋娃是人参娃娃,没准能食灵土,当下,赶忙将那粒灵土,递送至秋娃嘴边。 粉嫩舌头一卷,灵土便入了口,吧嗒吧嗒,如嚼糖豆。 第五百零五章 炼狱尊者 “好甜,好好吃啊。” 小人儿兴奋地覆在额前的刘海都冲了起来。 许易见她说话都不再断续,大喜过望,心知灵土起了作用,赶忙又抓出一小把,约莫七八粒,朝秋娃口边递来。 粉嫩舌头再卷,灵土再度入口……、 连续喂食五六十粒,秋娃苍白的脸蛋渐有血色,忽地打个哈欠,伸手勾住许易脖子,沉沉睡了过去。 许易见她情状好转,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唤出一方野营之备的羊绒毛毯,在肩头打个包袱,将秋娃负在背后,这才合上方匣,收入须弥环中。 终于,许易的视线落在了鬼火上人脸上,“我侄女是你给弄伤的?” 鬼火上人冷峻一笑,“笑话,一人一妖,缘何扯上了亲属关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话至此处,笑容敛尽,阴仄仄盯着许易道,“小辈,别跟本座玩花样,这妖植乃是本门先得,你强抢便罢,还假作此妖植有主,嘿嘿,这点小把戏你玩错地方了。我奉劝你乖乖将妖植留下,否则本尊就叫你魂飞魄散!” “废话真多!” 许易身形方闪,眼前赤光顿闪,一道光网凭空而生,竟将他生生阻在了原地。 “哈哈……” 鬼火上人仰天大笑,“小辈,入了冥网,莫非还想全身而退。” 原来,鬼火上人之所以坐视许易给秋娃治疗伤患,一者,巴不得妖植被治愈,二者,趁机目视五鬼,暗暗结阵。 此幽罗冥网乃戮鬼门招牌战阵,同派之人修习秘法,卡准方位,以心咒结成,无声无息,悄然而成,敌坠于网,而全无所知,继而催动温养之白鬼,瞬间将困网之敌,连皮带肉吞噬干净,甚至连阴魂,也惨死于白鬼之口,端的是阴狠歹毒。 此阵于修炼界中,凶威赫赫,为戮鬼门闯下好大声名。 此刻,围观之众,已有数十,见者无不侧目。 “小贼,交出妖植,留你全尸。至于阴魂,嘿嘿,某必让你尝尽白鬼噬阴之痛,为吾兄报仇。” 五鬼同声厉喝。 许易只作不闻,冲撞数次,定在当场,紧皱了眉头,叹息一声,忽地解下背后的秋娃,在怀中抱了,左手朝背后一抛,拱了身子,死死将秋娃护在怀中。 一枚赤红的珠子豁然朝外非去,光网骤生,阻住珠子,轰的一声巨响,剧烈气浪爆发,幽罗冥网如破麻绳一般,被冲散开去。 巨浪摧枯拉朽般冲破幽罗冥网,余威不消,横扫八方。 惊变瞬生,所有人都毫无准备。 便是久经风浪的鬼火上人也绝未想过,有人会以这种自杀方式破阵。 以往身困幽罗冥网中人,要么苦求哀告,要么虚言恫吓,毕竟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无人愿意赴死。 而待白鬼出关之际,冥网中人便已失去了反抗能力,哪里还能拼死相搏。 此刻,气浪炸出,鬼火上人被冲得倒飞出去,身上的极品法衣蜂鸣不止,面上被割裂出无数细小的血口。 而许易掷出天雷珠的方向,正冲其余五鬼,巨大的气浪在彼处最为剧烈,冲得五鬼倒飞出去,剧烈爆炸最近的赤鬼,身上的极品法衣直接解体,半空中鲜血狂喷。 除了鬼火上人并五鬼外,围观众人也被这惊天爆炸冲得连连后退。 漫天狂暴之中,许易怀抱秋娃,身如轻烟,连续五次闪动,爆开五颗头颅,哭丧棒骤现骤隐。 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开清,五鬼的头颅便如西瓜般被敲碎,连阴魂都不曾冒出。 剧变瞬间发生,战局急转直下,围观众人都惊呆了,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局势到底是如何翻转的。 “你,你……” 鬼火上人跨坐机关鸟上,指着许易的指头不停颤抖,咬牙切齿间,却难发一语。 这下,他非只是惊呆了,简直是恐惧了,甚至不敢在地面上落脚,隐在半空犹不觉安全。 眼前这人简直是疯子,是魔鬼,刹那之间,便能想到以天雷珠自爆,便能下定决心,舍弃天雷珠,毁掉珍贵的护体宝甲(及至此刻,鬼火上人依旧以为许易不过是护体宝甲),该是何等的蛮野,果决。 “堂堂戮鬼门,何等声威,只听闻有战死的,却不曾见有吓死的,莫非戮鬼门中,俱是阁下这般的鼠辈?” 许易昂首而立,不紧不慢地换上一件崭新的青衫,瞥了一眼依旧安睡的秋娃,再度将秋娃负在背后,视线偶然及地,却见满地鲜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心下一凛,暗忖七煞魂碑果真霸道。 “小辈尔敢!” 鬼火上人大怒,双手搓拿,数枚煞锥,裹挟着强劲的音爆,转瞬就到了许易面目。 于间不容发之际,许易连续错步,避开气锥,转瞬,身后密林中,掀起雷霆般的风暴。 许易不动手,乃是不愿显露神功。 他此番前来,除了搭救雪紫寒,便是完成对安庆侯的承诺。 搭救雪紫寒,他打算暗中出手,究其根底,还是不愿显露手段,为抢夺界牌,备下底牌。 若非巧遇秋娃遇险,他哪里舍得出手。 此刻,仇敌俱灭,仅余鬼火上人,且老鬼奸狡,见势不对,遁逃上天,既能擒拿,且众目睽睽,许易自越发不肯显露神功。 见识了许易的凶悍,鬼火上人早已丧胆,此番出手,不求建功,不过是为遮掩戮鬼门的面皮。 一击不中,鬼火上人正待撂下狠话,回搬救兵,便见四骑横空而来,俱乘坐机关鸟。 转瞬,数人降下场来。 “何人在此喧嚣!” 一紫服大汉还未落地,便呼喝开来,中气十足,落定之后,鹰目一扫满地腥膻,视线落在许易脸上,伸手一指许易道,“你来告诉本尊前因后果。”气势雄张已极。 许易扫了紫服大汉胸前的太极图一眼,猜到此人是七大正门太一道的人,正待开口,鬼火上人攸然落地,几乎是扑倒紫服大汉身前的秃顶老者跟前,指着许易,哀告道,“师兄,六鬼全死了,都是这人,都是这人害的!” 第五百零六章 怎敢 “哇呀呀……” 秃顶老者勃然大怒,双掌一错,周遭空气猛地一紧,忽地,紫服大汉大手落于其肩,冷声道,“炼狱尊者,别忘了此次论道大会乃是我太一道轮值仲裁方,本座添为主执人,合当维护秩序。孰是孰非,当由本座来判,炼狱你要动手,冲本座来便是。” 秃顶老者冷哼一声,死死剜了许易一眼,转视紫服大汉道,“明神宗,本尊倒要看你如何决断,如稍有差池,就别怪我戮鬼门不给你太一道面子”话罢,一指鬼火上人,“没用的东西,速将前因后果道来。” 炼狱尊者和鬼火上人,虽是同门师兄弟,但同门不同师,炼狱尊者尊师,乃是赫赫有名的枯木老鬼,亦是当年大越有数的感魂境老祖。 三十年前,枯木老鬼耗不过岁月之轮,身陨道消,座下三大弟子,炼狱尊者便为其一。 炼狱尊者一身所学,虽不及两位惊才绝艳的师兄,自忖感魂境下,当无敌手,气势岂是鬼火上人可比。 便是眼前的太一道副宗主明神宗,号称神功无敌,炼狱尊者也并不如何放在眼中。 鬼火上人受他一骂,反倒稍稍定神,慨然一通,话方及半,新至的诸派大佬尽皆震惊,目光皆朝许易背后瞧去。 “会术法的幻化期妖植,所言当真?” 炼狱尊者激动得额前的肉瘤鲜艳如血,望着许易,几要滴下口涎,阴仄仄道,“敢抢我戮鬼门的宝贝,小辈,你好大的胆子!” “炼狱,既是听辨,咱们还是听完双方之言再说。” 明神宗轻抚长须,冲许易微笑道,“小辈,不用担心,在场皆是七大高门前辈,你放胆直言,是非曲直,自有我等裁量。” “明神宗,你这是何意,当本尊昏聩,听不懂你话中之意,莫非你要横夺我戮鬼门的宝贝!” 炼狱尊者立时便炸了。 他何等老辣,岂会听不出明神宗话中的诱导之意,摆明了是要眼前的小辈混赖一番,好搅浑了池水。 “炼狱,七老八十了,还是改不了你的急脾气,老明之言,何曾有半点问题,你太敏感啦。” 紧邻炼狱尊者的中年书生,轻摇折扇,缓缓而言。 “宋听书,莫非你御儒门也想搀上一脚!” 说话间,炼狱尊者额前鲜艳如血的肉瘤突突急跳。 中年书生未及开口,他身后的光头上前一步,双手合十,“炼狱施主,是非曲直,当论而后断,当下,何不听完这位小施主之言,再做定论,何苦四下问罪。” 此人身量魁梧,肩披袈裟,面极慈祥,一派得道高僧模样,正是苦禅院的上善佛。 炼狱尊者几要气炸,早在鬼火上人道出幻化妖植,他便知道事情要糟,岂料,这帮人是如此的迫不及待,窥视之意,昭然若揭。 念头到此,他狠狠瞪鬼火上人一眼,恨不得一巴掌将之拍作肉泥。 这么多人拿不住一个小小妖植不说,竟会蠢到当众鼓吹妖植是如何的了不得,这是生怕谗狼不来啊。 愤怒欲狂,炼狱尊者死死盯着许易,警告道,“小辈,且换你言,我奉劝你一句,宝物不是谁都能觊觎的,我戮鬼门是何门何派,你想必也清楚,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道来,若有一字虚妄,本座定叫你化作飞烟,阴魂打入鬼窟,尝尽世间万苦。” 明神宗,宋听书,上善佛尽皆变色,俱要出言,炼狱尊者大手一挥,“都别他娘的打机锋,且听这小辈说是非。” 许易抱拳一礼,边挪着脚步,边缓缓开言道,“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话音极缓,一话才出,已过数息,数息之内,他已踏出十步,第十一步才踏出,身形已飘飞。 归元步催动,一圆之内,方寸之间,闪念就到鬼火上人身前,拳头如电光击出,正中鬼火上人丹田,九牛之力催动,轰然一声巨响,鬼火上人丹田炸开,身体如稻草一般,飘飞上天,半空之中,鲜血狂喷。 电光火石之间,惊怒交集的炼狱尊者奋然出掌,催动煞气已然不及,丰沛的拳劲擦中将退的许易的背脊手臂,击得他狂飙出去,连退十余步,方才定住脚步,口角有鲜血溢出。 怒火中烧的炼狱尊者正待飚进,却被明神宗,宋听书,上善佛三人,有意无意封住去路。 “臭道士,穷秀才,死秃驴,莫非要与我戮鬼门开战!” 炼狱尊者身形急退,怒目而视,狂声喝道。 惊变瞬生,他简直惊呆了,气坏了,几要怀疑眼前的一幕是否真实。 竟然有人敢在自己面前,猖狂出手,竟然在自己眼前,废掉了鬼火的丹田,要是老牌凝液巅峰强者也还罢了,却是弱冠小儿。 他怎么敢? “老鬼勿恼,本座必然给你个说法。” 明神宗疾声喝道。 突发的变故,非但惊呆了气坏了炼狱尊者,同样让明神宗措手不及。 按他的设想,只要这硬瘦青年脑子没坏掉,当能听懂自己的暗示,只要说的和鬼火上人大相径庭,这场风波自己就能替这硬瘦青年抗下来。 后边的事就简单了,如何谋夺这幻化期的妖植,各凭神通便是。 可他万万想不到,这蝼蚁般的小辈竟敢在自己等前辈高人面前,玩弄手段,简直是大逆不道,狗胆包天。 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小辈的突然一击,竟然成功了,实在令人费解。 如此一来,好好的谋划,便被全盘打乱,他真想放手不管,让这小儿尝尝炼狱尊者的手段,可又实在不能坐视炼狱成功抢夺妖植。 “麻烦啊麻烦!” 明神宗暗暗嗟牙。 “好,本尊倒要看你明神宗怎么还这个公道。” 炼狱尊者气得浑身直抖。 与此同时,周遭的围观者,已近百人,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瞅见眼前一幕的众人,无不热血沸腾,几乎要将自身代入进那青衣青年之中。 实在是太震撼了,如此年纪,低劣修为,竟敢在这许多大佬面前出手,这是何等的豪勇、霸气。 第五百零七章 官威 一时间,无数人竟将许易作了偶像。 明神宗冷哼一声,转视许易喝道,“小辈,你这条小命权且记下,说,缘何悍然对鬼火上人出手,若无缘由,后果自知。” “什么叫若无缘由,明神宗,我看你是找死!” 炼狱尊者先自炸了,他真恨毒了明神宗一而再地坐歪屁股。 眼见着炼狱尊者就要发狂,许易咳嗽一声,说话了,“炼狱,你这脾气真要改改。” 轰! 此言一出,如炸雷当头,炸倒一片围观者。 炼狱尊者也被雷得七荤八素,明神宗,宋听书,上善佛面面相觑,皆看向许易,弄不清眼前立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怪胎。 许易将秋娃解抱入怀,指着秋娃道,“谁敢打她的主意,老子就杀谁。炼狱,你不用急,老子跟戮鬼门没完。” 话至此处,猛地搓唇喝道,“皇城禁卫何在,南卫副统领,论道大典禁卫指挥使在此,还不前来见驾。” 声如雷鸣,远远传出,转瞬,四队全副武装的黑衣甲士,自四方突入阵中。 许易取出脖颈间的官戒,展布公文,四名领队紫衣甲士,齐齐跪拜于地,上百甲士齐齐随拜,同声喝道,“拜见指挥使大人。”煞气冲天。 “免礼!” 许易挥手道,目视炼狱尊者,明神宗,宋听书,上善佛,只见灰蒙蒙一片。 “苦也!” 不止一人如此心中暗呼。 “却怎么忘了问此人身份。” 四人心中齐呼。 说来也勿怪四人,许易实在太过年轻,任打破头也想不到此人会是此次官方派遣的观礼长官。 “记住我的话。” 许易不咸不淡抛下一句,挪步便走。 炼狱身形一晃,拦阻在前,“杀人坏丹田,就想这么走了?” “大胆!” 四位紫衣领队同声怒喝。 哗啦啦,上百甲士尽皆扬刀出鞘,斜指炼狱尊者,初升的金阳映照之下,一片烂银,无边杀意。 场间的禁卫,俱是皇城禁卫中的好手,多是气海中后期强者,四位领队更是气海巅峰强者。 论战斗力,或许远不及炼狱尊者,但若结阵而斗,也绝非炼狱尊者能够吞下。 更遑论,禁卫代表着是朝廷,是皇室。 如今,虽是天子与世家、高门共治,但明面上,朝廷的威仪,是绝不允许任何人玷污。 炼狱尊者被这强大战意一激,不禁后退一步。 明神宗身形一晃,隔阻炼狱尊者,扳住他肩头,朝一边行去,“炼狱,想起来了,这擂战的分组似乎有值得探究之处。” 此次是太一道作仲裁,明神宗绝不能坐视炼狱和禁卫起冲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皇族之中出了个惊才绝艳的九皇子,皇室立威收权的举动,愈加明显,他可不愿作这出头的椽子。 四领队开道,围观诸人,如浪分开,无数视线打在许易身上,敬仰如海。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生出了“大丈夫,当如是”的念头。 出得包围圈,许易吩咐诸禁卫按部就班,留下年岁最轻的领头,由他安排食宿。 身为此次的禁卫观礼指挥使,代表着朝廷的重视,七大派不敢怠慢,安排了一座殿堂,充作许易的暂歇之地。 许易不去正室,寻了临崖的一间小室,作了暂居之地,便吩咐年轻领队自去。 才入房来,便有侍女送来浴桶,热水,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便又陆续有丰盛大餐呈上,饕餮一通,许易蓦地想起来之甚急,未给小人儿备下零嘴,当下,吩咐圆脸俏婢通知厨房,烹制各种糕点,零嘴。 待众人退去,许易这才盘膝在床头坐了,温柔地凝视酣酣而睡的小人儿。 肉呼呼的小胳膊小腿儿,乌黑的短发,圆乎乎的苹果脸肉嘟嘟,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怎么也看不够。 许易小心地替她掖紧被角,抚平额前的刘海,思绪不禁飘飞,似乎又回到了广安城,那熟悉而温暖的院落。 许易送目瞭望天际,天边云层似乎化成一个慈祥的老脸,他暗暗祝祷,“慕伯,你放心,我不会再让秋娃受半点委屈。” 天将正午的时候,秋娃醒了过来,肉呼呼的小胳膊往半空里一插,一个懒腰未完,视线猛地打在许易脸上,似乎想起来什么,蹭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蹿到许易怀里,勾着他脖子,扭来扭去,笑嘻嘻道,“胡子叔啊,你可算来啦,嘻嘻,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呀。” 乌溜溜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圆乎乎的小苹果也绽裂开来。 “带啦,带啦,就怕你撑破肚皮。” 许易忽然只觉所有的烦闷,愁绪都飘然无踪,揉着她的小脑袋,大步出门。 才出得门来,小人儿地便从许易身上跳了下来,围着大堂疯跑起来,跳呀笑也,乐不可支。 原来,此刻的正堂,简直要堆成糕点,零嘴,以及美味佳肴的海洋。 有的是他吩咐厨房新做的,有的是他安排禁卫搜罗的,更多的是他着人骑乘机关鸟到就近的镇子采买的。 小人儿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只觉眼睛,身子都要被这满屋子的好吃的撑开了,嘴巴和手怎么也不够用了,舔舔这个,尝尝那个,不知该享受,还是该发愁。 乱转了半晌,小人儿忽地跳回许易怀抱,歪着小脑袋,盯着他眼睛问道,“胡子叔,你为什么对人家这么好呀?” 许易心下一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忽地,拍拍她肩膀,“哪里这么多问题?” 秋娃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喜欢我姐姐,所以才对我好的。” 许易哑然失笑,将她举高,认真说道,“胡子叔对你好,不是因为任何人,只因为胡子叔就要对秋娃好。” ……………… 就在许易和秋娃上演温馨一刻之际,演武场北端紧邻虎头岭的吊脚楼内,炼狱尊者正化作人形粉碎机,干净利落地将雅室内的华丽陈设,粉碎成渣。 “启禀主上,苏掌院求见。” 屋外青衣随侍的声音隐隐发颤。 第五百零八章 合议 “滚!” 炼狱尊者一声暴喝,反手一掌击在墙上,红木镶嵌砖石的墙壁,如大龙起伏,整面墙壁镶嵌极深的红木狂风乱涌,转瞬,又被狂暴的气流绞成碎片。 就在这时,帘幕轻动,一个中年文士缓步而入,白衫青巾,仪容不俗,一对极小的眼睛破坏了温润的气质。 “说了给老子滚!” 炼狱尊者头也不回,击出一掌,气流如龙,乱卷而来,中年文士轻轻挥掌,如柳叶飘飘,左牵右引,狂暴气劲,在他导引之下,顿时化作满室清风,随窗而散。 “首座,事已至此,动怒又何益,若叫二位掌座得知,只增笑耳,当务之急,还是破局。” 中年文士缓步行至窗前,眺望对面山崖,飒飒天风,卷得莽林瑟瑟。 如今的戮鬼门,有正副两位掌座,正是炼狱尊者的两位师兄,昔年,三人同在枯木老鬼座下听训。 炼狱尊者的两位师兄,功参造化,距离感魂之境,只有半步之遥,更兼精心戮鬼门不传之秘,一身神通,连感魂老祖也不敢轻撄其锋,撑起戮鬼门赫赫声威。 中年文士深知炼狱尊者一直都存有和两位掌座争雄之心,便故意拿两位掌座说事。 果然,炼狱尊者止住狂怒,冷道,“破什么局,撮尔小辈,本座必要其不得好死。只不过,目下非是时机,且让小儿猖狂。” 中年文士回身道,“首座万万不可轻忽,小儿到底披就虎皮,若要收拾,须得不留丝毫破绽,否则,不成其功,反受其害。” 炼狱尊者目视中年文士,冷声道,“有什么法子就说吧,都这个时候了,还和本尊绕什么圈子。” 中年文士乃戮鬼门训作院掌院,向为戮鬼门文胆,此次戮鬼门入龙首峰,炼狱尊者为领队,中年文士为辅佐。 中年文士道,“要除小辈,目下无非两种办法,一慢一快,慢则稳妥,快则冒险。要慢,则由苏某来操持,旬月必可建功。小儿虽猖狂,不过小小禁卫首领,若论势力,岂能压得过我戮鬼门,只需稍稍催动本门在神京衙门的关系,还怕碾不死区区一个副百户?” 大越虽重名爵,但各大势力,尤其是高门世家,对朝廷体系的侵染,已然极深。 毕竟此乃强者为尊的世界,各大门派专司造就强者,在入侵朝廷势力上,天然就较平民百姓要来得简便。 戮鬼门乃七大高门,数百年门派,底蕴深厚,若想动用官场势力,碾压许易,自然非是难事。 “哼,撮尔小辈,也值得本门费偌大心力?” 炼狱尊者怫然不悦,他对许易之所以恨之入骨,非是因为妖植争夺不利,而是此贼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偌大面皮。 他非要许易丧在己手,才肯罢休,怎舍得借助外力了结此事。 中年文士眉头微皱,他猜到炼狱尊者定然不允此法,心下未免遗憾,然身为谋主,他也不得不竭力谋划,沉吟片刻,道,“若要快,则唯有暗下杀手,雷霆一击,务求一击成功。” “此正合本尊心意!” 炼狱尊者重重一拍窗棱,“还请老苏你代为谋划,我和小贼勉强算交过手,此贼本领也算有些,但难登大雅之堂,唯一可虑者,便是此贼身侧甲士重重,一旦捕杀,必然惊动甲士,闹不好便是天大祸事。” 中年文士道,“此事一时间,某也不得良法。” 炼狱尊者方皱眉,中年文士微微笑道,“首座何急,某敢保证有的是人比首座焦急。” 话音方落,便听有声道,“启禀主上,神宗大人,听书大人,善佛大士求见。” 炼狱尊者额前的肉瘤瞬间充血,中年文士笑道,“速速请进。”话罢,快步迎出门去,又提醒道,“首座,是非已上门,躲是躲不过了,此间非会客之所,且入堂去。” 炼狱尊者冷哼一声,紧随其后。 二人入得大堂,但见明神宗,宋听书,上善佛三人,各自已就坐闲饮。 “不知三位大驾光临,有何见教哇!” 炼狱尊者率先开言,满面揶揄,心中不爽已极。 他哪里猜不到这三人此来何为,无非是舍不下那妖植。 联想到这三人此前联手护卫那小贼,现在又寻自己来对付那小贼,真正将有奶便是娘演绎到了极致,何等的讽刺。 明神宗冷哼道,“老宋,大佛,我早说了人家不领情,弄不好还以为某等要求他,咱们何必热脸来贴冷屁股,缺了他,咱们照样做的成!” 炼狱尊者拍案而起,“那你来寻本尊作甚!”声如惊雷,震动屋宇扑簌下灰,正端茶闲饮的宋听书,上善佛相视一眼,放下茶盏。 明神宗长身而起,正待拂袖离开,中年文士将他按回了座位,“诸位,诸位,本门在那小贼手下,吃了不小的暗亏,首座心气不顺,还望诸位理解。诸位此来何意,首座与我,尽已知悉。小贼不除,诸位颜面何存。至于那妖植的归属,本门愿与诸君商谈。” 炼狱尊者和中年文士尽皆明白,这几位到来,为的只有妖植。 如此重宝既然过眼了,依照这些人的脾气,岂有放过的道理。 之所以来此,无非是知晓戮鬼门决计放不过那小贼,未免协调不周,双方又打成了罗圈架。 “久闻苏掌院多谋善断,果然痛快。” 宋听书刷的一展折扇,笑道,“炼狱,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小贼,我等皆欲除之,此来,正为商议那妖植如何分派。” 炼狱尊者冷笑,“鬼火丹田是废了,可嘴巴尚在,要不要本尊请鬼火来,再分说与尔等,那妖植到底是谁家之物?” 上善佛轻摇圆头,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天生诸宝,有德者居之,炼狱施主何苦始终抱守虚妄之念。” 炼狱尊者肉瘤极颤,冷哼道,“贼秃,本尊生平最恨尔等这明明满腹欲望,偏要说佛讲道之辈,可耻可恨!” 上善佛胖脸微红,依旧合十道,“施主堪不透业障,怎知我佛广大,一切因果,如梦如幻,岂在口舌之争,善哉善哉。” 第五百零九章 七煞魔音 明神宗与宋听书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皆暗忖,指望这秃驴搀和进来,什么事都别想谈成。 当下,明神宗开门见山道,“炼狱,我等前来,是存了休止干戈之意,你也别总把妖植是你戮鬼门的鬼话挂在口上,这等心思骗骗自己也便罢了,何苦总拿出来作丑。那妖植和那小贼的关系,我等事后打听过,旁观者尽言那妖植为那小贼豢养,亲近已极。你戮鬼门抢夺不成,却反说那妖植是你戮鬼门之物,如此虚妄之言,说一遍便行了,说多了,置你戮鬼门堂堂威名于何地。” 炼狱尊者老脸一红,正待作色,便见明神宗挥手道,“说句实话,没有你戮鬼门,我等出手,莫非拿不下那小贼?此来不过是不愿双方消息不畅,再起干戈,你炼狱总是一副大家都欠你怕你的态度,大家各施手段,要战便战就是。” 炼狱尊者心如煮沸,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羞恼欲狂,理智却告诉他,明神宗说的是大实话。 显然,拿“妖植是戮鬼门之物”已然镇不住三方,闹开了,双方各使手段,人家三方任何一方比照戮鬼门都不弱,以三敌一,戮鬼门如何敢保证在收拾小贼的过程中占得先机。 若真叫明神宗得手,无法亲手灭贼且不说了,妖植定然无妄,除非真狠下心来,和三方血拼一场,胜负如何自不待言。 形势比人强,炼狱尊者便有滔天火气,也只有吞进腹中。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明先生快人快语,令人佩服,实不相瞒,三位便是不来,我也要着人前去相请的。三位既然大驾光临,那还请明先生说一说章程,鄙人与首座洗耳恭听。” 中年文士见得明白,明神宗三位既然到此,定然在私底下沟通透彻了。 明神宗道,“苏先生才是痛快人,那明某便直说了。灭杀小贼,我等四方合力,布下杀局,将之生擒,交与贵门,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至于那妖植,只有一份,若生生分作四份未免不美。不若你我四方,各自出价,价高得者,其余三方,分享金票。不知苏先生以为此法可算公平。” 中年文士重重抱拳,“再公平也没有了,明先生之谋,苏某万分佩服。” “炼狱,你意下如何?”明神宗道。 炼狱尊者面沉如水,不置可否,心下其实也被说服了。 要想强得,四方实力差不多,真闹起来,不说损失惨重,弄不好就得鸡飞蛋打。 明神宗的法子,既将小贼交付出来,任由自己惩戒,等若全乎了自己面皮,又解决了争端,端的是公平合理。 “首座无异议。” 中年文士代为表态。 明神宗道,“既然如此,你我四方各自出价吧。”说着,招呼侍者取文房四宝。 中年文士道,“莫非要暗标。” 宋听书哈哈一笑,“此法雅致,我等何等身份,何苦学小人辈竞相撕咬,此法既公平又简捷。” 不多时,侍者取来笔纸,明神宗,上善佛,苏听书各自早有腹案,一挥而就。 炼狱尊者与中年文士,传音片刻,也在纸上落下数字。 四方展示,却是明神宗出价最高,两千万金整,最接近明神宗的,正是戮鬼门,出价也不过一千两百万金。 落差如此之大,三方败得心服口服。 的确,妖植虽是奇珍,但各自倚重不同,太一道最擅炼丹术,如此天地奇珍,对其功效最大,愿以超乎寻常的高价摘取,也份属寻常。 戮鬼门,御儒门,苦禅院也非是无所得,各自轻轻使力,便有近七百万金入手,不若得一重宝,尽皆心满意足。 当下,便是心情最糟的炼狱尊者面上也好看了不少,摆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会同众人,向明神宗道喜。 虚与委蛇片刻,明神宗道,“一旦妖植入手,金票立时奉上,当务之急,我等是不是该磋商出个妥帖办法,引那小贼入彀,不管怎么说,当下那小贼身上披上层虎皮,我等不好贸然下手。至于说走神京那边的路子,实在远水难救近火。毕竟灭杀小贼是因,得获妖植才是果。须得防着夜长梦多,让那小贼放走了妖植。” 此言一出,众皆称善,计较片刻,不得其法,独中年文士捻须微笑。 明神宗面上一喜,抱拳道,“久闻苏先生神算无双,当有教我。” 中年文士笑道,“明先生过奖,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灭杀之小贼之难,难在小贼之身份,想要灭之,暗杀都非良策,毕竟先前闹出的那一幕,可落在许多人眼中,若是小贼身死,难保朝廷不将这笔烂帐摊派在我等头上,故而,小贼要死,最好是枉死。” 此言一出,诸人眼神一亮,明神宗手中多出一物,乃是一柄折扇,通体玉骨,扇柄处隐隐有阵法,流光溢彩,飞龙腾凤。 “此扇唤作多宝扇,乃明某偶然所得,神龙玉为扇骨,血沁软金为扇面,扇尾有流光法阵,此扇扇凤,爽籁天成,最是醒神,明某乃是俗人,久闻苏先生乃当代雅士,宝剑赠英雄,此物便赠与先生。” 明神宗含笑说罢,将多宝扇冲明神宗递来。 他生性果决,中年文士这一卖关子,他便闻弦歌而知雅意。 果然,中年文士毫不客气地将多宝扇收下,笑道,“苏某愧领。既要让小贼枉死,诸位怎可忘却七煞魂碑呢。” “七煞魔音!” 明神宗豁然变色。 “正是如此。” 中年文士颔首道。 “此法杀戮太重,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上善佛低声诵念佛号不已。 “妙哉!” 宋听书冷目在上善佛圆乎乎的大头上瞥了一眼,刷的一收折扇,“七煞魔音一起,群魔乱舞,杀斗场中,观礼指挥使大人,死于乱阵之中,神鬼难怨,王廷也休想说出什么。” 就在此时,有青衣随侍快步入堂,禀告说,“战宗周世荣求见。” 刷的一下,众人齐齐变脸,炼狱尊者大袖一挥,“不见!一块香狗肉,都他娘的盯上了。” 第五百一十章 公子 青衣随侍方要退下,却被中年文士挥手止住,“不妥,既然盯上了,不见有何用,且听此人如何言语,左右我等已定下计策,下手就在这两日,旁人就算有心,也决计难觅善,吾等何惧。” 明神宗深以为然,炼狱尊者冷道,“那便见上一见,某倒要看看号称天下第一的战宗有何出奇之处。” 青衣随侍快步而退,不多时,一袭锦衣的周世荣昂然入内,陡见堂中众人,先是一惊,继而大喜,远远抱拳道,“晚辈周世荣,见过诸位前辈。” “尔来见我,所为何事。” 炼狱尊者冷声道。 众人皆未想到来者竟是个弱冠青年,各生腹诽,暗道,战宗也实在太过托大。 周世荣察言观色,笑道,“家父周道乾,常与晚辈,纵论天下英雄,晚辈便想借此次大会之机,一一拜见,不料,机缘极好,在尊者处,见得诸位高贤,却省了奔波。” 他此来根本非是代表战宗,不过借虎皮作大旗,为一己之谋。 “原来是剑种周先生公子,不知周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炼狱尊者面上好了不少。 剑种周道乾之名,近来极响,三战连败战宗三大长老,为战天子破格收入门墙,号称近百年七大高门新录弟子第一人。 一柄神剑,号称能与昔年剑王冯西风争锋,剑种大名,近来火透半边天。 听闻此次大会,此人也随战宗到来,只是传闻此人嗜武成痴,一味闭关,风头远远不如那两位惊才绝艳的后生。 周世荣道,“实不相瞒,我与那位指挥使大人有旧。” 此言一出,众皆变色。 炼狱尊者骤然冷脸,“若是来说情,请勿开尊口,送客!” 中年文士,明神宗尽皆张目,暗叫不好。 “看来诸位在此聚集,果是在商议如何收拾那位指挥使大人喽。” 周世荣哈哈一笑。 炼狱尊者老脸一红,暗怪自己冲动,不过一眼就让人试出根底。 若教此人得脱,回报小贼,所谋恐再难成。 念头到此,狭长双目陡然开阖,杀机迸现。 周世荣眼光八方,瞧得分明,朗声道,“一言不合,杀机大作,也不问我来意,尊者实在太过气盛。试想,若某真欲报信,何苦自蹈死地,更何况,某若真自蹈死地,又岂无应变之策,堂堂神宗门徒,却不是想杀就杀的吧。话说回来,诸位前辈不熟悉我那位旧人,周某却是再熟悉不过,以他的心性,岂能不知诸位前辈不会善罢甘休,又何须我去报信。” 此周世荣非比周世荣,老鬼何等心性,岂不识人心。 他此来,也是暗有一番盘算,小贼奸狡,把柄在他手中,空受其控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夺回阴尸。 此次,骤闻林间冲突,他自忖以炼狱尊者等人的倨傲和贪婪,决计不会与小贼善罢甘休。 他便起了借刀杀人的心思,小贼再是不凡,恐怕也逃不脱诸多当世有数强者的围杀。 如此,他便有了折冲樽俎,辗转腾挪的余地。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周公子妙人也,公子此类之意,某大概已知悉一二,还请公子直言,公子此来有何利于我等。” 周世荣道,“周某便明说了吧,诸位前辈之智,某不敢论断,但某敢断言,诸位绝对不清楚那位指挥使大人的恐怖。此人智机惊人,年不及弱冠,便已成就无量之海……” “什么,无量之海!” 众人齐惊。 无量之海俱是天才,每一个无量之海几乎都出自世家高门,每出必天下传诵,咸使闻知,提升世家高门的名望。 许易成就无量之海,却不曾广为传播,诸人不知,此时听闻,悚然巨惊,暗忖,莫非此人又出自哪家高门,若果如此,怕就麻烦了。 巧借七煞魔音,乱阵杀人,或可让王廷吃个哑巴亏,可世家高门哪有好相与的。 周世荣道,“此人出自草莽,实有天赋之才,试想,寻常英杰岂能在未及弱冠之龄,成就禁卫南卫副统领之显职,此人有此成就,岂是一句侥幸便能概括的。” 中年文士道,“公子此言极是,依公子的意思,此人定然已知晓吾等会对其下手,想必公子此来,不会就是告诉吾等此点吧。” 中年文士此言一出,等若直接承认了众人在此相聚,是为收拾那位指挥使那人,可谓泄天机于外人。 好在众人已知其智,各自冷面不语,静待他和周世荣交锋。 周世荣道,“自然不是。周某此来,只是知会诸位前辈,不管诸位前辈有何计谋,倘无诱饵引其入彀,恐怕皆难成行,此人奸狡,非常人所能想象。” “苏某听明白了,公子是想作此诱饵,适才,听闻公子自言与小贼有旧,现在又自承愿为诱饵,引那小贼入彀。既是知交好友,又何来此深仇大恨。若是互为仇寇,公子又以何身份作此诱饵。思来想去,公子前言后语,自相矛盾。” 中年文士似笑非笑看着周世荣道。 明神宗皆面有所思,视线皆在周世荣面上锁定,众人所谋甚大,可谓两千万之谋,谁也不愿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这位周公子贸然前来,又交浅言深,岂能不防。 周世荣道,“诸位岂不闻,春申君之论。” 春申君乃两百年前,大越著名策士,其一身著名论断甚多。 关于信任之论,春申君有鞭辟入里的看法,直言,最值得信任的不是至交好友,甚至君臣父子,而是互有把柄的敌手。 此刻,周世荣抬出春申君之论,虽未明指,众人皆明其意。 的确,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此人和那指挥使有旧,却是互有把柄的敌对关系,周世荣想要将之灭杀,夺回把柄,合情合理。 中年文士道,“原来如此,不料公子也遭小贼掣肘,愿闻公子之策。” 周世荣道,“周某愚钝,又有何策,不过仗着和小贼有旧,只能为饵,还请诸君告知所谋之策。” 第五百一十一章 生死蛊 众人豁然变色,便连中年文士也黑了脸。 不过寥寥数言,单凭周世荣一句春申君之论,不过将来由合理化了,想要博得众人信任,却是远远不够。 周世荣哈哈一笑,“诸位前辈何必如此,周某又岂会行交浅言深之举。” 话罢,他掌中现出一枚透明方瓶,瓶中一条春蚕摸样的肉虫,诡异的是此虫收尾皆生有头颅,诡异异常。 “生死蛊。” 宋听书惊声叫出。 “何至于此,善哉善哉。” 上善佛又开始猛念佛号。 中年文士笑道,“公子倒是准备周全。” 原来这生死蛊,乃是器虫合一,一旦生死虫进入人体,下蛊之人只需捏碎容瓶,任凭中蛊之人修为惊天,也决计难逃被蛊虫噬心而死之灾。 周世荣微微一笑,取出双头虫,一口吞下,盖上容瓶,朝中年文士掷来,“要想合作成功,信任第一,周某与诸位前辈初见,空口无凭,还是此物最为踏实。” “痛快!” “虎父无犬子!” “公子放心,若是计成,此瓶定然归还。” 这下,诸人尽皆放下心来,谁也未想到这位周公子竟是如此的干净利落,皆暗忖,此人竟与那位指挥使不死不休。 中年文士道,“公子已展现了诚意,我等还不知公子所求呢,莫非也为妖植而来。” 此言一出,炼狱尊者,宋听书,上善佛三位又各自盘算开了,毕竟价钱都谈好了,一张大饼三人吃,再加入一位,明神宗是无所谓,他三位的损失就大了,那可是动辄以百万金计数。 周世荣道,“非也,妖植乃至宝,周某区区小辈,何德何能敢有此奢望,诸位前辈若是不弃,将此贼须弥环许与晚辈便可。”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放下心来。 区区小贼,再是不凡,须弥环中能有何珍宝,料来姓周的求取须弥环,无非是把柄藏于须弥环中,任由他得去便是。 当下,众人尽皆应允。 周世荣连连道谢,强压住激涌心潮,不流出喜意,暗里却激动得险些显出真身。 小贼之珍宝,何其多也,不说别的,但是那柄有一棒祭出,令人魂飞魄散的棒子,便是无价之宝。 苍天有眼,守得云开见月明! 计较清了得失厉害,中年文士便将围猎许易的法子道出。 周世荣伸出拇指,“此计毒辣,世荣佩服。不过小贼奸狡,且身为指挥使,并非定要入场观战,若得迁延,恐生肘腋之患,周某倘使不来,诸公此策未必万全。” 中年文士笑道,“天幸有公子,也是此贼作恶多端,天毙其命。” 众皆大笑。 ……………… 周世荣心下火热,动作迅速,辞别众人,立时便来寻许易。 闻听周世荣造访,许易心潮顿涌,蓦地浮现出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往事历历,血海深仇尽入胸怀。 “胡子叔,我要躲起来么?” 秋娃麻利地将最钟意的数种美味收进须弥环中,眨巴着乌溜溜地大眼睛,望着许易问道。 许易本想让她藏起来,闻听此言,心头顿生酸楚,笑着道,“不用,以后只要胡子叔在,秋娃都不用藏起来。去玩吧,别出这个屋子就好。” “耶!” 秋娃一蹦老高,雀跃不已,“我终于不用躲着啦,胡子叔太棒啦。” 当下,拉着两名侍女,朝内堂遁去。 许易感知全开,牢牢锁住秋娃,挥了挥手,禀告的随侍退下,俄顷,一派公子风范的周世荣行进门来,目光在厅中的几名随侍身上流转。 许易微微一笑,伸手挥散诸位随侍,笑道,“老鬼,顶着这具躯体,我看你过得不错,逍遥得狠嘛。” 周世荣面色一青,冷声道,“这具躯体,若非我用秘法维持,早就腐烂,终究非是己身,既不能修行,还得时时警惕,怕露马脚,你当我顶得痛快?小辈,照你的吩咐,我已顶着这具尸身潜伏多时了,不瞒你说,这具躯体已近极限,若你还不明示,恕老夫无法再用此身。”说话,撩开胸口,现出乌漆漆的枯骨。 “果真是作久了公子,涨了脾气!” 许易斜睨他道,“周道乾如何了?” “果然根脚还在周道乾上,据老夫接受周世荣未及消散的识海,只知你和他有夺妻之恨,倒未曾料道你竟在打周道乾的主意。小辈,我劝你省省,如今的周道乾修为深不可测……” 许是为脱却此身,让许易放弃挑战周道乾,周世荣将周道乾近况大肆吹捧一番,集中论述周道乾加入战宗,一战败战宗三大长老,剑种之名,威震七派。 此番言论,两分吹捧,八分却是属实。 许易沉吟不已,没想到自己际遇不凡,周道乾同样惊才绝艳,竟然加入了战宗。 “小辈,你虽不凡,修成无量之海,但以老夫之见,周道乾乃是罕见武学奇才,更难得的是,此人醉心武道,心无旁骛,修行之快,远超想象,你想要对付他,但靠己力,几是不可能。不如你将阴尸奉还与我,待老夫修成天魔解体神功,顺手帮你除去此贼便是,何苦要你冥思苦想,却是蚍蜉撼树。” 周世荣见许易沉吟,自觉是机会,循循善诱起来。 “我如何行事,还轮不着你来教训,奉劝老鬼你收起旁的心思,摆正自己位置,你不过是老子的一招闲棋,有用最好,无用也罢,切莫忘乎所以,自以为非你不可,进而蹬鼻子上脸,想作那下棋之人,惹得老子火起,将你那具破阴尸退入地火之脉,倒要看看你疼是不疼。” 许易太清楚这老鬼的机心了,此人能在古墓之中布下数百年之局,城府之深,当世罕见。 许易从不会傻到去和老鬼斗心眼,他只牢牢抓准老鬼的命脉——阴尸,绝不肯给他平等对话的机会。 如此一来,老鬼便有千般心思,万般诱惑,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果然,许易一语道罢,周世荣立时铁青了脸,阴阴瞪着许易,恨不能将之生吞活剥。 第五百一十二章 悲催 许易只作不觉,冷声道,“少说废话,你此次来寻我,总不是来索要阴尸的吧,到底有何事,速速道来。” 周世荣沉敛心思,暗暗咬牙,“且让你再嚣张几日,届时,老夫非让你尝尽世间万苦,跪下我脚下,摇尾乞怜不可。” 面上依旧阴郁,冷声道,“老夫此来,是收到消息,戮鬼门,太一道,御儒门,苦禅院恐怕有不利于你,妖植太贵珍贵,以老夫对这些名门正派的了解,这帮人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鸡零狗碎,若你只是言语上冒犯,此事或能善了,既然涉及天大利益,那帮人决计不肯善罢甘休。你近日最好得备甲士,勿要孤身于外,这帮老贼扯下面皮,可是肆无忌惮。” 许易愣住了,他没想到周世荣会丢出这么一番话来,转念一想,莫非老鬼是担心自己为人所趁,以至失了须弥环,阴尸为他人所得。 周世荣心道,“不先给你小子吃颗糖果,你小子怎会吞下毒药。” 面容依旧冷峻,斜睨着许易道,“别多想,老夫只想和你开诚布公,结束敌对状态,指望你在得偿所愿后,信守承诺,将阴尸归还与老夫。说到这儿,老夫还有大礼相送。不知你是否听过七煞魂碑,据老夫费尽辛苦,才探知秘辛,这帮名门正派聚集此地,比武论道选材,究其根底,便是想流尽选人之血,以此祭奠七煞魂碑,届时魂碑之上,会有仙人剑舞。据传,当世颇有几门神功,是感悟仙人剑舞所得,神妙非常。你切不要错过。” 图穷匕首见,糖尽毒药现。 老鬼不愧精通人性,更是知晓小贼决计不会信任自己,但这接二连三示好之下,任这小贼智谋通天,也决计无法窥破杀招何处。 的确,许易再是聪明,也没有他心通的本事,能窥破老鬼心中所想。 他只道老鬼这接二连三示好,无非是想缓和彼此关系。 “多谢好意,届时某定然去观赏,你且自去,等某指令便是。” 他无暇应付老鬼,满心思都放在应对即将到来的麻烦之上。 他何等心肠,自也猜到清晨一场乱战,决计不会就此烟消云散。 他甚至能预料到,那帮人不会放弃对秋娃的觊觎,甚至若要下手,也必定就在最近数日。 对方唯一忌惮者,怕只有自己的身份,只是对方如何破局,他一时无法猜透。 话说回来,以他今日的手段,本不会将眼前乱局作心腹之患,关键他身有重托,为应付安庆侯言之凿凿必将到来的界牌争夺战,他必须内敛己身,隐藏手段,免得争夺未起,便成了众矢之的。 “关键还在于知晓对方心意,如此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可要怎么知晓对方所谋呢,咦!” 念头到此,许易面上一喜,出声叫住已行至门边的周世荣,“老鬼,且等一等。” “又有何事?” 周世荣眉头暗皱,在他眼中,许易应下观碑之事,已是死人。 他实在不愿跟这死人,再有过多牵扯。 许易道,“你先前所言戮鬼门,太一道,御儒门,苦禅院,不肯善罢甘休,某深以为然,为免变生肘腋,耽误我复仇大计,亦耽误你得回阴尸之计,某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诸贼所谋,以防不测。” 周世荣怔了怔,冷脸道,“这确是个问题,不过老夫以为你身份尊贵,只要谨守甲士之中,寸步不离,料来诸贼胆子再大,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忧之有?” 许易摆手道,“此乃蠢办法,有道是,只闻千日做贼,未闻千日防贼。以某之见,此事还得落在你身上。不如你代为卧底,打入诸贼之中,将所闻尽数告我,如此一来,知己知彼,我才能安心。” 周世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巧合?还是巧合? 他哪里是卧底,分明已和诸贼搅作一路。 许易见他目瞪口呆,以为老鬼不愿出力,冷声道,“怎么,不愿意卖命?也罢,看来你果是做惯了公子,再看不上那具阴尸了,自去便是。” 周世荣强压下惊骇,冷眼道,“何苦总能阴尸迫人,非是老夫不愿出手,实则诸贼奸狡,所谋甚大,如此秘辛,岂会告诉我这外人。” 许易道,“你算什么外人,别忘了你如今可是战宗剑种的公子,身份非凡,你大可直言相告,与我有旧,甚至可以明说有把柄被我捏住,急想杀我,夺回把柄,不图妖植,只图报仇雪恨。这帮人若还不信,你还可说我如何狡诈,如无信奈之人出手,恐难入圈套。” “如此一来,你既不分润诸贼利润,又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诸贼岂会不容你,对了,信任,这点也很关键,一时间,我也无有办法,料来老鬼你自有法门博取诸贼信任,不管是血咒,还是心誓,你自己定夺。” “由此种种,诸贼必然深信不疑,届时,诸贼谋我之法,还愁不得么?诶,诶……你作什么怪,阴魂的半截身子都离体了,赶紧缩回去。” 周世荣悚然一惊,将将离体的阴魂立时复位,心如乌云密布将雨天气,天雷滚滚,电布长空。 他万万没想到,小贼心思如此细密,奸狡得无以复加,才生出叫自己卧底的想法,竟在这大堂之中,左踱右踱,便将自己如何成功打入明神宗等人之中的法门,道将出来。 更吊诡的是,此法竟然和自己半晌所谋,成功说通明神宗等人一般无二。 细细想来,他仍旧忍不住毛骨悚然,几乎以为小贼得了能看穿人心思的本领。 “怎么反应这么大,莫不是你心中有鬼?” 许易斜睨着周世荣,阴仄仄道。 “老夫本是鬼,自然心中有鬼,老夫只是未想到你竟是如此捷才,转瞬就能得法门,谁若与你为敌,恐怕要大痛其头了。” 周世荣叹息一声,似乎为自己眼下的处境,深深忧虑,心中却暗暗思忖开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怆然 “为今之计,怕也只有答应了,至不济,召集明神宗等人,用影音球演一场密谋大戏,胡编个谋害之法,以那中年文士的奸诈,料来也能天衣无缝。届时,将这影音球持来见小贼,任小贼智谋通天,也绝想不到自己早已和明神宗等人合谋。” 周世荣思忖再三,已觉盘算无差。 “少说废话,你应是不应。” 许易没兴趣听他奉承,越想越觉让老鬼前去卧底,大是稳妥。 “小辈,你别欺人太甚,还望你说话算话,老夫再为你赴汤蹈火一回。” 周世荣面上作愤愤然,心中冷笑不已,一语道罢,扭头便行。 许易冷哼道,“老鬼,奉劝你一句,别耍花样,阴尸被我藏于无底之洞,你若想有朝一日,魂归本体,就老老实实配合。” 阴尸实在他须弥环中,只是他心中始终绷着根弦,那就是绝不信任老鬼,而他也深知阴尸乃老鬼数百年温养,数百年之谋,尽为此尸,只要紧紧握住此条主线,任凭老鬼有通天花样,也绝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果然,许易话音方落,周世荣险些一头栽倒在地,若能咳血,他早就鲜血狂喷了。 他的谋划不可谓不精细,他也有九分把握,那具阴尸就在小贼须弥环中。 可就是那一分的可能,他也不敢冒丝毫的风险。 正如许易所想,他数百年之谋,全在那具阴尸,若是灭杀了小贼,得了须弥环,未见阴尸,等待的怕只有魂飞魄散。 至于拷虐小贼阴魂,逼问阴尸下落,以小贼的心性,他不报丝毫希望。 几乎是踉跄跨出门槛的,周世荣身心俱伤,枯坐鹰嘴岩许久,心中千万次鼓舞自己,拼一把,那阴尸必定在小贼须弥环中,却又千万次警醒自己,赌不得,赢则未必,输则魂飞魄散,此注太大,简直无法承受了。 天风猎猎,枯坐半晌,怆然起身,折步西行,不多时,小贼所在之静思堂,现在眼前。 周世荣有了主意,他实在是赌不起,转念又想,只要小贼得偿所愿,阴死了周道乾,归还阴尸的可能性极大。 毕竟阴尸不是什么灵丹宝药,小贼除了以此拿捏自己,别无他用。 既然冒不起风险,也唯有继续受小贼蹂躏。 怀揣着千分羞辱,万分不甘,周世荣再度登临。 心不存幻想,周世荣干净利落地将先前与明神宗等人聚会密谋,原原本本告知了许易。 许易拍案而起,“此辈竟是如此阴毒,若非你辛苦,说不得某便为宵小所趁。” 他心中实在震骇,虽说自信本领不凡,但若真贸然陷入围攻,怕也得吃上个暗亏。 毕竟,明神宗,炼狱尊者,宋听书,上善佛几人的手段,他也打听过,俱是当世有数强者,皆有杀手锏,纵横凝液无敌。 周世荣心若死灰,没心思居功,只说,届时如何操作,皆听你意,便自告辞,甚至连许易的应对之法,也无心思聆听。 周世荣既去,许易在大堂中盘算片刻,招来某位领队,耳语几句,立时,该领队乘坐机关鸟,火速奔赴最近的城郭,当夜子时回归,将某物交付许易。 此事后话,略去不提。 却说,领队方去,秋娃蹦跳而来,嚷嚷道,想姐姐了,要去寻姐姐。 许易这才想起怎生就忘了雪仙子,霎时,脑海中浮现一个姿容绝世的绰约仙子,不免心旌摇曳。 实事求是讲,到此世界多年,独独雪紫寒给他一种飘渺出尘,谪凡仙子的感觉,似乎有此人物,才证明自己身处某仙侠世界。 念头到此,许易摇头苦笑,摒却杂念,抱起秋娃,阔步行出门去。 问清秋娃,雪紫寒所在方位,七折八绕,行出幽径,广袤的演武场现在眼前。 一目望去,视线便越过杀声震天的无数雷霆,直直被西北角的一座赤红铁碑吸去。 铁碑高足三丈,通体赤红近黑,那妖异的赤红,似乎是经过千万年血海浸泡而成。 快步靠近,行至近前三十丈,便有朦胧威压浸入胸怀。 怀间嬉戏的秋娃猛地蜷成一团,拼命往他怀中缩紧,悄声道,“胡子叔,我怕,那块黑石头好冷。” 许易揉揉她的小脑袋,绕远开去,视线死死凝在铁碑上那七个如血“杀”字上,久久不能释怀。 绕远避开七煞魂碑,穿过厮杀声不止,热烈喧嚣的演武场,折而东行,行至北侧山腰,又现出一处平台。 秋娃指着平台北角的一片低矮木屋道,“姐姐就住那儿。”说话,从许易怀中溜了下来,肉呼呼的小短腿儿如风车急舞。 此时,演武场上擂战正酣,这片给选人暂居的木屋,颇为安宁。 只有略略十余人散落四方,或晾晒衣物,或走着拳脚,惊见小娃奔跑,本有异动,再见一身玄甲的许易气场强大,复又归宁。 “姐姐,姐姐,胡子叔来啦,胡子叔来啦……” 小家伙第一次在人前现身,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下奔行,存心在姐姐面前招摇,远远便叫喊开了,扑到门前,直直从窗户跳了进去,却不见雪美人踪影,复又跳出,立时塌了鼻子,乌溜溜的大眼睛起了雾气。 相比许易带给她欢乐,复生第一个见到的雪紫寒,则让小家伙深深依恋。 乍不见了雪紫寒,小家伙真如不见了妈妈,立时便要哭出声来。 许易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抄起,宽慰道,“许是姐姐找你去了,乖乖,不哭,待胡子叔找找。” 小人儿勉强止住眼泪,点点头,趴在许易怀里,哀哀凄凄。 许易亮明指挥使的身份,喝问场间众人,立时便得了消息:雪紫寒一早便被流风长老使人接了过去。 …………………… “雪仙子,可洗好了,主上催促多时了。” 帘幕之外,再度传来侍婢的催促声。 浴桶内,清汤如雪,花瓣娇艳,雪紫寒如凝脂般的身子,浸泡其中已近两个时辰,稳稳盘坐浴桶之中,不曾动作分毫。 第五百一十四章 娘家 “且再等等。” 雪紫寒随口应道,不带丝毫感情。 等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心中只想拖得一刻是一刻。 “又等等,本座已等了一天一夜了,等无可等。” 帘外传来人声,雪紫寒大惊,蹭的脱出浴桶,双足双臂一展,转瞬,一套鹅黄薄衫,遮蔽了倾城国色。 一袭睡时薄襟的流风长老,才挑开帘幕,便怔住了,双目迸出灼灼光华,脱口吟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眼前的雪美人,湿漉漉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明丽无俦的玉颜清新扑面,鹅黄薄衫几乎遮不住满身风流,偶尔裸露的手腕,脖颈,玉足,欺霜赛雪,无一处不动人,无一处不魅惑。 饶是流风长老久经风流阵,刹那间,也险些被晃花了眼。 “你真是我的珍宝,能和你春风一度,我已胜过神仙,足慰平生,足慰平生。” 流风长老对雪美人真喜欢到了骨子里,话方出口,眼神已飘渺,不自禁伸手朝雪美人搂来。 雪紫寒一旋身避开,冷声道,“昨日说好黄昏之时,八抬大轿来娶,尊驾一早便命人催请,出尔反尔,令人不齿。” 流风长老飒然一笑,“任你怎么骂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我都认了,为了你,别说卑鄙无耻,出尔反尔,就是要了我这条性命,张某也绝无二话。你可知道,自张某第一眼见你,魂都被你勾去了,我若身死,定然也要死在你裙下,来吧,美人,切莫辜负大好韶光。”说话,大步朝雪紫寒逼来。 “慢着!” “怎么,反悔了?” 流风长老凛然作色,“别以为张某人虚言吓人,凭我的权势,灭掉你之师门,不过反掌之间,你是要触怒我,害你师门尽毁,还是愿侍奉得我开心,为你师门增光添彩,全凭你一言而决。” 雪紫寒紧咬牙关,几要粉碎玉齿。 此前,她以死相逼,假言今日黄昏,让流风长老派轿接人,实则令有谋算。 只待收到许易接到秋娃的消息,便自戕以全名节。 岂料,这流风长老自雪紫寒处败退后,整夜辗转难眠,越想越心痒难耐,一大早便着人来接,赠言道,若是不从,便灭雪紫寒师门。 雪紫寒眷顾者,不过寥寥数人,恩师玉清仙子正是其一。 以她清淡的性子,本是不耐参加此次遴选,奈何师命难违。 如今,流风长老以师门存亡相逼,雪紫寒回想玉清仙子教养恩深,自觉粉身难报,纵以身事贼,也无可奈何。 当下,便任由来人摆布。 果然,到得地头,流风长老便求欢好,她以沐浴更衣,才拖到此刻。 眼下,流风长老竟再以师门相逼,她恨之入骨,却难以奈何。 眼见紧握着衣襟的玉手,渐渐松弛,流风长老喜不自胜,几要流下口水。 就在此时,门外有声传来,“启禀主上,禁卫指挥使大人前来拜访,人已至中堂。” “晦气,他来做什么?” 流风长老立时联想到此人在清晨闹出的风波,一时间,心念万千。 “指挥使大人说有要事相商,要主上务必即刻出见。” “好大的口气,都成了落水狗,还敢猖狂,真当王廷的官儿比谁尊贵不成,告诉他,本尊有要事,不便见客。” 岂料他话音方落,便有声传来,“流风长老,贵客临门,何故避而不见,莫非要本座亲自入内来请。” 流风长老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倒有些斤两。” 心绪骤生,欲念却淡了,又怕那二愣子真就闯入房中,急唤人来更衣,又涎脸冲雪紫寒道,“夫人少待片刻,待相公打发了那恶客,再来好好疼你…咦,夫人怎生浑身颤抖,莫非体寒,速速与夫人加衣,冻着了夫人,有你们好看……” 絮絮一通,仪容稍整,冲雪紫寒暧昧一笑,流风长老转身就撞进了无尽愁苦中。 …………………… “尊驾此来,有何贵干!” 大堂之内,流风长老高踞主座,轻抚茶盏,目光在许易怀中的秋娃身上,不住流转。 许易慨然道,“某与戮鬼门的恩怨,相比长老已经知悉,久闻长老地位尊崇,名震当时,特请长老作个中人,代为说和,就此止休干戈。” 流风长老险些笑出声来,暗暗腹诽:“你这人简直不着四六,我跟你是什么关系,老子凭什么管你死活,真是笑话。” 口上却道,“尊驾过誉了,以尊驾的身份,即便戮鬼门诸公心有埋怨,料来也不敢有何举措,尊驾何苦自扰。再说,蒙江湖上朋友抬爱,本座虽有些许薄名,却实在不足一哂,难当此任,还请尊驾另寻高名。” 他着实弄不明白,这位二愣子也似的指挥使大人,怎么就敢生出这么厚的面皮,来寻自己帮忙。 许易冷冷一笑,“莫非长老连娘家人的面子也不肯给了?” 石破天惊,险些将流风长老砸晕。 “这,这话从,从何说起。” 流风长老目瞪口呆。 许易道,“实不相瞒,某有一表妹,姓雪名紫寒,自幼养在天山派,近闻此次论道大典,她有幸参加,闻听某充任此次王廷观礼指挥使,某之舅母遗信,令某照看表妹一二。孰料,初来乍到,便起风波,才得空闲,寻访表妹,未料,表妹已入长老法眼。恰巧某有意与戮鬼门休止干戈,便来请长老,还望长老看在娘家人的份上,代为说和一二。” 流风长老万没想到有此一节,惊魂未定,急唤随侍,引雪美人前来,以辨究竟。 许易安坐不动,闲饮香茗,他折腾这一通,正为流风长老自觉将雪紫寒引出。 倘使明火执仗,难免老贼将雪美人转移、雪藏。 不多时,雪美人被请入堂中,秋娃猛地从许易怀中蹿起,跃入雪紫寒怀中,抱着便不松开了,小脑袋直在玉脖间连连磨蹭,连声埋怨道,“姐姐怎么来这儿了,也不和人家说,害我和胡子叔找了好久。” 第五百一十五章 神策 雪美人轻轻替她抚背,连声安抚,眼波却直直映在许易脸上,却见非是当日绝壁中所见面目,念头一转,便猜到当日这奸诈小贼定然作了乔装,想来这才是小贼的真面目。 一见之下,竟致忘情,盯在许易脸上打量,只觉这人面目冷硬,偏生眉眼间有书卷气流露,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真是亲戚。” 流风长老长身而起,指着许易道,“紫寒,你说巧不巧,你我天作之合之日,令表兄恰巧造访,岂非天意。” 雪紫寒微微一怔,便明悉许易之意,顿时气苦。 虽明知许易是假言骗流风长老让自己露面,可这小贼明知自己境况尴尬,却还大模大样充娘家人,分明对自己半分情意也无。 转念又想,人家凭什么对自己有情意,肯赴险地,已全了言诺。 蓦地,又想小贼若信守诺言,必定想要搭救于我,可他本领再是不凡,天赋再是卓绝,短短一年,怕也才突破气海中期,如此狼窝,岂有幸理。 念头至此,顿时大急,事已至此,她已不将自己作活人,临死之际,既能见秋娃安好,又能再见这牵挂之人,已然无憾,她却不能坐视许易,秋娃再赴死地。 当下,念头一转,冷声道,“我家与表兄家久不来往,此人我已不识,我先告退。”说话,行至近前,将秋娃塞进许易怀中,转身欲行,皓腕一紧,却被许易拉住。 “表妹何苦绝情,某负舅母之托,有看顾之责,岂能不顾。” 许易何等样人,岂不知雪紫寒盘算。 莫说他有承诺与雪紫寒,纵使平白撞上了,他也不能坐视。 雪紫寒被他拿住皓腕,身如过电,一片胭脂烧成红霞,直从脸上烧至玉脖,更增十分丽色,芳心可可,如怀鹿撞,暗暗焦急,“这人,这人怎,怎如此……” 流风长老正为二人关系忙乱,惊见雪紫寒玉面娇羞,久经风月的他岂是许易这呆子可比,立时查出不对,暗以为二人有私情,一想到自己视若珍宝之人,竟和这蠢货有瓜葛,无明业火顿时烧起三万丈。 “咔嚓!” 流风长老一掌将阴沉木茶案拍成粉碎,怒然而起,正待发飙。 一道人影长飚直入,与此同时,数人随后而来,几名随侍被那涌入之人随手拍飞。 “惊闻张兄今日大喜,特来道贺,怎生如此大喜之日,张兄独乐,不请战某耶?” 来人以真气御空,转瞬便到近前,粉面红唇,极是俊俏,一身白甲更衬得人如美玉,更绝的是,此人生着一对桃花眼,不笑亦含情,眉目间阴骘外露,整个人气质极是古怪。 初始,陡见人闯入,流风长老勃然大怒,正待呼唤卫士,待瞧清来人面目,怒气瞬间消散,抱拳笑道,“原来是战兄,战兄登门,蓬荜生辉啊!”面上欢喜,心中却已叫苦不迭。 原来,来人乃是战宗领袖战天子爱子战神策,此次战宗领队便是此人。 战天子威名惊天,隐隐为当世第一强者,战神策有此虎父,自然得天独厚,年纪轻轻,一身修为已深不可测,更兼此人仗着乃父威名,行事极为霸道,同辈中,除了那位九皇子,竟是谁也难入此人法眼。 原本,此人如何蛮横威风,与流风长老无关,流风长老原也不放在心上。 自打流风长老盯上雪紫寒后,越看越觉此女美貌惊天,心中爱煞之余,竟患得患失起来。 尤其是陡然听闻了战神策贪花之名,他生怕再起波澜,连面皮也不要了,宁肯出尔反尔,一大早便将雪紫寒转移此处。 不料,怕什么来什么,还是叫此獠寻了过来。 战神策俊眉飞扬,大咧咧落于茶几,指着身后跟行而来的数人,“实不相瞒,眼前诸君俱是当世有名惜花之人,某正与诸君开籫花大会,品鉴天下玉人,便听狼毒君道,当日曾在擂台上见某女风华绝代,世所未见。战某与诸君皆惊,狼毒君品鉴美人逾百数,能得他如此赞言,当真非同小可。当下,战某便着人前去相请,这一打听,才知晓叫张兄捷足先登了。既然如此,战某等人只有道声恭喜,此外,还望张兄开恩,且将嫂夫人请出一见,以全我等心愿。” 流风长老暗叫怪哉,久闻战神策发扬跋扈,今日一见,分明颇为守礼嘛,难道传言尽有不实? “美人既已属张兄,战某岂会强夺,莫非张兄不知战某只好处子,何必心存顾虑。” 话至此处,战神策陡然冷下脸来,“还是张兄连些许脸皮都不肯与战某?” 他这一冷脸,一双桃花眼陡然拉长,寒光迸发,凛然生威。 流风长老黯然心惊,虽觉屈辱,默默盘算,自觉若是因此事惹怒了战神宗,继而恶了战宗,尤其还是为一女人,只怕师尊梵摩苛得知了,也定然没自己好果子,当下抱拳道,“战兄何必动怒,我与战兄神交久矣,战兄既要见内子,却是内子的福气。”说话,朝隐在许易身后的雪紫寒一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便是内子。” 战神策定睛看去,却见那女郎衣襟不整,乱发披扬,发梢甚至尚有湿意,毫无规则散乱披着,险些以为姓张的诓骗自己,岂料,第二目在那女郎面上扫了一扫,便再也挪不开了,怔怔半晌,再整个儿瞧去,胸口像被巨锤擂了一下,脱口道,“这人怕不是从画上走下来的。” 随战神策前来诸人也尽皆失色,赞叹出声。 “妙妙妙,本座阅女三千,何曾见得如此国色。” “明眸善睐,婆娑生姿,真乃仙女谪凡。” “战君,此女与我如何,某愿以万金相赎。” “某出两万金!” “…………” 刷的一下,流风长老冷下脸来,重重一击掌,两侧游廊立时扑出数十黑服劲装大汉,斜睨战神策道,“战兄,你手下的阿猫阿狗是否太过无礼了,当我上三天是何地。” 第五百一十六章 霸道 “上三天又如何,本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紧邻战神策的光头胖子,双手虚抱,大喝一声,“气聚无量!” 蓬勃气浪自他双手而上,朝左侧众大汉推去。 他这一动,其余三人,俊面秀士,持杖老翁,袈裟头陀,齐齐动了。 四人这一发招,气浪如天,虽只是真气,却尽显露高深武学,招法奇特,威力绝大。 满室狂风浪涌,数十上三天好手,甚至来不及出手,便被气浪卷起。 狂暴的气浪,卷的满室人影乱飞,劲力不绝,直直将四面墙壁轰塌,一时间,满室尘烟滚滚,哀嚎声不绝。 流风长老长啸一声,“战神策,莫非你战宗真要与我上三天开战!” 一声长吟,一柄赤红大关刀现在流风长老手中。 战神策冷道,“张流风,你也太当自己是回事了,我欺你便欺你,干上三天何事。我敢和你打赌,即便梵主座知晓今日之事,你也绝吃不了好果子,为了个女人,敢和我争雄,嘿嘿,传出去,你张某人名声挺好么。倒是战某要爱就爱,要恨就恨,潇洒自如,便是我父也不羁縻与我,你比得了么?” 此言一出,张流风好似鼓掌的皮球挨了铁锥,刺啦一下,气势全无。 的确,他知晓战神策说的没错,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了。 “对了,老子最恨别人在老子面前舞刀弄枪,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觊觎如此国色天香,真真该死。” 话音未落,战神策单掌抓出,一道龙形光手顿生,呼啸朝张流风抓来。 张流风大惊,猛地一刀劈出,刀气直斩龙爪,刀气凛冽,霍然将龙爪冲散。 张流风冷哼一声,正待出言,岂料,那冲散的龙爪掠过刀气,再度聚形,一爪正冲张流风胸口。 轰的一声巨响,张流风如遭巨锤,极品法衣轰然崩散,凌空一口鲜血喷出老远。 勉强控住身子,跪倒在地,双目充血,指着战神策,一个“你”字才将出口,胸口一麻,又喷出大口血来。 蓦地,他心中恨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的惊诧。 久闻战神策修为精深,他怎么也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的恐怖,他自问论修为,在上三天九大长老中,已算翘楚。 却没想到,竟连战神策一招都接不住。 “大越三千俊,神策卓不凡,名不虚传呀!” 俊面秀士高声吟道。 战神策得意一笑,飘然落定,缓步朝雪美人走来,白皙手掌一晃,一朵娇艳玫瑰凭空而生。 “名花赠美人,送你!” 说话,指头轻弹,玫瑰被一股无形劲气裹住,朝雪紫寒头发插来。 “你的花臭,不要!” 小家伙作个鬼脸,小手一伸,一根绿藤伸出,将那玫瑰卷入掌中,揉个稀烂。 “妖植!” 战神策惊呼一声,死死盯住秋娃。 俊面秀士四人亦双目放光。 “眼睛瞪这么圆作甚,本座奉劝尔等,别动歪心眼,后果很言重。” 看了半晌热闹,许易已失去在此待下去的心思,把住雪紫寒皓腕,微微一笑,“表妹,且随我去。” “区区王廷鹰犬,也敢嚣张!本公子若想为官,禁卫总统领也非是不能,你信与不信。” 战神策斜睨许易,并未立刻动手,他虽蛮横惯了,并非不通时务,深知眼下王廷正是聚拢威望之时,此人身披官皮,代表王廷前来观礼,若真当众与其动手,麻烦非小。 只愿此人识时务,知晓战宗,尤其是己父在王廷的威望,乖乖避退。 “信!” 许易轻飘飘丢出一句,拉着雪紫寒大步而行。 咔嚓一声,战神策足下地板,碎成粉末,目光在圆润如球的胖员外脸上一打。 后者长啸一声,“鹰爪孙,战神策惧你,老子闲云野鹤,还怕你这身虎皮。”凌空一纵,兜头朝许易抓来。 “好胆!” 许易左臂扬起,劲力到处,护腕一热,神剑擒龙发动,几道细芒射出,肉眼不可见,又无气感,远时不觉,近时再觉,已然不及,胖员外才激发真气,几道细芒瞬间穿过气浪,直直打在他胸口,噗,噗,噗,连续微不可觉的声响后,胖员外兜头便倒,不多时,一团黑气便从头顶冒出,许易随手弹出一颗散魂珠,满室刮过一阵阴风,寒到众人的骨子里。 “区区江湖草莽,也敢袭杀王廷命官,罪该万死。” 许易寒声如铁,话音方落,连续踢踏声响传来,一队甲士鱼贯而来。 不待众甲士行礼,许易指着地上的胖员外道,“此人袭杀本指挥使,被本指挥使击毙,细细调查此人身份。对了,战神策与此人相识,将之带回问话,形成笔录,上报刑部。” “蹬鼻子上脸!” 战神策面沉如水,他万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大胆,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他战某人虽无有官身,顶着战天子的名号,便是内阁大学士亦以子侄辈视之,区区观礼指挥使芝麻大的官儿,竟敢如此无礼。 说来也怪战神策倒霉,谁叫他遭遇的根本就是非主流官员。 许易这家伙根本就没打算长在大越官场厮混,既不想升官,又不想着拉帮结派,岂惧他战公子动用官场势力报复。 “你最好摆正自己位置!” 许易冷冷一指,阔步前行。 不住咳血的张流风望着渐将融进金色光幕中的两人身影,百味杂陈,却又莫名快意。 领队甲士长驱直进,行至战神策身边,冷声道,“战公子,还请告知当时情况,与死者关系……” 战神策气得头颅发胀,真想一掌生劈了这方块脸的甲士,可想到父亲教诲,实在不愿和该死的刑部再扯上关系,顺手一指俊面秀士,“你想知道的,他皆知晓,稍后本公子具名便是。”恨声道罢,猛地一拳冲天,偌大个穹顶被他暴虐一击,整个儿脱离,朝天飞去。 许易拽着雪紫寒,狂飙突进,直行出数里,眼见明思堂遥遥在望,方才松开手来。 第五百一十七章 传功 “走这么快作甚,还怕战神策追来?先前,你不是挺气壮么?” 雪紫寒被他拉扯着,一路如踩在云端,此时见他松开,揉着皓腕笑道。 许易老脸一红,“本官怕什么,姓战的敢发疯,本官定将他绳之以法,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越王廷还没说理的地方了?” 雪紫寒见他满面真气,演技扎实,噗嗤一笑,百愁顿消。 许易却看呆了,直勾勾盯着她,雪美人芳心一颤,低下头来,暗嗔,“怎么这样直眉楞眼。” 雪美人又怎知道,自己这一笑,直若空山寂寂,万谷花开。 “噢噢,胡子叔看呆喽,看呆喽,人家就说嘛,姐姐不能笑,笑起来,鸟儿见了,也得从天上摔下来,嘻嘻,胡子叔本领也差,和鸟儿一般呢……” 秋娃倒是旁观者分明。 许易轻轻在她圆乎乎的脸上揉捏一把,“自己去玩吧,别走远了,我和姐姐有话说。” 秋娃点头,刺溜一下,从他怀中跳了下来,朝左边的花径跑去。 “重新认识一下,在下许易,当日易先生实乃化名,秋娃蒙仙子多日照顾,其中艰辛,许某实知,无以为报,请受许某一拜。” 话罢,许易冲雪美人深深一躬。 他深知秋娃跳脱,雪紫寒要照顾,护佑,其中该是何等艰辛。 细细算来,其中的恩情,实在深厚。 雪紫寒面色骤冷,“你这是何必,当日绝壁之中,我受你托付不假,然你拼死破壁,已算两清,及至秋娃复生,我与她之情分,非比你浅,爱她护她,出乎我心,何须你谢。” “是许某矫情了。” “等等,你说你叫许易,不会是那个许易吧。” 雪紫寒掩嘴道,心如擂鼓。 许易怔了怔,点点头,“应该便是仙子指的那个。” 雪紫寒星眸灿灿,几要惊呼出声,心中百味瞬生,幽幽道,“没想到当日的‘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却是而今的‘问世间情是何物,只教生死相许。” 心中暗道,能作出这般诗句的,当是至情至性之人,看不出这惯会打杀的小贼,竟有这般心肠。 许易连连摆手,“些许薄名,不值一哂,不知仙子……” “什么仙子,见过有我这样凄凉的仙子。” 雪紫寒捋了捋依旧湿润的头发,“叫我名字就好。” 许易从善如流,“也好,就冲秋娃,你我也不是外人,不知紫寒下一步有何打算。” 雪紫寒画眉微蹙,“那张流风不会……” 许易知她担心师门,宽慰道,“放心吧,你就是关心则乱。那张流风在上三天有些地位不假,却还没到呼风唤雨的份上,因为一个女,呃,因为一己之私,就毁掉堂堂一大宗门,他还没这么大能量,上三天的诸多大人物也没昏聩到如此地步。退一步讲,即便张流风真有此能量,你人都走了,他毁你师门还有何意义?此辈惯会盘算利弊得失,无利不起早的事,你请他们干,他们都不耐烦干。” 此番分析入情入理,雪紫寒彻底放下心来,看着许易道,“还得多谢你,叫我脱出魔窟。” 许易指了指正在烂漫花丛间,扑蜂捉蝶的秋娃,“说了不见外,这又见外了。我将我的打算一并说了吧,你既在此间作选人,料来师门也一番期望,七大高门名虽高门,我看俱是藏污纳垢之所,八大世家同样非是好玩意,这些都非善地,恰巧禁卫亦在此次论道大会选材,恰巧我添为观礼指挥使,掌着这部分权力,不如你便加入禁卫。禁卫听着虽不及名门大派的子弟显赫,好歹纪律严明,袍泽情深,武道修持上,禁卫也自成系统,不缺明师,不知你意下如何。” 雪紫寒鼻尖发酸,她怎听不出许易的拳拳关照之意。 论去处,禁卫自然好过高门世家,在皇城中当差,这甚至是高门世家优秀子弟将来的进取方向。 果真加入禁卫,想来师尊得知,定会欣慰不已。 继而再想到眼前之人亦在禁卫之中,她心中竟生出雀跃来。 “多谢许兄,紫寒求之不得。” “如此最好,对了,我虽有遴选之权,但要加入禁卫,须得考验领悟能力,禁卫有一法门,能测领悟,紫寒可愿接受测试。” “公事公办,我愿接受测试。” ……………… 静思堂一间雅室内,许易和雪紫寒对案而坐,条案之上,雪紫寒奋笔疾书,条案一侧,已堆积起半尺高的稿纸。 埋头演算半晌的雪紫寒,陡然抬起头,欢喜道,“我明白勾股之间的关系了,三三四四五五,不意数数之中亦有如此玄妙。” “很好,我们再来看面积公式的求解之法。” 许易取过一张雪笺,引动炭笔,在纸上信手挥写起来。 雪紫寒星眸偶尔在他鼻梁上掠过,心底莫名的甜蜜。 一教一学,教学相长,从午时直到子夜,除了中途秋娃搬运美食来此,两人始终围案教学。 明月照破层层乌云,从窗棱缝隙中贯入,在雪笺上透出点点梅格。 埋头急书的雪紫寒,骤然停笔,猛地抬头,盯着许易,眉目之间,欢喜盎然,“我终于悟透正十七了,前辈先贤,当真是了不起。” “且勿欢喜,跟我来。” 许易身形一晃,跃入当庭,雪紫寒随后跃入。 许易催动归元步,满室画圆,初始,雪紫寒跟行极是辛苦,到得后来,越炼越是融洽,不自觉间,便明悟了一圆之内,闪念之间,悟透了归元步。 原来,许易说什么测试悟性,只为传授雪紫寒功法,只为雪紫寒能快速强大起来。 究其根源,他此次入龙首峰,有所谋算,也许大战一触即发,雪紫寒的安危便成了问题。 毕竟,她不似小家伙,能够揣在怀间。 当然,他也非是没想过送雪紫寒下山,却怕战神策耳聪目明,不肯干休,叫这玉人再坠虎口。 无可奈何,便只有让雪紫寒自我强大一途。 第五百一十八章 速成 速成的功法极少,恰巧他便掌握一二,归元步用来避敌,虽非万试万灵,却有神效。 且要习归元步,不再刻苦演练,只在心意明通,弄清了正十七割圆的原理即可。 旁人要想理解极难,雪紫寒冰雪聪明料来不难,关键还在于有他这个名师,步步指点,即便从头开始,料来也非难事。 果然,他悉心指导之下,雪紫寒进步极快,毕竟不是系统的学习全部的基础数学,只是择取圆和正多边形间的变化。 有名师在侧,便是灌输,只要中人之姿便能领悟,更何况雪紫寒这冰雪聪明之人。 理解了正十七,归元步便不通而通。 却说许易见雪紫寒步伐圆融后,便停了身形,静观雪紫寒自舞。 雪紫寒万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玄妙的步法,融数数于功法,越走越觉玄妙,越走越有精神。 这一疾走,足有一个时辰,待她停步,香汗淋漓,眉目之间,英气湛然,望向许易的目光,如在言语。 “且别得意,你才通了一关,还有一关。” 许易微微一笑,指着条案,“接着来。”说话,坐了下来。 雪紫寒白他一眼,心中腹诽,“谁得意了,夸我一句,会少块肉。” 却见那人已展开笔纸,心下莫名瘙痒,又浮起靠近那小贼后的莫名滋味来。 “下面教你的是诸圆过定点……” 不错,许易传授的正是藏锋式,当日和雪紫寒共处绝壁,而学到的藏锋式。 论及天下神功,许易也算见识一二,自觉此藏锋式较之不败金身,斗转星移,也丝毫不差。 更难得的是,此功法同样能够速成,且此功法可化用于真气,攻则威力惊人,守则风雨不透,攻守兼备,最适合当下的雪紫寒。 天将发蒙之际,雪紫寒啪的一声,折断了炭笔,回望天际,感叹道,“我从没想到数字之中,竟是如此博大精深,包罗万象。” 许易盯着笺纸上她新推导出的公式,笑着道,“你的悟性,果真不错,足够加入禁卫了。” 雪紫寒横他一眼,“禁卫若真都要修习此法,皇室早就天下无敌了。” 她何等聪明,事已至此,自也知晓对方心意。 话音方落,跃入中堂,挥掌御气,一道道浑圆气劲自手中击发…… 却是不要许易提醒,她已自会融数数于功法。 如果说诸圆过定点是繁茂枝叶的话,那诸圆之妙无疑便是根基。 雪紫寒悟透了正十七,便领略了诸圆之妙,再修习诸圆过定点,且在许易这个名师的教导下,自是水到渠成。 催出无数浑圆后,雪紫寒渐渐领悟到妙用,当下一连催出四圆,四圆合一,骄喝一声,“看招!” 丰沛气浪鼓荡得满室生风,扯出强烈音爆,朝许易汹涌噬来。 不错,雪紫寒万分想看看许易如今到底修行到了那种地步。 她犹记得当时的古墓之战,此人不过区区锻体巅峰之境,远不及己。 不过转瞬光阴,这人都能当自己老师了,这是何等奇谲。 丰沛的气浪到得近前,许易不避不让,雪紫寒大惊失色,正暗呼要糟,却见许易双臂一振,双手如风摆柳,转瞬,咆哮而至的气龙,在他双掌之间,消失无踪。 “天呐,他是怎么做到的。” 雪紫寒瞪圆了星眸,几以为许易使动了妖法。 许易微微一笑,“且来试试以圆御敌。” 吸纳的真气在他气海中奔涌,围绕怨胎绕行一周,缓缓朝七经八脉涌去。 一道道气圆自他掌间催生,朝雪紫寒涌来,雪紫寒念头稍转,继而大喜,此前,她只想到妙用诸圆过定点,自发藏锋式,却没想到以圆御敌。 许易这一提醒,她醍醐灌顶,当下圆气又自掌间生发,许易凶猛连绵的攻击,次第被她以圆气消解。 “悟性不错,考核过关!” 许易轻轻拍手,微笑说道,心中着实满意。 至少这位雪仙子在即将到来的大战,有了一丝自保之力。 雪紫寒美眸轻横,心生百感,不知该作何言语,心道,“除了师尊,从不曾有人这般记挂于我,他煞费苦心传我神功,且还顾全我的颜面,说什么考验悟性,如此恩情,却要我怎生报答。” 许易心有旁骛,哪有精力探查佳人忧思,只想着武装雪仙子,让其多些自保之力,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少耗损自家心力,念头一动,一对古朴宝剑,现于掌中。 “听涛双剑!” 雪紫寒讶道,“此物不是在水家老祖手中么,惊闻水家覆灭,遗宝尽失,却不了此对宝剑在你手中。” 许易大手一扬,一对宝剑朝雪紫寒飞来,“送与你了,两仪剑阵,料来你也精熟,这对宝剑正合你用。” 听涛双剑于他而言,已成鸡肋,晏姿修为尚浅,且多在他身边,极少危险,这对宝剑若赠与她,多半无用。 倒是雪紫寒出身名门,两仪剑阵必然精通,此对宝剑落于她手,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功用,且眼下干戈在即,赠给她护身,再合适不过。 雪紫寒才抓剑入手,还未及出手,连续有物件被许易抛了过来。 “五枚极品回元丹,五枚极品补气丹,两枚天雷珠,两件极品法衣,且留给你护身,活着下山,便算是对许某最好的回报。” 连听涛双剑都舍了,许易还有什么舍不下。 丹药,法衣,天雷珠,只为让她攻守兼备。 一连数件难得的宝物入手,雪紫寒反而不想道谢了,尽数收进须弥环中,轻撩香腮边垂下的乌云,展颜道,“莫非这也是加入禁卫的配给,看来神京禁卫的待遇实在好的没边了。” 饶是见过雪紫寒那美绝人寰的笑颜,陡然被她这一突袭,也难免眼前一花,心旌摇曳。 “辛苦一夜了,安歇吧,明日再引你诸君见面。” 许易抱了蜷在圈椅中酣酣而眠的秋娃,自入卧房去了。 目视着他略显仓皇的背影,雪紫寒掩着绣口,抽抽半晌,终于噗呲笑出声来。 ………… 第五百一十九章 龟息 龙首峰靠近北地,神京正是枫叶飘飘,满街摇红之际,龙首峰却降下了第一场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对气候敏感惊人的秋娃,最先察觉这一异变,立时便从许易怀中猫了起来,麻利地跳下床,跳上窗边的矮凳,才推开轩窗,一股寒风裹狭着雪花,吹得她险些栽个跟头。 连续几声“阿嚏”,继而满室乱窜,雀跃欢呼,“下雪喽,下雪喽”,上窜下跳,眉眼忽地闪过狡黠,念头一动,窗外延伸而入两陀硕大的芭蕉叶。 肉呼呼的小手在满是皑皑的芭蕉叶上一阵搓拿,立时便有一个硕大的雪团出现在小人手中,放走芭蕉叶,小人儿贼兮兮地溜到床边,掩着奸笑,顺着许易领口,便将雪团塞了进去。 “啊哟,哎哟哟,冰死我喽……” 许易一跃而起,在床上不停翻滚。 小人儿自觉恶作剧得逞,乐不可支,笑得得意至极。 “好哇,是你作怪,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易跃跃下床,朝秋娃扑来。 早有准备的秋娃冲他作个鬼脸,“来啊来啊,来捉我啊……”刺溜,从窗外跳了出去,许易随后赶出。 他自是为逗秋娃欢喜,要不然凭他的感知力,岂能让人将东西塞进领口而不知。 更不提,他如今的修为早已寒暑不侵,岂会畏惧区区冰雪。 不过是小人儿要欢乐,他乐得奉陪,至于才入眠将将个把时辰,于他而言,却已足够。 一大一小两人,在雪地中追逐片刻,秋娃使个土遁,挪进屋去,不多时,雪紫寒便被她拉扯而出。 今日的雪紫寒分外美丽,衣着虽未见新色,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强大的自信,以及眉间的哀愁一朝洗尽,芳华如玉的气质自然而然流露,叫人不敢直视。 有小家伙作调和,两人难得抛开满腹心思,全身心地融进这冰天雪地里。 打雪仗,堆雪人,滑雪,溜冰……玩了个痛快。 游戏,尤其是团队类的游戏,最能加深彼此间的信任,消弭隔阂。 许易和雪紫寒不能说不相熟,二人相处却总带着股说不出的疏离。 直到此刻玩开了游戏,尤其是雪球你来我往,滑雪,溜冰时的风雪相逐,极大地冲淡了这种疏离。 到得后来,许易干脆改了称呼,以“雪美人”打趣。 雪紫寒明艳逼人不假,他心有所属,却不从对其起过绮念,虽偶尔为其惊心动魄的美貌失神,却只作了互有恩义且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一熟稔,自然随意起来,一句“雪美人”,不过像他呼袁青花为“老袁”,晏姿为“小晏”一般,可听在雪紫寒耳中,却自成滋味。 三人正嬉笑热闹,随侍冲风冒雪来报,“周世荣公子请见。” 许易眉峰一跳,心知该来的躲不过,“请周公子稍后,说我马上来见。” 雪紫寒心中一跳,望向许易道,“还是我去寻周世荣说明吧。” 她不知此周世荣非彼周世荣,还以为是来寻自己的,更知晓如今的周道乾非同小可,生怕再给许易牵扯麻烦。 许易微微一笑,“雪美人放心吧,周公子对你贼心已死,他是来寻我的。”话罢,一把抄起秋娃,便朝明思堂掠去。 入得明思堂,吩咐秋娃和雪美人自去吃早餐,自入中堂去见周世荣。 许易才从帘幕后转出,在堂间疾步乱转的周世荣疾步赶上前来,劈头盖脸道,“明神宗那帮人要我,约你去观战。” “终于准备发动了。” 这几日,许易何尝不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 他非是在等这帮人来算计自己,而是在等七煞魂碑异动,等待安庆侯所说的禁制开启。 “你到底有无准备妥当,据我所知,炼狱,明神宗,宋听书,上善佛,以及炼狱下面的那个神算子苏神秀,全体出动,摆明是要狮子搏兔,拼尽全力,你到底有无妥善应对之法,若是没有,我劝你还是称病,抑或是假装有急务避开。” 周世荣比他还急,生怕许易弄险,以至于命丧众贼之手,那时,他的阴尸,可就彻底无望了。 许易微微一笑,“放心,我死不了,关键时刻,不是还有你保驾么?” “我……” 周世荣几要晕倒。 许易哈哈一笑,“开个玩笑,放心吧,我绝不会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此话一出,周世荣彻底放下心来,暗骂自己纯粹是关心则乱,这小子何等腹黑,他怎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当务之急,还是抓紧想想怎么在配合这小贼阴掉周道乾的同时,自己不被阴掉。 周世荣失魂落魄地去后,秋娃和雪紫寒从帘幕后转了出来,秋娃手中捧着一只叫花鸡,雪紫寒手中端着个托盘,两盘热气腾腾,扑鼻冲香的包子,一大碗小米粥,外加一碟小咸菜。 雪紫寒讲托盘在桌上放了,问道,“似乎是有麻烦事了?” 周世荣来寻许易,她有些担心,就餐时,故意将注意力倾注此间,隐隐绰绰听到了些。 “没旁的事,无须担心,我还是禁卫观礼使,有这张皮在,一时三刻,他们还奈何不得我。” 说着,许易张开口在小家伙递来的叫花鸡上,猛撕下一块酥嫩香甜的肉来,捏着小家伙笑得月牙弯弯的小脸儿,“小家伙,听你姐姐说你近来可厉害了,是不是真的?” “那是当然!” 小家伙陡然来了精神,得意洋洋道,“看我会召唤。”说着,指了指三丈开外的窗边蔷薇,那蔷薇竟连根茎脱土,朝这边飞来,落在小家伙掌中,又翘起小脸道,“看我土遁。”刺溜一下,钻进土中消失不见。 许易眼窝一热,便瞧见地下尺余,一团绿蒙蒙光亮,四处游走,满室游逛一圈,蹭的一下,小人儿才又现出真身。 许易大口吞着包子,连声叫好,小家伙被夸赞得小鼻子一抽一抽。 “小家伙你可真厉害,那你会不会龟息术?” 许易呼噜一口,干掉大半碗米粥,笑吟吟道。 第五百二十章 安排 雪紫寒美眸精光一闪而过,秋娃一脸呆萌,“那是什么?” 许易道,“就是你尽量变小,完全封闭自己对外界的感知,也就是完全听不到,看不到外界的动静,这种法门可神奇了,只有高明的修士才会。” 许易精读过《万妖志》,尤其在知晓了秋娃的本体后,对植被一类的精怪变化,更多有涉猎。 他很清楚,妖植自我封闭的本领是极强的,几乎能完全沉浸,若是潜心藏匿,便是大能之士,也绝难感知。 果然,他话音方落,秋娃哈哈一笑,跳脚道,“这很简单呀,嘻嘻,胡子叔,没想到我这么厉害吧。” 说话,摇身一变,变作一根手掌长短,指头粗细的人参根须,通体雪白,晶莹饱满,落于许易掌中。 果然,许易潜心感知,未有丝毫生命波动。 忽地,小人参在他五指间游戏起来,俄顷,又化作秋娃,歪着小脑袋,得意洋洋看着许易,等待他的夸奖。 许易拍手道,“我家秋娃果然厉害,只不过我听说最高明的修士,能够运用龟息术,三天三夜,那才是真正了不得的本事。” 秋娃得意道,“这有什么,看我的,从现在算时间,人家非要超过三天三夜,嘻嘻,那时,才叫胡子叔你知道人家的本事很不小哩。”话音方落,秋娃再度化作纯白的人参根须,落于许易掌中。 “秋娃,醒醒,醒醒秋娃,咱们去做游戏了……” 许易轻声呼唤半晌,不管如何诱惑,她皆无声息,显然已完全自我封闭。 许易轻轻抚了抚人参根须,从怀中取出个细长的庚铁锻造的盒子,中有细微的空洞透气,两头皆以缚蛟绳缀着。 打开盒子,内衬绸缎,软布,小心地将秋娃搁入,盖上盒子,放进怀中,缚蛟绳贴肉缠绕一圈,系紧,藏于腋下。 “到底遇到什么事儿了?” 雪紫寒画眉紧锁。 “没事儿,和秋娃作个游戏罢了。” 许易端起海碗,将剩余的米粥一饮而尽。 “这盒子分明是早准备好的。” 雪紫寒美艳得如同画出来的俏脸,满挂寒霜。 “雪紫寒下卫,上级如何行事还轮不着你来置喙。” 许易翻脸不认人,气得雪紫寒俏脸发白。 “四大领队何在。” 他长啸一声,不多时,四名紫衣领队,狂飙而来,躬身待命。 许易一指雪紫寒,“这位是雪紫寒下卫,本座新拔选入禁卫,目前算是编外,不过,以雪紫寒下卫的条件,通过总领衙门的复核,料来是轻而易举。一言蔽之,眼下雪紫寒下卫,便是我禁卫同僚了,还望诸君精诚团结,共同进步……” 一番介绍后,许易分派了最新任务,他要求四大统领,率领所有禁卫包括新入职的雪紫寒,复核苍鹰岩方圆五十里一草一木,如有异动,立时上报。 诡异的命令,连雪紫寒都猜不透许易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到底所为何事。 “遵命!” 四大领队齐声接令。 命令虽然吊诡,作为老牌军人,骨子里已被“服从命令”的天性浸透。 目送着满面冰霜的雪紫寒,被四大领队裹挟而去,许易一口一口,慢慢消灭掉最后一个包子,身形一展,撞进风雪里。 天仿佛破了个洞,雪越下越密,送目望去,浩浩茫茫,一片洁白。 才转上对接演武场的石径,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再向上数十步,眼前的世界陡然多了一抹刺眼的猩红。 数十个擂台上,激战正烈,时不时有血雨飘飞,洒在莹莹如玉的雪地上,大雪扬扬,转瞬将血迹遮没,随后又被新血覆盖。 新血新雪,交相覆盖,雪白与血红,触目惊心。 遥望七煞魂碑,似乎又有了变化,原本黑冷与赤红相交,如今整个魂碑已几乎瞧不见黑色,俱是冷得让人心寒的赤色,吊诡的是,魂碑面上冷硬,似乎热烈非常,鹅毛大雪飘落其上,瞬间被气化挥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一声传来,许易回目看去,却是位中年文士缓步而来,青衫淡墨,面容儒雅,方一过眼,便猜出怕是那位号称神算子的苏先生。 苏先生远远抱拳,“在下苏某,见先生观此擂战,眼露怜悯,似乎心有不忍,苏某感同身受,特来相扰。” 许易道,“不忍是有,怜悯未必,他们为自己的前途厮杀,为己挣命,虽死无憾,有何值怜悯之处。有道是,天地为铜炉,万物为薪炭,我亦不过在炉中焚烧、煎熬,有何资格怜悯他人。” 苏先生击掌道,“此言甚合吾意,实不相瞒,苏某昔年亦是这擂台上的一人,没有当年的挣命,又岂有而今的作壁上观?天道有常,人力岂能撼动,只有各展其才,奋力挣命而已。” 说话之际,指着远处的七煞魂碑道,“以先生的地位,想来定知道这七煞魂碑的血色,是如何染就。”视线直射许易眸心。 “确实听过一二传闻,仙人演武的传说,听说过,却没见过。” 许易抱拳道,“苏先生是前辈,必定见多识广,这仙人演武,到底怎么回事,可有教我。” 许易大约猜到这位苏先生前来,必定是为牵制自己,换句话说,也便是怕自己脱钩。 正好,关于这七煞魂碑,仙人演武,他所知不多,借着苏先生的“苦心”,他也乐得攀问。 在苏先生眼里,他已是死人,面对死人,有何不能说的,“确有仙人演武不假,稍后先生自观便是。” 许易道,“如此说来,苏先生此前定是见过仙人演武的,不知能不能见告,那仙人演武到底是种什么滋味。在下听闻,我大越的许多绝妙神功,皆是自这仙人演武中悟得,唯一不明白的是,不过是一道人影,在影壁上飘来荡去,既无心法,又不见筋络,到底怎生得授神功。” 关于仙人演武,他一直心存余虑,唯因不解,所以顾虑,眼下既有机会,他巴不得被醍醐灌顶。 第五百二十一章 仙武 苏先生轻捻长须,笑道,“此事苏某还真知晓,那仙人演武,是不见其形,唯见其意,也讲求天赋机缘,有人连观十余回,也不得门径而入,只见先生所说的飘渺人影,未得领悟丝毫奥妙。” “而有人则能得授机缘,从而感悟神功。不瞒先生,苏某来观数回,只有一次,短暂入神,那是一种灵魂,感知上的美妙感觉,可惜苏某天资太差,只得半柱香,未能多有领悟,当然,饶是只这半柱香的入定,苏某也受益良多。” 许易道,“所谓天资如何理解,莫非某人才情高,悟性好,便能多多感悟。” 苏先生道,“天资这玩意很是玄妙,你说的才情,悟性算一方面,不过窃以为阴魂强弱影响最大。先生既然在此,敢问先生此间可有感魂期老祖到来,按说既然是仙人演武,如此玄妙,那些老祖们缘何不来?” 许易心知他必有说教,口上却道,“听闻疤面道人现世的消息流传出来了,想必诸位老祖尽皆去抓拿疤面道人了。” 他令鬼主扮演疤面道人,四处搅弄风雨,乃是绝妙,近来可没少听某某感魂大能朝北边赶去,既洗清了他的嫌疑,又引开了诸多强者,方便他行事。 苏先生微微一笑,“你也太高看疤面道人了,如果说他真出自无极观,诸位感魂老祖说不得真得倾力拿他,到无极观要个说法。事实证明,不过是旁门左道的邪魔,有些鬼蜮伎俩罢了。” “噢,这话怎么说,不尽皆传闻疤面道人出自无极观么?” 许易知晓仅凭一件道袍,绝难遮掩许久,不料尽是早早被揭开了。 苏先生道,“传言只是传言,今次论道大会,无极观核心大弟子薛慕华亲自领队参加,谎言岂能恒久。” 许易心中一凛,薛慕华居然也来了,他曾在冯西风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号,此人能令冯西风都极为忌惮,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原来如此。多谢苏先生解惑。” 许易抱拳道,“只是在下还是不明苏先生提及老祖,想必定非要讲才情,悟性。” 苏先生微微一笑,“这是自然。论才情,论悟性,老祖能成就老祖,这些方面自然无差。但在领悟仙人演武上,灵魂力,也就是阴魂强度,占据了绝大比重。毕竟,仙人演武是以神识入灵台,机缘巧合者,一晃而过,灵魂强大者,才能细细品味。苏某这般顽劣之材,不过只能坚持半柱香不到。诸多感魂强者,他们的灵魂力该是何等浑厚,自然能久久浸淫其中,传闻有感魂期老祖能沉浸其中,多达一个时辰。” 许易暗暗吃惊,这位苏先生料来也是凝液境强者,他只能坚持半柱香,感魂期老祖却能坚持一个时辰,单论时间衡量灵魂强度,后者是前者十倍有余。 他从未想来凝液和感魂这一步之差,竟是如此天差地远。 又听苏先生道,“……而这仙人演武,传入灵台,于个人而言,皆不相同,但于相同之人而言,不管你观察多少次仙人演武,内容皆是一般,故而,那些感魂期老祖们,数十年前来领悟过后,便不再到来。事实上,我七派凝液境强者到此,也不过是为个派中精锐子弟护法,给他们制造机会,没看过仙人演武的,少之又少。” 许易很理解苏先生的长篇大论,简单的问题极尽繁复的解释,甚至他没问到的,这位也一一回答。 人家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无非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发动。 他像干海绵一样拼命吸收知识之余,也乐得配合,“想必不光是为派中子弟护法吧,如此绝妙宝地,怕不是谁想来就来的吧。” 苏先生洒然道,“那是自然,绝妙宝地,唯强者居之,非只是我七派不愿宝地沦为欢场,便是那些世家大族,照样派遣精锐来此,可不真是为护佑家族中精锐,同样是不愿那些散修来此凑热闹。说白了,一块肥肉,大家吃不下,即便是扔了,也绝不给宵小们尝鲜。 “修行如登峰,道阻且长,谁都希望这条路上的人少些,许某能理解。” 许易倒不会在这独占欲上指摘这些世家大族。 苏先生比出大拇指,“许先生高见,却不似那些愚氓,只会一味指责我高门世家抢占资源。须知,修行如挣命,唯有自强不息。只有弱者,才会喋喋不休。” “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许某今日受教了。” 许易再度抱拳,“许某公务在身,便不陪苏先生了,改日再来讨教。”话罢,移步便行。 苏先生心中暗急,他已故意长篇大论,甚至不惜放慢语速拖延了,岂料,七煞魔音还未发动,尽管场上厮杀激烈无比,且几日故意多加了近百擂台,大大增加了流血量,七煞魂碑饱饮鲜血,赤黑碑身已化作艳赤,七煞魔音却丝毫没有发作的迹象。 “管不了这许多了,看来必须启动应急手段了。” 苏先生念头一转,抬臂向天,一道微弱的焰火炸开,混在满场血腥杀戮之中,如浪花滔海,旁人根本难绝,然隐在暗处的炼狱尊者,明神宗,宋听书,上善佛,以及数位黑衣男子,四散入人群,煞气从化作指剑,无声无息地收割着人命。 转瞬,便有围观在擂下最外围的十数人毙命,鲜血从头颅中汩汩流出,尸体更是远远朝七煞魂碑抛飞。 混乱火热的气氛依旧,这匹选人丝毫没有意识到终极死神已悄然逼临。 许易的感知早已全面外放,场上的动静虽小,他却点滴皆闻。 事实上,自打周世荣跨进静思堂后,他便知晓了这帮人的谋算,早早预知了这帮选人的命运。 他却没有生起过一丝一毫的搭救之心。 他不是好人,却也不是恶人,顺手能为的好事,他做了不少。 但自始至终,他头脑十分清醒,没有愚蠢到自认为能做什么救世主。 第五百二十二章 俘虏 眼前之灾,他根本无能为力,即便他提前说破,早已被跨进名门大派成就美好未来洗脑的选人们,也绝不会听他的“胡言乱语”。 关于生死,道义,他早就想得透彻了。 这世上,除了寥寥数人,他不会为谁拼命。 他很认同姓苏的所言,修行如挣命,既然踏上这条路了,生死由命,祸福自理,唯有自救。 “许先生,等等,许先生,好快的脚程。” 苏先生很快追了上来。 许易心中冷笑,转过头笑道,“不知苏先生还有何见教?” 苏先生晃了晃肩,周身顿起滚滚热浪,蒸干了肩头已颇厚的积雪,急急道,“好险好险,有一事险些忘了感知先生。” 话至此处,却顿住不言。 许易知他拖延,故作问询。 苏先生道,“正是事关仙人演武,苏某险些忘了。” “到底何事,还请苏先生明言。” 许易眉头紧蹙,故作不耐烦,“苏先生一而再地卖关子,莫非是许某不上道,苏先生但有所求,还请明言,许某确不是小气之人。” 苏先生极目远眺,却见七煞魂碑已殷虹如血,隐隐有摇晃之意,心中大喜,暗道时候差不多了,满面堆笑,“许先生误会了,苏某和先生一见如故,岂能以此为要挟。实不相瞒,仙人演武之时,若有幻境,以及服用三阴液等强化灵魂力的宝药,往往有奇效。如此秘辛,若非至亲至信之人,苏某岂会相告。” 许易没想到此人倒非一味诓骗,果真有吐出秘辛。 至于苏先生是否虚言,他丝毫不会担心,他很清楚,在这位苏先生眼里,他已是死人。 既然死人,如何有诓骗的必要。 “多谢先生。” 许易重重抱拳,满面赤诚,“改日先生入京,许某定当厚报。只是眼下许某尚有公务在身,还请先生见谅。” “言重了,言重了。” 苏先生连连摆手,“你我一见如故,何必如此见外,实不相瞒,苏某确有一事相求。” 许易俊眉飞扬,“先生但说无妨,许某自无不允。” “要你的命!” 苏先生大喝一声,蓄势已久的双拳正中许易心口,丰沛的煞气,向许易身体狂涌而入,直到许易的身体被狂暴的拳劲打飞,雄浑的煞气依旧如狂龙射中许易身体,将之喷出十数丈开外。 许易身影方飞出去,人潮中陡然飞掠而来七八道人影,连同苏先生,朝许易坠落的身影狂飙而来。 “原来……你……也是……他们的人……咳咳……咳咳……” 许易身体委顿于地,每说几句话,便咳出大口鲜血。 “怪只怪你小子太大意。” 苏先生阴阴一笑,又连连摆手,“不对,你小子也非是大意,若是大意,也不必身披重甲,否则又岂能在中了苏某掠空神拳,还能说出话来。” “小贼,可认得你爷爷!” 炼狱大步上前,重重一脚踏在许易胸口,踏得他又喷出大口鲜血来,恨声道,“未想到尔乃有今日吧?现在叫几声爷爷来听!”话罢,脚上又再度加力,如踩臭虫,狠狠蹂躏。 许易一张硬脸,皱成抹布,身体如开了盖的可乐,随着挤压,液体狂喷,用尽全身力气道,“……你……你们……要造反!!” “造反?大越煌煌天威,谁人敢反?” 明神宗哈哈大笑,指着许易故作惊讶道,“你不会以为杀你一个小小蝼蚁,会被王廷认为是造反吧,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哈哈……” “打杀……朝廷……命官……我在……地下等你们!” 许易恨声道罢,闭目待死。 “倒有几分硬骨头,快说,妖植在何处!” 宋听书从远飙近,一个抽射,抽在许易肋骨,又抽出一捧鲜血。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施主缘何如此看不开,与天命作对,岂不受果报?不若潜心皈依我佛,贫僧或可超度施主满身罪业。” 上善佛双掌合十为礼,满面慈悲。 炼狱桀桀笑道,“和这小贼废什么话,且交给本尊,保管不出一时三刻,叫他连小时候撒尿和泥的事儿也倒出来。” 许易满面惨白,瞪圆双目,“何须……如此……麻烦,老子只想……知道……你们……怎么应付……我大越王廷……调查,若叫老子瞑目……告诉……你们……妖植在哪……又何妨?” 他话音方落,七煞魂碑猛地一颤,忽地发出厉鬼一般的哭号来。 许易脑仁一疼,炼狱尊者,明神宗等人亦面露痛苦之色,满场众人尽皆摔倒,痛苦挣扎。 俄顷,厉鬼哭号,化作风吹海螺一般的呜咽,许易面上平复,炼狱尊者等人接连往口中倾倒药丸,满场打滚的数百选人,尽皆起身,转而疯狂厮杀起来。 许易忽地凄厉嘶嚎一声,愤然道,“我明白了,你,你们好大的胆子,故意杀人害命,诱发这魔音,正想把我之死,也推到这魔音上来,好狠的心肠,好毒的计谋。” 此言一出,众人齐声大笑。 苏先生阴仄仄道,“看不出你倒是好脑筋,转瞬就想得透彻了,老夫还真佩服你呢。既然知道我等处心积虑,当知你小子必无幸理,我劝你还是乖乖合作,免受皮肉之苦,即便你熬过了皮肉之苦,别忘了还有抽魂炼魄之刑,放心,你熬不过去的。” “是么?” 许易左臂一抬,神剑擒龙催动,细微不可查的箭矢急朝炼狱尊者会阴射来。 好个炼狱尊者粗中有细,不曾一刻放松警惕,许易手臂方动,他便已察觉危机,待神剑擒龙催动,他身形便猛地拔高。 待神剑擒龙催动,细微不可觉的箭矢狂飙突射而来,收为在侧的明神宗率先发动,豁然一掌,一堵浑厚的气墙,将箭矢冲飞,朝地面的许易疯狂碾压而来。 丰沛的气浪正中许易,如炮弹一般,将他炸飞出十丈开外。 明神宗方动,七八道人影如幽灵一般,朝飚飞的许易追去,各自分散,严守四方,摆明了绝不给许易突围之机。 第五百二十三章 故技 许易身形半空中一拧,直直落定,刹那之间,众人亦赶至近前,眼见一场厮杀,便要发动。 许易大手一抬,沉声怒喝,“慢!” 众人视线方在他手中的赤色珠子上落定,手上的动作立时便停了。 “你,你这是何意!” 炼狱尊者出声喝问,视线却在众人脸上扫描,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连最粗豪的炼狱尊者都意识到问题不对了,更遑论众人。 苏先生俊面惨白,颤声道,“莫非是影音珠。” “不,不可能,此人又无鬼神之能,怎能事先预料到我等之谋,荒谬!” 儒生打扮的宋听书一改往日温文,厉声嘶嚎起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蜗角小事,竟生如此误会,施主着相了。” 上善佛依旧满面慈悲,只是眉宇间的忧郁浓得几乎化不开。 许易却不答话,唤出极品回元丹,不紧不慢倾倒入口,掌力催动,一副活动的画面凭空而现,音影交融。 一幕幕刚刚发生的画面,如重锤一般,轰然擂在众人心口。 “我明白了,你,你们好大的胆子,故意杀人害命,诱发这魔音,正想把我之死,也推到这魔音上来,好狠的心肠,好毒的计谋。” “看不出你倒是好脑筋,转瞬就想得透彻了,老夫还真佩服你呢。既然知道我等处心积虑,当知你小子必无幸理,我劝你还是乖乖合作,免受皮肉之苦,即便你熬过了皮肉之苦,别忘了还有抽魂炼魄之刑,放心,你熬不过去的。” “………………” 一句句诛心之言,如毒箭一般,将众人心肠射得遍布疮孔。 没有人动手抢夺影音珠,但因所有人都是老江湖,深知这招的毒辣。 可往日都是在传说中,听见有谁动用此招,却绝不会想到今次自己也会遭遇。 惯因此招虽毒,但要成行,唯须满足一点,那便是料敌机先。 场间俱是聪明人,尤其是苏先生,明神宗,何等老谋深算,怎可能坠入如此狡计之中。 “不对,周世荣!” 宋听书厉喝一声。 “不可能,此人当众服下生死虫,生死虫绝对无解,除非他不要命了,来做死间。” 炼狱尊者疾声嘶吼。 “你们好像忘了我。” 许易微微一笑,掌上用力,捏碎了影音珠。 此珠正是驱使周世荣作间后,他着青年统领乘坐机关鸟,连夜赶赴最近的城池中,高价购得。 正为用在此处,算上倒霉的鬼主,他是第二回动用此计,算得上驾轻就熟。 许易一言既出,众人面色俱苦。 然面色再苦,怎敌心中已是黄连水漫灌。 炼狱尊者,苏先生,明神宗,宋听书,上善佛,以及几人为策完全,招来的心腹,谁都意识到问题大条了。 许易面带微笑,缓步而行,行到炼狱尊者近前,刷的一巴掌甩出,炼狱尊者头颅方有晃动,硬生生止住,叫许易抽了个正着。 啪的一声,好似一条蘸水的皮鞭抽裂了树皮,饶是以炼狱尊者修炼如老牛一般的皮膜,亦被这暴虐一掌抽得迅速红肿起来,鲜血裹着数颗牙齿飙射。 “很好,这才乖嘛。” 许易不轻不重地在炼狱尊者另一边脸上拍着,不阴不阳道,“犯错要认,挨打要立正,炼狱啊炼狱,你小子修行不错。” 说话之际,缓步移开,来到苏先生近前。 苏先生清癯的面上,摆满了尴尬,嘴皮子一张一合,欲言又止地如同便秘。 “不用尴尬,不用不好意思,老苏,说实在的,你虽是害我,但告诉我不少有用的,我这人有一是一,站在敌对立场上,你害我,我不怪你,你帮我,我却要谢你。” 许易面上带笑,手上不轻不重地替苏先生抚落肩头的积雪,“不过你不该冲我动手的,你那两下,打的我很疼啊!” 话音方落,双手抱住苏先生的脑袋,猛地一个膝撞,红桃湛然,转手塞过一枚寻常回元丹,“一是一,二是二,这是还你恩情的。” 说话脚步一转,掠过四位气度俨然的黑衣人,来到明神宗近前,“老明,你很不地道啊,你这种高人,怎么和炼狱那种夯货搅到一块儿去了,不应该啊。” 说话之际,按着明神宗的头颅再度和膝盖来了个猛烈接触,撞得鼻子都塌陷了,丢下一句,“好好反省。”再度挪步。 “反省,当然要反省,许先生,全是我等不开眼,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满面浩然正气的宋听书说起告饶的话来,依旧正气不改。 “好说好说。” 许易笑眯眯地靠近,笑眯眯地扫出长腿,卸去八成力道,暴虐地腿鞭依旧抽得宋听书周身蜂鸣,口吐鲜血,“够照顾了吧?” “够了……咳咳……够了够了……” 宋青书依旧正气不改。 许易脚步方要再转,余光瞥见一光头,心下猛然生寒,飘然而去。 宝相庄严的上善佛单手礼佛,梵唱再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事到如今,众人已看出来了,这人倒是有仇报仇的性子,适才冲他动手的,他一个没落下,都打了回来,没动手的,他都放过。 甚至苏先生为诱使此人,道出的关于仙人演武的秘辛,此人都没忘了报答——一颗寻常回元丹。 即便只是一颗寻常回元丹,也让众人心头大安。 道理很简单,炼狱尊者,明神宗等人已被许易的奸计,骇破了苦胆。 众人处心积虑,宁可亲自下手,诛杀数十选人,也要催动七煞魂碑发动七煞魔音,正为灭杀许易生出个由头。 足见众人对大越王廷的忌惮。 平素众人对官员既无好感,也不礼敬,有时甚至还冲官僚暗下杀手,可真摆上台面,任谁也不敢打大越王廷的脸面。 更遑论,皇室出了个惊才绝艳的九皇子,大有振奋之意,王廷也一扫往日颓然,近来出台诸多法令,明显是要收紧集权。 这个当口,诛杀观礼使的影音珠大白天下,可想而知背后的震动该有多大。 第五百二十四章 债奴 炼狱尊者,明神宗诸人,非是无有血勇之人,甘愿受许易如此折辱。 只因此事非仅只关乎个人安危,弄不好便有连累合门合派的风险,小贼挖的坑实在太深,干系实在太大,便是再大折辱,也得受了。 此刻,小贼有仇报仇,干净利落,却让众人生出幻想来。 幻想着小贼没准只是想讹些好处,毕竟曝光,除了让小贼结死仇于诸派,并无实质性好处。 盘算已定,苏先生重重一抱拳,诚恳道,“我等猪油蒙了心,暗算尊驾,实在罪该万死,还请尊驾发落,要杀要刮,我等皆不敢皱一下眉头。” 许易微微一笑,“苏先生这般说,莫非是要和许某耍滚刀肉。赌许某惹不起戮鬼门,太一道,御儒门,苦禅院,不敢将影音珠公布天下?” “不敢,苏某万万不敢,苏某此言乃是诚心诚意认罪,愿听凭先生发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外如是,苏先生再有智计,被人拿住把柄,亦无计可施。 “光你听发落不行啊,别人不表态,摆明了在动旁的心思啊。或许某人在想,拿住许某,严刑考掠,不信许某不招出另外一颗影音珠的下落?或许又有人想,只要拿住许某人,以性命为要挟,不怕许某人不投鼠忌器……” 许易每说一种可能,诸人脸上便是一暗,心中凄苦已极。 到得后来,各种凄凉情感渐渐统而为一:炼狱啊炼狱,你他妈是真不开眼,惹谁不好,非要惹上这成了精的小贼! 许是许易展现的抗击打能力实在太强,又或者被许易逐条说破心思,生怕许易留有后手,即便众人的确动过万一的心思,最终也都烟消云散,齐齐变身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许易宰割。 众人庆幸的也正是许易只是想宰割,不是想宰杀。 “诸位的态度让我很欣慰啊,许某这人不好别的,就好交朋友,戮鬼门,太一道,御儒门,苦禅院,一家两百万金,许某就交诸位这个朋友。” 轰! 此言一出,等若发了地震,险些将众人震傻。 见过狮子大开口的,却未见过如此大狮子的。 尽管众人早就做好了挨宰的准备,却万没想到此人一刀斩下,却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许先生,万万不可。” “八百万金,你花得了么?” “我等纵是有些身份,如何掏得起两百万金。” “阿弥陀佛,出家人口不言利,居士此言,置我佛于何地?” “…………” 也不怪众人炸窝,实在是许易这一刀,割得众人肝儿疼。 的确,先前诸人密谋妖植归属,曾众相竞价,明神宗甚至喊出了两千万的天价。 比起两千万,眼下的八百万不算什么,更何况还是分摊,一家才两百万。 别忘了,那两千万乃是集太一道合派之力,尚要动用多年之积。 眼下之事,分明是炼狱尊者,明神宗等个人捅得漏子,捂住还来不及,焉敢上报。 许易要的两百万,分明得个人拿出来。 诸人虽说俱是一派巨擘,两百万的巨资,也非得伤筋动骨不可。 “呵呵,看来诸位认为许某这个朋友,很不值钱啊,罢了,当许某什么也没说,就此别过。” 一言道罢,许易扭头便走。 非是他棺材里伸手死要钱,还咬死了八百万,实在是欠了德隆钱庄的八百万,眼见着就要到期,不找个背债的,许先生良心难安。 他这一惺惺作态,诸人全傻了,齐齐苦求,无论如何也不敢放许易就此离去。 有德隆钱庄这根庚精锻成的钢丝箍筋了牙,许易如何松得开口,苦求无果,诸位大佬总不能跪下,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唯一让炼狱尊者,明神宗等人庆幸的是,死要钱肯放开期限,承诺一月之内,凑齐了将钱送到神京的紫陌轩便成。 敲诈勒索谈妥了,跟吃了苍蝇屎一般的诸位大佬实在不愿在此多待,正要离开,苏先生忽然道,“许先生,既然是朋友了,能否直言相告,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暗算你的。” 此问一出,诸人齐齐定住脚步。 许易早知道这帮人忍耐不住,轻轻拍掌,高声道,“老周,别躲了,出来吧。” 正隐在密林中看戏的周世荣心中一惊,继而惊醒:定是小贼虚张声势,此地距离那边足有二十余丈,以老夫的龟息术,岂能叫他发现。 念头方落,一颗火焰珠弹了过来,周世荣彻底惊到了,知晓隐藏不过,跃身而出。 他潜伏许久,非是为了看热闹,而是为自己担忧,生怕许易玩漏了。 彼时,许易为炼狱尊者所制时,他几乎要跃身而出,抢先将许易灭杀,抢了许易阴魂便走。 亏得忍住了冲动,等到了翻盘时刻。 许易制敌的手段,并不叫他惊讶,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许易如今的本事,简直是坐着机关鸟在上涨。 苏先生,明神宗是哪个级数的高手,周世荣心中有数,他们的全力攻击,落实在任何凝液境强者身上,决计是致命的。 许易何等境界,他犹记得年余前才刚刚跨入气海,到得如今,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了。 他心中不禁郁郁,暗忖,来硬的恐怕是永远要不回阴尸了。 怀着万千心念,周世荣跃至场中。 他甫一露面,炼狱尊者,明神宗等人便炸了。 甚至当着许易的面,明神宗便取出了虫器,咔嚓一下,捏成了粉末。 诡诈的一幕发生了,周世荣浑然无事,傲立当庭。 众人相顾骇然,实在弄不懂眼前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生死虫,众人亲自检验过,虫器更是货真价实。 至于周世荣服用生死虫,便是发生在诸人眼前,以诸人的本事,障眼法根本就骗不过。 生死虫乃奇毒之虫,入口便溶于血脉,任你有通天修为,都得受持虫器之人所制。 然则,任他们打破头也猜测不到眼前的周世荣,根本就是老鬼借尸还魂。 生死虫再霸道,对活人有用,对死人又有何用。 第五百二十五章 黄雀 就在众人惊诧莫名之际,惊变陡生。 演武场上,数百人鏖战,更有源源不断受魔音侵扰的气海境强者,奔赴而来,加入战团。 一时间,满场血雨飘蓬,杀气冲天,如疯似魔的众人拼命朝杀戮中心拥挤,没有人防守,皆是奋不顾身的决死攻击。 忽地,数架机关鸟掠过杀斗场,直朝许易等人所在方位掠来。 许易目力最佳,传音周世荣,后者转瞬投入密林,消失不见。 炼狱尊者,明神宗等人正待退散,却听许易指着机关鸟飞来的方向,“姓战的要杀我,你们看着办。” 此言一出,炼狱尊者,明神宗等人胸口齐齐一闷。 就是这一阻,战神策猖狂啸声已然传至,“好谋算,七煞魔音,亏你们想得出,咦,姓许的还没死,哈哈……战某多谢!” 啸声方落,战神策已收了机关鸟,直直从半空跃下,一杆金光闪闪的方天画戟,霍然现在掌中。 戟锋森冷,瞬间,一道幽暗红龙自戟间生出,相隔十余丈,电光一般,嘶吼咆哮朝许易飙射而来。 “神龙戟!入乃娘,姓战的上来就下杀手!” 炼狱尊者嘶吼一声,有些窃喜,有些茫然。 窃喜的是,巴不得姓战的宰了那该死的小贼,一泄心头之恨。 茫然的却是,若此人当真身死,怕又得衍生出漫无边际的麻烦。 炼狱尊者有心情胡思乱想,明神宗以下尽皆如临大敌,全力出手。 神龙戟的恐怖,众人皆知,这是罕见能容纳煞气的神兵。 修炼到了凝液境,兵刃往往成了多余,但因凝煞成兵,抑或是凝液初境的微弱煞气,杀伤力都远在兵气之上。 凝液境还固执兵刃者,多半是舍不得陪伴经年的老伙计。 然这把神龙戟却不同,乃是战宗赫赫有名的神兵,能容纳煞气而不崩溃,煞气之烈,混合神兵锋锐,其中威力,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果然,幽暗红龙直接轰碎了明神宗等人仓促凝成的气结,余势不绝,龙头直直轰在了许易身上。 咔嚓一声,他半边肩胛骨碎裂,大片的血肉飚飞,整个人像稻草经受飓风,瞬间被刮得飚飞出去,转瞬飚出十余丈,直直朝崖下坠去。 惊变骤发,巨震之下,炼狱尊者、明神宗等人疯魔一般,朝崖壁追去。 龙首峰高八百丈,半山腰都戳在云里,极目下望,但见云雾茫茫,哪里还有人影。 “老宋,八荒御极!” 明神宗强忍着心悸,厉声喝道。 宋听书微微一怔,身形展开,电光一般,朝崖下坠去。 八荒御极,乃是御儒门的绝顶身法,名震大越。 半盏茶后,一脸灰败的宋听书乘坐机关鸟跃上崖来,寒声道,“某一路潜行,沿壁而下,六处血迹,三处断枝,直至崖下,却是一汪寒潭,往东通向岷江,汇入大海。料来姓许的坠入寒潭,尸骨被流水冲走。” 此言一出,明神宗等人彻底傻了眼。 “真是多余,中了少宗主神龙戟的,有谁能活够活命,明首座,炼狱尊者,宋长老,佛尊,受了我家少宗主如此恩惠,该当如何报答呀。” 战神策身侧的袈裟头陀纵声大笑。 紧挨着袈裟头陀的白发老翁冷声道,“死一草芥,何喜之有,关键是那妖植,毫无下落,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位于右首的俊雅秀士刷的一手折扇,朗声道,“以公子的手段,原本不至于将人打入崖下,怪只怪明首座诸位悍然出手,两气合一,不受控御,弄出这不大不小的麻烦来。” 战神策收拾许易,除了为旧怨,多数还在雪美人上,至于妖植,他倒不如何动心,只因深知此物惦记的人,实在太多,即便弄进手来,也得惹下天大的干系,未免得不偿失。 此刻,他赶赴此地,乃是听说了七煞魔音,引起了大乱斗,便想来观摩热闹,岂料正瞧见许易在场,再看满场的大乱斗,哪里还不知道正是杀人报仇的好机会。 故此,不管不顾,便杀将过来,至于明神宗等人在场,他也无所顾虑。 一来,知晓明神宗等人和姓许的不对付,二来,他不惦记妖植,和明神宗等人无有根本性的利益冲突。 如此,即便他当众灭杀姓许的,明神宗等人也决计不会多言。 此办法说的上稳妥,却终究要看明神宗等人的脸色。 而文雅秀士一番话出口,战神策嗅出味来,冷脸道,“老明,炼狱,你们这是作甚,我和姓许的不共戴天,将之诛杀,何须你等助拳,原本还想将之生擒,岂料你们一插手,生生将人摔死了,弄了个尸骨无存。” 的确,与其看明神宗等人的脸色,不如将之拉进这是非圈中来,弄个同案犯,不信明神宗一干人敢另生枝节。 战神策话罢,斜睨着明神宗等人,场面一面死寂,却透着诡异的阴冷,远方惨烈血腥的杀斗场,不知觉间构成了最吊诡的背景。 渐渐,战神策脸上的冷笑敛尽,目光依次在明神宗,苏先生,炼狱尊者,宋听书,上善佛等人面上流转,冰冷,触目惊心的冰冷。 刺目的冰冷激荡起战神策心中的孤傲,冷哼一声,道,“明神宗,你这么阴阴看着我作甚,莫非怪我拖你下水?嘿嘿,亏你还是太一道的执殿的首座,就这点胆略。放心,我姓战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无须你担负。” 直到此刻,战神策依旧以为明神宗是怪他灭杀许易,被拖下水来。 纵使战神策有惊天之智,也猜不到在他到来之前,许易和明神宗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晓,随着他灭杀了许易,必然导致传音球禁制的触发,明神宗等人要命的把柄,必将被公之于众。 而此把柄一旦公布,非但将带给明神宗,炼狱尊者等人灭顶之灾,便连诸人的宗门,也势必受到巨大的震动。 此刻,明神宗等人狂怒之余,不言不语,不动不为,非是被怒火烧坏了脑子,而是在盘算利弊,权衡得失。 许贼身死,影音珠势必公诸于众,诸人所作所为是纸包不住火。 第五百二十六章 剑九 阴杀许易已是众贼,为一己之私,发动七煞魔音,致成百上千选人乱战,而死于非命者不计其数,此行此为倘若公之于众,必将导致举世滔滔,弄不好太一道,御儒门,戮鬼门,苦禅院将从七大高门除名。 其中利害何其大,此点明神宗等人早见得明白。 若只为宗门之仇,诸人早就拔刀相向,然则,身为修士,谁人不惜命,考虑的第一位,永远是自己的性命。 冲战神策开战,利弊如何? 即便灭杀了战神策,结局依旧难以挽回,诸人还是只有亡命天涯,弄不好还多一个战宗的追杀。 反之,说不定能以此事,为要挟,托庇于战神策麾下,求得一线生机。 可以说,这是为今之计,最符合诸人选择的唯一出路。 诸人性格或不一,绝无短智之辈,思忖片刻,尽皆想到此条出路。 互以目视,苏先生传音道,“即便要投姓战的,现在投过去,我等便是砧板上的鱼肉,生死掌控于他人之手,不若亡命天涯。故而,以苏某愚见,必先引姓战的入彀。” “计将安出?” “谁有影音珠?” 此传音方入众人之耳,尽皆面露古怪。 明神宗咳嗽一声,扣一枚影音珠入袖,正待朗声发话。 忽地,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吹得飞沙走石。 苏先生连连拂袖,“晦气,千人乱战,积骨如山,阴魂遍地,我等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岂料他话音方落,一位黑衣大汉惊声喝道,“快看地下。”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地上现出八个殷红如血的大字,“报我血仇,前罪不咎!” “阴魂传书,是他!” 宋听书大喝一声,眉心破出血洞,运目瞧去,果见许易的阴魂远飚而去。 战神策冷笑道,“闹什么玄虚,活着老子都不怕,死了还敢兴风作浪,善翁,去,叫他形神俱灭。” 白发老翁微微抱拳,身形一展,便要朝许易追去。 八道煞气分成的气剑,无声无息,呼啸而至,在空中拉出八道飞火流星一般的尾巴。 “你敢!” 战神策大喝一声,左掌推出,一颗煞球显现,瞬间化出一道大网,朝白发老翁罩去。 大网后发先至,赶在白发老翁之前,将之罩住。 霎时,八道气剑杀到,撞在气网之上,瞬间,气网并气剑,一并消弭,似乎这惊天动地的攻击,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明神宗,你这是何……” 战神策一语未罢,惊变再生,虚空之中,再度生出一道气剑,正中白发老翁心口。 犀利的剑气,摧枯拉朽般破开白发老翁的宝甲,没入体中,轰然炸开。 漫天血雾飘零,以白发老翁凝液后期强者的修为,竟连反击都未及做出,便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战神策震惊之余,手中方天画戟急速转动,转瞬,三条幽暗火龙再度生出,呼啸着朝明神宗等人飚去。 先前,战神策便是以此招穿破诸人层层防御,灭杀了许易。 那灭而复生的玄妙,和明神宗的剑九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下,众人如何敢大意。 “明首座无须理会攻击,自有我等,全力击杀战神策!” 苏先生怒声高喝,双掌交拿,一排排电光一般的金网,朝当先一头红龙笼罩而去。 他一声喝出,众人尽明其意。 自从明神宗当先冲白发老翁动手之际,诸人皆已知晓明神宗的选择,也暗自认同,自此时,和战神策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没办法,姓许的宁肯冒着阴魂被擒,万劫不复的风险,前来阴魂留字,意态已明。 等若给了众人崭新的选择,相比投奔战神策,为师门,天下所不容,能够维持如今的地位,简直是羽化登仙一般的幸福。 至于姓许的会不会出尔反尔,众人更不担心,阴魂血书,足见执念之深,已成心魔,若是出尔反尔,那便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的危害。 只要姓许的没疯,就绝不敢不应誓言。 而姓许的阴魂血书,要求的是报其血仇。 要报血仇,可不是指给战神策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便成,分明是奔着要战神策小命去的。 不趁着此刻群魔乱舞,灭杀了战神策,若真叫他逃脱,再想灭杀,难如登天,战宗赫赫威名,可不是白给的。 至于灭了战神策,会不会引来战宗的反击,却不是明神宗等人要考虑的。 即便战宗再是不甘,集太一道,戮鬼门,御儒门,苦禅院四派之威,也定然只有吃下这个哑巴亏。 却说苏先生喝声方落,明神宗劲运周身,挽着道士髻的黑发猛地胀开发带,根根拉直,无风自扬,身体也陡然拔高数分,胀烂衣衫,双掌交错,十指交缠,指骨间流光溢彩,杀机迸发。 八道,十六道,二十四道…… 无数道剑气,化作飞火流星,誓要将战神策彻底淹没。 “明神宗,你他妈疯了!” 战神策完全懵了,到现在他都没弄清状况,即便白发老翁死在眼前,他依旧不相信明神宗等人敢冲他下杀手。 一来,按照他对许易和明神宗等人之间的关系的理解,分明是互为仇寇,不死不休,姓许的身死,明神宗等人即便恼恨自己,也顶多是怪自己截胡,弄死了姓许的,让他们无法拷问妖植的下落。 此点因由,无论如何造不成杀机,更不可能是姓许的阴魂留字,就能催动明神宗等人发飙。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战神策有一股自信,近乎盲目的自信。 那便是,当今天下,除了感魂期的几个老怪物,只有他打别人,绝无别人打他的道理。 不说他战某人一身本事,盖压当世,单是他那个被当今天子都认可的天下第一的老子,就足够让他战某人横压此界。 一直以来的经历,也证实了此点。 偏偏此刻,明神宗等人便对他出手了,杀了善翁还不肯罢休,竟还要杀他战神策。 高手过招,失之刹那,便有可能失却性命,战神策击出三道幽暗红龙,不顾是气愤之下做出的反击,誓要给明神宗等人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并未全力催出杀手。 可明神宗上来就朝他索要小命,不惜血本的催动绝招,刹那间,便对战神策形成了毁灭性的包围打击之势。 第五百二十七章 收魂 “什么时候跟老家伙翻脸,我已经等不及了,这具破烂的身体,已撑到了极限。” 幻成许易阴魂模样的老鬼,才没进周世荣的身体,便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 “就在这几日,不会耽误许久的,你放心,不管成与不成,我都将阴尸还你。” 一袭青衣的许易盘膝而坐,此刻他置身在距离演武场数百丈的苍鹰崖顶峰。 修成不败金身第五转的许易自然不是如此容易就死的。 迎上战神策神龙戟霸道一击,原本就是他精心策划的结果。 一者,他巴不得借此机会,再废物利用一把,让明神宗、炼狱尊者等人,和嚣张跋扈的战神策来场不死不休的拼杀。 二者,他很想试试这具身体的抗击打能力的极限,单纯的煞气已经不能给他造成毁灭性打击了,从神龙戟中钻出的幽暗红龙,显然比煞气的攻击更加凌厉,遇上了,自然要尝试一把。 尝试的结果勉强让他满意,造成的伤势虽然沉重,却远远称不上致命。 至于坠崖,自然是他布下的导火索,招来周世荣演出的阴魂留字,则是点燃导火索的火把。 此刻,他安坐对崖,远观演武场上那毁天灭地的惨烈厮杀,心情何等快意,竟罕见地对周世荣也展布出好脸色。 “此话当真?” 周世荣只觉阴郁许久的天空,终于流露出要绽放一点光明的意思。 “我要阴尸何用?要你何用?” 许易的目光脱离了战场,转移到那块赤红如血汹汹欲燃的七煞魂碑上来。 诡异的七个“杀”字,已有六个莹莹生光,最后一个杀字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点亮。 周世荣很满意许易的回答,的确阴尸对许易没有半点作用,唯一的用处便是牵制自己,而许易牵制自己的作用,迄今为止,他已见得明白,定然是为了周道乾,以子杀父,何其阴毒。 解决了周道乾,他又何须再扮周世荣,以小贼如今的本事,的确也不需要自己再作杀手。 不需要自己助力,自然不须掌控自己,不须掌控自己,又何必留着阴尸,惹自己****窥视。 想通此节,周世荣彻底安下心来。 “没旁的事,你先自去。” 最后一个“杀”字,即将补全,照那位苏先生的说法,仙人演武,行将开始,许易哪有功夫和周世荣废话。 周世荣去后,许易便将念头侵入须弥环,正打算将生灭境调出来,迎接即将到来的仙人演武,当先感应到哭丧棒传来轻微震颤,血河旗竟在空间里四处乱飞,飘荡的旗子诡异的震颤,似乎碰见了极好的玩具迫不及待的孩子。 念头一动,许易唤出了血河旗,岂料,旗帜在捏在手中,一股恐怖的吸力几乎将血河旗吸得脱出手去。 许易催动霸力诀,九牛之力瞬间催生,勉强抵御这股强大至极的吸力。 随即,眼窝一热,一道道浓郁的黑雾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疯狂地朝血河旗涌去。 念头一转,许易立时明白,这些黑雾来自杀斗场,是无数死亡选人的阴魂。 杀斗场上,积尸如山,如此众多的强者阴魂,难怪血河旗和哭丧棒要起反应。 相比哭丧棒,血河旗的这种吞噬阴魂的欲望,无疑更为强烈。 无穷尽的黑雾朝血河旗涌来,立时以血河旗为中心,形成了一道恐怖的涡旋。 赤红的小旗越发幽冷渗人,随着吞噬的进行,颜色由赤转暗,渐渐地,旗帜表面,有细密的纹路生成。 就在这时,七煞魂碑传来一声轻吟,最后一个“杀”字全部点亮。 许易心中大急,当下,连忙从须弥环中,又唤出一根缚蛟绳,死死拴住旗柄,牢牢缚在手臂上。 双足用力,脚下渐渐现出陷坑,一丝丝挤入,最后,两条大长腿近乎完全陷入岩石之中。 松开旗柄,手臂上立时传来强大的拉力,亏得他半截身子嵌入岩石中,才堪堪抵御这强大的拉扯之力。 勉强稳定血河旗,许易急忙唤出生灭境,视线方投在七煞魂碑上,魂碑猛地一亮,赤红全消,七杀俱无,仿佛化作一个纯白无暇的玉璧,一道窈窕纯白玉人的影子,跃然璧上,手持长剑,舞动起来。 一招一式,动静和谐,说不上神妙,却浑然天成,久久凝视,渐渐地视线被那剑尖牵绕,灵台一热,眼前景象再度一遍。 天上的太阳散发着惨白的光芒,驰道两旁的垂柳,也被这持久的灼热烤作了焦黄。 一个破衣烂衫的青年,拉着一张老旧的板车,板车上堆满了压得瓷实的煤块,少说也有两千斤。 已磨得起了毛边的宽大皮带,被巨大的拉力束成细细一股,深深地勒进两肩,几乎要嵌进皮肉。 青年硬瘦的脸庞红得发黑,不见一丝汗液,不是渗不出汗水,而是才渗出来,立时便被灼热的烈阳,烤得踪迹全无。 如铁块般坚实的瘦腿,每一次蹬地,便挣出粗厚而狰狞的青筋。 如老黄牛托着泰山,一步一步,顶着火炉一般的太阳,艰难地在烟尘滚滚的驰道上行进着。 眼睛阵阵发黄的当口,隐隐映入绰绰的火光,下意识地,青年知晓目的地到了,心头紧绷的弦子陡然松懈。 皮带脱离皮肉那一刻,像是生生揭去一块头皮,疼得青年行将朦胧的意识,立见分明。 “老许家的后生,赶紧来歇歇脚,****的伏天,能灼死人哩。 厚密的老槐阴下,烧窑的张老汉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这灼人的天气,让这枯瘦的老汉也挺不住了,躲在树荫下,扒得浑身只剩件底裤。 青年蹒跚着挪到了树下,最后的落地,几乎往下栽倒而去。 张老汉一把扶住,不知从何处摸来个老旧的黄葫芦,麻利地将葫芦嘴儿塞进青年口中。 冰凉的盐水沁入唇齿之间,青年舒服得连灵魂都险些出了窍。 看着青年那几乎要冒烟的黑脸,张老汉忍住心疼,多灌了一口盐水,才将葫芦收起。 第五百二十八章 至哀 瘫在树下,挺了好一会儿,青年才觉得身上又生出气力来,挣起身子,挪到木桶边,一气往肚里灌了两大瓢,抵在树身拼命喘息,知晓这条命到底捡了回来。 “许家的崽子,躺那儿挺尸呢,这车煤还等着爷爷给你卸了,限你半个时辰,把这车煤给老子卸完,否则这个月的工钱,就别他娘的惦记了。” 满脸横肉的牛监工手中的皮鞭,在地上打出满天灰烟,恶狠狠地瞪着正抵在树上喘命的青年。 烈日炎炎,滴水冒烟,一反一复几十里的折磨,青年实在累得脱了力,此时浑身正聚不起二两力气。 可一想到新婚妻子头上依旧空空,连隔壁李寡妇都有枝带花纹的红木发籫,他便被觉愧疚。 还有小辈馋了数月的糖人儿,小丫头年纪小小整日挽着粪筐,满世界拾捡粪便,最大的愿望便是买个糖人儿,不再在二胖,三丫们谈论糖人如何美味时,只能急得直搓衣角。 想到这些,软绵绵的身子渐渐又有了力气,挣起身来,摇摇晃晃朝煤车走去。 在不落忍的张老汉的帮助下,青年累得灵魂出了窍,最后险些一头栽进汹汹燃烧的窑口,终于将一车煤卸完。 “小牛,该给人孩子结账了。” 张老汉又好心地催促一句。 “结什么帐?上面说了,今儿加班,许家的崽子,再去拉一车煤来,完不成任务,这月工钱,咱就免了。” 牛监工小口地抿一口****,咧着黄莹莹的大板牙冷笑着道。 张老汉瞪圆了眼睛,使劲一捅咕青年,暗示他前陪个小心。 青年累得双眼发花,一口闷气憋在胸口,险些将自己烧晕过去,木讷地站在原地,不动不摇。 “嘿,硬气,牛爷就喜欢硬汉子,走着吧,拉煤去。” 牛监工阴阳怪气地丢下一句,喝着凉沁沁的****,径自去了。 青年挣着身子,冲张老汉作个揖,拉了板车准备回家,才将皮套套上血淋淋的肩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伴随着刺耳的哭喊声。 送目瞧去,当先那人,鲜衣怒马,却是个肥胖公子,身前的马身上横着个女人,马后跟着一队家丁。 再后边,一个破烂衣衫的女娃赤着脚,踩着碎小的石子,边远远追来,边哇哇大哭。 又看片刻,那队人马近前,青年发花的眼睛终于有了定星。 那肥胖公子身前横亘的那个女人,分明就是自己的新婚妻子。 眼见新婚妻子无力哭喊,那肥胖公子大手已伸进衣衫亵玩,青年头脑充血,头皮发麻,发了疯一般朝前冲去。 岂料还未冲出两步,便被从后赶上的牛监工一脚踹倒,随即铺天盖地的鞭影落下,抽得青年皮开肉绽。 “哇哇……哇……别打我哥哥……哇哇……” 赤脚女娃哭喊着追上来,扑在青年身上,立时也挨了鞭子,抽得满地打滚。 “够了!” 肥胖公子傲慢地一挥手,在那女郎臀上轻拍一记,“老牛,给这姓许的小崽子两钱银子,让他痛快签个卖身契,他这新媳妇不错,细皮嫩肉,手感棒极了。” “遵少爷命!” 牛监工哈哈一乐,掏出一个银角子,径直扔进青年身侧的牛粪堆里,“还不谢少爷赏?哈哈……” 肥胖公子亦纵身大笑,正待打马归去,忽然马身一惊,前蹄猛地翘起,痛苦嘶鸣,掀得肥胖公子和女郎尽数跌下马来。 众家丁慌忙去抢那肥胖公子,女郎才跌下马来,爬起身来,发疯一般奔跑起来,口中满是鲜血,还夹杂着鬃毛。 原来,危急关头,却是那女郎恶狠狠咬了那马一口,撕下块肉来,才引得马吃痛发惊。 疯狂奔跑的女郎,视线死死黏在青年脸上,满目的愧疚和凄绝,却并不向青年奔来。 “堵死了,别让这小娘皮跑了,本公子就要骑骑她这匹烈马。” 肥胖公子推开一众家丁,纵声嘶吼。 牛监工慌忙呵斥,驱使着走狗们,朝四方围去,誓要堵死女郎所有去路。 岂料,那女郎不向外突围,竟泼命一般,朝牛监工所在的方向奔来。 牛监工被满口鲜血,鬃毛的女郎吓傻了,惊恐得避开,岂料,那女郎也不追逐,竟直冲汹汹燃烧的窑口奔去。 伴随着一声凄绝的喊叫“许郎,我负了你,来世做牛做马还你”,纵身一跃,直直跳进火窟。 “不!” 青年仰天嘶吼,青筋绽露,满目充血,发疯一般,朝窑口追去。 “草泥马的,晦气,给老子往死了打这崽子!” 肥胖公子勃然大怒,纵马上前,马蹄扬起,便要朝青年胸膛踏去。 “别打我哥……” 哭成泪人的小女娃,拼命朝马蹄抱去,想替哥哥阻上一阻,马蹄轰然踏向,女娃胸膛猛地塌陷下去。 “哥……哥……快……快……” 女娃气绝,冰冷的眼角热泪滚滚。 “不!” 青年仰天狂叫,七窍流血,一股哀伤之意,化作冲天杀意,自头顶漫出滚滚江河一般的黑气,直冲天际。 似乎天空也经受不住这漫天哀伤之意,轰然裂开,远处的十万山岚,次第塌陷,剧烈的摇晃传来,大地开始破碎,瞬间,巨大的裂缝豁然劈开,裂开个无边无际的洞窟。 天空开裂,山河破碎,云间飘来滚滚水汽,竟是海面卷起万丈巨澜,化作澎天海啸,漫卷河山。 轰的一声巨响,这方世界塌陷了。 轰! 生灭境陡然炸开,化作无数粉末,消散风中。 轰! 许易灵台一热,双目绽开,满面泪痕,已湿透罗衫。 他入生灭境无数次,经历的幻境,虽也无比真实,却没有一次似今次这般,是纤毫毕现,身临其境。 甚至张老汉葫芦嘴上的月牙豁口,他此刻想来,也都无比清晰。 幻境里的泥土上碾过的车辙,窑口上汹汹烈焰的温度,无一不真实。 也正是因为梦境前所未有的真实,带给他的伤害,带给他的悲哀,绝望,也十万倍,百万倍的镌刻心骨。 第五百二十九章 战况 直到此刻,他仍旧忍不住浑身发抖。 那种致哀,绝望,现在想来,依旧痛彻心扉。 怔怔许久,他渐渐稳住心神,暗暗思忖,知晓出此变故,定然和那仙人演武有关。 冥冥中,他似乎摸着些什么,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横亘在了心灵之间,是那样的铭刻,清晰,却偏生中间隔着薄而又薄的膜,可望而不可及。 这种玄妙的感觉,让许易激动万分,他知晓距离领悟生灭境中的哀伤之意,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了。 天风猎猎,飞雪成阵,许易余光瞟落肩头,积雪已近半尺,仔细打量,这才发现整个身子几乎被盖成了雪人。 血河旗也停止了挣扎,凝目瞧去,赤色小旗,已化作一汪幽暗,旗帜中央,多了一个血色骷髅,静静伏在雪地上,片雪不染。 一目望去,以许易阴魂之强,也忍不住牙齿打颤。 解开缚蛟绳,念头一动,将这瘆人的玩意收进须弥环,“吃饱”的血河旗失去了胃口,哭丧棒却依旧震颤。 演武场上的杀戮,还在持续,大量的阴魂还在制造,许易再度取出了哭丧棒。 闯荡在这个世界,他像极了精神分裂的病人,既可以对这个世界的人物,产生诚挚的感情。 与此同时,对陌生人,他只觉是一款游戏中的各种配角。 这种奇妙的感觉,既让他杀伐果断,又使他儿女情长,简直是个矛盾的综合体。 哭丧棒现在手中,却没有产生古怪的吸力,一如他所预料,血河旗本身对阴魂具有吸附和吞噬功能,哭丧棒却只有吞噬功能。 此刻,哭丧棒之所以震颤,料来是演武场上的血腥杀戮,批量制造了数目众多的阴魂,显成了一个诡异的力场,激发了哭丧棒强烈的吞噬欲望。 轻轻抚摸哭丧棒片刻,许易便将之收进须弥环中,忽地,眉心一热,凝目瞧去,西南,西北两峰,同样有两人盘膝而坐,竟同时朝自己这边望来。 许易回了一目,便收回了视线,想来同样是隐蔽起来,观摩仙人演武的修士,无甚稀奇。 许易不觉得稀奇,却不曾知晓,盘坐西南,西北两峰之人是何等惊诧。 安坐西南峰巅的赫然是周道乾,年余时光,周道乾的气度越发沉稳,如一块冰封千年的苍岩,似乎天崩地裂,也难让他心起微澜。 许易没认出周道乾,周道乾同样没认出许易,相隔千丈,双方只能感觉到强大气息的存在,视力根本不及。 但这并不妨碍周道乾心中的惊诧,自仙人演武至此时,已过去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他自负惊才绝艳,也仅仅坚持了两柱香的时间。 西北峰的那位,醒来的只会比自己早,绝不会比自己迟。 而此人却在此刻醒来,如果不是在自己入定后,此人才到,而是在仙人演武一开始,此人便存在,那真的就太可怕了。 纵使感魂老祖,恐怕也得借助生灭境一级的幻境之宝,才能坚持这么久吧。 西北峰上,雪如卷席,整个山峰一边银白,薛慕华盘膝坐在一株十余丈的苍松之巅,狂风摇卷,苍松急摆,薛慕华似乎化身苍松的一部分,随风摇曳,安稳如山。 此刻,薛慕华的视线同样朝许易所在的方向看去,心中的惊骇如海啸山崩,两撇银色的眉毛微微颤抖。 相比周道乾,他隔许易极近,早早就发现了许易,以为是如自己和南边那位一般,都是远离是非地,静悟仙人妙法的修士。 及至他堪堪坚持了两柱香后醒来,对方依旧毫无动静,长达一个时辰的观摩,他几乎快要以为这人始终不曾引碑意入灵台,轰的一声,生灭境炸碎了,丰沛的意识甚至在薛慕华心中勾动哀伤的涟漪。 他明悟了,那是幻境破碎,骇然了,遮莫是哪位感魂老祖隐匿于此。 许易无有他心通,自然不知晓自己的状况,已经引发了两大强者的强烈关注。 查探到西南,西北两峰的两人存在后,他便将视线投向了演武场,准确的说是明神宗众人大战战神策的战场。 累,明神宗从不曾这般累过,即便是冲击凝液境,凝煞入体的那次,他也不曾这般疲惫。 第无数次催动气海中的煞气,此前的剑九,撑到当前,只能勉强射出一剑。 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如破风箱一般喘息的战神策,杀意依旧凛冽。 悲愤,强烈的悲愤,战神策自下生以来,从未曾领悟到如此深刻的悲愤。 一场莫名其妙的死掐,到目前为止,他依旧弄不明白,为什么死了个路人甲,就引发了杀戮狂潮。 到底是谁给的胆子,明神宗,炼狱等人,敢发了疯一般,朝自己决死攻击。 更要命的是,一直自视甚高的战神策,从不曾以为凝液境的强者合围,会给自己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狂战了一个多时辰,超长时间超强度的对战中,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战至此刻,战神策已成了孤家寡人,手下四大凝液走狗,尽数毙命。 胖子早在张流风殿前,被姓许的阴杀。 白发老翁,死在明神宗诡异的剑九之下。 文雅秀士,袈裟头陀,也都倒在明神宗气剑之下。 便连他战某人自己,也挨了明神宗十剑不止,得亏极品丹药充足,中的不是要害,否则此刻哪里还有命在。 当然,战神策的天资、战力,也并非浪得虚名。 狂战至此,明神宗这方亦死伤惨重,个人带来的四大凝液黑衣助力,尽数倒在神龙戟下。 随着对战的持续,尤其是己方助力尽数死在只攻不守的明神宗的诡秘“剑九”之下。 战神策意识到单靠神龙戟怕是无法扫平众人,凝液之境,兵器往往成为负担,相比肉掌催生煞气,神龙戟虽烈不快。 而强者争胜,打击力度足够的情况下,对速度的追求,是极致的。 战神策收起神龙戟那刻起,战争的天平陡然歪斜,明神宗等人彻底领悟到这位战宗少主的恐怖。 此人每招每式都攻守兼备,妙到毫巅,更恐怖的是此人乃是无量之海,真气不竭,煞气不竭。 第五百三十章 剧变 任凭明神宗在众人护卫下,只守不攻,将剑九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也只能给战神策带来沉重伤害,却远远不足致命。 战到后来,明神宗等人已经发现狂攻已无法彻底圈死战神策了,是战是走,全凭战神策心意。 就在众人自以为灭杀战神策的愿望怕要落空之际,岂料,战神策被打出了真火,却是拼了命要报这血海深仇。 又是一番山呼海啸的攻击,半个演武场几乎都被众人碾成了粉碎。 终于,黑紫之湖的炼狱尊者,最先支撑不住,倒在战神策无比飘渺的幽夜掌下,尸骨无存。 对战到此刻,攻防彻底转变,战神策以一敌四,稳占上风。 并且随着对战的持续,战神策深信最后的胜利,必定属于自己。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这无量之海,真煞二气无量无竭。 “阿弥陀佛,战施主,战至此刻,你我双方平分秋色,不若就此罢手如何?” 上善佛圆润的胖脑袋布满了汗液,宽大的手掌推出一圈圈波纹,这波纹似有灵性,不管战神策的幽夜掌如何诡秘,总能被波纹挡住。 付出的代价,便是上善佛如洗了澡未擦干的胖脑袋上,再生出细密的汗液。 “笑话,杀了老子三大心腹,在老子身上留了二十余个记号,就此罢手?贼秃,做梦呢吧!” 战神策冷喝一声,背脊如龙震颤,左掌如横加泰山,凶猛一推,绵密的气墙瞬间接上才消亡的气墙,牢牢阻住四面八方的攻击。 右掌轻柔如波如棉,如柔软无骨的海绵体,在空气中游荡,每游荡一次,便鼓起一道气波,十数道气波涌起。 明神宗等人的防线开始全面崩塌,无数道黑暗掌影,铺天盖地落下,消亡,重聚,再消亡,再重聚。 掌影彻底将上善佛的波纹粉碎,在半空中结成个硕大的手印,猛烈按下。 筋疲力竭的明神宗闭目待死,浑身湿透的上善佛一屁股跌坐在地,苏先生早已委顿在地,双目如血。 苟延残喘的宋听书,身量猛地暴涨,大喝一声,“无量无极!” 周身衣衫尽碎,白练也似的躯体布满粗大的青筋,双掌环抱,胸前猛地生出一道浑厚的气球,随着双掌搓动,气球猛地炸开。 气球炸开,硕大的黑暗掌影立时崩碎,力竭的宋听书已完全无法操作这庞大气劲,愣生生被炸裂的气劲,炸得凌空飞出,正飞向战神策方向。 战神策冷冽一笑,拿住宋听书的身子,暴喝一声,双手一扯,楞将宋听书这近乎铜皮铁骨的身子,扯作两半。 随即,大脚猛地踏上宋听书那痛得几乎已皱成一团抹布的脑袋,咔嚓一声,西瓜碎裂,红的白的,飚碎一地。 随手一拍,坚硬的岩石上现出个深坑,身埋半截的许易蹭的跳出身来。 远处的战斗,看到宋听书被擒拿之际,他已忍不住要出手了。 他非是心疼战神策手中的宋听书,而是心疼那两百万金币。 就在战神策撕裂宋听书刹那,许易终于弹了出去,两百万金的风神之翼全速催动,他身如流风。 转瞬,他横渡百丈,就在这时,惊变骤起。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龙首峰都震动了,始终散发着妖异声音引动气海强者混战的七煞魂碑,猛地脱离了盘踞了数百年的山体,刺溜一下,腾空而起,如黑火烧天。 横亘半空的许易,飞速退回,死死凝视离天而去的七煞魂碑,心中震骇到了极点。 安庆侯爷说的不错,禁制果真破开了。 与此同时,远隔无数星空的另一片大陆,正星河灿烂,血月巡天。 一条幽暗不见底的峡谷之上,无数妖物正分列峡谷两侧,拼命催动着妖元。 即便是战神策这个级数的感魂大能至此,定然也得惊得面无人色。 幽暗峡谷两侧,无边无际的山脊线,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妖物。 猛虎般的蟾蜍,巨象般的野狼,盘成小山一般的双头大蛇,任凭哪一个都在散发着丰沛的妖元,这种动静分明至少是开智后期以上才有的本事。 而漫山遍野的或尖锐,或粗野,或妖异的人语,最是叫人惊心动魄。 这分明是通语期大妖才能有的本事。 纵使集齐大越乃至大越周边五国,恐怕也找不出一只通语期的大妖。 紧邻着峡谷的翠峰山顶之上,一位白衣俏婢几个纵身,便跨越千丈,到得山顶附近,小步近前,跪拜在一位白衣丽人脚下,“启禀星主,星空隧道已经搭建,万妖之元正在聚集,只待星河打开,便可搜寻少主气息。” 白衣丽人不置可否,双目凝视在横亘在幽暗峡谷下正中光幕,喃喃道,“星河好开,气息好寻,奈何空间多变,以本宫的修为亦无把握,便能将陌儿搬运至此界来。” 白衣俏婢道,“少主两根护命金翎已毁,足见那界已不再安全,搜寻少主气息是当务之急。” 白衣丽人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 七煞魂碑拖着黑焰才冲上半天,忽地,晴空白日,半天里陡然裂出一条缝隙,随即那缝隙扩大,竟现出一条星河,璀璨的星河,猛地射出刺目的光柱,正中七煞魂碑。 轰的一声巨响,七煞魂碑凌空炸碎,化作无数黑焰,四散飚飞。 七煞魂碑炸碎,星河猛地闭合,只剩下窄窄的一条缝隙,像极了老天爷的眼睑。 七煞魂碑才刚炸开,龙首峰猛地开始剧烈摇晃。 轰! 龙首峰前的十万已堆得银白的大山开始塌陷,似乎这一刻,大地已然开裂。 汹涌澎湃的气势,让许易瞠目结舌,他甚至怀疑自己在生灭境中的那一幕,挪移到了此处。 大山的垮塌,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龙首峰,演武场宽大的平台最先掉落,随后便是如雪崩一般的惨烈大崩溃。 残存的数十已杀得筋疲力竭的选人,已彻底失去了挪动的力气,随着千万山石,一并埋进了万丈尘堆之中。 第五百三十一章 摘星塔,魔云洞 战神策最先腾身而起,恐怖的剧变,让他失去了杀人的心思。 明神宗聚集最后的力气,唤出了机关鸟,跨坐其上,筋疲力竭的苏先生,不停喘息的上善佛,一左一右,勾着明神宗的大脚,逃出升天。 更有无数分布在各处的带队首脑,派中子弟,以及早早被许易支开的众甲士,各寻出路,逃出升天。 如此恐怖的剧变,若在许易曾经存活的那个世界,当是灭顶之灾,但在此处,却不足以给这些站在修行界上首的强者们,带来致命的伤害。 一时间,无数的机关鸟自万丈烟尘中冲出,数艘龙首破云而上,只是所有人的脸上,渐渐地,都生出了强烈的恐怖,随即,这恐怖便化作了狂喜。 塌陷的龙首峰陡然迸出冲天宝光,一个纯白的巍峨宫殿,赫然现在众人眼前。 那宫殿周身放着莹莹光亮,像是活物,不断下沉,不断扩张,如诸神造物一般,震骇人心。 随着十万大山的垮塌,岷江彻底改道,滔滔东海之水漫涌而来,淹没十万大山,滚滚奔流,转瞬那巍峨宫殿,似乎完成了乾坤挪移,自巍峨山巅,转至这浩瀚海波之上。 惊天动地的剧变,宛若天罚,即使见识过云劫,阴劫的诸多强者,也在这翻天覆地的沧桑剧变之中,深深地震撼着心灵。 于此同时,此间埋葬大山,改道河流,震动星河的剧变,终于惊动了无数强者。 神京,皇城内,有一摘星塔,塔高三百丈,耗资巨万打造而成。 皇城之内,最重隐私,建筑高矮,尤受限制,须得工部做出详细的规划而定。 而这摘星塔几悬于半空,星河灿烂之际,伸手摸天,几可触摸星辰,俯而下望,非但能远眺京畿内外,皇城之中,更是一览无余。 穷究道理,此等建筑绝不能出现在皇城中,偏偏出现了,自然有其因由。 原来此座摘星塔,正是当今天子专为九皇子所建。 只因九皇子说了一句,“皇城喧嚣,俗气逼人,不适合修炼,愿往名山大泽隐居避世,穷究武道之源。” 当今天子便尽起皇室之资,征伐十万巧匠,三月而成此摘星塔。 龙首峰剧变爆发之际,,摘星塔上,九皇子姬冽着一袭玄衣,盘膝而坐,此人似乎占尽天命,非只天资无双,形貌亦是当世一品,剑眉星目,英俊无匹。 手中翻转着一柄寻常模样的小刀,只刀身极薄,在修长掌中不断翻滚,如生出灵性的精灵。 秀剑一般的俊眉微微一簇,手中的小刀冲天而起,掠空之上五十丈,精准地穿过一条七尺长通体皆黑的飞天蜈蚣的头颅。 姬冽大手一抓,急速下坠的飞天蜈蚣尸身,如遇涡旋,稳稳落于姬无咎身前。 若有旁人在场,怕不要惊得目瞪口呆,这条飞天蜈蚣已生出七对触足,分明到了开智中期。 飞天蜈蚣虽不属上三品天妖,却是天妖中的顶尖存在,开智中期的天妖,几乎有凝液后期修士的战力。 就这么被一刀横空,轻松取走了性命,何等的惊世骇俗。 姬冽正待吩咐随侍将这打扰自己清修的妖孽收走,冲天星光于北方传来,继而耀眼宝光覆盖了漫天星河。 刷的一下,姬无咎站起身来,英俊无匹却长年安静如平湖的脸上,掀起滔天风浪,喃喃道,“天监算得不错,我的机缘到了。”飞身下楼去了。 …………………… 鬼哭崖,魔云洞。 两个道袍小童,焦急地在洞外乱转,互相目视数次,皆在鼓动对方,去按压洞府外的绿色八卦突起。 洞府内,妖骏驰白面烧红,双掌如搓如磨,丰沛的煞气自掌中生出,化作诡异的气旋,源源不断地朝身前的赤铜炼炉中涌起。 精粹的地火被精纯的煞气催逼,化作一个浑圆的火球,将赤铜炼炉牢牢包裹。 这般煅烧,已持续整整三天三夜,以妖骏驰的通天修为,如此熬磨下去,整个人也极尽疲乏。 又坚持片刻,砰砰砰,赤铜炼炉的鼎盖忽地开始疯狂作响。 妖骏驰双目射出妖异金芒,双掌连续搓动,火球越缩越小,却越发浑厚,几近凝实。 轰的一声,鼎盖炸开,一根通体金黄的细绳跃出炉外,仔细瞧去,那细绳赫然是妖骏驰自紫陌轩强行买走的蛟龙须。 妖骏驰猛地喷出一口精血,正落在蛟龙须之上,蛟龙须似乎化活,将淋落其上的精血,吞了个精光。 大手一抄,蛟龙须落入掌中,妖骏驰仔细摩挲,目光最后在鞭身上的一处浅而繁复的花纹上凝聚,浑身忍不住颤抖,“法纹,终于炼出法纹了,虽只一道,却也入了法器的门槛,文老贼啊文老贼,你若不死,我真想用这打灵鞭好生领教你的赤魂剑……” 忽地,视线又在对面墙壁汇聚。 墙壁之上,镶嵌着一个水晶棺,棺身极薄,严格来算,倒不如说是个画框。 水晶棺内,妖无悔赤身裸体,俊美的身材和美艳的容颜依旧,只是整个身子却由离体化作了平面。 不错,眼前的妖无悔已没有了生命的气息,被制成了人体标本,慰藉着妖骏驰的永恒思念。 凝视许久,妖骏驰抚摸着水晶棺,好似抚摸着沉睡的妖无悔,喃喃道,“你放心,打灵鞭已成,即使那小贼躲在神京,叔父也定将之捉拿到你身前,抽魂炼魄熬髓,令其万世不得超脱。” 就在这时,洞门霍然开启。 原来,妖骏驰有训,若非十万火急,严令两个道童不得前来相扰。 彼时,星河开辟,北方星光接天,如此异状,两个道童也不知眼前情况是在十万火急之列。 纠结之余,皆踌躇不前,踌躇未久,冲天宝光遮掩星光。 这下,以两位小童的浅陋见识,亦知晓当有惊天异宝现世。 两人争相触发禁制,洞府开启。 妖骏驰正待喝问变故,耀眼的宝光如初升的太阳,照得妖骏驰思绪飘飞,身体飚飞。 第五百三十二章 渭城驰道,幽夜森林 …………………… 龙首峰上,大雪如沧海,同是深秋时节,渭城的驰道上,晴空万里,暖风和煦。 沿途如火的红枫,似乎经受不住秋意的凋裁,片片摇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正是凝秋意成地毯。 庚精锻造的车辙,在地上碾过,发出咬苹果般的声响,秋意浓浓,落叶成阵,一只雪白的修长玉手撩开帘幕,露出一张魅惑众生的脸蛋来,可惜却是个身着百衲衣的和尚。 妖艳僧人才将帘幕撩开,一个身材健硕的青衣赤足的青年僧人,出现在了窗外,躬身道,“启禀师尊,已过渭城,距离神京百五十里,明晨可至。” 话至此处,青年僧人顿了顿,余光瞥了眼妖艳僧人身侧盘膝闭目的女郎,“救世珍宝可……” 妖艳僧人淡淡扫他一眼,“北辰,安心己务,到得神京,你寻机自归,一切罪孽、杀业皆归为师。” 北辰低眉,道,“师尊,姬天命淫名惊天,救世珍宝乃人间绝色,倘她入京,必能独邀宠幸,诛杀姬天命不过反掌之间,师尊何必……” 妖艳僧人正待相答,天空陡然破开一条璀璨星河,灿烂夺目,片刻之后,冲天宝光,黯淡星河,久久方消。 车队顿时大乱,不待妖艳僧人吩咐,北辰迅速稳定了队伍,迅速返回,满脸潮红,指着宝光冲天处,颤声道,“师尊,天降异宝,天降异宝!” 妖艳僧人双目微阖,淡然道,“于我何干?于你何干?己务尚且不足保证竟全功,岂有余力他顾?”话罢,冲着冲天宝光双手合十,作偈语道,“宝光冲天处,血迸人头飞。人生一世,如置荆棘,心不动,人不动,不动不伤;心动则人妄动,伤身痛骨,体会人间万苦。” ………………………… 幽夜森林,是极北之地和中原五国的分界所在。 占地万顷的幽夜森林,似乎遭受了某种奇特的诅咒,永无白昼,终日昏暗,似乎围绕着幽夜森林的四面八方,被浓浓的雾气覆盖,任凭你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到得此处,戛然而止。 鬼主三天前,进入此地的,也亏得进入此地,他才保住一条老命。 此刻,鬼主正托庇一只甲壳虫的甲翼之下,存生于两片不知名的蕉叶之中。 鬼主暗运玄功,摒绝一切的气息和灵力波动,甚至不敢御驶这只甲壳虫。 他只愿静静地,宁宁地,恨不能消失于这片田地才好。 就这般静静过了数个时辰,鬼主心中静静安宁,逃出升天的喜悦方过,心中的愤怒顿如江河汇海,滔滔不绝。 原本,被那该死小贼拿捏,被逼前往北方扮演疤面道人,鬼主心中就憋了天大的火气。 暗想着只待此事完结,时机一到,他便要给那该死小贼,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岂料,扮演的初始阶段,极为顺畅,仗着绝高修为,顶着疤面道人的面目,很是灭了几个小门派,纵使有所谓高手前来围剿,也被他逐个击破。 扮演到彼时,鬼主的心情是不错,借着这机会,竟叫他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情势是在七天前崩坏的,眉目风月的梵摩苛赶来了,战局便从一边倒的猎杀,变成了焦灼之战。 即使如此,鬼主依旧掌握着主动权,借着飘忽的身法,一边应对着梵摩苛各种犀利的攻击,一边从容猎杀一些希图借势成名的倒霉鬼。 战局翻转是在五天前,杀气滔天的姜白王赶来了。 鬼主虽然纵览了当日的夺妖之战,却也弄不明白该死小贼到底和这姓姜的到底结了多大的仇怨。 姓姜的一入场,便是全力攻击,完全是泼命打发,若是单打独斗,鬼主有百分百的把握,只需付出重伤的代价,便可灭杀掉姓姜的。 奈何还有个梵摩苛在一边捣乱,两大感魂老祖夹击,鬼主已只有招架之功,哪里还能闹出动静。 事已至此,梵摩苛和姜白王,哪里还会蠢到以为此疤面道人便是彼疤面道人,边战边喝问老鬼来路,和那疤面道人到底是何关系。 鬼主哪里肯打,边战边寻觅脱身之机,自以为事到如今,已算对得起该死小贼了。 岂料,梵摩苛和姜白王追之甚急,尤其是后者携杀子害弟之仇,即便明知打错了,却也不肯干休,拼死穷追。 灾难是在两天前到来的,一身天神战甲的战天子甫一出场,鬼主便感受到了滔天压力。 相比梵摩苛,姜白王,此人的气势完全是压倒性的胜过。 鬼主甚至自忖,便是单打独斗,此人亦能和自己平分秋色。 梵摩苛和姜白王围攻,鬼主便只能逃之夭夭,战天子再至,鬼主几乎被赶至绝境。 彻底抛弃了人形,幻作鬼体,借变幻之妙,轻飚之体,才能勉强躲过诸般劫难。 饶是如此,三人合力之下,他也受了极重的伤患,若非突然赶至这幽夜森林,借着此处的奇特地理,空间,他这条老命怕早就交代了。 仔细回味一遍沾上那该死小贼以来,几无一件好事,越想越愤恨,不禁情绪一阵波动。 一道恐怖的剑光破天而来,将甲壳虫轰成碎渣,鬼主咳出一口血,疯狂往口中倾倒着各式丹药。 心下一横,唤出骷髅血蝠王体,打算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永夜乌沉沉的幽夜森林上空,陡然现出光亮,一条星河横亘天际,照破漫天风雪。 星光才现,冲天宝光现在南方,那掩映星河的宝光,霎时,将幽夜森林上空的无边杀戮冲散。 几道流光冲天而起,朝宝光所在之处,狂飙而去。 鬼主凝望宝光,急速推演,才明悟宝光涌起之处,竟是苍龙山所在,生恐皇陵有失,险些惊得魂飞魄散,收起骷髅血蝠王体,化作一道轻烟,朝着苍龙山急掠而去。 与此同时,无数名山大川,皆有毫光冲天而起。 各大州府,封禁无数年的禁地,也纷纷开启,冲出无数大能。 一时间,无数强者齐齐朝龙首峰赶来,各大城邑的空间门,人潮如涌,纷乱遍起。 ………………………… 第五百三十三章 关门 却说惊天剧变过后,雪白的宫殿完全稳固,就像千万年存在于此,滔滔海水到此分流,安然飘荡于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中。 惊天宝光消失刹那,这座相当于整个皇城大小的巍峨宫殿,终于现出了真容。 通体如玉的宫殿两条青龙模样的艳檐正中,四个金光大字如日如月:虚空神殿! 众人怔怔半晌,这座完全封闭的虚空神殿,忽地,在最顶层垂下一道幽蓝的光幕。 “门禁开启了!” 不知谁最先发一声喊。 霎时间,万军齐发,无数机关鸟,龙舟,朝着那道光幕狂涌而去。 虚空神殿,没有人知道这个神殿是怎么诞生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机缘,天大的机缘! 对修行者而言,什么最重要,有人说天赋,有人说坚持,有人说家世。 当机缘出现的时候,这一切的一切,都得统统让路。 机缘深厚,则福泽绵长,蚯蚓得遇机缘,能化作神龙。 适才那冲天的宝光,等若向所有人宣告了,眼前的这座虚空神殿,乃是千年难遇的机缘。 机缘当前,谁肯错过? 却说,剧变到来刹那,所有人都摸不清究竟,以为魔神行将出世的不在少数。 众人尽皆后撤,冲锋之际,最近的那人距离光幕,也有千丈之遥。 万军齐发之际,许易飞速地往脸上覆上了幻皮,念头一动,化作满脸觳纹的老者,束起的头发也尽皆散开,随风飘扬,精神暴涨,随之冲破灵台处的屏障。 陡然间,从内到外,他简直如换了个人一般。 即便明神宗等人当前,也决然认不出他来。 甚至夺妖之战的冯西风,姜百侯等人复生,也绝不能将之和疤面道人联系起来。 无他,经过凝煞结成怨胎,许易的真气虽废,阴魂却再度有了提高,气质拔高一节。 此刻,他冲破敛神丹在灵台处的屏障,整个人立时如出鞘宝剑,锋芒毕露,气势远胜夺妖之战之时。 再动用幻皮,变换面目。 气质,精神,面目,全都更变,任谁到此,也绝难堪破他的本来面目。 悄无声息地改换了面目,许易并不急着狂催机关鸟,而是全面将感知放开,搜寻雪紫寒的下落。 数息之后,便寻到雪紫寒。 此刻,雪紫寒正同一众禁卫,乘坐一龙舟之上,朝着光幕,拼命进发。 按着许易的心愿,他是想令众禁卫偕同雪紫寒返程,如此可保雪美人安全无忧。 他便可免除后顾之忧地,投入到夺取界牌的争夺战中了。 然则,他深通人性,世情。 当此天赐机缘在前,别说让一众禁卫返回了,纵是面对雪紫寒,他也不好开这个口。 念头又转,便想传音众禁卫照顾雪紫寒,再一想,雪紫寒此刻也算禁卫一员,他凭什么让别的禁卫保护这个禁卫。 未免动摇军心,到口的话也便免了。 细细思忖一番,眼下的雪紫寒身负藏锋式,归元步,听涛双剑,以此女的恬淡,绝非利益熏心之辈,只要不动抢夺之心,存于众禁卫之中,自保应当无虞。 心念到此,许易催动机关鸟,朝人群最密的方向追去。 就在这时,变故再生,并驾齐驱在最前端一架打着太极图案的龙舟,忽地,大放光芒,龙舟陡然以超出原有速度倍于的遁速,一马当先,狂飙而去。 转眼,横掠数百丈,领先最前者近百丈,落于光幕之中。 太极图案龙舟上的数十修士,跃下舟来,龙舟消失刹那,领衔这数十修士的葛袍道冠老者,手中忽地现出一枚古朴龟甲,龟甲骤放宏大光芒,漫天如星斗般璀璨的五芒星交织如海。 道冠老者大喝一声,众多修士同时冲漫天五芒星出掌,霎时,五芒星快速结成一道赤红巨网,将通往虚空神殿唯一入口的幽蓝光幕,牢牢罩住。 光幕方成,冲在最前的龙舟已至,轰的一声巨响,龙舟撞在光幕之上,轰然解体,数十修士凌空散落,有的慌忙唤出飞禽,有的催出机关鸟,更有一部分,凌空下坠,直直坠落海面,被同伴搭救而起。 惊变陡生,近千奔腾而来的修士惊呆了,一时间,千军止步,静寂无声。 这沉寂不过持续片刻,转而,惊天动地的喝骂声想起,几要将这漫天风雪喝散。 “都给老子闭嘴!” 一声传音裂帛的巨喝,声浪如海,尽盖过漫天喝骂,清清楚楚传入诸人耳中。 却见一身金甲的战神策,腾空而起,凛冽的方天画戟遥指道冠老者,怒喝道,“诸葛老儿,你欲何为?莫非想独吞这虚天神殿?天下皆言,诸葛世家最精阵术,经权之术天下无双,依战某之见,不过俱是利欲熏心之辈。诸葛老儿,你真以为你一家吞得下这天降之宝?战某敢放言,你诸葛老儿今日敢独霸这虚天神殿,明日便是你诸葛世家灭绝之时。” 战神策傲立虚空,如金甲天神。 七大高门隐隐以战宗为尊,战神策玄功无敌,又有战天子这虎父,威名不小。 此刻,由他出头,众人虽有腹诽,却也知晓是最妥善之策。 好在素问此人傲慢无智,此刻一番肺腑道将出来,却深合众人之意。 诸葛世家的确不凡,岂能以一家抗全天下,独占如此异宝,纵人不怨,天必罚之。 道冠老者双手抱拳,朗声道,“神策贤弟言之有理,不过却是误会我诸葛家了,不错,此刻我诸葛家以罗天幻阵,封锁此处,挡了诸位夺宝之路,未免不识抬举。可诸位不妨想想,我诸葛家以耕读传家,重先贤,怨战伐,岂会以利害身,更不会贪宝害仁。” “说的好听,不是贪婪,莫非倒是仁慈不成,诸葛村夫,莫非指望以区区言辞便能迷惑我等,真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战神策仰天大笑。 道冠老者道,“神策贤弟说得不错,老夫此举,正为平息干戈。试想,倘无我诸葛家以阵封门,此时此刻,你我等人在做何事?怕不是狰目龇牙,举刀互杀吧。演武场上,某些人为一己之私,弄出了七煞魔音,死伤选人近千,如此杀孽在前,我辈缘何还不警醒?倘若此刻,我辈齐齐冲入殿中,怕不是同样杀得积骨成山,血流成河吧。” 第五百三十四章 开门 此言一出,众皆默然,战神策也顿时哑然。 许易心中冷笑,装什么大头蒜,你诸葛家真就慈悲为怀,七煞魔音当前,怎不见你救人。 打着救苦救难的名义,独占鳌头,真当谁都是傻子。 若不是不便,他早就抢先出头了。 虚空神殿现世,他比谁都着急,都欢喜。 此神殿现世,证明安庆侯所言不虚,七道界牌即将现世。 不提界牌能够从安庆侯处,换来纯粹五行原材。 单是这通往外界,真正进入修仙世界的诱惑,就不是许易能够抵挡的。 此外,诸葛家的人把住大门,等若是在谋杀他的性命。 试想,此间宝光冲天,何等惊天动地的动静,老的,更老的,老不死的一帮牛神蛇鬼们,定然全部惊动了。 此间拖得越久,留给牛神蛇鬼们的时间便越多,届时,这帮人冲来,他许某人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得呜呼哀哉。 就在许易暗自焦急之际,道冠老者又开言了,“老夫肺腑之言,想必也难逃腹诽,按老夫的本意是,由我诸葛家入内取宝,然后在现于诸君身前,再与诸君共论分润。想来诸君是信不过我诸葛家的,所以老夫邀请牧家,姜家,一道入内寻宝,有此两家监督,料来诸君可以心安。” 话至此处,道冠老者招手道,“牧风兄,姜成兄,还不进来,更待何时?” 唐州牧家,中州姜家,俱是八大世家中的翘楚。 此次,虽是七派论道选材,各大世家俱派人前来。 一者,发现好苗子,抢夺带回,二者,引领年轻一代的俊杰,前往观礼仙人演武。 正合修行界中的一条亘古不变的规律,有底蕴支撑的修士,远比孤家寡人强上太多。 七煞魔音,一众选人,除了早被各家相中摘走的,其余尽数死在七煞魔音之下。 反观各大门派、世家子弟,有师长照拂,如此大的杀劫,却能轻松避过。 此刻,七派八家,领队之人,或许不是门中至强,聚拢各家精锐,战力皆不可小觑。 道冠老者话音方落,牧家的苍月旗龙舟,和姜家的深渊旗龙舟,如电光一般,疯狂催动,朝虚空神殿大门涌去。 两家方动,彻底搅乱了短暂的平和。 “拦住他们!” “一起冲过去!” “诸葛村夫狡计尔,故意诱使我等乱战,牧兄,姜兄切不可中计。” “…………” 上千人分了十几家,各有各的心思,如何能戮力同心。 道冠老者不管是何居心,一言既出,乱局顿生。 有人想拦住牧、姜两家的飞舟,破掉道冠老者的狡计。这波人最多,疯狂的攻击着牧、姜两家的飞舟。 有人想浑水摸鱼,跟着牧姜两家,一并冲入神殿。这波人亦不在少数,俱是凝液境强者,自持本领出众,许易便混在其中。 还有人想劝说牧,姜两家收回成命,妄图帮助牧姜两家阻拦攻击,展现着惊人的诚意。 却忘了惊世至宝在前,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谁都会作百分之百的努力。 乱战之中,牧姜两家开启了龙舟上的全部防御,与此同时,置身龙舟中的众人也全力出手,抵挡着漫天攻击。 倘使众人合力,或可击溃两艘龙舟的防御,偏偏乱战,众力难为一,却在纷乱的打击中,两艘龙舟越来越靠近神殿之门。 因着两艘龙舟最先出动,全速推进之下,能跟上的人越来越少,到得后来,打击越来越弱。 眼见着两艘龙舟,距离神殿之门,仅剩十余丈。 一青一白,两人腾空而起,如电光飚射。 白衣人是个冷冽青年,微翘的嘴角,写满了冷酷,但听他大喝一声,一双铁拳扫出,一道接一道的恐怖气墙,瞬间催生。 “雕虫小技!” 傲立舟首的牧风冷笑一声,无须他吩咐,十余位气海境强者,全力推出气墙。 十数道气墙,迎着八道气墙而去,论厚度,那十数道气墙没有一道,在八道气墙之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八道气墙行将崩溃之际,八道气墙果然被一冲而散。 牧风脸上的笑容才爬上双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八道消失的气墙,再度聚合,变得更粗更厚,似乎经历了大补,一道接着一道,轰然撞在了龙舟的光罩之上。 更可怖的是,才崩散的八道气墙合而为宜,来了个八波共振,瞬间将牧家龙舟已薄如蝉翼的光罩崩碎,非只如此,整个龙舟都现出了恐怖裂痕。 而这恐怖的一击,却未起到预料的效果,反倒帮助牧家完成了最后一跃。 原来,这恐怖的八波共振,非但崩碎了牧家龙舟的保护光罩,崩坏了龙舟,也吓散了全部的攻击者和浑水摸鱼者。 牧家领队牧风一声呼喝,牧家众人同时向后击出一击,排山倒海般的气浪,组成了天堑一般的阻隔,隔断了所有的攻击和侥幸。 而借着这股反震之力,牧家众人同时跃入光幕。 青衣人是个中年形象,气度沉稳至极,凌空虚度,身形极快,转瞬便拉近了和姜家飞舟的距离。 就在冷冽青年出手之际,沉稳中年掌中现出一柄不见任何修饰外貌极度平常的铁剑。 铁剑凌空一划,似乎天幕都被这剑划破,森冷的感觉,令上千人心中齐齐一寒。 不见丰沛剑气,无声无息,似乎寻常人拿剑乱挥,诡诈的是,惊天一剑划过,姜家龙舟上的光罩,瞬间破碎。 寥寥围攻几人,士气大振,拼命朝舟中发动攻击。 “骑云小队出阵!” 舟首的姜家领队长老姜成鹰鼻发出一道冷哼,双掌击出一道浑厚气墙,荡开凌空的两记剑气,沉声大喝。 舟中的七位锦衣甲士,跃出舟来,转眼便成剑阵,霍霍剑气,瞬间隔阻了大部分攻击。 然则,依旧有数位高手,死死咬住龙舟,却不攻击,只小心躲避着舟上的攻击,似是铁了心要随龙舟一道进入神殿。 就在此时,牧家众人跃进了光幕,姜家龙舟舟首亦没进了光幕。 第五百三十五章 青衣老者 姜家众人拼死往光幕中跃入,十数尾行的强者,亦跃上舟来。 与此同时,冷冽青年和沉稳中年,如流云追月般,已到了二十丈外。 “封闭大阵!” 眼见已到了最危急关头,道冠老者不敢冒险,豁然一剑,将姜家龙舟断为两段,便要闭合大阵,隔绝外人。 “且慢!” 一个青衣老者大喝一声,身形如鬼似魅,双手连抓,一众混入舟中的强者,被他如抓沙包一般,尽数扔出舟外。 “还楞什么,姜成还不接应众弟子入内!” 青衣老者狂声大喝,转瞬不仅将众强者驱逐出舟,三抓两抓,将仅剩的七八个目瞪口呆的气海境弟子,掷入光幕之中。 惊变突发,非但道冠老者惊呆了,姜成也看傻了,实在不知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忽地,那青衣老者又朝骑云小队扑去。 只这片刻,骑云小队便陷入了苦战,凛冽的剑阵被铺天盖地的攻击淹没。 那青衣老者扑入战群,如虎入羊群,转瞬便破开条缺口,护着筋疲力竭的骑云小队,且战且退。 “星移斗转,天呐,真是星移斗转,我万万没想到星移斗转竟有此等威力。” “这真是我姜家绝学么,竟然威猛如此。” “天呐,枉我以为天下绝学精妙只在天榜前三,殊不知身在宝山而不自知。” “…………” 面对青衣老者的恐怖手段,所有人都震惊了,尤其是姜家众人,正因为了解自家家传绝学,才知道青衣老者使出的手段是何等恐怖。 简直无物能伤,无气不化,反掌间威力绝伦。 “小辈自退,某来断后。” 青衣老者大喝一声,双掌间丰沛的气流,如山如海,瞬间清出一道真空地带。 骑云小队火速朝光幕扑去,就在这时,青衣老者狂飙猛进,绕到最后一位骑云队员的左侧。 他方绕到,沉稳中年恐怖的剑招杀到,瞬间削掉青衣老者半个肩膀,鲜血狂飙。 就在这时,冷冽青年恐怖的八波共振又至,正轰在青衣老者胸口,竟将青衣老者直直击入光幕之中。 不用道冠老者大喝,罗天幻阵再度开启,十数位飚若疾风的强者,只差毫厘,愣生生撞在光幕之上,远远弹开。 夺门之战,就此告一段落,光幕之外,叫骂之声不绝,狂躁的愤恨之情,直冲天际。 门内众人惊魂甫定,一波姜家人围入青衣老者,互以目视,手足无措。 青衣老者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半边身子似乎都碎裂了,胸膛也凹陷一大块,能活着都是奇迹。 联想到冷冽青年和沉稳中年那各自能粉碎龙舟光罩的恐怖一击,合而为一,施加在这青衣老者身上。 此刻,这人还能喘气,已证明了非凡的能耐。 青衣老者颤巍巍地倒出两粒丹药,塞进口中,躺在地上,抬了抬手指,想说话,“嗬嗬”难以成言。 “姜兄,老前辈如此情状,怎能就躺在地上。” 道冠老者很奇怪地看着这帮手足无措的姜家人问道。 姜成粗大的鹰鼻上,不知觉间,布满了汗液,惊魂方定,他又纠结起眼前青衣老者的身份来。 “回禀诸葛长老,这位老爷子我们皆不认识,实在不知晓是何方神圣。” 答话的是个红衣壮汉,唤作姜能,乃是姜家戒堂副首座,亦是此次姜家赴龙首峰的副领队。 他身在戒堂,对姜家内外极是了解,姜家枝叶繁茂,他的确不可能认识所有的姜家人,但像青衣老者这个年纪,这等级数的他绝不可能不认识,偏偏他搜肠刮肚,也没搜出这一号人来。 姜能话音方落,道冠老者尚不及接茬,一位疤面中年先发怒了,“姜能,你此话何意,莫非怀疑前辈的身份。若非前辈,我姜家能有几人进入此间,骑云小队能不全军覆没,你也太贪权了吧。” 姜能大怒,“姜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有旧怨,却不能如此往我身上泼污水,老前辈之恩义,我岂能忘怀,可老前辈的确非我姜家之人,不信你随意询问,看谁认识前辈。” 姜能,姜杰素有积怨,和姜成同为凝液强者,三人算是此次姜家赴龙首峰的武力保障。 若是姜杰以旁事寻衅,姜能至多冷笑不应,可姜杰抓住机会,以这青衣老者做文章,姜能万万不敢大意。 此刻,姜杰指责之声未落,姜家众人一多半,皆怒目相视姜能,显然,青衣老者先前的救护之德,实在是送大发了。 姜杰冷笑,“少提什么旧怨,我姜杰是就事论事,若非我姜家人,老爷子如何能将星移斗转修炼到如此程度?若非我姜家之人,老爷子何苦拼命救护我等晚辈?你姜能虽在戒堂,安能将我姜家数万人尽识?” 姜能哑然,他的确无非回答姜杰的这两点质问。 “够了!当老子是死人?大庭广众,如此喧哗,还嫌丢人不够?” 姜成冷声呵斥,阻断争执,快走两步,来到青衣老者身前,此刻青衣老者已被姜家子弟送到一张软毯之上。 姜成正待相问,啪嗒一声,老爷子手中掉落出一块赤红令牌,一个鲜红的姜字被几朵极富神韵的祥云围绕,赫然正是姜家高层独有的令牌。 此令牌一出,姜家众人凛然,随即大喜。 这下,青衣老者的身份,没人怀疑了,既精修星移斗转,又持有姜家令牌,不是姜家自己人,又能是谁? “我知道了!” 姜杰大喝一声,“老爷子是守陵长老,只有守陵长老,才有如此本领。” 守陵长老,众多姜家子女一片茫然,似乎从未听过家族之中还有这个群体的存在。 姜成,姜能互以目视,相互传音。 姜成道,“难不成真是守陵长老,可守陵长老从不出外,怎会突然至此?” 姜能道,“若是守陵长老,那我还真不认识,能将家传绝学修炼到此等地步,除了守陵长老,也实在难有旁人?莫非是家主以卜算神术,算到此次赴龙首峰,必有机缘,才派出守陵长老,暗中护持?” 第五百三十六章 守陵人 姜成道,“这也太离奇了,实在不行,我用族长临行之前,交付的传音球,和族长确认一下。” 姜能道,“确认倒是好方法,只是传音球只有一枚,消耗了便没有了,倘使无有他事,消耗了也就消耗了,然眼下,我等已入神殿,机缘在前,倘若失了传音球,不能联系家主,误了大事,如何是好?” 姜成哑然。 “姜……姜……成……” 青衣老者忽然呼唤起姜成。 他受伤极重,即使连服两枚极品回元丹,伤势好转极慢,半个肩膀也才长好一小半。 他这一唤姜成,一咳嗽,又吐出不少血来。 “丹药,丹药,不管是与不是,先把前辈伤治好。” 姜成一声令下,众人又凑出数颗极品丹药。 姜成伺候青衣老者一并服下,片刻,青衣老者的伤势有了不小的改观,一众伤患虽未完全愈合,却能自如说话了。 “尔等不知我身份,原也正常,老夫护卫祖陵,已近一甲子。” 青衣老者微微喘息,指着姜成道,“姜成小子,若是信不过,给家主传音确认,临行之前,他应该会给你个传音球。” 此话一出,姜成,姜能一颗心彻底落了肚。 “前辈折煞我等了,当世之中,除了我姜家人,谁能将斗转星移修行到此等境界,除了我姜家之人,谁会如此奋不顾身,护佑我姜家子弟。” 姜成躬身禀告,他已确信了青衣老者的身份。 在他想来,若非姜家自己人,怎会知道守陵人的存在,若非听家主之命前来,怎知道家主临行前,交付了传音球与自己。 若非姜家自己人,怎会如此自信要自己传音确认。 若这样还不能确定,天下岂有可信之事。 然,姜成做梦也想不到,天下有一种秘法,唤作“截音术”。 话至此处,这青衣老者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许易。 话从头说,诸葛世家利用阵法之妙,催速龙舟,抢先进入神殿,并以罗天幻阵护佑大门,阻隔了所有人的希望。 许易心急如焚,恰好,诸葛世家允许牧,姜两家入内,机会难得,许易便随同一众别有用心之人,混在姜家龙舟之后,希图趁乱突入神殿。 岂料,冷冽青年和沉稳中年,横空出世,眼见姜家龙舟便要破碎,道冠老者便要关闭大门。 情急之下,许易灵光乍现,悍然出手,搭救了众姜家子弟。 岂料,那沉稳中年剑招神妙,重伤于他,冷冽青年再度补击,许易心念一转,再受沉重一击,就势落入神殿中来。 不错,他重伤正为不便说话。 仓促间,他搭救一众姜家人,正为冒充姜家。 而他冒充姜家人的优势有二,一则将星移斗转修到了绝巅,二则,击杀了姜百侯,姜南浔,他手中姜家的信物不少。 唯一的关键,便是怕言出有失,漏了马脚。 他甚至暗中,想了套补救措施,冒充姜百侯的救命恩人,结拜兄长,思来想去,总觉要补充的太多,很难完全取得姜家众人的信任。 故此,假借伤势沉重,歪倒于地,不言不语。 果然,姜家众人开始纠结起他的身份。 姜杰喊出的“守陵人”,为他打开了新思路,而后来,姜能和姜成的传音,则让他轻松截获,为他补充身份,补上了最后一块短板。 却说,众姜家人确认了许易的身份后,齐齐重新见礼。 道冠老者和一位体型纤细的道姑,牧家牧风并一位方面大汉,亦上前冲许易见礼,四人眉目之间,皆有些阴郁。 许易猜到众人必然忌讳他先前施展的恐怖手段,他甚至猜到道冠老者选择牧家,姜家入内,除了多半和这两家交好外,两家的带队之人的实力,都不甚强大。 如今,突然多了他许某人这位守陵人,恐怖至极的手段,怎能叫人放心。 ”咳咳……,多谢诸位朋友前来看望老夫,恕老夫身体不便,不能回礼。” 艰难地拱了拱手,许易伸手指向光幕之外,“有谁认识那青衣中年,先前便是此人剑招伤了老夫,没想到此人剑术之妙,一至于斯,重伤老夫丹田,此仇不报,老夫实难心安。” 青衣中年,许易自然认识,正是周道乾。 他说此番话,一半是故意示弱,安抚众人,一半的确是对周道乾的本事起了震骇。 早先,他听周世荣介绍过周道乾的情况,已知晓此人加入了战宗,并凭借一柄铁剑,败尽战宗三大长老,重伤战宗掌门大弟子,博得剑种之名。 然则,许易始终不曾将周道乾放到足够重视的位置上来。 的确,以许易身兼绝顶斗转星移神功和不败金身五转神功,虽结成怨胎,料来气海境已无敌手,岂会畏惧区区周道乾。 可他万万想不到,周道乾是如此的惊才绝艳,短短两年不到,不仅境界上突飞猛进,修行到了凝液巅峰,更修得如此神妙剑术。 适才,他受周道乾这一剑,本是为扮演苦情,救助姜家子弟,故意受之。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剑,是如此神妙,来无影去无踪,隐隐有三分神意剑的味道,和他正在领悟的哀之境如出一辙,必然是领悟了某种玄妙意味。 这一剑竟攻破了他这不败金身五转的防御。 却说许易话罢,姜成抢到话头,将周道乾的来历介绍了一遍。 许易余光四掠,果见道冠老者、牧风等人脸上好看了不少,而姜家众人心有戚戚。 但因,极品回元丹,众伤皆能救治,唯独对丹田之伤,效果极差。 而丹田是何等命门,丹田一伤,武力势必大打折扣,尤其是星移斗转这种神功,全部奥妙多在丹田,丹田既伤,在众人眼里,许易这守陵人的威慑,降了七成不止。 探视罢许易,姜成率领姜家人,牧风率领牧家人,同时向道冠老者并一众诸葛家人见礼。 道冠老者赶忙抱拳,“姜兄,牧兄,这是何必,见外了见外了,先不说我等世家,合当同气连枝,单是你我三家世代联姻,就不该以外人相待。话说回来,我诸葛正我让姜牧两家进来,也实在是有求于二位贤兄。” 第五百三十七章 纷乱 “诸葛兄有话直言,得此大恩,我姜家必定相报。” “诸葛兄才是见外了,能站在此间,多亏诸葛兄,我牧家不是忘恩负义之门第。” 姜成,牧风口上虚应着,静等着道冠老者下文。 他二人皆非头脑简单之人,不是诸葛正我一句不是外人,就能打发了的。 虚空神殿,天大机缘,漫说是区区联姻关系,就是亲生父子为之反目,也绝非奇闻。 且二人也不信诸葛正我先前对众人宣称的,抢夺门户,是为阻止杀戮,这等说法,骗骗小儿都难,何况他二人。 诸葛正我指着光幕道,“这座罗天幻阵,仓促布下,防卫一时,我诸葛家尚能支撑,若是持久防卫,恐怕甚是困难。” 随即,诸葛正我将罗天幻阵的优劣道将出来。 原来,这座罗天幻阵乃是诸葛家压箱底的阵法之一,此幻阵之妙,乃在能有效降低硬打击对幻阵的伤害。 所谓硬打击,便是指暴力攻击。 昔年许易化海之时,所用护身大阵,便是在铺天盖地的天雷珠和漫天真气中崩溃的。 这座罗天幻阵能有效的降低硬打击,等若是要迅速攻破此阵,只能从技巧上入手。 而诸葛家素以奇门遁甲,阵法数术称妙天下,既是压箱底的大阵,岂是能轻易从技巧上攻破的。 然罗天幻阵能有效降低硬打击,却不是免疫硬打击,倘使此阵设在别处,定然万无一失。 可此时,虚天神殿之外,多少当世强者,众人合力,无数天雷珠降下,如江海一般浩瀚的打击,再是降低,汇聚起来,也恐怖绝伦。 故而,此座大阵,还须得有人源源不断以海量真气填补,否则势必将被攻破。 而这也正是诸葛正我肯放姜、牧两家入内的根本原因。 放两家入内,既降低了外面的攻击力量,又加强了内里的生力军补充维持大阵。 姜成,牧风一点就透,当下齐齐表态,同意了诸葛正我要求两家出力维持大阵的要求。 就在众人商议之际,大阵之外的攻击越发狂躁了。 不得其门而入的一众强者,愤懑堆积到极处,终于爆发了。 立时,铺天盖地的攻击朝大阵袭来,丰沛的真气简直要汇聚成海。 不须招呼,大把的天雷珠朝罗天幻阵砸来。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中,五芒星结成的光网,隐隐动摇。 一众维持阵法的诸葛世家弟子,全力朝光网输送着真气,气海成色稍差的几人,已头顶冒汗,面色苍白。 不须诸葛正我吩咐,姜成,牧风一声令下,姜家,牧家一众气海境弟子,齐齐朝光幕传送真气。 摇摇欲坠的光网,立时稳固,逐渐暗淡的光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光明。 一众诸葛世家的弟子,就地盘膝而坐,抓住这来之不易的空当,运功调息。 光网恢复了稳固,彻底激怒了光幕之外的众人。 众人之中,不乏才智高绝之辈,知晓这般各自为战,恐怕绝难攻破大阵。 一番串联后,近八百人马按照实力,分作三大阵营。 实力最弱的近百人,聚集了大量的天雷珠和爆破类器物,专司投掷。 实力居中的三百余气海境强者,各自手持血器,激发犀利兵气。 实力最强的四百余人,包括近六十位凝液境强者,根据明神宗提供的阵法,组成了最强大阵,希图以阵破阵。 因着虚空神殿这惊天神器在前,内外隔绝之下,简直要将外间众人逼疯。 当此之时,便是杀父之仇,亦能摒弃前嫌,混而为一。 这不,早在一个时辰前,明神宗等人还和战神策不死不休,此刻,战神策却在明神宗的调度下,严令战宗弟子听令。 似乎是为展现强大攻势,抑制神殿内众人的斗志,殿外众人的行动丝毫不避殿内众人眼目,更有甚者,还故意大肆宣扬,摆出一副誓要一股而灭这罗天幻阵的架势。 殿外的变化,无疑惊到了殿内众人。 “诸葛兄,罗天幻阵的威力,已不容姜某怀疑,不愧是诸葛世家顶级法阵。只是门外这帮人来势汹汹,我怕稍后攻势越演越烈,不知这罗天幻阵可能支撑。” 牧风抢先道出了心中隐忧。 诸葛正我沉吟片刻,似在估算对方稍后攻势的威力,不知觉间,浓隶的一字眉朝中堆拢,“天雷珠和兵气,实不足虑,前者虽烈难久,后者虽久不烈,对罗天幻阵造成的打击有限。唯独那杀阵,攻击既烈,持续时间也久,只怕对罗天幻阵伤害非小。兼之,你我三家人数到底单薄,支撑起这罗天幻阵,怕太艰难。” 当此之时,重要的是保护好罗天幻阵,守卫好已赢得的优势,诸葛正我绝不会在此关头要什么家族脸面。 他此言一出,众皆变色,如此,事急矣! “不如你我三家留下全部弟子在此维护大阵,凝液境长老尽皆入内寻宝,撑一时是一时。” 沉寂片刻,姜杰红着眼给出了答案。 一瞬间,不少人都要被这个提议说服。 “万万不可,此乃短视之见!” 反对的正是姜能。 姜杰大怒,正待喝骂,却被姜成以威严目光止住,大手一挥,“姜杰,你说清楚。” 姜能道,“我等入内,是为寻觅机缘、宝贝不假,可拿得住,还得守得住,倘使我等真得了宝贝,转瞬大阵被攻破,这帮人冲进来……” 姜杰打断道,“难不成他们还真敢杀人不成,不怕引发大战。” 的确,先前高门世家,虽然拼命拦阻牧,姜两家,却到底不存下死手。 毕竟哪家哪派都是底蕴深厚,若真当众惹下血债,众目睽睽,纵使当事方愿意息事宁人,也得先抛得开脸面。 故而,姜杰不信高门世家之间,真能彻底撕破脸大战。 姜能面泛冷笑,暗骂姜家愚蠢,“是否引发大战,得看你我入内,到底会寻获什么,如果是得一些寻常宝药,丹药,战云自然烟消,倘使是稀世之宝,众怒众妒之下,谁能管得了谁,即便真起杀戮,你我三家真能敌得过对面的十余家?届时,我等身死失宝不说,事后,三位家主得信,也必定唯有息事宁人。” 第五百三十八章 标准 姜能善谋,此番言语入情入理,将双方争斗的明暗,尽皆挑开了,所有人都深以为然,即便是一直为姜家势力引以为傲的姜杰,也不得不信服。 牧风道,“姜能老弟好谋算,依你之见,我等该如何为之?” 姜能道,“以姜某愚见,当务之急,只有死守大阵一条,绝不能让对方攻破,只需拖得一时三刻,待殿外之人疲乏,绝望,我等便可从容取宝。而此间动静惊天,无须通知,你我三家家主也定然得知,料来此刻正全速朝此间赶来。我等只须撑到家主到来,余下之事,自无须我辈费心。” “妙哉,此言大善!” 诸葛正我轻轻拍掌,说道,“只是以目下形势,守住幻阵还在两可之间,以我之见,只怕还得再引人入内。”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牧家,姜家,乃至诸葛家子弟,皆有不满。 再放人来,意味着殿内的宝贝,再度被摊薄。 先前放姜、牧两家,实在是诸葛家一口吞不下,不得不引为奥援。 此刻再放人,众人皆有些心疼,毕竟还未试过,未必自己等人就坚持不住,倘使殿外那帮人只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呢。 “尔等作此情状,莫忘了此前是谁迎尔等入内!我姜家人须不能忘了知恩图报这条祖训。” 纷乱之中,一道浑浊的声音响彻。 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青衣老者。 此刻,许易的伤势已恢复了七八成,仅余一些细微的暗伤,还在悄然修复。 却说,许易一语道罢,姜,牧两家子弟,尽皆红脸。 他们也不过是被诸葛家邀请而入,从根上论,却是客居的身份,此刻却拒绝诸葛正我再度邀人的建议,实在有些越俎代庖的意味。 诸葛正我万没想到最支持他意见的,却是他始终提防的姜家长老。 虽说这姜家长老自承丹田受伤,可谁知是真是假,说不定乃是韬晦之计。 然则此刻,姜家长老同意引人,基本就排除了此人独有野心的可能。 当下,诸葛正我抱拳道,“老前辈严重了,此次神殿夺宝,诸葛家,姜家,牧家,同气连枝,无有主次之分,前辈何必说什么恩情,却是折煞在下了。” 许易一指殿外,“杀阵将成,我等危在旦夕,没工夫虚言。诸葛先生,牧家世兄,以老夫愚见,此神殿宝光惊天,料来重宝非少,得一已是万幸,岂敢贪多求全。故而,当务之急,不是怕人分宝,还在此大阵会否被攻破,即便有一成被攻破的风险,我等也得尽十成的努力去弥补。” “长老此言大善,是成愚钝了。” 姜成躬身道。 牧风亦连忙表态同意,姜家,诸葛家都同意了,他再有异见,那是愚蠢。 诸葛正我喜道,“既要迎人,到底迎入哪家,我等还要速速定下。以我之见,不若选太一道,此大阵便出自太一道,迎入太一道,杀阵不灭自灭。” 太一道,份属七大高门,不在世家之列,和三家皆不亲不近,诸葛正我选择此家,除了破灭杀阵,自也考虑了制衡之道。 姜成,牧风暗自盘算一番,料准诸葛正我所想,自无异议。 诸葛正我目光忽地扫到许易身上,抱拳道,“不知老前辈有何见教?” 许易道,“老夫却有一点愚见。” “还请老前辈赐教。” “言重了。如果诸葛先生只从大阵出发,而选择太一道,老夫以为是多虑了,眼前聚集了七家五门,莫非只有太一道有攻伐大阵?” 许易此言一出,诸葛正我怔了怔,微微躬身,“还是前辈所虑周全,还请前辈教我。” 许易道,“老夫以为选取哪一家一派,重要的不是看谁又阵法,而是看此派此家麾下人数多寡,领衔之人实力强弱,一点愚见,贻笑方家了。” 许易潜心替三家谋划,非是关心三家利益,而是不愿空耗时间。 许易言罢,众人品咂片刻,尽皆了然。 麾下人数多寡,分明是越多越好,人数越多,便越方便支撑罗天幻阵,与此同时,气海境强者再多,在势力天平之上,也及不上一个凝液强者。 领衔之人实力强弱,分明是越弱越好,领衔之人实力越弱,则越难对三家构成威胁。 这两条标准,可不就是对当前三家困局的最好裁量么? 按照此标准靠拢,要选哪家哪派,已是呼之欲出。 就在殿外众人排开阵势,行将爆发之际,诸葛正我气沉丹田,朗声道,“殿外诸君听着,何必苦苦相逼,老夫为表诚意,已放入姜,牧两家作为监督,难道还不够么?” 许易听得几欲作呕,老家伙真是将脸皮厚度练到了突破天际。 战神策再度腾空,“事到如今,诸葛村夫,放此狗臭屁还有何用,你若是识相,乖乖打开大阵,放我等入内,我战某人保证既往不咎,若是不识相,我战神策对天发誓,拼着和你诸葛家开战,也必取你狗命。” 诸葛正我笑道,“神策兄何必如此,罢了,看在神策兄面子上,老夫便再放一家入内,上三天的朋友们,可还愿意?” 晴天霹雳! 谁都没料到,在这大战将发之际,殿内又扔出了甜美的糖果。 就在所有人震骇之际,上三天的龙舟率先进发,已分散在三大阵营的上三天众多弟子,甚至根本不用招呼,催动机关鸟,灵禽,疯狂朝龙舟追去。 这简直就是下意识的反应,什么盟约,什么戮力同心,在这行将打开的登仙之门,狗屁不值。 一众人等如大梦初醒,全速追击,上三天一众弟子堪堪跃上龙舟,冲在最前的战神策已然追至近前。 龙舟上的护体光罩,才刚打开,方天画戟便携惊天之势,重重砸在光罩之上。 “要么不去,要么全去,离间计在老子这不好使!” 战神策狂喝一声,竟凌空跃过龙舟,丹田之中,气海沸腾,双掌一推,滔天气浪,竟将狂飙突进的龙舟,撞得打了个转。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三而竭 这稍稍一阻,后边追兵大幅度靠近,一众上三天弟子心急如焚,便连反击,也不知该向何处出招。 入不得神殿,已是锥心之痛,倘被众人强阻,还有何颜面和其余门派世家并立。 “慌什么慌,陈长老,你来稳住龙舟,柳长老率领众弟子,防御追兵,某来断后。” 张流风沉着施令,将飞行盘掷于一位秃顶老者,话音方落,便腾出龙舟,长剑横空,斜指战神策,“神策小儿,可敢一战。” 张流风何许人,前日,战神策手下一个宾客,便能当着张流风之面,横扫众上三天弟子。 当此时,张流风在他战神策面前,连个屁也不敢放。 此刻,张流风临空叫阵,意态骄矜,众目睽睽,直气得战神策三尸神暴跳,眼见追来众人已渐将龙舟围住,腾身而去,方天画戟直指张流风,心中咬牙,定要给姓张的留下个永生难忘的印象。 岂料,他方腾身让开,只觉一道黑幕罩来,似乎天穹在这一刻垮塌,眼睛再恢复视线时,龙舟竟已腾空而去,被一条长达十丈的七头怪蛇背负于背,那怪蛇肋上双翼,黝黑如铁,才一展翅,势若流星。 张流风傲立蛇头之上,指着战神策,仰天大笑,转瞬没入光门,留下满场的目瞪口呆。 任谁也没想到张流风还留有如此后手,这七头怪蛇,唤作七奇大蛇,乃是感魂老祖梵摩苛的座驾,份属天妖中的上三品,已有开智后期的实力,智商几乎相当于人类少年,战力堪比凝液巅峰。 又有余身为大蛇类的天妖,天生战力强横,开智后期的上三品天妖,论战力几乎横扫凝液以下。 适才,张流风乘乱放出,七奇大蛇恐怖的身前,瞬间显现,任谁也被打个措手不及,围堵龙舟的一众武者,更是被七奇大蛇凌空展翼,给扇飞出去。 而其遁速飙若流光,负重巨万,背着龙舟,也丝毫不减其速,众人纵使回过神来,再想追时,又哪里还来得及。 “张兄,久违了!” 诸葛正我,姜成,牧风,齐齐向张流风见礼。 三人面上带笑,心中却颇为苦涩。 邀请上三天诸人入内,的确是按许易给出的“麾下人数众多,领衔者实力低微”标准所选。 然则,三人心中未尝没想,借此机会,让上三天与众人大战一场,死伤无数才好。 若真如此,既不用担心再有人入殿,又起到了削弱殿堂外众人实力的作用。 哪知道最是虚弱的张流风,竟暗藏了七奇大蛇这记杀招,成功冲破阻挠,将上三天众人一股脑儿地带进神殿之中。 一时间,诸葛正我,姜成,牧风等人,竟生出作茧自缚的感觉。 倒是许易依旧抵靠墙壁,无惊无喜。 他为众人筹划,并不在乎哪家哪派进来,只想快些终结这大阵防御的麻烦。 纵使上三天的加入,还多了个七奇大蛇作杀手锏,他也丝毫不认为会给自己的谋划带来多少麻烦。 “多谢诸葛兄,姜兄,牧兄的慷慨,大恩大德,我上三天必铭记于心。” 此刻,张流风的心情好到爆炸。 他实在没想到,天下会掉下这么大个馅饼,此次带队,他的作为实在乏善可陈,甚至还让战神策带人打进了总堂,此等丑事,若是传进师尊梵摩苛耳中,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却不想,上天眷顾,绝境逢生,被诸葛家选入了这虚天神殿,就凭此功,便有天大罪过,也能盖过了。 倘使在神殿之中,捡回几件宝贝,说不得从此在上三天,在师尊心中,他张流风的地位将大大提升。 “无需客套,实不相瞒,邀请诸位上三天的朋友入内,老夫亦有私心……” 诸葛正我坦率地将需要上三天派众维护大阵的要求道将出来。 上三天不似姜,牧两家,先不提诸葛家和姜、牧两家的姻缘,单是张流风收束起来的七奇大蛇,便足以让诸葛家,姜家,牧家自觉靠拢。 故而,诸葛正我懒得废话。 张流风自然不傻,亦猜到这三家肯放自己入内,必有谋算。 为了这虚天神殿,他做好了出血的准备,却没想到要求却是这般简单。 就在这时,殿外狂怒的众人彻底发了疯,征伐大阵还是组成了,依旧三大阵营。 惊天动地地呼喝声中,如雨的天雷珠将一方天幕都要炸塌,无数道凛然剑气汇聚浩浩如海,最恐怖的还是明神宗率领的大阵,数百高手的实力,通过阵法这枚放大镜,发挥到了极致。 恐怖的气波,汇聚成一条直径足有丈余的滔天气龙,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轰向了罗天幻阵。 天雷珠,剑气,攻伐大阵,在明神宗的潜心调度之下,三大阵营的攻击几乎是同时轰上了罗天幻阵。 轰然巨响中,五芒星汇聚的光网,刹那间,几乎崩碎,光亮瞬间俱失。 “聚!” 诸葛正我发出一道凄厉的喊叫,霎时,殿内所有人,都冲那道光网,催动全部的真气。 再下一波可怕的攻击到来之前,光网终于再度汇聚,璀璨如昔。 一连三波攻击,宛若大海深渊上卷起万丈巨澜,而那罗天幻阵便像是技艺高超的弄潮儿,任凭巨浪滔天,风暴狂卷,每每在逐浪滔天,似乎成功淹没一切的当口,弄潮儿又成功站在了浪头。 殿内众人撑得很辛苦,源源不绝的真气灌入,数度明灭的罗天幻阵,最终抵受住了风暴。 “诸葛兄,可能挡住?” 张流风脸色有些发白,适才数百强者汇聚的毁天灭地的攻击,壮若星河,惊人心魄,他生怕对方持续地疯狂攻击下,罗天幻阵崩碎。 届时,他这叛逃之举,可就得不偿失,演成了笑话。 诸葛正我面色淡然,微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事到如今,对方的天雷珠等高爆器物,已使用得差不多了,各人真气也不似先前充裕,第二击第三击明显不如第一猛烈。加之,吾家这罗天幻阵神妙非常,能够记忆攻击,自动调节防御,类似的硬打击,作用在罗天幻阵上的效果只会越来越弱。老夫敢打包票,此阵已然无虞。” 第五百四十章 辨谐 众人皆放下心来,果然,随后殿外的攻击,看似刚猛依旧,但对罗天幻阵的影响却急剧降低,光网的星芒极是稳固,众位凝液强者,皆不曾出手,只靠姜,牧两家的子弟,便轻松抵御。 罗天幻阵彻底稳固,众人皆放下心来。 进得神殿已近两柱香的功夫了,却始终不曾寸进,非只许易焦急,众人同样心急。 一者,未知的奇异之宝,引人心神。 二者,谁也不敢保证,翻转力量天平的第一位感魂老祖何时到来,更不知道到底是哪位感魂老祖最先赶到。 四家话事人商讨片刻,便达成了协议,四家凝液境强者,全部入内寻宝,各家准带一名核心子弟,以作历练。 留下上三天的秃顶孙长老,负责主持大阵。 此决议分明是针对上三天,谁叫张流风还隐藏着七奇大蛇这等恐怖生物,三家自然要削弱上三天的寻宝力量。 不知张流风是自信己方实力,还是不愿和三家交恶,痛痛快快应承下来。 就在便定下了守护大阵的人选,当然,当此之时,四家话事人自然不会蠢到用命令的方式强压。 毕竟天降机缘当前,人人皆有机会夺取,若真用命令强压,各家弟子如何能够心服。 一个不好,来个出工不出力,弄不好大阵便真被人攻破。 是以,四家协商,采取了怀柔,利诱的办法。 当众宣布,负责留守众人,将获得每人不低于万金的奖励。 具体的奖励上限,视此次探宝结果而定。 至于那位孙长老,自有流风长老传音安抚。 此承诺一出,满场欢呼如雷,士气大振。 万金之赏,对许易这等妖孽而言,不值一提,但对寻常气海境强者,却是一笔不小的资材。 即便这万金便是此次的奖励上限,众人也知足了,更何况,也许会有意外之喜呢。 至于不能入神殿寻宝,极有可能错过机缘。 大多数人会理智的暗示自己:机缘岂是这般好得的,有这一众凝液强者在侧,有什么机缘,怕也得叫人家先得了去,不若落个万金实惠。 安排好护卫之事,一众人等这才开始朝殿内寻去。 此次入殿探宝的众人,共分四方,分别是如下人等。 诸葛世家,诸葛正我领衔,一位唤作诸葛青的中年竹竿,和一位唤作诸葛玉的妖娆美妇,领着一名相貌堂堂的白衣青年,组成了诸葛家的队伍。 唐州牧家,牧风领衔,两名样貌极近的黑衣中年男子,和一位红衣女郎,组成了牧家的队伍。 中州姜家,姜成领衔,姜能,姜杰扶着微微喘息的许易,组成姜家的队伍,许易便顶替了姜家的年轻子弟的位置。 原本姜家诸人皆有心让其安坐休息,许易费了偌大心力,才促成如今局面,焉能甘心,便自说自话道,“老夫枯守祖陵近甲子,好容易得遇仙缘,无论如何都要走上一遭的,姜成,姜杰,姜能,不用护着老夫,老夫便是爬也要爬去。” 此话说出来,谁还能说个不字,即便是假装关怀让其休息的话都不好说口来。 谁叫老头子赤裸裸地将寻仙缘的话都放出来了,这会儿再说好生休息,等若将居心挑明。 当此仙缘近在眼前,换谁也没闲心休息。 上三天的队伍,最是简单,秃头孙长老被按在了殿门处,防御大阵,张流风领衔,外加个身材特别魁梧的柳长老。 许是为了隐晦的表露对三家打压的不满,轮到挑选青年弟子时,张流风大手一挥,直接不带。 四组人马聚齐,齐朝殿内行去。 高大的穹顶,被数十根纯玉一般的粗大柱子顶住,四壁茫茫皆是纯白,下意识地众人便朝南方的一处光亮行去。 为怕耽搁时间,众人皆展开身形急掠,到得近前,那处光亮逐渐扩大,却又是一道幽蓝色的光幕。 光幕之上,悬着四个浮在空中的古拙大字:欲望坟墓。 诡异的名字,让人心中发寒。 许易扫了一眼,心中凛然,暗自揣度,生怕是什么幻境。 经历了生灭境那刻骨铭心的绝望和哀伤,隐隐他对幻境生了排斥之心。 忽地,感知中跃入一丝不寻常,循目看去,西北十余丈的纯白玉璧上,有一处凹陷。 说到感知,自服用太阴液后,他阴魂尽复,感知力由十丈扩充到了三十丈,但精纯,细腻似乎不及往昔。 直到结成怨胎,再度经历了云劫,感知力虽无扩张,却又恢复甚至超过了从前的精纯、细腻。 第一次云劫后,他能感知到十丈之内的一花一木,虫吮鸟食,却无法察辨不谐。 比如说两张白纸,一张有字,一张无字,,置放于他感知范围之内,他却无法感知两张白纸的不同。 而第二次云劫后,感知力明显地更加深刻,似乎多了个察辨不谐的功能。 所谓不谐,正是有对比的细微之别,正如有字无字的白纸,纸上的字迹便是不谐。 此刻,四壁皆白,茫茫浩浩,感知力到处,尽皆不同,独独西北十余丈外的白璧上,出现了不谐。 凝目瞧去,却是两行浅浅的文字:不得萧萧伴我眠,纵然成仙也可怜。 “萧萧?马萧萧!” 许易猛地想起安庆侯曾经告知自己的秘辛,那姜恨天似乎和隆庆天子的一位妃子生了私情,此妃子正唤作马萧萧。 当然,安庆侯讲述时,并未详述这马萧萧的萧萧是哪两字,且只猜测说,姜恨天得了仙缘,之所以回归,原因不详,而那位生了私情的妃子,只是一条线索,安庆侯并不敢断定。 如今有了这行文字,便算是互为验证了,既验证了姜恨天回归的原因,又验证了此处正是姜恨天得遇仙缘的地方。 许易甚至猜测,那七煞魂碑镇压的根本不是界牌,而是此处宫室。 而这座宫殿,到底是哪位仙人的洞府,还是什么呢。 许易正自思忖,却听诸葛正我道,“诸位,此地唤作欲望坟墓,想来不是一处善地,恐有勾引人心的地方,若是不慎,恐怕我等性命堪忧。不提此间的险恶,便是我等得见宝藏,难免因贪生恶,互为杀戮。” 第五百四十一章 分润 诸葛正我此话,摆明了是要在得见宝藏之前,先定好分润之法。 虽过于赤~裸裸,却也合情合理,有效地规避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尽皆称善,在如何分润上,却起了龃龉。 不管先前如何兄弟相称,你谦我让,真当赤~裸裸的利益摆在眼前时,便到见诸人人性的时刻。 许易大不耐烦,咳嗽一声,打断争执,“老夫有一策,或可止纷争。” 除了上三天诸人,余众皆知此老条理清晰。 而张流风,柳长老见识过他的凶悍,此刻虽见其神色衰败,气喘嘘嘘,却也不敢小觑。 一时间,纷争立止,众皆等其下文。 许易道,“稍后,吾等所见之宝,要么成片出现,要么分散出现。倘若是成片出现,自当共分,而既然分取,难免有失偏颇,如何择取自成麻烦,依老夫之见,唯有一策可行,谁负责分取,谁最后取宝。” 此言一出,众人眼中俱是一亮,均回过味来,意识到这办法的甚妙。 就好比众人分饼,要想尽量平分,自然只有分饼之人最后取饼,才能保证分配尽可能的公平。 独独诸葛世家几人脸有不豫之色,却听许易接道,“当然了,我姜家,牧家,上三天,能入此神殿,不能不念诸葛家之恩德,分取宝物之时,各家皆取十分之一,赠与诸葛家,以偿恩德。” 此言一出,诸葛世家诸人齐齐面露喜色,牧风微微一怔,抱拳道,“前辈此言甚善,牧家无异议。” 许易之言,自然代表姜家意思,姜家能肯割肉,牧风虽然心疼,却也不能翻脸,只得同意。 “正是此理,有恩岂能不报。” 张流风倒是痛快。 诸葛正我拱手道谢罢,又听许易道,“至于这分散的宝物,自看缘法,谁撞着便归谁所有,仙缘仙缘,自是有缘者取之。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合当如此!” 诸葛正我,姜成,牧风尽数表态。 计较已定,众人便朝光幕跨去,为免意外,在诸葛正我命令之下,诸葛世家四人祭出一套滚滚红光直冒的阵法。 众人顶着滚滚红光,跨进了光幕。 眼前一花,继而一阔,再定睛时,却又是另一番世界。 头顶之上,天蓝得如画上去的,白云朵朵,铺了半天。 眼中的色彩还未分明,扑鼻清香袭来,仔细一看,却是置身于花与草的海洋。 不须吩咐,众人皆唤出机关鸟,置身高空,才彻底看清这方世界。 众人似乎进了一个多年不曾有人迹的山谷,巨木葱茏,花草繁茂,偶尔有些野兔,雉鸡出没,由于从不曾见人,见了也不受惊,反倒远远望着。 不多时,诸葛家的拿着单筒望镜四处扫描的白衣青年,忽地催动机关鸟,急速朝西南方飞驰,驰出数十丈,这才呼喊,“那处有宝光。”当下,全速飚飞。 大惊之下,众人尽皆架起机关鸟,全速追来。 诸葛家的几人面上带笑,巴不得那处放光的地方,是单个的宝贝,如此,便能独占。 十数息后,众人落下机关鸟,尽皆瞪圆了眼睛。 一块药田现在眼前,此块药田,和许易当年在古墓之中,所见一般,亦是以灵土作壤,结出宝药。 只是,眼前的这块药田,明显较之此前古墓之中所见,要大得多。 占地近半亩的药田,如黑珍珠一般的灵土,如天上的星星,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药田中的二十余株宝药,如一个个太阳,令人挪不开眼睛。 许易也惊呆了,如今的他早非吴下阿蒙,修炼界的知识和常识,较之两年前,无异于天壤之别。 眼前的二十余株宝药,只有寥寥几株不认识。 正因相识,他才愈发震惊。 这二十余株宝药,论品种,无一不是足以登上神京商盟交流会的那个拍卖会的。 论品相,更是绝伦,此间数百年不曾有人迹,这些宝药数百年安然成长,自然生得极好。 忽地,姜能朝药田冲去,却被姜成一把拉住。 姜能大急,怒声道,“此是药田,非是单个宝物,合当共分,如何不能取。” 诸葛正我冷道,“药田自然要共分,但说好的,是选人来分,却不知姜能兄如何知道中选之人一定是你。” 姜能哑然,非是他冲动,而是从未见过如此珍宝,却被这稀世奇珍晃花了眼,晃迷了心。 姜成冲诸葛正我抱拳道,“舍弟过于冲动,诸葛兄勿怪。” 诸葛正我道,“冲动没什么,就怕姜能兄的冲动毁了宝物。” 张流风道,“莫非这快药田亦有禁制,贸然取出后,灵土和宝药会尽数灰化?” “张兄好见识。” 诸葛正我微微颔首。 “姜能,老夫会给他教训,还请诸葛先生破阵,料来殿外那些人不会死心,我等还是节约时间。” 许易最烦节外生枝。 见许易开口,诸葛正我收起冷傲,“还请老前辈作这中人分取,在下立刻便组织阵法。” 许易慷慨应下。 眼前的灵土、宝药之丰,虽让他震惊,却也只是震惊,并不能勾起他强烈占有欲。 除了灵土,有些大用外,宝药他得来,实在无用,至多换作金票。 心中无私,分配起来自然公道,二十六株宝药,每家四株,多出两株被他分给了诸葛世家,药田被切成四块。 一柄赤红的光锥,将覆在药田上的黑色大网才挑开,许易已分割完毕。 其余三家挑拣之后,留下左侧最边缘一块,却是姜家之物。 看着姜成满脸纠结的模样,许易知他所想,无非是生怕他来抢这些宝贝的控制权。 “别楞着了,四株宝药,你们仨一人一株,留下一株送给家主,至于这些灵土,则由老头子收了,移植到家族的药田中去。” 许易痛快地作了分配,姜成,姜能,姜杰三人,却听傻了,愣在当场。 虽说是抢仙缘,实则出身世家的他们,比出自门派的张流风,更受制约。 有家族压在头上,即便得了多了不得的宝贝,家主要收走,也唯有臣服。 第五百四十二章 得宝 此次入神殿,他们野心再大,也不过是想着多多抢得宝物,届时,能在家族中多博一些赏赐。 哪里知道,许易张口便将这珍贵的宝药分与了自己。 “还愣着做什么,不过是几株宝药,虽然珍惜,家主还能缺了。你们能到得此间,便算你们的机缘,分些好处也是应该,几株宝药都不敢拿,谨小慎微,成得什么气候。” 许易冷声呵斥,作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姜成等人大喜过望,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颠颠冲去,各自捡了一株,并小心翼翼地将一颗珍贵的娃娃模样的浴金果,和两匣灵土,收捡好,交付到许易手中。 半亩灵土的四分之一,算来也不少,但因年深日久,不少灵土都转化成了药力,兼之这灵土只铺就浅表层,收拢过来,能有两匣,许易已万分满意了。 最后一缕灵土被收走,药田所在之地,竟冲出耀眼毫光。 毫光冲起,数百丈开外的平滑如镜的湖泊上,陡然现出一座宫室,拱形大门上方,浮着三个绿光组成的大字:分兵阁。 不用招呼,甚至不及唤出机关鸟,十数道身形狂掠而去。 才突入宫室,众人便疯狂了。 这座异铁锻造的宫室灰扑扑地,不见雅致,只见古拙,四面墙壁布满了无数或大或小的方格,少量空缺,大部分皆盛着物品,每个方格的横楣处录着浅浅的数字。 引发众人疯狂的,便是这盛放于诸多方格中的物品。 左右两面墙壁的方格,盛放着各式各样的兵甲,前后两面墙壁的方格,则置放着书籍,丹药。 诸葛家的妖娆美妇方要呼喊“共分”,数道人影已蹿了出去,不多时,众人尽皆冲满室珍宝冲去。 非是众人不愿守诺,而是这一刹那,贪念早将理智打下了心灵的高地。 众人冲向方格,岂料,无形之中有道屏障,挡在方格上,任凭怎样努力,都无法抓到近在咫尺的宝贝。 诸葛正我正待催动阵法,左侧的牧风大手印在了方格下方的巴掌形的凹槽之中,吱呀一声,似乎什么被触动了,果见牧风大手探出将一柄中上品的判官笔,抓进掌中。 有了牧风的前车之鉴,众人的疯抢正式开始。 诡异的是,有些方格能打开,有些方格不能打开,初始打开方格很容易,到后来,几乎没有人能再打开方格。 但宝物入手,所有人的头脑都不再有理智,欲望占据了全部,即使不能再打开方格,却没有人放弃,拼命地像下一个方格涌去,似乎要将这近千方格试遍,方才罢休。 更有甚者,祭起刀兵猛劈猛砍,抑或是催动阵法,想要强行破开禁制,弄出惊天动静,小小方格,安然无恙。 “别闹了,过来看吧。” 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如暮鼓晨钟,将几近疯狂的众人唤醒。 说话的正是许易,此刻,他正站在门边,凝视门边空白墙壁。 众人慌忙前来,却见着灰扑扑的墙壁,刻着如蝇小字,即便身在近前,若不凝目静观,根本无法察觉。 当众人凝目朝墙壁看去时,许易行到左侧墙壁,在第一个方格站定,伸手合进掌形凹槽,空荡荡的方格内显出格数字:一千三百五十二。 随即,他退至宫室正中,凝目各朝前后左右四面方格,凝望片刻,便在选中了左甲三,右丙十九,前庚1三个方格,分别将手按压进去,取出了两本书,一套甲。 他方取完,一众人等发疯一般,朝左侧墙壁第一个方格奔去,随即,便见众人再度满室飞奔,又片刻,这场混乱,才终结。 众人却丝毫无得宝的喜悦,尽皆神情落寞。 原来,那墙壁之上,刻录的正是取宝之法。 步骤如下: 首先,入左臂第一个凸出的方格,测定灵魂强度值。 其次,根据灵魂强度值,捡取所需之物。 最重要一点,尽可能的合理分配自己的灵魂强度值,提取所需的进攻,防御,补充物品。 之所以将此文字,如此浅小的刻录在墙,按许易的推测,和此间的地名“欲望坟墓”关联极大。 想来始作俑者,故意为之,就是要考验诸人在欲望面前,有几人还能保存住理智。 不得不说此招极是险恶,隐秘,当然,许易自问即便自己无有精妙感知,察觉到此处墙壁有异,也定然不会如此莽撞就去抢宝。 非是他理智能克制欲望,而是敬畏之心能催发理智。 此间虽是神殿,却也是诡秘之地,必有险境,相比宝贝,他更在乎自己的小命。 如何能不步步小心,时时在意。 反观眼前诸人,一见满室珍宝,恍若八辈子穷人进了黄金屋,哪里还有半点理智。 仓皇便抢拿,结果,早早将灵魂强度值消耗一空,及至醒悟,却为时已晚。 此刻,众人明明得宝,为何落寞,可不就是因一时冲动,丢失了选择的机会。 却说,许易方将三件宝物,收进须弥环内,诸葛正我快步上前,抱拳道,“前辈之智,正我佩服,适才正我失态,让前辈见笑了。” “关师兄何事,分明是有人出尔反尔,明明说好了分配办法,偏生有人贪婪无度,才引发灾祸,否则何至如此。” 诸葛玉气鼓鼓道,妖娆身姿微微发抖。 她真是气出内伤了,本来刹那之际,她想喝止纷乱,却见师兄们都冲上去了,便也不再废话,一番折腾后,她就近冲去方格,抢了两粒极品回元丹,一本《龙蛇射月功》粗粗翻检,功法精妙非常,却是适用锻体境,哦,书上叫什么脱凡初期。 待测完灵魂值后,仔细一算,两百一十二的强度值,两粒极品回元丹消耗了八十四,《龙蛇射月功》消耗了九十六,余下三十二的强度值,翻遍所有方格也不见有低于四十的。 事后回溯,不说那些神兵,宝甲与自己无缘,单是那生生浪费的三十二灵魂强度值,便让她心肝儿疼。 第五百四十三章 分化 “玉仙子此话说谁?” 接话的是牧家的双胞胎黑衣中年之一,一般的模样,一样的服装,只腰上悬挂的白色玉带,和另外的黑衣中年区分开了。 “就是说你,牧冰,先前就是你和你兄长牧火最先冲击,否则岂能引发灾祸。” 诸葛玉本就在气头上,恨不能寻人干一架,牧冰此刻跳出来,蓬勃不得出的怒火,立时找到了宣泄之地。 另一位黑衣男子,也便是牧火,冷笑道,“笑话,先前只我兄弟俩冲击了么,旁人都是静立不动么,你玉仙子没动么?我承认我们兄弟俩面对诸多宝物激动了,但凡你玉仙子冷静,呼喝一声,我们兄弟岂能不停。现在,你玉仙子再来五十步笑百步,岂非可笑。” 非只诸葛玉有火气,弄到如此田地,任谁都觉窝囊。 眼见争吵便要彻底爆发,却被牧风,诸葛正我止住。 灾祸已发,争吵有何益,此时散伙,对谁都非是好事。 诸葛正我,牧风,能被选作领队之人,岂能如此无智。 “哎,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看看老前辈,比不了啊比不了。” 上三天身材特别魁梧的柳长老,忽然大声发起了感叹。 众人面目齐齐一变,姜成怒道,“姓柳的,你这是何意?挑拨离间,也太过拙劣了吧。” 柳长老面不改色道,“姜成兄言重了,我就是好奇,老前辈既然见到了时刻,缘何不招呼一声呢,哪怕提前一点招呼,咱们又何至于落在如此田地。” 诸葛家,牧家众人面上渐渐冷了下来,张流风面带微笑,不置一词,心中却暗暗叫好。 此番四家寻宝,论实力,张流风自问独占鳌头,不管那青衣老者是真伤假伤,有这恐怖的七奇大蛇,他自问足以压服任何一家。 奈何,他也知晓这三家互为姻亲,关系素来亲近,三家抱团,他上三天自然受到打压。 因这分兵阁夺宝,诸葛家和牧家已起了龃龉,若再将污水泼在姜家头上,那真是美妙的开局。 “姓柳的,我看你是找死!” 性格最烈的姜能,勃然大怒,面绽青筋。 许易这位守陵长老给姜能的印象极好,先拼死救护姜家诸位晚辈,尔后,又慷慨分润宝贝与三人。 更何况,守陵长老位份极高,仅次于家主,尊贵非常,岂能容忍相辱。 “姜能住口!” 姜成呵斥一声,抱拳道,“柳兄之疑,我来开解,这墙壁上刻录文字,如此细微,我家前辈也不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阅读文字内容,岂不耗费时间,试想当时,我辈满眼只有宝物,行事何急,待我家前辈阅完文字,喝止之时,为时已晚。此外,我家前辈若真有他意,不通知你们,岂能不传音我们三人。” 姜成老成,已猜透柳长老的目的,怎能令其如愿。 这番分析,合情合理,再联想到此老屡次作为,颇为公正,都是向着维护团结去的,一时间快要凝固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柳长老和张流风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却听许易咳嗽一声,道,“作恶皆有动机,老夫坑陷于诸位,于我有何好处,这些宝贝,你们取不走,难不成就能归了老夫。” 许易洞彻人心,一番话出,威力较之姜成之言,大了十倍。 “前辈勿恼,我等从未怀疑过前辈。” “前辈误会了,前辈屡次出谋划策,至公至正,牧某十分佩服” 诸葛正我,牧风尽皆出声宽慰。 张流风作色道,“柳正言,你好大的胆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回门之后,我定要告知师尊,重重处罚与你。” 柳长老怒目而视,不置一词。 张流风冷哼一声,又冲许易告罪,末了,忽道,“晚辈十分好奇前辈取了何物,不知前辈可否告知?” 他记忆力极佳,先前一遍搜罗,对上前方格所存之宝分值,尽皆留存于心。 此刻相问,名义上是想满足好奇心,实则想根据许易所取之宝,综合分值,算出灵魂强度,进而估测许易的实力。 如此心机,甚是险恶。 张流风之言,倒是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皆看着许易,等他答复。 “这有何不可。” 说话儿,许易手中现出两本书,一套甲。 一本书名曰《脱凡境解》,一本书名曰《万宝杂记》,那套软甲甚是古拙,更罕见地连头带脚。 两本书,一看名字,就知道是《万妖志》之流,非是功法,至多能从中了解外界的一些情况。 至于那套软甲,有印象的不少,似乎分值极高。 张流风念头急转,很快便从脑海中,搜出了三者的分值。 《脱凡境解》,五十二分;《万宝杂记》七十八分;软甲唤作“磐石甲”,二百二十分;总计三百五十分。 对比自己的三百零二分,再联想到乱阵之时,此老展现的战力,张流风放下心来,即便此老未受重伤,以自己和老柳合力,也能战上一战,再加上七奇大蛇,碾压无压力。 若叫张流风得知了许易真正的灵魂力值是一千三百五十二,才消耗了个零头,也许他心中的邪念便能压抑下去。 而许易明明有超高的灵魂力值,却只用掉个零头,根本原因,还是想隐藏实力,说穿了,他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界牌。 此外,此间宝物虽好,甚至有大量的上品法器,其中还有上上品,以及不菲的极品丹药,对诸葛正我等人而言,是座让人热血沸腾的金山,于如今的许易而言,这些都非是难求之物。 守着安庆侯这个财东,倘若得了界牌,此间的宝贝,还真不足入眼。 …………………… 却说就在许易众人为夺宝物,演绎出诸多纷乱之时,殿外倒霉军团,也有了新的变化。 不过两柱香的时间,殿外的倒霉军团,便扩大了近两百人。 这波人成分颇为杂乱,要么是本就散落在龙首峰附近,捡了就近的便宜,要么便是从最近的城廓不惜成本赶赴而来。 第五百四十四章 破阵 最惊悚的是一个挂着斜月旗的龙舟,周身四面八方,皆用缚蛟绳,束缚了铺天盖地的穿云雕。 穿云雕,此种妖禽,速比流光,一瞬百丈。 显然,为了火速赶至此处,龙舟的主人花了血本。 当这艘龙舟,已超过人眼视力的速度飚来的时候,那乌央乌央一大团,着实吓坏了不少人,几以为是哪种恐怖大妖出世了。 而正是这波拼了老命,火速赶来求宝之人,充分演绎了什么叫毁灭性的失望。 看看左近一个又一个名震当世的著名强者,再望望那恍若隔绝天堑的五芒星织就的光网,一切希望就像那太阳底下的泡泡,瞬间破碎。 然而,相比起明神宗,战神策,沉稳中年,冷冽青年等人,后赶来的这波人无疑是幸福的。 后赶来的这波人经历的失望是崩溃性的,而明神宗这波人的心路历程无疑要复杂得多,这短短的两柱香,他们的心路却似乎走完了数个轮回,而这数个轮回中,经历的是无尽的绝望,压抑和愤怒。 如果负面情绪能够汇聚成形,此刻人间当不再有光亮,天地之间都得被这无尽的负面情绪挤满。 轰隆一声,如玉山般的宫殿,再度放出点点毫光。 这毫光瞬间化作亿万毒箭,在众人心中来回穿刺。 痛苦,太痛苦了,对修行之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得遇仙缘更来得激动人心了。 没有什么比仙缘在眼前,可望而不可即,更来得残酷了。 如果心肝切片,能够压抑住这股剧痛,此时此刻,无数人都乐意剖开肚肠将心肝挖出来试验。 “吼!” 战神策一声凄厉的嚎叫,叫声冲得天空中飘落的雪花都荡出个十丈大的空洞。 轰!轰!轰! 无数拳轰出,半空中炸出一连串的恐怖声爆。 这声爆好似暮鼓晨钟,震醒了浑浑噩噩的某人,赫然是戮鬼门的苏先生。 但听他暴喝一声,“诸位,我有一策,或许可行!” 此声一出,满场以他为中心,迅速空出个数丈大小的空间,似乎生怕这一挤,将这位大爷的主意,给挤了回去。 “速速道来!” “快说快说!” “火烧房子了,别磨蹭!” “………………” 满场简直如开了锅的粥,沸作一团。 “都他妈别吵了,听他的!” 战神策怒吼一声,飘身近前,恶狠狠地盯着苏先生道,“赶紧说,我战神策欠你个人情。” 此前对战半晌,他如何认不得苏先生,相比这仙缘,这点个人恩怨,又算什么。 苏先生不动声色道,“人情就算了,我需要钱,越多越好,若我满意,必将告知,若我的主意不成,如数退还。此外,即便攻破此阵,我戮鬼门也退出此次仙缘争夺。” 他是罕见的智者,重宝在前,犹能保全理智。 的确,炼狱尊者已死,戮鬼门由他领队,以戮鬼门如今的状况,即便突入神殿,也难有作为,不如把握时机,狠狠赚上一笔,所得未必不如神殿中的仙缘。 苏先生此话一出,众人来不及念想,无数的金票,如雨般朝他飞去。 似乎这飞去的金票,便是快速止痛剂,只要姓苏的接了,就能止住心中那难以忍耐的悲痛。 苏先生粗粗一看,心中大喜,少说也有百万金,也顾不上点验,收进须弥环道,“方法有二,其一,诸位迅速联系派中精通阵法的长老,或者是宗主,相信诸位外出,不会没有对内联系的手段。其二,诸位谁能联系上诸葛家的高层,以重利诱之,定能得到破解此阵之法。” 这个方法,算不上好,有不小的偶然性,然,当此之时,众人如久溺之人,捡着根稻草,就能当大船,哪里还顾得上挑肥拣瘦。 一时间,各种传音球出现,各种通讯秘法显露,没有谁顾得上保留隐私,只想竭尽全力地节约时间。 玉山也似的巍峨宫殿时而冲出的毫光,便如催命符一般,威逼着所有人。 众人疯狂地联系着一切能联系的消息,苏先生傲立场中,淡定无比。 他心智极好,料定此策必能成行。 道理很简单,眼前这上千人,几乎贯穿了整个大越修炼界上层。 消息通穿到几位感魂期老祖处,能动用的资源绝对是超乎想象的。 甚至可以说,他此策便是要用整个大越修炼界,来冲破此阵的防御。 半柱香不到,苏先生的计策便奏效了。 破阵之法,通过一个影音球,完美地透了过来。 此人对罗天幻阵的了解,鞭辟入里,攻破罗天幻阵的方法更是绝妙,竟是一套反罗天幻阵。 非是浸淫于此多年,甚至非诸葛世家内部高层,不能为之。 显然,巨利之下,诸葛世家的堡垒从内部被攻破了。 有了破阵之法,以殿外众人汇聚的滔天武力,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 依依不舍出了分兵阁,许易等人朝门外行去,岂料才踏出门来,凭空垂下一道光幕,光幕之上照例浮着光字:猎妖谷。 本来兴致勃勃,满怀希望的众人,一瞧清光幕上的浮光字母,气氛陡然一凝。 经历了令人崩溃的分兵阁,众人皆憋着劲儿,再遇宝地,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更有甚者打定主意,不管到何处,死盯着许易便是,反正这青衣老头怎么看怎么老谋深算,跟着他混,总不会吃亏。 然这猎妖谷大名垂下,这股三分谨慎七分躁动的豪情,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妖,不管对于寻常平民,还是修行者,潜意识里构成的是同一幅画面:狰狞,凶狠,残暴。 尽管当今之世,修炼界中交易,奴役的妖类不在少数,甚至很多武者将猎杀妖孽,作了一项财源,可那是在大越的世界。 此间何地,乃是虚空神殿,仙缘之地。 陡然出现个猎妖谷,何其惊悚,谁敢保证里间无有奇妖,大妖,乃至千年老妖。 “既然仙缘,岂能不冒风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头子早活够了,纵是死在此处,也无憾了。” 许易丢下一句话,身形直接穿入光门。 第五百四十五章 猎妖谷 许易真没工夫和这帮人磨蹭,他很清楚那套罗天幻阵,或许可以封挡一时,却绝对不能持续许久。 其中原因,却和那位苏先生所想一般无二。 以这座神殿的致命诱惑,没有人舍得放弃,整个大越,乃至这方空间的整个修炼界,都虎视眈眈。 一旦殿门被阵法封闭的消息扩散,那套罗天幻阵行将面对的是整个修炼界的疯狂攻击。 他不认为这套罗天幻阵,能支撑很久。 身体在其妙的空间,被拉成各种诡异的形状,下一刻再定神时,眼中的景致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茂密的植被,数不清的摩天巨木,插天的翠绿如洗的山峰,悬挂在山峰前的奔腾巨瀑,以及巨瀑下浩瀚如海,蜿蜒不知何处的江河。 然则,最先拨动许易心弦的,却不是这一望无际的壮丽山景,而是扑面而来的清新或者说空灵让人舒服的气息,似乎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这一刻,最大程度的张开了,迎接这让人迷醉而沉湎的气息。 静静回味,模糊的记忆,渐渐被勾了起来,这种味道有些熟悉,隐隐在他催动小焰阵时,引发灵石中的灵气时,掌握灵石的手掌,有过这种感觉。 不过,那种感觉远没有此刻这般浓烈,令人沉醉。 “这或许便是灵气滋润身体的感觉吧。” 许易暗暗想道。 他和外界来人刘老贼,有过短暂的交往,曾听刘老贼以鄙薄的语气,将此界称为蛮荒之地,而根源便是此界灵气稀薄,甚至毫无灵气,更指出了此界之所有没有感魂中期以上的修士,与灵气似乎有极大关联。 当然,许易不会将此处当作刘老贼口中的外界。 进入这虚空神殿虽然不久,但许易隐隐已猜到这所谓虚空神殿,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了。 先有欲望坟墓中那诡异的分兵阁,甚至还要测量灵魂强度值,才能依据灵魂强度值抽取兵器,铠甲,丹药。 而抽取完兵器,铠甲,丹药,猎妖谷便现在眼前,分明就是取好宝贝,就安排你杀妖。 不像是专等人取好处的宝藏之所,倒似哪门哪派给弟子们准备的试练之地。 就在许易心念百转之际,虚空之中,陡然现出一枚莹绿,飞速朝他袭来。 许易唬了一跳,催动风神之翼,火速避开。 岂料,他方避开,那块莹绿折绕回来,又朝他追来。 许易大惊,连连闪避,岂料那莹绿穷追不舍,若非他足下风神之翼速度惊人,哪里能纠缠这许久。 数十息后,许易隐隐觉出不对,瞅准机会,催动手腕处的神剑擒龙射出冷箭,正中莹绿,能穿数层极品法衣的神剑擒龙,射在莹绿之上,却根本不能洞穿。 而那莹绿也不爆炸,更无机关射出,许易隐隐冒出个想法,当下定身不动,任由莹绿来袭。 咔嚓一声,那莹绿在许易额头贴紧,灵台处一热,脑海中便浮现出一段文字来。 六十息后,文字消失,莹绿飘落于许易掌中,被他收进须弥环中。 微风掠过漫漫山谷而来,飘动衣袂,许易独立于天地之间,双目失焦,浑身竟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原来,一切皆如他之料想,此间正是一个唤作齐天殿门派的试练之所。 而那块莹绿一如他在分兵阁所见的石刻,规定了谷中规则:“谷中妖物,以境界分作五等,以妖物项上是铁牌颜色区别等级,自高往下,计有金,紫,黑,白,青五色,收集一枚青牌计百分,白牌计三百分,黑牌计千分,紫牌计万分,金牌计十万分。以最后累积之积分,入赏宫殿换取奖励……” 以上便是规则的主要内容,除此外,还有四点需要主意。 其一,妖尸可作额外奖励,归于个人,然严禁活擒,如有违反,必遭抹杀。 其二,严禁试练者私斗,如有违反,必遭抹杀。 其三,积分不足千分且无法坚持者,可捏碎试练牌,试炼者会自动被传送于神殿之外,百年之内,再不得入内。积分超过千分且无法坚持者,亦可捏碎试练牌,将被传送于赏宫殿,换取奖励。 其四,也是最重要一点,也是导致许易激动不能自已的根源。 积分最高者且成功获取金牌者,将允许兑换齐天殿掌教亲手炼制的元体丹一枚。 元体丹有何功用,许易并不知晓,但只见这试炼牌中郑重其事地标注了此一段话,便知其珍贵。 且这元体丹的来历还特地被标注出是齐天殿掌教亲手炼制。 齐天殿是个怎样的门派,许易同样不清楚,但能弄出这虚天神殿,布下如此多在大越修炼者中寻也难寻的宝物,给普通弟子试练,足见其远非大越境内所谓七大高门八大世家所能比拟的。 这粒元体丹,定然是珍宝中的珍宝。 念头一转,许易忽地唤出《万宝杂记》,就近寻了颗古松,攀上巅去,查阅一番。 非是他事到临头,却不知节约时间了,而是不清楚这猎妖谷的虚实,他不愿盲目而动。 尤其是试炼牌中,郑重其实地提到了金牌妖物的珍贵,想来必是实力强横无匹的奇妖。 此刻孤身一人,贸然入内,若惊动此妖,别说什么界牌了,弄不好连性命也无法保全。 他有个难得的优点,越到危急关头,越能清空杂念,审时度势。 此刻,贸然入内,等若是帮后来者作试金石,性命攸关,许易宁愿稳上一稳。 且看这神殿,层层叠叠的关卡,不知道何时才能得遇界牌,说不准有感魂大能已经赶来了。 争这一时之先,怕也无用,还是先摸清状况再说。 成则是天助,不成也是命运,尽力就好,至于安庆侯的嘱托再重,却也没有性命重要。 猎妖谷中的金牌大妖,虽未出现,却是浇熄了许易心头的欲望之火。 一番反思,心头的重压,陡然挪开,整个人彻底松快下来。 这《万宝杂记》颇为厚实,林林总总上千页,好在著书之人分纲列目,归类极是清楚。 第五百四十六章 元体丹 许易很快便在书正中位置的丹药纲目中,寻到了介绍这“元体丹”的内容:“元体丹,丹方不详,非阳尊以上老祖,以浑厚真元为引,不能成丹,脱凡境修士服用此丹,自成元胎之体。” 内容极是简陋,仅此而已。 许易也没弄明白,元胎之体,到底是什么,光看名字便知是了不得的玩意。 他暗自盘算,不知自己服用丹后,能否将怨胎化解,想得脑子都痛了,却觉得似乎不太可能。 怨胎的关键,不在于身体,而在于灵魂,灵魂和身体不能契合。 想想有些泄气,送目四望,仍旧不见有人进入,当下,他又翻出了《脱凡境解》。 相比《万宝杂记》的大部头,这本《脱凡境解》则单薄至极,寥寥十余页。 许易记忆力极佳,半盏茶的功夫,便翻阅完毕,一字不落记入脑海。 和刘老贼所言不差,这脱凡境,正是此界的锻体,气海,凝液三个境界。 此三境对应的正是脱凡境一,二,三层。 而感魂境却不在此列,而从书本介绍脱凡境内各个阶段的修炼注意事项,却是提到了若是脱凡境内某个步骤的基础没有打牢,筑基境某某层,会如何如何。 由此,许易推测,这感魂期四境,恐怕在外界,对应着是筑基期的若干层级。 念头至此,眉心陡然一跳,正南方似乎有一道颇为强大的气息,正朝此处窥视,俄顷,那处的气息越来越多。 许易心中一紧,做好了战斗准备,岂料,对持数十息,始终无妖攻来,不多时,那些气息各自星散而去。 观察片刻,许易窥出端倪。 自己所处的位置,和那强大气息所在位置,似乎有一道分界线。 自己所在的方位,色彩明艳,花红草绿水清,而那发出强大气息的位置便是交界线,自那处往后,总体的色调便有些灰蒙蒙,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似乎那淡淡雾气笼罩所在,便是妖物的活动区域,而雾气以外的明丽世界,则成了妖物的禁区。 查探片刻,许易便又坐了回去,他跨进光幕快一炷香了,始终无有人传送进来。 许易不知道的是,这诡异宁静背后,凝结了多少刻骨铭心的纠结。 自他跨入光幕之中,非但没有激起众人心中的血勇,形成连动效应。 反倒致使士气一落再落,谁叫他入光幕之时,说得太过悲,好似拼死一搏。 众人又不似他老朽,都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谁愿冒此奇险,去和恐怖的妖物厮杀。 若众人尽只畏死不前之心,倒也好办了,见好就收,掉头回返便是。 偏生心中贪欲如魔,进得此神殿,真如跨进了欲望的坟墓,心头的贪念,因为分兵阁中遇而不得的重宝,越发高炽,谁也舍不得就此放弃。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众人先是沉默,继而哀叹,再后来,便是争吵。 忽地,诸葛正我大喝一声,止住纷争,充血的红瞳,在众人身上满扫一遍,冷声道,“诸位皆是各派精英,如此风度,岂不可笑。依老夫之见,仙缘难遇,就此止步,必于你我心中生下之念,若果有福报,有朝一日,成就感魂之境,这执念必成心魔。换句话说,若不奋勇向前,便已看到了此生修行的镜头,不知诸位可能心甘。” 许易既去,此间自以诸葛正我威望最高,而他此番话,不作意气之争,只指利弊根源,立时引得众人深思。 所谓利弊根源,于场中众人而言,便是修行。 诸人抢宝夺宝争仙缘,说穿了都是为了修行,修行便是武者之最大利益。 场中众人,多是凝液强者,能跨入凝液这一步,乃是整个大越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谁没有攀登武道绝顶的野心,谁又少了一朝登仙的野望。 畏死是不愿断了修行,不愿绝了通往绝顶的机会,而诸葛正我此番话一出,若还畏死不前,修行的终点,一眼便能望见,这是诸人万万不允许的。 相比死亡,修行的终结,更来得可怖。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武者,宁可直面死亡,也不愿被废去丹田,苟延残喘。 “诸葛兄此言如醍醐灌顶,令我等茅塞顿开,不知诸葛兄还有何见教,不如一并告知。” 姜成郑重一抱拳。 诸葛正我道,“如我料不错,这座神殿,当是另一方世界的门派给弟子试练场所,这猎妖谷便是主要试练之所。” 众人略略思索,尽皆以为然。毕竟这帮人层次不低,身处的门派,家族,亦有给新人弟子的试炼之所。 一经类比,便知诸葛正我所言不差。 “既然是试炼之所,定然不会置放些毁天灭地的大妖,且以先前分兵阁所见,此试炼空间难度虽高,当不至于让我等完全无法承受。说白了,我等之患,在外不在内。倘使我等抱成一团,戮力同心,组成团体。以我等之合力,当不弱于任何一位凝液境巅峰强者,此猎妖谷再是恐怖,也未必没有一创之力。” 忽地,诸葛正我拔高声音,“此间重宝无数,我等各自竭力,犹自取之不竭,实在不应以贪欲而胡以为敌手,唯有同心同德,才能获取最大利益,不知诸君以为然否?” 话说到这个份上,算得上推心置腹,牧风,姜成,张流风各自扪心自问,皆以为赤诚。 当下,众人立下心誓,入得猎妖谷,必当戮力同心,共分诸宝。 岂料,众人立誓方罢,身后起了动静,一大波机关鸟急速飞来,定睛瞧去,却是上三天的秃头孙长老首当其冲,其后,无数上三天,诸葛家,姜家,牧家的众多子弟,发疯一般跟上。 诡异的是,眨眼之间,靠后的众弟子,已有十余位,凌空飙血,落下机关鸟去。 这惊天异变,叫诸葛正我等人短暂失神,甚至来不及思忖导致这异变的缘由,下一刻,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诸葛正我敢对天发誓,此生都不曾见识过如此壮观的景象。 第五百四十七章 妖会 机关鸟,铺天盖地的机关鸟,似乎整个大越所有炼堂的机关鸟存货,全部挪移到了此处。 一刹那,天空都被这密密麻麻的机关鸟,遮得黯淡了。 “诸葛村夫,可认得你爷爷,速速将宝物交出,饶你狗命!” 一身金甲的战神策一马当先,方天画戟高扬,高挑的俊眉如长剑横空,似要戳破这方天幕。 下一瞬,诸葛正我等人义无反顾地跃进了光幕。 数十息后,孙长老跃进了光幕,再下一瞬,姜家,牧家,诸葛家,上三天众弟子跃了进来。 又十数息后,战神策最先挺进了光幕。 随后,众多强者如下饺子一般,拼死扑进了光幕之中。 至于光幕左侧的分兵阁,甚至无有一人瞩目其上,似乎生怕下一秒,这道光幕就要消失了一般。 就在苏先生道出奇计的当口,灰蒙蒙的山林之内,同样也在发生着剧变。 潮湿的滴水洞内,枯褐色的石岩上,绿苔疯长,狭长的石洞,入内百多丈,才次渐开阔。 粗陋的大厅内,二十余个奇形怪状的妖物,环着十余个火堆围起的篝火而坐。 这些妖物形态不一,唯一的相同的特点,则是脖间皆束着一块巴掌大黑牌,而这些黑牌,大多灰黑,少数墨黑。 烈焰汹汹,温度极高,将四壁的绿苔都烤得枯黄了。 篝火上架着一排排野猪,黄羊,个头较之寻常家畜,大了倍余。 隔着火堆的外围,是一圈粗陋筑起的石台,石台上堆满了色彩斑斓的巨大湖贝制成的盘子,盘子里皆是腥味十足的脏器,以及一些软体巨虫,以及必有的一盘粗白板结的盐粒。 一只足有小牛犊大小的鼠妖,盘坐在案前,痛快抓拿着脏器,蘸着盐粒,快意地塞入血盆大口,拎起粗大的葫芦,将昏黄的液体畅快的倾入喉间,足有半尺长的鼠须随着咬合剧烈颤抖,满足地长舒一口气,长大开阔的鼠口,发出古怪的妖音,“白虎老大,你们虎尊郡的野味滋味就是足,不愧是灵气丰裕之地啊。” “鼠灵兄弟喜欢,稍后虎某送你一些。” 说话的是隐隐居中的一头纯白巨虎,长足丈余的巨型体魄,斜躺在柔软的毛皮上,远远望去像座小山,雪冷色的獠牙戳出口来,足有半尺,一对通红的虎目,黑夜之中,好似两个亮眼的灯笼。两只皮毛光泽的母虎,一持葫芦,一抓盘中的点心,殷勤地侍候着白虎。 “虎灵,废话少说,你这回召唤我等,到底是为何事?不瞒你说,鹰某近蒙金雕大王赏赐,学会了人族的战棋,这几日正与大王鏖战热烈,这不,大王又来信催请,鹰某总不能误了大王的时辰吧。” 说话的是只白头巨鹰,所在位置正对着白色巨虎,身量恐怖,比那小牛犊般的巨鼠还要大上一圈,浑身翎毛黑硬如铁,尖锐的钢啄森然泛着寒光,似有削金断铁的犀利。 “哦,老鹰你很忙嘛,既然很忙,那便快去,别让大王等久了,虎某可承担不起这天大的罪过。 巨虎优哉游哉地张开巨口,将一条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一口吞了,看也不看巨鹰一眼。 忽地,巨鹰颔下翎毛陡然张开,双翼展开,巨大的翼展几要将宽阔的洞室充满。 “老鹰,莫非你来砸场子的!” 巨虎猛地站起身来,粗大的尾巴如钢鞭一般,将身旁伺候的两只母虎抽飞,额前的巨大王字狰狞绽放,虎目炯炯,凶光迸放。 “虎灵,鹰灵,我等同殿为臣,这是作甚?” “好好一场盛宴,怎么胡搅瞎搅。” “老子的香猪才烤好,老鹰把你那翅膀收了,若是扇飞了老子的香猪,老子和你玩命。” “就是,众兄弟虽说同在大王麾下任事,可各自分管着一摊,十年八载也难得见上一面,好容易虎灵请客,众兄弟开怀畅饮,鹰灵你和虎灵那点屁事,都快一百年了,还不一风吹了。” “………………” 众妖齐声鼓噪,一时间,满场煊赫如雷。 “好,看在众兄弟面上,虎灵,老子给你这面子,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巨鹰长啸一声,收起恐怖的翼展,坐了回去,鹰嘴一啄,一头烤得酥黄的黄羊,半截身子瞬间消失。 他非是给众妖面子,而是觉得事态不对,以虎灵粗笨的心眼,若非有事,喊谁喝酒,也不会喊自己,而方才自己假意要走,虎灵非但不急,却有些任己自去的意思,巨鹰隐隐觉得意头不对。 巨虎冷哼一声,也不回座,迈着虎步,缓缓转着,一开口,吐出霹雳来,“虎某今次召集众兄弟,非为别事,而是又发现了人族的踪迹。” 轰! 满场顿时爆炸。 “不可能,绝不可能了,三百多年了,老虎,你别骗我!” “人族,在何处,虎灵,事关重大,不可虚言?” “人族,多少,苍天啊,卑鄙可耻的人类,我要尝一尝人类的心肝。” “三百五十四年了,还是从某父口中,我才知道禁锢我等的卑鄙人族,是何面目,原以为此生难以得见,岂料,苍天开眼,我定要擒得人族,活祭亡父。” “………………” 众妖好一阵喧闹,方才歇止,随即,众多嗜血的目光,在巨虎身上凝住。 巨虎道,“此绝非虚言,你等也知晓,我虎尊岭距离那该死的禁区最近,一个时辰前,有小妖来报,禁区之中,出现了前所未见的怪物,某立时派遣坐下四力将前去探查,四力将中的白头苍猿,寿近四百,乃某座下为数不多幼时见过人族的老妖。苍猿回报,说是人族,某令其绘出那怪物形状,又取来古籍比对,果是人族不假。试想若非人族,怎能出现在禁区之中,若非人族,怎能生成如此恐怖的怪模怪样。” 巨虎言罢,满场久久无声。 忽地,巨鹰冷哼一声,“既然得报消息,为何不上报大王,如此惊天消息,若叫其他八领的妖得知,我金雕领的损失可就大了。” “什么损失,别他娘的虚张声势。”巨虎低吼一声。 巨鹰桀桀怪笑,“疯虎,你耳目一惯闭塞,不知道也不奇怪。妖尊三百年前有令传下,若得人族消息上报者,封副王,赏灵丹。” 巨鹰方落,巨虎的身影从石室中消失。 “鹰灵,妖尊何曾有此令,我怎生不记得。” 一只豹头蟒身的金鳞豹瞠着巨目道。 “有搜罗人族消息的命令不假,封赏云云,不过鹰灵的玩笑罢了,可叹虎灵急吼吼地往火云洞报信请赏去了。” 巨鼠惬意地干掉一整头黄羊,拎着如匕首般的肋尖,剃着牙齿,调笑道。 巨鹰奇道,“鼠灵,你倒是悠哉,怎么,人族到来,如此惊天的消息,你莫非毫无震动?” 巨鼠桀桀道,“不瞒众兄弟,某承接祖上记忆,人族到来,无非是屠戮我等妖族,何喜之有,且那人族既奸狡,又颇具手段,十分难斗,听吾父言,吾祖便是死在人族手中。想吾祖何等手段,尚且如此,某如今修为,虽不坠吾祖之威,怕也敌不过人族诡计,若真有人族入侵,大不了,某率领众孩儿潜入地下,避此灾劫便是。” 金鳞豹连连挥手,“此言差矣,鼠灵兄,修为未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道豹某所言,生擒人族,活祭墓前,乃是大话。须知,今时不同往日,该死的禁制早在五十年前,便松动了。只不过须得修行到开智后期,尚可感悟,鼠兄只差一步之遥,便能自我感知。” 他脖颈间的铁牌正是漆黑如墨,而巨鼠脖颈间的铁牌尚为灰黑。 金鳞豹此言一出,惊动者非少,俱是修为不到之辈,众皆急问缘由。 金陵豹豪饮一口,指着埋头大吃的巨鹰道,“诸兄问我,不如问鹰灵兄,众所周知,鹰灵兄祖上出过王族,和金雕大王又是近亲,祖传印记最浓,家族藏书亦是出名的丰厚,所知秘辛不知多少,诸兄何不请教鹰灵兄。” 金鳞豹话罢,众妖又调转目标,皆来相问巨鹰,尽皆知晓此君最好面皮,素来傲慢,当下,奉承话如山般砸了过去。 白头巨鹰赚足了面皮,郑重开言道,“承蒙诸君抬举,某平素也的确好翻阅一些故纸堆,也曾听家父谈古论今,却是知晓一些传闻,是与不是,不敢打包票,道将出来,以娱诸君,倒也不可。” 开智期妖族,多能自祖传印记中自悟传承,除了罕见的天赋传承,尽皆能自启妖言传承,以及人族文字传承。 世代相传,尤其是积年老妖,开化不下于人。 巨鹰祖上出过紫牌王族,积累颇丰,他又幸好翻阅典籍,颇似妖中秀才。 “诸君可知,这万妖谷多大。” 未曾开讲,先抛出个问题。 一三头巨蟒嗤笑一声,道,“鹰灵兄开什么玩笑,纵使某驱使缓慢,上百年下来,也将这万妖谷游历个遍,想你鹰灵兄,一展翼便是三十丈,乘风御云,何其迅速,这万妖谷三两日便能打个来回,何须询问我等。” 巨鹰道,“不错,万妖谷东西五千三百里,南北八千四百里,分作八领二百一十三郡。” “鹰灵兄何故作此老生常谈。” 巨鼠难得憋出个成语,得意地摇头晃脑,颇似人族的老学究。 巨鹰道,“的确是老生常谈,可某想问问这东西五千三百里,南北八千四百里之外,到底是何世界,不知诸兄谁能告诉鹰某?” 此言一出,众皆默然。 万妖谷纵横极广,寻常小妖纵使一辈子也难触碰东西南北之极,而诸位黑牌大妖也极少跨越诸领,更兼世代寄居于此,已成了习惯,至于谷外到底是何世界,为何此界有涯,却是极少有谁去想。 “还请鹰兄赐教?” 众妖皆郑重其事。 巨鹰长啸一声,怆然道,“说来,我等皆是苦命之妖,世代为人奴役。据某所知,八百年前,我等祖先便已寄居于此。如果说此是一方世界,倒不如是人族圈养我等囚笼。为何我等出不得此界,乃是人族将此处炼制成了他们试练其子弟的猎妖场所,此间在我等口中呼之为万妖谷,在人族口中却是叫猎妖谷,猎妖,嘿嘿,我等不过是人家眼中的猪狗,猎而杀之的牲畜。” “除了禁锢我等于此,该死的人族还给我等配上兽牌。” 说着,巨鹰转拿着脖颈间的铁牌,阴仄仄道,“为何我等出生便配此物,非是天赐予我等肉身,而是该死的人族禁锢我等的证明。此兽牌不知以何等阴毒的邪术炼成,任凭我等如何摧残,哪怕是断颈而取,也无法取下。莫说我等,便是传闻,便连妖尊颈……罢了,此事不提,总之,这块该死的铁牌,会随着我等境界的增长,而变化颜色,这点不用我说,诸兄也尽皆知晓。” “可是诸兄想过没有,这该死的兽牌生于我等之身,到底作何之用?” 众妖沉默片刻,素富机敏的巨鼠冷声道,“此兽牌能随着我等境界的提升,变化颜色,而鹰灵兄又言,咱们这万妖谷实则是人族的试练之所,想来此兽牌专为人族指示我等修为境界,为那人族攻杀我等提供便利。” “更有甚者,你道为何大王从来不能出妖领山,妖尊从来离不得火云洞,皆是该死的人族的禁制,试想若是妖尊能随意于这万妖谷活动,该死的人族弟子,来多少不得死多少。可怜妖尊,大王,盖世英雄,却终身圈于禁中。卑鄙无耻的人族,何其阴,何其毒!” 巨鼠言罢,众妖无不咬牙切齿。 他们自负修为高强,将自己视作天下强者,决然没想到自己等人的真实身份,不过是人族豢养的猎物。 如此巨大的反差,险些让众妖的精神殿堂崩溃。 “可恨卑鄙的人族,奴役我等,杀灭我等,我等祖上皆丧于人族之手,可谓血海深仇,覆灭苍穹,也难倾盖。” 巨鹰尖声长啸,“除此外,该死的人族,还在我等身上种下心灵禁制,此心灵禁制便是让我等只能杀伤试练的人族,而不能灭杀,一旦生出灭杀之心,便受雷电噬体之苦。此心灵禁制只有修行到了开智后期才能感悟,而在三十年前,这该死的禁制自动消失了。” “为何出此变故。” 三头巨蟒如小山般盘绕的身躯,陡然舒展,立时铺满半个宽阔的洞室。 巨鹰道,“据典籍记载,三百五十六年前,是最后一次人族踏临万妖谷,而在此之前,每隔三年,便有人族踏临,在此之后,三百五十六年的时光,不曾有人族踏临。此事我深为疑惑,曾问过金雕大王,大王告诉过一些秘辛,除此外,还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过大王再三警告,不得外泄,身负王命,还请诸兄谅解。” “草,鹰灵兄卖得好关子。” “都说老鹰你的一对碎金爪,不是杀伤用的,而是搂钱用的,此前我还不信,这回老子信了。” “鹰灵,少说废话,你到底要什么。” “………………” 众妖皆是头一次听此秘辛,正听到精彩处,只觉己身已和妖族命运牵绕到了一处,那种震撼激荡,简直震骇心灵,却不曾想,在关键时刻被巨鹰摆了一道,气得鲜血吐血。 众妖一思忖着巨鹰的脾性,哪里还不知道这家伙是憋着劲儿地索要好处呢。 众人实在舍不得就此中断,咬着牙,各自承诺从自家灵药园中,输出宝药若干,才浇灭了巨鹰心中贪婪****。 “大王告诉我,咱们这万妖谷实则被人族大能祭炼入了一处空间碎片,空间碎片我等不好领悟,便理解成储灵袋之内空间法宝。之所以三百多年来,再无人类踏临,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人族大能出了变故,此空间碎片遗失。历经三百多年,我等心灵禁制失去维持,禁制之力渐渐消解,于三十年前消失。而如今,又有人族踏临,唯一的解释便是,此法宝重现人间。” 巨鹰略带深沉地说道。 联想到妖族数百年的悲惨命运,人族再度发现此处,莫非又一个悲惨轮回到了。 立时,众妖皆面现沉重,便是始终大吃二喝的巨鼠,也停止吃喝。 “不对,还有大王告诉你的天大秘密,你还没说。” 金鳞豹鼓胀着铜铃大的眼珠吼道。 众妖皆以目视巨鹰,巨鹰压低声道,“天不灭我等,给了我等这三百多年的光阴,据大王讲,这三百多年的时光,妖尊在研究空间秘法,我等悲惨的命运要想改观,只看妖尊的秘法是否能够得逞。若真能成,我等便能脱出此界,从此海空天空,大千世界任我等遨游,若是不成……除战死无他。” 忽地,满室之中,好似起了一阵凉风,莫名悲壮。 众妖相顾无言,怔怔许久,忽地,心中同时一震,随即起了一道巨响,“人族入侵,万妖合力,血洗人族,用无尽人族鲜血,偿我三百年妖禁锢之苦。” “是妖尊!” “天呐,妖尊百年不曾现世,竟给我等传下严令。” “………………” 众妖正骇然之际,洞室之内,陡起一阵狂风,如山岚般的纯白巨虎陡然现在洞室之内。 “老鹰……” “虎灵兄,大敌当前,切勿同室操戈。” 众妖见巨虎神色不妙,联想到方才的巨鹰相戏,同声相劝。 巨虎斜睨着巨鹰,冷哼一声,“某岂会轻重不分。某此来,是传大王严令。适才妖尊以大法传令,大王之令不提也罢,但大王有几点指令,要我等严记。那便是,心灵禁制消失,我等务必大肆屠戮人族,令其流干鲜血,再有,任何人不得吞噬人族鲜血,此乃严令,违者格杀勿论。最后,那狡猾的人族进入此界,必有试练牌在身,这该死的试练牌能在人族遭遇危机之时,捏碎此试练牌,便能脱离此界,故而,我等此番灭杀人族,须得多多用智……” …………………… 就在巨鹰等黑牌大妖,齐聚虎尊郡,商讨人妖大战之际,虚空神殿之外,亦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于今,距离虚空神殿现世,已过去了近一个半时辰。 这短短的一个半时辰,不算攻破大阵,涌入阵中的战神策等上千人,后续又陆续赶来了一千三百人有余。 林林总总,此刻的虚空神殿之中,计有近三千人汇聚。 无数机关鸟,妖禽,龙舟,如流光一般,冲入虚空神殿,以最狂热的****,突入这仙缘之地。 无时无刻,不有人赶来,越到后来,人数越多越密。 当此时,四面八方,二十余道人影,飞火流星一般朝此处撞来。 西北,西南,有两道光影,速度最快,后发先至,飚若星辰。 眨眼间,两道光影,抢在众人之前,在神殿门之外汇聚,如火星撞地球一般碰在一出。 霎时,碰撞之处,陡然炸开,强大的气波炸出一道直径近百丈的气圈,无数远处飚来的人影,在这猛烈的气浪攻击之下,或粉碎,或翻腾,或直接消失。 “好好好,二十年不见,妖兄精进如斯,老夫佩服。” 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踏入了神殿前的光幕。 这老者身披一具浅灰色的道袍,胸前胸后皆绣着火红的八卦图案,手持净拂尘,配上清淡冲虚的神情,端的是一派得道高人形象。 “神念兄客气了,方才那一下,妖某竭尽全力,神念兄不过才出了八分力,以神念兄的拂尘手,全力施为,那些小辈焉能还有活口,却是神念兄慈悲了,妖某佩服。” 就在道袍老者跨入光幕之际,一个葛袍中年亦跨了进来。 这葛袍中年面目英俊,神情阴骘,颇具杀伐之气,赫然是当初多妖之战为心誓所迫而退走的感魂老祖妖骏驰。 道袍老者一宣拂尘,面带慈悲之色,“妖兄何苦讥讽,若非妖兄手段惊人,老夫何苦以拂尘手相迎,若非如此,又何致死伤如此多的无辜。” 此道袍老者非是旁人,正是诸葛世家的宗主诸葛神念。 自诸葛正我突入神殿,第一时间,便给诸葛神念传递了消息。 诸葛神念大喜之余,催动禁阵,不惜耗费巨大的代价,以小挪移妙术火速赶来,只为抢在一众感魂期老祖之前,摘取胜利的果实。 可他万万没想到,妖骏驰竟也在同一时间赶至。 适才,两人对拼一击,却是他诸葛神念先出手,倘使他先入门,却也不会再给妖骏驰入门的机会。 “诸葛世家向来慈悲,妖某是知道的,罢了,此罪过便记在妖某身上便是。” 妖骏驰好整以暇地看着诸葛神念,面带讥讽。 诸大世家,他没一个看得入眼,俱是嘴甜心枯之辈,其中尤以这诸葛世家的人最是恶心,隐隐以苦禅院齐名,向以震天响的慈悲口号,干尽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诸葛神念面厚如海,妖骏驰的这点讥讽,根本难入他心怀,心中盘算道,“姓妖的既已进来了,要想赶出去,虽未必不能,损耗未免太大,为今之计,只好让他一头,邀为臂助便是。” 计较已定,便不再耽误之间,朗声道,“我与妖兄同时赶到,说来也是缘分,不瞒妖兄,我诸葛家的子弟最先突入此间,有消息传递于我,此间珍宝如海无量,不如你我共分。” 妖骏驰仰天打个哈哈,“诸葛兄未免小看天下英雄了吧,据我所知,此刻赶来的老怪物们,为数不少,你我要想独吞,简直是笑话。不说别的,据某得到消息,战天子,梵摩苛,姜白王这三位距离此间不过千里之遥,转瞬即至,不知诸葛兄有何计退敌。” 诸葛神念道,“如我能退敌,此间宝物,我要七成,如何?” 妖骏驰俊眉微掀,“你真有办法?” “时间紧迫,妖兄且说你应不应。” 诸葛神念轻轻拂动拂尘,沉稳至极。 妖骏驰眉目如电,死死盯在诸葛神念脸上,见他面色如常,心念电闪,暗忖,三成的确非少,若叫众老怪其至,漫说三成,便是一成也难有。 当下便道,“若妖兄果有妙法,便依妖兄,又有何妨。” “请立心誓。” 当下两人立下心誓,互为盟约。 心誓毕,诸葛神念掏出两块鸡子大小,殷红如血的玉块,随手扔过一块,吩咐道,“妖兄全力激发元气,元气越烈,此阵越来激发最大威力。” 妖骏驰接过殷红如血的玉块,也不废话,当下全力催动真气,顿时,玉块渐渐融化,无数星光自玉块中迸发,漫天铺成开来。 与此同时,诸葛神念如法施为,两块玉块皆星光灿灿,渐渐地,星光在半空中揉拧成星线,随着玉块的融化,星线在光幕之前,交织成繁的纹路,如同绘制阵法。 眼见两块红玉便要融进,诸葛神念大喝一声,“妖兄,万勿懈怠,全力施为。” 妖骏驰眉峰一跳,果见西北方流光惊天,飙射而来,狂热的声势,分明是感魂老祖才有的威能。 眼见着手中的玉块已融化成黄豆大小,漫天星纹已交织出大片的五芒星。 而远方的流光显然也瞧见了此间的变故,当下飚速陡然提高,转瞬已到三百丈外。 但听妖骏驰和诸葛神念同声嘶吼,各自推出一掌,双掌相交,强大的气浪迸发,气浪叠加,两粒红玉瞬间蒸发。 气浪炸开,纵使以两人的绝代武力,亦被这猛烈暴炸,击得倒飞出去,口吐鲜血不止。 与此同时,最后的星纹刹那间完成,远方的流光射出惊天一箭,恐怖绝伦的气势堪堪挤入阵中,最后一缕星文结成,那惊天一箭不及爆出全部的力量,瞬间被结成的大阵吞噬。 “诸葛神念,妖骏驰,好!” 神殿之外一个粗布麻衣老者手持一柄碧绿玉弓,咬牙切齿地道一声好。 “原来是牧神通牧兄,幸会幸会。” 诸葛神念不失礼数的拱手一礼,神态依旧平和,丝毫不像是才做了惊天动地之事模样。 妖骏驰独来独往惯了,却不答话。 牧神通强吞一口气,做出笑摸样,“神念兄这是何故,我牧家和你诸葛家乃是姻亲,数百年相交,诸葛兄岂能以此锁天困地阵对待我。更何况,据小儿辈传讯,此前正我小儿封锁大阵,力有不逮,却是我牧家二郎鼎力相帮,诸葛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就差了这一丝一毫,牧神通便被挡在了门外,心中的郁结简直充塞天地。 对诸葛神念的愤恨也到了极点,然则,便是有天大的怨气,此刻却也不得不忍耐,只盼能感化这该死的诸葛老儿。 诸葛神念淡然一笑,依旧抱拳,“牧兄所言极致,你我两家之交,老夫焉敢忘怀,小儿辈的交好,更让老夫欣慰,只是这锁天困地阵既成,要想打开,非一时三刻之功,里间已有小儿辈告急,且容我去去就来。” 噗,牧神通强憋着一口脓血,不曾喷出来,念头一转,指着妖骏驰道,“我知神念兄必定顾念你我两家交情,这妖老儿素来毒辣,非是我辈之人,神念兄还得多加防范,以免中了此人奸计。不如神念兄放开大阵,换我进来,老夫可立下心誓,此次神殿之中宝藏,老夫只要三成,余者皆归你诸葛家。” 没奈何,人为刀俎,牧神通纵使再有不甘,此刻也不得不咬牙利诱。 妖骏驰仰天大笑,“牧老儿,比送好处,不好意思,你来晚了,妖某立下心誓在前,也只取三成利。你就别为难诸葛兄了,他同样立了心誓,你再要求,那可是逼迫诸葛兄出尔反尔,自生心魔。” 牧神通目眦欲裂,指着诸葛神念怒道,“诸葛老儿,你既立下心誓,还诓骗老夫,说什么去去就回,嘿嘿,大利当前,你诸葛老儿是连廉耻也不要了,也罢也罢,自今日始,我牧家便与你诸葛家绝交。” 牧神通话音未落,数道声势惊人的流光再度逼来。 妖骏驰,诸葛神念相顾大惊,转瞬,流光便到近前,见了大阵,亦不停歇,接连三击,开天辟地般的威势撞在大阵之上。 巨大的爆炸声,连整个神殿都微微摇晃了。 繁复到极致的星纹,迅速晦暗,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牧神通见状,祭起碧玉弓,连续扯断,三道锐气逼人的箭气,会合三道人影的强烈攻击,一并击在大阵之上。 眼见着大阵便要崩溃,诸葛神念眉间一紧,一咬牙,往空中抛出两块纯白如玉的石头,赫然是极品阵石。 两块极品阵石没入光幕,瞬间光彩夺目,迸出如太阳般的光辉,行将崩溃的大阵,瞬间大炽。 无论神殿之外的四人,攻出何等声势的猛烈招数,大阵稳如泰山,星纹璀璨生辉。 “诸葛神念,尔敢!” 一位金甲天神般的中年人,凌空而立,冷冷看着诸葛神念,眉宇间杀气冲天。 诸葛神念抱拳道,“战兄,梵兄,姜兄,久违了,非是老夫要吃独食,实在是仙缘在前,老夫身为心役,心为欲役,身不由己,还请诸兄勿怪。若真在神殿之中,得遇仙缘,老夫必定与诸兄分享。” “无耻,何其无耻,老儿可知耻为何物。” 姜白王目眦欲裂,指天画地道,“诸葛老儿,限你立时放开大阵,否则姜某必让你诸葛家满门死绝。” 姜白王此言一出,战天子,梵摩苛,牧神通眼前皆是一亮。 诸葛老儿摆明了是要独吞,以利诱之,摆明了是无用功,唯有以力迫之,方能奏效。 谁知诸葛神念面不改色,冲姜白王拱手道,“我母为你之舅母,我父为你之舅父,吾侄媳为你亲弟之女……姜兄若要动手,且录下影音珠,我与你同观。” “你!” 姜白王气绝。 当下,诸葛神念不再理睬众人,凌空布阵,满是星芒的光幕,陡然破开一条窄门,朗声道,“非是老夫心狠,要断诸君仙缘,实在是怕诸君入内,纷争一起,杀伤无数。吾已开方便之门,感魂以下,皆可入内,纵使诸君不入,诸君子弟,可大肆而进,老夫可立下心誓,绝不屠戮诸君子弟。” 诸葛神念此话一出,神殿之外,重新聚集的数十人大喜过望,有胆大的冲四位怒气冲冲的感魂老祖一行礼,当先冲那窄缝冲来。 战天子等人心虽郁闷至极,却也不愿屠戮无关紧要之辈。 那胆大之辈一贯而入,俄顷,众人如飞蛾扑火一般,冲进窄缝之中。 妖骏驰面色沉郁,传音道,“诸葛兄,这是何意,此间人已足够,怎生还大肆放人而入,难不成还嫌分占仙缘之辈不够多么?” 诸葛神念微微一笑,“既是仙缘,自当人人均沾,我等何必作这恶行,实在有伤天和。” 妖骏驰胸腹之间,陡然一阵翻腾,强自压下一股呕吐之意。 诸葛老儿脸皮之厚,他生平仅见,真正做到了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鸡零狗碎,脸皮厚得突破天际。 那边宁肯舍弃家族,也要封阻姜白王等人,这厢又可大义凛然地说什么仙缘何当均沾,不能伤了天和。 念头急转,妖骏驰便窥破究竟,暗道一声,老儿好狠的心肠。 不错,诸葛神念之所以大大方方地开辟缝隙,供感魂以下众人进入,哪里是想仙缘均沾,分明是找些免费苦力。 道理很简单,神殿之内,除了他和妖骏驰,俱是凝液以下。 以他和妖骏驰之能,凝液以下便是再多,也不过是蝼蚁成阵,反手即灭。 而他放入众人,正是将这帮人作了免费苦力,毕竟,他和妖骏驰只有两人,要想搜遍整个神殿,必定力有不逮。 而让大量的苦力搜寻,则大大减轻了他和妖骏驰的辛苦,届时,他和妖骏驰只要盯人就成,挨个儿一搜,什么仙缘也别想逃了。 除此外,神殿之中,难保有些个机关禁制,这些苦力再充任一把试金石,料来也能胜任。 一想通诸葛神念的机心,妖骏驰暗暗打了个冷颤,暗道,好毒的诸葛老儿,得亏立下心誓,否则,论算计自己岂能强过此人? 诸葛神念暗观妖骏驰面目阴晴不定,知其窥破究竟,也不解释,当下郑重冲快气成苦瓜的战天子等人一拱手,径自朝内行去。 妖骏驰紧随其后,传音道,“诸葛兄,就此置大阵以不顾,若遭宵小破坏,又当如何?” 诸葛神念道,“无妨,此锁天困地阵,乃是双面大阵,此两块极品阵石之威,除非云劫之威,否则别想破开。即便空置此处,也绝无人能破坏。” 话音未落,两人便踏入了欲望坟墓的光幕。 顾不得欣赏欲望坟墓中的田园风光,两人冲着人群聚集处,狂飙突进。 很快便见到了分兵阁,入得阁内,窥见几乎被搬空的阁楼,两人俱都面现愤恨之色,俄顷,又露出笑意。 的确,依着诸葛神念居心,此间被搬空才好,宝物只要在诸人身上,迟早还得落入二人掌中。 出得分兵阁,猎妖谷的光幕便现在眼前。 两人大喜过望,自古奇妖便等若重宝,二人修为惊天,大越境内,早不见奇妖,若在此间能大肆猎杀一通,该是何等巨大的一笔财富。 仗着修为通天,二人丝毫没有凝液强者在此门前的许久踌躇,齐步跨了进去。 岂料,二人身方入内,一股强大的劲力便将二人包裹,两二人动弹不得,下一瞬,二人便被这巨大的力道,抛撒出来。 一个借力用力,二人齐齐落地,相视一眼,皆面露古怪,俄顷,再度踏入,依旧被抛撒出来。 不多时,门前又聚集几人,两人抓拿数人,朝光幕抛飞,岂料,一抛而入。 随后,两人各自抱负一人,齐齐冲进光幕,抱负之人转瞬消失,两人再度被抛飞出来。 相试再三,两人心中大急。 “此光幕必有门道,且看此间种种布置皆是为试练所设,想必你我境界太高,故而被排斥于外,不如你我收紧气血,封闭灵台,再试一遍。” 妖骏驰建言道。 第五百四十八章 猎妖 诸葛神念心中叫苦,并不认为妖骏驰的法子能奏效,必定此间光幕设置精妙,岂能容此蒙混。 不过,时下已无办法,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便依妖骏驰之法试验,果然,再度被弹送而出。 两人万没想到一场辛苦,竟落得这般下场。 尤其是诸葛神念,锁天困地阵,乃是诸葛家族的世传奇阵。 但因这套大阵是一次性阵法,实在太过珍贵,传承于诸葛世家近千年,也不曾被消耗掉。 如今,若非仙缘降临,诸葛神念也万万不会舍得消耗此阵。 除此外,那两颗极品阵石,更是诸葛世家数百年积累而得,也一并消耗掉了。 若非存了独霸仙缘的想法,诸葛神念又怎么舍得下如此大的血本。 现如今,血本打了下去,仙缘的大门却封闭了,以诸葛神念心智之坚,也险些道心崩溃。 欲哭无泪的两位老祖,大眼瞪老眼,出了好一会神,方才稳住心神。 妖骏驰宽慰道,“无妨,进不去,咱们把住门便行,有进便有出,不信这些小辈不出来。” 诸葛神念却没他这般乐观,叹声道,“此虚空神殿之神妙,远非你我所能揣度,但不管其如何诡秘,但沿着此神殿创造着的想法走,总是不会错的。这神殿显然是供给凝液境以下弟子试练用的。而你我皆知,试练弟子,除了锻炼弟子的能力外,便是顺手送些好处。设计者又怎会留下如此漏洞,让你我在此截留试练完成的弟子呢,若我所料不错,不管试练成功与否,这些人皆不会再从此门出。” 妖骏驰略略沉吟,深以为然,“诸葛兄,如此一来,你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诸葛神念瞥了妖骏驰一眼,暗忖道,你有什么损失,随即再度陷入了悲伤。 沉默片刻,忽地,妖骏驰双眸一亮,“诸葛兄,我有一策,可挽回诸葛兄的损失,不知诸葛兄先前的心誓可还作数。” 心誓岂能不作数,那是人力不能抵抗的。 诸葛神念念头稍转,便知妖骏驰的意思,当下再起心誓,“若妖兄果能帮助老夫挽回损失,所得照例分妖兄三成。” 妖骏驰微微颔首,说道,“这扇宝库的大门虽然关闭了,却有一扇宝库的大门,始终为妖兄打开着。”说着,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诸葛神念何等老辣,立时便明了了妖骏驰的意思,皱成苦瓜瓤的老脸,终于有了几分人色。 ……………… “呼呼……小辈别再进入,太过恐怖!” 诸葛神念和妖骏驰风驰电掣地飚进神殿大厅所在,对着行将进入的十余位小辈,狂呼大吼,声势惊人。 随后,诸葛神念再度凌空布阵,取消了锁天困地大阵中的微小缝隙。 他们这番动静,可着实惊动了正苦闷得快要草天的战天子等人。 众人循目看去,却见诸葛神念,妖骏驰神色慌张,衣衫不整,尤其是诸葛神念背后还有可怖的挠痕。 “诸葛老儿,弄什么玄虚,到底怎么了。” 牧神通忍不住出声喝问。 诸葛神念掏出两粒极品丹药,塞入口中,连连挥手,“老牧,你不进来,却是对的,内里情况十分险恶。” “到底怎么了,别跟老子玩花样。” 牧神通见诸葛神念惨状,心中快意无比,却知诸葛神念狡诈,又怕其弄什么诡计。 妖骏驰道,“妖谷,妖谷之中有,有奇兽……” “妖兄!” 诸葛神念一声断喝,打断了妖骏驰的话。 妖骏驰道,“诸葛兄,事已至此,不如……” 诸葛神念面露狰狞,“不如什么,不就是小小吞云兽么,纵使生出麒麟角,也不过是开智巅峰,尚不存通语,初始,那孽畜不过打你我个措手不及,待你我养精蓄锐罢,不愁灭不了这孽畜,何必假手以人。” 两人这一番作答,简直要将殿外的战天子,梵摩苛,姜白王,牧神通等人要逼疯。 原本,这四位听闻神殿出世,就不顾一切,狂飙而来,沿路各种心急火燎,只怕被旁人捷足先登,截了仙缘去。 待听门下汇报,有诸葛世家截断仙门,众人是尽起全力,多方筹措,才致破门。 如今,费了千辛万苦,仓促赶至此地,再度遭遇封门。 若是向道之心稍稍不稳,准备一口紫血喷将出来。 此刻,诸葛神念又仓皇奔出来,说什么吞云兽,这简直是在往四人心口插刀。 吞云兽,乃是天妖中上三品中第一品的奇兽,以云霓为食,朝栖沧海,暮宿昆梧,腾云驾雾,何等威风,生出麒麟角的吞云兽,更是神妙无比,双角能生霹雳,万邪避退。 此兽向来只存于古本传说之中,如今现世,得之不啻于得仙缘。 眼见得诸葛神念和妖骏驰惨败,四人毫不稀奇,通语巅峰的吞云兽,论攻击力不下于感魂期。 感魂期老祖之强,强在神念杀人,感魂以下,一念既杀。 可此神念,用来对付吞云兽,却是无从下手。 惯因妖物根本无有阴魂,神念如何攻杀。 论防御,吞云兽如金铁被面,岂是感魂期老祖可比。 “诸葛兄,如此神兽,凶威不可测,不如放我等进来,共同对敌,切莫逞强恃能,遇不测之险。” 牧神通心如百爪挠,也不管险些早就扯破了面皮,温言相劝。 诸葛神念摆手道,“多谢诸葛兄好意,某便是身死魂灭,也得生擒了他。” “身死魂灭,生擒又有何用?” 妖骏驰面有不豫,“此兽铜皮铁骨,你我攻击极难奏效,更兼双角间的霹雳,极是难防,如何收服。” 眼见两人起了龃龉,殿外四人大喜过望。 诸葛神念并妖骏驰又争辩几句,露出颓然之色。 妖骏驰终于吐出让战天子等人心惊肉跳的话来,“不如放战兄等人入内,我等共擒之。” 诸葛神念却不接话,阴沉沉地看着殿外四人。 纵以战天子之傲,这时也不得不赔些好话,无非是不计前嫌,同心戮力,共分仙缘之类的话。 “共分仙缘?战兄戏耍于某呢,某这一套大阵,两块极品阵石,某非就平白消耗了,再者说,现在口上说得极好,真到仙缘在前时,某等恐怕又得内乱,嘿嘿,真当老夫痴愚呢。” 诸葛神念不阴不阳道。 第五百四十九章 诓骗 诸葛神念此话一出,战天子等人不怒反喜。 口气虽硬,话里却软,证明了可以谈判。 若在平素,这帮老怪物决计不会如此简单就中计,而眼下众人的心绪早就被折磨得千疮百孔。 一心一意,就想跨进这神殿去,至于其他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当下,始终阴郁的梵摩苛道,“此事易尔,我等可赔偿诸葛兄所受的损失,至于吞云兽,我等可共擒之,届时以竞价的方式竞争,至于诸葛兄担心的纷争,我等可以心誓约束。” “赔偿,嘿,我的大阵,我的极品阵石,可是轻易便能赔偿的。” 诸葛神念嘿然一句后,盯着正在锁天困地阵中上下飘飞的极品阵石,怔怔出神。 妖骏驰赶忙冲神殿之外众人传音道,“老家伙就是下不来面子,那吞云兽太过厉害,绝非老家伙和我能够收服的,战兄,梵兄,姜兄,牧兄,你等赶紧下血本,凑上一笔,让老家伙下台。” 哪里还用妖骏驰吩咐,神殿在前,什么珍宝都非珍宝,众人当真慷慨解囊。 战天子,梵摩苛,姜白王,牧神通,何等人物,随身携带之物,无不是当世重宝。 当下,四大感魂老祖火速凑出一堆宝贝,包括两百万金的金票,一百粒极品丹药,一枚极品阵石,上千粒灵土,一块蓝水晶。 聚集起来的价值,远超千万。 非但妖骏驰险些忍不住兴奋,便是诸葛神念也再也堆不出满面的愁容。 待众人干净利落地起了心誓,誓约包括若入阵来,保证交付凑齐的宝物,以及保证了不管在殿中遭遇何等磨难,绝不起内斗。 当下,诸葛神念再度凌空布阵,不多时,在星文密布的大阵中,再度现出一个缝隙,远较先前来得开阔。 “战兄,梵兄,姜兄,牧兄,请吧。” 诸葛神念远远招手。 四人次第自缝隙中钻入,待双足在神殿之内落定,牧神通竟发出一道悠长的呼吸声。 立下心誓,战天子等人自无法反悔,当下便将凑齐的买路费,交付与诸葛神念。 诸葛神念痛快收了,微瞥妖骏驰一眼,示意他放心,稍后便自分润。 当下,诸葛神念收了新开辟的缝隙,再度造出起先开辟让凝液以下修士进入的缝隙,随后,引着战天子等人朝欲望坟墓行进。 姜白王好奇,问询为何还放小辈入内。 诸葛神念道,仙缘难得,我等何必绝了小辈寻仙之机。 众人各自心中冷笑,却不再纠缠。 实则,诸葛神念的算盘,却是尽量的放人入内,将水搅浑,他很清楚,诸葛家在神殿内的实力并不占优,甚至远逊于战宗,无极观等。里间人越少,诸葛正我等人受到的压力便越大,而人越大,上下其手的机会便越多。 半盏茶后,诸葛神念引着众人自分兵阁行出,一道光幕再度垂下,顶上竖着三个光字,赫然是猎妖谷。 诸葛神念指着光幕道,“老夫与妖兄便是在此间撞见了吞云兽。” “莫非我家策儿也是进入了此地?” 战天子有些焦躁,若里间正有开智巅峰的吞云兽,他的爱子战神策可就危险了。 妖骏驰道,“战兄难道还未发现,此神殿似乎是个专门的试练之所么?” 此言一出,战天子等人皆回过味来,当下,四人哪里还忍得住,齐齐朝光幕跃去。 彭彭数声,四人次第被弹出门来。 “怎么回事!” 四人尽皆变了面目。 诸葛神念,妖骏驰面现惊诧,口中皆呼“不可能”。 随即,两人亦朝光幕撞去,砰砰两声,同样被弹送而出。 诸葛神念做出见鬼一般的表情,惊声道,“不对,大大不对,我和妖兄正是从此间入门,见得吞云兽,苦斗一番,被那凶兽迫得不得不从此门跃出,怎么会进不去了。” 妖骏驰亦郑重道,“正是如此,奇哉怪也,若是妖某和诸葛兄进过此地,受试练限制,不得再入,也便罢了,缘何连战兄,梵兄,姜兄,牧兄四位,也不得而入?” 战天子等人面上的怒容,好似立时便要暴雨来袭,浓墨乌云转瞬铺满天际。 “诸葛老儿,妖老儿,莫非当我等是傻子,敢用奸计诓骗我等,你找死!” 牧神通大怒,呵斥未罢,手中碧玉弓已然平举,正对着诸葛神念。 战天子,梵摩苛,姜白王亦凶光满面,似要择人而噬,一波三折地期望,绝望,将这帮老怪物最后的城府,耐心,也磨光了。 “牧神通,信与不信在你,若要动手,老夫有心誓在身,绝不反抗。” 诸葛神念做出满面悲愤。 一时间,牧神通简直不知此人所言是真是假。 梵摩苛冷笑一声,“诸葛兄,妖兄,端的是好算计,自己蚀了老本,却从我等身上找补,算盘拨到这个份上,梵某不道声佩服也不行。” 诸葛神念森冷一笑,指着光幕道,“定是里面生了变故,否则决然不会如此。” 这是他早算计好的,只需死咬了这空间门出了变故,任凭战天子等人如何暴怒,也须奈何不得自己,左右立了心誓。 梵摩苛道,“诸葛兄,误会了,其实要证明真伪,极是简单,只需我与战兄,分别问询你和妖兄便能成效,你二人直言遭遇了吞云兽,还交战了一番,想必才过了这一时半会儿,总不至忘了那吞云兽个头大小,发出霹雳的颜色,你二人又分别使了何等招数应对。” 此话一出,诸葛神念和妖骏驰面色依旧平和,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二人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梵摩苛还有此一招证伪。 牧神通冷声喝道,“诸葛老儿,不是口口声声断无虚言么,可敢按梵兄所言,一辨真伪。” 不待诸葛神念发话,梵摩苛摆摆手道,“何须如此繁琐,诸葛兄肯放我等入此,那些买路钱,我以为掏得值。” 此话一出,众人皆朝梵摩苛看去,便是诸葛神念亦弄不清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戳破诡计,后又来兜底,甚是古怪。 第五百五十章 组队 好在众人皆是城府深沉之辈,沉吟片刻,便也理清梵摩苛话中真义。 的确,事已至此,即便戳穿了诸葛神念诓骗,又有何用,难不成还能违背心誓,将已入虎口的买路钱抢回来。 木已成舟,无可更改,狂怒又能如何,当务之急,还是破开禁制,打开仙缘之门。 这点,在场皆是感魂大能,然能称精擅者,唯诸葛神念一人。 果然,便听梵摩苛道,“既立心誓,不提纷争,只谈合作,诸葛兄,我等六人,唯独你最精擅阵道,能否贯通神殿,还得由你来掌舵。” 诸葛神念亦猜透梵摩苛心思,心念电转,暗道,“的确,诓了些买路钱,虽然抵了折损,然仙缘当前,些许身外之物,又值什么。” 计较已定,但听诸葛神念团团一躬,“适才却是老夫轻重不分,还请诸兄见谅。” 诸人哪有心情看诸葛神念表演脸皮神功,尽皆催促他速速破阵。 诸葛神念直言,此间神念,极是神妙,要想破阵,难度非小,好在有诸君相助,集合众人之力,未必不能一试。 当下,他吩咐诸人分散寻常,探查神殿之内的灵气稀薄,以及破漏之处。 …………………… 许易将一本《万宝杂记》浏览到六十三页的时候,感知域内,终于有人到来。 凝目看去,却是熟人,诸葛家的妖娆美妇诸葛玉,感知继续延伸,却始终不曾窥探到余众。 念头一转,他便明白究竟,想来那光幕传送众人,是分散随机的。 果然,稍候片刻,又有人传送进来,却是两位,一位华服壮汉,太阳穴高耸,颇有气势,一位瘦弱青年,神情阴骘。 妖娆美妇,华服壮汉,瘦弱青年,陡然至此,见得彼此,皆作戒备。 就在这时,凌空现出三道莹玉,朝三人急追而来,正是试练牌。 三人一如许易那般,不明究竟,拼命躲闪,数息后,那瘦弱青年,被试练牌铁在眉心,十数息后,娇喘吁吁的妖娆美妇亦被贴住。 那华服壮汉颇有手段,坚持了近二十息,方才就擒。 半盏茶后,莹玉落入三人掌中,随即被收入各自的须弥环中。 再互相对视,戒备之色少了不少。 但因这试练牌上规定清楚了,同为试炼者,入得此界,倘若互相攻杀,必遭抹杀,如此便在彼此间刷下了安全界限。 三人正待叙话,西南十余丈外的苍松林中,传来了响动。 下意识地,三人尽皆做出了攻击准备,俄顷,一个青年自林中行了进来,青衫落拓,面目瘦硬。 那青年远远抱拳,“同时传送此处,便是缘分,在下西北苍狼薛老三,还未请教诸位高姓大名。” 不须说,这号称西北苍狼薛老三的瘦硬青年,除了许易再无旁人。 之所以变换面目,无非是不愿牵扯纠葛,毕竟先前老汉的面目,已然见光,此次入猎妖谷,他早就生了浑水摸鱼的打算,自然不肯以威风八面的姜家守陵人面目出现。 此刻露头,正是存了混入人群中的念想。 妖娆美妇扶了扶高耸的云鬓,轻启朱唇,吐出惹人遐思的声音,“妾身诸葛玉,不知三位可否见告,神殿大门处,到底发生了何事。” 华服壮汉怒目圆瞪,“你就是那该死的封闭阵门的诸葛家的,老子是金玉神尊洪处机,若非此间禁斗,老子非要你这诸葛家的****,尝尝本座的厉害。” “看来大阵告破,让你这等宵小之辈,也溜了进来。” 妖娆美妇杏眸微张,闪动精芒,“洪处机,很好,我诸葛玉记下了,神殿寻仙事罢,我诸葛家必当亲自上门拜访。” “你……你,在下开个玩笑,诸葛夫人何必当真,当此之时,在下以为还当同舟共济,同舟共济。” 洪处机满面堆笑,哪里还有半点适才的张狂。 先前,不过是听闻诸葛家人,一股怒气勃然而发,待妖娆美妇开口,洪处机陡然拎清了,诸葛世家再是混蛋,却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瘦弱青年双目灼灼,盯在诸葛玉面上,“诸葛夫人何等高贵,何必和宵小一般见识…” “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洪处机满面青筋直绽,苍啷一声,一把乌沉沉的点钢枪,现在掌中,森寒枪尖,直指瘦弱中年。 他乃岭西人士,已修行至气海巅峰,如此修为,放在岭西,已是一派宗师,平素行走江湖,亦有一派大佬风姿。 适才冒犯了诸葛玉,遭了呵斥,诸葛家庞然大物,伸出个手指,他便抗不过,可这弱不禁风的色鬼小子,又算什么东西,怎敢如此无礼。 “姓洪的,某乃雍州陈少华,你若要战,出得此间,某奉陪到底。” 刷的一下,瘦弱青年掌中陡然多了一把折扇,洒然展开,却是一朵妖艳盛开的牡丹,扇面上方题了一阕词,正是许易那首被传播得泛滥的: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画是好画,词是好词,字更显大家风范,可这几样混在一起,却是无比的别扭。 又是个附庸风雅的骚包,许易给这家伙下了评语。 “雍州,敢问可是那个雍州陈家?” 洪处机高昂的声音,再度低沉。 “除了我那个陈家,雍州还有谁敢以陈家为号?” 陈少华轻轻摇动折扇,连眼白也不屑扫在洪处机脸上。 “陈公子,恕罪恕罪,大水冲了龙王庙,从根上论,洪某的授业恩师,亦曾在陈家作过学徒,咱们是一家人。” 话至此处,洪处机竟冲陈少华躬身一礼,“洪处机见过公子。” 雍州陈家,并非位列八大世家,却是世家中仅次于八大世家的存在,乃是雍州一等一的豪门,岭西距雍州不过数百里,相比诸葛家,洪处机反倒更能感受陈家的威风。 见得眼前情形,许易哑然,万没想到一个照面,便遇上三朵奇葩,“在下以为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咱们等得起,猎妖谷中的宝贝可等不起,说不定现在这猎妖谷中,已汇聚不少猎妖小队呢。” 第五百五十一章 争宝 提到宝贝,诸葛玉,丘处机,陈少华三位,这才熄了旁的心思,商量起了组队事宜。 毕竟,身置猎妖谷内,众人不第一时间冲入林中猎妖寻宝,而作口舌之争,非为别的,无非是担心林中妖物强大,独木难支,等人组队罢了。 此刻,三人分出了强弱,至于许易弄了个一听就烂大街的西北苍狼的绰号,三人自动将之作了小人物,所有组队事宜,自然也懒得寻他商量。 很快,三人定好了组队章程,在孙少华的力挺之下,诸葛玉毫无辩驳的成了领队,并约定了分润之规,全队围猎所得,诸葛玉独取四成,孙少华占三成,洪处机得两成,至于叫西北苍狼的某人,能活着就不错了,给个一成,让其作炮灰吧。 商讨已毕,在洪处机恶狠狠的目光逼视之下,许易打头闯进了灰蒙蒙的雾林地带。 才进林中,四人便忍不住加重了呼气,此间灵气远比先前来得更加浓烈。 “大家小心,此间灵气充沛,植被都远较外间繁茂,巨大,若有妖物,必定犀利。” 陈少华手持一柄九环大刀,紧紧护佑在诸葛玉身侧。 “看,丹果!” 洪处机指着西北三丈开外的荆棘林,大声呼喝。 众人循目看去,却见翠绿的荆棘林中,一株金光灿灿的小树苗,特别醒目,树苗中央挂着一颗丹药模样的朱红果子,赫然是丹果。 丹果乃是奇果,在大越境内,亦是了不得的奇珍,此丹果贵在能增加成丹率,最受炼丹师的青睐。 “去,把那果子取来,献给夫人。” 洪处机瞪着许易,发号施令。 许易应声,几个纵身,到得近前,顺手摘下丹果,视线却在丹果树下瞥了一眼,丹果树下的泥土红黄相间,散发着浓郁的腥味,而周边的泥土干硬发黄,显然此处有翻动后填的迹象。 “竟然懂了利诱之法,果然非比寻常。” 许易暗暗称奇,却不作停留,捧了丹果,疾步退回,献于诸葛玉身前。 诸葛玉也不道谢,冷冷扫了许易一眼,随手收入须弥环中,淡淡道,“沿途诸宝,除了妖牌,皆存于我处,出得此间,再与诸君共分,诸君若信不过,妾身愿立下血誓。”说话,手中多出一张血符。 洪处机立时变了脸色,陈少华目光游离,再不敢黏在诸葛玉那明艳丰润的脸上。 的确,诸葛玉这话说得太过矫情,以她凝液中期的修为,血誓能束缚个什么,还不如说立心誓,更来得有诚意。 “少华,莫非信不过妾身。” 诸葛玉美丽的丹凤眼,凝在陈少华脸上,星眸扑闪,扑面而来的妩媚之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哪里哪里,夫人此话可愧煞陈某了,夫人若不信,陈某可把心肝掏出来与夫人看。” 陈少华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已,霍然将手中大刀比在胸口。 诸葛玉柔柔一笑,玉手抚在他胸口,“我信你。” 略显冰凉的玉手,抚在陈少华胸口处,却险些将陈少华整个人都引燃了。 “夫人!” 陈少华一把攥住诸葛玉的柔夷,双目灼灼欲燃。 洪处机和许易对视一眼,相顾无言,前者万没想到堂堂雍州陈家子弟,竟是如此不堪,见过急色的,却未见过这般急色的;后者反倒捕捉到一些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流,这异样气流多数流向陈少华。 许易念头稍转,便猜到诸葛家的这位妖娆美妇,恐怕对陈家这位少爷,用了些手段,毕竟,即便是一见钟情,却也绝不可能便迷恋到此种地步。 果然,下一刻,那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流,便渐消失,却听诸葛玉道,“少华,多谢你的信任。” 陈少华眼中的灼热陡然大降,松开手道,“夫人见外了,事不宜迟,搜罗宝药、奇妖要紧。” 简短的插曲过后,四人继续向前,行不到里余,又发现一株丹果,照例由许易采了,送与诸葛玉处。 “此间灵气充裕,难怪遍地宝药,瞧,便连野兔,雉鸡便比外边生得肥大。” 说话之际,洪处机顺手激发一枚银镖,将一只小猪大小的灰毛兔子,钉死在一株合抱粗细的梧桐树上。 一路行来,非只奇花异草遍地,各种野物,也时时出没,因着数百年不曾见人,故而,并不惊惶。 收获了两枚丹果,尚未遇险,诸葛玉,陈少华,甚至包括洪处机,尽皆士气大振,催促着许易头前快行。 在即将收获第三颗丹果树之际,意外出现了,另一支小队抢先一步,先靠近了丹果树。 “住手!” 洪处机大吼一声,雄壮的身躯拔地而起,越过许易,长枪凌空扫过,两股凛冽的枪气,瞬间以丹果树为圆心,扫倒一大片花草巨木,阻住了另一只小队前进的步伐。 若非有试练牌的禁制约束,适才这惊艳一枪,一准奔人去了。 “老洪,枪法不错,有两下子。” 陈少华快步掠到近前,拍拍洪处机肩膀,逼视着快速近前的三人,“这丹果,我们早就发现了,尔等还是另觅他处吧。” 原本,诸葛玉是此间的领队,遇事本该诸葛玉上前,偏生陈公子要在美人面前展现独当一面的男儿气概。 岂料,他话音方落,诸葛玉上前一步,双手合十为礼道,“善佛大师安好,诸葛玉这厢有礼了。” 左首那人,肥头大耳,身披金紫袈裟,脖挂乌玉念珠,赫然是许易的老熟人,苦禅院的领队大师上善佛。 “善哉善哉,女施主有礼。” 上善佛低眉敛目,单手为礼,余光却在诸葛玉曼妙的身姿上流转。 陈少华方要发飙,对面居中的那人先爆了,抢先一步,将丹果摘下,收入须弥环中,大咧咧道,“大和尚,想女人就说想女人,可这里却不是你勾搭的地方,待伺候好老子,老子让你发了大财,只需出得此间,老子替你包下一整座怡红院。老左,你说老子的话有道理吧。” 第五百五十二章 暗杀之王 这人样貌极是怪异,身高堪堪四尺,才到他身侧上善佛的腰部,大头细身子,大红的罩衣外,镶满了晃眼的金银器,话音出口,如金石相击,极是刺耳。 他才一说话,诸葛玉便觉出古怪来。 以上善佛之尊,怎么会让此人居中,更诡诈的是,此人言语之间,对上善佛殊无半点恭敬。 在苦禅院,上善佛算不得顶尖大能,却也是凝液境中,有数人物,便是诸葛正我当面,亦只能平辈论交。 却说红衣侏儒话罢,他右侧的葛袍老者,伸出油腻腻的粗手,猛地一抹秃顶,点头道,“恶尊所言极是。” “既然极是,老左你还不露一手。” 说话之际,红衣侏儒陡然跃起,一巴掌在葛袍老者头顶上摸了一记。 葛袍老者面上青气一闪,拉开架势,猛地双拳擂在地上,忽地,地皮陡然炸开,爆炸像波浪一般,朝远处蔓延,好似有一条地龙猛地开始翻身。 那惊人的爆炸,直蔓延到七八丈外,方才断绝,就在众人以为爆炸就此完结之时,更加猛烈的爆炸从断绝处发生,瞬间掀飞如大片的泥土,草木,最显眼的是一颗合抱粗细的樟木,径直被这疯狂的爆炸,掀飞上了半空。 “好一招龙江三叠浪。” 许易暗暗在心中竖起了大拇指,此龙江三叠浪他见识过,讲究一气为三,三气合一,彼时,见识此招,不过是在空中激荡,众所周知,真气易散难聚,在地下催动真气,却比在空气中催动难了十倍不止。 这葛袍老者能将一招龙江三叠浪练到如此火候,实在不可小觑。 “凝液后期!” 洪处机瞪圆了眼睛。 适才葛袍老者发招,那丰沛至极,几近蒸腾的气血,彻彻底底的暴露葛袍老者的修为境界。 孙少华瞥见诸葛玉面有不豫,心下一疼,冷哼一声,“不过是凝液后期,又有何值得炫耀,想某雍州陈家,凝液巅峰又何止一掌之数,区区凝液后期,也敢来此炫耀。再者说,此界禁制殴斗,若真有了不得的本事,跟这满山的妖孽使去才是好汉。” “桀桀,这句话对本座的胃口,本座便让你开开眼。” 红衣侏儒怪笑数声,忽地,自腰间的黑色袋中一抓,手中顿时多出个碧眼蟾蜍。 古怪的是,他腰间的黑袋,不过巴掌大小,而他手中的蟾蜍足有人头大,浑身布满烂疮,被那红衣侏儒掐住脖子,却奋力地张开嘴来,一条猩红的小蛇,朝红衣侏儒的手臂卷来,却被红衣侏儒一抓,稳稳钻入那猩红小蛇,用力一扯,那蟾蜍顿时碧眼翻白。 原来,那猩红小蛇,哪里是真蛇,竟是那鼻炎蟾蜍的舌头,吊诡的是,那舌头完全是蛇类模样,不仅有蛇身,而且生有蛇头。 “白牌妖孽,开智前期。” 孙少华瞪圆了眼睛,他自己不过凝液前期境界,据他所知,若论战斗力,开智前期的妖物,绝非他能对付,如今,这开智前期的碧眼蟾蜍,便被这红衣侏儒稳稳当当攥在手心,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着实令他震撼。 “试练牌严规,妖孽只能杀死,不能活擒,这位红衣先生,将之生擒,莫非还指望带出此界不成。” 诸葛玉道出了许易同样关心的问题。 红衣侏儒冷笑道,“生擒算什么本事,你道本尊是如何发现此间的丹果的。” 话音方落,红衣侏儒口中陡然吐出古怪的音节。 说话之际,放回碧眼蟾蜍的猩红小舌,右手现出个丹红色小瓶,滴出数滴药水,刺啦一声,碧眼蟾蜍的背脊上陡然冒起一阵青眼,随即有强烈腥臭传来。 那碧眼蟾蜍怒睁的双目,陡然低垂,吐出一如红衣侏儒那般怪诞的音节。 “砀山商家,封妖之家,你是商家的人!” 陈少华惊呼出声,“不对,商家早在八十年前,便被群妖反噬,就此灭亡了,如何会有传人?你口中含着的是苍月角吧,传闻此角乃黑煞血妖,血月换皮时,所褪下的头角核心一寸,人含之,能自通妖言,听说无碍,难怪你要擒此碧眼蟾蜍,严刑拷打,只为逼问此间宝药藏匿之所吧。”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红衣侏儒阴仄仄地盯着陈少华,陡然作出如夜枭啼哭的声调,“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商家非是亡于什么群妖反噬,而是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联合绞杀,只为夺我商家秘术,桀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许易强行压住心中的躁动,他万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神物,噙之能通妖言。 难怪以上善佛这等老奸巨猾,也肯附为羽翼,有此奇物在手,横行此间,如虎添翼。 却说红衣侏儒一语道罢,掉头便朝西南方折去,显然适才从碧眼蟾蜍口中,又拷虐到了有价值的线索。 岂料,他们三人方动,诸葛玉冲陈少华使个眼色,当下跟了上去。 果然,不多时,红衣侏儒又发现了一株丹果树。 摘下丹果,收进须弥环中,红衣侏儒不阴不阳道,“尔等跟行在后,莫非也想沾沾商某的金光。” 陈少华冷笑一声,“你们走你们的,我们走我们的,何来跟行之说。” 此间禁止殴斗,即便红衣侏儒有两大护驾,他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出得此界,以他陈公子的名号,平吞了姓商的亦非难事。 场面上的气氛,陡然凝固了。 红衣侏儒满面怨毒,死死攥着碧眼蟾蜍,在掌中好一阵搓揉,似乎誓要将这碧眼蟾蜍,揉碎了方肯罢休。 葛袍老者斜睨着陈少华,“耍无赖是吧,雍州陈家,左某记住了,姓陈的小辈,你给我听好了,若是就此滚开,左某人既往不咎。倘若是不识相,出得此界,左某人必取你狗命,雍州陈家罩得住雍州,可罩不住天下,不妨告诉你,老子便是左心。” 刷的一下,陈少华阴冷的脸上变了颜色。 洪处机失声道,“你就是夺命左心,那个暗杀之王,生平暗杀凝液强者过百,世家大族子弟三十七,高门大派核心弟子二十五。” 第五百五十三章 烂命一条 洪处机一言一字,如把把尖刀,戳在陈少华胸口。 的确,纵使在八大世家的核心子弟当面,陈少华也绝不会退缩,偏偏此人是左心,那个暗杀之王,据闻凡是惹上此人的,绝无好下场。传的最玄乎的是,此人曾花了三年时间潜伏,化作厨子,贴近仇家,一击毙命。 得罪了此人,他陈某人这辈子怕是都寝食难安。 “善哉善哉,一切随缘,何必强求,诸位施主,还请退去。” 上善佛低敛眉眼,满面慈悲。 陈少华冷哼一声,“姓左的,我给你这个面子,你欠陈某个人情。”话罢,掉头就走。 洪处机心中冷笑,“都他妈怂了,还装点什么门面。”盯着诸葛玉摇曳生姿的丰润臀丘,随后退去。 “咦,小子,你还赖在此地作甚?” 红衣侏儒盯着原地不动的许易,玩味道。 已行出七八丈远的诸葛玉,陈少华,洪处机三人陡然顿在了原地。 许易微微一笑,“此地又不是你家的,我走与不走,与你何干?” “小子找死,可敢报上大名!” 葛袍老者大怒,没想到才驱走只苍蝇,又来了个臭虫。 许易道,“区区薄名,就不污尊听了,左先生威名赫赫,对在下这无名小辈而言,也仅仅是威名赫赫。” 葛袍老者简直有些牙疼,的确,他这暗杀之王的名声,吓得住王孙公子,可唬不住这泼皮无赖。 “小子,莫以为有试练牌的禁制压制,本尊就杀不得你,嘿嘿,须别忘了,本尊手中的它。” 红衣侏儒晃了晃手中的碧眼蟾蜍,阴仄仄盯着许易。 许易耸耸肩,“商先生自管松手便是,左右我薛某人烂命一条,好容易遇到这仙缘,自进入此处,这条烂命就没想再要,要么拼出个仙缘来,要么就死在此处。” 这无赖话一出,众人简直要厥倒。 尤其是阴气逼人的红衣侏儒,简直要生出悲愤来:你寻你的仙缘,作甚黏着老子。 “阿弥陀佛,此人合该与我等有缘,商施主,收下此人又何妨?” 上善佛及时递出把下楼梯子。 没办法,遇上这等泼皮,便连佛祖也得束手,眼下实在耽搁不起。 “罢了,老子就收下你,好生听话,惹毛了老子,真放这碧眼蟾蜍吃了你。” 红衣侏儒龇牙咧嘴地作着恶相。 许易指着目瞪口呆的诸葛玉三人道,“薛某和他们三位,已先行组队,薛某在何处,他们便该在何处?” 此话一出,诸葛玉,陈少华,洪处机三人简直要滚下泪来。 “得寸进尺!” 红衣侏儒指着葛袍老者喝道,“老左,你自管出手灭了这小子,若真出意外,你的那份,老子定然还你。” 葛袍老者眉峰一跳,转视许易,双掌环抱,顿时,丰沛的煞气,聚成黑龙,连周边的空气都被这恐怖的煞气挤得发出鸣爆。 “小子,你滚是不滚!” 葛袍老者厉声高呼,似乎下一刹,便要将这恐怖黑龙放出。 许易面有惧色,一闭眼,咬牙道,“要杀就杀,老子就死在这儿了。” 他何等心智,焉能看不出葛袍老者不过是作势,毕竟,试练牌上的抹杀,可是写得明明白白。 先不提这抹杀,到底是就此杀死,还是传送于外。 哪怕是后者,这葛袍老者好容易混到此处,焉能舍得就此离开。 毕竟,所谓仙缘,可不仅仅是指宝药,妖尸。 葛袍老者大喝一声,如龙的黑气送出,距离许易身子只有数尺,黑龙咆哮而出,撞进密林深处,炸出好大一片气浪,无数巨木凌空翻滚。 “老左!” 红衣侏儒万分不满。 “就让他们跟着,不信能抢得过我和佛爷。” 葛袍老者涨红了脸道。 确如许易所料,不管红衣侏儒说得天花乱坠,他又如何舍得就此中断仙缘。 红衣侏儒长叹一声,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没奈何,葛袍老者都使唤不动,更遑论老奸巨猾的贼秃,他已熄了赶人的心思,只奢望如那青衣汉子般的滚刀肉,只此一家,再无分号才好。 若再遇上几位,他就是拼了舍弃碧眼蟾蜍,也得全部咬死。 红衣侏儒方去,众人迅速随后跟上。 快步追上许易,陈大公子冲他比出个大拇指,“你这滚刀肉有些意思,啧啧,当此之时,也只有你这下三滥,能有些作用。” 洪处机陪笑道,“陈公子所言极是,这等泼皮无赖,最是人厌狗憎,偏偏就是这等人最吃得开,依我看,这小子八成是出自勾栏里,弄不好就在里头出生的。” “哈哈哈……” 两人大笑,便连诸葛玉也不住掩嘴。 的确,就算得了这小子的好处又如何,到底也是靠泼皮无赖混赖的,这算什么本事,非自己不能为,不过是自己舍不下脸罢了。 许易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闷头急行。 在红衣侏儒的逼迫下,寻宝果然成了一件简单至极的事,绕过一处火焰状的矮坡,又发现一株丹果树。 不须谁招呼,众人狂奔上前,眼见葛袍老者便要捷足先登,一道气剑后发先至,将那丹果斩作烂泥。 “小王八蛋,老子当真不敢杀你。” 葛袍老者怒视一脸阴郁的洪处机,狂喝出声。 先前发剑的正是他,按说他也没这般豪气,却是为陈少华逼使,陈公子惜命,惹不起暗杀之王,唯有策动洪处机出手。 “在下烂命一条,为博仙缘,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这条烂命,左先生若是看上了,取走便是。” 洪处机一字一句地道。 此正为陈公子交与他的保命手段,只不过这位洪先生的表演功底实在太烂,此话在许易讲来,泼皮无赖范儿十足,这位洪先生慢条斯理不说,双目都不敢正视杀气逼人的葛袍老者。 “好,真好,都他妈当老子是好惹的,阿猫阿狗都敢上来咬一口了。” 红衣侏儒气得浑身发抖。 洪处机唬得也不答话了,任凭葛袍老者和红衣侏儒暴跳如雷,一时间,场面就这般僵持住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伏击 “阿弥陀佛,百年修得同船渡,舍下两分便是缘,光阴不等人,还望诸位施主珍惜。” 上善佛低眉吟诵。 红衣侏儒虽气恼万分,却也不得不仔细盘算上善佛话中的劝慰之意。 以当下的情况,想要杀人简直是不可能的,凶残如左老儿,亦不敢下手。 若比手速抢夺丹果,以左老儿的本事,料来不会落后,可左老儿再快,焉能快得过气剑。 对面的这帮混蛋,抢宝药的本事没有,掀桌子的本事却是足够。 既撕不掉,摆不脱这帮狗皮膏药,也唯有分润一些利润了,总比浪费时间,让别人捷足先登的好。 计较已定,红衣侏儒冷哼一声,“罢了,我便听大师的话,分你们两成利润,若敢再闹,老子拼着不采宝药了,也得诛杀你等。” 诸葛玉大喜,丰润的身子微微一礼,含笑道,“谢过商先生,左先生,佛尊,一切皆听商先生的。” 虽只两成,她已心满意足,照左先生这般寻法,持续下去,即便是两成,也是笔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 “凭什么是两成,为何不是五成,你们三人,我们四人,区区两成,岂非是欺负人。” 洪处机怒目拧眉,得了陈少华的传音,他也彻底放开了,左右是得罪了姓左的这波人,他决意死抱陈公子的大腿。 反正在这猎妖谷中,姓左的再厉害,也奈何不得自己。 这下非只红衣侏儒和葛袍老者气蒙了,就连宝相庄严的上善佛亦被气得连宣佛号不止,合十的双手亦忍不住连连颤抖。 忽然,红衣侏儒止住愤怒,平静地注视着洪处机,“小子,你可想好了,真要五成,本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铁了心要这五成,后边的好事,别怪我不分润与尔等。” “虚张声势!” 洪处机嗤道,心中快感如潮,真是打心眼里感谢那位规定了不得内斗的创规者。 红衣侏儒指着上善佛道,“佛爷不说谎,你问佛爷,他初见老子时,老子是什么模样,你们以为这开智前期的碧眼蟾蜍,岂是这般好擒拿的。” 诸葛玉美目陡然一亮,惊声道,“莫非是那件邪物,不可能,绝不可能,此物怎能还留存于世,当初,高门世家围剿商家,正为去此惑乱人间的流毒,怎生还让其留存于世?” “哈哈……” 红衣侏儒仰天大笑,状若疯狂,似乎听了最荒唐的笑话,“去此惑乱人间的流毒,嘿嘿,真是人嘴两张皮,世间只有胜负,岂有黑白之分?谁又知道,商家灭门之后,这些名门正派刮地三尺,也要找寻那流毒呢,偶尔搜刮出一粒两粒,这帮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们,为其可是打生打死呢。” 名门正派什么状况,身置其间,诸葛玉最是清楚,至于那物件是流毒还是宝贝,她至今也弄不清,也极少关心,但因她根本不知晓那玩意到底何用,恐怕只对穷究神奇的家伙们,有些研究的价值。 然则,那玩意放在此处,用脚趾头想,便也猜到功用巨大。 “听商先生的意思,若是调低分成,我等也能一试那宝物的神妙?” 诸葛玉美目扑闪,随时随刻都释放着惊人的魅力。 “那是自然,不过先得说好了,即便分润我的宝物,总利润你们四个只能占据两成。” 红衣侏儒冷声说道。 洪处机方要再逞威能,诸葛玉抢先拍板,“便依商先生的。” 红衣侏儒有那宝贝,诸葛玉已经不怀疑了,便听红衣侏儒先前之言,上善佛见过那的丑恶模样,此话定非虚言,若非如此,单凭一个能通妖言的苍月角,岂能让上善佛,左心这等人物,甘为驱驰。 陈少华虽不解其意,正待相询,却被诸葛玉一个幽怨哀婉的眼神,轻松压制。 谈好分润,诸人按照红衣侏儒的指示,向东南折向,行出数百丈,陡见一处洼谷。 左先生目疾,指着洼谷道,“恶尊,这下可发了,但见洼谷之中,十余株丹果树,错落散开,点点金光,汇聚成片,如初升的太阳。” 不待谁招呼,诸人欢呼一声,朝洼谷狂奔而去,谁也无暇注意,一道青影不进反退,电闪一般离去。 众人冲进洼谷,齐朝丹果追去,惹得红衣侏儒大呼,“谁都不许私藏,全部交付老子这儿,由老子统一分配。” 岂料,他话音方落,惊变陡生。 天空忽然飘落几滴雨点,坠在身上,瞬间腾起白雾,随即,撕心裂肺地叫喊声传来。 雨点来无声息,几乎所有人都在刹那间中招。 痛苦的嘶吼声中,众人被那雨点沾染处,已烧得露出森森白骨。 拼命往口中倾倒丹药,注意力丝毫不敢在放在那丹果上,全速展开身形,规避着时不时降落的雨滴。 “看天上,飞天蜈蚣。” 诸葛玉娇喝一声,随手洒出一把星沙,那星沙如利箭,朝头顶上那身体足有两人长正摇头晃脑洒落毒液的飞天蜈蚣射去。 岂料,星沙方射出,天际陡然起了一阵狂风,却是两只蛇嘴白鹤,展翅掠过,一对丈长的巨翅扇动,好似陡起一阵飓风,激射的星沙瞬间被倒卷而回。 “不好,中伏了,撤!” 葛袍老者大喝一声,唤出机关鸟,便要跨坐上去。 红衣侏儒狂怒,抓住碧眼蟾蜍发出桀桀怪音,喝问道,“说,是不是你故意引逗老子入伏。”另一只手已祭出丹红小瓶,毒液似乎随时便要倾倒而出。 “桀桀,卑鄙的人族,去死吧。” 砰的一声,那碧眼蟾蜍的身子陡然炸开,腥臭斑斓的体液溅了红衣侏儒满脸。 危机未现,众人皆意识到不妙,仓皇祭出机关鸟,腾身而上。 就在这时,四面高地,涌出数百妖物,分作四个种群,分别是,身体如磨盘大的七彩鬼脸蜘蛛;水桶粗的伴生蛇蝎,如蛇般的身躯无有尾巴,两边皆是头颅,一边是蟒头,一边是蝎头;个头如人头大小的碧眼蟾蜍;以及锤头大小的斑斓毒蜂。 第五百五十五章 杀戮 四大种群,各自占据一面,葛袍老者方跨上机关鸟,漫天箭雨便降临了。 斑斓的蛛丝,漆黑的蝎针,冒着白烟的蟾蜍口涎,如利箭呼啸的毒蜂尾后针,瞬间便将这片天地笼罩。 数百妖物,青牌者占了绝大多数,白牌者只有少部,唯独四面居高临下不参与攻击的妖物,脖颈间接挂着灰黑的兽牌。 青牌妖物,俱是蒙昧巅峰,白牌妖物则为开智前期,灰黑牌妖物是为开智中期。 蒙昧巅峰妖物,论战力堪比凝液前期,开智前期妖物则力敌凝液中期,开智中期则能对战凝液后期。 场间众人,唯有上善佛是凝液巅峰,葛袍老者为凝液后期,红衣侏儒,诸葛玉,孙少华俱为凝液中期,洪处机不过是气海巅峰。 眼前的大战,分明是四大凝液后期强者,率领数十凝液中期强者,以及两百多凝液前期强者,围剿一位凝液巅峰,三位凝液中期,一位气海巅峰强者,力量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压倒性的。 漫天的毒物飚来,众人的机关鸟还来不及操控,毒物便如洪流一般从上灌下。 众人已来不及催动机关鸟,各自拼死催动着真气,编织着气墙,抵御着漫天攻击。 奈何临难心难齐,从一开始,队形便是散乱的,仓促间根本不及聚阵。 洪处机最先抵御不住,甚至来不及唤出试练牌,便被一大滩蟾蜍涎浇中,从头到脚开始腐烂,满地打滚,随即又中了一堆毒蜂针,如一团稀泥被钉死在地上。 阴魂才冒出来,便被吸走,没入了西面高地腾空而起的伴生蛇蝎的蝎口之中。 “孙郎救我!” 诸葛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肩头中了一只半尺长的蝎针,疮口处黑血直冒,仓促之间,拼命催动着真气,汇聚成一道气墙,勉力支撑着气墙,游走己身,根本无暇掏出试练牌,转瞬半边身子都要麻痹了。 半边身子被一团七彩蛛丝缠绕逐渐萎缩的孙少华闻言,拼尽全力朝诸葛玉靠近,眼见着诸葛玉掏出试练牌,一大片蝎针已然近前,孙少华发出一道凄厉的嘶吼,推出一道气墙,为诸葛玉清出一片空当,绝望地看着诸葛玉服下丹药,他整个身子瞬间被一片毒蜂针洞穿。 诸葛玉方要捏碎试练牌,两道铺天盖地的黑影触动了,却是宛若小牛的黑牌七彩鬼脸蜘蛛,和磨盘大小的黑牌毒蜂瞬间扑来,无数犀利的爪子,齐齐戳进诸葛玉胸膛,瞬间将之化作一块碎肉。 随着诸葛玉的消亡,莹绿的试练牌瞬间灰化。 灭杀掉诸葛玉,两只黑牌大妖,看也不看正勉强支撑的上善佛,红衣侏儒和葛袍老者三人,飞身而退。 正是这气焰滔天的蔑视,才让三人心中生出彻骨冰寒。 “赶紧向老子靠拢,唯有合力,才有机会脱身。” 出乎意料,发出这凄厉咆哮的竟然是上善佛。 此前的满面慈悲,得道高僧的佛爷不见了,化作了面目狰狞的屠夫壮汉。 十数息后,三人拼尽全力,终于靠拢,然则人人挂彩,上善佛胸口插着一支毒蜂针,葛袍老者胸口缠着一抹蛛丝,胸膛都渐塌,红衣侏儒双臂上插着数只蝎针,脸色一片惨白。 聚合之后,三人才勉强有了喘息力气,但听上善佛大喝一声,“二位且当一息之数,待某聚一口气,催动秘法,为我三人争取三息空当。” 话音方落,上善佛打出一道气墙,不管不顾便停了攻击。 恶战不过十数息,对红衣侏儒和葛袍老者而言,却比一个轮回还来得辛苦、漫长。 陡听上善佛有破局之法,二人如抱住了救命稻草,什么仙缘,什么宝贝,在性命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那一刹那,二人根本来不及思考,上善佛停了攻击后,二人拼尽全力,催动真气,聚集气墙,挡住了越发绵密的漫天攻击。 就在这时,上善佛手中现出了试练牌,在二人惊恐绝望的目光中,在两只黑牌大妖的拼命扑击之中,捏碎了玉牌。 撕拉,黑牌蛛妖尖利的爪牙攀住了上善佛的一条膀子,血光一闪,膀子被生生斩落,金光一闪,上善佛就此消失。 好一个上善佛,血海将沸的危机关头,心智丝毫不乱,电光火石之间,逃出升天。 上善佛逃脱,等若是抽调了红衣侏儒和葛袍老者的最后一口元气,甚至不用黑牌蛛妖攻击,二人瞬间被漫天毒箭,射得千疮百孔。 数十丈外的密林深处,许易瞧得触目惊心。 其实,他知道,从一开始,这几位就不会有好下场。 因为不似这几位,他曾大战过炎蟒,血蝠妖,乃至蛇夿,深知妖类的智慧随着修行的精进,几乎不在人类之下。 正因心底有这一层防御,故而摘取丹果之际,他才会留下丹果树下的土壤,及时预判。 反观那几位,从一开始就没将妖物的智慧放在眼里,或者说根本不曾正视妖物还有智慧这一事,自然不会想到妖物还会布什么陷阱,最后陷入绝地。 许易心有妨碍,靠近洼谷,甚至不用释放感知,只观察地形,以及那成片的丹果,便猜到了预设的伏击之所。 他没出声提醒,甚至压根就没闪过这个念头。 非是因为红衣侏儒等人的无礼,以及诸葛玉等人的讥讽,而是他心已如磐石,若非值得挂怀之人,死上千万,与他何干。 姓苏的说的一句话,他记得特别清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句真意,非是天地不仁,将万物看作刍狗,而是在天地眼中,万物平等,皆为刍狗。修行之辈,唯能依靠者,只有自身,各自挣命罢了。” 演武场上,上千选人死在七煞魔音之下,他心弦动也未动,此时,诸葛玉等人身亡,他同样没半点同情。 唯一有的只是惊诧,对妖族战斗力的惊诧,数百大妖合围,阵势当真惊天。 杀戮结束,数百大妖,并不耽搁,在四大领队大妖的呼啸之下,如潮水一般散去,似乎还有新的任务,须待完成。 第五百五十六章 反诛 数十息后,感知之内,再无妖族的气息,凝神四望,数百丈内,也不再有强大的气息。 许易依旧静伏不动,他很清楚,先前自己的脱身,定然落在这些妖物眼中,他们不来搜寻,或许是在自己的敛息之下,没有查验到自己的气息,但绝对不会就此放过自己。 果然,等待了半柱香后,先前那只战力强横的黑牌七彩鬼脸蛛妖腾身而来,在先前的战场处,巡视一圈,将地上那金灿灿一片丹果,尽数收了,这才腾身离开。 许易暗叫一声好险,若再少待片刻,他就冲过去了。 说实话,那些丹果和几人的须弥环,并不能给他带来太大的诱惑,唯独红衣侏儒口中的苍月角,颇让他心动。 黑牌七彩鬼脸蛛妖去后十数息,他便展开身形飞飚而去,到得近前,只见腥膻遍地,各种脏器,撒了一地,吊诡的是,地上却无一滴鲜血。 来不及细细查验,许易飞速收了五只须弥环,唤出铁精,催动掌力,铁精化作尖钩,伸进红衣侏儒怒张的大口中,果然有异物滚动,继续催动铁精化作细绳,在那异物上缠绕几圈,钩扯而出,却是个小指盖大小的微型号角,号角纸上遍布细密的纹路,极是朴拙。 自须弥环中,唤出一钵清水,浣洗数遍,便将那苍月角噙入口中,冰凉的感觉,传遍全身,待那苍月角贴上上颚,顿时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觉传遍全身。 忽地,一道桀桀怪音传入耳来,明知不是人语,却听得分明。 “花蜘蛛,现在知道老子的智慧了吧,嘿嘿,此计老子早在古籍上看过,叫什么,对,叫狡兔三窟!” 声音方传来,一头磨盘大小的黑牌斑斓毒蜂,落在了地上,一对窄窄的眼睛,写满了嘲弄,七八根触角,如铁钩钢剑一般肆意地戳着。 就在毒蜂落地刹那,牛犊一般的黑牌七彩鬼脸蛛妖轰的一声,砸落在地,鬼脸之上,五官分明,歪斜的血盆大口,桀桀怪笑,“难得你这疯子蒙对一次,这回,老子换你先来,不过下手得轻些,别像那些蠢货,铺天盖地的乱射,弄到最后,这些怪物都******成了一团烂泥,想入口尝鲜都不成。” 两妖一左一右,将许易包夹在了正中。 许易原本就没敢轻视这帮妖物的智慧,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帮家伙能进化到如此程度,念头转到自己方收入的须弥环上,他便暗骂起自己的愚蠢来。 此间是试练所在,三百多年的封禁,可此间的妖物却没断了传承,自然知晓须弥环是人族宝贝,连丹果都要回收,如何肯估计留下须弥环不动,料来便以此物引逗自己。 许易方要动作,那蜂妖的几根钢爪同时舞动,转瞬便在地上现出一排字迹,“别动,卑鄙的人族,伟大的皇蜂大人准许你自裁,但若你不识抬举,敢掏出那块该死的牌子,伟大的皇蜂大人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许易听到过两妖此间的对话,猜到这两妖物一准是担心对战起来,毁了自己的尸身,肉质就不好吃了。 “没问题,我保证不动那块牌子,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来了几个,另外的蛇蝎妖和蟾蜍妖呢。” 许易自然不会动那块试练牌,辛辛苦苦如此,怎肯就此离开。 “桀桀,有趣的人族,老花,这么有趣的万物,老子可不忍心入口呢,留下来作个万物肯定不错。” 蜂妖桀桀地对蛛妖吐着妖言,钢爪却丝毫不慢,在地上挥舞出一排大字,“小家伙,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收拾你,何须帮人,若非怕你跑路,岂会到来两位伟大的妖神。 “看来我不用等了。” 许易吐出的却是妖言,就在蜂妖震骇莫名之际,许易催动风神之翼,瞬间到得蜂妖近前。 蜂妖再想闪躲已然来不及,高傲的自尊也不允许他在和卑微的人类正面交战中逼退,瞬间,七八条触角催动,编织成一道钢铁锻造的荆棘林。 八条触角伸出的刹那,许易便已挤入这“荆棘丛”中,手中一柄赤红小剑,正中蜂妖狰狞的头部。 赤红小剑如穿腐竹,轻易自蜂妖眉心刺入,直没头颅。 下一瞬,许易便能明显感觉到扎在自己身上的荆棘丛林,失去了力量。 撕拉一下,他从荆棘林中脱身而出,身上留下无数道血线。 蜂妖这足削金断玉的八条钢爪,竟丝毫不能洞穿许易的肉身。 说来话长,实在都在电光石火中完成,许易将蜂妖尸体收进须弥环中,蛛妖才弄清到底谁胜谁败。 饶是他已到了开智中期,智慧不弱于寻常人族青年,却依旧弄不明白蜂妖是怎么死的。 人族的强悍,他从传承中有些记忆,可那都是真气,煞气等等的攻击手段,若论肉身,若论近身攻击,妖族又岂能畏惧卑鄙的人族。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卑鄙的人族小偷,竟然在近身搏斗中杀死了蜂妖。 “不行,这诡异的人族既能说我妖族语言,肉身有如此强横,一定要禀告给大王。” 蛛妖念头方闪出,那卑鄙的人族已飞速冲击而来。 蛛妖拼命震翅,岂料那人如风一般赶了上来,论速度竟还胜过了自己。 许易先解决蜂妖,乃是思量过后的结果,蜂妖,蛛妖围杀诸葛玉时,他观察过,论速度,蜂妖远胜过蛛妖。 出其不意,先解决速度快的,自然是最优战术选择。 见许易转眼追进,蛛妖忽地发出凄厉的嘶嚎,许易暗道不妙,知晓这位在召唤伙伴,脚下发力,全力催动风神之翼,转瞬便到了近前。 岂料,那蛛妖半空中猛地掉头,迎面飞扑而来,随之而来的,则是漫天乱飞的蛛丝。 许易不避不让,手腕处的神剑擒龙催动,十余根细密难觉的锋锐剑针射出,正中蛛妖鬼脸。 眼见着漫天蛛丝便要兜头罩来,许易半空中圆润一折,轻巧避过,抄住下坠的蛛妖,念头一动,便将之收进须弥环中,来不及停顿,风神之翼威能全开,朝着西北方狂飙而去。 第五百五十七章 远谋 他方离去不过十数息,遮天蔽日的七彩鬼脸蛛妖组成的蛛群,狂涌而来,忽地,四散开来,不多时,又在蛛妖阵亡的空中汇聚,随即,妖群发出凄厉的嚎叫。 叫声传到已遁出数里的许易耳中,险些将他震得从半空中坠下。 感知全面外放,自茂密山林中,寻得一处地洞,探查清无有妖物寄居,许易屏神敛息寻了过去,扒开干枯的荆条林,在洞口窥见几缕发黄的鬃毛,猜到弄不好这地洞便是某妖的洞府。 想来此刻,满山的妖物都去参加围剿人族的大战去了,他正好借此处盘桓片刻。 洞窟潜入地下近十丈,占地近半亩大小,潮湿的地面,被无数石块天平,还在角落用软草铺了占洞窟面积近半的草塌,足见这妖孽的身形之巨。 许易取出一袭软毯,在地上铺了,盘膝坐了上去,服下数枚寻常补气丹,吃了两块熟肉,喝了两钵清水,默运止水诀,心绪很快沉凝如水。 一炷香后,许易睁开眼来,精神和体力又恢复到巅峰状态。 他并不急着出洞,开始盘算未来和出路。 按说,他此刻尚在险境,盘算未来,为时过早。 然则,他深知“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时”的道理,界牌将现,无论如何他也要谋得一块。 据他从安庆侯处听闻,界牌便是稳定通过暗山的关键,所谓暗山,便是空间碎片或通道。 若得界牌,暗山并不难寻,按照刘老贼的线索,一路向北,费些周章,必有所得。 若在往日,他并不着急离开此界,可在进入这猎妖谷后,他真切感觉到外界和大越这蛮荒之所的区别。 便是这作为试练所在的猎妖谷,灵气之丰沛,便远超他想象。 虽然在此间的时间尚短,可他已真切感受到灵气对身体滋润的好处。 不说别的,单单对比此间和整个大越的妖物,开智期的妖物,在大越已是奇珍,他犹记得当初擒拿的蛇夿尸身,不过开智前期的上三品天妖,在争夺拍卖牌照的斗宝会上,便能抵偿上百万金。 相比神兵,丹药,乃至阵法,无疑这妖尸的价格攀上了天。 为何会造成这般大的差异,还不是因为大越境内,妖物难寻,尤其是达到开智期的妖物,更是凤毛麟角。 而妖物为何开智艰难,还不是因为灵气稀缺,足见这灵气的妙处。 除了灵气滋润人体,妖体外,灵气同样能催生宝药等等,一言蔽之,灵气便意味着修炼的根本资源。 相比此处,大越的确是蛮荒一般的存在。 既然窥到了外界的精妙,让许易怎甘心蜗居此界,耗费光阴。 而让他迫不及待离开此界的另一大缘由,便是他气海中的怨胎,经过多方求索,他基本已经判定这该死的怨胎,在此界恐怕是无解的存在。 怨胎在,他的修炼便基本被锁死,唯一的希望,恐怕就在外界。 既入猎妖谷,他通往外界的心情便前所未有的强烈,甚至打定主意,倘若抢得界牌,便尽全力搜寻暗山。 他不是个喜欢打无准备之仗的家伙,许多次的经历生死边缘,他更清楚底牌和实力的重要性。 贸然进入外界,弄不好就是坐井许久的蛤蟆,陡然见了天大,以前自以为的凭仗,未必能取到应有的效果。 故而,所谓的武道修为,所谓的各种宝贝,他不敢以为能成为横行外界的凭仗。 唯一的实力,或者说唯一能快速转换为实力的,只能是财富。 到了外界,什么是财富,他自不会以为是此界几大势力发行的金票,唯有实物,譬如神兵,丹药,宝药,阵法,宝甲,须弥环,甚至包括妖尸。 作为一个智力超卓的家伙,许易快速对这些代表着实物的财富,作了个彻彻底底的评估,很快就选中了终极财富代表——宝药。 所谓终极财富代表,在他的理解,此界带往外界,价值最大的所在。 作个最简单的比方,此刻他所有的财富折合成金票有一千万金。 若要去往外界,这一千万金换成何物的价值最大,换句话说,此界的何物,在外界能置换出最大价值。 唯有宝药。 道理很简单,神兵,丹药,阵法,宝甲,须弥环,都是原始材料在技术的加工下形成,最能体现其价值的不是原材,更多的是技术凝结。 就如丹药来说,分解成根本,不过是各种宝药,和炼丹师的技能,通过炼丹师技能的加成,这些宝药便成了超过自身价值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存在。 而在外界,以外界丰沛的灵气,可以想见,那该是何等繁荣的修炼界。 此界的技术,对比外界,根本不能比拟,将丹药带入外界,自然便造成了凝结成丹药价值中的技术价值的大幅度贬值。 同理,神兵,阵法,须弥环,宝甲,这类凝结了技术成分的存在,到得外界无疑会大大贬值。 唯有宝药这种原材料,恐怕会永远稀缺,毕竟即便灵气越丰沛,早就了修炼界便越庞大,宝药这种所有修炼人士皆需要的存在,自然会永恒稀缺。 至于妖尸,当也可属于原材料的一种,然则由于在大越的稀缺型,形成了超高价的市场,将妖尸在大越变现,再换作宝药带回外界,无疑能形成利益最大化。 既然认定了宝药能帮助自己在外界,更快速的形成财富,继而创造实力,许易怎会不动些心思。 此时的他就像个知道自己行将穿越的家伙,大越所在的世界,当然,也包括这试练界,于他而言,则成了个巨大的仓库。 他只想尽可能地,往自己的须弥环中,多塞些珍贵的财富——宝药。 宝药,大越所在的世界,自然也有,但限于稀薄的灵气,珍品极少。 就拿此处几近泛滥的丹果而言,外界已经许久不曾得见,许易参加过不少拍卖会,论层次已算极高。 然则,丹果却一次也不曾得见。 换言之,此试练界,非但是妖物的天堂,同样是宝药的胜地,毕竟,数百年无人踏足,所积必定丰厚。 第五百五十八章 化妖 此间妖物多智,定然不会将宝药视作杂花野草,珍贵所在必定移植,这点,从众妖引诱诸葛玉等人,沿途布下的丹果树,便可论断。 而存积宝药最多的地方,必定在妖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经历了和妖物的多次对战,许易胆气已壮,尤其是修成不败金身第五转后,自信心越发爆棚,更兼有风神之翼,赤色小剑助阵,他自信只要不遭遇紫牌大妖,自保应该无碍。 方向既明,决心已定,许易这才催动须弥环,唤出今次大战,新收的两具妖尸,和五件须弥环。 伸手轻轻一拽,两具妖尸脖颈间的黑牌,便落入掌中,黑牌一枚价值千分,两千分到手。 仔细翻检蛛妖的尸身,果真在一片鳞甲后,发现了一处暗槽,先前的十余枚丹果,便被蛛妖收藏于此处。 催动小破界术,五件须弥环只红衣侏儒的那枚发出了轻噗之声。 俄顷,五件须弥环被尽数开启,他没顾得上点验各个须弥环中的积蓄,相比这两具开智中期的大妖,大越境内大多数所谓财宝,都是苍白的。 他的注意力反倒是在各大须弥环的空间大小上,毕竟,他的猎妖之旅才刚刚开始,存储空间大小,那可是不小的麻烦。 还好,除了洪处机的那枚须弥环,只能塞下磨盘大小的蜂妖,其余的几个须弥环空间颇大,最小的也能容下两个牛犊大小的蛛妖,葛袍老者的那个尤其广大,足有小半亩见方。 略略汇总,当能够今次的猎妖之旅。 理清须弥环的空间大小,他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丹果上,自诸葛玉,红衣侏儒,蛛妖三处汇总,共计得了二十一枚。 丹果的价钱,他尚不清楚,就凭几次拍卖会,都不曾得见,足见其珍稀,对比各自拍卖会上顶尖宝药,想来一颗也能值得三五十万。 再加上两具开智中期的妖尸,即便不是上三品的天妖,想来也能抵上那开智前期的蛇夿。 不过一战,就得了超过千万的所得。 “灵气充沛之所,果真不同凡响。” 许易暗赞一声,蓦地,想起了,红衣侏儒和诸葛玉相争之际,透露的那所谓流毒邪物般的宝贝。 当下他取过红衣侏儒的那枚淡金色须弥环,念头一动,将众物挪移出来。 红衣侏儒的存货不多,一万多金的金票,两瓶极品丹药,数个赤色小瓶,装着昏黄刺鼻液体,正是刑虐那碧眼蟾蜍的腐蚀性极强药水,两本小册子,一本极厚录着家谱,一本极是老旧,纸张上都贴了透明防水封皮,似乎想竭力补救,仔细翻阅,却是一本实验笔记,各种不知名的妖物内脏,邪物麟角,让人不知所谓。 除此外,便是三个金色方盒。 第一个盛着三枚极品回元丹,第二个盛着两枚极品补气丹,最后一枚,盛着六颗黄豆大小金光灿灿的药丸。 再别无他物。 捏着金灿灿的药丸,凝视许久,实在看不出这玩意有什么异样。 脑海中飘荡着若干关键词:邪物,流毒,在此界极为有用,在外界只有研究价值。 尤其是想到诸葛玉这等世家子弟都确之不疑,料来此药丸有些神妙。 心下一横,许易捏住一粒顺口服下。 倘是别人,还得顾虑药性会否太猛,他这具身体什么猛药都吞过,筋络强横无匹,气海又飘着个怨胎,几乎百毒不侵。 丹药入腹,化作一片清凉,很快便失了感觉。 盘膝许久,也不见丁点变故,正待再服下一粒,忽地,周身皮肤有了丁点刺挠,移目看去,手臂上渐渐生出许多细密的毫毛。 忽地,气血猛地沸腾,双目尽赤,细密的毫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变亮,骨骼也一寸寸扩张,面部传来开裂一般的剧痛。 痛感方要消失,气血再涌,第二波剧烈的痛感,如潮水一般狂涌而来。 亏得他筋络粗壮,神经坚韧,忍痛的本领更是一流,就这般硬撑着,强忍了一波又一波的痛感冲刷。 持续了足足一炷香,这如潮的痛感终于退散。 许易慌忙唤出一钵清水,对着清水凝视着自己的容颜,砰的一声,水钵摔在了地上。 此刻的他,身高超过两米,体魄雄健,浑身遍布黑色硬毛的怪物,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他的五官竟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面阔鼻消嘴突,怪异至极。 整体容貌,既不像狒狒,亦不似巨猿,毕竟四肢比例还如人类那般协调。 惊魂甫定,许易潜心探查体内的变化,倒未觉出明显异变,唯独血器狂躁无比。 正待起身,陡觉身体不适至极,低头查验,满脸泛苦。 原来,随着身体的膨胀异变,原本的装束,几乎成了束缚。 满身青衫,尽数涨破,右臂上的须弥环,几乎卡进了粗大的骨头里。 须弥环卡得太死,除非脱下一块皮肉,否则根本没办法取下,且这须弥环,他必须随身携带,索性就让他卡在骨头里,好在他忍痛功夫无敌,这点痛楚也不算什么。 左腕上的神剑擒龙,竟被剧烈的扩张撑出了弯弧,劲力催动处,却再也无法激发剑针。 许易猜到定是弯弧阻碍了激发,心中泛苦,一件防身利器就此报废。 忍着剧痛,刷下一大块皮肉,才将神剑擒龙硬剥了下来。 此外,足下的风神之翼,也被撑得圆圆满满,好在到底是价值两百万金的高档货。 使了吃奶的力气,险些将脚骨卡断,终于将双足拔了起来。 眼见着风神之翼是再穿不上了,悻悻收回须弥环中。 胸膛处,也被勒得剧痛无比,却是束缚庚精铁盒的缚蛟绳。 赶忙解开缚蛟绳,打开庚精铁盒,探查一遍,小家伙安然而睡,便又取出一根缚蛟绳结长,再度将庚精铁盒缚在腋下。 好在浑身的黑毛长达尺于,比最厚的衣服还厚,庚精铁盒,须弥环缚在身上,也不虞被人发现。 处理好周身的不适,许易才不得不正视起眼前这足令人悲催至极的现状来。 第五百五十九章 强大 许易是个肯正视现实的家伙。 悲剧既然发生了,逃避也无用,努力回想红衣侏儒的对话,这人似乎在遭遇上善佛之际,便已服用过这丹药,不然岂会要诸葛玉询问上善佛,遇到他商某人时,是何等模样。 他并不知道红衣侏儒进入这猎妖谷的确切时间,但决计没有自己早,一言蔽之,当他遭遇红衣侏儒时,红衣侏儒进入这猎妖谷的时间,绝不会朝过一个时辰。 显然,红衣侏儒在尚未进入猎妖谷时,决计不会服下丹药,化作妖物模样。 如此,便可得知,这红衣侏儒在仅仅一个时辰不到,便恢复了人类模样。 想通此点,许易心下大安,盘膝坐了下来,静静窥察身体内外。 很快,他便招出端倪来,周身血脉皆恢复了平静,唯独丹田处的血脉似乎蒙了一层黑影,勃勃欲发,极是兴旺。 他默念止水诀,沉凝心神,浑然的气血渐渐收缩,丹田处的血脉也渐沉凝,忽地,身体上毫毛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下一刻,他停下止水诀,血脉再度膨胀,毫毛再度粗犷。 显然,这一切和丹田血脉处的异变有关。 既然能随着气血的平静,而恢复模样,证明此丹药造成模样的兽化,并非不可逆的,也间接证明了造成他这般模样的缘由,无非是丹药的药力,而药力必有时效性,时效性一过,定然难以维持。 可这种鸡肋一般的丹药,又有何用呢,难怪诸葛玉要说恐怕只有研究价值。 忽地,他抬起手臂,击在石块铺就的地面上,只轻轻一击,那石块便生出个巨大的坑陷。 比之他催动霸力诀时,三牛之力的一击,也来得霸烈。 “我明白了,想必这丹药,锻造出的思想,便是想借助妖物的力量,来催发人体气血,获得超乎寻常的力量,否则那古怪丹方上,也不会列下如此多的力量强大的猛兽的鳞爪、脏器,只是没想到,在催发人气血之时,会带来这恐怖的异变。单从催发气血,鼓舞力道而言,此丹无疑是神丹。” 许易头脑极灵,前后沟通,左右映照,很快就猜出了诀窍。 然则,饶是他再富智慧,却也不能由一推百,知晓全部。 原来,这丹药,最初唤作“爆骨丹”,正是商家的一位老祖,观察某大妖的天生巨力,奠定了此丹的最初研究思想。 历经两代人的辛苦,最终成丹,然服用者,无不爆体而亡。 经过千百次试验,才有一位天生筋络异常的弟子,服药成功,结果,形体化作恐怖的妖兽,却因气血暴虐,此人智力全无,只剩满腔杀戮,区区气海巅峰的弟子,却因兽化的恐怖威力,连毙商家九大凝液强者,直到药力散尽,才将此弟子擒下。 而此事最终被打入商家的某对头埋下的探子传开,世间皆言商家炼出旷世神丹,各大高门世家云集,一场灭门惨案就此引爆。 几家高门世家抢得神丹,赐予最具天赋的核心弟子服下,结果,这些天赋极高的核心弟子尽皆爆体而亡。 而这几大高门世家为全脸面,并不对外透露此丑事,否则,一场辛苦,落得如此下场,必为天下笑,便对外宣布,此丹名为神丹,实则妖异,以人化妖,为天道所不容,全部丹药尽数毁弃。 终于,世间皆以此丹为万世流毒,因其服用之后,人乃化兽,皆以妖丹斥之,渐渐再无人问津。 而那场混战之中,商家也并非全军覆没,红衣侏儒的祖上天赋最高,被当时的商家诸多长老拼死护送而出,随之送出的还有一批爆骨丹,和那本几近残缺的练丹笔记。 红衣侏儒的祖上大难得脱,矢志复仇,然商家已灰飞烟灭,仅凭他自己的力量,如何敌得过诸多世家高门,无可奈何,最终的希望,还得凝结在这爆骨丹上。 也正是红衣侏儒祖上报仇心切,不计付出的苦心钻研,终于研究出了服丹之法,便有了如今的红衣侏儒。 原来这红衣侏儒本是昂藏壮汉,为服用此爆骨丹,被其祖用秘法生生压缩了身形。 其中道理说来也简单,无非要将这红衣侏儒的筋络压缩到极致,以增其韧性,毕竟这爆骨丹难为用的关键,便是气血充盈太过,常人筋络根本难以为继。 而红衣侏儒本身实力不强,跨入这猎妖谷本为寻得仙缘复仇,又怕谷中大妖猛烈,便第一时间吞服下这爆骨丹,化作猛兽形状。 又因其时,他尚未跨入雾林,并未进入妖族聚居之地,并无危险。 恰好上善佛,葛袍老者传送至此,陡然遇到红衣侏儒如此形状,大惊之下,便展开了攻击。 因为未入雾林,三人对攻,并未触发禁制,一场大战,红衣侏儒稳占上风,按他的凶残脾性,本欲杀之而后快,又想妖谷之中,诡秘难测,便想将此二人收作臂膀。 故此,转动秘法,恢复人貌,兼之又显露苍月角能通妖言的本领,再以利诱之,这才将上善佛并葛袍老者二人收服。 至于以化妖丹赐予二人,不过是利诱虚词,便是赐给二人,二人也绝无法承受,更何况,红衣侏儒仅剩数枚,珍惜无比,留之报仇尚且不及,怎舍得赐予旁人。 而原本以他服下爆骨丹的实力,要勉力冲出众妖伏击,本非难事,偏生这爆骨丹二次催发,耗时颇长,想那时,万箭齐发,不过十数息就结束了战斗,他甚至想唤出试练牌,捏碎而逃,亦不可得,哪里来得及二次催发。 商家数代之谋,到此湮灭。 而许易得这爆骨丹,贸然而服,化而成妖,说来红衣侏儒死了也好,不死见了许易这般服药如吃糖,也得气死。 商家数代之谋,才有红衣侏儒的安然服药,偏生许易便能从容吞服。 若只观表面,商家诸祖便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但查究竟,许易所遭遇的痛苦,艰辛,却是百倍于红衣侏儒。 第五百六十章 围猎 修行《霸力诀》,三次非比寻常的筋络扩张,服用极品神元丹,凝结火之罡煞,这两次对筋络的延展,几乎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以至于两次落下云劫。 此时,许易的筋络只粗壮,强韧,宽大,世所罕见。 红衣侏儒服用爆骨丹,还须不断地催动商家几代心血凝结的秘法,许易却靠着硬撑,便能轻松抵御。 除此外,因着红衣侏儒以秘法压制药力,根本无法完全发挥爆骨丹的药效,反观许易,却是全部扩张的药力。 二人爆骨前后对比,红衣侏儒的外貌,也远不及许易粗犷,凶悍。 许易大胆仗着天赋闯天下,确实有资本不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此刻,他没急着沉凝心神,压服气血,恢复人貌,而是陡然意识到这具兽化之后的形体,所具备的巨大好处。 正如诸葛玉所言,此丹在外界恐无多大用处,在此界用处其大。 若以此妖身,混迹于此,可谓是天然的猎妖屏障,最佳的掩护身份。 相比诸葛玉等人,他还有一更大优势,那便是得了红衣侏儒的苍月角,既通妖言,又具妖貌,鱼目混珠,谁人能查。 际遇,许易陡然意识到此乃天大的际遇。 他原计划潜伏至妖窟,寻到灵药园,强行夺取宝药,眼下,有了这天然掩护,当能事半功倍。 盘算才定,正待出洞,感知猛地一震,随即,洞窟外传来不小的动静。 许易暗叫苦也,多半是正主赶了回来。 果然,不多时,动静愈大,连听一道沉闷的妖言,“吃吃,困困……” 不多时,一头体型巨大的猪妖,拥进洞府来,浑身漆黑的鬃毛如剑戟一般倒插,手臂粗的獠牙泛着寒光,三根粗柱一般的蹄子落在地上,安然行走,另一只蹄子的五爪仿若人手,正拿着一只鲜血淋漓的人头,边走边撕咬,血盆大口每一口下去,却只带走一片皮肉,似乎孩童得了鲜美的糕点,舍不得一口吃完。 许易瞅准他脖颈前的深青色的铁牌,念头一动,庞大的身子便如风一般扑了过来。 粗壮的双臂环住猪妖的肥厚的脖颈,双臂奋起千钧巨力,咔嚓一声脆响,便将那猪妖脖颈拗断。 猝不及防的猪妖怎么也没想到都安然进了老巢,怎么就坠进了死地。 轻松拽下猪妖脖颈间的青牌,念头一动,便将这猪妖收进须弥环中,顺手将那青牌挂在了脖颈上。 相比显眼的黑牌,大众化的青牌,无疑更有助于他隐没妖群。 出得洞窟,举目四望,他有些漫无目的,西行数里,陡见一处溪流,行到近前,临水照妆,才窥得自己尊容全貌,赫然是个长嘴多毛的怪物。 沿着溪流进发,行进十余里,终于有打斗声传来,三两下,攀上一株巨木之巅,登高而望,却是数十人组成的队伍,和上百妖族,战在了一处,场面皆是血腥。 领头的那人,许易还认识,赫然是明神宗,长身凌空,外袍鼓荡,双掌如穿花蝴蝶般急舞,催动剑九绝招,正和一头七彩燕尾双翼骨妖战作一团。 那骨妖脖颈处赫然吊着一块漆黑如墨的铁牌,双翼催动,身形如电,攻守极是迅速,口中时不时喷出浓烈如岩浆般的流质,每每有人中招,必定满地打滚,甚至来不及催动试练牌,便化作白骨骷髅。 更诡异的是,这骨妖的防御惊人,明神宗威力绝伦剑九神技,击中骨妖的躯干,只能留下一道血印,唯独其两翼似乎是防御弱点,每每遭遇攻击,会全力闪避。 一人一妖的血火大战,不过是整个战场的背景之一,其余战斗虽远不及骨妖和明神宗之间的战斗,来得宏大灿炫,血腥惨烈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战斗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血涌之气不足的人类随着为数众多的修士,捏碎试练牌,而终于溃散。 余者不甘心就此结束寻找仙缘之女的修士,纷纷架起机关鸟,四散而去。 明神宗喝骂不止,却无力阻止溃退,见势不妙,急速没入林间,远遁而去。 那骨妖追杀片刻,却因山林越密,他庞大的身体和双翼根本不及展开,高处追击,却难以大范围捕捉,最终让明神宗成功逃脱。 群妖追击之际,许易也动了,径直从十丈之高的巨木上,一跃而下,朝西北方向,狂飙直进。 但因那瞧见的那个熟悉身影,朝那处溃散。 前速奔行起来,许易才切实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强大,他不催动不败金身,十丈之高跃下,身体毫发无伤,全力奔行起来,他的双目必须全神贯注,否则甚至不及捕捉周边飞速倒退的景物。 一株株巨木被他野蛮的撞倒,奔行之处,速度丝毫未减,这恐怖的巨力,绝对超过了《霸力诀》巅峰的九牛之力。 不过十数息,他便再度捕捉到了那熟悉身影身上的气息。 拔地一跃,庞大的身子跳起近十丈,攀上一颗巨木之巅,下一瞬,跃出十丈,便到了另一颗巨木之巅,偶尔催动归元步,身如电闪,转眼便迫近了。 轰的一下,他自高空落下,如一座山峦,从天而降,砸出一道巨大的坑陷,震得周遭的草木尽皆倒伏。 他落在了三个夺路而逃的人类修士的前面,如巨山堵住了前路。 便是这一阻,便有四头大妖,围堵上前。 四头大妖方扑来,三个人族修士中的两个想也未想,便捏碎了手中的试练牌,金光一闪,原地消失。 最后的那个白衣女修,只稍稍一怔,手中的试练牌,便凌空而飞,落入了一只半边身子连接舌头半边身子连接蝎头的伴生蛇蝎的蛇口之中,舌头轻甩,那试练牌便凌空而出十余丈。 带了禁制的试练牌,却不是妖族能够毁坏的。 “啧啧,这只人族的怪物,细皮嫩肉,肯定极是好吃,老子吸走了她的牌子,立功最大,老子要半边身子,大肚怪,你没意见吧。” 伴生蛇蝎蛇头蝎头交缠一处,得意洋洋地盯着左侧小牛犊大的碧眼蟾蜍说道。 第五百六十一章 数题 来的四头大妖,便只这二位挂着漆黑如墨的铁牌,其余的一头身长丈余的巨角斑斓豹,和一条身如碧绿玉带的双头蜈蚣,挂着白牌。 “没问题,只要你老蛇多吸几块牌子,不什么都有了,何必争这点长短。” 碧眼蟾蜍桀桀道,每吐出一个字,身体便一膨一缩,两只碧绿的眼睛猛烈外凸,形状十分骇人。 那白衣女修方要动作,伴生蛇蝎的蝎头吹一口气,地上猛地现出一排文字,“卑鄙的人族,我劝你别动其他花样,乖乖自裁,尚能减些痛苦,倘若妄动,伟大的蛇蝎大人比让你受尽万苦而死,伟大的蛇蝎大人要的,不过是完全的血食。” 开智后期的妖孽,论智慧,实在不在人族之下,见多了人族各式恐怖的攻击手段,伴生蛇蝎深知不能给卑鄙的人族任何出手的机会。 那白衣女郎忽的伸出脚尖,在地上划出一排文字,“伟大,我看未必吧,尔等妖族自负开智,我有一题不解,你这伟大的蛇蝎大人,可能为我解惑……” 字迹到此,那白衣女郎也不管四妖同不同意,便在地上继续写到,“一冰崖高五百丈,一蛇长三丈,每日十二个时辰,白日六个时辰,上爬百丈,晚间六个时辰,下坠五丈,且问此蛇从头到尾皆爬上崖来,共需几日。” 四妖本是不耐烦和这白衣女郎废话的,只待其自尽,便共分血食。 然则,这白衣女郎将问题一摆出,四妖的注意力彻底被吸走。 身为开智期的大妖,思考能力已经颇强,然则妖类的本性,注定了他们的智慧也只会用在杀戮上,就像原始社会的人族,智力虽然不差,用在的也多是如何快速捕猎,如何铸屋避雨,却绝难去思考数学命题。 偏生这妖类非是原始人族,正因不是人族,好似缺什么就特别需要补充什么,智慧初生,妖族便特别喜欢展露智慧,尤其是喜欢在人族面前展露智慧。 似乎这样,便能获得强烈的快感。 此刻,白衣女郎给出了题目,简直就如摆出了诱惑至极的盛宴,哪怕明知这盛宴中的食物裹着毒药,四妖也忍不住要去尝试。 在伴生蛇蝎的吩咐下,双头蜈蚣被委屈地分派了负责看守白衣女郎的人物。 其余三妖各自忙活开了,伴生蛇蝎抽打巨木,弄出大片树枝,开始摆弄树枝,作着最原始的数筹。 碧眼蟾蜍则踏碎一块巨石,拣出若干石子,不断摆弄。 白牌巨角斑斓豹,则用豹爪,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山崖,和一条小蛇,似乎这样便能有助于解题。 便连那负责看守白衣女郎的双头蜈蚣,左边的一排触角,都不住地在地上滑动,似也在潜心计算。 至于模样古怪毫无武力特色的长毛尖嘴妖许易,则被自动忽略了。 谁也没想到,杀机就在这忽略中,猛烈爆发了。 行到伴生蛇蝎近前,许易几乎没受到丁点干扰,赤色小剑现在手中,轻轻挥动两下,蛇头,蝎头被轻松斩断,被他两脚踏得稀烂。 不知道是他行动太过迅速,还是众妖太过沉浸,蛇头蝎头被斩落刹那,三妖几乎毫无察觉,唯独那白衣女郎惊得张大了嘴巴。 一击得手,许易暴起发难,身形一闪,到得碧眼蟾蜍身前,不待他抬头,赤色小剑便自碧眼蟾蜍头顶灌入,尚来不及喷出毒药,碧眼蟾蜍哼也未哼,便一命归西。 灭杀掉两头黑牌大妖,许易心下大定,而这时,那巨角斑斓豹,和双头蜈蚣虽回过神来,满脑子却被喷涌而来的不可思议和无法理解,挤成了浆糊,连嘶吼咆哮都忘了。 许易长身再进,左手握住巨角斑斓豹头顶处的巨角,轻松抵消了巨豹腾空扑来的巨力,右手握拳,猛烈击来,轰得一声巨响,巨角斑斓豹那坚如金刚能抵血器劈砍的头颅,瞬间炸开,血红雪白四散飚落。 双头蜈蚣实在无法理解一个青牌小妖,是如何生出这般奇异本领的,更弄不清楚,同为开化的妖兽,怎么就敢再无妖王明令之下,悍然击杀同类的,但理智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甚至来不及灭杀那白衣女郎。 双头蜈蚣身形一卷,便朝林中飚进,才奔出十余丈,天空上,一道黑影降落,大脚踏在他飚进的身体上,他双头豁然张开,露出锋利的獠牙,玉带般的身子卷动,将那人紧紧缠绕,双头正待咬来,身子猛地一头,两个始终相连的头颅,陡然分开了。 双头蜈蚣那堪比金铁的身子,竟生生被许易扯作两截。 草草收束了四头大妖的妖尸,身形一展,猛地拔高,几个跳跃,便再度将那夺命而逃的白衣女郎拦住。 白衣女郎正待捏碎手中的试练牌,地下显出一排文字,“小妞,你很美,交个朋友。” 白衣女郎精致的绣口陡然张作了“o”型,手上一滑,好容易抢回来的试练牌,啪的又落了地。 那颠覆她认识的恐怖怪物,一弯腰,将那试练牌捡了起来,朝她抛来,怔怔捧着试练牌,先前还能给妖怪出题的白衣女郎只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就在她莫名其妙之际,地上忽然多出一套乌漆漆护甲,她还没醒过神来,地上又多出一排文字,“小妞,给大爷笑一个,这护甲就送你了。” 白衣女郎强自压下激荡的心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忽的,那怪物仰天大笑,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眼前,不待她送目看去,两块黑色铁牌如电光一般落进手来。 抬头望着空荡荡的四方,白衣女郎简直呆住了,莫名地脑子里闪出一个瘦硬的身影,想要把那瘦硬的身影和那恐怖怪物合二为一,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却始终难以成功。 白衣女郎出神片刻,猛地想起此刻非是善地,便有万千古怪,先离开此地再说,当下麻利地收取了护甲,黑牌,以及那块试练牌,飞身直进,试练牌更是死死扣在手中,若有不对,便闪身离开就是,左右有了这两块黑牌,已经超过了试练规定的最低要求,即便被传送,定然也是被传送至赏宫殿,不会被传送出神殿之外。 第五百六十一章 粉红兔子 本以她恬淡的性子,并不在乎什么仙缘,只是那人在里间,她心有挂念,总想着若能遭遇,或可助他一二。 却说,许易离开白衣女郎,一路沿着感知强烈波动的方向飞奔,心绪莫名地放松了下来,暗道,调戏美女,果然是一项有益于身心的游戏,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最好享乐的纨绔公子,乐此不疲。 不须说,那白衣女郎自是雪紫寒无疑,入得此界,他唯独挂念雪紫寒。 毕竟此界是分散传送,没了众多禁卫护佑,他实难放心。 彼时,入分兵阁,他只兑换了三件物品,除了《脱凡境解》、《万宝杂记》,便只取了一件乌甲。 其中那乌甲价值极高,在分兵阁众宝之中,也是一时之选。 那时他选择此甲,便是替雪紫寒考虑的。 适才,混战之中,寻到了雪紫寒,沿途奔来,除了护他安全外,便是想将此甲赠与,不料,顺手解决了四只大妖,反将雪紫寒的最低积分凑齐了。 仙缘难觅,他也希望雪紫寒能在此处,觅得一段缘法。 奔行不多久,许易便降下了速度,很快化作一个笨拙的青牌小妖,在林中穿行,不多时,便遭遇了一只妖族小分队,领头的是个白牌小妖,一只半人高的大兔子,皮毛光泽,粉嘟嘟的,两只几乎和身子等长的兔耳,在头顶上七搅八搅,结成一朵莫名其妙的花朵,直立着蹦跳,速度极快,手中拎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三叉戟,慷慨激昂的走着,口中不停地喊着,“巴拉巴拉,跟着本巴拉大王,去消灭卑鄙可耻的人族,快,要快,不然那些卑鄙可耻的人族,就该逃走了,巴拉巴拉……”声音既尖且利。 在她身后跟着二十余个妖物,皆挂着青牌,大部分是淡青,少量的如许易脖颈间的那个深青。 “巴拉巴拉,那个黑毛大块头,你是哪个小队的,怎么跑到本巴拉大王的防线来了,巴拉巴拉……” 粉色兔子高高扬起三叉戟,指着许易,尖声喝问。 “打,打,散,散……” 许易学着被他干掉的猪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巴拉巴拉,废物!你们的小队长是谁,巴拉巴拉……” 粉色兔子瞪着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喝道。 “死,死……” 许易继续蹦字。 “巴拉巴拉,蠢货,看你可怜,以后跟着本巴拉大王混吧,巴拉巴拉。” 粉色兔子大包大揽,用三叉戟点点戳戳,很快便给许易分配了三个浅青牌小兵,一只长得像猪的圆滚滚刺猬,一头瘦骨嶙峋的黑色老豹,一只半人高的秃尾巴老鹰。 “巴拉巴拉,全体注意,跟着本巴拉大王前进,消灭一切卑鄙可耻丑陋的人族,巴拉巴拉……” 粉色兔子整顿好队形,一马当先,率领队伍,朝密林杀去。 许是这只小队动作实在太慢,沿途所过,根本没遇到人族,反倒是其他小队的妖怪撞见了不少。 “巴拉巴拉,大黑熊太混蛋,将咱们队伍排在最后,这回好了,连那人族的踪影,也没见着,回去了如何是好,巴拉巴拉……” 粉色兔子一边大骂,一边急速挥舞着三叉戟,偏生又毫无章法,三叉戟打在一颗巨木上脱了手,掉落下来,正砸在兔子脚下,痛得她一蹦丈高,痛呼不止。 周遭的妖物虽在蒙昧期,却并非丝毫未开化,尽皆大笑出声,许易也学着众妖模样,仰天大笑。 在她心里,没寻着人族最好,就凭兔子带领的这只队伍,漫说遇到凝液强者,只怕遭遇洪处机这类货色,就有一通好杀。 他好容易寻到了“队伍”,且看这粉色兔子简直就是个二货,混在这只队伍里,正方便他行事。 粉色兔子发泄一通,没什么成效,远处号角骤响,粉色兔子又气鼓鼓地巴拉一通,便引着队伍撤回。 七折八绕,翻山越岭,饶是众妖物速度极快,也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一处平谷。 平谷之中,四面俱是石壁,石壁之上,凿着无数宽阔的石洞。 四壁中央,点了无数的火堆,火堆上架着许多烤架,肥牛黄羊,烤得焦黄,偶尔两个烤架上,还能看到穿着人尸,烤的青烟直冒。 透过无尽焰火,不远处山壁之上镌刻的“虎尊郡”三字,气势雄张。 粉红兔子才领着队伍进入场中,四下里,招呼声猛起。 “兔妞儿,可曾猎着人族。” “哈哈,熊二,别他娘的开玩笑了,就凭这兔子,能猎着人?没把自己的小命丢掉,便算不错了。” “咔咔,这兔妞不如乖乖从了虎头领,和她死鬼老娘一样,去跳跳舞,扭扭屁股,非要当小队长,吃饱了撑的。” “………………” 粉红兔子一言不发,蹦跳速度加快,很快穿过火焰场,来到一处洞室前,指着洞口,命令众妖入内歇息,自己蹲在洞口,盯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忽地,一只队伍逶迤而来,领头是头体型巨大的灰熊,高度和许易相近,厚度则是许易的一倍,身后跟着三只块头稍逊的灰熊,除了领队的那位,每只灰熊头顶上,皆顶着一个小山一般的粗笨木船。 队伍近前,领头的巨熊一抬手,三只木船轰的落定。 “巴拉巴拉,都滚出来吃饭,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吆喝一通,二十多个妖物,蜂拥而出,朝三只木船挤去。 “巴拉巴拉,列队,列队,你们是战士,不是野兽,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大吼一声,众妖才勉强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朝三只木船走去。 许易引着归自己管理的肥猪刺猬,瘦弱老豹,秃尾巴老鹰,排在队尾,视线朝三只木船投注,险些没吐出来,第一个木船堆满了各种野兽的尸体,皆是胸前无牌的野兽,在妖物眼中,此类也是食物,只不过在开智期妖物,已经习惯了吃熟肉,只有少许的,喜欢以野物脏器作点心。 第五百六十二章 死战 第二个木船内,堆满了野物的脏器,昏黄腥臭,令人作呕。 好在第三个木船内,终于有些能入眼的物件,俱是各种野菜,瓜果。 轮到许易时,他忍着不适,挑了两只肥猪,直接略过第二只木船,到第三只木船中,捡了一堆野果,便挪到墙壁边坐下。 正想着如何料理这两只生猪,他手下的窝囊三妖组行到近前,各自衔着一张无名兽皮的一角,宽大的兽皮上堆满了野兽尸体和脏器,看三妖的模样,似要孝敬他这个临时长官,请他先行享用。 他对着几个鲜艳欲滴的果子,好容易才酝酿起了一点食欲,陡然一见这满地腥膻,差点没呕出来。 强忍着不适,将两只肥猪,也扔上了无名兽皮,指着兽皮上的“食物”,发布了命令,“吃,吃……” 三妖见他下令,不再客气,猛扑过去,开始了大快朵颐。 许易赶忙偏过头去,正巧撞见那粉红兔子,和那大块头灰熊,起了争执。 “巴拉巴拉,老灰,下回再出征,我肯定要排第一,巴拉巴拉……” “兔二,不看你死鬼老娘面上,老子早就让你去死了,排第一,就凭你那点把戏,排第一,你出去了就别想再回来。” “巴拉巴拉,我不管,我宁可战死,也不能吓死,巴拉巴拉……” “你要寻思,老子成全你,不识好歹的东西,你手下的那些歪瓜裂枣,虽说都是你收拢的,可你看看哪一个像是能打仗的。” “巴拉巴拉,你把我排第一就是,我要为我娘正名,我们冰霜兔一族,绝对能出个战士,巴拉巴拉……” “哎,随你!” 大灰熊沉沉叹息一声,迈着沉重步伐,径自去了。 许易扫了那粉红兔子一眼,正想着,到底什么时候粉红兔子,和她手下的这帮歪瓜裂枣才能休息,好腾出空当,让自己活动。 哪知道那粉红兔子,径直朝他跳来,“巴拉巴拉,长毛傻大个,你蹲着作甚,滚进去睡觉,吃饱睡好,才有力气杀敌,巴拉巴拉……” 许易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宽,宽……” 粉红兔子噗嗤一笑,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巴拉巴拉,懒东西,在蒙昧期就知道享受了,本大王敢打赌,你肯定有望进入开智期,巴拉巴拉……” 说着,在许易身侧坐了下来,头上花结竟然打开了,不知从何处弄出一把齿锯宽阔的木梳,和一把镜子,在两只毛皮光泽的长耳上梳来梳去,看得许易目瞪口呆。 梳罢之后,两只长得过分耳朵,再度结成一朵花。 许易醉了,万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奇葩的兔子。 他装实力低微,粉红兔子显然也没有和一个尚在蒙昧期的手下聊天的兴致,一人一妖对着远处的篝火和灰蒙蒙的天空,就这般枯坐着。 许易暗自心焦,就这般煎熬了半个多时辰,远处陡起一道凄厉的号角声。 粉红兔子一跃而起,冲到洞口,呼喝道,“巴拉巴拉,都给老子起来,战机来临,随本大王出战,巴拉巴拉……” 自巨熊手中接过红色令牌,粉红兔子率领着队伍,再度闯进了西麓山脉。 许易没想到第一场战斗来得这么快,才闯进腹地十余里,便遭遇了人族修士。 自人族入侵至此刻,人族妖族之间,已互斗了无数场,有了众多鲜血淋漓的教训,再没有人敢小看妖族的智慧和战力。 随之而来的,便是人族战斗小队越组越庞大,粉红兔子带领着这只队伍,遭遇的便是一只多达三十余人的队伍。 才一照面,许易便知道这场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了,对面领头的几人,气势逼人,分明就是凝液境罕见的强者。 陡然撞见粉红兔子率领的队伍,人族小队很是慌乱了一阵,待看清楚这只队伍的兽牌,众人兴奋起来。 领头的红袍老者猛地一挥手,“一条小鱼,凝液前期和气海境的兄弟们上,谁猎的归谁。” 粉红兔子第一次见到人族,不识得轻重,邀战许久的她,来了全部的精神,尖叫一声,“巴拉巴拉,终于撞见卑鄙可耻的人族了,给我消灭他们,巴拉巴拉……” 许是因为人族妖族间的仇恨,已经镌刻进了两个种族之间的血脉中,粉红兔子一声令下,众妖沸腾了,尽皆嘶吼着朝着身前的敌人扑去。 许易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掉头便走,在他心想,粉红兔子的这支队伍算是完了,他得立即调换新东家。 岂料,他这魁梧的身形,和脖颈间的青牌早被人盯上了,三名气海境的武者,身形一闪,便将他围在了中间。 许易尴尬至极,他人身妖貌,顾忌着试练牌中的“人与人相斗,必遭抹杀”的严规,丝毫不敢出手。 那三名武者气势汹汹,第一时间,便催动了手中的血器,凛冽的兵气,漫卷而来。 许易正待硬承这一记,一个肥大的身影于电光火石之间,飞跃而来,挡住了这狂暴一击,凝目瞧去,赫然是他手下的肥猪刺猬。 受了这恐怖一击,肥猪刺猬皮毛尽脱,胖大的身子瞬间染成个血葫芦,蚕豆大的昏黄小眼,炯炯盯着许易,呱呱半晌,憋出个字来,“跑,跑……” 许易从骨子里打了个寒颤,下一瞬,一道剑气激来,将肥猪刺猬的头颅斩了下来。 一击得手,那黄脸大汉飞速朝肥猪刺猬胸前的兽牌抢去,方要得手,兽牌并肥猪刺猬的身体一道消失了。 十丈开外,像是从未动过的许易,怀抱着褪了皮的血葫芦,捏着冰冷的兽牌,一时间竟痴了。 岂料,他这一显露本领,立时吸引了众多火力,先前的三人围攻而来不算,又有两人跃到了近前。 许易心神不宁,身形一晃,躲开了攻击圈,岂料,他这一闪开,窥见他遇险,弃战来救的秃尾巴老鹰和瘦弱老豹,拼尽全力,飞身扑进了场中,正迎上爆发到极致的灿炫的剑气。 第五百六十三章 滚 五人催发的兵气,凝结成强大的兵气风暴,秃尾巴老鹰尖啸一声,宽大的双翼竭尽全力地展开,如一张脆弱的屏风,誓要遮挡全部的风暴。 轰! 秃尾巴老鹰被强大的兵气撕成了碎片,兵气风暴余力未消,将瘦骨嶙峋的老豹抽飞了天。 纷乱的兵气,好似风刀霜剑,瞬间将老豹割得周身俱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砰,老豹砸在了地上,竭尽全力地想要站起来,连抬起脖子也难。 许易怔怔看着老豹,老豹亦望着他,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凄绝的眼神,坚毅无比,许易读懂了,他叫他走。 很快,那凄绝的眼神失去了神采,化作了冰凉的空洞。 许易心中恒久存在的一根弦子,竟有了崩断的迹象。 呼,呼,呼, 五道身影齐飙,朝跌落在地的两块浅青兽牌抢去,半空中乱气激流,两道兽牌被气流卷得如风摆柳。 眼见冲在最前的白衣青年,便要伸手抓住兽牌,一道巨大的黑影如鬼魅一般出现,摘走了两块兽牌。 “找死!” “孽畜,看招!” 噗,噗,噗, 一连五道剑气射在许易身上,凛冽的剑气射在他强横无匹的妖体上,恍若蚊虫叮咬。 扑啦啦,接连五道金光闪动,参与攻击的五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五道试练牌,瞬间灰化。 许易捧着三块试练牌,脑海中,笨拙的胖刺猬,秃尾巴老鹰,瘦骨嶙峋老豹的形象,不断闪现。 他正怔怔出神,耳畔传来了凄厉的喊声,“巴拉巴拉,都******快走,本巴拉大王殿后,巴拉巴拉……” 许易心中一凛,抬目看去,战场之上,就剩了区区三只青牌妖物,在和粉红兔子一道力扛着两位凝液初期强者的攻击。 至于他身畔,却无人来袭,倒是凝结了各种古怪的目光,显然先前的诡诈一幕,令人摸不透他的实力。 噗, 又一道煞锥,穿过了粉红兔子的喷出的冰霜,自一头灰熊的眼眶中扎入,瞬间取走了灰熊的性命。 拼杀至此,粉红兔子已快油尽灯枯,左侧的凝液强者冲她推出一道气墙,趁着她勉力吐出一道冰墙之际,另一位凝液强者悍然冲两只已只剩喘息之力的青牌小妖,一只金毛猴子和一只三眼黄鸡,发动了猛烈一击。 眼见一击便要得手,一道黑影猛地扑来,于电光石火中,抢先抓住那金毛猴子和三眼黄鸡,凌空扔了出去,半空中,两道剑气飞射而至,将金毛猴子和三眼黄鸡洞穿而过。 许易扔飞了金毛猴子和三眼黄鸡,射向金毛猴子和三眼黄鸡的一道气墙击中了他,轰的一声,他庞大的身体被猛烈的气浪掀飞。 “巴拉巴拉,蠢货,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狂吼一声,不顾一道朝他飙射而来的气锥,拼尽全力在许易身前喷出一道稀薄的冰墙,挡住了西北方射来的数道气浪。 轰的一声,粉红兔子被一记气锥戳在胸口,击得狂飞出去,半空里洒出一蓬血雾,眼睛死死瞪着许易,“巴拉巴拉,滚,快滚,巴……” 嘣的一下,许易心头那根已崩到极处的弦,断了。 双足猛地顿在地上,《霸力诀》第三层发动,整块大地猛地晃动,似起了巨震一般,庞大的身子堪比电光,以超过肉眼的速度,赶在粉红兔子坠落之前,将之借助,随手两粒回元丹,打进了已浑身血葫芦一般已陷入昏迷的粉红兔子口中。 许易抱住粉红兔子,挥手斩断两根古木,飞速地搭出一块木筏,挨个儿捡起满地的尸体,扔上了木筏。 他这般自作自活,满场二十余位强者,呆呆立着,无人敢动,更无人敢说话。 显然,眼前这个青牌小妖,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许易收捡完妖尸,大步行到众人身前,在地上划出一列文字,“他们的妖牌还来。” 领头的红袍老者胀红了老脸,不置一词,忽地,他身侧光头壮汉动了,双拳击出接连的三道气墙,尽数砸在许易身上。 金光一闪,光头壮汉顿时消失,试练牌灰化,三块青牌,一块白牌掉落在地。 按照试练牌中的规则,超过一千分,捏碎试练牌,会被传送至赏宫殿,不足一千分,捏碎玉牌,会被传送于外,与此同时,兽牌不得外带,被留在此界。 此刻,光头壮汉攻击许易,违了禁令,被传送于外,不管积累多少分,犯禁者,兽牌皆被截留于此界。 可怖的气墙撞在许易身上,他双足深深陷进地下,却是纹丝不动,遍布坚硬灰色长毛的身子,看不出丝毫受伤的迹象。 唯有许易自知,这恐怖的气墙,终究将身体的皮肤,破开了一个数寸长的口子。 他现在的这具妖躯,防御之强,连他自己都惊诧不已。 先前,他被气墙,气浪击飞,不过是不想在粉红兔子面前,暴露实力。 如今,显然没有再隐藏的必要。 悍然出手的光头汉子,突下杀手的暴虐一击,非但没有对眼前的怪物,造成任何的伤害,反倒又诡异的消失了。 没有人震惊,只有浓烈到快胀破脑袋的不解。 许易拾取四块妖牌,作了个塞进皮毛的动作,实则尽数收进了须弥环,这四块妖牌,并非场间的诸妖所有。 “将他们的妖牌交出来,你们可以滚!” 许易用脚在地上又划出一行文字。 这下,没有任何人再迟疑,此刻,眼前的青牌小妖,在众人眼中,简直就是颠覆认知的存在。 很快,二十三块青色的妖牌被收集起了,许易并不收进须弥环,而是扔上了木筏。 一手抱着粉红兔子,一手拖着巨大的木筏,顶着凄厉呼啸的北风,一步步朝原路退去。 近三十位人族强者,其中包括修行已至凝液巅峰的红袍老者,没有人敢动作,尽管许多人手中,已牢牢暗扣了数枚天雷珠。 第五百六十四章 葬 行到一处溪流前,许易停止了前进,将粉红兔子放在了一处柔软的草科上,盘腿在一边坐了,凝视着满筏的尸首出神。 他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震动,原有的世界观和是非观,受到了空前巨大的摧毁。 一路行来,他心中的怅然非但没有消褪,反倒聚成了强烈的悲伤,随后,这悲伤渐渐发酵,在脑海深处化作了十二个字:我视君如孽畜,君视我为战友。 此念久久,挥之难去。 凛冽的北风,吹得溪流水花星洒,冰凉的水珠洒在他脸上,起身在溪边掏一把水,往脸上扑了几把,一把扯掉脖颈上的青牌,换上了自光头大汉处得来的白牌。 他有些想说话了。 “咳咳,巴拉,咳咳……” 粉红兔子忽然转醒了,张望片刻,猛地跳起身来,纵使他受伤极重,在两粒极品神元丹的补救下,此刻也尽复旧观。 视线在满筏的尸首上落定,怔怔许久,粉红兔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不言不语。 许易也不劝她,起身斩断了一根巨木,寻了一片坡地,便要掘土。 “巴拉巴拉,傻大个,你干什么,对了,我们怎么到了这里,那些卑鄙的人类哪里去了,我怎么活过来了,你怎么完全没事,巴拉巴拉……” 稍稍恢复正常,粉红兔子又巴拉个不停。 “你耳朵脏了。” 许易放慢语速回了一句,持了巨木的尖头,在地上刨起了土坑。 “巴拉巴拉,该死的人族,嫉妒,一定是嫉妒,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像被燎了屁股,一蹦三尺高,蹿到溪边,狠狠浣洗一把,抖了抖身上的水渍,不知从何处变出梳子和镜子,小心翼翼地梳拢皮毛,两只长得过分的耳朵,再度相交缠绕,结成一朵花朵。 许易手脚利落,器械粗壮,一个大坑转瞬刨好,正要拖着木筏,往坑里丢,粉红兔子跳了过来,“巴拉巴拉,你要做什么,埋葬?这些家伙都是勇士,都是战士,怎么能扔在这坑里,什么都不懂的傻大个,巴拉巴拉,不对,傻大个你的牌子白了,巴拉巴拉,你进阶了,巴拉巴拉,可就是进阶了,也绝对敌不过那些卑鄙邪恶的人族的,巴拉巴拉……” 半个时辰后,一个荒僻的山丘顶上,多出二十余个坟茔,听粉红兔子的吩咐,没有立碑。 每个坟茔中,都葬着或整或残的尸首,以及各自的妖牌。 其中道理,是自诩为前辈的粉红兔子,传授给刚刚进阶的傻大个的。 因着这万妖谷中,终年灰雾蒙蒙,妖族天性敬天,死后,便以葬得越高,越能得安息。 许易也问了,埋葬诸妖的山丘,在众人之中,实在算不得高,为何不葬入镌刻着虎尊郡三字的山峰。 粉红兔子嗤道,那是强者的埋葬之地,岂能容许咱们这些弱者染指,又说,妖族强者为尊,有邪恶之辈喜吞噬同类,葬在别处太过显眼,指不定便被发现了,这些尸体便被刨了出来,没个好下场。 许易这才弄明白其中的门道。 葬了众妖,许易和粉红兔子一道朝洞府行去。 经历了这虐心一战,他已不愿在此处久待,希望换个妖群,再施手段,只是粉红兔子,跟行极紧,缠在身边巴拉没完,他寻不到机会脱身,只好跟她折回,再另寻机会。 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篝火,将各种奇形怪状妖物的身影,投射到四面的石壁,显得阴气森森,即便场中众妖正围观着一头小山一般的象妖,和一头身长近三丈的犀牛妖角力,时不时爆发的冲天呼喝声,也丝毫不能冲淡这种阴森的感觉。 许易盘膝在洞口坐了,彤彤火光之中,似乎看见笨拙的肥猪刺猬,兔尾巴老鹰,瘦骨嶙峋的老豹,合力拖着满兽皮的食物,来请自己进食。 他正怔怔出神,耳畔陡然传来了争吵声。 “兔妞,回来了,也不去老子那里报到,你手下的人马呢,嘿嘿,都死光了吧,我现在宣布你被开除出战兵了。” 一头挂着灰黑色牌子的体型健硕的老狼,顶着一顶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艳红钢盔,两蹄落地,两蹄悬空,悬空的两蹄竟如人族的双手一般,生出了五根分叉,一手拎着根秃头炭笔,一手捧着块硕大木板,似笑非笑地盯着粉红兔子。 “巴拉巴拉,老贼狼,滚你的大鸭蛋,你打什么主意,本巴拉大王清楚,明着告诉你,我手下都是战士,都是迎着敌手冲锋,战死的,我巴拉大王小队,就是就剩了我一个,下次战斗,本巴拉大王也照样冲上去,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冷冷盯着老狼。 老狼布满黑毛的长脸猛地一笑,伸出猩红的舌头,在肥厚的狼唇上游走一圈,桀桀道,“本是倡优之类的货色,非要作战兵,我看你是找死,虎灵大人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要辜负了才是呀,嘿嘿,再过几日,便是金雕大王的三甲子华诞,他老人家可是传下话来,想吃些好滋味的兔子,啧啧,你现在手下无一兵一卒,便想充战队也不能,老夫奉劝你还是识时务。” 粉红兔子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盯着老狼,丰润的双颊高高鼓起,“巴拉巴拉,本巴拉大王,宁可战死,也绝不给我冰霜兔一族丢脸,巴拉巴拉……” “好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你就等着像你死鬼老娘一般,被虎灵大人玩虐致死吧,马上给老子让出洞府,别让老子用强。” 老狼顿时暴怒,狰狞的狼脸上的毫毛猛地立起,鬃毛将那滑稽的头盔都冲了起来,巨大的狼口大张着,尖锐的獠牙,几乎要刺入红粉兔子的头颅。 岂料,粉红兔子被戳到了逆鳞,猛地一跳,双脚蹬在老狼肚子上,将他蹬了飞出去。 老狼万万没想到粉红兔子竟敢对自己下手,嘶吼一声,凌空扑来,眼见便要将兔子扑倒,一只粗壮的手臂伸来,捏住他的脖颈,硬生生将他那势若千钧的猛扑就此终止。 第五百六十五章 好玩的物件 “住,住手……” 惊恐至极的老狼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几个字。 粉红兔子也惊呆了,粉色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对自己才收的这个手下,越发好奇了。 当然,这好奇纯粹出于惊喜,她倒曾怀疑许易说当时能脱身是有四大黑牌大妖,领着大队人马,自天空飞来,惊散了一众卑鄙的人族。 毕竟,当时的场面,漫说傻大个只是白牌,就是黑牌大妖,来上一个,也定然有去无回。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怪模怪样的手下,竟是如此的天赋异禀,弄不好就是天妖,毕竟寻常妖族中,还真没见过这般怪摸样的。 念头到此,粉红兔子心下又黯然了,默道,“傻大个有如此本领,当个大队长都绰绰有余了,怎么肯再在自己手下厮混。” 她正纠结,却听傻大个道,“巴拉大王,要不要把这贼狼……” 傻大个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动作简直万界通用,一目自明,被掐住脖子的老狼窥见他的这个动作,吓得乍起的狼毫瞬间塌了下去,一对眼睛在眶里拼命转动,冲着粉红兔子,流露出极端的哀婉。 他真怕极了,在他印象里,粉红兔子就是二百五的货色,和这等存在混在一起的不是败类就是蠢货。 “巴拉巴拉,放了吧,你这夯货,怎敢对狼大人无礼,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不愿意傻大个招惹上麻烦,在他看来,才进阶的傻大个,除了天赋异禀,脑子里还满是混沌,连上下尊卑都分不清。 傻大个一松手,老狼落下地来,使劲晃动几下脖子,发出咯咯响声,这才来得及打量傻大个,这一打量,险些跳起身来,他怎么也想不到瞬间制服自己的家伙,竟是只白牌小妖,这,这怎么可能。 “老狼,磨蹭什么,还没完事?虎灵大人恐怕等不及了。” 一头浑身毛皮如火焰燃烧的狐狸,踩着优雅的步伐,身形如飘似渺,攸然落在近前,脖颈同样挂着一块灰黑的牌子。 瞧见这狐狸到来,粉红兔子双目迸出强烈的杀机,身子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小兔兔,嘿嘿,和你那死鬼老娘,长得还真像。” 那火红狐狸优哉游哉,朝浑身颤抖的粉红兔子行来,忽地,一堵庞大的身体,横在了火红狐狸行进的路途中。 “巴拉巴拉,傻大个,快让开,他是天妖,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话音未落,那火红狐狸身形一晃,便到了傻大个近前,不大的前脚掌扬起,带着一股罡风,扬起阵阵残影。 眼见这一爪,便要在许易脸上落实,许易身形一晃,后退一步,避了开来。 一爪落空,那火红狐狸不再进攻,一对乌溜溜的眼睛,精光湛然,狭长的眸子,在傻大个脸上游走,啧啧道,“嘿嘿,虎尊郡,还真生出了妖孽。” 他心中的确震撼到了极点,他虽只有开智中期的境界,却是天妖,有着不下于开智后期大妖的实力。 先前那一爪,他虽未尽全力,漫说一个青牌小妖,便是寻常开智中期的大妖,都避之不开。 “巴拉巴拉,死狐狸,害死我娘还不够,还想来害我,本巴拉大王迟早要为我娘报仇,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几乎是颤着声音,说完这番话的。 火红狐狸嘿然一笑,指着粉红兔子道,“小东西,别想用战兵的帽子,躲过去,现在你的手下死了个精光,又没谁敢收容你,按照妖尊订下的法令,你现在就是个杂役的身份,乖乖跟本尊去伺候虎灵大人吧。” 粉红兔子不住后退,泫然欲泣的双目时而散发着凶光,时而流露着哀求,兔唇始终紧闭,决然不肯开口苦求。 “谁说巴拉大王手下死绝了,我就是巴拉大王手下的小领队。” 大傻个粗着嗓子说道。 收拾老狼,他无所顾忌,但这狐狸分明透露着狡诈,故而先前交手,他只避不击,此刻,更是打定主意,装傻充愣。 老狼冷哼一声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你已是白牌妖,以你的等级,完全可以自领一只队伍。” 傻大个伸出粗大的爪子,在头上抓了抓,“自领队伍太累,我还是跟着巴拉大王混,管吃管睡就行。” “愚蠢!” 老狼狠狠一甩狼爪,简直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火红狐狸玩味地盯着傻大个,桀桀道,“跟着小兔子,能吃着什么好玩意,不如跟我混吧,烤香肉,果子酒管饱。” 傻大个眼睛亮了,不住流着口水,粉红兔子生怕他答应,急得快要下泪了,想要劝说,却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说嘴,说给傻大个好吃的,她连自己爱吃的萝卜都寻摸不够。 傻大个挠挠后脑勺,忽地耸动耸动鼻子,朝火红狐狸跟前凑了凑,急忙退开,喊道,“你身上太骚,我不跟你。” 刷的一下,火红狐狸满脸的阴险瞬间扫光,张牙舞爪,便要朝傻大个冲来,却被老狼及时封堵,“胡兄息怒,胡兄息怒,您是我虎尊郡军师,智者,何必跟才开化的蛮子一般见识。”、 火红狐狸冷冷指着傻大个,“小家伙有点意思,许多年了,这猎妖谷中死气沉沉,终于有个好玩的物件儿了。”说罢,掉头离去。 老狼狠狠盯了粉红兔子一眼,“兔妞,嘿嘿,惹上了胡大人,你的好日子要来喽,看你能撑过几轮。”扬长而去。 强敌既去,粉红兔子一屁股跌坐在下,傻大个又退回石壁,挨墙坐了,呆呆望天。 非是他故意做出这惆怅模样,实则是心绪烦乱不已。 他入此,只为盗窃,不过短短数个时辰,却在血火冲杀之中,遭遇了莫名其妙的情谊冲击。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欠了这二百五兔子,一个天大的人情。 若非如此,按他的秉性和智慧,适才狐狸和老狼欺负粉红兔子的时候,他只会隐藏实力,偏生一股没有来的冲动,催得他挺身而出。 第五百六十六章 角力 “巴拉巴拉,傻大个,谢了,按说,以你的本事,绝对可以自领一队的,嗯,不过你脑子笨,领队肯定倒霉,还是跟我,嗯,咱们一起组队,保管让你吃饱睡好,嗯,巴拉巴拉……” 忽地,粉红兔子跳上前来,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后,掏出个红萝卜,朝他递来,“巴拉巴拉,这是最好吃的萝卜,我只有最后一根了,给你,以后你就是本巴拉大王的铁杆心腹了,巴拉巴拉……” 傻大个也不客气,接过,塞进嘴巴,嘎嘣嘎嘣,吞下肚去,“多谢巴拉大王,对了,巴拉大王,那狐狸和狼,对咱们不好,要不要……”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巴拉巴拉,蠢货……” 粉红兔子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记,“奸狐狸和老贼狼,岂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两个老东西,贼坏贼坏,咱们得罪了他们,他们不来惹咱们,咱们就烧高香了,怎么还敢主动寻死,巴拉巴拉。” “咱们不惹他们,他们就不惹咱们了?”傻大个挠挠脑袋,似乎想不明白。 粉红兔子哑然,黏住头顶上的花朵,怔怔半晌,憋出一句,“巴拉巴拉,躲一时,是一时,等本巴拉大王修为大涨,迟早要让这些老贼好看,巴拉巴拉。” 话至此处,她又神秘兮兮地靠近许易,压低声道,“傻大个,本巴拉大王告诉你个秘密,这虎尊郡,两百年前,叫兔尊郡,哼哼,总有一天,本巴拉大王要夺回领地,将来封你个大大的官做,给你一百个小队,让你天天吃好喝好,巴拉巴拉……” 看粉红兔子,连续遭遇大妖针对,傻大个早就猜到必有隐情,没想到其中还藏着如此狗血的一段秘辛。 看着粉红兔子一脸“不知道我如此有来头吧”和“跟我混肯定有前途”的傲娇表情,傻大个堆出满脸欢喜,连连拍胸脯,表示身为巴拉大王的心腹,万分荣幸。 一人一妖正诉着“衷肠”,一道湛蓝的灯光,投了过来,正照在他们身上。 送目看去,却是场中的一只蓝光鸡,腾空而起,将目光投了过来。 蓝光鸡飞不速,力不足,防御弱,唯独双目如电,能照远明,适才巨象和犀牛妖角力之际,便有两只蓝光鸡缀在半空,充当着灯光。 “灯光”才打来,一道雄壮的身影,便行了过来,却是一头挂着白牌的纯白老虎,一人高,丈许长的身量,极具压迫感。 那猛虎并未近前,而是站在距离傻大个和粉红兔子最近的一簇篝火旁,朗声道,“兔妞,你冰霜兔小队,已近乎全军覆没,毫无实力可言,有什么资格再在此占据一处洞府,那里才是你的归宿。”虎爪指向西南方的木棚。 那处,是众多才入蒙昧初期的小妖杂役的居所。 粉红兔子双目胀红,心中悲愤,却自知胳膊扭不过大腿,这欺负是挨定了,又怕在自己新收的心腹面前丢脸,悄声冲许易道,“巴拉巴拉,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这臭屁老虎是虎灵的族人,整日里跟着骚狐狸和老贼狼身边溜须,肯定是骚狐狸使得坏,奶奶的,这破山洞,咱们还不稀得住,巴拉巴拉。” 她这边安抚傻大个,那厢的白虎也图穷匕首见,“兔妞,你不是真想去住那杂役棚吧,嘿嘿,那可是天大的笑话,咱们虎尊郡可没出过这等战兵。” 满场俱是哄笑。 “给你两条路,一呢,乖乖让出洞府,老老实实去干杂役,以你的姿,实力,嘿嘿,肯定在杂役这行,大有作为啊,二呢,证明你们小队的实力,有资格继续占据洞府,听说你新收了个了不得的手下,力气大的惊人,那好,现在弟兄们都在,正缺乐子,让你的手下上来,和咱们虎尊郡的几位有名的力士较量一番,若能胜出,便允许你继续赖在石洞里,两条路,你自己选。” 乌溜溜的粉眼睛,在傻大个身上扫了一圈,又朝场中瞄了瞄,灯火重重,哪里又看得清楚。 饶是她心智不佳,也能猜到这白虎上前叫号,还点明了要傻大个登场,定然是那骚狐狸的手段。 以骚狐狸阴险,傻大个若出场,肯定没好结果,虎尊郡有的是力拔山峦的力士,傻大个虽有些不凡,怎么也不可能力压群雄。 可若是不应,离开洞府事小,脱去战兵的身份,她宁愿去死。 “万一傻大个能赢呢,万一,万一呢……” 粉红兔子心如乱麻,到得后来,目光已不敢往傻大个身上瞟。 她这厢心如猫爪,那边的白虎却等得不耐烦了,“兔妞,还磨蹭什么,不敢上场,就赶紧滚蛋,别让弟兄们空等,我就数三个数,一,二……” 粉红兔子仰天长啸,“巴拉巴拉,少说废话,我来应战,巴拉巴拉!”浑身的软毛都立了起来,结成花朵的耳朵,也竖得笔直。 她有了决断,硬推傻大个上场,是逼他送死,与其如此,不如脱去战兵身份,而相比脱去战兵身份,不如轰轰烈烈战死,自己绝不能给伟大的冰霜兔家族丢脸。 她方要上前,身前多出一根粗壮的臂膀,阻住了去路。 粉红兔子诧异地看着傻大个,傻大个憨憨地挠着后脑勺,嘿嘿道,“打架我喜欢,巴拉大王,让我下场玩会儿,我不行,大王再上。”他心中竟有些感动了,他原以为粉红兔子无奈之下,会让自己上场,没想到她竟宁肯战死,也不出此言。 纵使他在人界,也没有这样的朋友。 粉红兔子重重一点头,看着他道,“打不赢就跑!” 傻大个点点头,大步向前,行到老虎身边,猛地一挥手,抓住老虎的背脊,顺手一丢,身躯庞大的老虎,便被他扔出十余丈,重重砸在地上,“奉俺家大王之命,陪你们玩玩,谁先来。” 粉红兔子,当下的形势十分糟糕,若仅靠示弱,恐怕即将到来的麻烦会源源不断,不如大战一场,让那些魑魅魍魉收收心思。 第五百五十七章 巨角青犀 “找死!” “活腻了!” “小辈,我吃了你!” 无数大妖顿时将他围拢,显然,那白虎在虎尊郡不是一般的存在。 “都给老子让开!” 一声虎吼,白虎挤入了人群,嘴角还溢着血渍,怨毒地盯着傻大个,朗声道,“今次角力,乃公平之战,生死勿论。” 群妖角力,不过是嬉戏,也是妖群中常见的娱乐,损伤常有,却从不曾分过生死。 白虎此言一出,任谁都知道白虎少爷,对这有几分斤两的愣头青,动了杀机。 “少说废话,先前不是你和俺家大王叫阵么,就你先来,俺来试试你的斤两。” 傻大个昂首而立,指着满面杀机的白虎少爷,粗声粗气地道。 “夯货!” 白虎怒声嘶吼,他简直要气晕了,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才开化的蛮子,连上下尊卑都分不清么? “你不敢?” 傻大个认真地盯着白虎,粗声道,“那你先前叫那么大声做什么,俺还以为声音大的,本事都大呢,还是俺家巴拉大王深藏,嗯,深藏那啥。” 白虎气得眼睛都朦胧了,嘶声戾吼,“谁来出战。” “我来!” “不过是一只才开化的灰猿,焉敢嚣张。” “老子要活撕了他。” “…………” 尽管傻大个先前擒拿白虎,展现了不凡的身手,可白虎本身的实力,在场中本就算不得出类拔萃,更何况约定的是角力,单论气力,自然身大力不亏,论身形,傻大个的体型,高度算是颇为显眼的,但厚度,宽度,一言蔽之,论体积,在场间根本就排不上号。 “都给老子闭嘴!” 白虎爆吼一声,止住喧腾,“老犀你来,胜了,老子赏你一株灵果,若能杀了这夯货,老子赐你三株。” 一头身长三丈,高足近丈,厚足八尺的巨角青犀,闻言,激动得仰天嘶吼。 灵药对妖族而言,同样珍贵,但被统治阶层牢牢掌握,唯有晋升黑牌大妖,才有分润的权力。 这白虎仗着和虎灵大人是近亲,才有分润,旁的白牌妖物,就没这等福利了。 一听白虎许下这等重赏,何止巨角青犀激动,众妖何尝不妒忌得发狂。 奈何,但论角力,连体重超过万斤似巨象,都不是这力大无穷的巨角青犀的对手,便再是妒忌,谁也无法和这巨角青犀相争。 “巴拉巴拉,傻大个……” 粉红兔子方要叫停,便见傻大个冲他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后边的话便被堵住了。 白虎冷冷一笑,“想要认输,晚了,乖乖准备卖皮鼓吧!” 傻大个瞪着白虎,指着巨犀道,“再敢对巴拉大王不敬,俺料理了这头牛,就来收拾你!” 白虎正待发怒,被他双目间的滔天死气一慑,竟歪过头去。 巨角青犀勃然大怒,仰天嘶嚎一声,“给老子散开,老子要把这蠢货碾成肉泥。” 很快,一目望不到边的宽阔场地,被尽数清空,遍地的篝火,也被朝两边挪移,数千大妖小妖,围拢四方,这罕见的生死之斗,被群妖视作漫长生命里,难得的乐子。 “有头无脑,身体再是强壮,也不过是夯货,这蠢货死定了。” 老狼嘿然一笑,盯着下面的热闹,悠然开口。 此刻,他和火红狐狸已置身于高处的一块巨岩上,铺开了酒肉果脯,如看戏一般,享受着悠闲。 火红狐狸冷哼一声,“这夯货本事绝对不小,到现在为之,我还没弄清楚他是那个族群的,至少绝非凡物,弄不好就是一只天妖。” “天妖!” 老狼惊得站了起来,急促道,“若真是天妖,那胡兄您该赶紧阻止这场战斗,毕竟天妖难得,培养出来,也能增强我虎尊郡的实力啊。” 火红狐狸捻一颗葡萄入口,冷哼道,“和那兔妞混在一起,已经被污染了,越有本事,危祸越大,趁早终结了才是,且看吧,好戏要开场了。” 宽阔的场地,俱是堪比精铁的红铜石板铺成,铺建之时,耗费近千妖族中力士的数月之力。 场地上,傻大个和巨角青犀,相隔近百丈,傻大个一步未动,俱是巨角青犀为聚势,挪出的距离。 “蠢货,现在跪地求饶,给白虎公子磕头赔罪,老子就饶了你。” 巨角青犀四蹄不住地在地上摩擦,粗大的鼻孔喷出阵阵白眼,显然是在聚力,粗比人腰的巨角在汹汹火焰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老牛,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俺困了。” 傻大个打了个哈欠。 “去死!” 巨角青犀的四蹄终于迈动,沉重的体重配上风驰电掣的速度,整块大地,在这一刻都震动了。 排山倒海的无敌气势,好似一座青色的山脉,在这一瞬间碾压而来。 傻大个微微弯躬身,脸上的轻狂顿去,双目死死锁在那势若奔雷的巨角青犀庞大的身影上,心中无惊无怖。 他气海虽竭,却领略了诸圆之妙,以力卸力的本事超凡脱俗,若真全力施展,漫说这具妖体,便是原来的人躯,催动《霸力诀》第三层,亦有九牛之力,再佐以藏锋式,这排山倒海的力道也能尽数卸下。 然而,他想试试这具妖体潜力的极限。 轰,轰,轰,巨角青犀越奔越急,庞大的身体简直要化作一道流光,巨大的声势,让周遭的妖群都忍不住一退再退,粉红兔子一颗心砰砰乱跳,都要跳出腔子了。 巨角青犀转瞬奔过了半程,傻大个始终纹丝不动,粉红兔子心急如焚,尖声吼叫,让他快逃。 却被周遭巨大的嘲笑声淹没。 “这蠢货怎么还不动,莫非当自己是巨山,哈哈,” “屁的巨山,这夯货肯定是吓傻了,老牛别的不行,单论角力,我敢说,便是虎灵大人上来,也敌不过老牛。” “我猜这夯货一会儿,肯定会碎成三瓣,哈哈,好血腥,我喜欢。” “我赌一条人腿,肯定会裂成三瓣以上。” “……” 眼见两妖便要相撞,粉红兔子浑身巨颤,吓得闭上了眼睛。 第五百五十八章 妖躯之威 轰的一声,巨响未出闷响现,随即,剧烈的惊呼声,震得她双耳发痛。 鼓起全身的勇气,单眼睁开一条窄缝,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巨角青犀奔至半程,也以为对面的家伙被自己这凶猛的阵势吓傻了,他非但没有收力,反倒继续加速,誓要将这敢惹白虎公子生气的蠢货踏成肉泥。 最后十丈,巨角青犀拔地而起,犀利的尖角正对那蠢货的咽喉。 轰! 一人一妖终于相撞,轰一声响,巨角青犀诧异至极,预料中轰然巨响并未发出,下一瞬,巨角一紧,竟被这蠢货牢牢握住。 “这,这,怎么可能!” 巨角青犀简直惊傻了,他自己先前的那一撞,声势何等巨大,唯有他自己清楚。 这猛烈一撞,便是座小山岗,也得给撞塌了,怎么可能被这蠢货拦住。 电光石火之间,许易双手握住了那堪比闪电刺来的双角,巨大的撞击力,带来的罡风,刮的他身上起了无数细密的口子。 两条膀子在那一刹那,所有的血脉都膨胀起来,巨大的疼痛,险些让他怀疑两条膀子被这一撞,生生折断了。 两条粗壮的毛腿,也瞬间隆起,脚底传来锥心的痛楚,红铜地板一寸寸龟裂,巨大的撞击之势,犹自不曾停歇,冲得他一连退出二十余丈,两只脚底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 “哦呀,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纵声欢呼,喉咙都要炸开了,挤在妖群中,兔脸充血得快要烧起来了。 咔嚓,巨岩之上的火红狐狸,捏碎了手中的石杯,满眼的不可思议。 老狼将正要塞进嘴中的人肉,塞进了鼻子里,双目已近乎呆滞。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怎,怎么可能……” 正等着看好戏的白虎惊得眉间的“王”字都裂开了。 傻大个拍拍巨角青犀的牛头,松开了臂膀,“有些力气,再来!” 巨角青犀终于从巨震中恢复过来,巨大的牛目在地上的淋漓鲜血扫了一眼,冷哼一声,“不过手快了些,老子看你受得住几次。”调转牛头,大步退开。 “神通,肯定是天妖的天赋神通。” 老狼吃惊地站了起来,“才开化就生出了天赋神通,这天妖的资质,绝对不凡。胡兄,是否考虑留这家伙一命。” 火红狐狸恢复了淡定,“不过是目力,速度惊人,没什么了不起,他若真气力过人,怎不敢和老牛硬拼,摆明了是讨巧,一退二十余丈,若真论输赢,这一仗却是老牛胜了。” 老狼默默盘算,自觉火红狐狸说得有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不管怎么说,能直面巨角青犀那等可怖的攻击,而不死,本身就是了不起的本领,至少他老狼,甚至眼前的胡兄,也决然是没这个本事的。 就在这时,场下的气氛彻底点燃了。 巨角青犀虐杀菜鸟,固然是一出好戏,但势均力敌的争胜,无疑更让众妖热血沸腾。 “战,战,战……” 呼喝声如潮水一般,将四周草木都催得四下倒伏。 粉红兔子兴奋得恨不能冲上场去,拍打着周遭的妖物,大声嘶吼,“巴拉巴拉,看到没,看到没,那傻大个是本巴拉大王的心腹,本巴拉大王的心腹,巴拉巴拉……” 再度摆开阵势,巨角青犀晃了晃有些发疼的巨角,彻底收起了小觑之心,能抵自己一击,完好无损,眼前的家伙的确有几分本事。 不过,他并不会就认为对面的家伙有了足以和自己抗衡的实力,说到底这家伙就是眼疾手快,若力量真能和自己抗衡,焉会被自己抵飞了那么远。 但他也不打算跟眼前的家伙厮磨下去,多来一个回合,对他的威名便是不小的打击,他决定使出看家本领,速战速决。 “魔牛翻天!” 巨角青犀仰天嘶吼,使出了传承中的本领。 粗如立柱的四蹄如风摆柳,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震颤着,每刮地一下,坚硬无比的地板,便起一阵飞灰。 吼声方落,巨角青犀便将自己射了出去,对,就是射了出去,来势叫先前快了一倍不止。 周遭围观的妖群,刹那间,被刮飞了不少,余众慌忙后撤。 距离还有二十余丈,傻大个便觉比先前强烈十倍的罡风,简直要化成利刃,将筋骨也切开。 傻大个的面上终于露出了凝重之色,急速催动着气血,霸力诀催动,一条条筋络,如闯入了魔牛,迅速被扩宽延长,浑身几欲沸腾的气血,飞速的朝右臂汇聚。 霸力诀的霸道,在这具妖躯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不断膨大发热的右臂,急速地划着圈,一圈两圈三圈,第五圈将将而成之际,视若千钧的巨山压了下来。 傻大个那已膨胀到有左臂两倍粗壮的右臂,悍然抡了出去。 轰! 满场好似打了个炸雷。 纯以力道相击的一人一妖,竟然打出了气波攻击的威势,巨大的声浪如海啸一般,远远冲开,已退开近十丈的众妖,第一排还有不少修为低劣之辈,被那丰沛的气浪打翻在地。 轰然巨响未落,众妖便看见一道巨大的青影,才落下又飚飞而去。 砰的一声,飚飞出七八丈高的青影,轰然落地,砸出一个巨大的坑陷。 整个妖群都呆住了,众妖双目尽皆死死凝视在那个呆立于当场的傻大个身上,连呼吸也不敢稍重。 高处的巨岩上,老狼震惊得上蹿下跳,那火红狐狸竟直接从巨岩上跳了下去,沿着起伏的山线,狂飙而去。 忽地,一道凄厉的欢呼声,瞬间将满场死寂打破。 粉红兔子尖声嘶吼,“巴拉巴拉,胜啦,胜啦,这是我巴拉大王的心腹,谁敢不服,谁敢不服,巴拉巴拉……” 嘶吼着,跳入场来,满场飞奔,一对细长的耳朵时而在头上打结,时而散开,招摇得不像话。 更有甚者,竟跳到白虎背上,拎着他耳朵大喊,“巴拉巴拉,快说,谁胜了谁败了,我巴拉大王可有资格住这洞府,巴拉巴拉。” 第五百五十九章 愿望 白虎呆滞的脸上毫无神采,看向傻大个的目光,比如蛇蝎,在这个实力为王的妖群,连带着对粉红兔子这得志小人,也生出了畏惧,连连道,“你心腹胜了,你心腹胜了,那洞府合该你住,合该你住……” 粉红兔子志得意满,跳下白虎背来,正要寻傻大个,却见傻大个已冲破包围圈,朝洞府行去。 兴冲冲地窜到近前,却见傻大个倚在墙边闭上了眼睛,粉红兔子一堆话堵在腔子里,这才想起自己这心腹才不过白牌的修为,纵然天赋异禀,和老牛来了那样一场大战,恐怕也受创不轻。 要不,打了这么一场大大的胜仗,傻大个怎么不在妖群中耀武扬威呢,就是大吼三声,也是威风呀。 一念及此,粉红兔子行到近前,轻声道,“巴拉巴拉,你将养将养,我去赊几颗药来,等着我啊,巴拉巴拉……” 红粉兔子蹦跳着去了,傻大个睁开眼来。 他并未受伤,只不过血气震动非小,有些许不适。 这具妖体的恐怖,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适才,巨角青犀二次袭来,威势绝伦,比之一座小山垮塌的威能,丝毫不弱。 而他一拳挥出,聚集了何止二十万斤的力道,如此一拳挥出,便是一座小山,也得打塌了。 若换作人体,先不说还未聚齐这些力道,筋络就先崩散了,便是这排山倒海的反震之力,也绝非他能承受的。 换作这具妖体,硬受了如此恐怖的力道,也不过眼花耳热,双臂久久麻痹,脚底磨穿,并未造成巨大创伤。 他闭目不语,是在沉思,他陡然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巨大的无解的泥悼中了。 粉红兔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化妖之旅,竟会和这兔子产生如此深的纠葛。 他不是多情之辈,却最是念恩,粉红兔子虽是妖物,待他比至爱亲朋也不差了,宁肯舍身相护,放到何处,也是极大的恩情。 这种麻烦的纠葛,他不管也可以,若论究竟,一人一妖算是互救,说不上谁欠谁的。 可情分这东西,却不是理智足以衡量的。 盘算良久,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不能做出任何能让良心安然的选择。 一走了之?粉红兔子必定被老虎,老狼,狐狸,折腾掉小命。 带粉红兔子走?试练牌中条例分明,且其禁制尽皆验证,除非他带粉红兔子的尸体离开。 话说回来,粉红兔子未必乐意离开此界,去往她最厌恶的卑鄙人族聚集的所在。 去留两难,许易很纠结。 纠结了近半柱香,他终于咬着腮帮子下定了决心,正待起身,粉红兔子跳了过来,递过一颗蓝色的果实,“巴拉巴拉,蓝浆果,受伤了用这个最有效,赶紧吃了,是本大王从老灰熊那儿,好说歹说才借来的,换作平日,老灰熊定是舍不得,嘿嘿,如今连他也知道本大王实力非同小可,啧啧,才一说,他便乖乖肯了,下回出征,咱们收拾个把人族,弄回个亮镯子,像这蓝浆果,能换十颗,到时候,还老灰熊两颗,让他也沾沾本大王的光,巴拉巴拉……” “俺没事,还给老灰熊吧。” 傻大个拍拍胸膛,咚咚作响。 粉红兔子擂了他一拳,喜道,“巴拉巴拉,这样你都没事,哈哈,看来我巴拉小队终于要名震虎尊郡啦,不过这蓝浆果,好容易要来,咱们自己先留着,算我给你存的,猎杀个把人,肯定能赚回来,来,吃,吃饱了好生歇着,巴拉巴拉。” 说着,她递过一条烤的金黄的黄羊腿。 来此多时,终于见着能下肚的食物,傻大个也不客气,接过羊腿,一通猛啃,粉红兔子见他果真无事,彻底放下心来,又跑进场地,三番五次,取了不少熟肉,果酒。 许是傻大个展现了过人的实力,彻底震撼全场,粉红兔子这般折腾,竟也未受丝毫阻碍。 此番经历,又大涨了粉红兔子的志气,在傻大个耳边巴拉个没完。 一会儿说,此次人族入侵,若立下战功,肯定能升作中队长,待再过几年,修为增进,大比之后,定能充任大队长,到时候,便能分润灵果,好好修炼冰霜诀,肯定能晋升黑牌,终有一日,能杀死虎灵,血洗冰霜兔一族的耻辱。 一会儿又宽慰傻大个,大肆开着空头支票,酒肉几何的承诺,舍下一堆,更许诺,待她成为大队长后,定然帮傻大个搜罗猿族美人,总之,跟着他巴拉大王混,前途一片光明。 傻大个听得头晕眼花,念头一动,说道,“敢问大王,生平有何愿望。” 他先前下定的决心,便是帮助这粉红兔子扫平敌人后,便假装在一场大战中,身死坠入悬崖。 如此既能尽可能保护粉红兔子的安全,又能不陷粉红兔子于险地。 虽说不上是最佳的选择,却已是最不坏的选择了。 此刻,乍然听到粉红兔子畅谈人生,他便想着能帮再帮一把,全了她心愿便是。 粉红兔子往嘴里丢一颗葡萄,站起身来,摆弄身姿,举目作踌躇状,“巴拉巴拉,你是我第一心腹,本巴拉大王也就不瞒你了,本大王这些年忍辱负重,隐气吞声,就是要慢慢积蓄势力,有朝一日灭掉虎灵,报我冰霜兔一族的血仇,巴拉巴拉。” “呃,这个俺听大王你说过了。” 老虎,狐狸,老狼,这帮粉红兔子的敌人,早就上了他的死亡名单。 他对粉红兔子有情义,对寻常妖孽,杀之绝不会丝毫手软。 粉红兔子罕见地一红脸,悄声道,“巴拉巴拉,实话跟你说吧,我最大的愿望,却是死后能埋在我们金雕领的领山,历来只有金雕领诸郡中的杰出妖灵,才可以葬在妖领山顶,那是我们妖族的无上荣耀,巴拉巴拉。” 话到后来,粉红兔子竟现出满脸迷醉,似沉浸入了自我的强意淫中去了。 “为什么不葬在火云山顶呢。” 傻大个来此界时间虽不长,混迹群妖之中,对此间的势力构架,已有了模糊的认识。 第五百七十章 好运 此界颇广,整个妖族族群,已被统一,分作八领,两百多郡,每郡皆由实力强横的积年黑牌大妖统领,而每数十郡归为一领,由紫牌大妖统领,紫牌大妖的实力,已是气海巅峰,若在大越界内,必也能叱咤万方。 八领皆归火云洞的妖尊统领。 据传,妖尊已经三百年未曾露面了,偶尔通过神通颁下法旨,令群妖领命。 此次,人族入群,妖尊便以神通,直接送命令入各妖心灵,端的是神通广大。 铛,粉红兔子在他脑袋上擂了一记,”巴拉巴拉,果然是才开化的蛮子,火云山的名号也是你能提的,记住,那是我妖族的圣山,妖尊的仙府,岂是我等凡俗能够惦记的,亏得你跟了本大王,换作那些家伙,就你这句话,你这条小命就完了,以后不会说话就少说,巴拉巴拉……” 许易恭敬受教,闭口不言。 又将息了两柱香的光景,号角再起,粉红兔子一股脑儿跳了起来,欣喜道,“巴拉巴拉,机会来了,巴拉巴拉。” 此界雾气蒙蒙,不辨风云,更难见日月,故无有日夜之分。 而妖类体魄强健,食饱便可出战,适逢人族入侵,万里妖界内,战火蜂起。 各妖族小队,亦是轮换出战,好比粉红兔子率领的小队,战罢即返,返则食,食则再战,如此循环,要么战死,要么直到人族灭迹。 妖族轻生敢死,对人族的仇恨镌刻进了血脉,故而,诸妖奋勇,闻战争先。 此前,粉红兔子为稳固战兵的身份,渴求战斗,如今,他新收了强大腹心,自然巴不得沙场扬威。 傻大个无奈,只有跟随,再赴沙场。 ………… 林风畅晚,吹得篝火飘出细长的暗影,本就隐隐绰绰的石壁,越发昏暗了。 傻大个隐在黑暗处,念头一动,手中多了个一指高的漏斗,此物正似记录时间的沙漏,不过却远较沙漏来得精细,水晶制的器身,不足指甲盖宽,上面刻着十二个刻度线,内里盛放的乃是比沙子更细密十倍的软水,正是出行前,傻大个特意备下,以计算时间的。 他目力极强,光线再暗,亦能视物,在水漏上扫了一眼,念头一动,便将此物收进须弥环中。 “入此间已八个时辰了,奇哉怪也。” 他思绪里充满了疑惑,所疑者非是别的,正是他深为忌惮的诸多感魂期的老怪物。 初入神殿,他意味求快,便是怕被诸多老怪物赶来。 待入得此猎妖谷,他知晓事情急不得了,已做好了感魂老祖入侵的心理准备。 惜乎八个时辰过去了,纵使远在十万里之遥,也该赶到了,可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曾寻觅到丝毫感魂老祖入境的消息。 他如今混入妖界,消息纵使谈不上灵通,但亦有粉红兔子这个大喇叭,若真有感魂老祖至此。 以感魂老祖的手段,此界妖物,必定折损巨大,纵使紫牌大妖,也决计不能幸免。 毕竟,按照此界的束缚,紫牌和金牌大妖,被锁在各自的封域内,若是感魂老祖至此,逐个击破,哪里还有其他试炼者的汤喝。 始终不曾窥见感魂老祖入侵,他放下心来,也暗暗和自己所思考的道理互相映衬,自觉无差。 说穿了,此界是试练所在,若真能让感魂老祖进来,对脱凡境的弟子,怕就失去了试练的意义。 想通此点,他略略放心,不过,已打定主意,待了了粉红兔子的后患,下回再出任务,便是脱身之时。 他正做着盘算,粉红兔子跳了回来,手中拎着远比她身体庞大的熟肉、果酒,颠颠儿蹿了过来,“巴拉巴拉,接着接着,啧啧,新烤的香肉,十年陈的果子酒,怎么样,跟着本巴拉大王,亏不了你吧,对了,那个银镯子成色不错,换了十二颗蓝浆果,还了大灰熊两颗,算上先前借了没用的,还有十一颗,哈哈,咱们发财啦,巴拉巴拉……” 原来,自傻大个显露本事后,粉红兔子已经领着他出了三次任务了。 傻大个的身份尴尬,根本没办法杀人,粉红兔子本事太过稀松,遇上结伙的武者,也根本干不过。 这家伙战斗力不行,却极是好战,若非傻大个左右周全,关键时刻屡屡救驾,这巴拉大王早就吹灯拔蜡了。 第三次出战,傻大个见她被重压压得情绪低落至极,便全力放开感知,终于引着他混入了一场混战。 傻大个杀人不成,欺负妖的本事还是有的,最终靠着蛮力,从一个倒霉鬼的尸首上,夺下一枚须弥环,交给了粉红兔子。 粉红兔子那个兴奋呀,一路上,恨不能是飘着回来的,脚底板根本就难着地。 到得地头,举着须弥环,满营地炫耀,倒也让她赚了好大的声势。 毕竟,先前的人族和妖族的大战,越发激烈,白牌小妖能得获须弥环,实在是凤毛麟角。 趁着傻大个安歇之际,粉红兔子炫耀足够后,便将这须弥环兑了,仗着傻大个的煞气,巴拉大王女士水涨船高,大咧咧混进大队长们的篝火架前,硬是厚脸皮地要回了烤肉果酒。 趁着傻大个胡吃海塞之际,粉红兔子那对粉色眼珠子在眶里提溜一转,笑嘻嘻道,“巴拉巴拉,傻大个,这蓝浆果,你说怎么分才好呀,照本大王说,这果子又不能当饭吃,本身就是药,受伤了才管用,放你那儿一时半会儿,你也用不着,就你这毛躁脾气,弄不好就得丢了,不如放在本大王这儿如何,你四我六,可有意见,巴拉巴拉。” 边笑嘻嘻地说话,边死命往傻大个面前递酒递肉,势要让傻大个被自己这浓浓的热情冲得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俺听大王的。” 傻大个逮着香醇的果酒猛灌,至于那些料理不得法估计也不甚清洁的烤肉,他尝过一次后,就敬谢不敏了。 谈妥了分润之规,粉红兔子大喜过望,心中又忍不住有些愧疚,便连连拍着傻大个的肩头,正要再展望一番美好的未来,给自己这铁杆心腹增加一把信心,便见大灰熊急冲冲地奔到近前,喊道,“兔妞,你走运了,上面要提你当中队长,马上又要分兵给你了,啧啧,你那死鬼老娘不死,而今见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第五百七十一章 诱捕 粉红兔子瞬间就红了眼,一蹦老高,蹿到近前,扳住大灰熊肩头,兴奋道,“当真,你可别骗我。” 大灰熊不客气地将他爪子打掉,“老子可没那个闲工夫和你逗,赶紧去吧,别让上面等急了,你个小兔崽子也是好运,怎么就捡了这么个傻大个,啧啧。” 不待大灰熊话说完,粉红兔子一道烟去了。 粉红兔子兴冲冲地奔到虎尊峰脚下的掌兵殿,掌兵副使老贼狼去已在里间等他。 灯火昏暗的掌兵殿宛若一个择妖而噬的洞窟,若在往常,粉红兔子是决计不敢单枪匹马闯来。 而如今,她心气极高,新收了傻大个这铁杆心腹,战场上又立新功,便是那虎灵嫉恨于己,料来也不敢将自己这虎尊郡的新晋大名妖如何。 一口气冲到殿台前,红粉兔子高昂着脑袋,问道,“巴拉巴拉,老贼狼,现在知道本大王的厉害了吧,赶紧宣告吧,本大王还等着带兵出征呢,巴拉巴拉。” 老贼狼哈哈一笑,指着粉红兔子,笑得前仰后合,脚下一滑,要跌下台来,正朝粉红兔子压来,粉红兔子方要抬手去扶,一道黑幕兜头罩来,瞬间将她罩了进去,却是个五彩蚕丝编成的袋子。 老贼狼麻利地收紧袋口,粉红兔子在袋中拼命地冲突,破口大骂,转瞬,便没了动静。 原来,此物换作捕妖袋,乃冰蚕丝炼制而成,不仅极坚极韧,袋子的内衬,混炼了迷迭香,任你什么大妖,一旦被捕入,暴动之下,气血浮躁,必被这迷迭香侵蚀。 老贼狼踢了踢袋子,冷哼道,“用此物来捕你,简直是大材小用,你个小兔崽子,这回就是蹦上天,这条小命,也别想再捡回去。” 话罢,前爪一扬,将这捕妖袋背上肩头,四蹄翻飞,朝虎尊峰顶疾驰而来。 半柱香后,捕妖袋重重掼在地上,解了开来,一只火红的爪子,将粉红兔子提了出来,架上了一处器械。 这器械酷似人类刑讯的刑具,粉红兔子才架上去,四肢和头颅便被牢牢固定住,嘴巴也被罩住,嘴罩极大,显然是为方便她说话,留下了缝隙,但又为防止她喷射冰霜,故此将嘴巴罩住。 一看便知,此器械似乎是专为粉红兔子打造的。 一瓢冰水泼在粉红兔子脸上,刺棱棱,粉红兔子打个寒颤,醒转过来,才弄清自己的状况,便尖声利啸起来。 尖叫声,刺得室内的三妖,几乎要忍不住捂耳朵。 老贼狼豁然轰出一拳,打在粉红兔子肚皮上,尖叫声立止,惨呼声又起。 “叫什么叫,看清楚你眼前站着的是谁,小兔崽子,你闯了大祸知不知道。” 火红狐狸尖利的声音,彻底将粉红兔子弄清醒了,朦胧的视线,闯入一只巨大纯白的影子,这影子和她铭刻在记忆深处的身影,赫然重合了,竟是虎灵。 粉红兔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在这种状况下,和虎灵见面了,不对,自己是被虎灵抓来的。 这虎灵要干什么,莫非是见自己实力大涨,想要下黑手,先解决了自己。 一念至此,她心中没由来一阵惶恐,和人族拼杀,她是半点也不惜命,只觉倘若战死,便是无上荣光。 可稀里糊涂,死在这臭老虎手下,却是她万万不愿的。 火红狐狸见她恢复了冷静,冷哼一声,道,“小兔妞,你可知道你犯了何等罪孽?你又可知虎灵大人纡尊降贵,将你请来做什么?” 粉红兔子轻呸一声,冷道,“巴拉巴拉,要杀就杀,废什么话,我若是不回去,我的铁杆心腹,肯定会为本大王报仇的,老贼狼,骚狐狸,你们就等死吧,巴拉巴拉……” 其实,她也想痛斥一把虎灵,奈何实在鼓不起勇气,便在心中替自己宽解,大傻个的本事不错,恐怕还不是臭老虎的对手,暂且先饶臭老虎一命。 火红狐狸伸出爪子在粉红兔子的皮毛上抚了抚,“小兔妞,别瞎想,没谁想要你的小命,就算想要你的小命,也没这么麻烦,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妖了吧,乖乖合作,会有你好处的。” 粉红兔子强忍着剧烈的恶心,说道,“巴拉巴拉,有屁快放,巴拉巴拉。” 骚狐狸虽然可恶,但说的这番话,她却听进了心里,的确,以虎灵的地位,真要想杀自己,根本就不会如此麻烦,那么问题来了,这帮家伙把自己弄来,又说这么一番话,到底是做什么呢。 “对,不管做什么,总不会有好事,不过,不管他们说什么,本大王可暂且应下,等寻了本大王的铁杆心腹,再一起商量,天大地大,还能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 粉红兔子暗暗做好了计较。 忽地,火红狐狸骤然变了面目,尖细的嘴脸狰狞得似要炸裂,用尖利地嗓子吼道,“小兔妞,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成了我妖族的千古罪孽,知道你收的那傻大个是什么么,他是人族,人族!!!” 一句句话,如电闪雷鸣,劈在粉红兔子头上,她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火红狐狸,心中诧道,这骚狐狸的脑袋被大石头压了吧,不会以为这种水平的谎话,就能骗到本大王吧。 念头到此,她又生出愤怒来,以为骚狐狸完全蔑视了她伟大的巴拉大王的智慧。 “怎么,你不信?” 火红狐狸从粉红兔子震惊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讥讽。 “巴拉巴拉,信,我当然信,本大王早就怀疑这家伙了,没想到先被你们发现了,看本大王回去,怎么惩治这卑鄙无耻的人族,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义正词严的表态。 话音方落,肚子上又挨了一拳,“小兔崽子,以为我等可欺么?” 老贼狼自觉是被粉红兔子侮辱了,气得鼻中白烟直冒。 的确,这粉红兔子答应得太爽利了,分明就是不信火红狐狸之言,明明不信,却偏要出此大言,不是欺骗又是什么。 第五百七十二章 信任 欺骗也就罢了,你这兔子认真一些,装得像些也行,如此作为,岂非蔑视到了骨子里。 粉红兔子痛呼才毕,便又破口大骂开了,“巴拉巴拉,老贼狼,骚狐狸,臭老虎,要杀就杀,本大王早就活得不耐烦了,编这种谎话,来骗你祖宗,去你娘的乌龟蛋,巴拉巴拉……” 老贼狼大怒,还待出手,却被火红狐狸喝止。 忽地,火红狐狸掌中现出三个晶莹剔透的枣子大小的圆球来。 “巴拉巴拉,光影球,你要做什么,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认出了晶莹圆球,此物乃是冰魄蚌孕育白哉乃成,有储存画面之功,固唤作光影球。 火红狐狸捻起一颗,滴入血液,光影球上,蓝光一转,渐渐浮现出一副活动的,连续的画面来。 灰蒙蒙的雾林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快速穿梭,越过平原,跨过山岗,急速前去,赫然正是傻大个和粉红兔子。 奔行到后来,傻大个忽地抄起粉红兔子,抗在肩上飞奔,速度惊人。 不多时,傻大个和粉红兔子,遭遇了二十余位人族小队,两妖夺路而逃,领头的红脸大汉,大手一挥,阵中跃入数人,架着机关鸟,火速朝两妖围来。 那傻大个的惊人速度再度展现,兜头前行,诡诈的一幕发生了,围猎数人连连攻击,只要击中,必然金光一闪,便即消失。 粉红兔子盯着画面,也看呆了,不惊反喜,暗道,莫非这才是傻大个的天赋神通。 彼时奔逃,她被傻大个护佑在前,目力不及,根本看不见身后诸人的攻击,只道是傻大个速度极快,这才带着自己逃过一劫,此时从这光影画面中,才窥到全貌。 光影画面在数人尽数消失后,便即中断,火红狐狸冷哼一声,再度滴血入第二粒光影珠,再度有画面浮现。 画面中的内容,正是粉红兔子和傻大个的又一次出征。 其中场面,和第一次无甚不同,依旧是遭遇了大队人族,不敌奔逃,傻大个再度凭借莫名的本领,护佑粉红兔子逃脱。 画面亦在二妖逃脱后断绝,火红狐狸再度滴血入最后一颗光影珠子。 此番场面的核心,正在于混战中,傻大个和群妖相争,手段犀利,最终夺得一枚须弥环,归于粉红兔子。 若是傻大个在此,非惊骇至极不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他和巨角青犀角力后的三次出征,皆被密切关注,还存了留影,妖族之智竟至于斯。 关注傻大个的,正是火红狐狸。 数个时辰前,他归拢粉红兔子失败,反受了傻大个的折辱,尤其是身为狐狸,最忌讳被嫌骚气,傻大个之言,算是触了他的逆鳞。 火红狐狸战斗力不佳,却因狐族天赋智力极佳,数十年前,便归在虎灵身侧赞画,在这虎尊郡中地位极高,怎肯受此屈辱。 当下,便攒动白虎公子,前来挑衅,要诓傻大个下场,令其横死,以泄心头之恨。 未料那傻大个豪勇无敌,战而胜之,弄了他个老大没脸。 而也正是傻大个展现的手段,让他起了疑心。 当然,彼时,他纵有通天之智,也绝不会怀疑傻大个非是妖族。 只是觉得傻大个所具有的勇武,根本就非是寻常白牌小妖能有的,他亦只当傻大个是哪个不知名的天妖,抑或着天妖中的上三品。 巨力,便是傻大个的天赋神通。 回归洞府后,火红狐狸遍查典籍,也决然未见傻大个这般形状的妖物,纵使傻大个最像的苍猿,长臂猿两族,也决无此等形貌。 然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万妖无状,非典籍所能尽述,火红狐狸依旧未疑傻大个的身份。 不过既然成了对手,弄清对手的本事,自然非常必要。 起了监视之心,火红狐狸便派遣了行动最速的长嘴流鹰,于高空悬光影珠,将傻大个和粉红兔子动向,尽数收入眼中。 不料,此招误打误撞,瞒过了傻大个的精妙感知,最终将傻大个几次交战中的表现,尽数查明。 待窥完三个光影珠,火红狐狸惊出了一声冷汗,纵使他想破头颅,也决然想不到这傻大个竟是人族化来的。 的确,有了那道道流光般消失的人族身影,要确准傻大个的身份,实在不难,毕竟人族妖族交锋,短短一日之内,已逾百起,人族不敌时,捏碎试练牌凭空消失的模样,和众人攻击傻大个时小时的场面,一般无二。 且交战至今,妖族生俘人族的战例,已超过了一掌之数,经严刑拷掠,试练牌中的内容,已为妖族所知,且传于诸位大妖之间。 火红狐狸猜到,那些人族之所以消失,恐怕也必是因为不知这傻大个根脚,贸然攻击,触发了禁制。 这点,也可以从傻大个三次出征,从来不与人族交锋中,可以窥出一二。 不然,以傻大个的本事,焉能屡战无功,甚至第三次抢得须弥环,也非是和人族征战得来,而是与群妖大战抢夺而来。 如此种种破绽,火红狐狸再猜不出傻大个的身份,简直枉成智者。 却说,最后一幅画面消失,火红狐狸冷哼一声,“怎么,看完这些画面,小兔妞,你还有何话可说?” 粉红兔子先是满眼茫然,继而恢复清明,怒道,“巴拉巴拉,万没想到傻大个竟是如此阴险,险些为其所骗,本大王非活剐了他不可,巴拉巴拉。” 口上如此应道,心中却想,“你们******当本大王是傻瓜么,傻大个是妖族,这种笑话都编得出来,三颗破珠子里的画面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们这些坏东西不怀好意,监视本大王和傻大个,至于卑鄙的人族攻击傻大个会消失,这有什么,证明本大王心腹手段犀利,天赋神通了得。” “别以为本大王不知道你们这些龌龊卑鄙的家伙,对本大王收了个得力心腹,而心生嫉妒,想剪除本大王的羽翼,明着不敢来,就想下暗手,嘿嘿,真当本大王脑子不好使么,本大王虽只是白牌修为,可我伟大的冰霜兔家族也是天妖出身,岂敢小看我冰霜兔的智慧,你们敢来诓我,老子先应下,看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 第五百七十三章 如我所料 火红狐狸哪知道这粉红兔子对他们三位的成见之深,已经到了事实摆在面前,仍要往反方向上思考,听粉红兔子如此表态,还以为她已醒悟,当下,故作怒容,恐吓道,“小兔妞,别以为你怒骂几声,幡然悔悟,就能揭过此事,私通人族,罪不容诛,必受千刀万剐而死,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抵消的。” 粉红兔子面现振恐,哀求道,“巴拉巴拉,我是真不知道,呜呜,卑鄙的人族,本大王被你害惨了,巴拉巴拉……”竟悲戚起来。 火红狐狸,老贼狼相视一眼,皆面有喜色,一切皆如二妖预料。 火红狐狸冷道,“不念你是被蒙在鼓里,此刻岂能容你说话,也罢,看在你诚心悔过的份上,便许你将功赎罪。” 话至此处,老贼狼打开禁锢,放粉红兔子下来,伸手递过一个淡蓝色石瓶。 火红狐狸道,“此瓶中盛着无根紫水,无色无味,你拿去悄悄注入那人的酒水之中,便为奇功一件,不但削减你勾结人族之罪孽,事成之后,还拔擢你为中队长,赐百二十亲卫。” 火红狐狸费尽心机,先出示证据,又或诈或恐,恩威并施于粉红兔子,所为者,便在于此。 当然,以妖族的实力,火红狐狸绝不会认为留不下傻大个,只是傻大个本事已露,若是明捕,妖族必有死伤,不如胁迫粉红兔子暗下杀手,当能灭敌于无声无息。 至于粉红兔子是否会配合,火红狐狸毫不担心的,不提他这番煞费苦心,单是以妖族对人族镌刻血脉的仇恨,只要揭穿了那傻大个的伪装,不怕粉红兔子有二心。 然则,他唯独没想到的是,粉红兔子对他们仇恨深刻,对他们的戒备已到了你说什么我偏不信什么的地步,且粉红兔子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凡是敌人要消灭的,就是自己要保护的。 此刻,火红狐狸图穷匕见,听在粉红兔子耳中,却有一种“果然被我料中”的得意。 她早打定主意虚与委蛇,待得脱身,便和傻大个远走高飞,在她看来,以她巴拉小队如今的实力,到哪里混不上一口饱饭,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留待有用之身,终有杀回虎尊郡报仇之日。 当下,她故作后怕状,“巴拉巴拉,若非胡大人戳破,险些被卑鄙的人类所骗,好啊,想我巴拉小队全军覆没,定是这该死的卑鄙人类的奸计,胡大人放心,我定要其不得好死。”说话儿,接过老贼狼手中的石瓶,又觍颜道,“不知胡大人所说的中队长……巴拉巴拉。” 火红狐狸心中冷笑,沉声道,“本座的承诺,何时有不兑现的,速去办事吧。” 粉红兔子应了,便有随侍的小妖,领她出去。 粉红兔子方去,火红狐狸冲正堂高卧的巨型白虎,伏首道,“如此处置,不知虎灵大人可还满意。” 虎灵虎目微阖,沉声道,“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诱而捕之,自然是好办法,只是这长毛长嘴的家伙,是否真是人族,本尊依旧难以确信。” 老贼狼道,“不管是否人族,喝了那无根紫水,自当束手就擒,届时,一验便知,大人又何忧之有。” 巨虎轻轻甩动虎尾,“本尊所忧者,若那长毛长嘴的家伙是妖非人,当是妖中俊杰,以他如今的战力计,当有成就王者的可能,无根紫水太过霸道,一旦饮用,便是妖族俊杰亦成废物,岂不可惜。” 虎尊郡在此妖界二百多郡中,并不显赫,实力位在中下,倘使真出一个具有冲击一领之尊王者之位的后起之秀,无疑,对提升虎尊郡的影响和实力,有天大好处。 和火红狐狸的确信不同,巨虎亦不认为就凭三颗光影珠中所呈,就能断定妖群中某妖乃是人族,这也太过骇人听闻。 若人族真有了随时化妖的本事,这人族和妖族间的大战,不战亦知胜负谁属了。 火红狐狸素有智谋,知晓虎灵心思,说道,“大人担忧有礼,然胡某敢以项上头颅作保,那长毛长脸的家伙,定是人族无疑。试想,若我妖群之中,果有此异类,为何早不显现,独独在这人族入侵之际,暴露于外。更何况,人族奸狡,又最善外门邪道之术,弄出以人化妖的怪诞之药,也非不可能,毕竟,我等于此界,数百年不曾得见人族,焉知卑鄙的人族又生发了何等诡诈的丹术。” “如此种种,再佐以光影珠中的异常,那长毛长脸家伙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巨虎缓缓点头,“你说的这些,本尊都考虑到了,也深以为然,若非如此,也不会许你行此策,只是本尊心中仍有诸多疑问,若那长毛长脸的家伙真是人族,潜入妖群,所为者何?若是借妖类身份,猎我妖族,缘何不见其出手?只见他时时从那小兔崽子出战,且多方护佑这兔崽子,其目的又何在?” 火红狐狸哑然。 这也是他万万想不通的地方,纵使他有通天的智慧,也决计不会想到人族会和妖族产生袍泽相护的情义来。 顿顿半晌,他也只有自承,此事他也不明,只待擒下那长毛长嘴的家伙,一切因果自然明了。 老贼狼道,“此是正理,只是,若那小兔妞关键时刻,下不去手,或者反出此间,再生变故,该当如何?” 火红狐狸阴阴一笑,“我又岂会不防,郎兄放心,这小兔崽子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若她识相,我便让她少受些苦楚,直接送往大王处,反正大王最爱食兔,若不识相,必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狠的胡大人,啊哈哈……” 老贼狼仰天长笑。 笑声未落,轰的一声巨响,半边墙室爆裂开来。 …………………… 大灰熊初召粉红兔子之际,傻大个并未关注,而是默默想着心思。 粉红兔子久去不归,他才觉不对味,便寻了大灰熊问究竟。 第五百七十四章 虎尊峰 待听说了是上面因为粉红兔子的战功,有意拔擢,故而请去封赏。 傻大个虽不知妖族功名如何分取,却不似粉红兔子那般以强自恃,盲目自信。 在他看来,粉红兔子能在虎尊郡混迹这许久,不过是老狼,狐狸,老虎这些上层的大妖,并不将之放在眼里,或者说作一个笑话,令其存在,也许更存了以之侮辱前朝政权罢了。 如今,粉红兔子得了他这个强力心腹,又立了所谓的战功,火红狐狸那帮恶势力防备还来不及,如何会给其加官进爵。 粉红兔子虽智力不差,却到底不通政治。 弄清缘由后,许易立时意识到大事不妙,问清了掌兵殿的所在,假言前去相迎粉红兔子,急速掠去。 到得近前,却见门禁森严,两队妖兵环卫游弋不绝。 他并不贸然突入,而是将感知力全面放开,死死锁定掌兵殿。 他如今的感知力,既精且远,掌兵殿距离他只有十余丈,而其感知力已足有三十丈。 感知扫描一遍,并不见粉红兔子踪迹,他暗叫不好,一时间,却无从寻找。 沉思片刻,便有了定计。 他本来便打算今次就替粉红兔子除了各方后患,借着下次出兵之际,假死离去。 如今,粉红兔子下落不明,左右要费心寻找,不如就此发动杀机。 念头一起,他的视线便攀上了眼前的山峰,虎尊峰。 绕过赏宫殿,许易并不沿山道而上,而是飞身直插后山,到得地头,举目上望,但见虎尊峰如剑戟插天,险峻非常。 乍见山峰陡峭,险峻,他不忧反息,他不从正道,而选择背后潜跃,本就存了暗袭的打算。 此处越是险峻,防御必然越是薄弱。 仰观片刻山势,选准方向,傻大个奋力一跃,已至十丈之高,大手一抓,便握住早看准的一处突起,臂上用力,身形顿时再拔高数丈,大手砍劈,堪比刀斧,立时潜入崖壁,再一借力,身形再度拔起。 如是反复,不过数十息,许易已攀到百丈开外,天风猎猎,吹得四崖上的巨木,不住摆伏。 忽地,眉峰一跳,傻大个大手连续在壁上借力,不再上拔,改而横跨,横掠十余丈,隐身于突出崖壁外苍岩上的葱茏巨木之后,屏神敛息。 他方隐匿,五只寻常人类大小的山鹰组成的巡逻小队,自高空掠来,自上而下,反复俯冲四次,见无甚异处,方才离去。 傻大个没料到此间戒备如此森严,暗道一声侥幸,加快动作,不过半盏茶,便攀上了近八百丈高的虎尊峰峰顶。 说来也是不巧,他方攀沿而上,粉红兔子侥幸脱身,自虎尊殿出,疾驰下山,往寻傻大个去了。 眼见大手已攀上顶崖,傻大个并不急进,感知全面往崖岸上放出,便窥出究竟,当即跃上岸来,屏声敛息,伏在一处挡风巨石之后,送目远眺。 崖顶宽阔无垠,被削作平台,前方数百丈外,一座巍峨宫室矗立,宽阔的平台,大部分被辟作了校场,少部分列为坟场,散散落落,立了不少坟茔,料来俱是虎尊郡历代黑牌大妖。 灰蒙蒙的天气,越到高处,没了树木植被映照,浩浩一片,也觉昏暗,纵使宫室之前,堆起数十座篝火,也不过映衬得各处鬼影重重,越发混沌。 此刻的崖顶,颇是热闹,数百号白牌小妖,散落各处,不管飞禽,抑或走兽,均外罩白袍,颇有正规军队的味道。 只不过,各妖行迹散漫,或四处游走,或啸聚一处喧哗,更多的是散在各处篝火堆边,炙烤着生肉。 傻大个的注意力,最终却在左近的一处木棚汇聚,那是一处后勤物资集散地,七八个白袍猿类妖物,在其中操持,或分派着果酒,或摆布着瓜果,显然这类工作,也唯有双臂高度解放的妖物最能胜任。 窥视片刻,傻大个并不妄动,待一醉酒狼妖,踉跄从他躲避的挡风巨石边行经之际,瞅准机会,立时发动。 双臂霍然伸出,一手捂住狼嘴,另一手扳住狼颈,双手交错发力,巨力之下,连金铁也得断折,咔嚓一声,狼妖脖颈碎裂,无声而亡。 傻大个取了狼妖披风,将狼尸收进须弥环中,披上披风,以手触摸,才知非是布匹所制,而是某种植物茎叶所成,这才消了心中疑惑。 披上披风,他转出挡风石,迈步朝木棚行去,行到近前,大咧咧道,“给我准备两篮子果酒,内殿的弟兄们还嫌不够。” 他先前潜伏于此,已探得明白,内堂已驻有少量妖物,木棚也曾派出人手朝内送酒,意态甚是殷勤,料来内堂的妖物地位非低。 果然,他喝声落定,棚内诸妖并未起疑,急急送上两个篮框,内中排满了盛满果酒的石瓶。 他大咧咧接过,举步朝宫室行去,远远瞧见拱卫宫室的两妖,一个伴生蛇蝎,一个七彩鬼脸蛛妖,当先便将两个石瓶抛了过去。 两妖本有心走个查验口令的过场,实在承平太久,此间数百年未遇外敌入侵,见他识相,又早馋了,见石瓶抛来,各自接住,啄靠,痛饮起来。 眼见傻大个便要入内,却被七彩鬼脸蛛妖叫住,傻大个以为行藏将露,生了强攻之心,却听那蛛妖道,“兄弟,也太小气,屋里头那些醉鬼,早喝饱了,你管他们作甚,我们兄弟二人新换防到此,还正渴着呢,无论如何,得多留下两瓶。” 傻大个故作不允,待二妖再劝,这才故作不忍,又留下四瓶酒,慨然举步入******堂甚是宽敞,也仅仅是宽敞,粗石巨木堆砌,丝毫不见华美。 见他入***堂散落各处的妖物,各自呼喝不停,招呼上酒,傻大个四散抛飞着酒瓶,感知探出,疾步前行,却因宫室实在太大,始终不曾窥探到粉红兔子的踪迹,心下正焦躁,一六蹄牛妖在西面一侧行囊,高声呼喊,索酒甚急。 第五百七十五章 瞬杀 他窥见那处甚是偏僻,疾步上前,送过一瓶,劈头盖脸道,“虎灵大人现在何处?” 那牛妖一时不察,伸蹄开瓶,脱口道,“西边,西边。”话方出口,便觉不对,“你小小杂役,分酒就是,打听虎灵大人下落作甚。”话至此处,抬起头,猛见傻大个脖颈处的白牌,讶道,“不对,你既是白牌,如何成了杂役,莫非是新……” 牛妖话至此处,许易悍然出手,赤红小剑直入牛头,瞬息莫顶,那牛妖哼也未哼一声,便没了声息,转瞬便被傻大个收进须弥环中,他也顾不得清理此间血迹,快步朝西边行去。 说来也是他事急失察,忘了查验木棚中伺酒众妖,脖颈之间所挂何牌,险些露了行藏。 然此间妖物不曾细查,实在是承平太久,皆失了警兆之心,更间酒酣耳热,篝火重重,谁又顾得上分辨牌色,即便是看清了牌色,又有谁会往深了想。 即便此刻,牛妖察觉有异,也丝毫未意识到外敌入侵,只以为是虎灵大人新收的禁卫,特地召酒入内侍奉。 只不过许易不敢弄险,先行下手罢了。 灭杀掉牛妖,他脚步陡然加快,感知全力外放,一路向西行出百丈,终于透过一面墙壁,感知到了强大的气息。 绕行一圈,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便知此为密室,无主难入。 他寻粉红兔子甚急,又存灭杀虎灵等诸妖之心,既然撞上,迟早要惊动众妖,便也顾不得暴露行藏,双臂奋起神力,霸力诀,藏锋式催动,连画三圆,双拳轰出,尺厚的红铜墙壁,应声而破。 他感知精妙,虽不见曾入内,便已将室内三妖的位置,窥察得明白,一击得手,再不留情。 借着破壁而入的声威,趁三妖措手不及,傻大个瞬间出手擒住老贼狼,双臂一错,双拳相交,老贼狼头颅爆碎。 可怜老贼狼身为灰黑牌大妖,满身狼毫皆为破敌利器,一朝奋威,满身狼毫可化作杀器,如暴雨交淋,毙强敌之命。 可恨傻大个下手太快,他甚至未回过神来,便丢了性命。 嗝毙老贼狼,傻大个手上也只是缓了刹那,一招毙命,他甚至不急着收取狼尸,便直扑白色巨虎。 至此,白色巨虎和火红狐狸,尽皆回过神来,待看清傻大个形貌,哪里还会迟疑。 火红狐狸纵声尖啸,招兵四方,屁股猛地对准傻大个,顿时一股白烟喷了出来。 好在傻大个听过粉红兔子编排过这骚狐狸,知晓他有臭屁神功,毙命于无形,见他转身,傻大个便知不好,立时屏住了呼吸,身形毫无凝滞,已扑倒白虎身前三丈之处。 “好个卑鄙的人族,找死!” 巨虎怒吼一声,满室起一阵狂风,小山般的虎躯,一跃而起,正对傻大个扑来。 “大人远攻,此贼不可近战!” 火红狐狸大急,惊声呼喝。 他万没想到,白色巨虎在听了他和老贼狼讲述此贼和巨角青犀的角力后,还采取这般战法。 殊不知,即便他此刻惊呼出声,白色巨虎也丝毫未生悔意。 的确,尽管火红狐狸口中,傻大个是何等巨力,何等勇猛,可白色巨虎身为黑牌大妖,一郡之尊,天然有股强大的自信。 何况巨虎一族,天生力猛,此刻,见得傻大个身量不过如此,巨虎如何会惧近战。 更何况,他有虎鞭,虎爪,利牙,皆是近战利器,这卑鄙的人类再是巨力,混战一团,他也有信心瞬间将之撕成碎片。 却说,火红狐狸呼声未落,巨虎蓄足猛力,将许易扑倒,四爪尽皆按上了傻大个之身,虎口张开,一道道肉眼能看得见的气旋化作,尖锐的锋刃,汇成暴雨,瞬间朝傻大个周身笼罩。 此正为虎灵的必杀决计,虎啸刃,纯以虎啸之气,化作远超金石的利刃,黑牌以下妖物,中者必破,便是黑牌大妖,亦不敢轻授。 扑倒许易刹那,四只锋利霸道的虎掌加身,口中虎啸刃爆发而出之际,虎灵已彻底放下心来,如此近的距离,便是妖尊也别想避开虎啸刃的攻击,这卑鄙的人类,便将化作一摊碎肉。 念头方起,怪异顿生,先接触这卑鄙人类的四只虎掌,不像是按倒了人类,倒像是扑在庚精之铁上,无论如何巨力,虎爪也只能撕破皮肤,难进分毫。 再下一瞬,虎灵甚至来不及查验虎啸刃的攻击效果,心头猛地一痛,随即,便觉得生命和力量在飞速的流失,再下一刻,便听见火红狐狸声嘶力竭的呼啸,随后,意识便永远的消逝。 傻大个顶着一张满是斑驳血痕的伤面,将白色巨虎的尸身从身体上掀了下去,手中的赤色小剑,赫然挑着一颗破裂的心脏。 火红狐狸如见鬼魅,凄声厉嚎,他方要闪身去捉,却见那火红狐狸,四蹄腾空,肋下伸出一对粉嫩肉翅,双翅一展,瞬息自厅内消失,论遁速,竟远胜鹰雁。 说来话长,此番攻击至此,不过十数息,自火红狐狸惊声呼喊,不过五息之数,所有的妖兵此刻怕是才回过神来。 傻大个扯掉虎灵脖颈处的墨黑色的妖牌,换掉自己脖颈处的白牌,又取出一块灰黑色的妖牌,挂在巨虎脖颈处,以血染透,赤红夹着灰黑,极是驳杂,短时间内,绝难看出虎灵的妖牌已被调换。 随即,他双目四扫,窥到正中的石案上,摆着十数个须弥环,心中大喜。 此刻,他最缺的便是存储空间,当下连同狼尸和十余须弥环尽数收了,提起巨虎的尸体,大步行出外去,正迎着数百奔腾如龙的妖兵。 不待众妖兵停步,便听他朗声喝道,“虎灵密谋反叛我金雕领,袁某以奉金雕大王之命诛杀,你们敢以下犯上么?” 他形近苍猿,故假托“袁”姓,正合了妖类自拟姓氏的惯例。 众妖听他怒喝,再见他脖挂墨黑妖牌,单手提着虎灵大人的尸首,鲜血几乎铺满了厅堂。 第五百七十六章 老鹳 尤其是“金雕大王之命”的话语,简直如惊雷一般,齐齐炸响在众妖头顶。 傻大个之名,在虎尊峰下,已颇为响亮,但在虎尊峰顶,并无妖知晓,毕竟不到一日光景,消息传递总要时间。 至于先前,他身披白披风,假意送酒,和他有过接触的众妖,更是不曾细查,甚至无人注意他脖颈处的白牌。 即便有几位觉得此妖颇为面熟,一时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了,毕竟,傻大个脖颈间的墨黑妖牌,不是假的。 在众妖中间,有一个传承数百年,几乎镌刻进血脉流传的信念,那便是这妖牌,绝不是妖族所能取下的,即便身死也不能取下。 既然不能取下,如何能够假造。 更不会有妖族脑洞大开到有人类化作傻大个这般形貌,猎杀了虎灵,夺取了虎灵大人的妖牌。 故而,众妖皆未怀疑傻大个的身份,只是惊疑金雕大王缘何下此命令。 “胡说,虎灵大人绝不会谋反,此乃乱命,你到底是谁,焉敢入我虎尊郡乱杀。” 一只挂着灰黑铁牌的斑斓巨虎,怒目而喝。 岂料,他喝声方落,傻大个如疾风一般,便到了近前,劈手抓住虎颈,奋起神力一掷,近两千斤重的巨虎,竟被高高抛飞出去,直坠出百丈开外,朝高达八百丈高的崖下坠去。 如此高度,巨虎又无飞腾之术,坠于崖底,哪怕崖底有幽潭,也必无幸理。 出手不留情,一击毙命,傻大个当众显露狰狞,果真恫吓住众妖。 妖族本崇敬强者,而少尊卑之念,虎尊郡此前为兔尊郡,不过虎灵崛起,剿杀兔灵,故此换主,金雕大王问也不问。 此刻,傻大个脖挂墨黑之牌,凶威凛凛,又口悬金雕大王之令,众妖冷静下来,血勇之气一退,便也分清了轻重,唯有十余头巨虎神色不善,依旧怒目,却也畏惧傻大个的凶猛,引而不发。 傻大个见震住诸妖,心中略定,当下喝退众妖,又着一身披白袍的小妖,唤来此间总管,却是一头白毛老鹳。 “听闻虎尊郡有一头火红狐狸,为这恶虎军师,先前本尊诛杀不及,叫他逃了,本尊问你,此贼近日有何异常。” 明问火红狐狸,实则是打探粉红兔子的下来,他贸然来此,寻访粉红兔子才是首要,灭杀虎灵,不过顺手为之,岂料,竟不曾见得粉红兔子踪迹。 不过,他料定粉红兔子失踪,定然和粉红狐狸脱不了干系,更何况,适才,他在密室之中,见得了拘禁的刑具,看那刑具规模,似乎专为拷掠粉红兔子所设。 故而,他料定粉红兔子必被提来此间,但未免露陷,却不得不以喝问火红狐狸为发端。 白毛老鹳沉吟片刻道,“启禀上使,那恶狐近来行踪颇为诡异,似乎吩咐一头长嘴流鹰用光影珠,正在盯谁的稍,其余倒没什么迥异。” 白毛老鹳挂着白牌,本无勇略,又年老体衰,能在此间充任总管,无非是颇通权谋,又具备管理才能。 此刻,见傻大个屠杀虎灵,以为又是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有火红狐狸在,他虽自负有些智计,却始终难得虎灵重用,如今骤闻新的郡灵大人,恶了那狐狸,自巴不得落井下石,好抹杀了火红狐狸,自己好转升一格。 故而,毫不隐瞒,甚至连暗暗掌握的火红狐狸着长嘴流鹰持光影珠监视某妖的秘辛,也要倾倒出来,只为买好傻大个。 听得“光影珠”三字,傻大个灵机一动,掌中现出三颗幽蓝的珠子,此三颗珠子正是他自密室所得,虽不知何用,料得能在密室之中出现,定非凡物。 此刻乍听白毛老鹳吐出“光影珠”三字,他下意识便取出此物来,猜到多半便是此物,正待相问此物到底如何使用,悚然一惊,暗道,自己此刻可是假作大妖的身份,怎能不知妖族之物的使用法门,念头一转,便道,“贼子好胆,死到临头,还敢使奸,难怪金雕大王严令我诛杀虎灵,火狐,实在太大胆了……” 他这般虚虚实实的咋呼,引得白毛老鹳顿起遐思,暗道,莫非狐大人监视的,竟是金雕大王的人,难怪遭此杀劫,正是狗胆包天。 白毛老鹳正暗自悚然,却见许易将光影珠抛来,愤然道,“你来看看这帮贼獠有多大胆吧。” 白毛老鹳惶恐接住,张嘴咬破皮毛,挤出一滴鲜血,正待滴上,傻大个大手一抄,将光影珠夺回,怒声道,“好大的胆子,本尊不过相试,你竟如此狂悖,虎尊郡上上下下,目无大王至极。”一语道罢,捏住白毛老鹳的脖颈间,面怒凶光。 白毛老鹳唬得魂飞魄散,惊恐至极,双目几要落下泪来。 忽地,傻大个松开手来,冷哼一声,“此值用妖之际,否则本尊岂能轻饶了你,虎尊郡如今不宁,本尊看你也是可堪一用之辈,否则必杀不饶。” 白毛老鹳连连告饶,浑身不住颤抖,眼前的这位爷喜怒无常,实在是难伺候。 “说,那贼狐除了吩咐流鹰监视外,还有何诡异之处,想清楚了回答我。” 傻大个疾言厉色。 白毛老鹳体如筛糠,绞尽脑汁,终于想出点沾边的事来,颤声道,“启禀上尊,半个时辰前,掌兵殿郎大人,额,是老贼狼曾提着一个捉妖袋入得殿堂,贼狐亲来迎接。” “哦?袋中装着何物?” 大傻个猜到装的必是粉红兔子。 适才,白毛老鹳被他吓惨了,见终于搔到他痒处,惊魂甫定,说道,“旁妖或许不知,我却一定知晓,正是冰霜兔一族的遗孤,三贼定是要戕害之。” “冰霜兔遗孤?此妖现在何处?” 绕了老大一圈,傻大个终于盘问出了粉红兔子的下落。 白毛老鹳道,“此妖于两柱香前,方从此地离开,想来下崖去了,上使若想见她,老白立刻着妖将其请来。” 傻大个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粉红兔子竟安然从此间离开了,兔入狼口,岂有脱身的道理。 第五百七十七章 雕领山 眼下却是不及思索,当下急命白毛老鹳前去将粉红兔子提至此处,此外,全力搜捕火红狐狸,要死不要生,末了,再搭上一句,此来金雕大王严令之事,办好有赏,办差必罚。 白毛老鹳哪里知晓傻大个是个西贝货,只道虎尊郡变天在即,巴不得攀上新主人,一听其下令,哪里还用恐怕,当即展翅,飞扑而去,片刻,崖顶之上,如开了锅一般,一众大小妖孽,火速朝崖下驰去。 傻大个闪身避进宫室,寻得一处隐蔽,取出光影珠,并白虎尸首,取虎血滴于一枚光影珠上,却是他第三次随粉红兔子出征的画面。 一炷香后,三枚同时释放画面的光影珠,被傻大个踏为齑粉。 他万万没想到,狐妖谨慎,多智如此,并进而推理出,狐妖恐怕已知晓自己人族的身份。 行迹暴露,他并无担心,却在想,狐妖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为何不动手,反倒是派老贼狼诱捕粉红兔子。 捕而后放,不得不令人生疑。 然他何等心智,念头到此,转瞬就理清了脉络。 火红狐狸诱捕粉红兔子的目的只有两个,其一,从其处得些蛛丝马迹,坐实自己人族的身份;其二,借粉红兔子之手,暗杀了自己。 而粉红兔子能安然出得宫室大门,必定是肩负了暗杀自己的重任。 念头到此,他心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人妖大防,自己能跨得过去,粉红兔子恐怕不能,以她对人族刻骨铭心的仇恨,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做此选择,他完全可以理解。 他正惆怅之际,忽听一声尖啸,随即冲出宫室,却见白毛老鹳俯冲而下,尖声急报,“启禀上使,刚得获的消息,半个时辰前,火红狐狸擒了冰霜兔,腾空而去。” 傻大个面色骤遍,沉声喝道,“可知朝哪个方向去了?” “正北向!” 白毛老鹳话音方落,傻大个便冲了出去,几个纵身,便已到了崖壁边上,一个腾身,竟从崖壁上跳了下去。 白毛老鹳唬了一跳,立时便想上使定然亦有飞行类的天赋神通,未得明令,他也不便跟随,便想着整顿宫室,待上使回归,给其留个好印象。 却说,傻大个一纵而下,穿入茫茫雾气,凌空唤出机关鸟,腾身而上,巨大的体型,几乎将整座机关鸟遮没,好似御空而行。 他急急操纵着机关鸟的飞盘,调准方向,全速朝正北追去。 尽管他猜不透火红狐狸,捉了火红兔子,到底所为何事。 却是知晓,此刻,火红狐狸无力可依,唯有朝金雕大王处借力,而雕领山正在北方。 ……………… 傻大个猜得不错,火红狐狸擒了粉红兔子,正是急奔雕领山。 原来,傻大个突入密室,打了虎灵个措手不及,老贼狼并虎灵,乱战亡于傻大个之手。 火狐狐狸见识了傻大个惊人的手段后,哪里还敢来战,仗着独门的天赋神通,着翅高飞。 奔出宫室之际,他并未立即奔下虎尊峰,而是腾于高空,准备静观诸妖大战傻大个。 哪知晓,那傻大个竟奸诈得超出想象,火红狐狸空知内情,却不敢现身,一者,忌傻大个的本事,生恐被捕杀了,二者,他实在不信光凭自己一张利口,便能说服众妖相信傻大个为人族。 毕竟,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荒诞,又失了光影珠,等若没了凭证。 无可奈何,他只好先下了虎尊峰,一路沉吟,转瞬,便想到了出路,也是当下唯一的出路,那便是去往雕领山求援。 只要金雕大王颁下法旨,任凭这卑鄙的人族本事再大,也只有亡命的份儿。 念头至此,他便朝雕领山飞去,才将展翼,这才发现不对。 单凭自己的一张嘴,如何能叫金雕大王相信如此荒诞的事实,而金雕大王为禁制所限,又离不得雕领山。 念头稍转,他便调转了方向,朝白牌小妖的驻地驰来。 肋下双翼,乃是他的天赋神通,遁速极快,还不到驻地,便在半道上截住了粉红兔子。 为免口舌之争,他半空下击,正中粉红兔子头颅,一击令其晕厥,双爪拿住,腾空便行。 他飞行的天赋神通,非同小可,远胜寻常鹰雁,傻大个得到消息之际,他已腾出百余里。 雕领山距虎尊郡,不过八百里。 两个时辰后,巍峨的雕领山,终于远远在望,火红狐狸暗暗松口气。 傻大个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其人战力恐怖绝伦,他从未见过人族能在气力和防御上,完胜妖族的,甚至虎灵这个级数的大妖的。 故而,他对傻大个忌惮之深,难以想象,生恐这家伙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 好在一路飞腾,颇为平顺,特意腾高之下,也不曾遭遇人族阻碍,眼见便要到得雕领山,大事就此底定。 就在这时,他爪下的粉红兔子悠然转醒,猛地窥见自己置身百丈高空,吓得浑身乱抖,惊叫不已,扯得火红狐狸,险些控不稳身形。 “小兔崽子找死啊,信不信老子撒开爪子,将你摔成肉饼。” 火红狐狸心气不顺,找着出气筒了,怒气勃发。 火红兔子大叫道,“巴拉巴拉,狐大人,你抓我作甚,不是派我去给那卑鄙的人族喂药么,巴拉巴拉。” 本来,以火红兔子的心智,断无如此镇定,只不过火红狐狸吩咐她作内奸,暗杀傻大个之事,在她看来,既刺激又好玩,正是玩弄敌人于鼓掌,彰显她伟大冰霜兔智慧的高光时刻,故而,倒生出莫名勇气,处乱不惊。 火红狐狸怒道,“喂个屁的药,你个小兔崽子方走,那该死的人族就攻了进来,一战灭杀了虎灵和老狼,若非老子机警,此刻定也死在那里了,小兔崽子,若非你引贼入室,我虎尊郡岂会遭此大劫,你说你闯下多大灾祸,还不知道反省么?” 粉红兔子吃了一惊,哪里想到竟也这般曲折,惊诧过后,心头涌起惊涛骇浪一般的狂喜和激动。 第五百七十八章 灭狐 狂喜的是,傻大个够义气,定是自己久出未归,引起了傻大个的警惕,这才找寻到了虎尊峰,分明是冒死来搭救自己的; 激动的是,虎灵和老贼狼居然死了,自己牵肠挂肚十数年的大敌,就这样惨死了,虽然自己并未下手,可傻大个却是本巴拉大王的铁杆心腹,他出手和本巴拉大王出手,毫无区别。 一招血仇得报,粉红兔子只觉整个身体都轻快多了,这般被虏至高空,似乎也没多恐怖了,倒有些腾云驾雾的快意。 粉红兔子压住心中的爽快,说道,“巴拉巴拉,狐大人说的对,我确实有失察的过失,对了,这会儿,狐大人要带我去哪里,巴拉巴拉。” 火红狐狸冷哼一声,“卑鄙的人族冒充妖类,屠杀虎灵大人,又抢夺虎灵大人的妖牌,假冒黑牌大妖,虎尊郡已成了他的天下,为今之计,唯有请大王下旨,才能扑灭贼子,稍后,你与我见了大王,须得如实禀告,否则必有你好看。” 刺啦,粉红兔子脑袋陡然一空,就剩了“金雕大王”四字,浑身的兔毫都竖了起来,忽地,发出凄厉的尖啸。 金雕一族最喜食兔,逐月各郡都得按时贡上活兔,以他开智前期的修为,用金雕大王的话说,乃是兔中上品,倘若进了雕领山,又怎么可能活着回来,还不得成为金雕的口中佳肴。 金雕大王或许不屑屠杀手下,可他手下的黑白二雕,可是出了名的凶悍,屡屡侵入各大郡中,搜捕美味。 此去雕领山,岂非入了死地。 死,粉红兔子没什么概念,按妖族的说法,妖死则入妖之天国,葬得越高,便越能进入妖之天国的上层。 故而,和人族作战,群妖皆悍不畏死。 粉红兔子也不觉得死有多可怕,可若是成了人家盘中餐,被吃掉,那死得就太惨,太窝囊。 却说,粉红兔子这一尖啸,啸得火红狐狸的脑子险些炸开,立时出声恫吓,丢其下去摔作肉泥云云。 却不想粉红兔子早吓惨了,相比成为金雕的腹中餐,她更愿意摔死,哪里肯听火红狐狸的恫吓,非只尖啸,反倒剧烈挣扎起来。 火红狐狸大怒,却又无可奈何,恨不能就此撒爪,将粉红兔子摔成肉泥,又怕缺了佐证,说不动金雕大王。 又纠缠片刻,他自觉高空之上,已无法掌御这粉红兔子,正打算降落于地,将粉红兔子拾掇了,再行腾飞。 就在这时,粉红兔子忽地欢呼咆哮起来,“巴拉巴拉,傻大个,这边,天呐,真他娘的有你的,你竟会飞翔,巴拉巴拉……” 来者正是傻大个,机关鸟之力,论近距离飞行,或许不及火红狐狸,但论及远行,自然之力又岂是人畜之力,所能抗衡。 尽管火红狐狸现行,傻大个却赶在火红狐狸之前赶到,他不急着朝雕领山顶急插,反倒在外围游弋。 正巧听闻粉红兔子声嘶力竭的呼救,便急急赶了过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有这粉红兔子,敌我不分,气得火红狐狸几欲疯狂,怒骂道,“蠢货,他是人族,新杀了虎灵大人,哪有妖族无翅能飞的。” 傻大个提醒太大,跨坐机关鸟,几乎将整个机关鸟淹没,远远看去,好似傻大个以某种怪异的姿势,腾空而行一般。 粉红兔子岂会听他聒噪,大喜道,“巴拉巴拉,骚狐狸,还敢挑拨离间,本大王的铁杆心腹天赋异禀,多会几种神通算什么,你这是嫉妒,赤落落的嫉妒,巴拉巴拉。” 本来火红狐狸几番灌输,粉红兔子虽然不信,却有几分动摇,便想着待寻了机会,再作试探。 此刻,傻大个不顾危险,冲杀而来,她心中早被兴奋和感动充满,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傻大个若真是人族,又怎么会拼命来救我,这骚狐狸连谎话都编不团圆。 火红狐狸万没想到这粉红兔子如此冥顽不宁,连人妖大防都不顾了,当下,也绝了带她去为佐证的心思,加之,傻大个已追到了十余丈外,他再带着这粉红兔子,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开,心下一发狠,双爪一松,任凭那兔子跌落下去。 傻大个见状,惊骇欲绝,再也顾不得机关鸟,双腿将机关鸟踏作齑粉,这一借力,凌空朝高空坠落的兔子猛扑而去。 火红狐狸瞥见粉碎的机关鸟,彻底坐实了傻大个人族的身份,心中冷笑,缺了这机关鸟,看你百丈高空跌下去,还能不能活命。 哪知道,念头方起,脚下顿时一紧,一股巨力,竟扯得身子,朝下猛坠而去,瞬间,惊得他魂飞魄散,猛力拍打肉翅不止。 原来,他松开粉红兔子,粉红兔子狂喜之下,顿时狂惊,死死闭住眼睛,尖声大叫不止,傻大个凌空发动,后发先至,一把将粉红兔子抄在手中,另一只大手中早握住的铁精瞬间催动,极力之下,延伸的铁精飚若流星,正赶上火红狐狸的左侧前蹄,铁精化柔丝,死死缠住火红狐狸的蹄子。 粉红兔子的躯体颇轻,傻大个的巨体不下上千斤,哪里是火红狐狸能承受得起的。 一瞬间,一人两妖,齐齐朝地下坠去,而火红狐狸虽承受不起,慌乱间却拼命拍打翅膀,勉强不会直线下坠,好似傻大个背了个劣质降落伞一般,就这般摇摇坠坠,瞬间坠下只有十余丈高,傻大个猛地收紧铁精,将那火红狐狸拽到近前,单手一握,便将粉红狐狸的脖颈捏成粉末,一代妖族智者,就此陨落。 轰的一声,傻大个抱着粉红兔子砸在了遍是青草的坡地上,十余丈的高度,对傻大个这恐怖躯体而言,已是等闲,听着声响虽剧,不过砸落一个巨坑,丝毫无碍。 粉红兔子被他护佑,更是连皮毛也未曾伤着。 一人一妖方才落定,粉红兔子便跳了起来,拉扯着傻大个低声急道,“巴拉巴拉,该死的,已入了雕领山,赶紧跑路,若让黑白双煞撞上了,小命肯定玩完,巴拉巴拉……” 第五百七十九章 二雕 傻大个心中颇是陈杂,他原以为粉红兔子既然安然自宫室中脱出,必定是领了火红狐狸的密令。 即便是她被火红狐狸擒走,飞往雕领山,他也猜到必是火红狐狸要粉红兔子,为其佐证。 他唯一想不到的是,粉红兔子到现在,仍旧不信他是人族。 他不知道该说这粉红兔子憨直,还是感慨这难得的信任。 既然粉红兔子如此认为,他也不愿坏了粉红兔子的印象,左右下次出战之时,就是他离去之机,接着演下去便是。 故而,飞身下扑之际,他顺手将脖颈处的妖牌,换作了白牌。 适才,惊变连连,粉红兔子又惊又吓又喜,根本没在傻大个身上细瞧,哪里会在意这些细节。 此刻,落入雕领山的范围,她满心思都是抓紧逃命。 岂料,她话音方落,远方传来桀桀怪笑,“老黑,我就说早听见这边有动静了,你还不信,哈哈,还是本殿下的耳目聪明,呀,兔子,粉嫩嫩的兔子,这下可真能解馋啦。” “哈哈,早知道此处有兔子,谁耐烦看父王屠虐那几个没多大本事偏生又找上门来送死的蠢货,呀,白牌,开智期的兔子,咱们弟兄多少年没吃过开智期的兔子啦。” 怪声初起时,傻大个送目,以他目力之强,也丝毫看不到说话的妖物的身形,下一瞬,一道黑影,迅速扩大,飚若流云,驰如光点。 赫然是两头巨大的雕妖,双翼展开,足有三丈之长,一黑一白,狂扑而来,到得近前,两头巨大的雕妖一个盘旋,落了下来,脖颈间挂着的妖牌一般无二,俱是黑牌,而这黑牌,既不和老贼狼脖颈间的灰黑妖牌相同,又不同于虎灵的墨黑妖牌,而是漆黑如墨中夹着淡淡的紫气。 一黑一白两头雕妖,煞气彭天,并不急着捕杀,反倒好整以暇,做着猫捉耗子一般的准备。 粉红兔子见着雕妖,好似见着天敌,浑身不停颤抖,就差瘫软如泥,哪里开的了口。 傻大个也无心当着粉红兔子的面,大展神威,灭掉两头雕妖,毕竟这两头雕妖,实力不俗,更兼来去如风,仓促间,恐怕根本无法灭杀,更不提,金雕大王就在此间,入眼可见雕领山北,杀气冲天,再结合两头雕妖到来前的话语,显然金雕大王正在与人族强者大战,以这两头雕妖的遁速推测,金雕大王要赶至此间,不过瞬息的功夫罢了。 两头隐隐超过开智后期的雕妖,外加一头开智巅峰的金雕大王,纵使傻大个再是自负,也不认为有必胜的把握。 眼见粉红兔子失了机灵,他微微躬身道,“启禀二位殿下,俺们是虎尊郡的战兵,逢虎灵大人之命,前来追捕叛逃的贼子,不小心误入金雕大王的领地,还望两位殿下恕罪。” “皮糙肉厚,死一边去。” 白色雕妖猛地一展翅,一根根泛着金属光泽的翎毛,立时如尖利的枪戟般倒竖,半爿翅膀就似一道刀戟组成的铜墙铁壁,巨翅闪来,一股巨力直接将傻大个拍飞出去。 粉红兔子惊呼一声,方要动作,却被黑色雕妖伸出宽大的翅膀一拦,桀桀道,“哪儿去啊,又肥又嫩的小兔兔。”说着,丢出一个石瓶,“把里面的霓子果酱,在身上涂匀喽。” 这位好大的排场,要吃粉红兔子,还懒得动手,反倒让粉红兔子自己将自己拾掇好了,等他进食。 粉红兔子本就吓得三魂去了两魂,一听此话,噗通一下坐倒在地,强忍着才没让泪水流出眶来。 白色雕妖冷哼一声,“磨蹭什么,赶紧着,大哥喜欢吃霓子果味儿,我好甜口的,这瓶蜂王蜜,也给我涂了,我和大哥一人一边身子,凃匀称喽。” 粉红兔子彻底吓破了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忽地瞧见傻大个朝这边走来,心下一惊,收了哭声,道,“巴拉巴拉,傻大个,赶紧滚你奶奶的大鸭蛋,本大王认了,别他奶奶的看好戏,滚滚,赶紧滚,巴拉巴拉。” 临死她也不想在傻大个面前坠了巴拉大王的威风,更不愿将傻大个牵扯进来,的确,傻大个是有本事,可再有本事,能奈何得了黑雕白雕么? 粉红兔子这一磨蹭,彻底惹恼了黑色雕妖,眼见他要发作,却听傻大个高声道,“启禀两位殿下,原来你们喜欢吃兔子呀,早说嘛,俺知道哪里的兔子又肥又好吃,青牌的不少,白牌也不少呢。” 他哪里知道这俩雕妖,根本不管妖族内的纷争,只惦着口腹之欲,弄得粉红兔子脱身不得,没奈何,明知不可为,他也只有闷头上了,好在这身妖皮的保护色仍在,倒是方便下手。 两雕妖大喜,两雕妖性喜食兔,金雕领中各郡也时时供奉,不过俱是连蒙昧期都未入的野兽,然则,入了蒙昧期的,都能勉强算作妖类,同为妖类,如何能相食。 虽然许多大妖,并不守此戒令,不过多不敢明犯,两大雕妖亦是如此,平素也都只是暗中狩猎开化的妖物,不敢大张旗鼓。 然妖族多是群居,两大雕妖虽本领绝伦,能捕猎到开化妖物的机会也是极少,更别提最钟意的兔子了。 此刻,听闻有群居兔妖的消息,两妖何等欣喜,一时竟顾不上粉红兔子,连声催促傻大个速速道来。 傻大个靠上前来,冲两妖作了个招手的姿势,悄声道,“两位殿下靠近些,免得叫谁听了去。” 两大雕妖虽已到开智后期,心智和正常人族无差,但也绝想不到一个白牌小妖,便敢算计自己。 两雕妖心中瘙痒,闻声便靠上前去,岂料二妖方靠上前,傻大个瞬间出手,一双大掌,如电光般扫出,握住两头雕妖的脖颈,触手见,如握住了金铁,霸力诀瞬间催动,双臂高高鼓起,也不过将那金铁也似的脖颈稍稍收紧。 惊变突发,两大雕妖就是打破脑袋,也绝想不到一个区区的白牌小妖敢冒犯自己,尤其是在这金雕领冒犯自己。 第五百八十章 金雕 两大雕妖直到脖子被收紧,依旧未曾反应过来,粉红兔子也呆愣在原地,几乎是迷瞪着眼睛看着傻大个拔地而起,腾上高空的。 说时迟,那时快,傻大个方擒住两大雕妖,便奋力一纵,跃上十丈,就在这时,两大雕妖终于回过味来。 被区区一个白牌小妖冒犯尊严的憋屈,瞬间聚成滔天的怒火,刹那间,两大雕妖的如刀戟般的翎羽便撑了开来,这足以贯穿金铁的雕翎,势要将这可耻的小妖,扎成血葫芦。 岂料,两大雕妖方撑开翎羽,傻大个便提着两大雕妖,狠狠撞在了一处,霎时间,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丰沛的气浪,震得粉红兔子,一连跌出丈远。 随即,又是连续两声的轰然巨响,粉红兔子躲避不及,竟被震得昏死过去。 半空中血雾狂飙,彩羽飘零,轰的一声,傻大个落在了地上,整个身子简直化作了血葫芦,无处不伤,尤其是胸腹处,不少地方森然露骨。 然相比傻大个的惨状,两头强大的雕妖,却已化作冰冷的尸体。 说来,两头强大的雕妖,脖颈前的妖牌,已墨黑泛紫,显然修为已超过了开智后期,隐隐朝着开智巅峰靠拢。 换算成人族强者的实力,简直就是凝液巅峰中的超级强者。 任何一头雕妖,便有傻大个正面硬撼的实力,甚至若是摆开架势对攻,傻大个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 道理很简单,雕妖来去如风,速度惊人,根本就不是傻大个能捕捉的,更兼防御惊人,即便远攻也绝难奏效,更何况当下的傻大个根本没有远攻的手段。 最要命的是,他听过金雕大王的威风,雕妖一族,皆有口吐星芒的异能,那星芒威力惊人,黑牌大妖几乎无法抗衡。 如此恐怖的实力综合起来,这黑白两大雕妖,根本就不是傻大个能硬抗得了的。 然则,强者争锋,综合实力固然在胜负的天平上,占据了极大的比重,战术的选择和机变之才,无疑也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适才的战斗,傻大个便根据现实的状况,将战术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雕妖所强者,在强大的机动力,以及强大的远近攻击能力,还有非同寻常的防御力。 几乎就是个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怪兽。 而傻大个所强者,隐蔽的身份带给他暴起发难的良机,以及强大的体力,和甚至超乎妖孽的变态防御力。 故而,从战斗一开始,傻大个便敏锐地意识到胜负乃至生死的关键,就是掐断雕妖的机动力,和那变态的星芒的威力。 是以,暴起发难瞬间,傻大个不拿别处,只拿住雕妖的脖颈,并拼尽全力收紧雕妖的咽喉,不让星芒喷出,即便是尖锐犀利的雕翎,扎破了皮肤,他也丝毫不为之动摇。 拿住了雕妖的咽喉,便等若同时让雕妖失去了机动能力,和星芒的攻击能力。 至此,战役的天平,便朝傻大个翻倒了。 然他深知雕妖防御极强,以他的强横力道,且不能拧断雕妖脖颈,甚至只能勉强压迫,要攻破雕妖的防御绝非易事。 况且,金雕大王就在左近,此战唯有速胜。 傻大个自然祭出已成套路的战法,天雷珠近身自爆。 他抓住两大雕妖,腾空而上,不待二妖反应过来,念头一动,天雷珠凭空自现,待两妖反应过来撑出如钢戟一般的雕翎,傻大个已拎着两妖,以迅雷之势撞上了天雷珠。 两妖相撞之力,何等巨大,天雷珠应声而炸。 傻大个凭借原来的肉身,默运不败金身五转玄功,便能硬抗天雷珠近身爆炸,如今换了这强大妖躯,再在不败金身玄功的催持之下,天雷珠的爆炸,仅仅只能带来皮肉之伤患。 两大雕妖,防御力同样惊人,以身击炸天雷珠,不过脱下大片翎毛,皮肉翻红。 然于傻大个而言,有此效果便够了,至少证明了天雷珠,能对这强大雕妖起杀伤的作用。 而天雷珠的霍然爆炸,除了起到杀伤的作用,更为重要的是再度打了雕妖个措手不及,延迟了雕妖的反击。 毕竟,雕妖的犀利手段,可不止只是满身如刀戟一般的雕翎,还有那无坚不摧的钢啄,能开金石的利爪。 这轰然一炸,雕妖连发懵都不及,哪里又来得及反击。 一招得手,傻大个焉会容情,故技重施,又报销掉两颗天雷珠。 第二颗天雷珠炸裂,雕妖的煞气彻底打没了,只剩了拼命挣扎,第三颗天雷珠,傻大个又展心智,直接用两颗雕妖的雕头碰撞。 第三颗天雷珠这般一炸,落在手中的雕妖脖颈立时便有化软的迹象,得此良机,傻大个焉会迟疑,手上奋起神力,终于将两头雕妖的脖颈拗断。 这番争斗,说来简单,实则惊险,要求过人的心智,和对局面妙到毫巅的掌控。 最难得的,自然还是战术的选择。 若真摆开阵势,傻大个绝难胜得如此轻松,甚至会有败亡的可能。 此战之精妙,则在于傻大个将敌方之长全部压缩,己方之长全力拔高。 一言蔽之,通过设定的战术,战斗被他简化了,简化成了纯粹的比拼在天雷珠的轰击之下,谁更抗炸。 且这比拼,在他的掌控之下,根本就说不得公平,于两妖而言,天雷珠是触身而炸,于他而言,终归是隔了些距离。 论防御力,他本就胜过两名雕妖,战到最后,甚至从战起刹那,战术的正确选择,已经注定了这般结局。 两大雕妖身陨,傻大个顾不得将两大雕妖收进须弥环中,急急唤出两粒极品回元丹,两粒极品补气丹塞进口中,这才将两大雕妖的尸身收进须弥环中,一个虎扑,跳出十余丈,抄起昏死的粉红兔子,便朝西边崖壁猛扑。 就在他动作之际,一道金黄的身影快速扩大,势如飚电,猛扑而来,眼见傻大个便要扑到崖壁处,那金黄的身影,终于在先前的交战之所落定,赫然是一头体型庞大无匹的金雕。 第五百八十一章 狡猾 那金雕金啄金爪,森森泛光,脖颈间的妖牌色呈深紫,个头比之傻大个尚要高出一个头去,雄壮的身躯,比蛮牛也不差。 那金雕赫然是威震此界,身为八大领主的金雕大王。 人妖两族的大战,持续到此刻,已趋近白热化。 妖族虽然强悍且势众,但随着人族强者源源不断地涌入,终于有强者组织的战斗团体,能够深入到妖王领来了。 金雕大王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便是在和两个凝液巅峰领衔的三十余人的猎妖小队交战,或者说金雕大王单方面的猎杀才合适。 不过两次出手,一次喷出星芒击中了一个凝液巅峰强者的头颅,一次出爪撕开了另一个凝液巅峰强者的胸膛,才掏出热腾腾还跳动着的一个鲜活心脏,三十多块试练牌在刹那间捏碎。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将狂怒的金雕大王吸引了过来,雕领山,被他视作自己的禁脔之所,卑鄙的人族贸然到来,已令他怒火高炽,那响彻山谷的爆炸声,让他有种被掀翻老巢的愤怒。 故而,他无心去管西南方又聚齐的杀气,狂飙而来,待到近前,古怪的味道,越闻越是不对,当落定在傻大个和两大雕妖交手的所在时,金雕大王闻到了最熟悉的血脉的味道,犀利的神凤目满场一扫,见得大片的雕翎,和数不清的皮肉。 “咻!” 金雕大王仰天长啸,凄厉的啸声穿透层云,方圆数十丈的草木尽皆摧折,满地沙石狂飘。 死死盯住前方狂奔的灰影,金雕大王那长达五丈的羽翼一展,瞬间从原地消失了。 傻大个奔行不可谓不速,一个跨步便在十丈开外,归元步重动,他庞大的身影,好似在瞬移。 可这般速度,在金雕大王处,依旧逊色太多。 自金雕大王展翼之际,他距离金雕大王足足三百丈有余,金雕大王展翼之后,不过三息,双方的距离,只差百余丈。 眼见着下一瞬,金雕大王便要追上,傻大个的大脚已经踩上了崖边,兜头朝崖下扎去。 找寻粉红兔子之际,傻大个早将周遭地形记熟,那崖下正有一条颇为宽阔的河流,东西宽百丈,南北望不到头。 黑白二雕,已经如此难斗,金雕大王的强悍,显然超出了预料,尤其是金雕大王那恐怖的速度,再厉害的修士在他手下,恐怕也都得沦为猎物。 尤其是带着粉红兔子,从嗅到危险开始,傻大个就没做力敌的打算,只抱了逃生的打算。 他万没想到金雕大王来势如此之急,瞬息百丈,飚若流光也不过如此。 为今之计,他也只有借着崖下的河流,作为逃生的屏障,你金雕大王再是厉害,总归不会凫水。 傻大个抱着粉红兔子一头扎进了宽阔的河水中,溅起滔天浪花。 那金雕大王竟是不急追了,在河边上打着盘旋,狭长的眼目中泛着森寒的光芒。 一头扎进水中,粉红兔子便表现出强烈的不适,拼了命地要往上奔,傻大个死死拉住她,安抚道,“坚持,坚持住。” 手脚并用,急速地在水中蹿行。 就在这时,一股尖利至极的啸声传来,随即便听一道威严沛然的声道,“河中诸妖,速速与本王现行。” 下一刻,宽阔的河边,陡然沸腾了,身在深水中,傻大个仍旧感觉到,无数道强大的气息,正快速朝自己汇聚,数不清的鱼虾河鳖拼命朝自己身边涌着,堆叠着,似乎要用身体把自己顶出水面。 傻大个万没想到金雕大王还有号令河妖的本事,暗骂一声晦气,蹭的一下,拔出水面,朝岸上纵去。 金雕大王尖啸一声,纯金色的钢啄打开,一道如霹雳般的星芒,朝傻大个飙射而来。 傻大个踏水凌波,感知全面放出,身后如长了眼睛,归元步连续催动,硬生生避开这击。 那渺若寒沙的星芒,射在水面上,轰然炸响,威力比天雷珠爆炸,也不弱上多少,激起十丈高的水花,方圆十丈内,无数死亡的鱼虾翻起,更有体型庞大的怪鱼被炸翻上水面来。 “好个苍猿,白牌小妖,竟出了你这么个异类,说,我那俩孩儿,是否丧在你的手下。” 金雕大王声未到,身影已掠到前方,堵住了傻大个奔腾的去路。 除了水里,傻大个上天入地,也休想逃出金雕大王的掌握。 “大王误会了,俺们两个白牌小妖,怎么可能是两位殿下的对手。” 傻大个臊眉耷眼,露出惶恐的表情。 金雕大王狭长的眼睛,在傻大个面上游走,心头疑惑至极。 傻大个说的话,他信得过,的确,以白牌小妖的手段,怎么也不是自己那两儿子的对手。 可他分明在这傻大个身上嗅到了浓浓的血气,那血气分明就是自己的血脉。 更兼之先前傻大个躲避自己的追杀,显露了非凡的本领,这真的是白牌小妖能有的本事。 忽地,他默念法诀,眼中红白相间的蚕豆形的瞳孔,猛地闪过一道微不可觉的黑气,打在傻大个身上。 这一看,金雕大王颔下的三根纯白的翎毛都站了起来,面上沉静如水,冷哼一声,“哼,就凭你们,怎么可能伤了两位殿下,但我分明闻到两位殿下的血脉的味道,你们先前从那处离开,这又怎么说?” 傻大个心下稍松一口气,只要这金雕大王肯定解释,那就好办,还有转圜的余地,当下,他念头急转,正待开口,却听金雕大王道,“让这兔子说,嘿嘿,本王可是在地上瞧见了两只果酱的瓶子,这兔子脱不了干系。” 自打看清金雕大王的影子,粉红兔子就把自己调成了颤抖模式,此刻,听闻金雕大王要自己答话,更是体如筛糠,几乎要从傻大个手臂弯处掉落出来。 “还是我……” 傻大个一语未罢,眼前一花,那金雕竟已扑倒近前,两对纯金色的利爪还未近前,森寒之气便化作几乎凝实的气刀,逼人眼目。 第五百八十二章 崩塌 “草,中计了!” 惊惶之际,傻大个哪里还不知道金雕大王肯耐下性子废话,分明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不过他不明白,以金雕大王的速度,和口中的星芒,何必要废此一举,毕竟这老妖又不知晓自己的防御能力。 傻大个不知道的是,他的诸般诡异,已引起了金雕大王怀疑,适才金雕大王眸子中的黑气,便是开智巅峰期大妖的观气秘法。 那一目扫过,他身上半点妖气也无,金雕大王吃惊之下,心中疑惑已然开解,自然知晓自己的两个儿子,定然已丧在这卑鄙的人族手中。 且以他的智慧,更是知晓,能在如此短时间内,灭掉自己两个儿子的人族,必定是强者中的强者。 更遑论这卑鄙的人族,不但有秘法化作妖貌,更能通晓妖言,实在是生平未遇之敌。 故而,他早早收起对人族的小觑之心,更不惜使用计谋,为的便是一击必杀。 相比口中星芒,他更相信自己那对无坚不摧的利爪。 说时迟,那时快,金雕大王的一对利爪,已然按到了傻大个的双肩,锋利的双爪,瞬间刺破了皮肤,扎进了肌肉中,快要触碰到骨骼,尖锐的钢啄对准傻大个的头颅啄来。 生死一线之际,好个傻大个,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早在金雕大王双爪刺破皮肉之际,他便擒了赤红小剑在手,不管不顾,费力朝金雕大王胸口扎去,森然的死气,还未触及翎毛,金雕大王便生出强大的危机感,似乎知道在自己啄破这卑鄙人族的当口,胸口定然被这恐怖的小剑戳出个孔洞来。 刹那间,他做出了选择,猛地撒开傻大个,腾空而起,避开了赤红小剑,口中星芒再吐,傻大个似乎早料到他必有此招,猛地一个翻身,护住了怀里的兔子。 轰的一声巨响,傻大个肩头飚飞了大片皮肉。 好似那大片皮肉和汩汩鲜血,并非是自己身上的,傻大个狂飙直进,朝东南向狂奔而去。 金雕大王怔了怔,似乎完全没回过神来,的确,尽管他早预料到眼前这个妖貌妖言的人族,定然不好对付,可他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难缠到了这般地步。 他口中的星芒,乃是他金雕族的本命神通,威力绝伦,黑牌大妖也难承受一击,那长毛长嘴的家伙虽是妖貌,明明是人族,防御力怎么能超过妖族? 左思右想不通,金雕大王也懒得再想,反正这卑鄙的人类防得住一次,两次,还能防得住十次,百次不成。 遮云蔽月的双翅一展,庞大的身形化作一道金色电芒,朝那疯狂奔突的长毛长嘴的人族追去。 “巴拉巴拉,西边,西边最近,出了隔离带,金雕大王便出不来了,巴拉巴拉。” 几度死里逃生,粉红兔子的神经终于坚韧了不少,躲在傻大个怀里,尖声出着主意。 的确,她出的是好主意,可此间离出雕领山还有十几里,这般狂奔,少说也得半盏茶的功夫。 以傻大个的防御力和速度,硬抗这半盏茶的功夫,原本也不是做不到,毕竟有源源不绝的丹药供应。 可他怀中的粉红兔子,如何能撑得住这半盏茶的功夫。 东南,唯有东南向,才有一线生机,但因傻大个从那处感觉到一大群强大的气息,在飞速靠近,显然又有贪功的,来寻这金雕大王赚积分了。 只有和那帮家伙汇合,由那帮家伙作片刻挡箭牌,才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粉红兔子此言一出,傻大个没有采纳,却彻底惊到了已追至近前的金雕大王。 此前,他一直没太关注这粉红兔子,注意力和攻击力也始终放在傻大个身上,即便傻大个适才拼着硬受一击,也要转身,落在金雕大王眼中,也不过是傻大个拼死调整遁姿。 直到此刻粉红兔子建言出逃,他才陡然回过味儿来,立时,好似奉为圭臬的天条被捅翻了,尖声利啸,“荒谬,荒天下之大谬,明明是一人一妖,怎么能混作一团,兀那兔子,不怕死后万劫不复么?” “巴拉巴拉,胡说,他是本大王的铁杆心腹,别想糊弄我,巴拉巴拉。” 金雕大王给她的威压实在太大了,数百年的王者风范,在金雕领万妖之中,竖起了难以反抗的图腾形象,此刻,粉红兔子心下既惊又怒,仍不敢出恶言。 金雕大王正打算喷出星芒,一举将这粉红兔子灭杀,陡听抗辩之词,却比惊闻二子身死,还要来得激动,妖族和人族,自太古以来,便是死敌,身为妖族中的王者,他能屠戮万千不服命令的僚属,却绝不愿手下出现一个认人族为友的妖族。 对他金雕大王而言,这是镌刻进血脉的耻辱。 “无知小妖,本王想起来了,你定是冰霜兔一族,愚昧啊,和八十年前,本王享用的那只冰霜兔一般无二的愚昧,你在那长毛长嘴人族的臂腕上摸摸,必有须弥环。” 金雕大王怒声喝道,他甚至停止了攻击,非要这无知兔妖,幡然醒悟不可。 闻听此言,粉红兔子好似被雷霆劈中,傻大个环抱她时,她赫然感觉到了那块圆形的凸起。 先前挣命奔逃,她根本来不及细察,甚至根本不曾在此上留心。 此刻,金雕大王一提醒,三颗光影珠的画面,如投影一般,一张张投射在她的心房上。 “为什么人族只要一攻击傻大个,就会消失?为什么从不见傻大个和人族交手?为什么傻大个明明是白牌小妖,却有如此的本领?为什么傻大个根本不怕金雕大王?为什么金雕大王第一次见傻大个,就断定他是人族?为什么傻大个手臂上正好有个那银环一般的凸起,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的破绽,一刹那,充满了她的脑海,粉红兔子的精神殿堂要崩溃了。 “不,傻大个绝不是卑鄙的人族,若是人族,他为什么要拼死救自己,对,一定是骗我的,该死的老鸟骗本大王的,一定是……” 第五百八十三章 裂 粉红兔子的心中努力拼凑起最后一道防线,维持着行将崩溃的精神世界。 傻大个能感受到粉红兔子心中的挣扎,惶恐,他紧了紧手臂,想要帮她安抚住这剧烈的恐惧,却不敢拿眼睛去看她充满渴求和祈盼投注而来的目光。 “愚蠢的冰霜兔,合该充作食物的冰霜兔,攻击他,本王命令你攻击这卑鄙的人族,蠢货,混蛋……” 金雕大王万没想到金雕领竟会出如此冥顽不灵,执迷不悟的小妖,气得仰天怒啸。 啸声未落,粉红兔子猛地一跳,竟从傻大个怀中挣脱开来,高高的跃起,浑身翎毛大张,怒视着金雕大王,喷出一道满是冰棱的冰墙,朝金雕大王砸去,“我去你马的。” “找死!” 金雕大王怒喝一声,巨翅一展,那冰墙瞬间崩碎,张口吐出一道薄利的星芒,从粉红兔子腹部贯穿而来,竟未爆炸。 饶是如此,那粉红兔子像是挨了一锤,半空里鲜血狂飙,轰然砸落。 惊变骤发,傻大个根本没回过神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畏金雕大王如神如魔的粉红兔子,会从自己手臂中挣脱,作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眼见着粉红兔子挨了一记星芒,自半空跌下,他的魂险些吓飞了。 金雕大王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张口连啸,无数道星芒朝粉红兔子喷去。 他就是要让这粉红兔子亲眼看看,关键时刻,人族是何等的卑鄙,是绝对不会救护妖类,他要让这粉红兔子身死之际,也牢牢记住人族和妖族,永远无法共存,更不可能存在情义。 这愚蠢狂妄的兔子,从头到尾不过是被卑鄙的人族利用了。 也正因此,适才那一击星芒,他才未要掉粉红兔子的性命。 轰的一下,整块大地都塌陷了下去,眼见那无数道星芒便要击中粉红兔子,一道灰黑色的身影,如龙飞九天,硬生生地用身体挡住了这无数道星芒。 轰!轰!轰! 傻大个整个脊背,都被这恐怖的爆炸,几乎炸烂掉了,血如雨下,白骨森森,他眉头也不皱下,双臂伸出,将粉红兔子抄入手中。 大把的丹药,拼命朝粉红兔子口中灌入,然则,那可怖的伤口,却丝毫无有缩小的迹象,反倒不断扩大。 傻大个不知道的是,金雕妖王的星芒,对人族杀伤巨大,对妖族则是灭顶之灾,但因这星芒直接攻击的是妖类的本源,一旦受创,伤势是不可逆的。 身体停驻在半空的金雕大王看呆了,眼前所见,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颠覆了他镌刻进血脉传承了无数岁月的桎梏。 就在这时,一道长啸传来,无数道长啸传来。 一个面容清瘦的道袍老者当先自密林中冲出,手中一柄长剑宛若秋水映月,随后一位红袍大汉,和一位雪服青年,联袂杀出,再后来,二十余位强者簇拥着一位金冠青年,昂然而出。 “紫牌妖王,哈哈,紫牌妖王,这只大妖还在,谁与本宫拿下。” 金冠青年纵身长啸,啸声未落,道袍老者,红袍大汉,和雪服青年便纵身朝金雕大王杀来。 漫天的杀气,充塞天地的剑气,都不在傻大个眼中,这一瞬,整个天地都虚无了,他抱着粉红兔子,紧紧捂着她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喷涌的鲜血。 粉红兔子已气若游丝,指了指他的右臂。 傻大个心中一颤,便要拨开厚厚的长毛,让她一见须弥环,却被她伸手抓住,“巴拉……巴拉……傻大个……你不是人族对么……他们都是骗我的对吧……巴拉巴……拉……” 傻大个死死咬住嘴唇,通红的眼睛渗出两粒黄豆大的泪珠,转眼间泪水已成串地落了下来,挤出个笑脸,“俺,俺是……巴拉大王的铁杆心腹,永远都是!” 粉红兔子艰难地伸出爪子,在他脸上擦了擦,笑了,“巴……拉……对…你…是……本大……王的……铁杆……心腹……巴……拉……” “大王,别说了,别说了,我一定治好你,一定,蓝浆果,对,蓝浆果,大王,蓝浆果在哪里?” 他手忙脚乱地在粉红兔子身上寻着。 “巴……拉…用不着……啦。” 十余个蓝浆果忽然自粉红兔子身上滚落,“都……都给……给你……傻……傻大……大个……认……识你……本大王……很……很开…心……这……这个也……也…给……给你……” 粉红兔子的爪子搭在脖颈间的妖牌,忽地垂了下去,圆睁的双目,失去了最后一抹神采。 许易死死咬住嘴唇,咬得双唇都裂开个巨大口子,鲜血长流。 他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哭号,他的目光渐渐被泪水模糊了,眼前好似升起了一阵白雾,朦胧的雾气中,粉红兔子似乎正蹦蹦跳跳地远去,两只又长又直的尾巴,依旧在头顶上交织成花朵,忽地,她转过头来,冲他咧嘴微笑,“巴拉巴拉,傻大个,本大王要走啦,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说完转身蹦蹦跳跳去了。 他伸出手来,想要把她抓住,却怎么也摸不到她的影子, 泪珠不停地滚落,他狠狠地揉着眼睛,可是没用,新的泪水又止不住涌出眶来。 他浑身剧烈的抽蓄,心腔似乎在裂开,涌出滚烫的鲜血,连呼吸也困难了,胸腔上像被大山压住了,想扯开喉咙嘶喊,张了张嘴巴,没有声音。 咔嚓,一道横亘在灵台,却根本看不见的薄膜,似乎有了破裂的迹象。 轰,一道剑气砸落在他的背脊,透过几乎烂透的背脊,直切入肺腑,剧烈的疼痛终于将他从无休止的悲哀中稍稍拉扯而出。 随即,一道剑气,在粉红兔子的尸身上,钻出个大洞。 “吼!” 许易脑子炸了,抱着粉红兔子,身形一晃,便跨过十丈,瞬间到了举剑那人身前,下一瞬,身子陡然退开,一双虎目死死盯住金冠青年边上的紫袍武士。 第五百八十四章 殿下 粉红兔子尸身受创,彻底将许易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金冠青年这帮人涌入,自然是为狩猎妖王而来,一入场,道袍老者,红袍大汉和雪服青年,便联手朝金雕大王围去。 大战一触即发,道冠老者三人似有准备,动用了某种特殊的阵法或是秘法,周身金光凛凛,速度奇怪无比,且三人在半空中,始终围成三角阵。 甫一出手,便将金雕大王围入了阵中,三人手中的神兵,也非比寻常,俱是战神策掌中的方天画戟那个级数的,煞气能融入神兵,再度激发。 论攻击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肉掌,但论杀伤力,却远远胜过,尤其是对金雕大王这种防御绝伦的妖王,一百下快速而无效的攻击,也敌不过一下有效的杀伤。 战斗一开始,便趋向了白热化,也正因如此,才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没谁关注跌落在地的许易和粉红兔子。 直到半空中的战场稍稍南移,众人视线随之偏转,才发现是委顿在地的长毛妖怪和被他抱在怀中的粉红兔子。 众人皆随金冠青年而来,眼见道袍老者,红袍大汉和雪服青年立功,众人空自围观,却无功可立,陡然撞见两妖,焉有不一试身手的道理。 金冠青年一左一右的两名武士率先出手,黑袍武士掌中玉剑斜指,一道剑气直切入许易血肉模糊的背脊,随着剑气的灌入,金光一闪,黑袍武士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紫袍武士的剑气,直朝粉红兔子射来。 而那一刹,许易的胸膛被浓烈的哀伤充满,便是刀砍脖子,他也只能受着,哪里来得及防护。 粉红兔子的尸身,再度被破出个大洞,落在他眼中,就好像打在活着的粉红兔子的身上,狂怒剧痛之下,他悠然醒来,下意识冲过去,便要将那出手之人,碾成碎渣。 才冲上前,他顿时醒悟,若真出手,非但出不得恶气不说,还得被传送入赏宫殿。 他心有羁绊,如何肯就此离开此间,非但不能出手,他还不愿那冲粉红兔子出手的红袍武士,击中自己,以免这人被传送出去,就此消失于茫茫人海。 故而,他急进急退,飚若流风,退至百丈之外的一颗巨大酸枣树下,盘膝坐了下来,掏出两粒极品回元丹和极品补气丹,塞进口中,捧着粉红兔子的尸首,死死盯着半空中金雕的大王。 他这般古怪的动作,彻底弄懵了金冠青年等人,众人何曾见过这般古怪的妖物。 “去两个,给本宫拿下,那兔子皮毛不错,虽然有所损毁,制作一条围脖却是够了,正好母妃喜欢粉色,记得别再伤那死兔子。” 金冠青年微微一怔,指着许易所在的方向,下达了命令。 三名黑甲武士,率先飚出,风驰电掣般朝许易飚来,人为近前,各自的杀手锏已然放出,两道剑气,一道气锥,闪电一般朝胸腹,头颅诸般要害射来。 许易看也不看,微微晃了晃肩头,硬受了三击,强大的妖躯配合不败金身五转神功,连天雷珠连爆,都无法重伤,三记威势绝伦的攻击,落在身上,不过损毁十余根长毛,外带着在皮肤上刮出些许红印。 三击方击中许易的身体,接连金光闪动,三名黑甲武士原地消失,三块试练牌跌落,迅速灰化,随后,四五块青牌,和几只禽鸟和小兽的妖尸,现在地上。 惊变陡发,金冠青年等人简直看傻了眼睛。 入得此界,因为金冠青年的显赫身份,迅速收拢了一大帮强者,成为羽翼。 和众妖族大小三十余战,无往而不利,杀灭黑牌大妖多达十余只,从不曾见过如那长毛长嘴怪这般能致人消失的怪物。 一时间,众人呆愣住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竟连跌落在地的妖牌和妖尸,也无人敢取。 忽地,金冠青年身侧的一个高冠老者,大喊一声,“想起来了,殿下,老朽想起来了……” 高冠老者激动得连连发颤,似乎难得能在金冠青年面前立功。 金冠青年却颇不耐烦,急喝一声,“想起什么了,速速与本宫道来!” 高冠老者道,“近来多传闻,说虎尊郡有一奇妖,多毛长嘴,力强而迅捷,防御惊人,最诡异的是,但凡是人族强者攻击之,不管此人修为多高,本领多强,最终都会被传送而出,试练牌灰化。偶然一次,奇甲门的葛峰长老所在的猎妖队,遭遇此妖,亦有两名凝液强者不察,攻击此妖,结果和先前的三位甲士一般,原地消失。而适逢奇甲门的葛峰长老手捧觅妖盘,却发现此妖身上丁点妖气也无,偏生此妖脖挂白牌,妖貌十足。” “是以,葛峰长老怎么也想不通,偶然老朽说起此妖的怪异来,恰好老朽在入此界之际,遇见过一人,相互映照,才解开这惊天的秘密。老朽敢保证,此界之中,除了老朽,绝无第二人知晓这惊天的秘辛。” 高冠老者关子卖得极大,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金冠青年从骨子里厌烦高冠老者的啰嗦,却也知晓这老头是在邀功,扫了一眼环绕周遭的各方强者,金冠青年暗暗吸了一口气,抱拳微笑,“还请长青先生赐教。” 高冠老者很满意金冠青年的礼敬,微笑说道,“老朽遇到的正是商家余孽,江湖人称血手侏儒的商正义。” “血手侏儒”四字一出,众人心中齐齐闪过一道霹雳。 实在商家的名头太响,当年的化妖丹之战,几乎酿成修炼界的浩劫。 由商家联想到化妖丹,再连续到此妖毫无妖气,四肢五官最接近人貌,以及那试练牌中关于人族不得互攻的戒条,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眼前这长毛长嘴妖物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好个贼子,竟然商家余孽,焉敢跟本宫作对,此界本宫奈何不得你,若出了此界,定叫你领教本宫的手段。” 一听不是妖族,而是人类,金冠青年的气势陡然拔起,尊贵王者的霸气,扑面而散 第五百八十五章 妖尊之威 紫袍武士久在金冠青年身边伺候,最是知晓金冠青年的脾气,指着许易冷声道,“念你商家不易,殿下最有仁人之心,还不速速到来殿下面前请罪,否则大祸来时,悔之晚矣。” 金冠青年满意地瞟了紫袍武士一眼,长叹一声,“商家,说来也是我朝世代冠族,着实可惜了。” 这是他惯用的延揽之法,以他的尊贵身份,每每只要稍稍露出点意态,无论怎样的豪杰之士无不归于麾下。 按他的脾性,对敢冲自己龇牙的家伙,从来都是一棒子打死,绝不给二度机会,可眼前这家伙的妖族体貌,在此界却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紫袍武士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度递上梯子,“殿下,我观此人乃是英雄豪杰一流,殿下府中的卫队,还缺一位副统领,不如许给这位豪杰。” 金冠青年大喜,却故作沉吟,“也罢,便如你所谏。” 紫袍武士冲许易高声道,“商先生,还不前来谢过殿下大恩。” 对二人的表演,许易丝毫未曾入心,他满心的悲伤虽然不似先前那般浓烈,却绵绵不绝,全副心神都在调理着躯体的创伤上,此时闻声,以人言应道,“你叫什么,你家殿下又叫什么。”声音冰冷,隐隐刺骨。 人言一出,众人彻底心安。 紫袍武士丝毫未察出许易的滔天杀机,大言炎炎道,“本官乃大越正百户,添为当今三殿下府卫统领,张人凤是也,我家殿下,乃当今天子的三皇子,母妃为慈仪皇贵妃是也,尊贵非凡。” “很好很好。” 许易轻声念道,只要不是无名之辈就好。 “商先生还不前来参拜殿下。” 紫袍武士怫然不悦,对许易的迟钝,极是不满。 “参拜就不必了,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拜的。” 许易冷声一句,抚了抚粉红兔子已彻底冰冷的尸身,取出一个空空的须弥环,温声道,“巴拉大王,你先睡一觉,待俺屠了这只扁毛畜生,再给大王换个地方安歇。”念头一动,粉红兔子原地消失。 随即,解下肋下的庚精铁盒,连续几个纵身,消失在人群中。 “好好,好得很!” 金冠青年浑身直颤,指着许易消失的方向,“此人,孤必杀之。” 紫袍武士跪伏于地,叩头道,“灭商家之余孽,何牢殿下伤神,待出此间,某必生擒此獠,掷于殿下身前。” 余众赶紧表态,一时间杀声震天,谀词如潮。 岂料,吹拍之声未落,许易庞大的身影再度出现,依旧坐回树下,通红的双目射出冰冷的目光,浓浓的死气似乎要凝为实质。 顿时,众人遍体一寒,吹拍之声顿消。 金冠青年先是一惊,继而大怒,直指许易喝道,“若非在此间,本宫非活剐了你不可。” 紫袍武士亦怒道,“亡家余孽,只会披毛戴角,装神弄鬼,出得此间,某必擒你。” 许易却不答话,双目死死锁定半空中的战斗。 持续到此刻,半空中的战斗,彻底白热化转入了炽化。 道袍老者,红袍大汉,和雪服青年组成杀阵,威力着实惊人,仗着此阵,竟和金雕大王打得平分秋色。 三人的神兵,屡屡击出凛冽的兵气,打在金雕大王的要害位置,击飞片片翎毛。 而金雕大王则攻守两难,吐出星芒,则被三人身上的金光防御,想要以锋利爪牙撕裂对手,三角光阵中的三人移形换位,宛若流光,以金雕大王的急速,也捕之不急,非但如此,只要金雕大王扑杀不利,必会遭遇合击。 连续数次,金雕大王两翼的翎毛脱掉了不少,心中衔恨,已然滔天。 更麻烦的是,在此三角光阵中,金雕大王超乎寻常的速度,根本无法展现,更兼身体庞大,大大增加了被击中的风险。 大阵持续了已近半盏茶的时光,金雕大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隐隐落在了下风,只拼命喷出的星芒,偶尔打在三人身上,令三人露出痛苦模。 轰,轰,轰! 金雕大王躲避不及,又是三道兵气,击在了他颔下三寸左近,隐隐有血线显出。 道袍老者,红袍大汉和雪服青年见状大喜,随着交战的持续,三人的配合越发默契,攻击则越发顺畅,皆知,若无异变,此战必胜。 若真擒得金雕大王,那该是何等的功绩,就算紫色妖牌和妖尸,都归三殿下所得,三殿下赐下的阵法和这三件神兵,定然得按事前的约定,赐归三人。 轰!轰!轰! 三人攻势越急,金雕大王漫天乱飞,却再也避不开,一时间,周身雕翎乱飞,狼狈不堪。 围观众人皆面露喜色,更有那善于逢迎之辈,早早地冲金冠青年道喜。 许易冷眼旁观,眉头越皱越紧,他知晓,以金雕大王这个级数的大妖,绝非只有这点本事。 果不其然,半空中的战斗,越发诡秘起来。 那金雕大王依旧拼命绕飞,却不再吐出星芒攻击,似乎陷入到了光挨打不还手的悲惨境地。 道袍老者,红袍大汉,雪服青年皆面现喜色,掌中神兵催发的兵气也越发凛冽,在金雕大王周身肆掠,金翎四散,不少地方都现出了坚硬的皮肉。 似乎胜利就要在下一刻来临,忽而,那金雕大王停止了飞腾,硬受了三击,发出一道尖利的啸声,一道星芒朝那雪服青年击去。 那星芒和此前渺若寒沙的星芒,完全不同,好似一尾金梭,亮得晃眼。 金梭势比雷霆,轰然在雪服青年身上炸响,雪服青年周身的护体金芒猛烈一闪,随即消失,金芒的余威正中雪服青年胸前,一道寒光闪过,雪服青年哼也未哼一声,竟化作片片碎肉,和着喷涌的血雨,淋落下来。 惊变骤发,战局急转直下,道袍老者,红袍大汉正催动着兵气,朝金雕大王攻来,雪服青年便化作了碎肉,但听金雕大王长啸一声,雪服青年的阴魂化作一道黑气,竟直接被他吸入口来。 第五百八十六章 战妖尊 双翅一展,身形瞬移,远胜庚铁的双爪,正中道袍老者胸口,其时,道袍老者脸上的喜色还未来得及消退,下一刻,整个人从胸腹破开,愣生生被金雕大王的一对利爪,扯作两爿,各种猩红的脏器从半空中滑落。 金雕大王再吸一口气,道袍老者的阴魂依旧被他吸入口来,连吞两大阴魂,金雕大王周身的红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因释放金梭大招而稍稍委顿的精神,也昂然起来。 战局的反复,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惊见道袍老者和雪服青年的惨死,红袍大汉唬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点斗志,唤出机关鸟,架起便朝远方冲去。 金雕大王憋了这许久的怒气,岂能就此消散,双翅连展,瞬间赶到近前,金刚一般的尖啄,正中红袍大汉头颅。 夸嚓一声,红袍大汉白花花的脑浆子被金雕大王一口吸光,随即,又一道浓郁的黑气,没入口中。 说来话长,一切不过发生在数息之间,底下观望的众人甚至还未回过神来。 直到金雕大王展翅飚来,金冠青年发出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叫,“护驾护驾!”双腿便要迈开,却浑身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无。 而被他聚拢的一众豪杰好汉,更是不堪,少部分瘫软在地,大部分玩命狂奔。 眼见着金雕大王便要奔到近前,半空里忽然打了个盘旋,朝盘坐在树下的长毛长嘴的怪物杀来。 岂不知许易始终关注着战局,更是深知金雕大王的奸诈,自金雕大王盘旋而下,朝金冠青年等人俯冲而来之际,他便算准了这妖孽必定会折翼冲向自己。 道理实在不复杂,相比自己和金雕大王的仇恨,金冠青年等人在金雕大王眼中,不过是讨厌的蝼蚁。 早在红袍大汉被啄破头颅之际,他毛茸茸的掌中,现出十枚极品回元丹,四枚极品补气丹。 此刻,他周身的可怖伤势,在数粒极品丹药的催持下,已接近痊愈。 就在金雕大王朝金冠青年等人狂冲而来之际,他一仰头,尽数将十四枚丹药,吞下腹来。 若是精擅丹道的大师在此,一准得瞪瞎眼睛。 极品回元丹,极品补气丹,皆是催动血气,催发修复力的药力强劲的灵丹妙药。 寻常武者,一颗下肚,便要盘膝打坐,静心凝神,缓缓压制血气,舒缓药力。 向许易这般十四颗丹药入腹,周身又无伤患之辈,简直是在自杀。 许易自然不会自杀,他满腔的悲伤和压抑已压缩到了极致,他要大战一场。 金雕大王折翼之际,十四颗丹药尽数入腹,金雕大王迎着他射来喷薄的星芒,许易纹丝不动,一道,两道,三道,一连三道星芒炸在胸口,瞬间带飞大量的皮肉,直到第四道星芒射来,许易爆身而起。 蓄势已久的他,腾身之际,方圆三丈的地面都猛地塌陷下去。 他虽过度哀伤,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深知要灭杀这该死的扁毛畜生,唯有近身作战。 故而,他硬受了金雕大王三击,只会让其靠近。 许易庞大的身子,如世上最敏捷的螳螂,轰的一跃十余丈,朝金雕大王狂抓而来。 好个金雕大王,果真狡诈无比,有了前番轰炸许易背脊,而不致其死亡,金雕大王便已知晓眼前这卑鄙无耻的人族有着可怕的防御力。 他怎么可能还不小心谨慎,三道星芒喷射,此人稳立不动,金雕大王便意识到这卑鄙的人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了,心中冷笑不已,“就算本王让你靠近,近身搏斗,你这卑鄙的人类还能胜过本王不成。” 心中虽然腹诽,不过,金雕大王并不愿给许易靠近的机会,让敌人的愿望落空,让着卑鄙的人类被自己狂轰乱炸绝望而死,才能让金雕大王稍稍领略到些许快意。 眼见许易电光一般,扑到丈许之内,金雕大王急进的身子,陡然拔高,其速远远胜过许易。 “卑微的人族,论勇力,你没办法和本王相比,论智慧,在本王面前,你也拙劣的像最低等的爬……” 畅快的啸声,猖狂的疾风,还未落定,金雕大王只觉左爪之上猛然一紧,随即身体猛地一沉。 低头看去,却见一根银色的细线牢牢束缚住了左爪。 “卑劣,可笑!” 金雕大王怒啸一声,右爪伸来,狠狠抓在那根细线之上,足以生裂金铁的一爪,竟将那细线拉得欣长,却始终无法截断。 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刹那间,许易已顺着细线,狂扑而来。 金雕大王心念电转,立时做出了抉择,调转身子,朝许易猛扑而来。 他盘算得清楚,这卑鄙的人族处心积虑的靠近,摆明了是要近战,而眼下的状况,是不近战不成,且若不翻身相迎,那卑鄙的人族定会骑上背来,若是如此,那真就蹈入了险地。 与其背面受敌,不如正面应战,金雕大王打定主意要让着卑鄙的人类,见识见识人族和妖族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金雕大王飞扑而来,口中的星芒连吐,许易凌空无法闪避,只能急急偏转头颅,任其在胸膛炸裂。 又拼着挨了数道星芒,胸口炸出大量的碎肉,一人一妖终于靠近,一场惨烈的搏杀,终于开始了。 金雕大王双爪死死地插入许易肩头,无论怎么用力,最多也只能扎入肌肉,始终插不穿那远胜庚精的骨骼。 他奋力地撕扯,拼尽全力,将那坚韧的肌肉撕裂开来。 与此同时,许易一手持着赤色小剑,一手死命将一道缚蛟绳织成的大网,朝上一抛,将自己和金雕大王罩进网来。 赤红小剑,死命朝金雕大王的颔下三寸扎去。 岂料,那金雕大王反应无比的敏锐,堪比庚精的金色钢啄,迎着赤色小剑啄来。 叮叮当当…… 金雕大王可怖的钢啄,竟能和犀利无匹的赤色小剑,交相硬抗。 这可是穿黑牌大妖的身体,如扎豆腐的法器,是许易掌中最犀利的杀器,便是鬼主的那具血蝠妖王的骷髅骨架,也经受不住这赤色小剑一割,而这金雕大王的钢啄,却能与之硬抗,这是何等可怖的威力。 第五百八十七章 肉搏 缚蛟绳织就的大网,才将落下,撕拉一声,许易的胸口的皮肉,被金雕大王扯掉两块。 他面不改色,挥拳便朝金雕大王的胸口砸来,巨大的拳势带着强烈的音爆,轰的一声,砸落在金雕大王的颔下。 一场毁掉灭地的战斗,由此进入到了白热化。 一人一妖,从天上打到地上,从地上打到河中。 缚蛟绳织就的大网,到底太过宽大,能勉强束缚那金雕大王脱不开身,却不能束缚得金雕大王不得展翼。 地上正四处奔逃的金冠青年等人,简直被这恐怖的打斗惊呆了,谁也不曾想到那看来粗傻的长毛怪,竟有如此可怖的本事。 轰隆一声,鹰嘴崖被一人一妖打断。 夸嚓无数声,一座巨木森森的密林被毁。 金雕大王不断地展翼,飞遍了整座雕领山。 散落在各处的无数场战斗,因此而终止,无数的人族,妖类,朝天空中的人妖大战而瞩目。 叮当叮当…… 轰轰轰…… 开山裂地的拳头,轰击着金雕大王的颔下,死死只盯着这一个地方。 赤色小剑不管以何等快的速度攻击,攻向何种角度,金雕大王的钢啄,总能精准地迎上。 闪电一般,进行了千百次的交汇,赤色小剑渐渐现出数不清的细如毫毛的裂纹,而金雕大王的钢啄也渐渐失去了锋锐,生生突起,不住地有血丝渗出。 而许易则更是凄惨,整个胸脯几乎再无一块好肉,血流如注,若非他拼死地扭动身体,不断地逼迫金雕大王的双爪,不得在同一处落定,他整个身体,早就被抓穿了。 饶是如此,他的身体也被金雕大王那对能断金铁的钢爪,抓得一片好肉也无。 若只看明面,许易浑身冒血,金雕大王片翎不伤,许易完全落在了下风。 而实际上,金雕大王有苦自知。 从交战开始的自信心满满,势要给这卑鄙人族以死亡的教训,到越战越心寒,再到麻木地机械式地应战,最终满腔的心思汇成了绝望。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卑鄙的人族,即便动用了秘法,强化了身体,但也绝不能成为不死的妖魔。 可战斗打到现在,他的钢啄牢牢封住了那把杀气逼人的赤色小剑,拼尽全力之下,那赤色小剑隐隐有了崩坏的迹象。 若按这个节奏走下去,他靠着一双利爪,迟早能洞穿这卑鄙人族的心脏。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卑鄙的人族似乎有无穷的血液,无尽的生命力。 金雕大王的双爪在许易身上撕下了一块又一块的皮肉,可总是新血方流,新肉又生出,好似一个永远也打不死的妖魔。 胜利的天平,果真在许易打下丹药提前量之际,就底定了。 咔嚓一声,金雕大王的钢啄断裂,滚滚妖血长流,许易正要挥动赤色小剑扎向金雕大王的头颅,叮当,赤色小剑凌空瓦解。 左手的握拳,仍旧机械式地砸落在金雕大王的颔下,那处已经被数百拳捣成了一个旋窝。 下意识地,便以为胸腹处,又将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奇怪的是,金雕大王坚硬的利爪,触碰着他的身体,却怎么也抓不下去。 来不及定睛,腾空的右掌猛地握拳,瞬间朝金雕大王颔下的那个陷窝砸去,咔嚓一声,骨头裂开了,定睛看去,金雕大王早已没了生命的迹象。 这一幕入眼,许易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轰的一声,一人一妖,从十丈高空坠落,重重砸在地上。 金雕大王在上,许易在下,许易已感觉不到疼动的身体,驱使着双臂要将金雕大王的尸身挪开,十指方触碰到金雕大王的身体,却发现连掀动金雕大王一根翎毛的气力也没了。 疲惫,无穷无尽的疲惫,许易瘫着身子,瞪着天空,忽地,笑了,“巴拉大王,俺终于给你报仇了,你看见了吧,这扁毛畜生死了,死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渐渐地,四面地密林,传来悉悉索索地响动,却是,金冠青年那帮人从四处钻了出来。 “死了,都死了……” “呀,那妖怪的眼睛还睁着。” 不知谁发一声喊,才钻入林子的众人,如受了惊的土拨鼠,哗啦一下,尽数没进了密林深处。 约莫过了半柱香,紫袍武士在金冠青年威严目光的逼视下,缓步挪出了密林,扽着脖子朝许易望来,眼神中充满了惊慌,怔怔盯了许久,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压低声道,“似乎动不了了。” 哗啦一下,又是无数人钻出密林,金冠青年冲在最前,就在这时,许易的大手抬了起来,将金雕大王的尸身挪了开来。 “啊呀!” “天呐!” “我草!” 这回受惊的“土拨鼠”们,一口气冲进了密林,头也不回地亡命狂奔。 非是诸人无胆,实在是长毛妖怪犀利的杀人手段,足能让最勇猛的勇士胆裂。 而适才那崩碎山峰,截断河流的旷世大战,简直颠覆了众人的常识,似乎是两尊妖魔降临了人间,举手抬足,毁天灭地。 以至于,众人都忘了许易本是人族,人族之间不能相互攻杀。 众人挺着天大的胆子靠近,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抱着二妖相偕而亡的愿景。 陡然见那长毛怪物眼睛还睁着,已经吓得险些瘫软,此刻,见那长毛怪物还能坐起,这一惊非同小,倘使那金雕也来个躺而复立,那岂非要了亲命。 若在平素,众人并非没有胆大如龙之辈,可在经历了金雕虐凝液巅峰如蝼蚁,吸脑髓而吞阴魂,又见识了开天裂地一般的魔神乱斗,任是熊罴一般的胆子,也得炼化了。 惊走了众人,许易又躺了下去,念头一动,将金雕妖王的尸身收进须弥环中,歇息了半盏茶,双臂才又聚起些力气,唤出两粒补气丹,塞进口中。 丹药入腹,化作滚滚暖流,向四肢百骸涌去,那浓浓的疲惫渐渐消失,无穷的力量,一点一滴朝身体汇聚。 第五百八十八章 愿一 待到药效化尽,他终于能站起身来,又服下一颗极品回元丹,一颗极品补气丹,盘膝而坐,半柱香后,他才勉强觉得身体恢复到了相当的程度,却觉得怎么也没有以前的那般完满,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倦怠。 站起身,抖了抖身体,在场中转了转,将跌落在地的妖牌,妖尸,以及道袍老者,红袍大汉,雪服青年的须弥环、神兵尽数收捡起来,复又窜进密林,片刻折返。 原来,和金雕大王血战之前,他曾潜入密林,为的便是藏匿肋下的庚精铁盒。 但因在交战之前,他必打定了近身搏斗的主意,而和金雕大王的近身搏斗,显然也不能和虐杀黑白二雕妖相比拟。 他自知凶险异常,必定是蛮荒凶兽一般的血腥拼斗,自然得顾虑尚在庚精铁盒内安眠的小家伙的安危,故而先行潜入密林,将庚精铁盒,拣了一个稳妥的地方秘藏了。 此刻,自要取回。 取回庚精铁盒后,许易唤出一架机关鸟,跨坐而上,缓缓朝雕领山峰顶驰去。 才坐上机关鸟,许易便觉出异常来,那机关鸟似乎变大了,低头看去,却是自己的身子便小了不少,仔细查验一番,周身的又浓又密的灰黑长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 半盏茶后,他驰上了雕领山的山顶,身体也完全恢复了服用化妖丹前的形貌。 取出水漏,扫了一眼,自他进入此界,约莫过去了快十五六个时辰。 默默盘算一下服药的时间,估测出此化妖丹的药性当在十二个时辰左右,也就是一日。 收起水漏,瞅了瞅赤条条的身子,不着片缕,白如匹练,窥见山顶靠作向又一汪碧潭,清幽澄碧,上前试了试水温,清凉彻骨。 跃进潭中,匆匆洗漱一把,跃上潭来,换上一套崭新的青衫,跨上机关鸟,在山顶环绕一圈,视线死死在西方锁住,风驰电掣般赶上前去,跳下机关鸟,许易呆住了。 这是一个近十亩的药田,林林总总上百株奇花异果,珍草宝药,生长其中,还未近前,铺天盖地的仙灵之气,逼人而来。 上百株珍惜宝药,无一不是精品,绝大部分,许易不认识,少许的几株,也是在《万宝杂记》中看过,隐隐有些映像而已。 他判定此间宝药的珍贵,一者是通过金雕大王这非比寻常的身份,二者是此间上百株宝药,根本无有蓝浆果,丹果这个在大越界内,堪称极品的宝药,无疑,此间的上百株宝药,价值更高。 重宝当前,许易自然不会客气,取出一柄得自雪服青年的血色长剑,连根茎带土一道掘起一道人形的绿竹。 持在手中半晌,丝毫无有灰化的痕迹。 经历了好几块药田,此间的这块虽无灵土,灵气却最是充裕,更无有防护大阵。 略略沉吟,许易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此间的宝药,显然是金雕大王的禁脔,以他的地位和本事,药田就生在眼皮子底下,又有谁来的天大胆子敢打主意。 盘算明白,许易放下心来,大肆下手,他不明药理,更不通药性,自也不知如何摘取,便想了个笨办法,所有的宝药尽皆被他连根带土铲起,专门清空一个须弥环,尽数将宝药装了进去。 随即,跨上机关鸟,又在山顶环绕一圈,四处查探。 不多时,便在一株巨型古柏树下的青石上,窥见两排近二十个须弥环,想来是金雕大王灭杀前来打他主意的人族强者的须弥环。 许易自然毫不客气,一一收录。 随后,又架起机关鸟,四处绕行,顶崖虽大,草草绕行一圈,也不须多久。 半柱香后,许易绕回到了收录一众须弥环的地方。 相比虎灵的居所,此间的确要简陋得多,别说宫室,连个草棚也无,唯独此株巨型古柏顶上,托着个一个简陋的木架,近观,有无数刮痕,显然是长年累月踩踏的结果,多半此间便是金雕大王的居所。 在树梢的托架上翻检一遍,实在无所搜刮,许易架起机关鸟腾空而起。 他没有选择进往虎尊郡的方向,按理说,只需再服下一粒化妖丹,挂上白虎的妖牌,有甘愿充作走狗的白毛老鹳为引,上又失了金雕大王这个金雕领的巅峰权力。 他要掌握虎尊郡不是难事,掌握了虎尊郡,寻觅虎尊郡的药田,自也不难,猎杀成百上千的妖物,也只在反掌之间。 如此大的诱惑,换作是十五个时辰以前,许易豁出命去,也干定了。 可他现在半点兴趣也没有,他甚至害怕想起在虎尊郡中发生的一切,害怕想起臃肿肥猪一般的刺猬,瘦骨嶙峋的老豹,秃了尾巴的老鹰,似乎他再踏进虎尊郡,这些让他灵魂战栗的身影,又会回到眼前。 妖未必无情无义,人未必比妖高明。 作了一日多的妖,他的心态完全变了。 北风凛冽,架在机关鸟上,衣衫被高高荡起,朝北急进,因他知道,火云山正在那个方向。 火云山住着金牌大妖,金牌大妖的价值,也未必就比得上整个虎尊郡,而相比借着掩护身份屠戮整个虎尊郡,猎杀这只金牌大妖,无疑要难上无数倍。 许易连虎尊郡的财富都不惦记,自然也不是惦记这只金牌大妖。 他去往哪里,只是因为火云山是此界最高的山。 “敢问大王,生平有何愿望?” “巴拉巴拉,你是我第一心腹,本巴拉大王也就不瞒你了,本大王这些年忍辱负重,隐气吞声,就是要慢慢积蓄势力,有朝一日灭掉虎灵,报我冰霜兔一族的血仇,巴拉巴拉。” “巴拉巴拉,实话跟你说吧,我最大的愿望,却是死后能埋在我们金雕领的领山,历来只有金雕领诸郡中的杰出妖灵,才可以葬在妖领山顶,那是我们妖族的无上荣耀,巴拉巴拉。” 粉红兔子虽逝,许易牢牢记住当初的问对。 虎灵,老贼狼,火红狐狸,尽数剿灭,乃至吃掉粉红兔子亲辈的金雕大王,也被他灭杀。 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 第五百八十九章 火云山 他停留此界不去,便是为了粉红兔子的第二个愿望。 他记得粉红兔子说过,妖物死后,以葬得越高越荣耀,她生平的野望,便是希望成为黑牌大妖,将来死后能荣葬金雕领的领山。 而许易并不想粉红兔子,葬在金雕领的灵山,而是想直接将她葬在此界最高峰,火云山的山顶。 荣葬火云山的山顶,按照此界的尊卑丧葬观念,似乎只有妖王才敢有此野望。 粉红兔子想都不敢想,许易却打定主意,要帮她作了。 在粉红兔子身死之际,此念便成他心中的执念。 哪怕拼掉性命,他也要搏上一把,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补偿心中那绵绵难绝的哀痛。 一路疾驰,倒也太平,偶尔有具备飞行能力的妖物,凌空追来,许易也懒得动手,直接唤出金雕大王的那块紫牌,远远一亮,追来之妖无不仓皇而退。 妖族悍勇,轻生好战,却决计不傻,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攻击一个能干掉紫牌妖王的人族强者,无异于自杀。 冲顶疾风,电掣往北,狂飙了足足三个时辰,飚出四千余里,忽的,眼前现出一根极细的插入云霄的筷子。 再往前进百里,那筷子渐渐粗壮,赫然是一座耸立云霄的山峰。 又过十数息,他乘坐机关鸟已然登临山峰之上,火云山三个巍峨大字,直直占了小半个山腰,显然这座山峰,赫然便是此界最高峰,超越妖王的存在的驻跸之所。 这座火云山的确极高,虎尊郡高八百丈,雕领山高一千两百丈,这座火云山至少则有近两千丈。 越到最巅峰时,巨大的天风狂呼乱吼,吹得机关鸟不住偏斜,几乎要脱离许易的掌控。 火云山极高,却也极瘦,比之最小的虎尊峰还小了一倍有余,整个崖顶,占地极小,纵横约莫等长,各有七八里的摸样,郁郁葱葱,万木繁茂,几乎无有一寸裸露的地面。 盘旋一圈,许易竟未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强大的气息。 火云山上火云洞,火云洞中至尊妖,这具在妖族中广为流传的顺口溜,遮莫是假的? 许易坚决不信,想来金牌妖族,自有其过人之处,能隐匿形迹,也不是什么稀奇。 唤出风神之翼,直接在机关鸟上换了,缓缓降低着高度,感知力全面外放,他要仔仔细细将这方山顶窥探一遍。 好在不过纵横七八里,要窥察一遍,并不要耗时多久。 岂料,他才降下高度,便窥察到了异处。 整座山顶的正中位置,分明和四沿不同,这种不同,他只能感觉,却无法说出。 金牌大妖的实力,他万分忌惮,并不敢弄险,当下,唤出铁精在手,化出一根又细又长的尖枪。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他修为的突飞猛进,血脉逐渐浑厚,掌力也越发丰沛,铁精所能达到的长度极限,也有了显著的增长。 从最开始的十丈极限,到如今的二十丈有余。 此刻,许易持着铁精化作的尖锐长枪,直直插向了他窥探出的异处。 尖锐的长枪,透过层层的树叶,不断地下探,十丈,十五丈,二十三丈。 许易敢保证,从所见的黄色地表,到他所在的半空决计没有十五丈高,长枪却扎入悬空之地,达到了极限的二十三丈。 这说明了什么? 他持着长枪,环绕一圈,除了树枝的阻拦,根本没有触碰到顶点的厚重泥土。 至此,他终于弄明白,那片感知中的异状,到底是何等存在。 原来竟是一片悬空的空洞,根据感知探查,那片空洞,足足占了整块崖顶的四分之一。 之所以远观如常,丝毫查探不到空洞,道理很简单,想来空洞的四壁,伸出各种茂密的植被,层层叠叠,托举而上,若非近观,又如何能察? 弄清关窍,许易并没有一探究竟的打算。 他到此非是为了猎妖,只为让粉红兔子长眠。 在靠近崖顶边沿的地方落定,收起机关鸟,许易绕着崖顶缓行起来。 郁郁葱葱的崖顶,植被繁茂,灵气浓郁而充沛。 怪异的是,却丝毫不见兽踪妖影,细细窥察,连蚯蚓斑蝥一类的小虫也难觅。 许易猜到定是那位金牌妖尊,煞气逼人,威严不容挑衅之故。 才绕了半圈,许易便选定了一处极佳的位置。 这是一块列在东侧崖岸边上的岩地,之所以一目选中,只有此块岩地是唯一的一块空地,极是引人眼目。 岩地极小,不过数尺见方,北底着一株巨大的榆树,其上皆被榆树繁茂浓密的枝桠覆盖。 那榆树实在太过巨大,不止覆盖了此片岩地,还朝崖外蔓延出七八尺远。 站立在这块岩地之上,视野开阔,如升云里,而又有巨木护佑,少了风吹雨打的凄苦。 按粉红兔子的愿望,长眠于此,想来是足愿的。 计较已定,许易催动玄功,劈手将岩石斩断,刨地四尺有余,终于现出黑褐的泥土,不过数十息的功夫,他便掘出一个半人高的浅坑。 念头一动,手中多出一件青衫,在岩上展布开来,随即,粉红兔子的尸身,出现在他怀中。 凝视着粉红兔子的遗容,兔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脖颈间的妖牌因他死去,已经松懈脱落,摊在她的胸前。 许易拿过妖牌,摩挲片刻,脑海中忽的回荡起粉红兔子最后的遗言,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短短一日的相处,却似三生三世。 凝视许久,许易将粉红兔子在青衫上放了,随后,用青衫裹了,独留出脑袋。 裹好兔尸,忽地想起她那两只总爱结成花朵装饰在头顶的尾巴,心念一动,便将两只兔耳依原样结成花朵。 小心地将兔尸放入才掘好的石坑中,又怔怔凝视片刻,双手一挥,两边堆起的泥块一涌而下,瞬间将粉红兔子的尸身尽数笼罩。 填完了泥块,许易又将斩断的岩块,按原样码号。 填充完整,除了岩石的表面露着几不可察的浅浅的细线,几乎与先前一般无二。 料来年深日久,当能浑然如一。 第五百九十章 无牌 许易没在坟上立下碑文,一者怕尸身显现,遭妖物瞩目,二者,担心人族的强者迟早造访这火云山,察觉此间的坟茔,动了掘尸之念。 不过,却不能空无一字,全无想念,遂行到那森森榆木前,在那繁茂枝叶遮蔽的树干上,并指刻下一行两行小字:巴拉大王之墓,铁杆心腹许易敬立。 忽的,一道声音传来,“好字好字,录字作书,果然还是人族更为精擅。” 许易后脊梁骨都寒了起来,埋葬粉红兔子,他虽心中伤感,却知身在虎口,警惕之心始终不曾放下,感知力全面外放,丝毫无有松懈。 可这声音分明就在左近,循目看去,一只红皮狸子傲立于岩地之上,正位于崖岸边缘,天风猎猎,吹得他艳丽光泽的毛发飒飒如立,口中吐出的却是人言。 更吊诡的是,这红皮狸子脖颈处,却无妖牌。 口吐人言的妖怪,许易见过,瑞鸭是也。 可瑞鸭是天妖,这红皮狸子怎么看怎么像山野之物。 且他分明仔细查探过这火云山的崖顶,根本就不曾发现兽踪。 这红皮狸子到底是怎生出现的? 种种怪异,让许易不自觉得将这红皮狸子作了这火云山的妖尊。 至于妖牌何去,他也自有推论,此间毕竟荒废了三百余载,想那金牌大妖在这三百余载,勤加修行,未必不能在修为上,再作突破,突出了妖牌的束缚极限,也犹未可知。 念头转了好几转,终于定住,他冲红皮狸子抱个拳,“尊驾过奖了。” 红皮狸子怔了怔,道,“你好像并不惧我,小小人族,倒也有几分胆气?” “阁下不来,某也要相唤,何惧之有?” 此刻,他心中只有绵绵的哀伤,又哪里有心情畏惧。 就算无粉红兔子之事,他落于此地,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无他,手下灭杀的妖族太多了,他已经很难对妖族产生恐惧。 此辈在他眼中,虽有智慧,甚至偶有超乎常人的狡计,但历史的积淀到底太薄,而真正的智慧,并非是单靠天赋就能够抵消的,还需要丰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人族所能历历而胜往,正是踩着一辈又一辈先人的积淀,而不断前进。 换句话说,智商绝高的文盲,往往难胜过中人之姿的博学之辈。 何况,许易本身就心智过人,又汲取了无数先辈的沉淀,斗智之上,妖族怎是敌手? 智斗胜了,力斗即使不及,犹有弥补,即便不能完胜,脱身料来无碍。 “难怪说你非比寻常,果真有些意思。” 红皮狸子绕着岩地缓缓游走。 “噢?不知谁给在下如此高的评价?” 许易本有怀疑,红皮狸子此话一出,却是坐实了。 红皮狸子冷哼一声,“小小人族,当真好胆,敢用此等口气与本尊说话,若非见你掩埋我妖族遗骸,本尊岂能容你多言,速速道来,你欲唤本尊作甚?” “无他,但请尊驾让此坟茔在此永歇。” 崖顶实在太小了,若有妖尊在此,他自知掩埋粉红兔子的行迹,难以隐藏,故而,在掩埋之初,他便打定了通报的主意。 至于妖尊允是不允,却不是他能揣度的。 只认定了,若是不允,那便打到允许。 至于打不打得过,他却不管了,粉红兔子唯一的遗愿,若不实现,必成心魔。 “哈哈,哈哈……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红皮狸子尖声厉啸起来,口中道着“有趣”,声音中却满是阴狠,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 啸声落定,又阴仄仄道,“本尊真的很好奇,你这小小人族,突入我万妖谷,无非是为猎妖求财,为何你却将这小小冰霜兔葬于我火云山,说,到底有何阴谋?” 许易瞥他一眼,满目风霜,“说了你也不明白,我只问你允是不允。” 红皮狸子勃然大怒,浑身的细毛都炸了起来,“这火云山岂是区区小妖的埋骨之所,好声好气哀求本尊也便罢了,还敢无礼,找死!” 话音方落,那红皮狸子陡然尖啸起来,啸声如幽如魔,直侵许易的脑髓,霎时,头似被无数细密的尖针刺了进来,剧痛无比,灵台深处,陡现无数条幽暗细矛,朝着灵台深处的小人扎来。 忽的,两道金光一闪,无数细矛,瞬间消失,却是灵台上空悬挂的两条雷霆之鞭,关键时刻,跳出护主。 “装神弄鬼,换真身出来说话!” 许易随脚一踏,一块岩石化作无数碎片,左腿幻化出幻影,无数岩石碎片皆朝那红皮狸子射来。 红皮狸子怪叫一声,方要遁逃,便被那无数岩石碎片,射成了刺猬,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眼见红皮狸子身死,许易暗道一声果然。 自红皮狸子现身,许易便怀疑这红皮狸子非是妖尊本身。 首先,这红皮狸子脖颈处无妖牌,其次,形貌太过普通,骨骼,气血无一不弱,一双眼睛亦浑浊无识,最后,说话之际,语气和双眸完全无法照应,语气怒,双眸依旧浑浊无神,像极了皮影戏中的人偶。 此刻一试,果然应验。 “果然有些道行,不过还不够,想埋骨于此,可得拿出些真本事。” 声音一如先前红皮狸子口中发出那般,只不过这回的声音,明显听着是从崖底发出。 许易正沉吟是否要下崖一观,一条人身粗的火龙冲上崖来,直奔他扑来。 那火龙才扑上崖来,方圆数丈的绿意瞬间化作枯黄,高炙的灼热,超过了寻常的火焰,几乎不逊于熔炼神兵地火的温度。 好在许易始终提着警惕之心,感知始终最大程度的放出,火龙为跃上崖来,他便已察觉到了危机,待得火龙扑出刹那,风神之翼催动,整个人立时腾空而起。 孰料,那火龙竟似活物一般,一击不中,掉头扑来,硕大的火尾,撩在一颗巨楠木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楠木竟未燃烧,而是直接化成了炭灰了。 火龙急扑,许易急避,风神之翼的威力,在此刻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自得风神之翼,许易几乎不曾使用, 第五百九十一章 赏宫殿 自得风神之翼,许易几乎不曾使用,一来用不上,二来风神之翼同样是消耗性宝贝,全靠脚跟处的两块残破灵石供能,用一回则少一回。 逢此危急时刻,全力催动,当真是飚若流光。 却说那火龙二度追来,风神之翼再度催动,瞬息便要顿开。 说时迟,那时快,那火龙竟瞬间炸开,星散如雨,将一方空间笼罩。 眼见许易便要落入火海,忽的,银光一闪,一道银亮的薄球,将许易周身包裹,从火海中冲了出来。 赫然是许易催动了铁精,化作了防护盾。 此招,在当初被刘老贼以小焰阵暗算时,他曾使用过,火龙的威力虽大,却远不及小焰阵,铁精自能轻松防御。 诸宝之中,铁精锋利不及赤剑,攻击力不如哭丧棒,却被许易视为麾下第一至宝,无他,正是铁精的千变万化。 多少次履险如夷,绝境逢生,多少次战阵之中,突出奇招,催敌锋以正锐,无不是假铁精之能。 此刻依仗铁精,轻松突破火海,正待冲出崖下,却听那声音道,“果真不凡,罢了,本尊便允你将这兔子葬于此处。” 许易突进的身子陡然凝滞了,略略沉吟,抱拳道,“多谢!” 那声道,“你怎不问本尊如何守诺?” 许易道,“以阁下的身份,言出必践,我又何必枉做小人。” 那声音沉默片刻,道,“人与妖有信呼?” “信自心出,何分人妖,在下谢过,告辞。” 许易再一抱拳,深深看了粉红兔子埋骨之处一眼,捏碎了试练牌,金光一闪,就此消失。 “此人真奇,突入我火云山,却只为埋一兔妖是,怪哉,怪哉?” 那声音方落,另一道声音又起。 “不过是和那兔妖生出些情义,好比忠犬念主,主惜忠犬,何奇之有?也幸好这小小兔妖和此人生出些恩义,否则,这万妖谷中,可要生灵涂炭了。” 这道声音却远比先前的那道沉稳之音,来得飘渺沧桑,远远近近,近近远远,恍如天籁。 “大人,此言太过了吧,若非您阻止,就凭这小小人族,岂能安然离开这火云山。” “兕儿,你也试过这人族的本领,你的音啸杀不得他,火焰烧不死他,其遁速超卓,若真争胜,你就算必胜,也是惨胜,可除此人外,还有人族源源不断赶来,若是惨胜,你又能撑过几回?” 沉稳之声顿了顿,道,“大人之言有理,不知大人怎么判定此人本领不凡的。” 飘渺声音漫不经心道,“我闻到了金雕的气味,如料不错,金雕的尸身正藏在他须弥环中。” “什么!” 沉稳声音陡然加重,“大人,若果如此,大人怎能放此獠离开,若大人肯出手,此小小人族焉能安然离去。” “混账!” 飘渺声音陡然发怒,整座火云山都忍不住微微晃动,“某耗费数百年心血,眼见功成在即,岂可轻身犯险,兕儿,莫非你忘了我的话。” 沉稳声音陡然凝重,“兕儿没忘。” “复述一遍。” “为我妖族脱此奴役,何惜妖血染青天,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飘渺声音忽的温柔了起来,“兕儿,你的付出,整个万妖谷的妖族都会记得。” “我知道,大人放心,就凭那些两脚爬虫,还不在兕儿眼中。” “有人来了,兕儿,记住我的话。” 飘渺声音话音方落,四架龙舟自四方汇聚而来,似乎是商量好的,四架龙舟同时齐聚于火云山崖顶上空。 ……………… 眼前一花,身形再定住时,已置身于一间恢宏大殿之中,殿中已汇聚了数百号人,群群伙伙散于各处。 许易方一现身,立时一群人涌上前来,各自举着金票高声呼喊。 “一百金一分。” “一百二一分。” “姓张的,又跟老子架火,找死,一百三。” “姓刘的,价高者得,你少咋呼,一百四。” “…………” 不多时,价钱便被喊到了两千。 “诸位诸位,在下不缺钱,不出售妖牌。” 许易不明究竟,自不肯往里搀和。 围观众人无不大失所望,就在这时,又有两人现身于大殿之内,众人一窝蜂又围了过去。 许易得了空当,缓步在厅内绕了起来,很快便在左侧的一面墙壁前立住了脚,在墙壁上的文字扫描片刻,移步朝东侧墙壁行去。 行到一处刻着浅绿色手印的墙壁前,取出一块青色妖牌,在绿色手印位置处一靠,莹光一闪,墙壁陡然破开,现出一扇仅容h一人通过的小门。 许易闪身入内,却是一间,不过数平见方的密室,四面纯白,无有任何陈设,唯有正前面的墙壁有一片莹莹光幕显现。 许易仔细阅读过先前的文字须知,并不以为奇,也不上前查探,反倒盘膝坐了下来,开始盘点起猎妖谷一行的所得来。 略略一汇总,竟是得了超乎他想象的巨额财富。 先说须弥环,自从捡漏红衣侏儒,诸葛玉等人开始,直到虎尊峰密室额外所得,以及灭杀金雕妖王捡漏,最后再到搜刮雕领山捡取的二十余枚,林林总总,他总计收录了五十三枚须弥环。 这些须弥环中的宝药,金票,丹药等等,他甚至来不及清点。 唯独将这些须弥环中的各色妖牌搜刮了出来,算上他在猎妖谷中所得,两下汇总。 计有青牌八十枚,白牌三十二枚,黑牌十七枚,紫牌一枚。 按青牌百分,白牌三百分,黑牌千分,紫牌万分计,汇总所得,共计四万四千六百分。 除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妖尸,共计十四具,其中多是黑牌大妖,更有紫牌大妖一具。 最贵重的,自然还是金雕领弄来的整块药田,当然还有若干的丹果和蓝浆果。 什么是仙缘,仙缘说穿了便是修炼资源。 一趟猎妖谷之行,给许易带来的这庞大的财富,若真汇总下来,几乎能抵得上一个中型宗门。 以一宗门之资源,滋润一人,如何不称仙缘? 第五百九十二章 定颜 点验完毕,许易站起身来,行到正前方墙壁前,注视着那片莹莹光幕。 光幕极大,占了差不多整面墙壁,光幕上,攻击列着九九八十一个方格,尽皆莹莹发亮。 许易看过赏宫殿的石刻,知晓这面光幕便是兑宝之用,当即凝神打量起方格中的宝物来。 这一打量,便耗去整整一炷香的功夫。 方格中的诸般宝贝,险些将他眉眼晃瞎。 虽说层次有高下,却无一不是精品,若是可以,他巴不得尽数拥入怀中。 一番盘算后,他做出了选择。 取出一堆妖牌,仅余下唯一的一枚紫色妖牌,尽数投入卡槽之中,随即,卡槽的上方的莹玉格中现出一列数字:三万四千六百。 许易手脚麻利地在光屏上连点数下,但听咔嚓一声响,莹莹光幕裂开,一个二尺见方的黑色平台显现,四黑一赤五枚丹药,立在平台正中。 许易伸手将五枚丹药摘过,伴随着“叮”一声轻吟,平台消失,光幕再度符合,随之而来的,便是莹玉格中的数字飞速消退,最终在一万八千六百这个数字上定住。 五枚丹药消耗了,足足一万六千分。 并非光幕上的宝贝,想要兑换,无不需要数额巨大的分数。 就拿极品回元丹和极品补气丹而言,一粒不过一百分。 许易这三万四千六百分的积累,若兑换极品丹药,能兑换三百四十六粒,按照大越市面上极品丹药的价格,足可兑出超过千万金币的财富。 以此类比,足可见这五枚丹药的价值。 五枚丹药,四枚黑色的乃是大名鼎鼎的定颜丹,此丹他曾在某《佚宝录》的典籍中见过,今次搜罗的那本《万宝杂记》也有录述,无别的功用,唯有驻颜不老之效。 在大越境内已然失传,不意在此间得获。 对修士而言,容颜如何,不过是区区小事,记挂者罕有,但许易这个魂穿之人,却多有挂碍,他可不愿修行百载后,化作一鹤发鸡皮的老翁,想想都头皮发麻。 定颜丹每枚两千金,四枚攻耗八千金,只为区区一副年轻相貌,许先生舍了血本。 除却他自用一枚外,另外三枚,便是为夏子陌,雪紫寒,晏姿所备。 至于秋娃,本是草木成精,容貌千年难变,却是用不上了。 至于袁青花,无意修行,喜过凡俗生活,贸然定颜,反为不美。 除却这四枚定颜丹,其余的八千分,自然全消耗在那枚赤色丹药上。 那枚赤色丹药当然不是凡品,唤作漏丹。 许易一目就相中了此丹,但因此丹的光幕方格下标列的备注,点明了此丹的神奇功效,便是修复暗伤,补全源力。 方格到底太小,备注不全,许易又取出《万宝杂记》,在丹药篇中寻得此丹,细细查阅一番,悚然而震惊,二话没说,便选中了此漏丹。 原来,武者修士,争锋相斗,受伤频仍,虽有诸如回元丹这等灵丹妙药,快速调理伤势,天长日久,血管,筋络,积累的细微暗伤无数,却是回元丹这等灵丹妙药所难达到的。 兼之频繁使用灵丹妙药快速修复伤势,会大大消耗生命的源力,久而久之,将对身体带来无可逆转的伤害。 唯有漏丹,能察绝幽暗,补全细微,回复源力,神妙非常。 不见漏丹不觉,一察之下,许易悚然巨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极品回元丹还有如此后遗之症,凝神细思,便也理解了,若极品回元丹真有无限修复身体的功效,那未免也太过恐怖,等若是将人体生机和丹药之力,进行了完美的等价代换。 而生命之妙,又怎会如此这般简单。 果然,快速回复创伤之下,还有如此隐忧。 念头到此,他猛地想起,这次巨创之后,服用极品回元丹,药效明显不如此前迅猛,且连续的丹药填充之下,伤势虽然尽数回复,可体内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倦怠,却始终探查不明。 此刻乍遇漏丹,许易才彻底洞悉因果。 而他好奇的是,为何所谓暗伤,所谓源力的论述,怎生在大越的诸般典籍中不曾得见。 他却没想过,旁人纵使有服用极品丹药的条件,也远远不会像他这般滥用,所谓暗伤,所谓源力之损,对旁人而言,几乎是难以窥察的,又怎会到达他如今的频临源力枯竭的状态。 回顾他近年的修行岁月,服用极品丹药如吃糖豆,尤其是为修行不怕金身,简直如吃盐一般,疯狂地磨损自己的身体,疯狂的消耗着丹药,也正是这般不计成本,让他短短年余,神功大成。 而这艰难的修行背后,留下的暗伤,和消耗的源力,却难以计数。 若非此处遭遇漏丹,他甚至根本无法察觉到那股倦怠来自何处,更不知道自己的源力到了几近枯竭的地步。 却说许易取得丹药,心念电转,便打定主意在此服用丹药。 一者不知何时才能出得神殿,二者,此间偏僻清幽适合服丹,三者,也是最重要一点,此间涌入了太多的修士,意味着无数的强者汇聚,要想在诸强之中脱颖而出,成功抢得界牌,解决身体中那股无名倦怠,则尤为必要。 计较已定,当下,他将三枚定颜丹收入须弥环中,尔后,服下一枚定颜丹,盘膝坐了,按照万宝杂记中的讲解,舌抵上颚,气运交关,很快一股清凉的气息,游走全身,半柱香后,循环完整整七个周天,那清凉的气息才告消退。 念头一动,一个硕大的酒坛现在身前,内里盛满了清水。 许易举起酒坛,大口吞饮,竟将一坛近百斤清水,尽数吞入腹来。 来不及将酒坛收进须弥环中,立时吞下漏丹,丹药入腹,一股灼热的药力散开,瞬间将腹中的清水蒸腾得起了白烟。 许易按照小周天之法,缓缓搬运着药力,任由这股灼热在周身百骸游走,一股股暖流汇入筋脉,渗入血流,化作一股柔和而温暖的力道。 第五百九十三章 初阶火系符解 好似整个人扒皮拆骨松筋,整个身体,整个骨架,整副心肠都拆解开来,揉进了温泉之中荡涤,浸泡一般,舒服得他快要忍不住呻音出声。 这种舒适的感觉,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许易再睁开眼时,黑亮的眸子清澈如水,整个人竟多了一种明媚的感觉。 他活动了下身子,霹雳劈啦,筋骨响如蜂鸣,那种倦怠的感觉彻底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勃勃的生机,这种勃勃的生机甚至让他自信不管受了何等沉重的伤势,他都有把握恢复。 正自得间,一股恶臭急袭鼻腔,解下衣衫,这才察觉整个身体黑乎乎一团,竟将衣衫都粘住了,浓烈的恶臭正从那通体的漆黑传来。 许易惊诧至极,他这具躯,他最是熟悉,自打进入凝液境,不管再怎么修行,都再不会出现这种在锻体和气海境的排污反应,更何况眼下溢出的这漆黑的脏污,甚至在锻体境都不曾遭遇过。 浑身恶臭实在难耐,当下也顾不得身在兑宝密室,唤出两坛清水,仔细洗涮一把,蒸干水分,换上衣衫套了。 满地腥膻已无法立足,在显示计分的莹莹方格上连点数下,伴随着一道轻吟,一张金色卡牌退了出来。 收了卡牌,许易快速遁出密室,左右扫描一番,又来到一处泛着幽蓝光芒的手印前,取出金色卡牌在手印上一按,密室显现,抬步跨入。 快步行到光幕前,将金色的卡牌插进先前塞入妖牌的卡槽中,卡槽上方的莹莹玉格再度跳出一串数字:一万八千六百。 许易的视线在光幕上的倒数第二排锁定。 无他,这两排明显的分比寻常,倒数第二排一溜方格尽数冒着紫光,而倒数第一排仅有一个方格,冒着金色,方格中立着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元体丹图案。 通过赏宫殿的石刻录述,许易知晓要想得到这紫光和金光方格中的奖励,单靠积分是不够的,必须要有相应颜色的妖牌。 换句话说,这紫光和金光方格中的奖励,不允许靠累积黑,白,青三色妖牌的积分获得,这些奖励明显是留给足以灭杀妖王以上级数大妖的精锐弟子的。 故而,他才留着那枚紫色妖牌,没有一次投入卡槽。 十个冒着紫光的方格,许易凝视许久,最终在第七个和第九个方格上锁定了目标。 第七个方格,置放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紫色符篆的图案,名曰二级疾风符,查阅《万宝杂记》所得,一级疾风符乃伴身符篆,释放符篆,疾风加身,一念百丈,符篆之力足能持续千里之驰。 更重要的是,相比一级疾风符,此二级疾风符,具有两次休止的功能,换句话说,也便有三次使用的机会。 而这三次使用的机会,对修士而言,则是三次逃命的机会,一瞬百丈,何谓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而一弹指尚不足一息。 这等速度,堪比瞬移。 许易突入此间,最担心的不是能否安然夺得妖牌,毕竟妖牌尚有七枚,场间强者虽多,但他怎么也有自信博取一枚。 关键还在于脱身,自神殿开启至今,已过去了一日多的时光,虽然有猎妖谷为屏障,诸多感魂期老祖不得入内,可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此刻的神殿之外,到底潜伏了多少感魂老祖。 若能得此二级疾风符,脱身当能无虞。 两万五千分的分值,也印证了此符篆的珍贵。 若无第九个方格,许易会毫不犹豫地兑换。 第九个方格,置放的是一本红皮薄册,薄册正中录着“初阶火系符解”六个血色娟字。 翻开《万宝杂记》,所谓初阶火系符解,对应的正是一到三阶的符篆。 所谓符篆之术,在整个大越几乎是最顶尖而神秘的存在,据许易多方打探,也不过听说无极观的那位功参造化的道衍真人,颇通此道,却也不曾听闻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符术显现。 此外,许易也从那位以小焰阵暗算的刘老贼处听说,符篆之道,即便是在“外界”也是无比精妙而稀有的存在。 相比杀阵,普通人武者想要激发,不仅需要灵石,还须以引灵诀催动灵气,牵引阵旗,才能催动阵法。 发动起来未免太慢,多使用于防御和埋伏。 反观符篆之术,低阶符篆只须以血为引,中阶以上才须以灵气引动,激发起来无比快捷。 符篆之术,好比一扇金光灿灿的大门,竖在了许易身前,只要推开,便是一个广阔的新世界。 如此强烈的诱惑,许易没办法阻挡,甚至也没想过阻挡,他宁愿游走于生死之间,也誓要推开这扇大门。 心念电转,他打定了主意,伸手将那块紫色妖牌推出卡槽,莹莹金光闪动,分值飞速越到了两万六千六百分。 他伸手在第九个方格上一按,咔嚓一声,光幕裂开,平台再现,一本薄薄的册子安置其上。 许易顺手取过,也不去翻阅,径直收进了须弥环中。 却说就在许易收束这《初阶火系符解》之际,另一间兑宝密室内,一个俊面如画的白衣男子的一对剑眉猛地挑了起来。 冷峻的双目死死凝视着光屏上紫光瞬间黯淡的第九个方格。 他手中赫然捏着一枚妖牌,一旁的莹莹显分格内,录着一万八千五百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大越界内,声名震天的九皇子殿下。 此次入猎妖谷,他虽后至,却只凭一双肉掌,便险些荡平盘蛇领。 相比许易的投机取巧,心气高傲的九皇子单枪匹马,硬碰硬平推了盘蛇领。 若非最后和盘蛇王一战,中了埋伏,虽灭杀了盘蛇王,却也伤了元气,且那盘蛇领的众妖,见死了妖王,个个悍不畏死,拼死冲击,无论如何,九皇子殿下还要一探火云山的。 无奈离得猎妖谷,九皇子的心绪本就不佳,入得密室,盘算许久,才相中那本《初阶火系符解》,正待下手,光幕先灭了。 至此,九皇子哪里不知道被旁人占了先手。 第五百九十四章 夺金 “被截胡了?不可能!” 九皇子下意识地否定了,但因他亲自和紫牌妖王交过手,太知道紫牌妖王的恐怖,能入猎妖谷的唯有凝液境以下,他实在想不出到底凝液境中到底还有谁拥有灭杀妖王的实力。 “也许是群攻吧。” 他给自己找出个理由,心绪稍稍平复,有了此番教训,再不敢耽搁,毕竟紫光格中的宝贝,不似其他光格,储备颇多,这紫光格中的宝贝皆是唯一的,若再下手晚了,叫旁人占了先去,可真就悔之晚矣。 九皇子那边的动静,许易自然不知,他正盯着满屏的光格出神。 他在挑拣合适的兑换宝贝,所谓合适,却非是珍贵,而是价目合适。 此刻,他的两万六千六百的积分,仅剩下三千六百分。 一本《初阶火系符解》消耗了他足足两万三千分,足见这本册子的珍贵。 剩下的三千六百分,他也不愿浪费,便仔细寻摸起来。 找寻半晌,也未得可心之物。 于他目下的情况,防御的宝贝,补充弹药,兵甲,乃至阵法,宝药,丹丸皆是不缺,唯独最缺远程攻击手段。 本来有个神剑擒龙,却被化妖之时,硬生生挤坏了,大战雕妖之际,尚且不觉缺了这神剑擒龙有如何损失。 直到收拾那只红皮狸子,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远程攻击手段,趋近于无,沦落到只能凭借踏碎石块,勉强充作攻击手段。 盯着莹莹光屏,找寻数遍,却始终未寻到一如神剑擒龙那般犀利的远攻手段。 念头翻转,他也便释然了,他得神剑擒龙,乃是通过安庆侯定向寻觅,而正常的武者,皆有真气,煞气傍身,最不缺的就是远程攻击手段,此间不列远程攻击的宝物,也在情理之中。 犹豫许久,许易在七纵六排定住了目光,伸手一按,显分光格瞬间刷去三千分,一张巴掌大的幽蓝符篆现在掌中,却是一张一阶避水符,一次性的消耗符,持续时间一个时辰。 选择此符,许易没什么明确的目的性,消耗掉的三千分,足能换回三十颗极品丹药,他也不认为这张避水符的作用,能超过三十颗极品丹药,只不过极品丹药他不缺,符篆却久闻其名,始终不曾使用过。 大越界内,符篆更是难觅,难得遇上一张,且在无宝可选的情况下,他自然不肯放过。 将避水符收进须弥环,推出只剩六百分的卡牌,许易辞出密室。 六百分,能兑六粒极品丹药,他自不会浪费,然则相对极品丹药,他更缺天雷珠。 半盏茶不到,那张余六百分的卡牌,为他换来了十二颗天雷珠。 收束好天雷珠,他便寻了个僻静的所在,安静坐了,默念止水诀,很快心思便如抱冰雪,沉凝了下来。 ……………… 就在许易静心凝神之际,火云山下的惊世大战也落下了帷幕。 伴随着那头小山岚一般的巨兽庞大的头颅重重倒在地上,那轰然的巨震,好似巨锤敲击在众人心头一般。 历时两柱香,毁灭三艘龙舟,最后一艘也被打断了大半个舟身,死去近三百余修士,其中包括百二十位凝液境修士,更有十余位凝液巅峰期的修士,而这二百余修士,绝大部分,尸骨无损,直接被火龙烧成飞灰。 损毁了十三套顶尖护阵,战斗到了最后,上千修士,死了三分之一,骇破了苦胆遁走了三分之一,最后三分之一眼见也无法坚持,某位大能横空出世,运转无上剑意,成功击瞎了巨兽的独目,胜利的天平才终于朝人族倾斜。 饶是如此,场间仅存得三百余位修士,也是人人带伤,那凶兽可怖的音波攻击,让几乎所有的修士的阴魂,都遭遇了巨创。 如此艰苦卓绝的一场大战,只打得山岚崩碎,大河断绝,无数道气浪汇聚成海洋,摧毁了无数块茂密的丛林,那座巨兽始终如山岚耸峙,巍峨屹立。 战斗到最后,众修士已没什么可以支撑的了,凭借的几乎是战斗的本能,在惯性地发动着攻击。 甚至到此刻,这巍峨如山的巨兽,轰然倒地,绝大多数还在催动着攻击,甚至没人意识到决战的胜利终于到来了。 直到巨兽脖颈处的纯金色的妖牌滑落,众人轰然醒悟,数百道声影,齐齐朝纯金妖牌遁去。 但见一道流光,从密林之中撞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窜到巨兽身侧,顺手抄走了金色妖牌。 在无数道怒目圆睁惊恐欲绝的目光中,无数道金光闪过,与此同时,整座猎妖谷中,所有的试炼者尽皆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原地。 少部分直接消失,绝大多数消失之际,妖牌零落于地,显然,这些零落妖牌之辈,皆是为凑齐一千分,而被直接传送出了神殿之外。 天风凄凄,荒草离离,大战过后,整座火云山周遭方圆数十里内,险些被夷为平地。 遍野的残尸,零落的妖牌,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须弥环,散落于各处。 巨兽山岚一般的身子,静静地躺在地上,硕大的头颅纵死也高高昂着。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忽地一声沉重地叹息传来,这叹息声似乎凝练了沧桑,穿透了迷茫。 沉重的叹息方落,整个火云山陡然活了过来,轰的一声巨响,整个火云山崖顶中央的茂密葱茏,被一道宛若巨大火龙般的岩浆流给冲开了。 巨大,赤艳,灼热的岩浆巨龙,爆出耀眼的巨芒,这一刹那,笼罩在这万里猎妖谷上方,亘古未散的浓郁阴雾,也被冲散了。 淡淡的晨曦,自天际而下,洒落万方。 璀璨如燃烧流星一般的岩浆雨,漫天而下,顷刻便歇。 漫天的璀璨明艳,才将落定,一道巍峨的身影,自先前喷出浓烈巨龙般岩浆的崖顶腾出。 半空之中,那巍峨的身影昂然而立,周体通红,头顶上一支弯月般的珊瑚角傲然而立,蓝幽幽的独目在晨曦的照耀下,凶光闪烁。怪兽仰颈怒吼,白牙森然,神威凛凛,大有君临天下,惟我独尊之势。 那倒毙的巨兽,形貌和这巍峨巨兽,如出一辙,单论体型,却足足小了近一倍。 此刻那腾空而下的巨兽,高足十丈,长约八丈,壮硕无比,若果说那倒毙的巨兽像一座山岚,那这腾空而下的巨兽,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座山岚。 第五百九十五章 众怒 更吊诡的是,那巍峨巨兽脖颈处,竟无有妖牌。 要说此界无妖牌的野兽,在所多有,就拿那只红皮狸子来说,同样是无有妖牌。 然则,那红皮狸子摆明了是为开化的野兽,岂可与这巍峨巨兽同日而语 那巍峨巨兽四蹄腾空,风驰电掣般落下,巨口张开,一道火龙吐出,那长达三丈的火龙宛若活物,咆哮着四散剽掠,顷刻将满地的尸身焚作灰烬。 巍峨巨兽再张口,吐出一团云雾,将倒毙的巨兽包裹而起,四蹄腾空朝山顶飞去。 两座山岚一般的巨兽,自崖顶中央冲开的断口,依次没入。 直下一千八百丈,越往下,越是开阔,温度也越高,越是光亮。 原来,崖底竟是个岩浆潭,咕噜咕噜翻覆着红艳的气泡。 巍峨的巨兽的躯体,直直没入潭中,只露出硕大的头颅,人头大的猩红的独目凝视着被他用口气托举在半空中的巨兽,目光中时而闪过悲伤,时而流露欣慰。 凝视久久,但听他自语道,“死得其所,将葬我腹,悠悠桎梏将开日,我必屠灭此界,为汝复仇。” 语罢,他巨口开合,竟大口吞噬起头顶上巨兽,不过数十息,那庞大如小山的巨兽,便被吞噬殆尽。 忽的,巍峨巨兽自岩浆中腾空而起,带起大量的岩浆翻沸,化作袅袅白烟。 腾空而起的巍峨巨兽口中念念有词,吐出古老而玄妙的咒语,忽的岩浆四壁尽数化作血红,显露出大片大片无比繁复的星纹,那星纹,在四壁交互相织成一个硕大的芒星体,那芒星体的八角尽数勾连完成,只余下星体正中,还余下小段的断裂。 随着咒语的诵念,一块块血块凌空显现,随着巨兽口中喷射而出的白雾,融化成道道血线,朝那段断裂处汇聚。 喷射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那仅余的小段断裂又勉强前进了寸许长短,巍峨巨兽停止了喷射,猩红的独目中透出浓浓的疲倦,随即又迸发出耀眼的希冀,喃喃语道,“一千三百年了,千年的桎梏,终将被我打破,道一老儿,你还好么?此界的人族……” ………… 许易盘膝静坐了近一炷香,心神沉凝已极,思维渐渐发散。 他忽然意识到问题不对,自己和这数百修士,在这赏宫殿内,要待到何时为止? 莫非要等到猎妖谷的一众修士尽数出谷不成? 显然神殿外的禁止已被攻破,入神殿的修士源源不绝,可不似这座神殿创建之初给某派弟子试练那般人数固定,这源源不断的修士侵入,这猎妖谷岂非永远开启。 而猎妖谷的修士不绝,自己等人岂非要永远这般等下去。 回忆赏宫殿石刻上的内容,他越发认定了自己的判断。 按照石刻上的录述,有一条言道,待试炼者尽归后,共入炼武境,别高下,分强弱,赏至尊。 显然要开启炼武境,须得满足“试炼者尽归”这个条件。 就在他犯愁之际,殿中金光连续闪动,无数道人影显现,转瞬间,空阔无极的大殿之中,竟显得拥簇起来。 甚至有数人,就在隔他不过尺余的位置显现。 仔细定神,这一次传入,足足有一千五百余人。 念头稍转,他便意识到,恐怕整个猎妖谷中的人族修士为之一空了。 道理很简单,可能有数人同时捏碎试练牌传送于此,却绝不会有千余人同时施为。 “莫非是猎妖谷开启的时间到了?” 他脑海中方冒出此念,殿堂内陡然冒起巨大的喧哗。 “草泥马的,那个带金冠的,麻利把金牌交出来。” “土拨鼠一般的贱种,只会躲在阴暗角落捡漏算什么本事。” “我上三天此次死了五十余人,若你凭真本事抢夺而去,我张流风绝无二话,凭这下三滥的本事,算什么玩意。” “交出金牌,除死方休!” “………………” 一时间,竟似有数百人在同时喝骂,声势惊人。 “金牌,莫非那火云山上的大妖被扑灭了。” 许易心中一惊,猜到恐怕不是时间到了,而是头号大妖覆灭,触发了终结禁制。 “放肆!” 一道金石般的怒喝传来,声方入耳,好似一道厉鞭直直抽在许易的耳膜上,抽得他心神俱震,送目望去,说话的赫然是在粉红兔子尸身上补了个大洞的紫袍武士。 那紫袍武士昂首而立,指着金冠青年朗声道,“见着大越三皇子殿下,尔等还不行礼,故作喧哗,莫非连堂堂皇家尊严,也不放在眼中了么?” 此话一出,满场大哗,如潮的怒骂声,仅剩下零星,最后,彻底消弭。 众目睽睽,大越皇廷的威严,的确不是谁都敢挑衅的。 金冠青年满意地扫了紫袍武士一眼,微微扬起的头颅,抬得更高了,作出一副八方臣服,唯我独尊的模样。 “原来是三皇子殿下,失敬失敬,恕明某直言,三殿下身份尊贵,行事自当慷慨而光明,绝不坠我大越皇室风范。令明某不解的是,当其时,明某共上千袍泽,血战金牌大妖,三百余人血染妖谷,魂归异域,血流成河,染赤青山,余众无人不伤,最后,众志成城,终灭大妖于山下。血战之时,不见三殿下,功成之际,但见一金冠毛贼,自密林而发,忽然而至,抢夺金牌遁逃,吾等皆以为不肖毛贼无耻,万万没想到却是我大越至尊至贵的三皇子殿下,敢问莫非这便是我大越皇室之遗风,还请三殿下教我?” 半边身子粉碎的明神宗,昂然而立,双目喷火,直视三皇子逼问道。 火云山一战,明神宗领衔的太一道损失惨烈,自他以下,几乎尽数战没,便连他自己也身受重伤,若非丹药完备,恐怕早就身死魂灭。 历经千辛万苦,才灭杀大妖,结果被三皇子捷足先登,如此奇耻大辱,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叫他心服。 愤恨之下,言辞犀利如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皇室尊严,字字句句皆往三皇子心头插来。 此言一出,满场顿起如雷的呼喝声。 再说下怎么看防盗章节,看不成的一定进来 其实已经作了多次说明,但总用读者朋友正版订阅了,还是看不到,现在作详细解说。 第一,一般是先发布防盗版章节,二十分钟后,发布正常章节覆盖原来的防盗版章节,大家放心,不会造成重复订阅,也就是说,即使你订了防盗版章节,覆盖新章节后,并不会重复收费。 第二,最快速刷新的,还是pc端,我试验过多次,得出的结论。可能是起点客户端的缓存太难清理。所以有条件的,想快速看的同志,通过pc端刷新是最快的。 第三,看书到底是为求方便,恐怕谁也不乐意为看一章两章,就换电脑。如果是手机客户端看的朋友,也稍安勿躁,多多刷新几次就行。 第四,如果客户端刷新也不能解决,就下架了再上架,这样缓存会彻底清理,能很快速看到新章节,这也算是终极办法。 第五,最取巧的办法,直接通过手机的浏览器,百度起点,进入起点手机网页,那里的更新和pc端几乎是同步的,即使你是在客户端消费的,在那里也可以看,不会重复消费。 好了,基本上所有的解决办法,我都说到了,说来也是可怜,本不至于如此繁琐的,给诸位正版的朋友带来了不便,深深的抱歉,奈何订阅零星,糊口不易,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等成绩好些了后,或者说字数多了,收入有点起色了,会取消防盗的。 所以说,困难只是暂时的,相信会好起来的。 总之,诸位正版的朋友花了钱,没享受到便利,是我的错,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万分抱歉! 第五百九十六章 天字第一号大旗 明神宗此言,可是戳中了与战数百人的心思,众怒狂飙。 的确,火云山一战,不提所受之伤患,不提殒命的众兄弟,袍泽,单是参与攻击损毁的阵法,天雷珠,神兵,宝甲,乃至补充身体的丹药,都是一笔近乎难以承受的代价。 于众修士而言,最难得获的便是资源,自损失不起的也是资源,纵使众修士或各有门派、家族,可能从各自门派、家族,或许的支撑,但这支撑却是有定额的。 一言蔽之,付出的偌大的辛苦,眼见快要收获果实之际,被人摘了桃子。 哪怕这人同属战阵之中的某位,众人也绝难服气,更何况摘桃子的是那始终躲在一边阴窥,半分力气也没出,只待桃熟蒂落,轻松摘取。 无明业火烧天,即便是三殿下亮明身份,稍稍压服,明神宗稍聚反旗,立时星火燎原。 “大胆!你敢造反么?” 紫衣武士勃然大怒。 “明道,住口!” 三皇子微微扬手,喝止了紫衣武士,团团抱拳道,“诸位,本宫这厢有礼了,适才说话的是明先生吧,似乎对本宫夺取金牌,多有不满。然本宫左思右想,亦不知错在何处。诸位与本宫同入猎妖谷,当知猎妖谷的规矩唯止一条,不许人族相互攻杀,各凭本事猎妖取牌。本宫既不曾攻击人族,亦靠自己的本事夺取的妖牌,不知错在何处?至于本宫猎取妖牌的手段,嘿嘿,战场之上,唯有胜负,岂论其他。莫非明先生是如此的迂腐?” 三皇子依仗身份,自然高傲不群,然出生皇宫,见多了斗争,又岂会缺了韬晦的手段。 眼下群情激奋,已不是皇子身份能够压平的,他若一味逞强,不过徒惹人笑。 明神宗哑然,他想过三皇子会暴跳如雷,却没想到对方竟会自降身份催动唇枪舌剑。 最麻烦的是,对方舍下面皮自承只凭手段,他明某人还真就没办法指摘。 姓姬的手段再是拙劣,可这不是道学先生的世界,而是强者为尊,胜者为王的武道争雄世界,只要能成功,获胜利,又有几人会在意过程。 三皇子这一番话,他的确无可指摘。 “说得轻巧,阁下当真一张利口,惯会颠倒是非黑白。请问阁下一个问题,当阁下取宝在即,却被某家捷足先登,摘了桃子,敢问阁下可能心安理得,而不与某家结仇?” 说话的个冷峻青年,一对白眉直插鬓角,赫然是无极观大名鼎鼎的天才弟子薛慕华。 十年前,薛慕华履足中原,败尽英雄,便连剑王冯西风也深慕其风,引为偶像。 此前,诸葛正我封堵以大阵封堵神殿,继而开放,接引姜、牧两家入内之际,众人出手拦阻,便只一位冷峻青年和一位沉稳中年最是犀利,大放异彩,这冷峻青年,便是薛慕华。 却说,薛慕华此言一出,三皇子立时沉了脸,明神宗恍然大悟,暗道,好险,若非此人出口,险些被这姓姬的带进沟里去了。 的确,你姓姬的说的有道理,金牌抢来是你的本事,可你姓姬的难道还能阻止与我等结仇不成。 千夫所指,无疾而死! 明神宗险些被三皇子偷换概念的诡辩之术弄晕了,只记得成王败寇,却忘了寇为王仇。 眼下,他姓姬的的确成功抢得了妖牌,可这数百人的怒火,又岂是一句胜者为王能够抹平的。 “大胆,尔乃何人,敢出如此不逊之言!” 主辱臣死,紫袍武士怒视着薛慕华,双目几欲喷火。 “走狗之辈也敢张狂?” 薛慕华白眉微撇,左手食指轻弹,无声无息中,紫袍武士左脸鬓角垂下的发丝,竟无声而断,“纵使皇子之尊,也休想压服一个理字,夺得金牌的确是你三皇子的本事,可虎口夺食,也是事实,不知三皇子可见我等心中烧天之怒。” 无极观威名赫赫,垂于北地,若非三年一度的论道大会,根本不会履足中原,因离着神京数万里之遥,大越皇室在薛慕华心中,的确没太大的份量,区区一个皇子,岂能让他俯首? 刷的一下,三皇子面色骤然冷峻,扫了一眼薛慕华道袍胸前的徽标,冷道,“原来是无极观的人,地处边陲,果真不服王化,你心中有火,大可冲本宫来发,实不相瞒,本宫取金牌,正为那元体丹,本宫父皇,年事渐高,本宫欲将此元体丹进献父皇,好让天子身体康泰,怎么,此至孝之举,尔等欲横加拦阻耶?既是无极观的弟子,难道不知道本宫夺取金牌,依仗得是谁家术法!还敢与本宫聒噪,直欲欺师灭祖耶?” 旁人冲出来,三皇子或许不会强压,但无极观的人冲出来,他根本无惧,但因他深知内幕,诸大高门,世家之中,若论谁和大越皇室的关系最佳,不是明面上最受大越皇室尊崇的战宗,而正是地处边陲的无极观。 若非如此,昔时,那疤面道人假充无极观高徒,四处寻凶,没有大越皇室居中调和,即便知晓疤面道人作假,那些好容易联合起来的世家,高门,又岂能饶过无极观,顺水推舟,合力一击,瓜分了无极观,才是这些世家,高门的拿手好戏和不改之本性。 而三皇子于火云山抢夺金牌,之所以遁比流光,赶在无数强者之前得手,所用的正是得自无极观的迅身符,正是无极观宗主道衍进献皇室的三张符篆之一,珍贵非常。 可惜只是一次性的,好在战果极大,三皇子也并不心疼。 正因有了这番因由,三皇子岂惧薛慕华的挑战。 也正是薛慕华的挑战,让他意识到了,众怒难犯,光靠唇枪舌剑,怕是抹不平这道梁子,故而,抬出了大越天子这面天字第一号大旗。 三皇子话罢,薛慕华白毛紧蹙,已然无言。 他何等心计,三皇子这般一提醒,他自然想到了宗主的符篆之术。 符篆何等珍贵,便以宗主之能,数年也才得一张,非至亲至信不赠。 姓姬的能得到迅身符,足能说明问题,有宗主横在中间,他如何能够兴风作浪? 第五百九十七章 反咬 薛慕华慑服于道衍宗主是,众修士却被三皇子抗出的天字第一号大旗,抵得么了脾气。 若是私下里,大越天子不过是个人口中的玩笑,侮之辱之又有何妨。 可众目睽睽,谁敢跳出来说句“大越天子算个屁”,即便是以往,皇室力量最低迷的时刻,亦无人敢如此,更何况,眼下大越皇室的力量一日强过一日,王廷更有了明显中央集权的举动,谁敢于大庭广众之下犯禁。 一时间众人讷讷无言,更有不少人懒得看热闹,着急如密室兑宝,开始星散。 “诸位诸位,我有一言。” 一位金甲青年朗声说道,迈步直入中庭,发髻微散,面色惨白,金甲的护胸现出无数可怖的裂痕,似乎走动的幅度再大上一些,这具金甲便会就此破裂。 赫然是战神策,满面阴骘的他,隐在人群中,不知挣扎了多久,以他的个性,将三皇子换个人,他早就发动了。 火云山一战,打得有多惨烈,唯他自己知道,方天画戟碎裂,护身金甲碎了两套,这套也近乎残缺,仅剩了须弥环中的最后一套。 这护身金甲,可是他父亲战天子亲手炼制,较之所谓的极品法衣,不知强出了多少倍,足能经受凝液至强者百击。 如今,却在火云山毁了近三套。 因着冲杀最凶,战宗弟子大半凋零,伤亡多达三十余人,战宗不似其他高门,录入弟子既精且少,三十余人几乎占到了战宗弟子的十分之一数。 如此惨烈的代价背后,却让人摘了桃子,战神策当时没疯,恐怕得感谢那巨兽的音啸伤了神魂。 回归赏宫殿,他蛰伏不出,就是因为战宗和皇室素来走得极近,且皇室对其父礼敬有加,他若冲出来,未免让其父难做。 哪里想到这三皇子竟是如此奸狡,明神宗,薛慕华的逼问,尽数被其化解。 眼见着众怒便要在三皇子竖起的天子大旗溃散,再不站出来,众人倒逼之势,便要就此瓦解,他再也忍不住了,“三殿下至孝之心,我等皆能理解,天子仁德,合当配此异宝,只是我等一场辛苦,断无毫无所获之理。”说着,他伸手一指战宗阵营居中的那位气度沉稳的中年,一身青衫如被血染,“此为我父关门弟子,周道乾周师弟,八脉剑大名,想必三殿下也听闻过,当时火云山围剿巨兽之战,若非我周师弟甘冒奇险,以无上剑意,灭掉巨兽独目,我等恐怕皆无幸理,自然也就无三殿下的盖世奇功,不知战某的这番话,殿下认是不认?” 战神策才站出来,三皇子便暗道不好,此人身份非同小可,战天子之名,可不是白给的,连天子都能容其战天子之名,足见其威,满以为此人亦为出头叫嚣一番,岂料却是认可了自己对金牌的占有,当下,三皇子心绪大定,微笑道,“战兄何必客气,你我总角相交,乃是故人,你战宗在此次火云山之战,所付出的牺牲,做的贡献,姬某皆看在眼中,战兄放心,待得归京,姬某必有重报。” 好容易现出一盟友,三皇子大喜过望。 “殿下认可就好,战某不敢惦记元体丹,毕竟是进献天子之物,只是那巨兽之亡,我战宗实在出了不小的气力,还请殿下将巨兽尸体赐予。” 战神策图穷匕见。 三皇子都扛出天子的大旗了,金色妖牌,明显惦记不上了,可相比元体丹,那巨兽的妖躯,未必不是至珍至宝。 通语前期的妖物,那足能抗衡感魂老祖的实力,其妖躯该是何等的珍贵。 历数大越武尸,似乎也不曾出过这种级数的大妖,即便是数十年前那具偶现河滩上的蛟龙的尸体,恐怕也远不及这具巨兽的妖躯珍贵。 毕竟,此巨兽竟在万妖志未载,恐怕绝非凡品。 战神策此话一出,星散的人群迅速聚拢,众人眼中重新升起了希冀,没金牌也就罢了,巨兽的妖尸未尝不是补偿。 刷的一下,三皇子骤然涨红了脸,怒道,“战公子找我要妖尸,可是寻错人了!” “三殿下,你未免太过霸道!” “莫非这妖尸也是要进献天子的!” “贪多嚼不烂,三殿下莫要欺人太甚。” “吾等抛头颅,洒热血,让你捡了漏也便罢了,未料你竟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真当吾等好欺!” “奶奶的,皇室无道,逼人犯上。” “…………” 众人压抑许久,战神策此策,好容易给众人带来了希冀,三皇子如此作答,无意激活了怒气聚成的火山。 一时间,满场尽是喝骂,更有甚者,话语之中不乏令人毛骨悚然之语。 武者的血勇之气,在这一刻,被尽数撩拨了起来。 战神策很满意自己带来的震动,伸手压了压,朗声道,“诸位静静,殿下有话要说。” 三皇子重重盯了他一眼,冷声道,“战神策,真有你的,你问本宫索要妖尸,本宫还想找你们算账,当其时,本宫才将金牌抓入掌中,尚不及将妖尸收入须弥环,无数人撞来,更有人等,无礼犯驾,若非本宫修为了得,恐怕就死在当场,哪里来的时间收捡妖尸,尔后,金光一闪,吾等便现于此地,何来的妖尸?若妖尸果然被带入了此间,也决然不在本宫须弥环内,当问问当时冲得最快最前的几位。” 说到此事,三皇子同样愤恨难平,他岂不知妖尸的价值,当时冲上前去,本就打的妖,牌兼得的主意,哪里会想到众人疯狂之下,竟有人绝望之下,冲他下了手,若非有宝甲护体,防御无碍,此刻,哪里还能安然站在此处。 战神策不提还好,这一提,他陡然想起那价值连城的巨兽妖尸就此弃在猎妖谷,心痛如绞。 更让他恨极欲狂的是,这帮导致他不能得获巨兽妖尸的祸首罪魁们,竟还敢反咬一口,要他交出巨兽妖尸来。 愤恨交集的三皇子满以为此话一出,众人该惭而溃散,却不知这番话却似滚油锅里泼凉水,沸反盈天。 任谁也将他这番话作了托词,喝骂之声激如狂潮,比先前大了倍余。 第五百九十八章 火凤盾 满场喧闹,并不入许易眼中,他的注意力,先是在三皇子,紫袍武士面上锁定,又溜到了周道乾的脸上。 当然,说是锁定,不过是余光微掠,他可不想引起谁的注意。 尤其是周道乾,此人成长的速度,令人惊叹,战斗力更是超出了许易的预计。 听战神策的讲述,周道乾八脉剑当真犀利绝伦,连金牌大妖都无法承受。 他又想起此前协助姜家众人突入神殿时,遭遇了周道乾一击,那恐怖的威力,他到此刻依旧记忆犹新。 那是近似冯西风神意剑的攻击,迅快绝伦,攻无不破,以他不败金身五转的修为,受此一剑,连服数颗极品丹药,才能痊愈,足见其威能。 他甚至猜到,周道乾恐怕也是悟出了一些意境之妙,不然,八脉剑哪里来的这般大的威力。 灭门血仇近在眼前,许易从毛孔到骨髓,都忍不住要跳动起来,然则,理智告诉他越是在此刻,越是不能冒进。 可是气血忍不住的沸腾,心绪莫名的焦躁,双目渐渐,他暗道不好,猛地想起止水诀,不断在心头默念,心头的焦躁,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他没心思听三皇子这帮人犬吠,缓步退开,在殿堂内游走起来,他在找人,找雪美人。 片刻之后,满场两千余面孔,尽数在他眼眸中滤过一遍,却始终无有寻到。 他心中猛地一掉,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他强自镇定,拼命转动着思绪,脑海猛地一闪,跳出莹莹光屏上的某件宝贝:颜果。 有七日之内,随心换颜之效的一种宝药,价值五百分。 以雪美人的美貌,想来这种绝色容颜,在此间会成为不小的困扰,她实在有兑换颜果的可能。 怀着这万一的心思,许易全面开启了感知,再度在场间游走起来。 他如今的感知十分精妙,已达到了同纸辨字的程度,要辨认熟悉之人的形貌,只需用感知去截取身形,和记忆中的身形对比,严丝合缝的那个就是,这点反倒比认脸更准。 许易的感知撒出,就像一张自带识别功能的大网,一圈才走了不到一半,终于在西面靠墙壁的位置有了收获。 那是个白衣女子,墨发雪肤,眉眼耷拉,鼻子微微歪斜,雪白的脸上生出许多斑点,整个人放在人群之中,丝毫不起眼。 这白衣女子安静地依靠墙壁盘膝打坐,丝毫不像场间绝大多数修士那般,朝场中的热闹处挤去,视线始终在人群中探寻,神情有些张惶。 “这模样才安全嘛。” 许易穿过一道音去。 白衣女子转过头来,瞧见许易,虽见着一张不认识的脸,眼圈先红了,传音道,“你也换了颜果?秋娃还好么?” 果然是雪紫寒。 许易拍拍肋下,在她身侧坐了,“正睡得香甜了,她倒是好福气,怎么样,此次猎妖之旅,可有什么收获?” 雪紫寒却不作答,伸手摊开,一叠妖牌现在掌中,四枚黑牌,两枚白牌,五枚青牌,“多亏你的归元步,藏锋式,听涛剑,诺,给你!” 她入猎妖股,本就不为什么仙缘,而是担心某人,在谷中也根本不以猎妖为己任,甚至不曾主动出手,除了那长毛怪送的两枚黑牌外,其余的妖牌得获,都是被动出手猎得的。 加之,归元步,藏锋式极是神妙,攻防俱佳,用来自保绰绰有余,再有听涛剑威力绝大,杀伤极是惊人,最后,长毛怪赠送的那套软甲,防御力超一流。 雪美人从内到外几乎武装到了牙齿,她又不冒进,此次猎妖之旅虽然凶险,于她却是颇为平顺。 许易怔了怔,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我的收获不小,这些妖牌,你自己兑了吧,里面的好东西不少。” 他不知她心意,只道他是为了答谢自己传功赠剑,如何肯收。 雪紫寒轻哼一声,将一把妖牌,塞进他怀里,“就那枚颜果我有用,旁的我不缺,这些妖牌给你了。” 许易抄住妖牌,方要回递,迎来的却是雪美人严厉的眼神,耷拉着的眉眼陡然怒睁,极具喜感。 许易没忍住,笑出声来,“捯饬成这模样,可真难为你了。” 雪美人横他一眼,“要你管!” 许易笑笑,起身朝最近的密室行去,不多会儿,折回原处,递过一只火红的盾牌,那盾牌不过尺宽,造型极是华丽,中间绣着一只火凤。 “做什么?” 雪紫寒瞪着她,可惜一双耷拉眼,毫无美感。 “当然是给你,我要这东西无用,这是防御类的宝贝,你在妖谷中可是见过我的,自当知道我的本事,是用不上这玩意的。” 许易冲她眨了眨眼睛。 雪紫寒蹭地站了起来,凑到近前,瞪着他,粗声道,“小子,给大爷笑一个,这盾牌赏你了。” 许易的提示虽隐晦,雪紫寒却是立时明了,但因她时时在想,彼时在猎妖谷中遇到的长毛怪物到底是何方神圣,其实,下意识地,她便将目标锁定在许易身上,只是难以理解许易缘何化作妖物,此刻许易稍稍露点口风,雪美人便明了了。 还不忘拿长毛怪离开时,留下的那行“小妞,给大爷笑一个,这护甲送你了”作趣。 许易先是一怔,继而莞尔,他没想到冰清雪冷的紫寒仙子,也有如此一面。 他拿着盾牌晃了晃,“别小看这火凤盾,我查了下,只需催动真气,此物便能激发光罩护佑全身,能有效的降低脱凡期内的攻击多达五成,哦,所谓脱凡期,是指锻体,气海,凝液三境。” 雪紫寒眯了眯眼睛,诧道,“脱凡期不是锻体,气海,凝液,感魂四境么,怎么成了三境。” “权威答案,和咱们大越自己的划分不同。” 许易手中多出一本《脱凡境解》,晃了晃。 关于脱凡境,他从李修罗处也听说过,据李修罗言道,鬼主亦将脱凡期分作锻体,气海,凝液,感魂四境,并视脱凡期为筑基第一层。 第五百九十九章 姬冽 不过,自他得了这本《脱凡境解》,暗自揣摩,交相印证,还是认为此书的划分较为合理。 但因他有过和感魂期大能交手的经历,深知感魂期大能的恐怖,神念杀人,凝液以下皆为蝼蚁,分明就一步迈出了凡人的界限。 雪紫寒只是稍提一句,并无论证之意,心中亦认可了许易的本事,确实不需要此盾,她心地澄澈,并无多少心思,送人就送人,喜欢就喜欢,并不矫情,当下,将那火凤盾接了过来。 许易又递过一瓶丹药,“剩下的分,我兑了五粒极品回元丹,三粒极品补气丹。” 雪紫寒却不来接,耷拉的眉眼,直直盯着许易,“火凤盾,价值五千分,四枚黑牌,两枚白牌,五枚青牌,价值伍仟一百分,极品丹药,一百分一粒,莫非许先生不仅能化身妖物,还能操作兑宝的法器?” 许易老脸一红,微微一笑,“好揭人短,非君子所为。” 雪紫寒眼波流转,默道,“我自知你心意,若不揭破,你怎知我知你心意。” 她心中的感动已浓稠如蜜。 她自幼失怙,被玉清仙子收录门墙,玉清仙子自是严师,督促她勤修不缀,却极少关注她的生活,可以说,她在玉清仙子处收获的温暖并不多。 相比而言,她和许易相交加起来不过数日,这青衣男子赠予的爱护,体贴,是她今生都不曾受过的。 早已解冻的一颗心,却如春水被风,波澜乍起。 …………………… 就在许易和雪美人春风化雨,相谈甚欢之际,殿堂中央的风暴中央积蓄到了极点。 以战神策为守的倒霉同盟,联手威逼三皇子交出巨兽妖尸,被三皇子的左右推诿,撩拨起了滔天怒火。 而三皇子同样悲愤莫名,巨兽妖尸,明明不在他身上,这帮人却死咬了不松口,认定了他姬某人作谎。 到得后来,三皇子也明白了,这帮人或许有不信,但更多的便是以此为由头,寻自己的不痛快。 “够了!” 怒极反笑的三皇子冷哼一声,“你们愿意怎么吵怎么吵,本宫问心无愧,现在本宫要去兑宝,你们乐意怎么闹怎么闹,本宫不管了。”说话,迈步便要挪开。 “三殿下好大的威风,事情没说清楚,怎么能走?” 战神策横身上前,阻住了三皇子的去路。 “战神策!” 三皇子俊面狰狞,“你要造反!!” 如果说先前的唇枪舌剑只是冒犯的话,那现在的拦阻,则是赤果果的放肆了。 大越皇室的威严,显然已被战神策这个举动,踩进了泥里。 “三殿下扣得好大帽子,战某心向大道,不恋人间权势,造反何用?” 战神策回的狂傲至极,不是我战某人不敢造反,只是不愿。 三皇子气得头顶几要冒烟,“待我禀明战尊,看你是否还如此口硬?” 战神策冷哼道,“吃了亏,寻大人,小儿把戏,三殿下你可真是长进。战某没闲心与你废话,元体丹既是三皇子孝敬天子之用,战某绝不敢惦记,可若是三殿下摆明了要平吞我等血战而得的全部成功,战某答应,恐怕他们也不答应。” 蘑菇许久,三皇子软硬不吃,彻底激起了战神策的脾性。 “对,我等决不答应。” “纵使天子亦不能如此抢夺我等心血。” “三殿下行止卑劣,枉负皇室尊严。” “…………” 战神策挺身而出,众皆士气大振,一时,众志成城。 “你,你们……” 始终忠心护主的紫衣武士惊怒交集,满面紫黑,他怎么也想不到当今天下,竟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忤逆皇权。 “你待如何?” 三皇子声冷如铁,死死盯着战神策,如看死人。 战神策冷面如铁,“只需殿下交出须弥环,当众一验便可。” “竖子去死!” 三皇子立时炸了,双掌推出,两道气锥呼啸着朝战神策眉心刺来。 忽听一声轻吟,周道乾掌中铁剑才出剑鞘一寸,两道气锥轰然崩散,化作一股狂风,消散场中。 战神策丝毫不惊,静静盯着三皇子道,“我劝三殿下还是从善如流。” “他若不从呢!” 一道清冷至极的声音,如晨曦刺透晓色,伴随着话音,一位英俊无匹的白衣公子,缓步行来,所到之处,众人竟不由自主地分开空当,似乎那双射来的清亮眸子恍有魔力。 “老九!” 三皇子惊呼一声,眼泪都快下俩了。 来人赫然是名震当世的大越九皇子,被誉为天才中的天才,当世青俊第一人,传说修成水罡之煞的存在。 “九皇子!” “姬冽,竟然是他!” “大越皇室第一人!” “…………” 九皇子年岁虽轻,垂名已久,大越武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姬九,原来是他。” 许易瞥了一眼,暗暗嘀咕一句。 姬九的名号,他是在皇家存书馆,听老苍头所言,当时老苍头并未说明是谁,许易却猜到是这位九皇子,只是未曾得见。 彼时,老苍头要他代办一件事,毁掉某家之珍宝,指得也正是这位九皇子。 不过许易没应下,倒是老苍头颇有自信,直言修行路上,愈上愈窄,以他的天才,和那位手段狠辣的九皇子早晚遇上。 许易听过之后,并未往心里去,不意今日果真遇上了。 “九弟,他,他们,简直视我皇家如无物啊,还请九弟做主!” 区区片刻,三皇子的心气简直从天上跌入了泥坑中,到得后来,遭遇战神策威逼,暴怒之余,他甚至生出了惶恐。 若真让姓战的当众扒了须弥环,传扬开来,他三皇子哪里还有脸活。 平素他看姬冽并不顺眼,多有讥讽,今次,姬冽到来,他简直如婴儿盼到了父母。 “时间不早了,三哥速去兑宝。” 姬洌素手轻挥,三皇子如蒙大赦,挪步便朝最近的密室遁去。 战神策眉峰连挑数下,终究没有动作,白脸迅速胀红,盯着姬洌道,“姬洌,战某卖你这个面子,不过你得给个说法。” 第六百章 天才中的天才 “我自要给你交代!” 姬冽冷声说罢,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掌抬起,缓缓朝战神策胸前印去。 战神策冷哼一声,挥拳来迎,恐怖的拳劲,打得空气轰鸣,眼见一拳一掌便要交汇。 始终注视场间的周道乾断喝一声,“少宗主退!” 苍啷一声,铁剑出鞘,一道剑意直朝姬冽斩来。 姬冽轻“咦”一声,另一只修长的手掌,闪电一般,伸出两根指头,横在胸前,转瞬,如玉的食指现出一道浅浅的血线,随即,又发出一道轻“咦”,似乎对对方能伤到自己而感到不解。 而出剑的周道乾双眉紧紧锁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得悟“破”意至今,除了战天子给他高深莫测的感觉,所遇皆破。 但因剑意犀利,常人极难捕捉,可谓攻无不破(许易能捕捉冯西风的剑意,不过是占了铁精的便宜,恰好冯西风的神剑乃是铁精锻造而成)。 如今却被姬冽用区区两根指头挡住了,且看姬冽的都架势,轻松随意,分明是精准地捕捉到剑意,这是何等的恐怖,唯有明悟一种意境之人,方能捕捉意境。 传言只道这位九皇子修成罕见的水之罡煞,周道乾虽奇之,却绝未生出难以争锋的念头,直到此刻,他才生出“天生英雄,难较短长”的心结。 说时迟,那时快,姬冽手指方被周道乾的剑意割出血线,另一只手掌已迫到近前,直直拍在战神策轰来的拳头上。 出乎预料,没有发出响鼓撞重锤的轰然,却似风吹衣袂,悄然不闻。 单看拳势,任谁都以为战神策这势若千钧的一击,定然占得上风,哪知道姬冽这轻轻一按,按在战神策轰来的手臂上,战神策好似受了巨灵神一击,整个人狂风出去,半空中鲜血狂喷,如炮弹一般,砸在人群中,撞翻了一大片,挣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来。 满场的喧嚣瞬间静止,好似被施了术法,一片死寂。 九皇子名震天下,可那也只是传闻,传闻再怎么生动,又怎及得亲见。 一掌败战神策,一指退周道乾,两大凝液巅峰至强者,竟被其风轻云淡的扫灭,这该是何等的煞气。 姬冽缓缓收掌,平静地看着怒目而视的战神策,“大越皇威,犯者必死,今看战尊的面子,饶你一遭。” 他话音方落,三皇子自密室中辞出,行到九皇子近前,劈手扔过一个须弥环,却不言语。 此景落在旁人眼中,皆以为他在传音,而传音的内容,众人也尽能猜测,定然是生出了警觉,将装有元体丹的须弥环,置放在姬冽处,以策万全。 九皇子接过须弥环,重重盯了三皇子一眼,并不答话。 一旁的许易双眸中精光一闪,偏转了视线,四下打望。 忽的,满殿陡地一亮,一道青色光幕在西北向墙角垂了下来。 “定是炼武境!” 当即,有人大喝出声。 “炼武境”三字,在赏宫殿的石刻上出现了,猜之不难。 新的试练空间出现,却无有人动作,实在是先前的猎妖谷之旅,给众修士的印象太过深刻,谁也不敢担保光幕那面又是个怎样的世界。 “跟紧我。” 许易传音雪紫寒,大手捏住雪紫寒的手腕,缓步朝南面行去,余光死死锁定一位大鼻子的赤面汉子。 许易大手抓来刹那,雪紫寒浑身宛若过电,通体酥麻,紧叩着瓷牙,才勉强没瘫倒在地,只这一路上,晕乎乎如踩在云端。 “诸位放心,走了一遭猎妖谷,当自知晓便是猎妖谷也有一片光亮地带,供我等落脚,毕竟只是试练之所,岂能平白要了我等性命,看某家先入。” 一个黑袍鹰鼻大汉吆喝一声,当先跨入光幕之中。 这人,许易有些印象,彼时,诸葛正我封闭神殿,这人和战神策,明神宗等人一般的某派领头人物。 此时登高而呼,不为别的,不过是为聚些人情,毕竟,出得此殿,大家还要在江湖上混,多结些善缘,总归是件好事。 黑袍鹰鼻大汉此话有理,且身体力行地作了领头人,一时间,带动七八人相随,这七八人一动,立时造成了群聚效应。 呼啦啦,大波人皆朝光幕拥去,生怕落在了后面。 猎妖谷之行,虽然凶险,但只要撑得到了此殿的,又有谁没得了造化。 且观此神殿的设计者,对试练者颇具关怀,猎妖谷之行的试练牌,简直对试炼者的生命保护安排到了极致,除了一些倒霉鬼和利欲熏心之辈,绝大多数的不成功试炼者却靠着这试练牌,保住了性命。 众人朝光幕狂涌而入,有了前番进入猎妖谷的经验,生怕被传送得散开,有那愿意组队之人,抑或是同门同派之人,各自以掌互握,朝光幕进发。 诡诈的是,光幕甚窄,仅容三人同时没入,有那多人组合的,往往也只有同时没入光幕的三人会一次传送,余者即便是握住传送之人的手掌,却难免被一股巨力挣脱而开。 众人动时,许易也动了,他紧紧攥着雪紫寒的手腕,朝那赤面汉子追去。 雪美人一张丑脸酡红如醉,任他牵引着,哪怕是迈向幽冥地府,也自心甘。 终于,轮着那赤面汉子挤到了前端,眼见他大手伸出,要攥住两名金衣甲士的手臂。 许易潜运神功,撞开头前数人,一把提过赤面汉子,足尖一点,扯着雪紫寒并赤面汉子同时没进了光幕之中。 见过组队的,谁也没见过抢人的,众人虽觉怪异,却无人深思。 唯独立在远处不屑于和众人组队的三皇子殿下,瞬间变了脸色,对着姬冽传出一道音去。 姬冽一手拖过三皇子,朝人群中撞去,单掌平推,风暴陡起,不少人挥掌击出气墙,朝那风暴堵去,岂料,击出的气墙竟被风暴轻松击溃,那风暴余威不歇,冲得围堵在光幕前的众人四下飞去。 攸地一下,他拖着三皇子撞进了光幕。 第六百零一章 赤汉 风,大风,沙,黄沙,漫天的风,漫天的沙。 视线一转,再定住时,便是这般景象。 狂风卷着黄沙,打得人张不开嘴。 受制于人,赤面汉子惊恐交集,方要张口呼喝,便被灌进了满口的风沙。 才要出手攻击,却发现腹部一硬,却是一只手掌按在了彼处。 他打了个激灵,身子顿时僵硬,丹田处在控制之下,任他泼天的胆子,也不敢妄动。 许易拉扯着两人,在满满黄沙中狂奔,没奔出多远,三块莹莹玉牌,凭空而生,朝三人追来。 有了猎妖谷的经验,三人并不躲避,任由玉牌在额头处贴了。 随即,大段的文字,在脑海中倒映而出。 不多时,三块玉牌从三人头上脱落,却不似猎妖谷中那般跌落,而是飞腾到三人的左臂,紧紧贴住,化作不同的颜色。 雪紫寒为青色,许易为紫色,三皇子为白色。 晶牌变色之际,一条绿线现在茫茫的昏黄之间,许易和雪美人面上一轻,唯独地赤色汉子面色如土,浑身不停颤抖。 当然,赤色汉字的振恐,绝非是以为见得绿洲后,这俩男女恐会对自己不利,而是阅完了晶牌上的内容,断定了这俩男女会对自己不利,几乎毫无生机。 赤色汉子下意识地想朝晶牌按去,许易先下手了,取出缚蛟绳,将他双臂牢牢缚在背后。 晶牌上的内容,归纳如下: 第一,炼武境,乃是试炼者竞相厮杀之地,毕竟单在宗门之中修炼,永远难以得获实战中的本领,一言蔽之,这练武境便是给门中弟子以实战训练的场所,为此,炼武境中,地形复杂多变,沙漠,河滩,森林,瀑布,应有尽有。 第二,炼武境中,各位试炼者取代了猎妖谷中的妖物,各位试炼者以成功夺取其余试炼者的晶牌,来获取分值。 第三,晶牌的分值,金紫黑白青,金牌万分,紫牌三千分,黑牌千分,白牌三百分,青牌百分。气海以下皆为青牌,凝液前,中,后,巅峰,各自对应白,黑,紫,金四色。 第四,收集分值破三千,才能捏碎手臂处的晶牌,进入总殿,获得门内赏赐,分数最高者,将获宗主赐下重宝。 第五,若力有不逮,自觉无能,则可捏碎晶牌,传出神殿。 最后,则是颇为激荡人心的勉励:既为武者,当持勇猛精进之心,武者争雄,岂独在修为,战争之道,变幻莫测,蝼蚁食巨象,亦非为不能。吾辈身为修士,当以身殉道,若贪生畏死,空活万载,又有何益?大道吾独行,谁伴萧萧? 说来庞杂,却很简单,许易却瞧得毛骨悚然。 彼时突入猎妖谷,见得该门派设计的试练牌,以及弄出妖牌明确各妖的实力修为,种种举措,俱是对门下弟子悉心保护。 他还暗自讥笑,此派作风太过疲软,如何能培养出真正的猛士。 只道此刻,他才知晓自己错得何其离谱,人家哪里是疲软,分明就是狠辣,之所以舍不得门中子弟给妖怪杀,原是要留着给派中弟子杀,好比养蛊,自戕以择王者。 掩进绿洲,风沙陡平,许易随手将赤面汉子掷在地上,还未开口,赤色汉子已涕泪横流,“别杀我,千万别杀我,我才是白牌,撑死了不过三百分,比之三千分,还差得远,只要二位肯饶过我,我定有厚报,定有厚报?” 雪紫寒心有不忍,却不迂腐,知晓这是个残酷的世界,既然是游戏规则,自然是你不杀人,便被人杀,哪有道理。 许易冷笑道,“哦,什么厚报?” 赤面汉子见似有缓,激动得直哆嗦,“信我,一定要信我,只要你肯带着我,让我寻到几人,我保证给你们送上三千分,不,六千分?” “我凭什么信你!” 许易嘴角含笑。 “发誓,我可以发毒誓,不,你们带着我,只要我做不到,你们可以随手杀我。” 赤面汉子面色仓皇已极。 “我知道了,你的法子,无非是找替死鬼,难不成别人的命不是命,独有你三皇子的命才是命?” 许易此话一出,雪紫寒面色骤变。 赤面汉子更是如遭雷击,忽的,面上一紧,仓皇尽去,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易嘿然一笑,并不答话,劈手摘过他的纯金须弥环,也不废话,念头一动,唤出五面极品阵旗,小破界术催动,一道星芒光网扑出,瞬间将他的纯金须弥环笼罩。 但听轻噗一声,光网顿消,许易收了阵旗,滴入鲜血,忽的,一颗银灿灿的丹药现在掌中,那枚丹药只大拇指半个指节大小,圆嘟嘟,极近人形,赫然是在兑宝密室中的莹莹光幕上所见的元体丹的摸样。 当许易解下赤面汉子须弥环的时候,赤面汉子便似被抽了筋的大虾,瘫软在地,当许易将元体丹取出来,瘫在掌中之际,他眼中的绝望和怨毒,浓郁得几要破眶而出。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咬着腮帮子,一顿一字地迸出这么句话。 许易瞥见雪紫寒亦面现不解,笑着分说开了。 原来,因着粉色兔子尸身在三皇子手下的紫衣武士处受了创口,在他心中,那紫衣武士已是死人,连带着对这三皇子也起了恶意。 待得赏宫殿内,闹了那么一出,许易才知道火云山的超级大妖的金牌,居然落在了三皇子手中。 得了金牌,自然能得元体丹。 他对元体丹本就有觊觎之心,只不过因为粉红兔子之死,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连带着对猎妖谷中妖孽的杀心也淡了。 这才在安葬了粉红兔子后,匆匆退出了万妖谷。 只是他没想到,以那大妖的本事,竟还是未逃过一死。 既然金牌带入了赏宫殿,他自难免动上一番心思,兼之本就对三皇子起了猎杀的心肠,自然会密切关注。 三皇子出入兑宝密室,他皆多有留意,待得三皇子自兑宝密室出来,抛出个须弥环与姬冽。 第六百零二章 废物利用 彼时,许易心中猛地一掉,暗暗叫苦,若是真叫姬冽取走了元体丹,他再想入手,可就麻烦了。 这位九皇子虽只是稍展身手,许易便瞧明白了,此人绝对是他修行以来,遭遇的最强敌手,恐怖程度,想必仅次于那位丧在他小焰阵下的文家老祖。 他向来对自己的本事极为自负,却依旧没有正面硬憾姬冽,且战而胜之的把握。 就在他心惊之际,那头戴金冠的“三皇子”,却传出音来,被他以截音术拦住,这才窥破究竟。 原来这位头戴金冠的“三皇子”居然是冒牌货,抛须弥环与九皇子,不过是做戏,当然为怕九皇子不配合,故而只有传音以实相告。 窥破了关键,许易瞬间便弄清了根由,暗道,三皇子果真狡诈。 的确,得了元体丹,又被诸人怀疑留有巨兽妖尸,这位三皇子已然成了众矢之的,行此偷龙转凤之策,顺理成章。 恰好兑宝密室中,亦有颜果,服之能随心所欲转换形貌,只需找个身量差不多的,换上衣服,金冠,且只要不露口音,想要扮作他三皇子的容貌,实在再简单不过。 许易窥破了冒牌货,立时开启了感知力,像搜寻变换面貌的雪紫寒一般,一番小心后,很快锁定了目标。 这才有了赤色汉子此刻的悲催遭遇。 饶是三皇子素负狡计,又怎能想到自家的这番谋算,已尽数落入他人掌握之中,被人有心算无心,又是许易这等精心狠厉之辈,落入掌中,顺理成章。 “既然知道了本宫的身份,还不赶紧松开本宫,不怕告诉你们,我已用秘法,将此间景象传出,若你们胆敢对本宫不敬,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活命。” 赤面汉子色作疾厉。 实则,他心中知道,人家既然敢处心积虑地绑自己,焉能在乎自己的身份,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能用这虚言恫吓住二人。 许易伸脚将他蹋翻在地,却不答话,念头侵入须弥环中,翻翻拣拣,他确也想知道,那巨兽妖尸,到底是否为这三皇子所得。 仔细查探一番,偌大的空间内,极品丹药,金票,极品法衣等等修士该有之物,尽有,另外,还有三具妖尸,体型虽然巨大,在猎妖谷中却是常见,显然不是先前大殿之中谈论的巨兽妖尸。 正要将念头收回,忽的,瞥见一物,心念一动,冷目斜睨三皇子道,“要死还是要活?” “要活,要活……” 单看此人眼中屡屡放出的杀机,三皇子哪里还不知道命在顷刻。 “要活也简单,把这玩意吞了吧。” 说话之际,许易掌中现出一枚透明的方瓶,瓶中藏着一条春蚕模样的肉虫,诡异的是,这肉虫收尾皆生有头颅,正是生死蛊。 此物,他虽未见过,却听周世荣讲述如何博取明神宗等人时,听到过此蛊。 陡听如此奇物,他便在心中记了,后又查阅典籍,弄清了来由,却不料在此处见了。 按他的本意,三皇子这种和他结怨之辈,自是杀之不惜,可陡见此物,他又起了废物利用的心思。 此人行止虽然卑劣,头顶的光环却是不小,既入此神殿,又在猎妖谷中见识了外界的丰沛灵气,他已生了脱出此界的念头,并且这念头越来越强烈。 待抢夺界牌之后,回归神京,他便打算着手寻觅暗山。 然则,他要离开容易,可有些尾巴不能不清理,比如夏子陌的下落,比如晏姿、袁青花的安顿,这些都让他挂心。 有了三皇子这个傀儡,当能给他扫尾工作,带来不小的便利。 “不,不,我不……” 三皇子惊恐到了极点,悔恨到了极点,这瓶生死蛊原是他费了千辛万苦弄来,准备收服他看重已久的某位桀骜不驯的超级高手之用。 哪里想到,如今竟要自食其果。 生死蛊一服,终身为人所制,形同傀儡,比死也差不了多少。 许易冷笑一声,捏住他双颊,轻轻一错,便将他紧闭的双齿掰开,取出生死蛊,轻轻一送,蛊虫便滑入三皇子腹中。 许易顺手解开三皇子的缚蛟绳,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打着,“别瞪我,你该感谢这生死蛊,设若无此物,你现在已然魂飞魄散,现在你可以滚了,这里杀机遍地,不是你这种顶着光环的家伙能玩得起的,安静等我吧,对了,把家搬到补子胡同,门前的柱子上雕个生死蛊瓶的记号,方便我去找你。” 说着,丢出个须弥环,“里面有两架机关鸟,一瓶丹药,够你撑到回京,赶紧滚!” 三皇子红赤的面庞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浑身忍不住地颤抖,瞪着许易的眼睛,时而狠厉,时而凶残,最终归为冰冷,绝望。 怔怔许久,三皇子捏碎了臂膀处的晶牌,一道金光闪过,整个人消失不见。 “辛苦一场忙,却为你作嫁裳。” 洁白的梨树下,雪紫寒微微一笑。 除却那牵绕的情思外,她是真欣赏许易,这个人好似有魔力,总能做到旁人难以企及的事。 许易笑了笑,“机缘巧合!” 的确是机缘巧合,他原本就瞧中了元体丹,虽不知作何之用,却知晓什么阳尊大能以真元辅助,才能锻成,定是极高端的货色。 本以为脱出猎妖谷,已然全无指望,岂料,阴差阳错,又落入己手。 就在这时,天边陡然划来数道人影,却是十余人驾着机关鸟,自北向南,狂飙而来。 瞧得二人在此,远远地降低了高度,领头的枯瘦老者厉声喝道,“姓姬的就在北面,都给本座麻利点。”话音未落,整只队伍便从二人眼前掠远。 雪紫寒道,“姓姬的,莫非是那个三皇子的替身,这帮人胆子可真大,那个姬冽也在此界吧,就敢明目张胆的猎杀,再说,即便出了此界,若是让大越皇室知道了,也是泼天的祸事。” 许易笑道,“你该照照镜子。” 雪紫寒横了他一眼,随即明白过来。 第六百零三章 猎人与猎物 她能服颜果,三皇子能服颜果,旁人也能服颜果,既有所恃,此间正是猎杀三皇子,抢夺宝贝的最佳机会。 随即,她再往深处想,皱眉道,“姬冽既有如此诱饵,分值是不愁了。” 岂料,她话音未落,三道浑厚的煞气,外加一巨刀一巨剑两道煞兵,自四方合围而来,转瞬就到了近前。 许易一把抄住雪紫寒向南方遁去,硬受了一道煞气,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还待急遁,五人自林中火速钻了出来。 东方的紫袍青年和西方的独目大汉,尽皆挂着紫牌,南方一人和北方两人,形貌颇为相近,像是三兄弟,皆挂着白牌。 而这五人,许易皆有印象,正是先前自眼前遁开的枯瘦老者一行。 显然,枯瘦老者离开时的那句高喝,是来麻痹许易和雪紫寒二人,为的便是绕道合围,突然袭击,毕竟好容易撞见的两头肥羊,倘若受惊,捏碎晶牌逃脱,岂非大憾。 然则,枯瘦老者却打错了算盘,许易何许人也,心思灵透至极,枯瘦老者一行才降下高度,他就猜到这帮人对自己二人起了猎杀之心,要是真着急围猎三皇子,何必降低高度来窥探,临走吆喝的那一声,更是欲盖弥彰。 到此,猎物和猎人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转换。 见得许易受伤,围攻的五人面上一喜,全力催动攻击,绝不肯给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瞬间,包围圈再度缩小,许易和雪紫寒被包裹在不到三丈的圈内。 丈许长的煞倒,和近两丈长的煞枪,拖着长长的黑气,带着巨大的压迫,朝二人的头顶劈来。 三道煞气组成的气墙,分作三面,堵死了二人的进退之路。 说时迟,那时快,许易大手一挥,猛地将雪紫寒朝天抛飞出去。 双臂急速交错,星移斗转神功催动,一双穿花蝴蝶般的大手,如无边深渊一般,将攻来煞兵,煞气,尽数吸入。 归元步催动,转瞬便来到紫袍青年和独目大汉中央,双掌推出,丰沛浓郁的煞气,瞬间化作气海,朝那三兄弟罩去,双手毫无凝滞的抓出,各自抓住紫袍青年和独目大汉的手臂。 他手方落在实处,紫袍青年和独目大汉的反击也到了,仓皇至极的两人完全不敢在释放煞气,两只铁拳齐齐朝许易丹田印去。 轰得一声响,两只拳头像是印在了一块刚硬的庚铁上,痛觉还未传来,身体便抛飞了出去。 许易抓住二人,催动霸力诀,九牛之力使出,两人的身体被他牵引着,以飞火流星的速度,荡开碰撞,再荡开再碰撞。 不过瞬息,两只坚硬的头颅,便在剧烈的碰撞中,变成了烂西瓜。 而在碰撞的同时,许易的身形始终不曾停顿。 星移斗转的威力,非同小可,五人的煞气合一,被他化作一式攻出,处在风暴中心的白袍大汉,瞬间化作了血雾。 如此近的距离,爆发出如此狂暴的煞气之海,便是感魂老祖也绝难全身而退。 其余两人被冲得化作血葫芦,飘飞出去,许易在提着紫袍青年和独目大汉高速碰撞之际,身形丝毫不停,左突右逐,分别追上被冲翻的两人,一脚一个,紫袍青年和独目大汉的头颅还未化作破西瓜,三位白牌大汉竟皆丧命。 此番争斗,兔起鹘落,紫袍青年等人存了围猎许易二人的心思,决意不给二人反击的机会,许易要动手,自也不肯给他们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雪紫寒才将将落定,甚至来不及发出一记攻击,战斗便告结束。 早知道许易的本领极大,可真当这人的本事完全展现在眼前的时候,雪美人依旧有些心摇神驰的感觉。 两大凝液后期,三大凝液前期,突然袭击而来,竟在他掌下未撑过十息,便告消亡。 即便是凝液巅峰强者,怕也无有这等恐怖的战力吧。 收捡起两块紫色晶牌,许易抛出一块,赠给雪紫寒,“走吧,咱们也去瞧瞧热闹。”说话,唤出了两架机关鸟。 雪紫寒怔了怔,正待去拣那三块白色晶牌,却被许易叫住,“一块黑牌便足够了,那三块牌子,没甚作用。” 雪紫寒愈发迷惑了,晶牌便是分值,分值便是奖励,如何能说没作用。 许易道,“你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仔细想想晶牌上的文字。得了,上机关鸟,再细想。”说话,翻身跨上机关鸟,腾空而去。 雪紫寒跨坐上去,紧随其后,脑海中拼命回想晶牌上的文字,记得的也只有各大要点,且要点皆在强调晶牌的重要,缘何这坏家伙弃之不顾?念头一动,激出真气,将那三块白色玉牌,摄进掌中。 许易见状,微微一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晶牌中有这么一句话,分值最高者将会获得掌门亲赐之奖励。” 雪紫寒仔细回忆,的确是有这么一句,但她依旧不认为这句话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怎么就能通过这句话,判定晶牌无用。 “……其实可以这样想,这座神殿,与其说是我等之仙缘,倒不如说是某界的一处门派的试练之地,然试练既有开始,便有结束,我等入内,已经进入了欲望坟墓,猎妖谷,又到了如今的炼武境,会不会还有下一个关卡?” “不会!都说了是掌门钦赐,应该是最后的奖励了,所以这炼武境,应该就是最后一道关卡。” 雪紫寒脱口而出,他的确也从这具话中,咂摸出了滋味。 许易笑道,“说的不错,这炼武境应该就是最后一道关卡,那么问题来了,下一关的奖励,还会是以赏宫殿那般,自己兑换么?” 雪紫寒耷拉的眸子猛地一亮,“你是说,经历了这炼武境后,就该是试练弟子和门中师长会合的时候,点评得失,奖掖英秀的时刻,而这奖励恐怕该是由门派师长亲自赐予……呀,这神殿被镇压在龙首峰已经数百年了,哪里来的师长!” 第六百零四章 招揽 雪紫寒彻底明悟了,既没师长,又何来的奖励,既无奖励,这晶牌又有何用。 悠悠数百年,炼武境尚在,人事已渺。 才弄清关窍,她又生出毛骨悚然来,紧紧盯着许易,心绪如潮:这人得聪明成什么样啊,就这区区一句话,几个字,竟能咂摸出这许多滋味来,恩师素来以为我悟性好而聪慧,可我竟连这句话也不曾留心,和这坏家伙比,可真差了不知多少。咦,既然没了奖励,他不离开这里,还等什么呢? 许易的确不愿在此久候,如他所料不错,离开此地,将到神殿的尽头,设若真有那七块界牌,定然也只有存放于那处。 既知究竟,他就更该抛开一切,先发一步,左右收集到一块紫牌,够了三千分。 然他适才,听闻了假三皇子的消息,又想到了那位紫袍武士,联系到那人的体型,还有在三皇子处受重用的程度,化作三皇子模样的,多半便是紫袍武士。 他能利用而不杀三皇子,只因冲粉红兔子尸身动手的不是三皇子,但对紫袍武士,他是非杀不可,这无关愤怒和痛恨,只因一段愁绪牵绕,渐渐成了一种情绪,一种执念。 不杀之,心头这道坎就迈步过去,将来生成心魔也说不定。 却说,许易和雪紫寒乘坐机关鸟,一路风驰电掣,沿着枯瘦老者等人的路线,疾驰而去。、 一路狂掠,沙丘,山谷,平原,草地,应有尽有,掠过一道山岗,视线渐开。 却见上百号人,分作两帮,一帮不过十余人,一帮足有八九十,相互对峙,杀气浓郁得将半空的云层都要冲开,却始终不曾开战。 许易一眼便扫见十余人中当头的金冠青年,赫然是三皇子,却见他一手扶在手臂的晶牌上,朗声说道,“诸位,姬某的性命只有一条,你们都想要,我给谁合适?我看给谁都不合适。同样,这元体丹也只有一粒,你们谁夺去合适?诸位合起来近百人,元体丹又拆分不得,谁能保证就是自己一定能抢到?” “至于那巨兽妖尸,即便是真在姬某处,你们上百人拆分,一人能分些皮肉罢了。更何况,姬某还有这块晶牌护体,若想离开,不过反掌之间。实不相瞒,姬某不想离开,只因仙缘未尽,还想探究,诸位若是苦苦相逼,姬某唯有捏碎这晶牌,长身远遁。” 许易暗叫怪哉。 其实,众人争相逼近假三皇子,他最怕的就是假三皇子遭遇合围,因为一旦如此,这位假三皇子便可当众捏碎晶牌,远遁而走。 如此一来,既保全了自己,又完成了真三皇子交待的任务,毕竟这位假三皇子存在的意义,就是起个烟雾弹的作用。 此人若是捏碎晶牌,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真三皇子的身份便得到了最大的掩护。 诡异的是,此人非但不急着离开,竟还有心思和众人蘑菇,他实在弄不明白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或者说这假货背后到底是谁在推动。 假三皇子话音方落,对峙的众人顿时哗然,一位青袍麻脸汉子越众而出,还未说话,许易便靠精妙的感知,认出那人来,赫然是明神宗。 说来也好笑,自打三皇子招惹了是非,颜果立时成了抢手货,此刻,场间近百人,倒有三十余位麻脸,不知道地,准以为是某大家族的强者在此聚齐了。 明神宗朗声呼喝,压平了场间的噪声,冲假三皇子抱拳道,“三殿下话里有话,还请挑明了。” 能修行到凝液巅峰,岂有智谋浅薄之辈,如今的情况,明神宗已然很为难了。 他兑换颜果,本来还存了万一的希望,就想着在这炼武境中,能遭遇些侥幸——撞上三皇子。 哪知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换颜果的不少,众人入境,不忙着攻伐,却满世界地去寻三皇子。 一番纠缠,就成了如今这种状况,再想灭杀三皇子,取走好处,难如登天。 此刻,冷静下来,明神宗忽然想到,眼前的这位三皇子恐怕有诈,但凡三皇子有些头脑,怎敢在此界招摇过市,吸引瞩目。 本来念头到此,明神宗就该离去,不淌这趟浑水,可瞥见眼前“三皇子”头顶上的金冠,他又改了主意,容貌可以作假,金冠总是真的,证明此人必定和真三皇子大有关联,且听他这番言语,大有深意,或许顺着这条线,弄摸到些什么。 果然,他话音方落,假三皇子微微一笑,“这位先生好心思,不错,姬某确有一言,看诸位能否听得入耳。元体丹确实是姬某要献给天子的,不能与诸位共分,而那巨兽妖尸,姬某敢以列祖列宗之名发誓,确没落入姬某之手。然则,这金牌得获,姬某也的确多赖诸位出力,姬某若独吞此好处,未免太过贪心。” “然则,元体丹不得分割,姬某踌躇再三,思得一补偿之法。当下,我皇室正在招募内卫,凡入选者,皆赐斗牛服,供奉与正十户等同,三年之内,必得转任副十户之衔。今次炼武境诸位,凡凝液境修士,皆可免试入选,气海境强者从宽录用。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顿时大乱。 大越众名爵,入得流品的官职,供奉极高,武职正十户,每年的薪金,衣甲,丹药,功法等福利这算下来,不下五万金,更不提三年之内转入流品的承诺,入得副十户,享受的优待和便利,无疑是极大的诱惑。 如此条件开出来,便连明神宗这堂堂太一道的俊杰,都忍不住砰然心动,更遑论余者。 “殿下此言当真?” “皇恩浩荡!” “某家愿为殿下效力!” “…………” 泰半之数当场变了腔调,余众犹自哗乱不堪,好容易结成的同盟,就此溃散。 明神宗双目清澈,思虑片刻,长啸一声,压住杂音,“诸位,且听我说,不知殿下如何取信,实不相瞒,颜果之神效,不少人已尝试过,若在下身量同殿下一般,要化作殿下这般,料来也非难事。”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是呀,若眼前立着的是个假货,该当如何。 第六百零五章 决死攻击 面对质问,假三皇子微微一笑,他左首的白衣青年,平淡无奇的面目顿时为之改变,英俊的轮廓立时现出,剑眉星目,赫然是姬冽。 不待众人道出“怎知此人不是作假”,姬冽一掌挥出,一道冰锥射出,迅捷无伦地击中十丈开外的一片密林,轰然炸响,竟炸出一片一亩见方的焦土来。” “这,这就是传说中罡煞之威!” “五行之煞果然非同小可,强,真的好强。” “区区一枚水罡冰锥,怕是比任何煞兵的威力都强大!” “…………” 姬冽证明身份的一招,立时引爆全场,毕竟罡煞之威,久在传说,从未得见,此人先前虽也有出手,却不曾展露罡煞之威,此刻,一招使出,果真非比寻常。 相比旁人,许易的震动是最大的,但因他也凝练了罡煞,只不过结成了怨胎,此刻见到姬冽大展神威,既兴奋又焦躁,简直要顾影自怜了。 “好算计!” 雪紫寒嘀咕一句。 “怎么讲?” 许易奇道,他心思全在紫袍武士身上,姬冽的现身更让他陡起毛躁,有此人阻碍,要杀紫衣武士,怕是难了,心绪不宁,并未深思。 雪紫寒暗道,“你这坏家伙会看不出来,不过是逗弄我,就这么好为人师?”当下,冷哼一声,道,“先有假三皇子软语相邀,再有姬冽显露手段,一软一硬,无非是想将此间强者尽数收入彀中。别忘了,能冲到此间的,可没有弱者,凝液境更如过江之鲫。而出了此界,又哪里去寻如此多的凝液境强者。对姬冽而言,能收揽此间的众多强者,比得什么宝贝不强?” 许易眼睛一亮,暗道,果然如此,这雪美人还真是冰雪聪明,“你说的也未必全对,他将这强者招揽了,还从何处获取晶牌?” 雪紫寒鼻头微皱,“别以为世上就你这一个聪明人,如果我所料不错,姬冽定然也洞悉了晶牌文字中疏漏,算定了所谓的奖励必然为虚,这才施了这般手段。若他不是这般打算,岂能容这帮人聚齐,毕竟,传送此间的队伍是分散的,必有先来后到,以他的本事,只需以假三皇子为饵,当先捕杀一批,拉高了分值。” “再来以假三皇子为引,聚来众人收编,既得了分值,又得了人才,因他聚拢了太多人,旁人无分可掠,他的分值也定然最高,可谓一举两得。如此好办法,以姬冽的聪慧,如何不做?而他不做,自然也只有唯一的原因,那便是他知晓积累分值无用。” 这回却是许易“身在此山难自知”了,他真没想如此之深,却被雪紫寒道破。 念头才澄澈,心陡然提了起来:若这姬冽紧随己后,出得此间,自己找寻界牌之际,如何能避得开此人,若起争斗,以这家伙的本事,自己要想胜过,难之又难,更何况,还有周道乾这个老仇人要料理,弄不好就得鸡飞蛋打,殒身于此。 念头不停翻转,许易计较再三,一咬牙,暗道,“干了,紫衣武士定然要杀,老苍头说得不错,自己和姓姬的是避不开了,早晚对上,与其在寻界牌时对上,不如在此做个了断!” “跟我来!” 许易忽地拉扯着雪紫寒,朝中央的人群围去,此刻,源源不绝地修士朝正中围来,他二人涌入,丝毫没引起旁人疑心。 “莫要胡来,姬冽不可小觑。” 雪紫寒察觉到了什么,伸手在他胳膊上攥了攥,传出音道。 毕竟,这位许先生明知夺牌无用,且还得了三皇子的元体丹,依旧不肯离去,定然有所作为,若是对上旁人,以这坏家伙展露的本事,足以横扫,可眼前这位姬冽实则太过恐怖,她如何能让他冒险。 “我自有计较,你若要帮我,就安静在这待着,届时,隋旁人一道行动即可,切记切记。” 许易传音罢,重重在她肩上一拍,身如游龙,挤入了人群。 “诸位,三兄之言,姬冽可以作保,何去何从,还请诸位自择。” 姬冽何等威名,他当众所发之言,谁会怀疑,当下,满场应声迭起。 “堂堂修士,甘为王廷鹰犬,修于尔等为伍。” 厉呵声想起,一道青色的影子,在人群之中,骤然发乱。 好在众人虽然群集,警惕之心丝毫不曾放下,毕竟自家手臂上的晶牌,足以瞬间让任何人变成生死仇敌。 按青色影子才发乱,立时数道气锥朝他击去,一道气锥正中,那青色人影的背脊,激得他嘴角溢血。 那青色影子中了攻击,并不收手,竟挥掌击出指剑,十指连发,如中邪一般,朝人群中乱射而去。 他这一番搅动,无异于公厕里投炸弹,激起了公愤。 有受攻击反击的,又不耐烦此人说大话的,有那忙着向两位皇子邀功的,一时间,竟有数十人朝那人出手。 雪紫寒隐在人群中,怔怔望着那道青色的影子,绞尽脑汁也弄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真活得不耐烦了,也没必要选这种死法吧。 情急之下,她便要出手,念头一转,又觉不对,这坏家伙何等聪明,怎会行此无意义之举,此刻出手,未必能救下坏家伙不说,弄不好还得坏了他的大计。 强忍着激荡,双目死死注视着乱战从中的青色影子。 不过转瞬,她便觉出问题来,那家伙处于真气煞气组成的风暴之中,不仅没立时身死,还能偶尔还击,浑身浴血,却激战犹酣。 “到底因为什么,做什么这么死拼!” 雪紫寒眼眸中渐渐氤出雾气。 这场突兀起来的战斗,震撼了所有人。 参战众人自不必说,场间百多号人,在许易的有意撩拨下,大半都出手了。 其中三十多号皆是凝液强者,凝液巅峰强者也不乏其人,如此众多的强者,激出如海的气浪,方圆百丈之内,所有的树木,尽皆被催得狂飙上天。 如此强大的攻势,满说是个人了,就是座小山也打塌了,纵使感魂老祖,处在这等攻击之下,多半也得陨落。 第六百零六章 大招 可眼前这家伙,竟似怪物一般,处在风暴中心,浑身浴血,竟始终活蹦乱跳。 除却参战的众人,远处的围观者,也惊呆了。 此间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那浓密了真气、煞气聚成的风暴,在半空中简直要化成天地间的漩涡。 如此醒目的标识,自然极是引人瞩目,立时,无数人朝这边飞腾而来。 半空之中,战神策瞪圆了眼睛,脱口道,“莫非是感魂老祖侵了进来?” 有极品丹药,此刻他的伤势已尽数复圆。 “看气血蒸腾,那人分明只有气海后期的实力,先有姬冽,后有此人,天下英雄何其多!” 周道乾方正的面上波澜不惊,紧握住铁剑的大手隐隐颤抖,青筋直绽。 数百丈外的一株巨木之巅,白眉毛的薛慕化双目如火,死死盯着漩涡中那道血红的身影,喃喃道,“看来还是师尊有远谋啊,中原俊杰灿若繁星。” 许易的变态表现,让场间数百人震骇莫名,唯有一人,生出了欣赏,衍出了快意。 姬冽凝视着半空中的那个身影,英俊的面庞渐渐盈出醉人的微笑来,心中默道:好多年了,终于出了个像样点的了,但愿这个能让我兴奋丁点。 岂料此点方起,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陡然收缩,英俊的面庞瞬间扭曲起来。 ……………… 半空中的许易,从未像此刻这般难受,却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强大。 此刻他的筋络膨胀到了极点,甚至比服下化妖丹,化身妖兽之际,喷张得更加暴掠。 不断地吸收煞气,真气,与此同时,还得释放真气,煞气抵御最致命的攻击,整个身体的筋络被他弄成了一条环线,半边环线拼命地吸收真煞二气,半边身子不断地释放真煞二气。 那海量的真煞二气,源源不断地在许易气海中汇聚,越聚越广,庞大的气流,冲得气海上空悬浮的怨胎,滴溜溜不住地转动。 输出远小于汇入,气海中的真煞二气,越汇越多,怨胎从开始的转动,到后来的上下弹跳,到最后的失了规律地四处胡乱碰撞。 不多时,那怨胎褐色的表皮上,竟现出点滴裂纹。 许易震动到了极点。 处在如今这般群敌围攻的状态,是许易做的一个赌博,一次拿生命为赌注的豪赌。 没办法,要杀紫衣武士,要拦住姬冽和自己抢夺妖牌,他只有先将姬冽办了,要么驱逐出境,要么直接灭杀。 以他的本事,要在正常情况下,灭掉检具水罡之煞和意境的姬冽,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唯一的机会,便在此间。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优秀战术家,许易永远会根据实际情况,判断胜负的概率,并拟定最佳的作战方式。 此间强者众多,恰巧他身具一门神功——星移斗转三层大圆满,只要借得巨力,他便能以自身为支点,掀翻姬冽也说不定。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赌了。 故而,从一开始,他安顿好雪紫寒后,挤入人群,故意撩战,为的便是此刻。 只是他没想到,出手的人会有这么多,汇聚起的气海浑厚得超出了他的预计。 弄到最后,他甚至不得不分离出汇入气海内部的真煞二气,来抵御强大的攻击。 若不如此,就算他身具不败金身第五转,肉体强横至极,在这这本凶猛的暴风眼中,也休想能保全己身。 饶是如此,他依旧被伤得遍体鳞伤,且为保护肋下的秋娃,以至于前胸已被炸出了森森白骨。 最让他痛苦且难以忍受的,却是筋络的巨大痛苦,饶是他的筋络经历了三方五次的摧残,乃至于服下化妖丹成就妖身,却也在丰沛到海量的真煞二气的蹂躏下,坚持不住了。 亏得他是无量之海,气海无量无袤,否则但是如此海量的真煞二气灌入,撑也将他撑炸了。 若是姜白王在此,见得许易将姜家的斗转星移使到这般地步,非惊得气海爆炸不可。 星移斗转之真意,在于化敌气为己气,对筋络的强悍要求极高,整个姜家,独独他修行到了第三层,成就了感魂之境。 而即便是他,也无法像许易这般一下吞化如此多的真气,一者是筋络远远无法承受,二者是气海有限,即便是金紫之湖的气海,也决计无法容纳这么多的真煞二气,更何况体内自有的真煞二气原本就会和外来的杂气相互排斥,根本无法持续存储。 偏生许易的筋络强悍远超常人,又具无量之海,最邪门的是,他修成了怨胎,气海之内空空如也,根本就不存在排斥杂气的可能。 三种条件合一,导致他能疯狂的吸收真煞二气,以至于到了要挤爆他筋络的程度,他仍旧不肯放弃。 其实,许易自信以他现有的真煞二气的存储,一招使出,必定毁天灭地,便是感魂老祖也扫平了,何况姬冽,他完全没必要苦苦支撑。 可他依旧在死撑,但因他看到了怨胎上的丝丝裂痕,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一毫的力量,对,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重新获得力量的诱惑,于他而言,是无与伦比的。 自打他结成怨胎之后,虽说不败金身和星移斗转的神功还在,却到底失了力量的本源——真气,现在应该叫煞气。 拥有煞气的他,能自由托举身体,隔空移物,远程伤人,这些本领,在他看来,才更像一个修行者的本领。 且他自身的这个怨胎,已经快给他造成心理魔障了,不仅鬼主说无解,便连精通百万书的老苍头亦说无解,叫他焦躁不已,每每念及,得靠止水诀,才能控制心绪。 此刻,海量的真煞二气容纳之下,那稳如泰山的怨胎,竟被狂暴的气浪,冲得在气海之中,奔腾狂跳,露出了死死裂纹。 那一丝丝的裂纹,瞧在许易眼中,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诱惑。 所以,他拼命的吸收真煞二气,哪怕浑身浴血,白骨森森,哪怕筋络快要承受不住狂暴的碾压,几近崩断。 六百零七章 逼退 不是所有的坚持的都有结果,总有坚持不住的时候。 此刻,许易便坚持不住了,若不是群敌环视,以他的脾性,就是拼死了也要冲过去。 可这会儿,他头脑阵阵发昏,灵台伸出罕见地传来了震颤,关冲穴处的筋络已几近崩断。 再撑下去,就无法击出真煞二气,若无反击抵御了绝大部分的攻击,他立时就得被这狂暴的真气给绞碎了。 巨利在前,许易还是选择了生死,他长啸一声,身形在狂暴的真气托举之下,瞬间横掠十余丈,到得姬冽上空,霍然推出双掌,气海之中,瞬间煮开了,无数狂暴杂乱在无袤气海中四下乱飚的真煞二气,陡然找到了宣泄口,狂泄而去。 顿时,许易的双掌间,陡然腾出两道凶煞滚滚的巨大黑龙,狂暴的攻击,带来了巨大的威压,好似这一方天地都要在疯狂的攻击下破碎了。 两道黑龙瞬息之间,越聚越粗,十丈,三十丈,七十丈,百丈,横亘天际,无边无沿。 许易出掌刹那,姬冽的嘴角便泛起了冷笑,那人虽在半空,他自也知晓杀气冲谁而来,正待腾身而起,瞬间背脊后的毛孔全部炸了,整条脊椎骨都酥麻了。 眼见黑龙越聚越大,姬冽脸上的笑纹转瞬化作惊恐,争胜之心在那一刻化作齑粉,强烈的危机感快要将他的意境崩碎,下一刻,姬冽的大手按在了左臂上的晶牌上,死死在许易双眸间盯了一眼,金光一闪,转瞬消失。 说来繁复,实则刹那,姬冽能在一念之间,感悟到超乎想象的危险,旁人又岂有这个本事。 那假三皇子等人,待见许易攻来,扯身便逃,却丝毫未意识到这必杀一击,无可遁逃。 两条长达百丈的雄壮巨龙,轰地撞在了地上,好似天罚降临。 连远在数百丈外的白眉薛慕华,都惊得不住飞退。 轰得一声巨响,方圆两百余丈,尽皆化为齑粉,巨木,山石,修士,无一能存活。 攻击指向的假三皇子和姬冽,姬冽遁逃,假三皇子毫无疑义地成了风暴中心,追随他遁逃的众人直接灰化,连快碎肉也不见,便连阴魂也在巨大的爆炸中消弭无形。 而先前和许易对攻的众人,少部分直接身死,大部分见机得快退到的风暴边缘,重伤于地,只有极少数见机最早,遁出了边缘,依旧受创非轻。 一击过后,整个世界好似鸿蒙初判,一片死寂,大量的晶牌四散,却无人争抢。 许易往口中塞了两颗极品丹药,强忍着筋络崩碎的剧痛,腾身而下,飞速地将众多晶牌揽入怀中,朝着面色苍白的雪紫寒狂飙而来。 满场唯一未受伤的怕只有雪紫寒了,一者她最知道许易的底细,待许易发招之初,便朝外沿避开,二者,她身上的漆黑软件实非凡品,抵御了绝大部分余波,其余的攻击,在她瞬间开启了火凤盾,加之肉身的,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许易朝雪紫寒狂飙而来,残存的众修士好似见了凶神恶魔,群起而奔,便连那行动不便的,边大口吐血边夺命狂奔。 许易抓过雪紫寒,全力催动风神之翼,流光一般,消逝众前,没进林中,感知力全面探出,明确了无人窥察之后,冲身侧的雪紫寒道,“捏碎晶牌。”说话朝自己晶牌按去,雪紫寒更不迟疑,同时朝晶牌按去,金光一闪,二人双双消失。 再定睛时,二人已双双定在一座宽广的大殿内,诡异的是,那大殿左右两壁皆是透明。 大殿之外,浊浪滔天,一望无际,竟是一片汪洋,送目远眺,醉人的夕阳下,苍龙山提拔的龙脊,被厚厚的大雪覆盖,莹莹生光。 “回来了,殿外便是大越地界。” 雪紫寒惊呼出声。 “的确是回来了,发现没有,如果将整座神殿比作五层楼的话,第五层是实在的,殿外便是才塌陷粉碎的龙首峰所在,第四层到第五层,可以理解为欲望坟墓,猎妖谷,炼武境三个空间,现在咱们处在第一层,也是最后一层。” 说话之际,许易伸手朝外直去,滔滔浪花,似乎就在脚边,激打在透明的结界墙上,迸出细碎的水花。 这一细节也越发证明了许易的预料,是准确无误的。 “看,那是什么!” 雪紫寒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诧。 许易送目看去,东南的角落里,竟被布置出了一间香闺。 暖红色的石玉床,雕龙飞凤,上披着金锦并蒂缠丝龙凤被,细细窥察,那被子竟不知是何材料,许易只认出了被子上的丝线,乃是春龙蚕的蚕丝,春龙蚕乃是低阶妖兽,一身吐蚕丝不过指头长,春龙蚕丝坚韧而细腻,水火不侵,极是珍贵。 此间一条龙凤被,耗费的蚕丝岂止数百条春龙蚕的性命。 流光溢彩血色蟠龙琉镜台,紫金玉石绣凳,赤黑貔兽闷户厨…… 最夸张的却是一对璧人枕,内里充满了细碎的灵石碎片,淡淡的血线,交织成一粒粒芒星,明显是个小型法阵,大手轻轻触上,竟又充沛无伦的灵气透了出来,浸入皮肤,通体舒泰,心安神宁。 许易仔细窥察一遍,心中略略有数,暗道,“看来安庆侯猜测的不错,这位盖世强者姜恨天,去而复返,果真是为了那位贵妃娘娘,还费尽心思,才此间设了这么一间香闺,用情如此,已极感人,奈何英雄过不了美人关。” “真……美!” 雪紫寒的心思却与许易又大不相同,眼前的精致香闺,在许易眼中,不过是个证明,证明了安庆侯所言非虚,落在雪紫寒这女儿家眼中,却比什么珍宝,都动人心魄。 “我猜此间的原主人,定然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雪美人喃喃自语。 许易见她眸间流露出的喜欢,笑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求郎,此间的原主人正是姜恨天,这位前辈也算是盖世豪杰,可惜了,死在小人之手。现在这些摆设,已成无主之物,你既喜欢,拿去便是。” 说着,他自须弥环中唤出个须弥环,将这香闺的所有陈设,全部收束了,将须弥环朝雪美人抛去。 六百零八章 星空图案 雪紫寒正沉浸在“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诗句中,便见须弥环抛飞而来,下意识接过,展颜道,“谢了。” 她性子向来恬淡,爽利,喜欢就是喜欢,他愿意给,她便乐意要。 香闺清理完毕,许易的注意力便四散开来,催动风神之翼,周旋一圈,空空荡荡,丝毫无有所得。 他心中纳罕,若真有界牌的存在,姜恨天绝不会在此间处心积虑地去藏匿。 道理很简单,此间已是秘境中的秘境,哪里还用的着费尽心思再去搜寻什么隐蔽之所,即便是光明正大的将界牌放在先前的香榻之上,也定然无碍。 毕竟,当初姜恨天回归此界,可是想着了结了此界的因果,便取了那位身为贵妃的心上人离去,有七煞魂碑为镇,又何虑他人盗取界牌。 可是这空荡大殿,一目可辨,哪里有界牌,莫非安庆侯所言为虚? 许易脑海中才冒出此念,又掐灭了,除非安庆侯发疯了,才肯舍下如此血本来编织这个谎话。 念头攸地一动,再度开启了老办法。 感知全面探出,一寸一寸地搜寻四壁的迥异,他如今的感知半径已达三十丈,大殿虽广袤,要搜寻一个来回,却也要不了多久。 果然,才向西探出二十余丈,许易便在东面墙壁,窥出了问题。 他快步行到问题所在的墙面,伸手敲击,才一触手,整个手便透过墙皮陷入了进去,才拔出时,墙皮完好无损。 “定然是个障眼法,肯定布置了小型阵法。” 雪紫寒快步而来。 许易念头一动,唤出极品五行旗,小破界术催动,一道幽蓝星芒组成的光网,朝墙壁罩去,蹼噗几声,一道浓黑的光幕随着星芒光网被剥离而去。 随即,那灰扑扑的墙皮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块半径两尺余的浑圆星空图案。 湛蓝的星空图案中,点缀着万千璀璨的星星,半径不过两尺的浑圆,自然无法容纳万千星辰。 诡异就诡异在这里,那浑圆的图案居然是立体的,许易正是透过这图案的圆框,窥见了这万千星芒。 而令许易欣喜若狂的是,那道浑圆的星空图案内,七道界牌漂浮其中。 那七道界牌,各具颜色,金,紫,黑,白,青,各有五块,唯有两块呈现淡青之色。 有了先前伸手入内的经历,他并不担心,当下,便再度将手探入,一把抓住了那块金色的界牌。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金牌似钢浇铁铸一般,极度沉重,许易再三奋力,终于稍稍挪移。 “挪得动就好。” 许易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还未下手前,他便知道界牌必定能够被取出,不然,姜恨天又如何将之得到。 至于他为何径直向金色的界牌下手,乃是记得听安庆侯说过,七煞魂碑之所以选在龙首峰,便是因为那处最高,便于界牌积蓄力量。 显然,这七块颜色不一的界牌,积蓄的力量大不相同,故而他径直朝金色下手。 单手挪移了半晌,不过隐隐有所触动,这回,他双臂齐出,霸力诀第三层催动,九牛之力使出,双臂的肌肉立时坟起,将宽大的衣袖绷成浑圆一束。 巨力之下,那道金色的界牌,被他一点一点拔了起来。 约莫半盏茶后,那块金色的界牌终于被他拔出了星空图案,累得他满头大汗,浑身浸透。 适才的拔起,可不是挥出九牛之力的拳头,那是持续的力道输入,需要强大的体力和耐力的支撑。 半盏茶的巨力催持,换作是座山岗,也被推平了。 “这东西有什么用?” 雪紫寒盯着许易手中的巴掌大的金色牌子,除了牌子上的星空纹路,有些沧桑之气,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非比寻常。 “我来这里就为这宝贝,待会送你一块,剩余的我可有大用。” 许易笑语一句,收了金色界牌,唤出颗极品补气丹,塞进口中,双臂再度朝星空图案内部伸去。 这回,他瞄准的是那枚紫色的界牌。 按照他的设想,金色的能量足,难以唤出,紫色的能量稍逊,当能少费些气力。 哪里知道,他大手探入,这紫色的界牌,同样根深蒂固,他又不得不奋起神力,再度开启了艰难的拔萝卜。 半柱香后,他摩挲着手中的白色界牌,正回复着气力,却听雪紫寒道,“你说这图案中的万千星辰,如真的一般,遥远而深邃,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整个人可以钻进里面去?” 许易陡起了好奇,他想测测这星空是否深不可测。 当下,唤出了铁精,掌力催动,铁精迅速尖细化长,在雪紫寒惊诧的目光中,铁精化作的细棍刺进了星空图案中,哪知道才透入不过两尺余,便遇到了坚硬的隔阻,再也不能透入分毫。 那透入的两尺余的距离,约莫正好等于星空图案的半径。 许易喃喃道,“倒像是个圆罐子,七个牌子就嵌在这圆罐子底部,圆罐子是透明的,透过去,看到了璀璨无伦的星河……” 他给眼前的奇异表象,作了最后的注解。 没办法,他还是地球人的思维,遇到了难以理解的异象,总要做出符合自己理解能力的解读,否则就有些世界观崩塌的烦躁,一如他将这座虚空神殿,类比成了五层楼房。 虽然低级,却是形象,有效。 他话音方落,连续金光闪过,三道人影现在神殿之中。 许易暗道,“雪美人说得不错,天下聪明人何其多,岂只自己看破了关窍,早知道就不耽搁了。” 后悔未罢,看清了来人,始终内蕴华彩的双眸,陡然迸出耀眼的精芒。 来人赫然是周道乾,战神策,周世荣。 “界牌,天呐,这是界牌,三道界牌,天下竟真有此物,我大越真有此物,若早现此物,历来通往暗山的前辈,岂会十不活一……” 战神策一眼就扫中了星空图案中的界牌,激动地浑身颤抖,双手在空中急舞,状若疯癫。 六百零九章 道乾 下意识地,战神策飞奔朝界牌迫来,许易冷哼一声,战神策急飚的身影,陡然顿住,面上现出惊恐,脱口而出道,“竟然是你!” 显然,他认出了早先在炼武境中,大展神威的某人。 “正是区区,战公子莫非想要试薛某身手。” 许易冷眼斜睨,寒生说道。 战神策咽了口唾沫,连连摆手,“阁下误会了,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战某又何必与阁下为敌,至于阁下的本事,先前在炼武境中,战某已然见识了,阁下大展神威,战某望尘莫及,又何必相试。” 若是往昔,战神策堂堂战宗少主,以方过而立的年纪,修至凝液巅峰之境,又兼战天子嫡传绝学,是何等的目无余子,嚣张跋扈。 然则,再见识了九皇子的惊采绝艳后,他那股傲气,早就覆灭个干净。 他从来没想过以自己的本事,竟连姬冽一招也挡不住,如此打击,可谓空前。 而眼前的青衣年轻人,更是打破了他的想象力,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便以姬冽之能,也唯有望风而逃,甚至他怀疑,便是他老子战天子,也绝对不能打出如此一击。 当今之世,怪物何其多。 历经打击,他在许易面前,哪里还傲得起来。 “如此最好,那就互不相扰。” 许易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战神策面上尴尬至极,鼓了鼓腮帮子,说道,“此间还余三块界牌,不知阁下可否取走两块,为我等留下一块?” “大胆!” 许易勃然变色,双眸间的杀气,几要化实,朝战神策射去。 战神策悚然而退,面现尴尬,嘴皮跳动,却再不敢置一词。 实事求是地说,战神策的建议不错,如果说双方能以诚相待的话,他很乐意分享。 毕竟,他要这七块界牌,也没多大作用。 然则他深知自己此刻所处的状况,不过是借着适才炼武境的神威,才震慑住两头饿狼。 单是周道乾那把铁剑,他就没把握能够挡住,更不提,雪美人在侧,他不愿连累此人丧命。 倘使他稍稍示弱,弄不好就得让周道乾窥破虚实,唯有强硬到底,才能维持震慑。 许易吓退了战神策,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岂料,提起的心才放下来,始终外放的感知,猛地捕捉到了一丝强大的杀气。 他才想侧开,却发现即便以归元步之妙,也躲避不开,只来及稍稍侧身。 他身子才侧过来,胸口便显现一道可怖的剑痕,一扇尽碎,血肉外翻。 “道乾!” 战神策怒喝一声,狠狠瞪着周道乾,又恐又怒。 他怎么也没想到素来温和方正的周道乾,敢越过自己,行此恶行,惹翻了这魔头,就凭己方三个,如何能够求活。 他方要冲许易求饶,哪怕推出周道乾替死,周道乾方正的白脸微微笑了,“少宗主莫要为小人伎俩所骗,他若真盖世无敌,又何必留你我活命。” 此话虽是用来劝说战神策,却也是周道乾悍然出手的依据之一。 许易自以为对战神策寸步不让,便展现了自己的强势,殊不知在周道乾看来,许易和战神策废话的本身,便已然示弱。 试想,他许某人果真有通天手段,异宝在前,岂会容人活命,且不说旁人会不会在他取宝之际,骤然发乱,单是叫围看之人走脱,泄露了消息,也是不小的麻烦。 周道乾何等老辣,单此一点,便窥出了许易的破绽。 当然,这点破绽还不足以支撑他出手,毕竟,许易在炼武境展现的本领,乃是他亲见,可谓神威盖世。 单凭一点猜测,岂足以让周道乾这种智者盲动。 另一条,也是最重要的支撑,便是这界牌的诱惑。 修行到了周道乾这个份上,虽说尚有进步的余地,但自打拜在战天子门下,见得了战天子空有惊采绝艳的天赋,和震古烁今的修为,却被死死卡在了感魂中期近百年。 眼见着寿元空耗,早晚被无情岁月之轮碾作齑粉,周道乾简直有种感同身受的恐惧。 他绝不愿战天子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一点揣测,无边恐惧,外加坚定的向道之心,便足以支撑他出手了。 机会在前,纵使身死,也要一试,他周道乾走到今天这步,岂是幸至。 一招剑出,重创敌手,周道乾一颗心彻底安落。 就凭此一招,他就料定了许易绝没有强到姬冽这个层次,至于此人在炼武境展现的非凡手段,他也有了新的解读。 此人定然是凭借异宝,才展现出了强大的威力,毕竟,以此人在炼武境展现的那恐怖手段,已经完全超越了感魂中期的存在。 唯有异宝,才能说得通。 而若果是异宝,此等大招,恐怕也只能有限的使用,要不然,谁得此异宝,当能横行天下了。 有了这番解读,他周某人又有何惧。 却说周道乾一番话罢,战神策悚然惊醒,待得周道乾“此人独靠异宝”的传音入耳,快要萎靡如猫的战公子气势一拔再拔,雄过了猛虎,啸声道,“好哇,我说看你小兔崽子的血气,明明只有凝液后期的修为,怎能强过姬冽,原来是借助宝贝啊,好好,本尊倒要看看你这异宝能不能短时间内再发动一次,小辈,纳命来。” 战神策话音方落,双掌挥动,淡淡的煞气自掌间飚出,无声无息,许易还未察觉,轰然两声,在他胸前炸响,青衫碎裂,如蝶飞舞,胸前依旧是适才周道乾留下的一道剑伤。 “幽夜掌,力道虽然不错,但也不过如此,配不上战宗绝学吧。” 许易幽幽说道。 他硬受战神策一掌,非是躲闪不开,而是必须展现实力。 实话说,他如今确实没什么实力,就剩了不败金身和星移斗转。 后者在人少的时候,根本发挥不了多少威力,尤其是对上周道乾这种练就了意境的。 唯一能展现的,便只有不败金身了。 战神策的幽夜掌,他见过,当初,明神宗等人合围战神策之际,便被战神策催动幽夜掌,灭杀了两位强者,占得了上风。 六百一十章 意境 此刻,战神策向他出掌,此招虽然飘渺,却被他精妙感知准确探知。 他硬受一记,便是想打消二人的邪念,他自知效果恐怕有限,却也唯有一试。 果然,稍稍展露了本事,战神策脸上的狂态顿时凝固住了,看向周道乾的目光充满了讥讽,似在说:这是没本事的么,老子的幽夜掌,便是凝液巅峰强者也不敢轻受,此人不动不摇,硬受了一掌,和没事人一般,这是没本事的,这是虚张声势…… 周道乾眸间精光一闪,苍啷一声,铁剑出鞘,此时许易满是不屑的目光虽打在战神策面上,感知力却牢牢锁定周道乾掌中的宝剑。 铁剑才方和剑鞘磕碰出声,他身形暴涨,朝战神策扑去,嘴唇轻动,传出一道音去。 “父亲,少主,这女的交给我了,你们都别管,且看我的本事。” 始终闷声不语的周世荣,长啸一声,展身朝雪紫寒扑去。 雪紫寒怔了怔,简直不敢相信耳朵传来的声音,理智却催着她迎向了周世荣,二人甫一交手,便催动身法,转瞬便越打越远…… 战神策没想到许易的动作竟会如此之快,几乎闪念之间,人已到了近前。 有了先前的遭遇,他早收起了轻视之心,双掌岔开,十道指剑分射许易要害。 单此一招,便叫许易刮目相看,似乎这一招便将高手和顶尖高手区隔开来。 仗着不败金身和霸力诀,许易的许多战术选择,都是近身攻击,每每交战,但凡他突如其来地扑到近前,对手仓皇之际,要么是举拳相架,要么是催动真煞二气,放出气墙来迎。 此两招要么是不如他力大,要么是被他星移斗转神功,将真煞二气收尽,起不到阻拦的效果,成功被他擒拿。 像战神策这般,转瞬,便能想到以指剑相迎,多点打击,攻敌必救,却是头一遭。 十道指剑,要么分射双目,要么射向咽喉,耳蜗,许易的不败金身再是厉害,双目,耳蜗,咽喉,也是罩门所在,相对较为薄弱,如何敢放开让人攻击。 而他的斗转星移神功,吸纳真煞二气,须得依靠双掌间的诸多窍穴,却是不能依靠身体吸纳。 十道指剑,虽不强大,却是又奸又险。 许易身子猛地拔高,以胸膛硬受了指剑,大手依旧朝战神策抓来。 眼见战神策便要避之不开,许易的左手陡然现出一条恐怖的伤口,白骨森森,鲜血长流,却是周道乾再度催动了剑招。 许易挨了一招,却如不觉,改掌为拳,朝战神策轰来。 战神策被他逼得起了生性,大吼一声,“狂兕劲!” 脸膛陡然转赤,身子明显膨大一圈,双拳朝许易对轰而来。 砰!砰!砰! 两人展开了惨烈的对攻,打得漫天残影乱飚,山锤砸落天鼓。 战神策越战越勇,怒吼连连,“小兔崽子,你不是狂么,也不过如此,你的拳头太绵软了,看你能受住本尊几拳。” 许易沉心宁神,根本不去作答,只挥动拳头,迎接战神策的狂攻。 半盏茶的狂攻中,战神策非是没有催动煞气,只是煞气才方出掌,便被许易吸走,化作攻击朝他击来。 有了几番教训,他再不敢对许易击出煞气,只想着利用家传绝学,将这凶徒毙在掌下。 不得不说,战神策的家传绝学狂兕劲,远胜过九牛之力,若非许易有不败金身加持,早就败在战神策拳下。 当然,若真是单打独斗硬拼,许易也绝不允许战神策撑到此刻。 狂兕劲的确非同小可,差不多有两倍的九牛之力,可再是强悍的力道,焉能胜得过许易的藏锋式。 他始终引而不发,答案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的目标,始终锁定的是周道乾。 战端初发之际,他不扑向周道乾,而扑向战神策,从明面上,根本就不配他这个战术家的名号。 毕竟,周道乾才是心腹大患,若突然袭击,靠近了周道乾,一举灭而杀之,区区战神策又有何虑。 然则,许易深知,以周道乾的城府和老道,绝对不会给他靠近乱战的机会。 换句话说,他不敢冒险,一旦没和周道乾形成近身乱战,他就彻底失去了生机。 让周道乾全力催动八脉剑,他唯有死路一条。 毕竟,周道乾的八脉剑,可不似冯西风的神意剑,他能借助铁精之妙,感知冯西风的剑意。 他扑向战神策的道理,只在让周道乾不得随意发剑。 果真,他和战神策形成乱战之后,周道乾的八脉剑触发得极其艰难,但因误伤战神策,那便是致命之伤。 战宗少主可没有许先生这恐怖的防御,意剑之下,立时就得肢解。 许易和战神策乱战了近半柱香,周道乾瞅准机会,不过发了十三剑。 这十三剑,皆斩在许易的背脊,四肢,却不曾伤得要害,饶是如此,也将许易斩成一个血人。 而战神策灭杀许易的自信,泰半也因此而来,有周道乾这么个强力帮手在侧,何虑胜机? 而这十三剑,前五剑乃是周道乾瞅准机会发动,后面八剑,却是许易有意识地送给周道乾的。 他贴近战神策,可不止是躲剑,但因你如何躲,却总有单面周道乾的时刻。 他的目的,乃是熟悉八脉剑,捕捉八脉剑。 生此妄想之念,正是发端于姬冽的两根指头。 当是时,姬冽用两根指头夹住了周道乾的剑意,给了旁观者许易巨大的冲击。 自打遭遇了冯西风,他才彻底领教了意境的玄妙,作剑意击,起不止其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遇皆破,神妙非常。 若非有铁精相助,他决计战不过冯西风。 自那以后,他便生出了熔炼意境的念头,与此同时,他更坚信了意境无敌的念头。 待得姬冽夹住了冯西风的剑意,在他心中引发了剧烈的震动,至此,他才意识到意境未必不可破。 而破意境者,必意境也! 他猛地意识到姬冽可能也领悟了某种意境。 六百一十一章 策亡 而他何尝不也是捕捉到了意境的边缘。 自凝练生灭境以来,他便开始感悟“哀”之意境,至龙首峰,观悟七煞魂碑上的仙人演武,借生灭境沉湎,岂料,陷入极哀之境,生灭境破碎刹那,他灵台深处陡然有一道薄膜有了丝裂痕。 至此,许易才意识到,那层薄膜可能便是哀境屏障。 尔后,粉红兔子悲愤而死,哀境屏障再度裂痕,他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明悟。 也正是凭借这一丝明悟,让他今日有了一赌的底气。 他就赌自己,凭着挨上十几剑,能把握住周道乾的剑意,不求向姬冽那般,明晰地能够用指头夹住,只需感知到那无形剑意,到底从何处射来,至少为己赢得周旋的余地。 七八剑后,他已然有所把握,十三剑中,最后两剑,乃是他刻意买出破绽,看周道乾的剑意是否果如自己所料的轨迹射来。 一验之下,他心中大定,但因他终于确信自己捕捉到了周道乾的剑意,虽不能防,能捕捉之,已彻底走出了必败的泥淖。 轰,轰,轰…… “道乾,斩他要害,我有宝甲护体,必不至有大碍,斩他……” 战神策疾声高呼,“莫要拖延,若再有旁人至此,捷足先登,取了界牌,如何是好。” 一来,他是真担心再有外人赶来,二者,他确也受不了了。 他从未想过单凭体力,自己会输给旁人,可事实摆在眼前,千百拳后,他渐渐身体发虚,汗出如浆,对面的家伙虽被自己攻得练练后退,却丝毫不见力竭之象。 许易闻声,念头一动,左跨一步,正避开战神策轰来一拳,右拳豁然朝战神策击去。 就在他右拳发动之际,周道乾平静的眸间,闪过一道厉芒,铁剑苍啷,就在这时,许易轰到一半的右拳,豁然终止,身形如鬼魅般闪开。 战神策大喜过望,瞅准空当,一剑正轰在许易胸膛,将之击飞出去。 他正待腾身直进,连续打击,胸口猛地一痛,低头望去,一道巨大的剑创,将他胸口西掏出个大洞,汩汩血流。 “周道乾,你敢!” 战神策捂住创口,拼命地取出极品丹药,朝口中倒来,许易飘飞的身子,拼着强挨了周道乾斩在肩头一剑,硬生生止住颓势,再朝战胜策扑来,战胜策忙着往口中送药,哪里来得及招架,只得连连后退,却被许易连续击中两拳,一拳正中创口,打得他惨呼连连,高声痛骂,“姓周的,给本公子杀了他,杀了他,否则我定禀告父亲,叫你死无……” 骂声未落,骨碌,战神策的头颅跌落下来,滚了一地,至死,战神策的怒眼,也瞪向周道乾。 不待战神策的阴魂飚出,周道乾探出两颗散魂珠,一颗焰球,正中战神策尸身,瞬间将战神策的尸身烧成灰烬,只余下一枚金灿灿的须弥环跌落在地,却被他击出真气,收进手间。 非是许易不想抢夺,而是在周道乾连续不断的剑意攻击下,他只有招架之功,而无反击之力。 趁着周道乾收取须弥环,他终于得了空当,往口中塞了数枚极品丹药,冷声道,“好狠的手段,你就不怕战天子知晓。” “死于战阵,乃我辈武人本色,我师知之,必当无咎。” 周道乾停止了攻击,抱臂说道,面色有些苍白,额间汗水涔涔。 显然,连续的剑意攻击,对他的消耗也是极大。 “道貌岸然,嘿嘿,我猜你定会将战神策的死因扣在我头上,不好意思,我有这玩意。” 说话之际,许易手中现出一颗留影珠。 刷的一下,周道乾变了脸色,眼角杀机迸现,嘴上依旧温和,“何必弄此狡计,在我的剑意下,你只有招架之功,绝无喘息之力,何时能来及用这玩意。” “看来你是不肯信了,罢了,待战天子来了,我交与他看便是,看看战天子是否能豁达到你说的份上。” 许易微笑说道。 周道乾说的不错,他的确被周道乾逼得急了,哪里有机会摆弄什么留影珠,然他却知道尽管周某人心中自信,实则怀疑的饵已经中下去了,他不求周道乾信,只求分他的心。 这家伙是他血海仇敌,更是他出道至今,遭遇的最强敌手,一切的一切,只为尽可能地多谋取一丝一毫的胜机。 “认输了吧!” 周道乾手中多了个葫芦,饮了一口,又掏出帕子,在脸上擦了擦,一切都显得慢条斯理,“你很有天赋,甚至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青年俊彦,超强的防御力,诡异的吞噬真气的本事,还领悟了一丝一毫的意境之妙,若非亲见,换作旁人告知与我,我定然不信世间有如此奇才。” “如此良才美质,周某实在不忍心损毁,认输吧,我带你拜入战师门下,你有如此天赋,再有战师悉心栽培,他日成就必定远胜于我,甚至超过姬冽,成为大越青俊第一人,也不奇怪。” “那感情好,可我怎么才能信得过你。” 许易自然知晓周道乾的动机,这家伙扮演伪君子已成了惯性。 战神策之死,看着是周道乾无奈之举,许易却料定周道乾必早对战神策生了杀机。 一者,战神策嚣张跋扈,且是战天子亲子,有他在,他周某人就是才情惊天,也休想继承战天子衣钵。 二者,适才战神策虽受重伤,周道乾若有心救护,许易是绝对没机会对其造成连环打击的,战神策获得喘息之机,有良药助身,必能得活。 可周道虔赶紧利率地选择了灭杀,毫无一丝犹豫,若非是早生了杀机,焉能如此果决。 此刻,这家伙又来对许先生说什么帮助他成为青年俊彦中的第一人,岂非笑话,连战神策都容不下,会容得下他许某人。 “小辈,你很聪明,周某许久没见到如你这般的聪明人了。” 周道乾始终盯着许易的双眸,待他给出承诺,对方眼中丝毫没有预料的松动和欣喜,却还道出什么“如何信得过之言”,周道乾便知道没打动这家伙。 六百一十二章 暗算 周道乾心中越发好奇,他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有什么依仗,难不成以为靠着这喘息之机,恢复了伤势,便能逃出生天? “不对,这家伙定然是料准了我想要早些取得界牌之心,是啊,有他纠缠,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取得界牌,对了,这便是这家伙的依仗吧。” 心念电转,周道乾自以为算准了许易的心思,温声道,“你是想要界牌吧,我不知道我们到来之前,你是否取得过界牌,可你若想要,不妨直言,此间有三块,我二你一如何? “三块我都要!” 许易面带微笑说道。 “凭什么!” 周道乾实在想不到这人还有什么依仗。 “就凭你宝贝儿子的性命。” 许易伸手朝西边指去,两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正缓步朝这边靠来。 待到近前,却是雪紫寒一手拿住周世荣的大椎穴,一手持听涛剑横在周世荣脖颈间。 “父亲,不用管我,杀了这个贱人,给我报仇。” 周世荣疾声高呼,毫无惧色,又骂道,“贱人,不过靠狡计算计于我,有本事放开本公子,光明正大地打上一场。” “住口,再废话,就杀了你!” 雪紫寒掌中宝剑在他颈部稍稍用力,立时便拉出一条血线。 “别,住手!” 周道乾始终平静的方脸,终于动容。 “现在可还认为我要的太多?” 许易得意至极,纵声长笑。 啸声未落,但听苍啷一声,雪紫寒掌中的火凤盾顿时暴涨出湛蓝的光罩。 惜乎周道乾的剑意实在太过凌厉,洞穿光罩,射在雪紫寒的胸膛,击得她倒飞出去。 亏得有乌软甲护体,未受重伤。 周道乾突然发动,雪紫寒猝不及防,周世荣窥见良机,一拳轰在雪紫寒腹间,彻底脱离了雪紫寒的掌控。 身子如电光一般,朝周道乾投去。 周道乾飚身迎来,接住周世荣便朝身后扯去,面上尽是关怀。 岂料,周世荣方被周道乾拉进身后,掌中忽地现出一柄尺于长乌漆漆冒着寒气棱锥,直插周道乾肋下。 周道乾痛呼一声,仰天嘶吼,夹住棱锥,口中鲜血狂喷,飞身急退,双目死死盯着周世荣,充斥着难以置信和绝望,“你不是荣儿!” 耗时年余,只为此局,许易焉能错过良机,周世荣的引魂锥方送出,他身子就弹射了过去。 趁其病,要其命,他绝不能再让周道乾脱出掌握。 风神之翼被他催动到了极致,整个人如旋风一般,转瞬就飙到了近前,还未靠近,双臂便凌空朝周道乾抓来。 却听一声断喝,“八脉聚!” 周道乾掌中的铁精陡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那团蓝光如炮弹一般,正集中飞身而来的许易,瞬间将许易飞驰而来的身子,斩得倒飞了出去。 电光石火,惊变连连。 “不!” 雪紫寒惊呼一声,眼圈泛红,掌中听涛双剑催运到了极致,两条粗壮的气龙自双剑催出,咆哮着朝周道乾扑来。 似乎那惊天一剑,伤了周道乾不小的元气,面对咆哮而来的气龙,他不再催发剑意,而是双掌搓拿,放出一条煞气组成的巨剑,凌空朝两道气龙斩去。 许易得了空当,一只手死死捂住腹部,另一只手抓取大把丹药,朝口中倒去。 他伤势极为沉重,他甚至能感觉到受创位置处的脏器出现了大面积的破裂。 那道蓝光正是周道乾的绝招,剑意直丰沛,远超许易的想象,如此一招,许易并非没有捕捉到,而是距离太近,他捕捉到了,攻击也就到了。 如此暴掠的一剑,彻底攻破了他的不败金身,直接洞穿了脏器。 他甚至能感觉到生命的源力,随着这巨大的洞窟,在飞速的流逝。 即使大把的丹药入腹,也只能延缓这种源力的流逝,而不能终止。 焦躁之际,猛地想起了粉红兔子给的那一堆蓝浆果,说是治疗创伤的神药,当下,也顾不得犹豫,病急乱投医,取出全部的十余颗蓝浆果尽数倒进口去。 一股丰沛的药力传来,许易甚至能感觉到流逝的那种源力,在飞速的填补。 相比极品回元丹的全能,蓝浆果独治血脉之伤,实有其神效。 许易唤出一件青衫,束成一股,才在伤口处裹了,便见雪紫寒凌空倒飞了回来,丑面惨白,一对听涛剑也跌落在地。 “愣什么,老鬼,还不挡上一挡,老子立时就还你的尸身。” 许易疾呼一声,催动风神之翼,横在了雪紫寒身前,双掌直接抓住那凌空砍来的煞剑,在他星移斗转神功的催持下,煞剑瞬间消失,许易看也不看,五指岔开,漫天指剑朝周道乾所在的方向砸去。 周世荣得了许易的程度,奋起余地,再度扑杀近前,掌中的引魂锥放出森森鬼气,将他身子裹在里面,乍看上去,好似幽冥门开,百鬼出世。 一人一鬼,方颤抖一处,但听一声尖利的惨叫,周世荣的身子猝然倒地,一道幽森森黑气组成的鬼物飘然远去。 定睛看去,却见周世荣胸膛印着一张血红符篆,符篆正中录着一个森森白骨的骷髅。 “噬鬼符!周老鬼,你早就知道了。” 适才中了周道乾的大招,许易震惊之余,也起了疑心,否则以老鬼处心积虑炼制的引魂锥,一击之后,周道乾怎么可能还能催动如此攻势,除非周老鬼中锥之后喷出的大口鲜血,本就是做戏。 此刻,再见这罕见的噬鬼符,许易立时确定了周道乾怕是早就看破了老鬼的虚实,否则又怎会处心积虑备下这道符篆。 周道乾微微一笑,盘膝坐了下来,往口中倾倒几枚丹药,一撩领口,露出一领红黑交织的软甲来。 “辟邪甲,你果真是处心积虑!” 许易懊悔不已,时至此刻,他才觉得自己有些聪明过头了。 周道乾何等人也,简直就是积年老狐狸,若是老鬼假借周世荣的身子三日两日,那时以之为臂膀,暗算周道乾,或许还能成功。然则,老鬼潜伏的实在是太久了,这么久的时间,即便老鬼再是闭关,再是避免和周道乾接触,年余下来,也足够周道乾察觉不对。 六百一十三章 老鬼 毕竟老鬼再是继承周世荣的记忆,也必有疏漏,亲生父子,定然有许多不为外人知的相熟模式和谈话习。 以周道乾的老辣,要洞悉破绽,何须太难。 一直以来,许易并没深思这个问题,一者是他太过相信老鬼的演技,二者是,年余时光,他和老鬼多有照面,这家伙的贵公子身份,正赤手可热,以至于让许易也生了麻痹,懈怠。 他潜意识里的想法是,倘若周道乾察觉到了老鬼是冒牌的,定然不会留老鬼活命,却没深想,周道乾会顺着老鬼这条线,深挖下去。 惯性思维,再度将他引入了险境。 “话说反了吧,我看是你处心积虑才是,周某实在不明白,你我何冤何仇,致使你要费如此周章。事已至此,周某不觉得你还有隐藏的必要。” 周道乾平静地看着许易,不知是早知道周世荣逝去,还是道心坚定,不为儿女私情所累,并不显露悲伤。 “你应该不是婆妈的人,相比这些废话,你更愿意要我的人头,这会儿再吐口水,我猜你的剑意用得差不多了,否则,你可不会和我废话。” 许易往雪紫寒口中塞了两枚极品丹药,捂着伤口站起身来。 剑意之伤,非同小可,伤愈较平常伤势远为缓慢,更不提周道乾处心积虑,攻出了必杀绝招,他服用了大量的丹药和蓝浆果,源力虽稍稍恢复,伤势却并未愈合,甚至在体内那股庞大的药力催持之下,愈合的速度慢得竟连肌体无法感知。 越是如此,许易越不敢给周道乾时间恢复。 催动风神之翼,身形绝强的前插,岂料,还未近前,周道乾掌中铁剑一声轻吟,一道剑意正奔许易腹部斩来。 好在他早有防备,身子微侧,腰肋现出一道可怖的伤痕,却远比腹部那道洞口似的伤患要轻得多。 剑意实在太快,即便他总能把握住剑意的来势,却总是避不开,唯一能做到的是,稍稍侧动身体,避开致命处的攻击。 一剑催动,周道乾长身而起,斜指许易道,“你猜我还能发几剑?” “不知道,总得试试!” 许易微微一笑,风神之翼催动,再度蹂身扑上。 蹭,蹭,蹭, 一连中了三剑,半边身子都绽开了,他终于在周道乾胸口处印了一拳,九牛之力的一拳,纵使周道乾以凝液巅峰强者的修为,胸膛也被打塌陷了一块,喷出老大一口鲜血。 然他到底识得许易的厉害,危机关头,再度催动剑意,强行拜托。 一番纠缠,许易几乎化作了血葫芦,浑身无处不冒血,周道乾亦面白如纸,眼前阵阵发虚。 显然,剑意,并不是无限的,每一次使动,对周道乾也是不小的消耗。 不过,却从不曾有人将他逼到这个境地。 自打他剑意小成以来,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何曾被逼到使用剑意过度,濒临神魂虚弱的境地。 眼前的家伙,实在是怪胎,不仅肉身防御惊人,像是斩不断的铁石,更诡异的是,他竟能捕捉自己的剑意。 如此人物,不杀,他简直彻夜难眠。 其实说起来,除了剑意,周道乾武道上的修为同样卓绝,奈何这怪胎能轻易化取旁人的煞气,弄得他只剩了剑意这一大依仗。 好在这难缠家伙的元气终于到了枯竭的关头,周道乾盯着许易满身的血污,和踉跄的脚步,猛地扫中他长衫下的靴子,眼睛在那金亮的灵石上落定,心中顿时恍然:我说这人的遁速如电,不是凡人,原来却是借了器物。 念头到此,周道乾眉峰骤冷,咬紧牙关,铁剑连续轻吟,竟是三道剑意连续斩来。 许易措手不及,仓皇闪避,肋下,肩头,大腿,连续中剑,就在他满以为能松口气之际,两道剑意再度斩来,正中他双腿。 轰得一声巨响,价值两百万金的风神之翼,竟在这无坚不摧的剑意下,轰然炸开。 许易被炸得凌空翻飞,铁精唤出,在壁上连续点击,不待落定,怒喝一声,“老鬼,再看下去,我死了,你个老小子也绝没好下场,还你阴尸。” 喝声未落,一具尸首被他奋起神力,朝空中抛射而去。 许易是真没招了,战斗至此,他已然竭尽全力,连最后的保命法宝,也被周老贼破去,失了风神之翼,他彻底失去了机动能力,没了机动能力,他拿什么近身缠斗。 仓促无奈,他也只有拖老鬼下水。 果然,他阴尸才抛出去,周道乾虽不明就里,一道丰沛气浪击出,朝半空中的阴尸卷来。 眼见着阴尸,便要朝他飚飞,一道黑漆漆的影子,攸然而入。 顿时,那枯瘦道人模样的阴尸陡然转活过来,双目陡然开阖,精光湛然,随手一扫,浓郁的阴煞之气,朝周道乾狂袭而来。 “小辈,敢对本座不敬,乖乖受死吧!” 老鬼骤得阴尸,魂与躯合,威能大增,立时豪情万丈。 周道乾虽精修武道,何曾和这种鬼物打过交道,双掌一搓,一道煞剑直朝那浓郁的阴煞之气斩来。 轰得一声,煞剑崩碎,阴煞之气轰然炸散。 “好胆!叫你见识本座手段!” 老鬼怒喝一声,口中念念有词,双掌不停地在胸膛重重拍击,转瞬,一道道浓郁的黑气从他身体冒出,幻化成一只只凶厉小鬼头的模样。 但听他长啸一声,“疾!” 数十上百道鬼影朝周道乾猛扑而去,发着桀桀的怪声。 周道乾连续催动煞气,双掌急挥,一排排的气浪,凌空而现,朝飞扑而来的小鬼碾去。 诡异的是,那小鬼撞上气浪,气墙,并不崩散,而是消散之后再度聚形。 周道乾虽久经战阵,何曾见过此等手段,一时间,竟被闹得手忙脚乱,连连推出气墙不止。 “原来你就这点手段,乖乖给本座躺下!” 老鬼长声尖啸,故技重施,又唤出近百小鬼,朝周道乾扑去。 “老鬼,当心老贼的剑意。” 许易喝声未落,老鬼阴尸的头颅猛地爆开。 六百一十四章 囚云 一道黑影自阴尸中飘然而出,仰天厉啸,啸声凄厉,催得许易脊梁骨都阵阵发寒。 啸声未落,一道符篆飘然而来,正中黑影,赫然是先前贴在周世荣身上的噬鬼符。 凄啸的鬼影发出吼碎天地一般的丝毫,瞬间消散。 许易万没想到老鬼收服了阴尸,本事大进,竟还落得这般下场。 尤其是周道乾的剑意,简直有点无坚不摧的意思,那阴尸何等坚韧,他亲自试过,比庚铁丝毫不差。 却依旧被周道乾一剑粉碎。 老鬼身死,许易失去了最后一道屏藩,一颗心渐沉到谷底。 岂料,就在这时,周道乾身躯猛地弯了下来,脸色惨白,以掌中铁剑驻地,大口的喘息。 原来,适才情况危急,无奈之下,他再度催动了一如袭击许易那般的禁招,虽然一击建功,再击亡鬼。 可他早在和许易的缠斗中,几乎被耗尽了元气,对老鬼的猛烈攻击,若非保命,他决计不会使出。 一招使完,他整个脑袋都空了,身体虽未收多大的创伤,然阴魂深处的疲倦,让他身体阵阵发虚。 若非危机在前,他拼一口气撑住,早就昏死过去了。 天赐良机,若是许易尚有余力,便是拼命也得奔杀过去。 而他的伤实在是太重,整个身体接近支离破碎,还有副部的那个大洞,整个伤得不成样子了,便是大把的极品丹药下去,因着不能快速的愈合伤口,不住溢血,整个身体却是越来越虚。 而雪紫寒虽有火凤盾,有乌黑软甲护体,身体太弱,被周道乾一剑削得呕血不止,昏死了过去,被许易灌下两粒极品丹药,也迟迟不见醒转。 此刻,三人就这么各自霸主一方,周道乾大口喘息,窥见许易似乎毫无反击之力,彻底放下心来,往口中塞着丹药,盘膝打坐起来。 许易本准备喊话蘑菇,一见周道乾摆出这副架势,许易心下一掉,知晓身死关头真得来临。 待这家伙稍稍将养精神,只怕自己小命难保。 心中焦虑万分,思绪却澄澈如水,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而极品丹药对眼下的伤患实在有效。 几道浅浅的口子,已渐愈合,可腹部的巨创,以及七八道血腥的口子还在不停地流逝着生命力。 “元体丹!” 他猛地想到了此物,立时又踌躇开了,这玩意在《万宝杂记》上的介绍,实在是太少了,只知道来头极大,是什么阳尊以真元练就,功效,服用方法,全然不知。 尤其是服用方法,弄不好是要命的。 在莽撞地服用了极品神元丹,和化妖丹后,他已经知晓了盲目服丹的恐怖危险。 那种鬼门关前游走的经历,未必不比眼下的境况来得险恶。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决死冒险。 按下了心中的纠结,他发现须弥环中的丹药,再没有适合自己的了,怎么办,怎么办,蓝浆果也耗光了,果子,宝药,对了…… 他猛地想起来了,宝药,此刻,他的须弥环中,可是盛着一块药田。 当下,念头一动,翻出了《万宝杂记》,寻到伤药篇,快速阅览一遍,脑海中果然找到几株对应的果子,当即催动念头,唤出三株宝药来,一枚菩提根,一株罗汉草,一枚千岁果,皆是疗伤圣药,比之蓝浆果要高档得多。 当此关头,保命为上,许易也顾不得浪费,三口两口将三株宝药吞服了。 一股庞大的药力来袭,一如服用蓝浆果那般,似乎又汩汩的生命力在身体里萌发,三株宝药的药力,似乎激活了极品丹药的药性。 许易能感觉到身体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在恢复,不仅那些可怖的伤口在飞速的愈合,便连腹部那个大洞,也在快速的生出新肉,腹部坏死的脏器,也唤出钻心的疼痛,显然也有了变化。 周道乾就是打破脑袋,也绝想不到许易竟随身带着一块药田。 不过片刻,许易便又感觉到消失的力量,正在飞速的恢复,生怕姓周的将养太快,再不敢耽搁,站起身来,抱过雪紫寒,朝星空图案行去。 他不朝周道乾攻击,乃是摸不清老贼的虚实,但至少知道,以老贼如今的状况,若真发起狠来拼命,绝对还能拼上一把。 周道乾微阖的眼睛张开,瞟了许易一眼,心中大急,要挪动身体却也简单,先前的损耗实在太大了,这片刻功夫,根本不足以他恢复多少精神。 拼尽全力,他却能起身拦阻,可代价同样巨大,他亦不清楚许易恢复到了何种水平,若是强行出手,以致昏死,又没致敌死命,那可就真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退一步想,即便那难缠的家伙取走了界牌,只需还在此间,就不愁界牌飞了,他要的只是时间,恢复精神力的时间。 两人互有忌惮,一时间,竟各行其是,相安无事。 许易抱着雪紫寒,行到星空图案边上,将其放了下来,解下腰肋间的庚精铁盒,自须弥环中唤出一坛清水,一大箱熟肉,外加一枚想送却不好开口送出的定颜丹。 周道乾诧异地看他作为,弄不清他玩什么玄虚。 就在这时,许易掌中现出一枚纯白色的贝壳状物什,却见他滴血其上,顿时那白色贝壳瞬间消融,半天里银光大作,星芒乱舞,转瞬在雪紫寒周身,皆出一道直径丈许的护罩,连同那道星空图案一并笼罩了进去。 “你!” 周道乾惊呆了,挣起身来,踉跄几步,又跌坐在地。 周道乾打破头也想不到,那该死的难缠鬼到这般境地了,竟又弄了这么一出。 都到这一步了,难不成他还棺材里伸手死要钱,莫非还以为自己尚有活动。 周道乾心中泛冷,险些将这家伙当了好大的人物。 周道乾城府的确深沉,智计也着实出众,可到底没有他心通的本事。 事已至此,许易哪里还有贪婪的心情,初次下策,不过是为了保全秋娃和雪紫寒。 动用的正是得自安庆侯的保命阵法,囚云。 六百一十五章 奴主 按道理,他自己也大可遁入这囚云阵中,按安庆侯的话讲,这套囚云阵,坚固无比,乃是三位四级大炼师耗费数年心血打造而得,专供凝液巅峰修士突破感魂境时,抵抗云劫之用。 阵法坚固至斯,实乃避祸良所,麻烦的是,这囚云阵能放不能收,他将秋娃和雪紫寒置于其内,尚能保其周全,而他于外,还留有一线周旋之机。 倘若他也入内,那便真成了瓮中之鳖,任人把拿了。 囚云阵开启,许易心下略定,在一旁坐了。 三颗奇珍宝药,几乎起到了起死回生的功效,孕育千年的生机,被许易攫取,肌体迅速复活,连带着激发了对极品丹药药力的吸收,伤势起色极快,不多时,腹部的洞创,竟也愈合了。 “奇哉奇哉。” 周道乾微睁双目,低声吟哦一句,说道,“你这种人好似天上的明星,鸦群里的凤凰,若是周某见过,定然不会忘记,可周某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起来,何时何处遇到且得罪过你。以至于让你费尽心机,不惜动用鬼物,来谋算周某。可否告知,周某与你到底何仇何恨!” 周道乾话音方落,许易面容顿时扭曲,一幕幕凄凉、悲惨的画面,如神光回溯,投射在脑海中。 他虽是魂穿之人,却全盘地接受了原主人的记忆和情绪,自然对原主人的绝望,悲痛感同身受,但见他凄然一笑,面露狰狞,启唇轻哼,“老奴可记旧主呼!” 许易此话一出,周道乾如遭雷击,怔怔望着许易,半晌方道,“你是许家余子!” 许家的那个孤孽之子,他听周世荣说过,以锻体之境,覆灭了周家老宅,还从周世荣手下逃脱。 其时,周道乾丝毫未将许易放在心上,他何等地位和手段,一个锻体小辈,又怎能入得他的法眼。 至于周家老宅覆灭,他也只是觉得尊严上受到了挑战,并未有多少悲伤。 此人能从周世荣掌下逃脱,激得周世荣性情大变,他也乐得用许易作砥砺爱子的磨石。 此刻,许易道明身份,周世荣简直生出了沧海桑田的恍惚之感。 不足两年,此人已从锻体而入凝液,天赋奇才已不足以名之,妖孽,实实在在的妖孽。 “老贼,我家待你何薄,供你给养,让你修武,传你绝学,使你扬名。禽兽尚且念恩,乌鸦尚知反哺,你这老贼恩将仇报,其行不如猪狗,每每午夜梦回,你这贼奴可曾心惊肉跳……” 挤压半生的情绪,陡然释放,许易有些失态了,破口大骂开来。 周道乾并不相答,面上平静如湖,修行到他如今的地步,心性比许易坚韧了不知多少,周世荣身死,尚不能使他悲痛,许易扯些陈年旧账,如何能乱他心神。 只不过许易的这些斥骂,让他回忆起了往昔,前尘如梦,纷至杳来。 在许家之事上,其实,他从不曾出手,也从不曾表态。 周家反灭许家,不过起于他艺成之后,在一次武道同仁的交流上,他的家奴出身遭人讥笑。 他自己并不以为意,传将出去,他那兄长也便是周老爷,却受不得,暗中出手,覆灭了许家,进而泄愤一般,百般折辱。 周道乾事后知悉,颇责怪了周老爷几句,醉心武道的他便再无后话。 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许易要讨这笔血债,他周某人认账便是。 苍啷一声,铁剑再度出鞘,周道乾长身而起,借助丹药的药力和这片刻休息,他恢复了不少,双眸冷峻,长剑斜指许易道,“既要讨债,放马过来,靠牙疼咒,可念不死周某。” 岂料,周道乾话音方落,数道人影跌落。 “遭娘瘟,上三天,老子记住了,誓报此仇。” “姓张的有什么本事,单打独斗,未必是左爷的对手,靠一头蛇妖作势,算他娘的什么东西。” “三块牌子,足足三块牌子,可惜了,他奶奶的,待出了此间,老子非和狗入的上三天死掐!” “…………” 却是四人现出身来,一个白衣大头青年,一个赤衣长发壮汉,一个枯瘦老者,正围着一位葛袍大汉,身子还未落定,便破口大骂开了。 “行了,别吵吵了,兑宝要紧!” 葛袍大汉大手一挥,怒声喝道。 喧闹方止,却听一道冷哼,“聒噪!” 随即,便见一道三丈长的煞剑凌空朝四人斩来,身量可怖的巨剑拖着长长的黑焰,压得空气发出暴躁的轰鸣。 突兀的攻击,完全超出了四人的预料,说好的不是兑宝的地方么,怎么就敢动手。 郁闷的念头来不及迸出,四人下意识的齐齐催动手段,朝那巨剑迎娶。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不待四人的气墙,气浪汇聚成型,那狂暴的煞剑,瞬间消失。 四人齐齐瞪大了眼睛,下一瞬,漫天的指头长短的黑煞之剑,自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四个活生生的武道强者,瞬间被漫天剑雨,斩成碎片。 “好狠的手段,好狠的心肠,他们可没得罪你吧。” 许易嘴角泛冷,心中暗骂老贼阴险。 突如其来的四人,显然是强多了足够的分值,却因逃不开追杀,才捏碎了晶牌沦落至此。 来人搅局,许易是再高兴不过了,他巴不得人越多越好,唯有如此,他方能借力打力,不然,以他如今的状态,真和周道乾动起手来,定然又是单方面挨打。 “我们几代数百人的血海恩怨,还是我们两个解决的好,旁人就没必要参加了。” 周道乾依旧温声,缓步朝许易踏来。 “那便在此了结。” 许易从未像此刻这般虚弱,心中的战意却又从未如此刻这般昂扬。 数代人的血仇,痛苦已镌刻进了血脉,如今既然避让不开,那便痛快一战。 身死何憾! “死来!” 周道乾身形一晃,剑意率先发动。 许易催动归元步,肩头微沉,避开胸口的致命一击,左肩才将愈合的红肉,立时又翻开一道血腥的口子。 六百一十六章 第一宝 周道乾轻松至极地再度和许易拉开距离,顿喝一声,“看你能撑到何时,沉剑式。”脸色瞬间翻白。 顿时,三道剑意出现在许易头顶,三道剑意来势既急且猛,远超其他剑意。 许易才方捕捉,那剑意已经降临,眼见三剑便要斩在头颅上,许易头顶陡然闪过一道烂银光芒。 叮,叮,叮,连续三声急响。 “不可能!” 周道乾瞪圆了眼睛,他那必然得手的一击,竟被某物挡住了,向来无坚不摧的剑意,怎么可能被拦住。 他疾如鹰凖的双目,四下探究,却始终不见究竟。 当下,猛地一咬牙,“拦剑式!” 七道剑意,瞬间在许易胸膛前显现,锋锐的剑意,催得许易头上的青丝,寸寸断落,眼见强大的剑意便要射到许易胸口,又见烂银一闪,许易身形暴退,喷出一口鲜血。 可周道乾惨白的脸上,布满了惊容,他双目始终锁定在许易的胸膛,那处根本就没有被剑意重创的痕迹,显然,那喷洒的鲜血不过是烂银阻挡剑意,带来的巨震造就的。 两剑使出,周道乾面如金纸,尤其是第二剑,论威力仅在八脉聚的杀招之下。 他将养许久的精神,被那两剑消耗了大半。 妖孽,十足十的妖孽,层出不穷的后手,便连道心坚固如周道乾,也渐生出了迷茫。 占得上风的许易,并没趁势攻击,除了他缺乏足够的打击手段,以及料定周道乾定然藏有余力外,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原因,那便是,悲痛,他陷入了强烈的悲痛中。 轻而易举地阻挡住了周道乾的两记必杀,可付出的代价,却是许易承受不起的。 的确,若有妙法防住周道乾的剑意,他又岂会留到现在。 原来,许易催出来防御住周道乾剑意的,不是别的,正是他手下第一奇宝,铁精。 许易焉能不知晓铁精的防御之强,始终没拿出来对付周道乾,便是对剑意的无坚不摧,生出了震怖,生恐铁精防御不住剑意,被彻底损毁。 虽说对战冯西风时,他也曾用铁精破敌,但那是占了神意剑本身就是铁精锻造的便宜。 周道乾的这把铁剑,他不知什么材质,却是知晓连价值两百万金的风神之翼,都被一剑摧毁,他根本就没有把握,铁精能扛得住剑意。 虽没把握,他却暗扣了铁精在手,存着万一的打算,若真防不住致命攻击的时候,总是要使出来保命的。 适才若非情况危急,到了不动必死的地步,许易怎么也不会催动铁精。 铁精催动,果真挡住了剑意,许易心中大喜,可这欢喜未持续多久,便如潮水般退去。 他手中先是一热,再触手时,铁精明显缩小。 待得挡住周道乾第二剑时,那铁精缩小得就更厉害了,原本小半个拳头的铁精,缩得只剩下鸡子大了。 幸亏周老贼发过飙后,也渐撑不住了,否则他非心痛死不可。 铁精忝列他掌中第一宝,无他,只因给他的臂助最大,很多绝境时刻,比如小焰阵中,比如高空急速下坠,没有千变万化的铁精,他早就殒命了。 除了防御,铁精的千变万化,在进攻上,也为他创造了许多经典战例。 若非有铁精,猎妖谷一战,他怎么可能擒得住来去如风的金雕大王,擒不住,当时就得身死。 麾下第一重宝,遭遇这等重创,叫他如何不心焦。 死死盯了周道乾一眼,许易倒没心口一热,就冲上前去。 交锋不过片刻,他已测出了周道乾的老辣,别看老贼此刻静坐,定然留着余力。 而不来与自己死拼,明显是不想在先就丢光本钱,对这么个一心向武的家伙,没有什么比奔向武道巅峰,更来得诱惑了。 即便他许某人是杀子之仇,在界牌面前,恐怕也没那么重要。 许易猜透了周道乾的心思,自也不敢妄动,铁精的损耗,已将他满腔热血浇灭。 周道乾该死不假,却不值得他拼命去杀,只要离得此间,他有自信迟早将这老贼剿灭。 二人各有忌惮,场面又恢复了诡异的平静。 然而对许易而言,这种平静,或者说等待,却是一种优势。 半盏茶不到,大厅内,再度金光闪动,许易运用气血,脸上的幻皮一阵流动,瞬间化作一张怒汉面庞。 正如他所料,三道人影才现身,周道乾抬掌又送出那长达三丈的恐怖巨剑,轰向那毫无警觉的三人。 许易早有警觉,岂能让周道乾得逞,归元步催动,横身拦阻在前,大手一抓,正中巨剑,那巨剑来不及幻化,尽数被他吸纳入体。 惊变陡生,落入此间的三人各自凛然,实在想不明白,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惹怨上身,怎么就得人相助。 三人念头尚未清明变故再起,那拦截巨剑的怒汉,左手轰出两道煞锥,射向那盘膝坐定的沉稳中年,右手分射出三道指剑激射在自己三人。 混乱的局面扰得三人心乱不已,却也不得不催动攻击朝那怒汉射来。 许易变换面目,正是怕三人认出前番在炼武境中大展神威的那张面孔,而不敢出手。 此刻,他先阻周道乾的攻击,再引而冲三人发剑,一切的一切,正是为了引逗三人的攻击。 说穿了,他需要一个供气装备,这三人正是充当了这么一个角色。 却说,许易一招不仅激发了三人的攻击,如雨的指剑,更是打破了周道乾的安宁。 但见周道乾大手一挥,整个身子便被一团浓密的风暴包裹,所有的剑气激射其上,无不消弭无形。 “星移斗转,果真是星移斗转。” 周道乾终于认出许易这门神通,此前虽觉酷似星移斗转,却始终不敢肯定,这回他分明查验到,这人激出漫天指剑,和自己的煞气同处一炉,哪里还不知道那巨剑,便是被此炼化,转而攻向自己。 继而回想起此人在炼武境中在真煞风暴中蹈屋的一幕,惊声道,“便是姜白王也绝难将星移斗转,修行到如此地步,挟此神技,你当横行天下。设若周某无剑意,纵使四十载苦修,又能耐你何?当真留你不得。” 六百一十七章 慕华 周道乾口中呼喝虽厉,到底没再激发剑意,他见得明白,要想灭杀此人,非得将养好精神,一鼓作气不可。 贸然出招,不过是在此人身上,再留下若干剑痕,又有何益?徒自浪费自己的本钱。 除了八脉剑的本事,论及本身的武道修行,周道乾同样高绝同侪。 仗着浑厚精妙的真煞二气护体,只攻不守,许易自然奈何不得他。 只需耗过一时三刻,待他养足了精神,便是要小贼纳命之时。 周道乾很快发现这个算盘打不响了,但因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现身在大厅内。 的确,自他入内,和许易反复纠缠,已持续了近两柱香的时间。 两柱香的时间,虽不足以结束炼武境全部修行者的试练,却足够更多的修士收集到足够的分值,在一场争斗中不敌更强者,而转入此地。 不过半盏茶,陆续又有三人闪入,许易同样率先开启招惹模式,引逗三人朝己攻击。 周道乾虽有心拦阻,而有了真气催动的许易,遁速迅捷,不再他之下,多番防备,让他绝无机会动用杀招。 至于剑意,用来灭杀许易,他尚且舍不得,又如何肯为几个蝼蚁浪费精神。 随着时间的流逝,闪身进入大殿的修士越来越多,许易开启全盘撩拨模式,掌中气流越发浑厚。 周道乾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他非是无量之海,转用真煞二气,论恒久本就不如许易,此刻被许易以连绵不绝的攻击相逼,虽尚能相持,迟早有耗竭之时。 周道乾越战越惊,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修士入场,他的压力越来越大。 丰沛的真煞二气,先是细雨,后是暴雨,先是雨滴,后粗如锥。 周道乾周身的风暴越聚越浓,面色却越来越白,如果说之前还是心神疲倦的话,那现在则是内化煎熬,几近崩溃。 “拦剑式!” 一声断喝,周道乾慨然出剑,刷刷刷,一连七道剑意组成巨网,不击许易,而击众修,喝声未落,十余人尽数毙命,仅余两人站位较远,脱出一劫,却也彻底吓傻了,毛楞楞立着,再不向许易发招。 许易暗叹一声,催动紧余的真气,运转归元步,朝周道乾扑去。 面如金纸的周道乾,浑身不停颤抖,方要击出煞兵,又猛然醒悟,击出的煞气正好成为此人的填充,勉强运转真气,催动身法,远遁开来,汗如雨下的面上,依旧双目炯炯,死死锁定许易,掌中铁剑沉稳如山。 许易暗骂老贼狡诈,他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周道乾的锁定,如此问题便来了,摆明了老贼要决死相抗,寻找自己的破绽,叫他如何能全力催动归元步,大胆迫来。 一番缠斗,又持续了半盏茶,嗖嗖,连续金光闪动,又有五人灰头土脸地闪进了大殿。 眼见着许易又催动指剑,开启了撩拨模式,周道乾双目之中,充斥着绝望。 自他艺成以来,从不曾想着会走到如今的绝境,若是败在感魂老祖手中,他死也心服,如今眼见要丧在凝液后期小辈手中,他怕是死也难瞑目。 正愤懑间,又有数人闪入殿来,周道乾眸间已有死气,左手紧握铁剑,右掌不断挥洒,气海之中行将枯竭的真煞二气,被他尽数调出,在周身盘聚成风暴。 他已生了决死一纵的念头,只待风暴消弭,他拼尽全力,催出最后的杀招,力争和这小贼拼个同归于尽。 眼见风暴渐消,却见一位白袍青年避开了许易的攻击,急速朝星空图案飚去,两撇白眉好似银刃,刺破长空。 “薛慕华,此人便是炼武境的那位超级强者,三枚界牌被他封禁,其余皆为他所取,速速助我,否则任你通天本事,也得饮恨。” 周道乾几乎是以生平最高的语速,道出这番话的,将死还生之际,什么颜面、体统,统统被踢飞了天。 薛慕华闻言大惊,再见周道乾的狼狈,脑海中猛地闪现炼武境中那宛若天人的盖世风姿,下一刹那,东飚的身影顿时西折,朝许易狂飚而来,一道浓黑的煞气,在他掌中猛地结成八卦,煞气腾腾。 “别动煞气,此人身负星转斗移的绝顶功法!” 周道乾狂声喝道,喝声未落,薛慕华的身影顿时消失了,再下一念,他的身影出现在许易身侧,掌中煞气结成的八卦印记,正印在许易胸膛。 许易猝不及防,被一击而中,瞬间,不败金身构建的防御被彻底摧毁,胸膛立时塌陷,整个人狂飞了出去,半空中血如泉喷,血雾中,竟还夹杂着碎骨渣。 周道乾危机立解,眼中充斥着浓浓的震撼,念头再转,立时醒悟过来,“符篆,定是符篆!” 薛慕华的动作,实在太像三皇子抢夺金牌时的那般神妙了,身影简直就是在虚空中挪移,再联想到薛慕华出自无极观,一切顺理成章。 一击得手,薛慕华更不留情,身影狂飙,追上许易,双掌运拳如风暴,大喝一声,“蛮暴劲!” 一对拳头,正朝许易头颅交相轰来。 和周道乾连续缠斗,许易的元气已然大伤,虽几番服用丹药,宝药,压住了伤势,却根本称不上全愈。 薛慕华的悍然出手,以符篆为引,迅疾如风,他根本反应不过来,便遭重击。 薛慕华使出的煞气八卦,乃是无极观绝学,八绝印,乃有借煞气喻八卦阵之玄妙,威力绝伦。 薛慕华一招击出,敌我两惊,他惊诧的是,许易竟被化作齑粉,就此烟消,许易惊讶的是,连不败金身五转都防御不住这暴虐一击,怎么可能…… 却说许易遭遇这霸道一击之后,伤势的确沉重无伦,甚至超过了周道乾的剑意之上,他能明显感觉到胸前的骨骼,基本成碎片化,心脏密布细密的裂纹,似乎下一刹那,呼吸都要停止了。 衰弱,无比的衰弱,生命行将消散,源力骤然飞逝。 眼见薛慕华狂飙而来,双拳拉出了呼呼的音爆,许易心知生死只在一瞬,挥拳相击已然不及,更何况,以他如今的体力,哪里还有硬抗的余力。 六百一十八章 摩苛 许易念头一动,一根乌沉沉的短棍,现在右掌,拼尽全力,朝着薛慕华抡去,左掌催动铁精,瞬间化作一道银幕,笼罩头顶。 薛慕华识得许易的厉害,且不提此人在炼武境的赫赫凶威,单是此人能将令他都无比忌惮的强者周道乾都逼得仓皇奔命,高声呼救,就足以他动用师尊赐予的保命法宝。 此刻,他终于抓住胜机,又如何肯给许易丝毫活命的机会。 这一拳,威势滔天,劲力全出。 这一拳,只成不败,一往无前。 薛慕华不管许易如何遮拦,不管许易作何反应,他似乎将全部的生命力,都凝聚在这一拳上。 乌棍棍抽来,他不去管,他自信这一拳轰出,一拳庚铁也得打碎了,轮不到这黑棍加身,就足以让此人烟消。 银幕笼罩,他也不问,他自信不管是何等防御,在这一拳之下,也得粉碎。 说时迟,那时快,星球碰撞一般的拳头,迎上了铁精幻出的银幕。 轰的一声巨响,许易持拿铁精的左臂,被巨大的冲力冲得整个儿反向和身体成了一百八十度,骨碌寸寸碎裂。 砰的一声闷响,乌棍抽在薛慕华肩头。 两道人影好似两块同性磁极,一触即分。 许易飚飞如电,转瞬,身子就撞在了五丈开外的壁上,正落在囚云阵侧,整个如破麻袋一般,软软地从墙体上滑落下来,周身痛极,浑身酸软。 然强大的意志力和神魂,让他跌倒过后,立时依墙坐定,手中多出一把天雷珠来。 薛慕华飞出不过数尺,便跌倒在地,既未出血,身上也未现出伤痕,整个人却似大病十余年,精气神全无,挣扎了许久,方才站起身来,定睛看去,面上惨白如纸,眼中布满了振恐,怔怔望着软靠在墙边的许易,如观妖魔。 薛慕华修为之高,绝不在周道乾之下,十余年前,便名动中原,连冯西风也仰之为超越目标,十余年的精修,无极观的诸般妙 他所精修的无极观妙法,无量金身,论防御力,绝不在名动大越的不败金身之下,故而,先前瞅准时机,他全力催持,只为拳毙许易,而丝毫不顾防御的最大底气,正是来自这无量金身。 别说许易伦来的是一根棍子,就是一只满是精钢倒刺的狼牙棒,他也毫不在乎。 可偏偏就是这根不起眼的棍子,以不到千斤气力打在他身上,好似挨了勾魂使者的勾魂锁链,打的他灵台深处一暗,神魂疲软起来。 有道衍这名师授业,薛慕华的见识自然非比寻常,已然知晓这是神魂受了重创。 天下竟有如此邪物! 说来繁杂,实则刹那,周道乾险死还生,无力再战,薛慕华神魂受创,倦怠欲死,余众早就被这三位吓破了苦胆,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敢来捡漏。 许易拼尽全力,唤出极品丹药,往口中倾倒,身子死死抵在墙壁,剧烈喘息。 频繁的重创,每次都处级内脏重器,这回更是伤了心脏,源力流失之巨,超乎想象。 大量的极品丹药进入腹部,巨大的药力,在周身奔腾游走,筋络,骨骼,皮肤,血管,各处的伤势,飞速复原,断裂得几近粉碎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着,胸前的塌陷,一寸寸复原。 唯独心房上的裂纹,一丝一毫不曾恢复。 “唯首与心,毁之必亡”这句武者中流传的箴言,却在此时得到了淋漓尽致地体现。 心房之伤难复,不过,丹药之力修复了其他创伤,源源不绝的药力总算为他重新赢得了喘息之机。 就在这时,雪紫寒悠悠转醒过来,四下查量片刻,转瞬弄清了自己原是被封禁在一座阵中。 她虽经受剑意重创,好在有火凤盾和乌软甲抵挡,受伤并不沉重,只不过剑意之伤非比其他,恢复起来,极是缓慢,她受伤之际,许易及时往其口中送入两颗极品丹药,此刻药力化尽,伤势尽数恢复。 此刻,她翻身而起,才查出身陷阵法封禁之中,便窥见了墙壁边的许易。 那是一张怒汉的脸,从未见过,可透过那关怀的双眸,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许易。 “你怎么了?” 雪紫寒喊道。 许易没有作答,冲她指了指阵法,示意隔音,又冲她指了指身侧的庚精铁盒。 雪紫寒赶忙将庚精铁盒收起,在乌软甲内缚了,募地,又看见了一枚她在兑宝密室内想购买而无力购买的定颜丹,接着发现了清水和熟肉。 刷的一下,雪紫寒眼圈红了,她如何不知道周道乾的恐怖,更知道当时的情况已是何等危急。 许易要将自己送入阵中,已是万千不易,更难得的是竟还记得备下了清水,食物。 从不曾被人如此相待,雪紫寒一颗芳心几要消融。 囚云乃隔绝大阵,防御周密,自不会滤掉音波攻击,内外无法沟通,许易不愿他担心,作了个放心的手势,便别过头去。 刷刷刷,又是数道人影掠进殿来,出乎意料的是,这数道人影方掠进殿来,便四散奔逃,脸上写满了惊恐。 数道人影方消退,又有一人闪入,那人甫一露面,许易惊得险些站起身来。 来人看着三十四五年纪,白面无须,衮服华冠,一双淡然的眸子,如两道深渊,不可揣度,赫然正是上三天鼎鼎大名的宗主梵摩苛。 梵摩苛甫一露面,狂声笑道,“人为财死,鸟位食亡,古人诚不欺我,尔等明明留下晶牌,便可自行离去,却非要辜负本尊的好意,那本尊唯有践行古训了。” 话音方落,那闪身入内仓皇奔逃的数人,哼也未哼一声,倒地而毙。 感魂老祖,神念杀人。 屠掉众人,梵摩苛淡淡扫了全场一眼,冷声道,“尔等自裁吧。” “我等何罪,还望老祖垂怜,我等愿自闭神识,绝不扰老祖行事。” 一位葛袍大汉跪地求告。 “聒噪!” 梵摩苛长目斜横,殿内的十余修士,纷纷倒毙,唯独周道乾,薛慕华二人周身紫光大冒,许易照例瘫软墙侧。 六百一十九章 六祖 梵摩苛讶道,“魂咒祝祷,你二人是何人门徒?” 魂咒祝祷,乃是感魂老祖施加的灵魂防御。 往往为感魂老子所钟所爱之弟子,亲人,才得此赐。 正是为防止此辈,为其他感魂老祖用神念杀害,当然,若感魂老祖存心想杀之,便有魂咒祝祷,也决阻拦不住。 说穿了,此魂咒祝祷更大的作用却是标的,像其他感魂老祖表明,此人上面有感魂老祖罩着,还请放过。 “家师战姓讳天子。” “家师道衍真人。” 周道乾、薛慕华齐齐躬身行礼。 感魂老祖,威压四方,他二人再是自负,亦不敢在感魂老祖面前拿大。 “原来都是老怪物们的徒子徒孙。” 梵摩苛回了一句,视线挪移到许易面上,冷声道,“阁下乃是何人?”心中实则讶异到了极点。 适才,他释放的魂念,乃是覆盖性攻击,存了杀死所有蝼蚁的念头。 场中的两位小辈依靠感魂老祖的魂咒祝祷,挡住了魂念攻击,梵摩苛丝毫不觉有异,可那斜靠在墙角的家伙,在他释放的魂念之下,安然无恙,那就大大违背了常理。 一者,此人毫无魂咒祝祷的迹象,二者,此人若是感魂老祖,以神念挡住神念,他梵某人必然会有明显地感知。 可事实是,他的魂念散发出去,击发入那人的灵台,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这是何等的诡异。 “原来是梵摩苛梵先生,本尊无崖子,这厢有礼了。” 许易镇定自若地抱了抱拳。 事已至此,他早就没了退路,至于梵摩苛这感魂老祖是如何到此的,他也懒得探究了,走一步是一步,好在他及时封堵住了星空图案,有了依仗在身,倒也不虞暂时的性命之忧。 “无崖子,小贼就是奸狡,不过姓梵的也非是好人,静观其变,赶紧恢复精神是上策。” 周道乾自负身份,又警惕梵摩苛,自懒得戳破许易的谎话。 “无崖子,此是何人?” 梵摩苛心中翻转,视线又挪移到场间仅剩的一位存身者——雪紫寒身上来,待瞧见那一层莹莹的光芒,便知魂念是被奇阵所阻,正待收回视线,目光透过雪紫寒背后的星空图案一角,脱口呼道,“暗山,此处竟有暗山。” 许易,周道乾,薛慕华三人齐齐震惊,谁也没想到这星空图案,便是传说中的暗山。 “可惜,量能耗尽,成了死山。” 梵摩苛移动脚步,渐渐窥全了星空图案的整体面貌,岂料,叹息声未落,他声音如捏住喉咙的云雀,飞速地拔高而尖利,“界牌,天呐,这是界牌,多达三块之多。” 纵使以梵摩苛的城府冷峻,此刻也终于忍不住失态了。 身为感魂老祖的梵摩苛,在漫长的生命过程中,所遇所闻,自远比旁人广博。 就是这旁人难遇之暗山,他也经历过数次,远比旁人知晓一个道理,那便是:暗山好遇,界牌难求,若无界牌,山出冥幽。 此句前一句好理解,后一句却是道尽了界牌的重要,所谓冥幽者,乃魂归幽冥也。 身为感魂老祖,他虽掌握了旁人难求的力量,却也承受着旁人难以知晓的巨大悲哀。 感魂中期,便成天堑,空耗着光阴血脉,承受着比谁都清晰明刻的岁月之轮的碾压,那种悲哀,好比年老之人知晓了自己的大限所在,漫长的岁月化作了无尽的等死。 是以,每一次暗山的显现,总有感魂老祖,抑或是凝液强者,拼死相搏,哪怕是明知没有界牌,误入暗山,多半会被那巨大的时空之力撕成碎片,彼辈也拼死相搏。 在他们看来,哪怕只有万一的机会,搏命也好比苦等坐死。 而有那智谋高绝,心性弘毅之辈,始终动心忍性,为寻着暗山,冲击暗山坐着准备,梵摩苛,战天子,姜白王等人,正属此类。 大越数以十万计的修行者,缘何只余不到双掌之数的感魂老祖,非是修行关卡太艰难,而是每每有暗山开启,总会化作感魂老祖的坟场,持续至今,能存下的,无不是坚韧不拔之辈。 可再是坚韧不拔,当见到暗山和界牌一道显现,也仍旧无法抑制地失控了。 一刹那,梵摩苛摒绝了全部的心思,身子如轻烟消失原地,下一瞬,出现在雪紫寒身前,一双白如明玉的肉掌,如穿花蝴蝶一般织出一片云蒸霞蔚,瞬间一道莫名气体组成的风暴,闪着泛金光焰,朝雪紫寒轰去。 雪紫寒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催动了火凤盾,火凤盾的红光尚未完全激发,梵摩柯运转的恐怖风暴已轰在那阵法之上,一击方落,一击又起,转瞬,梵摩柯一连轰出了十三记。 剧烈的攻击,瞬间聚成恐怖的冲击波和巨大的音啸,为夺界牌,梵摩柯将感魂老祖的可怖威势发挥到了极致,地动山摇一般地冲撞,将许易,周道乾,薛慕华,尽数冲得飞腾出去。 恐怖的音啸,不断地压缩空气,冲击得三人面色如土。 撕天灭地的恐怖攻击,来如奔雷,去如沧海,梵摩苛才方罢手,定睛看去,那莹莹光芒聚成的大阵照样光芒莹莹,竟似连点滴的损耗也无。 梵摩苛惊魂未定,又是连续的金光闪动,五道人影现在大殿之内。 人影方落定,却见周道乾满面赤诚,快步上前,跪拜于地,冲一位眉目轩朗的金甲中年男子哭诉道,“不肖弟子敬拜恩师,少宗主,少宗主他,他壮烈登仙了。” 此人赫然是战天子,而余下四人正是姜白王,诸葛神念,妖骏驰,牧神通四人。 突入神殿的六大感魂老祖,在此聚齐了。 说来六人能入此殿,颇有一番奇妙因缘。 彼时,战天子,姜白王,梵摩苛,牧神通,为大亏老本的诸葛神念并想顺手生发一笔的妖骏驰所诓骗,诱入神殿。 六人才突入欲望坟墓,出得分兵阁,遭遇了猎妖谷入口,费尽万苦,却发现始终难以进入。 惜乎老练的诸葛神念已要众人各自立了不得相争的心誓,虽知多半遭骗,战天子等人却也只得咬牙忍了,还不得不依仗诸葛神念破阵。 如此,六人便在神殿之中四处找寻诸葛神念口中的薄弱点,这一找寻便是数个时辰,然神念的建造者该是何等大能,便有薄弱点,又岂是诸葛神念等人能寻着得到的? 一番辛苦,尽数白忙,诸人正绝望之际,诡异的变故出现了。 六百一十七章 诡辩 原来这因果还是出在那头金牌大妖之上,金牌大妖死亡,不仅猎妖谷中的所有修士传送至了赏宫殿,连带着猎妖谷中的诸多禁制都消解了。 连带着通往猎妖谷的那道光幕,也出现了诡异的变故,幽蓝的光幕瞬间黯淡了不少。 虽不明就里,但对找寻半天,几近绝望的六大老祖而言,无异于听见了天籁。 纠合许久,几番试探,终于在五大老祖的配合下,诸葛神念启动了小挪移阵,对接了光幕,趁着光幕禁锢之力最为松懈之际,六人成功穿入了光幕之中。 入得猎妖谷,六人的遭遇,便和所有的试炼者一般无二,同样是遭遇了晶牌贴额,弄清了猎妖谷中的规矩。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金牌大妖的身死,晶牌中告示的内容也随之做出了更改,少了那句“得获金牌,便可兑换至宝元体丹”。 六祖何等修为,何等气概,虽被分散传入,丝毫不会像寻常修士那般,在光亮地带等候许久,准备结伙,才敢突入灰色地带。 晶牌才脱落,六祖便各自撞进林中,以超绝地修为,砍瓜切菜一般,便猎得无数大妖小妖,惜乎,却不曾见得一位人族修士。 察觉这番变故后,六祖便对收割妖物失去了兴趣。 于他们而言,此间的妖物虽也算得上奇珍,却于修行无甚裨益,更谈不上仙缘。 至于其他人族修士的消失,证明了前方定还有关卡,说不得至宝便藏在前方。 似乎有心灵感应,前后相差不过半盏茶,六人齐齐捏碎了晶牌,进入了赏宫殿。 在赏宫殿,各自兑换了心怡的宝物,情绪彻底高涨起来,兑换而来的宝贝,彻底证明了此神殿来自外界。 也彻底证明了外界乃是高端世界,毕竟,能拿出连他们都眼馋无比的宝贝,赐予脱凡弟子,也便是凝液境以下弟子,足以证明了那外界的修仙资源,是何等的丰沛。 焦急地等待了近半个时辰,炼武境光幕垂下。 相比猎妖谷的强禁制,炼武境几乎毫无阻碍,想来也是,有猎妖谷为过滤层,自也不虞有超乎境界之人闯入,自也用不着弄多恐怖的禁制。 为策万全,诸葛神念还是在其余五祖的配合下,催动了小挪移阵,穿入光幕之中。 六位老祖杀入了炼武境,告示晶牌才落下,满场还在拼命猎杀同类,追逐分值的众修士的命运便注定了。 六祖何许人也,在他们眼中,感魂以下,皆是蝼蚁,如此仙缘,焉能与蝼蚁共分? 神念催动,立时死伤无数,余者无不纷纷抛却得来的晶牌,捏碎自有晶牌,逃出升天,连兑宝的心思都不敢有。 唯有略略几人,胆大包天,利令智昏,不肯舍弃掠来的晶牌,捏碎自有晶牌,传入了大殿之中。 梵摩苛传音五祖后,当即赶来截杀,才有了先前几人才传入殿来便仓皇奔突随即被赶来的梵摩苛追来灭杀的一幕。 清理完了炼武境中的武者,五位老祖随后赶入,便有了眼前一幕。 却说周道乾跪禀罢,战天子面上青气一转,随手一挥,周道乾便如薄纸一般,被击飞了出去,啪的砸在了墙壁之上,才要落下,脖颈处却多了一道黑气幻化的大手,将他钉在墙壁之上。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战天子面沉如水,却无多少哀痛。 修行到他这个阶段,人间的情感,虽未必能尽舍,却也绝不会像凡人那般,悲恸莫名。 战神策于他,不过是遗留人间的一条血脉,能绵延最好,他对他绝对比任何人都好,若这条血脉断裂,也算是帮他斩断因果尘缘,于修行未必无利。 周道乾涨红了脸,说出一番因果来,却是将战神策的死,安排给了九皇子,说是在炼武境,九皇子灭杀了战神策,他赶去时,战神策已然丧命,他也是拼尽全力,才逃脱一劫。 周道乾不敢将罪责按在许易身上,全因许易曾言有一颗留影珠,记录了他灭杀战神策的画面,虽知多半为假,他也不愿往许易身上扯,一旦遭此人反咬,必定在战天子处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打定的心思便是,我不来惹你,你也别来惹我。 至于战天子会不会相信是九皇子所为,一来,有先前在赏宫殿战神策和九皇子的当面冲突,此点为众人所见,炼武境必有漏网之余,战天子事后查验不难。 二来,除却九皇子,和场间的薛慕华与小贼,旁人再难有实力灭杀战神策。至于九皇子当众被许易小贼逼得消失,谁又能保证九皇子不是在此之前,就灭杀了战神策,毕竟当时远观九皇子大战许易,唯有他自己,以及假周世荣和战神策三人而已,此刻,除他以外,老鬼和战神策皆亡,死无对证,自不虞被戳穿。 “你敢骗吾!” 战天子大手抓拿,那道黑气幻化的大手顿时收紧,周道乾强如金刚的脖颈被捏得咯吱作响,满是青气的脸上,艰难地开启双唇,“师尊……不信……可查验……我……的灵……台。” 战天子眼中射出一道精芒,直入周道乾灵台,果见周道乾的阴魂小人儿疲惫至极,几乎要躺倒在地。 一幕及此,战天子掌中的黑气顿时消散,抛过一颗黑漆漆的丹药,默然不语。 毫无疑问,战天子信了周道乾之言,他也没办法不信。 周道乾的本事,他最清楚,以他观之,可谓感魂之下,数一数二之人,除了那位惊采绝艳的九皇子,谁能让他催动剑意到神魂将灭的地步,显然,此人和姬冽有一场惊世大战,导火索也多半便是自己那无福亡子。 周道乾接过丹药,跪地叩拜,几近涕流,“师尊不罪道歉护佑少主不利,还赐下九阴丹,道乾何以为报,何以为报……” 面上赤诚痛苦,心中却狂喜不已,九阴丹乃是以珍贵至极的九阴液为主材炼制,有温养神魂之奇效。 当初,许易身受阴伤,神魂虚弱,生出了阴阳鬼脸,便是靠着三滴九阴液,尽数治愈了阴伤。 这九阴丹的功效,更在九阴液之上。 此刻,周道乾神魂虚弱至极,一粒九阴丹便可尽复旧观。 六百一十八章 忌器 却说周道乾当面扯谎,薛慕华不明就里,作壁上观。 而许易果如周道乾所想,一来不愿激起战天子的滔天怒火,引火烧身,二来,他真没留影珠存什么证据,故而单凭一张嘴,根本就没办法就屎盆子扣来在周道乾头上,最多给周道乾弄些不痛快,相比这不致命的不痛快,他冒得风险实在太大,毕竟,他当下的底牌实在几近枯竭。 “战兄,令郎之殇,实足叫人心痛,不过梵某以为当务之急,却在界牌和暗山。” 梵摩苛微微一笑,开言说道。 适才五人才一露面,便被抓住时机的周道乾上前禀告,五祖皆被战神策身死吸去了注意,却是不曾细查大殿。 此刻梵摩苛一言既出,五祖皆惊,战天子的俊眉立时掀翻,本就见不到悲痛的面上,充斥着震惊和狂喜。 显然,对这等老怪物而言,仙缘,外界,可比儿女情长贵重了千万倍。 梵摩苛朝西北远方一指,众人循目望去,下一瞬,五道人影在眼前消失,瞬间便在囚云阵前显现,接下来做出的动作,竟与梵摩苛一般无二。 不待五祖出手,周道乾,许易,薛慕华三人齐齐挣着身子,朝远处狂奔。 果然,下一刻,剧烈的风暴,席卷了全场,饶是许易已尽可能的逃远,那可怖的气浪和剧烈的音爆,却催得他吐出血来。 如魔声要撕裂天空一般的可怖攻击,持续了足足三十余息。 风暴歇止之际,场间五祖连带着已试探过此阵威力的梵摩苛,也露出了浓浓的难以置信。 那足以覆灭苍山,倾倒江河的可怕攻击,落在囚云阵上,却似乎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大阵依旧莹光烁烁,阵中丑面女子安静盘膝而坐,不见不闻,宛若得道神尼。 周道乾和薛慕华也看傻了,二人满以为按阵法必将告破,弄不好接下来便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感魂老祖之间的战斗,哪知道这小小阵法,竟让那五祖合力攻击,做了无用之功。 “诸葛兄,此是何阵,怎生如此诡诈。” 妖骏驰疾声喝问。 诸葛神念忽的掏出一方黝黑遍布繁复纹络的圆盘,正是他诸葛家的砍价法宝阵盘,但见他从指尖滴入一滴宛若玉珠的鲜血,随手一挥,一道黄光组成的剑芒,朝囚云阵激射而去,剑芒在囚云阵身游走一圈,便告消散。 诸葛神念浑浊的眸子陡然迸出金光,重重抚膺叹道,“晦气,正是晦气,囚云阵,竟是囚云阵,早不闻此阵出世,没想到竟现在了这里,处心积虑,真真是处心积虑。” 诸葛神念此言一出,险些炸了锅。 囚云阵大名,几乎人尽皆知,乃是凝液巅峰修士冲击感魂之境,抵御云劫之用。 场中六祖,便有三人当年曾用到此物,只不过阵法不以形辨,而以实辨,故而,皆未认出。 而大越已近半甲子不曾出过感魂老祖,囚云阵的大名还真久久不闻。 此刻,诸葛神念喝破了囚云阵,众人心中皆苦,这奇阵乃要云劫之力,才能消解。 他们六位道行虽然高深,论攻击力道,哪怕是合力,仍旧远逊云劫。 时下云劫封住了暗山和界牌,等若封住了六祖的前程和仙缘,六人心中悲愤,郁闷,以及焦躁,简直难以尽述,什么道心,什么城府,在这泼天的诱惑面前,尽付了东流水。 “诸葛兄,别愣着啊,速速道来,如何破阵,我等必将全力施为。” “莫非天不与我等之便,故赐此惩,修道果逆天呼?” “诸位仁兄,都开动脑力,想想办法,有什么绝招,后手,看家宝贝,切莫吝惜,谁知道这座神殿还能维系多久?” “…………” 六人各自出言,毫不杂乱,呼喝质问,虽不到寻常江湖汉子的地步,但所谓前辈高人风范,也已荡然无存。 六祖争论许久,也未有结果,终于,将最后的希望都托付到了诸葛神念身上,谁叫此间独他精通阵道。 诸葛神念环伺一圈,皱眉道,“诸位老兄皆瞪着我作何,若能解开,老夫何必藏拙。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囚云阵之神妙,能抗云劫之神阵,岂是我等人力所能攻破的,处心积虑,真是处心积虑,咦,不对,是谁布下的此阵,是谁!” 诸葛神念忽的发出尖利的呼喊。 他这一声呼喊,其余五祖全回过味儿来:的确是处心积虑,可处心积虑的是谁呢,这囚云阵总不是平白就生在了那处。 说来六祖皆是智者,只不过一时利欲熏心,丧失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战天子一语喝罢,目视周道乾,后者视线瞟向许易,不待战天子动作,许易双掌高高举起,左掌现着一块白色巴掌大的牌子,正是界牌,右掌摊开,十二颗赤红的天雷珠在他掌中堆出一片刺目的血红。 激动,六祖彻底激动了,还有什么比一块完整的界牌,出现在一个人的掌中,更让人来得激动了。 星空图案之中,的确有三块界牌,可谁知道那三块界牌是影像,还是藏着什么禁制呢。 镜花水月,永远也不及触手可及,更来得震撼人心。 激动之心未落,那十二颗天雷珠却似一把致命的毒匕首,将六祖所有的欢喜,都压了下来。 “你,你这是何意?” “别冲动,有什么事都好说。” “你到底是何人,绝不是无崖子,速速将界牌交出来,本尊保你不死。” “万事好商量,阁下切莫毁了仙缘。” “…………” 六祖全疯了,界牌和一大堆天雷珠绑在了一起,这是何等的凶残狠厉之徒,才敢做出这等举动啊。 界牌是何等至宝,便是放在最尊贵安全的地步,尚嫌不够,他,他怎么敢这般? 界牌,在六祖心中,贵重得超越了一切,不仅关乎修行的未来,还关乎生命的延续,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也正是掐准了这帮人变态般的重视,许易才敢将界牌陪绑天雷珠,引为自己崭新的底牌。 至于界牌是否会随着天雷珠的爆炸而损坏,他全然无知,但他知晓的是,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帮老家伙也绝对不敢和自己赌。 如今一试,果然。 六百一十九章 渔翁 周道乾和薛慕华全看傻了,尤其是周道乾,他虽不愿意在战神策之事上,给许易扣屎盆子,却是自信只要几位感魂老祖知道了这座禁锢界牌的大阵,是何人所设,许易的小命自然玩完。 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易还能想出这招,以界牌捆绑天雷珠来相要挟。 却说六祖人人面带关切,语态卑屈,许易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我劝几位不要轻举妄动,神念杀不死我,这一点,梵宗主可以证明,若不能瞬间杀死我,我就有能力引爆这块界牌,孰轻孰重,诸位各自掂量。” 这话他必须说在前头,也必须摆在明面上,但因这帮老怪物,谁都有几手压箱底的绝活,若真仗着手段,指望将他瞬杀,那他许先生可就呜呼哀哉了。 毕竟,他整出一堆天雷珠,乃是恫吓六祖的手段,可不是真想引爆天雷珠,让自己也化作灰灰。 好个许易,越是危急,思维越是缜密。 大惊之后,动了以神念瞬杀之的老祖可不只一位,他此话一出,其余五祖尽皆投目朝梵摩苛瞧去,待见其点头,各自黯然。 “阁下何必摆出这副样子,有什么话,阁下直言既可,我等何等身份,焉会恃强而凌。” 牧神通微微一笑,想尽可能地缓和下气氛。 他见得明白,眼前这人摆弄出这般模样,看来也是拎得清轻重之人,既然拎得清轻重,那便有的谈,但听其章程便是。 许易险些没笑出来,不会恃强凌弱,满场的死尸是谁干的,真是越修行,越少人味,脸皮厚得突破了天际。 “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本座牧神通,乃牧家老祖,这位是太一道的梵摩苛宗主,这位是战宗宗主战天子……” 见许易上道,牧神通心中大定,干脆将诸人的身份,一并向他介绍。 “原来是牧祖,失敬失敬,不知牧祖可有意这块界牌。” 许易含笑扔出了惊雷。 他很清楚,事已至此,不出血是不可能了,最佳的结果,便是在出血之余,换得最大的成果。 牧神通简直快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没想到自己所谋所想,这么快就取得了突破。 他好声好气与许易讲话,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在和其余五祖相争之中,取得先手。 论出身,牧神通在场间六祖中无疑是最低的,他出自牧家旁支,早年生活困顿,沦落商贾,素会计得失,辨利弊。 在其余五祖尚在震惊于界牌和暗山之际,他已经开始盘算利弊了。 虽说此刻六祖因为心誓之约,无法互相攻伐,可从骨子里还是竞争关系。 星空图案中尚存着三块界牌,但有囚云阵防护,先不提这囚云阵能否破开,即便能破开,那三块界牌,也不够场间六人分的。 除此外,也便只有眼前这小辈掌中的那枚界牌了,穷究根源,相对于被封死在囚云阵中的那三块界牌,眼前的这块显然也是最好得获的一块。 他更看得清楚,眼前的青衣小子是个聪明人,弄出天雷珠陪绑界牌,逼迫自己等人投鼠忌器是真,没对这界牌存了必得之心也是真,为的不过是一条活命。 可场中六个人,青衣小子手中的界牌只有一块,给谁不给谁,却是要那青衣小子自己做主。 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他才会抢先接茬,争得就是个善缘。 果不其然,此刻这青衣小子松口,当先就点了他牧某人的姓名。 天大的馅饼,砸落下来,却落在了旁人头上,换谁也不肯甘心,任他修为再是高绝,心性再是坚毅,只要戳中了命门,却与普通人无异。 甚至由于执念太深,其反应多半连普通人也不如。 “我等俱在,小辈缘何独重老牧?” “小辈欺人太甚,莫不以为吾等不杀人?” “事关性命,本尊劝你三思而行。” “…………” 其余五祖各自出声,明话暗话皆是反对,直气得牧神通浑身直颤。 许易面现惶恐,心中却已安然,事先他已猜到这帮老鬼会争抢界牌,却没想到这帮老鬼对这界牌珍视到了这般程度。 而这帮老鬼越是在意界牌,那他辗转腾挪的余地便越大。 此刻,六祖相争,虽疾言厉色,出口威胁,他心中却无比安定,以他的智计,便是存了渔翁之心,也绝对不会将自己演成了恶人。 “诸位前辈,实不相瞒,界牌只有一面,本来我也想留着,探一探暗山,寻一寻仙缘,既然遇见诸位前辈,也算见得真仙了,这块界牌,让与前辈,当是理所应当,只是不知该让与哪位前辈合适?” 许易大大方方表明了态度,丝毫不表露倾向性,他很清楚不表露倾向性,就不会作恶人。 果然,他此番话出,场面非但未乱,却恢复到了异常的宁静。 六祖皆非凡人,被欲望之火浸烧的灵台,片刻已然恢复了澄澈,谁都知晓光靠嘴皮子,岂能安定大局。 有不得相争的心誓约束,众人不得靠武力相互争夺,显然,只要将界牌从那青衣小子手中夺来,便底定了胜局。 如此一来,问题的关键便转换成了,如何从那青衣小子处将那界牌弄回。 抢夺自是不行,且不提界牌有损毁的风险,单是只一人出手,其余绝不会作壁上观,造成的争端,就极有可能激发心誓。 如此巨大风险,自然谁也不肯去冒。 既不能抢夺,便只有套取了,场间竞争者六人,界牌只有一块,又是众目睽睽,想要套取,怕也只有利诱了。 此番心理活动,在六祖心中,虽未必尽同,却也大致不差,只要正常的思维逻辑,面对唯一的解难方法,最终必将走向统一。 许易正是算准了此点,才安然而坐。 周道乾显然也意识到了此点,瞬间变了脸色,他向来以智谋城府长于众人,今日遭遇了许家孽子,竟叫他生出不可度量的心思来。 这人心思缜密至斯,只怕是从拿出界牌开始,就料定了这番局面,倘使这孽子以周某性命为挟,我又如何是好? 就在周道乾踌躇难安之际,梵摩苛朗声说道,“这小辈如此看得起我等,作为前辈却也不能让这小辈小瞧了不是,我看不如这样,我等尽赐宝物与这小辈,换这小辈的界牌,也不枉他遇一回仙缘。” 说的冠冕堂皇,谁又尽知梵摩苛心中的悲愤,区区一个蝼蚁,因势利导,竟连他梵某人也得说上几句好听话,这是何等的悲剧。 六百二十章 心锋 梵摩苛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悲愤皆然,什么时候从一蝼蚁手中获利,还要靠利诱了。 虽腹诽已极,此法却成了唯一的办法。 许易含笑道,“既然诸位前辈无异见,晚辈听凭安排,只有一点,还请诸位前辈答应在先。” 周道乾心脏顿时抽紧,生恐许易吐出的要求便是先杀了自己,若果如此,以眼下诸位老祖的疯狂,怕是连战天子都保不住自己,弄不好就得是战天子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却听许易道,“说句不好听的话,晚辈交出界牌,实在是敌不过诸位前辈,所图者,无非是活命,还请在交换之前,诸位前辈共启心誓,在交易达成之后,不得与晚辈为难。” 周道乾却是想多了,或者说想少了,以周许两家的血仇,许易要报大仇,非到万不得已,又怎会假手以人。 尤其是再有了和周道乾这番生死缠斗之后,他不但对周道乾的剑意有了深刻的理解,并对意境之妙,也有了崭新的认识,他有自信迟早手刃周老贼。 许易话罢,六祖各以目视,面露古怪。 一者,没想到这蝼蚁竟是如此光棍,上来便将话讲透了,坦坦荡荡,只求活命,抛却颜面,却将问题扔给了他们。 二者,此刻,六祖虽打着交换的主意,却是无奈之举,对这敢不俯首就擒的蝼蚁,人人皆生了杀心。 眼下,这蝼蚁要活命的保证,摆明了就是要众人立下心誓,这岂非让人为难。 就在这时,周道乾抓住机会,及时进言,“当真是君子可欺之以其方,六位老祖乃坦荡君子,不好和你做口舌之争,周某却是看不下去了。六位老祖肯拿出好处与你交换,本就是给了你天大的颜面,你不怀恩,怎敢使动狡计欺人?你要六祖对你保证,赠你坦荡,可你的坦荡又在何处,焉知你手中就只一块界牌?” “若是阁下手中尚有多余,用一块骗了老祖们的宝贝,又得了活命的保证,阁下何德何能,竟要占据如此之多的好处,莫非阁下自以为比六位老祖德行还重,能受得起如此多的重宝?” 周道乾及时补刀,尤其是许易可能还藏有界牌,无异于诛心之言。 许易所挟能以六祖对话者,正是掌中之界牌,六祖所忌者,也正是怕他毁去了这面界牌,倘使许易夹带中还有,这块界牌的威胁便大大降低,以至于许易手中的本钱也大大降低,万不得已,六祖大可拼却不要这块界牌,灭杀了他,再搜其须弥环便是。 惊变骤生,许易面不改色,“周先生可曾见我取走好几块界牌?” 此话问得甚急,几乎周道乾话音方落,他便出口了。 周道乾怔了怔,方要说是,却悔之晚矣,干脆哑口不言。 若是他及时说是,等若是将自己和许易摆上了命运的赌盘上,只要有他的确信,许易多半没有好下场,诸位老祖并非没收拾许易的办法,只是没有万全之策保证小贼掌中界牌的安全,而一旦确信了小贼手中还有界牌,等若是无限增大了诸位老祖出手的可能。 而周道乾相信只要自己张口说“是”,便等若将许易送入了死地,而他也确信许易须弥环中,必定还藏了余留,要不然这家伙怎会如此当机立断就将界牌取出捆绑天雷珠,即便再是智慧,再面对界牌这种至宝,总要流露出些许不舍,唯一的答案,便是这小贼藏了余留。 偏偏这该死的小贼,狡诈无比,不问“周先生可确信我还有界牌”,却问“周先生可曾见我取走好几块界牌”,若是前者,他自当毫不犹豫说“是”,可偏偏是后者,他并没有亲见,便要说是脑子里也要过一下,可就是这一顿,让他漏了破绽。 让诸位老祖确信了他周道虔并没有亲眼看到,如此,这小子须弥环中是否还存了界牌,不过是一个假设。 六祖可以相信他周道乾的肯定答案,却不能相信周道乾的推理,哪怕是他周某人用人头担保的推理。 说穿了,在六祖心中,他周某人的人头也不过是蝼蚁之头,如何能同界牌相比。 周道乾正是洞悉了内容的关窍,明白反击的战机已失,再开口强辩,不过空惹人不快,此刻闭口不言,心中懊悔不已。 却说,许易一言僵住了周道乾,心中也暗呼惊险,倘使他不巧施口舌之妙,说不得此刻便是死人了,催动止水诀,定了定心神,说道,“事实证明,周先生不过是揣测,倘若因此揣测,激发某位前辈的赌性,害了某性命事小,毁了这块界牌,又当如何是好,倘使这囚云阵又破不开,神殿消失,又当如何是好,无异于绝了老祖们的仙缘。” 占得了先手,许易不需要为表真诚,强论某事的可能性,他只需要将最坏的结果血淋淋地摆出来便成。 果然他将最坏的结果呈现出来,便是向来信奉缘法的姜白王,心底才腾起的杀机,也彻底偃旗息鼓。 “昏聩,我等论道,岂有你小儿辈插嘴的份。” 战天子扫了周道乾一目,斥声道。 周道乾面色如土,惟惟而退。 “世兄所言虽谬,也未必无理,战兄何必斥责。” 诸葛神念微微一笑,指着许易道,“你这小辈好机敏的心思,适才这位周世兄所言,也未必全是妄言,设若你须弥环中真还有界牌,嘿嘿,你这小辈占得也未免太大,此事又该如何?” 许易暗骂周道乾,知晓他种下的邪恶种子终于开始生根发芽,面上却丝毫不变,“我若说将须弥环,交与诸位前辈点验,我不放心,若是不让诸位前辈点验,诸位不放心,却是个两难的问题。不如这样,咱们各退一步,诸位前辈只需立下心誓,言明在此间不与在下为难即可,出得此殿,在下再落于诸位前辈之手,便算是天定的因果,晚辈毫无怨言,如此可好。” 六百二十一章 兑宝 许易心中清楚,不留丁点余地,想让这帮老鬼立下心誓,只怕是千难万难。 果然,他自言一出,场面的气氛顿时松动。 六祖皆非庸人,周道乾的推断,已引起了所有人的怀疑,怀疑这青衣小辈多半私藏了界牌。 只是这怀疑无法坐实,让人冒险不得,倘若是就此发誓,永不相扰,那也是千难万难。 毕竟,这青衣小辈手中的界牌只有一块,六人争一,机会颇为渺茫,倘若这块求不得,就此放这小子安然无恙,两下换算,还不如赌这小子还私藏界牌,来得痛快。 如今,这小子既然退了一大步,想必是自持有些手段,能逃得开感魂老祖的袭杀,嘿嘿,不入感魂之境,焉知感魂之能,无知蝼蚁,盲目自信,那就等着付出代价吧。 众虑如一,许易的这个要求,很快便得到了满足。 心誓过后,许易收起了天雷珠,团团一抱拳,“前辈们痛快,那晚辈也不墨迹了,这枚界牌,我想换疗伤圣药,成色功效至少要在极品回元丹之上,能弥补心脏、首脑之伤,此外,若有蓝水晶,太乙神木这两种纯粹五行原材,那也极好。” 说话之际,他自须弥环中调出六个方匣,顺手一掷,稳稳落在个人身前,“诸位前辈,为示公平,诸位前辈往匣中存入宝贝,谁的最好,我便取谁,这也算公平。” 这枚界牌,他已打算舍出去了,能多换一些好处,自然多一些好。 除了众人的心誓约束之外,他最缺的便是疗伤圣药,像他服用的那几株珍品宝药,便在此类,可惜,他须弥环中的这类宝药有限,早就让他消耗了干净。 此次心脏受伤,几近破裂,必须得需要能补充源力的圣药才得修复。 至于蓝水晶和太乙神木,则关系到他今后的大计——招魂幡的炼制。 招魂幡的主材,他已具备了,哭丧棒和血河旗,所缺的只是纯粹五行原材。 灵土,源铁,他已具备,至于炎果,安庆侯有承诺只需他将界牌送还,必定送上炎果。 如此,他所缺的,便只蓝水晶和太乙神木了。 相比于灵土,源铁,炎果,蓝水晶和太乙神木,太过稀缺,尤其是太乙神木,那是要天地造化才得,几番要安庆侯代为打探,也始终不见太乙神木的下落。 如今有六位感魂老祖在场,许易又动起了主意,实在再正常不过,相比旁人,这些老祖身为修炼界最顶尖的存在,漫长岁月中的积累,往往代表了一个界面的顶尖宝物的沉淀。 好容易折腾出了这么个敲竹杠的机会,许易自觉倘若放过了,是要遭天谴的。 黑沉沉的匣子,不过一尺见方,张开的匣口,好似吞噬黑渊,瞧得六祖胸口抽紧。 憋屈,这种情绪始终在六祖心头弥漫。 战天子甚至不禁回首起八十年前,自己初出茅庐,混迹江湖,干起的收保护费的勾当。 他怎么也没想到,八十年后,竟又有人反过来收他的保护费。 “妖孽,实实在在的妖孽,难道此人心中竟是半点敬畏也无。” 周道乾简直要看傻掉了,他自问已算胆烈之辈,哪知这孽子竟是毫无畏惧。 感魂老祖何许人也,在修士眼中,那是比当今天子更值得敬畏的存在,这孽子不仅丝毫不敬,竟敢视感魂老祖为商为贾,作那竞价比猜的勾当。 事已至此,六祖虽愤懑,却也不得不配合,说穿了,这小辈的法子虽然无礼,却也简单快捷,免却了等比而猜,层层加码的尴尬。 都是感魂老祖,若真当众吆喝竞价,传出去,非叫人笑掉大牙不可。 半柱香后,六个方匣,再度归于原地,许易近前,当先行到左首位上,却是诸葛神念的方匣。 方匣开启,竟被堆满了,红的丹药,黑的灵土,简直要将许易的眼睛闪瞎。 诸葛神念微微颔首,很满意许易的震撼,“来的仓促,未备下疗伤圣药,这百粒极品回元丹,虽不能补全源力,也是不菲资材,你要兑换能够弥补源力的宝药,料来也尽够了,此外另有灵土一千三百粒,论价值未必在一指太乙木之下,出的此间,你只需将这方匣,搬运至神京,要换取所需之物,定非难事。” 许易面不改色,暗暗腹诽:老子性命就在顷刻,我倒是想回神京找补宝药,也得你们这些老鬼肯放行。至于灵土,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和我比多,歇着吧。 他微微点头,在心中掠掉诸葛神念,移步朝下一位姜家家主姜白王行去,开启方匣,却是满满一匣金票。 姜白王冷峻一笑,“万物万宝皆有其价,本座赠你千万资财,有了这笔巨资,你要换什么宝贝不得?” 许易依旧点头,继续朝下一位走去,顺带着也终结了姜白王的希望,暗暗自嘲道,“也许是我这副尊荣实在太粗糙了,以至于让这二位以为我是没见过钱的,若真是有钱什么都买的着,我又何必拼死到此给人卖命。” 许易生恐剩下几位也没讲他的话听进去,干脆一股脑儿地将剩余四个匣子掀翻,最后在牧神通身前的匣内定住了视线。 一颗赤色的丹药,正是漏丹。 一节半指长的金灿灿的木块,赫然正是他在神京商盟拍卖会上见过的太乙神木。 许易猜得不错,战天子,姜白王等人,拥有惊人的财富,几乎每个人都能拿出他所求的宝贝,可谁都以蝼蚁看他,虽然他要求了能补充源力的圣药,和太乙神木。 可这二者在战天子,姜白王等人手中,亦是了不得的珍稀之宝,谁也不肯拿出来,宁可舍弃一堆不那么重要的宝物。 在他们看来,这些宝物,足以满足蝼蚁的期望,甚至远远超过。 这才有了百余颗极品丹药,上千粒灵土,千万金票…… 唯独,出身商贾的牧神通,读懂了许易的决绝,甘愿出血,按其所求,拿出了才兑换的漏丹,和五十年之积的太乙神木。 六百二十二章 截胡 “在下选中牧祖的宝贝了,多谢牧祖,多谢诸位前辈。” 许易团团一抱拳,顺手收了牧家老祖的方匣,将那漏丹倒进口中,立时滚滚热流,便有腹中生发,朝四肢百骸,扩散而去。 牧神通面色大变,死死盯着许易道,“还不将界牌拿来。” 他忽然发现自己甚至包括其余五位都犯了个天大的错误,要是这小子得了便宜,不肯交付界牌,又该如何是好? 的确,这个问题六祖谁也不曾考虑过,一直以来,感魂老祖的身份,给了他们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带来了强大的自信,从来只有他们威压蝼蚁,何曾想过蝼蚁敢于冒犯。 可眼前的这只小小蚂蚁,处处透着古怪,干出什么怕都不稀奇。 牧神通话落,众人皆面露古怪,皆朝许易盯去,谁都不信此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密了感魂老祖的好处。 战天子双眸之间,精光湛然,暗道,此等蝼蚁,就不该给他谈判的权力,活该彻底灭杀,亏得本尊藏了后手。 岂料,就在他将将开言之际,却听许易道,“牧祖勿急,在下岂是不守信之辈,只是场间杀机毕露,在下生怕一将界牌交出,立时便有杀生之祸,还请牧祖再起心誓,在此间护得在下周全。”说话之际,目光瞟向了战天子,面对战天子双目中暴涨的精芒,他强定住心神,直直对视。 不错,战天子的确起了贰心,故而,斗宝之际,未尽全力。 一来,他不认为有必要给这蝼蚁天大的好处,只拿出自己认为合适的宝贝,竞价胜出,自然是好,不胜也无妨,毕竟,六中选一,机会实在渺茫。 二来,也是最关键的,先前的心誓,六祖皆留了暗口,只发誓自己绝不对这青衣小贼出手,却没说不许旁人出手。他战天子有高徒在此,要杀此獠,何须自己亲自下场。 除战天子外,动此心思的不知凡几,譬如梵摩苛,他虽无高徒在此,却有大妖在怀,那条双头巨蛇已被他自张流风处取回,用来灭杀这青衣小贼,自当探囊取物。 再譬如诸葛神念,他早瞄准了薛慕华,以巨利诱之,再赐予重宝,何愁此人不代为下杀手。 正因各自心有盘算,出手之际,皆留了后劲,否则以他们对界牌的势在必得,岂会不出全力,而让牧神通占了先手。 可千算万算,还是没算过那青衣小贼,此人竟是有七窍玲珑心,将人心险恶山峰,探遍了一般。 事关生死,许易岂会大意,早在诸祖立誓之时,他便一眼窥破了暗口,猜透了众人的心思。 之所以不戳破,无非是期待交易的进行,诸人越是如此,说明了交易越有可能成行。 当务之急,正是抓紧寻到能弥补源力的宝药,修复心脏创伤,旁的且再周旋。 却不料,六祖之中有个商贾出神的牧神通,颇重交易信誉,实诚地取出了珍宝来换。 许易大喜过望,自然选准了牧祖,取走牧祖宝物之后,道出这番话来,正为破解诸人的暗口。 却说就在战天子等人大惊之际,牧祖也醒悟过来,暗骂小贼奸狡,却也顾不得其余几人糟糕至极的脸色,迅速起了心誓。 这个当口,可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他血本都出了,岂能为了怕得罪其余五祖,就放弃天大的好处。 牧祖心誓一起,许易彻底放下心来,双手送前,将界牌送上。 牧神通正待挥手来取,一道气流激射而来,卷着界牌,飚飞出去,出手的赫然正是周道乾。 牧神通惊怒交集,大掌抓出,一条黑龙咆哮而出,朝那界牌奔去,正要卷上界牌,战天子挥掌打出一条墨色凤凰,拦住了黑龙去路。 两道幻形真煞,凌空爆开。 牧神通目眦欲裂,怒喝道,“战天子,你不怕心誓么!” 战天子面不改色,金甲昂然,“战某可曾发掌击你?” 牧神通怒道,“好好好,姓战的你敢算计到老子头上,今天,老子把话挑明了,你若敢接你那贼徒儿手中的界牌,老子拼了激发心誓,也要你没好下场。” 界牌被抢,牧神通彻底疯狂了,哪里还管战天子隐隐为天下第一人的身份,若非忌惮心誓,他早就对战天子出手了。 战天子面上青气一显,“牧老儿,何必动怒,本尊就一句话,界牌是我徒儿自那小贼手中抢夺而来,又非自你手中得来,你若敢对他出手,本尊也拼着激发心誓,会一会你牧老儿。” 心誓何等恐怖,唯感魂老祖自知,由凝液至感魂,最恐怖的不是云劫,而是心魔,多少凝液巅峰强者,可以费下偌大心力,备下阵法,寻觅福地,对抗云劫,最终多倒在心魔这一关卡之上。 而一旦激发心誓,心魔之强大,根本非人力所能抵挡。 故而,心誓无人敢违,一旦激发,便意味着修行之路,走到了终点。 此刻,牧神通和战天子,相互威胁,各自投鼠忌器。 道理很简单,一方激发心誓,对另一方全力出手,另一方不反抗则必打死,若是反抗同样会激发心誓,狠厉之处,几乎同等于同归于尽。 二人各将狠话放出,等若摆出了各自的底线。 牧神通的底线:绝不能容忍周道乾将界牌交付于战天子手中。 战天子的底线:绝不能容忍牧神通对周道乾直接出手。 “战兄说得不错,这界牌又不是自你牧兄手中抢夺的,你和谁交换,就该找谁要回,干战兄何事?便是买东西,钱交了货没到客家手中,那也算不得成交,从哪儿论,那也是店家的损失。” 姜白王及时补刀,非是针对牧神通,只因暗很那小贼奸诈,非要给他多添难堪。 牧神通强自吞下一口浊气,双手握得啪啪作响,转视许易狞笑道,“此事皆因你而起,若非你思虑不当,界牌岂会叫旁人抢去,你得给本尊个说法,要么你再拿出一块界牌,要么让本尊点验你的须弥环。” 六百二十三章 五方 许易淡淡一笑,“牧祖这话可是欺我,我哪里还有第二块界牌,仅此一块,还被人夺去了,至于姜祖所言,晚辈不能苟同,我等乃是修士,可不是寻常买卖人,大庭广众,你我二人的交易,为众祖认可,现在被人截胡,牧祖不去怨恨那冒犯您威严,抢夺您至宝之人,却听旁人搬弄是非,来为难和你诚心交易之人,传出去,岂非为天下所笑。” 漏丹药性非比寻常,转瞬,心脏处的伤痕尽数弥补,连带着激活了丰沛的残余极品丹药的药性,转瞬沉重的伤势便尽复旧观。 此刻,虽陡遭变故,他心神丝毫不乱,但因有心誓约束,他完全不担心牧神通能奈何自己,反过来,在自己遭遇危险之际,这位还得出手相护。 这不,他此番话虽刺耳,牧神通听得不顺至极,方要动怒,却发现自己已被这青衣小贼用反复心誓,锁得死死的了。 就在牧神通暴躁欲狂之际,梵摩苛轻啸一声,“重宝有缘,唯强者居之,我等互为心誓所约束,战兄的弟子抢得,本尊的弟子未尝抢不得,本尊也在此立下心誓,凡感魂老祖对本尊弟子出手,本尊必定激发心誓,拼他个同归于尽。”啸声方落,断喝道,“蛇二出来!”一拍腰间的一尊金色小鼎。 顿时,一条身长十丈的赤红大蛇瞬间现出身来,水缸还粗的巨大身躯上密布着巴掌大的的冷硬鳞甲,一对黝黑巨翅轻轻一扇,庞大的身躯直上半空,粗大的脖颈陡然分出两支,结出两颗水桶粗的头颅,血红的蛇目吊着冰冷的珠子,放肆地睥睨四方。 战天子冷笑道,“要抢便抢,说这些冠冕堂皇何用,一条爬虫,也成了你大日尊主的弟子?传出去,不怕旁人笑掉大牙?” 他做初一,就怪不得旁人做十五,梵摩苛的这条开智后期的大蛇虽然不凡,又怎么会是自己佳徒的对手。 战天子话音方落,诸葛神念接口道,要派遣薛慕华代为出战,也一并立下心誓,凡感魂老祖对薛慕华下手,他亦拼了激发心誓,也在所不惜。 为了界牌,这帮老祖也全豁出去了。 随后,姜白王自须弥环中抛出个七尺高的玉人,通体金黄,周身遍布纹络,见他一口精血喷在玉人眉心,那玉人通体光芒大作,宛若活过来一般。 “黄玉俑人,你竟寻得此物!” “一寸玉俑一丈金,老姜为了渡劫可谓处心积虑啊。” “如此重宝,也舍得拿出,看来为了界牌,老姜是要拼命!” “…………” 黄玉俑人珍贵非常,是天然的阴玉,能容纳阴魂,感魂老祖冲关失败,肉身消失,若有黄玉俑人存储阴魂,阴魂能千年不朽。 更妙的是,这黄玉俑人倘若勾勒人体的经络图文,灌入血脉,能发挥出主人的三成战力。 如此奇妙宝物,旷世难求,无怪众位感魂老祖齐声惊叹。 姜白王倨傲一笑,“既要凑热闹,也算姜某一个,至于心誓,姜某就不发了,只要谁敢毁了这俑人,姜某必定不死不休。” “我代诸葛老祖出战。” 始终闷声不言的薛慕华,忽然表明了态度。 原来,就在姜白王展露黄玉俑人之际,诸葛神念和薛慕华完成了传音沟通。 诸葛神念精通阵道,道衍精通符篆,阵道、符篆多有契合,二人几番切磋,倒结下一些缘分。 此刻诸葛神念邀请薛慕华代为出手,便拿道衍说话,又赐下薛慕华若干好处,立时就说动了薛慕华。 反观薛慕华在此无依无靠,性命危在旦夕,有诸葛神念为依靠,也是存身所在。 薛慕华话落,诸葛神念得意一笑,抛过一颗九阴丹,和一件赤红软甲,朗声道,“且与你助战。” 如此一来,陷入争端的感魂老祖,计有战天子,梵摩苛,诸葛神念,姜白王四人。 除此四人外,独有牧神通,妖骏驰没有表态,牧神通作为苦主,自无须说,当下,众人的视线皆朝妖骏驰投去。 妖骏驰道,“一块界牌,何劳六方争抢,本尊无佳徒,无力借,无宝物,只好作壁上观,静看大戏。” 他非不争,而是无从争,此次入神殿,他纵横捭阖,占得便宜却是最大,此刻,战天子,牧神通等人发了疯一般相持,他无从下手,注意力早早地转到那被大阵锁死的三块界牌上了。 妖骏驰表明了态度,争端各方业已明了,牧神通重重拍打许易肩膀,“小辈,本尊没什么要赠你的,能和战天子的那位吹上天的八脉剑高徒,相持到最后,足见你的本事,本尊干脆把话给你挑明,抢回这界牌,还则罢了,若是抢不回来,本尊必将天涯海角的追杀你,不死不休。” 牧神通虎目精光直冒,死死瞪着许易,似要将满身的威压都加到他身上来。 许易双目充满了懵懂,“前辈和我说这个作甚,莫非真要我下场去争界牌。” 此话一出,牧神通险些一头栽倒在地,敢情这位大爷是半点羞愧之心也无,根本就没想着替他牧某人夺回妖牌。 “牧前辈,看你的表情,你是真想要我下场?这不好吧,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怪就怪旁人,怪不得我,我是实心实意要和你交易。至于你恨我也好,追杀我也罢,我都认了,这会儿下场,你看这满场的凶神恶煞,妖物怪兽,我总得保命为上。” 口上如此应承,许易心中早腹诽开了,“笑话,想要老子使力,还不肯下好处,说什么追杀云云,能吓得着谁,话说回来,要是真离开此处,你们这群老菜帮子能放得过老子?虚言恫吓,真当老子是三岁小孩。” 牧神通简直要气结,在他心里,这青衣小贼罪孽深重,根本就不该让自己说话,就该拍胸脯表决心,哪里知道,到了这位竟然推三阻四,根本就没有半点应当应分的态度。 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若非理智尚存,再三压住心头要砰天的怒火,他真能生生将许易揉碎了生吞了。 六百二十四章 层层叠叠 “你,你,你要怎的?” 牧神通喘着大气,瞪着许易喝问。 许易道,“牧祖何必动怒,不是我不愿下场,实在太过危险,当然了,牧祖和我交情非比寻常,如果牧祖实在要我下场,也非是不可,还请牧祖能给点勇气,再赐些干劲。” “你,你竟还想着占便宜!” 牧神通出离愤怒了,双目间迸出的精光压得许易都不敢直视。 许易抱拳躬身,“牧祖看着办吧,那周道乾的剑意之强,想必牧祖也是有所耳闻的。说白了,你这哪是逼我下场,分明是逼我送命,您若是不拿出些好处来,可甭想我替您卖命。” 他这惫懒模样,瞧得众祖心中发寒,这人该得有多大的胆子,分明就没将感魂老祖放在眼里,整个大越何时出了这等的妖孽? 牧神通绝望了,也彻底服了,知晓遇到了块滚刀肉,以往对付蝼蚁的手段,用在这位身上,全不好使了。 “说吧,你要什么,我事先声明,罢了,你说!” 他本还想说些威胁的话,可连天涯海角追杀都吓不住这位,还能怎么威胁? 许易道,“不要别的,再给晚辈一粒漏丹,一截太乙神木……”眼见得牧神通的花眉便要掀飞,他赶忙道,“先别急,有了这俩样东西,我若抢不回界牌,肯定也就死在周道乾手下了,届时,我要的玩意,还不是你的?” 漏丹对恢复源力实在太有神效了,眼见着大战将起,他保命的依仗越来越少,存一颗漏丹,无异于多存一条性命。 至于还索要太乙神木,只因适才所得实在太少,他生恐不够炼器之费。 得他这番话,牧神通却也醒悟过来,正待起誓说,只要许易身死,他的须弥环旁人敢抢,他必拼着激发心誓,也要拼个同归于尽。 岂料未待他开口,妖骏驰冷哼道,“老牧,我奉劝你别开口,我先说吧,这小贼若是身死,他的须弥环,我等共夺之,谁的本事大归谁,你别想用心誓压谁。” 话音方落,他起心誓道,青衣小贼若死,小贼之须弥环他必参与争夺。 妖骏驰这般一说话,牧神通彻底无言,恨得牙根痒痒,只怪自己嘴慢。 说来也是好笑,如今六祖已被层层叠叠的心誓锁死,如今抢先起誓,竟已成了先发制人的优势。 究其根本,谁也不敢真就激发心誓。 略略盘点心誓: 一者,诸葛神念引战天子等人入殿之前,便约下心誓言,诸人不得相攻。 二者,许易与众祖约,在此神殿之内,六祖不得出手灭杀于他。 三者,为怕战天子使动周道乾趁己伤重来攻,许易与牧神通约,牧神通须得在此间护佑于他(他自愿下场约战不算牧神通违誓)。 四者,战天子为护佑周道乾誓约,其余五祖若敢对周道乾下手,他必定拼死相救,哪怕激发心誓。 五者,牧神通生怕周道乾将界牌交与战天子,誓约,倘使周道乾敢将界牌交与战天子,他必将出手,哪怕激发心誓。 六,七,八,则为诸葛神念,姜白王,梵摩苛,为护佑各自参与界牌争夺战的或人或妖或器,立下的心誓,誓言约束的一如战天子对周道乾那般,禁制感魂老祖对其等出手。 九者,妖骏驰誓约,许易倘若身死,诸祖有共争许易须弥环之权。 层层垒加,如今的重重誓言,归而合一为,周道乾,许易,薛慕华,蛇妖,黄玉俑人,共争周道乾须弥环中的界牌。 尚未开战,许易已见得分明,此番混战,周道乾和他必将成为进攻的重心。 但因周道乾掌中又界牌,他的须弥环亦是引动六位老祖瞩目。 却说,妖骏驰话落,牧神通除了干生气,也无可奈何,他不可能在妖骏驰咒出心誓后,还去发什么心誓。 若真如此,那就不是恫吓他人,而是自杀。 他强自按捺胸腹之中不断翻腾、喷涌的怒气,堆出笑颜,传音道,“小辈,此间六祖,独本尊对你最是亲善,你何故独害本尊,宝贝你也得了,便宜你也占了,此刻就合该为本尊出力。当然,你说的话也有道理,抢本尊宝物的是战天子,本尊自然不会怨怼于你,此刻,你要本尊与你漏丹,太乙神木,本尊实在爱莫能助。” “漏丹就不说了,本尊以感魂老祖之尊,又怎会受那损耗源力之伤,兑了一枚,本就准备赐予家中青俊,至于太乙神木,更是异宝中的异宝,本尊一甲子之积也不过才得了那一寸半寸,都换与了你。你再强要,本尊亦是巧妇难为。这样吧,不如本尊赠你一些妖尸如何,此次入猎妖谷,本尊得了不少高品质的妖尸,价值连城,怎样,你可有兴趣入手?” 许易撇了撇嘴,“妖尸就算了,我这可是下场拼命,就算你给我金山银山,怕我也难有命享受。” 机会难得,过此村,无此店,许易又怎甘心只诈些妖尸便了? 牧神通只觉再说下去,自己就得道心崩碎,面上青气一闪再闪,眼见就要暴走,许易传音又入耳来,“牧祖实在太实诚,你没有,有人有呀,反正盼着我下场战死的,又不止您一人。” 牧神通根本没顾得上许易的挖苦讥讽,脑子猛地炸开了:是呀,此刻巴望着这青衣小贼下场的可不只我一个,其余几位老鬼哪位不是盼着他下场,被姓周的弄死,好争抢那须弥环,凭什么要我一个掏好处? 许易见他醒悟,传音道,“做戏做全套,您老即便想坑人,也得演得像,放心,坑来的东西,我七你三,别怪我多吃多占,毕竟是你动嘴,我出力,记得,我要漏丹,太乙神木,除此外,休怪我出工不出力。” 牧神通万没想到入坑许久,竟也来了坑人的机会,心情陡然翻转,目光陡然打在许易脸上,心下一凛,森然传音道,“还想诓骗本尊,若本尊真集了宝贝,交付与你,你不肯下场,又当如何?” 的确,许易不下场,牧神通是真拿他没办法,战天子等人即使想阴使周道乾灭杀许易,有受了心誓不得不护佑许易的牧神通在场,那也是天方夜谭。 绕来绕去,却又回到原点上来。 六百二十五章 暗口 “你既信不过,那就没得谈了,在下向来言出必践。” 说出此番话,他自己都险些恶心得吐了,心中默念,不是我太坏,实在是坏人堆里呆久了,受久了熏陶。 牧神通仿佛看透了世情,惊也不惊,沉默片刻,再度传音,“别提什么言出必践了,看你也非凡夫俗子,也立个心誓吧。” 许易怔了怔,传音道,“在下区区凝液小辈,即便立下心誓又有何用,牧祖也太高看在下了,莫不以为就凭在下的资质,还能冲击感魂之境不成?” 他早猜到牧神通必以此为要挟,除此外,也实在难有要挟到他的。 此刻,他故作迟疑,言语上百般推脱,不过是迷魂之阵。 果然,牧神通见他推脱,越发肯定心誓对着狡猾小贼,能起到约束之效,心下大定,“就凭你能和周道乾分高下,辨强弱,足见你的本事,修行到你这个份上,说不奢感魂,乃是自欺欺人。多说无益,你若肯立下心誓,本尊便信你,否则一切休提。” 的确,对寻常修士心誓的约束太弱,毕竟千万修士,能入感魂者万中无一。 如此一来,心誓又哪里来得约束力。 反观周道乾,许易这种修士中的超级强者,定是以感魂为下一阶的目标,怎敢胡乱发誓,一旦违逆心誓,冲击感魂之际,心魔来袭,无异自寻死路。 许易沉默片刻,面露狠厉,传音道,“罢了,某立誓便是。” 话罢,便传音立誓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起誓曰,只要牧祖按约而行,我必再得界牌,献于牧祖身前。” 所谓心誓,实则是口誓,只要发下誓约,哪怕你心中拼命想着“我说的不作数”,口誓自然入心,一旦违约,心魔必将唤起这个念头。 是以,立心誓之际,旁人往往不追问你本心,只听你言语,一旦你言语出口,哪怕你心中再是反对,誓约自成。 故而,立心誓之际,听者无不再三咀嚼话中文字,尽量查找暗口。 许易这番心誓入耳,牧神通咀嚼再三,传音道,“好一个献于本尊身前,敢和本尊玩暗口?真当本尊是三岁小儿不成?” 许易传音,“那你要我如何起誓,以我的本事,即便是夺了界牌,定也无余力将界牌送入你手,别忘了还有这帮老鬼虎视眈眈,周道乾手中的那块界牌是如何丢的,你不会不记得吧,众位老鬼碍于你的心誓,不敢对我出手,可未必不敢从我手中抢夺界牌。故而,届时观战,你得留心,倘使我将夺得界牌,你可随时出手,将界牌先纳入掌握。” 许易这番话出,牧神通也唯有哑口,实情就是如此,他亦说不出什么。 左右这家伙肯下场就好,肯下场,他就有机会夺回界牌,肯下场,他的一番心血也不算白费,他巴不得这奸诈小贼抢夺界牌之后,力战而亡才好。 牧神通盘算再三,再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转念又想,此人立了心誓,已肯下场,只要下场,一切皆有变数,能如此,已算是极好了。 更让他略有安慰的是,能捎带着坑其他五个老怪物一把。 半柱香后,战天子,梵摩苛,姜白王,诸葛神念,妖骏驰五位,人人面色潮红,眉目紧皱,心中更是汩汩冒血。 商贾出身的牧神通,也只在许易这位心魔一般的妖孽面前,束手束脚,以商贾事对阵战天子几位,却是游刃有余,竹杠敲得梆梆作响。 没奈何,当下的局面,的确快成了死局,只要那该死的青衣小子坚持不下场,他们就真拿这青衣小贼没有丁点办法。 在从牧神通处,确认了那青衣小贼的确立下心誓后,五祖被牧神通的钝刀子,割得鲜血淋漓。 及至后来,牧神通甚至说出这番话来,“几位放心,那小贼只要下场,你们几方完全可以操作下场之人,联合先将这小贼绞杀,待夺其须弥环,被那小贼骗去的好处,不照样尽归几位?” 至此,牧神通已盘算清楚了,依靠小贼去夺界牌,根本就没多少希望,反而小贼身死,变数大增,这几位老怪物势必互起内斗,说不得那时反而又下手的机会。 这会儿,能坑几位老贼大出血,自己分润一二稍稍弥补先前被小贼坑去的损失,才是正理。 牧神通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万般无奈的战天子等人,又如何能不放血。 一番辛苦,牧神通共计搜罗漏丹三枚,太乙神木大小不一各四更,按照和许易的约定,他密下一颗漏丹,一根指头长短的太乙神木,其余皆如数归了许易。 仔细一算,漏丹扯平,牧神通收获的那根太乙神木,较之他被许易坑去的那坑,大了将近一倍。 这笔买卖,却是大赚了。 满殿寂寂,众心不一,在交错纵横充满各种情愫的视线中,许易将两颗漏丹和五倍于先前所得的太乙神木,收进了须弥环中。 “敛财如此,天不灭之,天何不公?” 牧神通心中的愤懑几要充塞天际,平静地看着许易说道,“好处你也得了,这回该按约而行了吧。” 许易微微一笑,“当然,我岂是违约之人。”说话,缓步朝牧神通行来,行到三尺左右的位置,定住脚,左掌高举,忽的,一块漆黑如墨的界牌现在掌中。 牧神通面色骤变,方要伸手来抓,那界牌再度消失于许易掌中,收入须弥环中去了。 “孽障,找死!” 牧神通狂喝一声,掌中陡然爆出一团黑气,那漆黑如墨的黑气瞬间聚成恐怖气龙,眼见便要朝许易狂袭而来,许易依旧面带微笑,望着牧神通。 牧神通双掌推出,恐怖的气龙拉出足以让人面容扭曲的疯狂音啸,掠过许易身侧,奔腾出近百丈,轰在囚云阵上,轰然炸响的气浪掀得黄玉俑人提溜乱转。 “牧祖,何必动怒,动怒伤肝,对身体不好。” 许易悠悠说道。 “怎么个意思,牧神通,你不会被这小儿用暗口给涮了吧?” 五祖才从许易掌中现出的那块界牌回过神来,便齐齐朝牧神通围拢过来。 六百二十六章 蛇蝎 牧神通很想说没有,可事实摆在眼前,那小儿行到自己身前,又取出一块界牌,转而收入须弥环中。 这一切的行为,无不是在对应那卑鄙小儿的誓约:我必取得界牌,献于牧祖身前。 牧神通千防万防,只顾得纠合“献于牧祖身前”这个暗口,却是忘了许易所谓取得界牌的方式。 若是往日,他绝不至如此不慎,实在是三番四次和那无耻小儿纠缠,已消耗了他全部的心力,在那圈圈绕绕之下,思绪哪里跟得上,难免顾此失彼,顾彼失此。 且整个谋划,全是许易诓骗他,再去诓骗其余五祖,全以传音进行,其余五祖根本不能代为参谋,牧神通哪里能顾得过来,更要命的是,他还分出了一半心神,用来思忖如何从战天子等人身上诓骗好处。 全盘心思尚不足对付许易,更别提只有一半心神了。 “牧神通,你这蠢货,还我宝贝来!” 姜白王大喝一声,声裂如金石相击,震得众人耳膜剧痛。 他一半是痛惜被许易坑走的宝贝,一半是心疼自己损耗的精元,他先前喷向黄玉俑人的那一口鲜血,蕴含着他多年修行的精华,包含了无比丰沛的精元。 他如此处心积虑,可不单是为了一个周道乾,更是想斩杀那该死的青衣小贼,一泄心头之恨,二夺其须弥环。 如今,却被牧神通这蠢货,彻底将自己引入坑中。 五祖何等老谋深算,若非牧神通信誓旦旦背书,且众人亦知牧神通比谁都渴盼小贼下场,此事当无疑虑。 哪里知道他们信得着牧神通的诚意,却信错了牧神通的智慧,尤其是和那心魔一般小贼的智慧对垒。 “啊!!” 牧神通仰天咆哮起来,满面狰狞,怒指着许易呵斥道,“无耻狗贼,我牧神通发誓,纵使踏破山河,掠过万水千山,亦要将你碎尸万段。” 此非心誓,已是毒誓。 几番被许易搓揉捏扁,牧神通的自尊和自信都受到了粉碎性打击,若非一缕灵识不灭,此刻他已悍然向许易发动了毁灭性的攻击。 惜乎被心誓束缚,他动手不得,心中块垒更是无法宣泄,唯有宣以毒誓,以泄狂恨。 毒誓铮铮,如重锤砸落诸人心头,周道乾心摇神驰之余,完全放下心来。 他和许易遭遇不过数个时辰,可许易展现出的手段,以及过人的胆略,和超乎常人想象的智慧,让他几乎丧失了必胜的心念。 身为武者,必胜的心念何等重要,倘若失去,基本就失去了争胜的可能。 如今,牧神通发下如此重誓,许易在他心中,已和死人无异。 一个感魂老祖想要追杀敌手,此界之内,几乎无可遁逃,被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老牧啊,你我之间,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许易面带怅然,若有所失,好似遭遇了至爱亲朋误解一般。 心中实则未泛起半点波澜,在他看来,发狠赌咒,皆是牙疼咒。 话说回来,牧神通百般委屈,可不就是为了推自己下场,陷自己入死地,坑这老贼,乃是礼尚往来。 至于事后追杀的毒誓,听来可怕,说来可笑,难不成没这毒誓,他许某人自此间逃出生天,这帮老鬼就能放过自己不成。 却说许易话罢,牧神通身形一晃,直接闪开十丈。 受不了,他是真受不了了,生怕再待下去,自己的脑仁就要爆掉,他能做的,已经不是咆哮,发怒了,面对这么个脸皮厚得盖过无龙首峰的家伙,凡是不能进行肉体打击的行为,怕都得沦为牙疼咒。 可怕的是,这该死的家伙毒蛇一般的脏口,源源不绝地喷洒着那时时刻刻碾压蹂躏他神经的毒液。 “老牧,你这是做什么,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许易咏叹一声,牧神通嘴角竟溢出血渍来。 许易心中冷笑,又环视四周,“都看着我作甚,打啊,老周,老薛,大蛇,俑人,你们四个都凑齐了,玩叶子牌也够一桌了,还等什么,抓紧开打啊。” 此番话一出,呼啦啦,一众人等,尽数后撤,如避蛇蝎,便连那黄玉俑人,也扑腾腾朝远处遁去。 “这是作甚,甚是无趣。” 许易嘟囔一句,干脆行到墙壁边,靠墙坐了下来,又自须弥环中唤出清水,熟肉,祭奠起了五脏庙。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一时间都怔住了,什么举重若轻,履险如夷,胆如黄龙,已远远不足形容此人的张狂,各人心思唯一,唯一相同的却是杀心。 轰轰烈烈的五方争夺战,还未开启,便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之中。 便连已成众矢之的,压力巨大的周道乾,此刻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眼见尴尬便要化作沉寂,姜白王大喝一声,“撮尔小辈,还不速速将界牌交出!” 呼喝声未落,那黄玉俑人周身黄光大冒,身如轻烟,转瞬就奔到了周道乾近前,双臂挥出,一道星纹结成的小型八卦阵图,散发着庞大的威压,径直朝周道乾头顶笼罩而去。 黄玉俑人受得可是姜白王的精元,精元离体,又岂能持久,拖得越久,对姜白王越是不利。 此刻,那该死的可恶小贼已不可能入彀,姜白王抱着无鱼虾也好的心理,发动了对周道乾的攻击。 苍啷一声,铁剑出鞘,一道森然剑意,化作流光,斩在八卦阵图上,无坚不摧的剑意,斩得那八卦阵图来金光大冒,来势顿阻,诡异的是,那八卦阵图挨了那无坚不摧的剑意,竟不曾崩碎。 铛,铛, 又是两道剑意催出,八卦阵图轰然破碎。 黄玉俑人的攻击,好似吹响了进攻的嚎叫。 “咻!” 双奇大蛇发出尖利的呼啸,如一座漂移的黑山,瞬间就挪移开十丈,粗大无比的巨尾,凌空扫下,好似一条天罚之鞭抽打下来。 周道乾便再是自负武力,也扛不住这雷霆万钧的打击,身形一展凌空遁去,半空之中剑意再展,粗大的蛇尾陡然现出长达尺余的可怖创口。 六百二十七章 血厉 那伤口看似可怖,实则未入骨髓,配比着双奇大蛇那可怕的身躯,不过是皮肉小创。 周道乾正暗暗惊叹于双奇大蛇可怖的防御力,腾空而起的身子,陡然迎了漫天腐雨。 那双奇大蛇抽下的一鞭乃是虚招,正是逼他腾身,两颗硕大的倒三角蛇头,同时张开血盆大口。 左边的蛇口喷出猩红的雾体,腾腾冒着烟气,那猩红的雾体才一出口,方圆十丈之内,温度开始剧烈上升。 与此同时,右边的血盆大口,喷出浓浓的白雾,那白雾腾至半空,结成云朵,忽的,降下漫天酸腐的雨水来。 瞬间,猩红雾体和酸腐雨水,便笼罩了一片天空。 眼见得周道乾避无可避,便要被浇个正着。 却听他大喝一声,“双龙转凤!” 暗扣在怀的双掌,顿时结出无比繁复的法印,两道浓密的煞气,自掌中生出,火速在周身结成两条如龙一般的气浪。 两道气浪散发着诡异的吸力,将一切行将靠近周道乾的雾体和雨水,都尽数吸入龙口之中。 喷洒,吸纳,僵持了足有十数息,忽的,那两道护佑在周道乾身侧的两道气龙,猛地交合,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凤凰的形象,那道庞大的凤凰猛地展动翅膀,轰地炸开。 巨大的气浪形成一个长宽更达十丈的平面,轰然冲天,托举一切。 周道乾的身形,便在这黑凤炸碎之际,狂飚而出。 急速飚飞之际,剑意昂然,拦剑式霍然催动,飙射的剑意纵横交织成网,间不容发之际,绞中了双奇大蛇左侧的那颗头颅,庞大的剑意,瞬间将双奇大蛇的左边的那颗狰狞巨头绞成碎片。 半空之中,血雾飘海,腥臭成河。 “好一个周道乾,我等在凝液境时,倘遇此人,哪里还有活路。” 作壁上观的妖骏驰,轰然叫好。 梵摩苛面沉如水,姜白王,诸葛神念,牧神通各自眼泛精芒,便连战天子亦是面露讶然。 “双龙转凤”正是他战宗绝学,犹如那幽夜掌一般,不在那些名震大越的神通绝学之下。 他传于周道乾不过旬月,此人便能另出机杼,将此招修行到如此程度,单就武学天赋而能,堪称震古烁今。 却说那双奇大蛇一颗头颅被搅作粉碎,发出惊天动地般的惨嚎,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巨大的身子,拼命地扭摆,恐怖的声势,令得众人侧目。 梵摩苛秀丽的双眸间精芒狂闪,双掌掐动法诀,一柄赤红短刀,凌空****,瞬息之间,将双奇大蛇左侧的断颈彻底斩落,顿时,喷涌的黑血,随着梵摩苛双掌的幻动,一条条延展,交汇,结成诡异的纹路,朝那双奇大蛇笼罩而去。 “厉血术!梵摩苛尔敢!” 战天子舌绽春雷,双掌如捉如拿,一支煞气聚成的三尺长的暗剑,呼啸着朝那血线符文杀去。 “战兄何必动怒,梵兄损了看家老妖,总要找补一些,战兄别占便宜没够。” 姜白王击出一支三丈长短的煞刀,半空之中阻住了暗剑,一刀一剑猛烈的碰撞起来。 战至此刻,六祖的同盟关系早已粉碎,正应了那句话,没有永恒的盟友,唯有永恒的利益。 论交情,战天子和姜白王走得最近,围杀鬼主之际,二人结伴踏遍万水千山,几乎称兄道弟,及至此刻,黄玉俑人,双奇大蛇,薛慕华共杀周道乾。 周道乾展现了高绝的战斗力,姜白王自不能坐视战天子阻挠梵摩苛提升双奇大蛇的实力。 却说这边厢梵摩苛,姜白王,战天子各有奔忙,那厢的周道乾再遇险情。 他才激发大招,斩落双奇大蛇的一颗头颅,远遁而出,一道人影骤然飚来,超越了视线,一道光幕组成的八卦印记,赫然朝他胸口印去。 出手的正是薛慕华,此招正与适才他重创许易的战术一般无二。 符篆之力,配合杀招,动如九天之雷,迅捷无比,许易避之不及,周道乾同样避不及,眼见那八卦印记,便要印在周道乾胸口,忽的,周道乾掌中蓝光大冒,组成一个盾牌模样,正护在周道乾胸口。 八卦印记和那蓝色光盾撞击在了一处,周道乾的身影狂飞而去,半空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凌空一摆身,直挺挺立在地上。 看似喷出了鲜血,较之许易那胸膛塌陷,伤及源力,周道乾的伤势轻微可忽略。 “蓝极盾,价值两万五千分,老战啊老战,你真是处心积虑啊!” 诸葛神念怨念万端地盯着战天子。 此物,在场众人皆认识,正是赏宫殿的兑宝室中的一大异宝。 在猎妖谷时,六祖皆着急突破猎妖谷,并未大肆猎妖,所积分值不多,基本皆在万分上下。 唯独战天子运道最佳,传送的位置恰在一位紫牌妖尊附近,一场大战,斩获紫牌妖尊,连带着猎杀大妖无数。 收集了近三万分,几乎全花在这枚蓝极盾上。 相比火凤盾,这块蓝极盾的价值高了近乎八倍,威能自然非比寻常。 他能有效的抗击包括感魂老祖在内的武者的七成攻击,更难得的是,此盾只有巴掌大小,触发盾牌中央的按钮禁制,便能催动防御,既隐秘,又迅捷。 战天子处心积虑为谋界牌,才入此间,便急着恢复周道乾的伤势,并悄然将此宝送入周道乾掌中,正是因受心誓所缚,他所依仗者唯有周道乾。 周道乾骤然出手,抢夺界牌,正是在他暗示之下。 果然,他这一番筹谋,近乎天衣无缝。 却说周道乾才避开薛慕华的必杀一击,梵摩苛的“血厉术”终于施展完毕,那只剩一头的双奇大蛇,在血厉术的催发之下,恐怖的身形,竟压缩成了三尺长达,精细短小,好似一根坚持的黑棍。 一颗倒三角脑袋,好似一柄开刃的尖锥,血红的眼睛一片浑浊。 裂开嘴发出钝锉刮擦钢盔一般的尖啸,身子一闪,凭空消失,下一瞬便出现在周道乾身前。 与此同时,薛慕华亦展开绝妙身法,双掌交错,漫天顿时交织出一大块一大块的浓密气云,交相汇合。 黄玉俑人周道乾的剑意崩碎八卦图后,双掌始终不停地幻化,一张八卦图案层层叠叠的显现,道道光幕堆积,渐渐光芒亮眼,恐怖的威压几乎要塌陷空间。 六百二十八章 拔萃 周道乾双目渐现骇然,掌中铁剑剑意昂然,却不知先斩向何方。 三路同时来攻,每一路皆有毁灭的危险,剑意虽疾虽烈,亦难免顾此失彼。 眼见着天上的气云便要聚成,八卦图案交织成网,血厉小蛇激荡澎湃的妖力,周道乾心念顿坚,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脑中顿时一片清明,怒喝道,“八脉聚!” 铁剑陡然脱手,凌空连斩三下,三道丰沛无伦的剑意,分射三路。 血厉小蛇冲在最前,一团毒液方喷出口,正要化作遮天毒物,爆炸性的身体,从脖颈处陡然断开。 “不!” 梵摩苛疾声痛呼,双目尽赤,俊面皱成一团。 双奇大蛇,乃他自幼驯化,培养,若非如此,以妖族对人类的敌意,如此大妖又怎会臣服于人。 近百年的悉心培养,与其说双奇大蛇是伴生利器,不如说是只将养出感情的妖宠。 双奇大蛇如此形状,眼见是不活了,梵摩苛多年情感陡然爆发,痛彻心扉。 许是血厉术后的双奇大蛇,防御上了数个台阶,周道乾这看家绝学,竟未能将蛇身一剑两段,从脖颈处斩出个巨大的豁口,仅存三分之一连在皮肉,乌黑腥臭的血液如破开一道地泉,狂涌乱喷,竟比先前斩落蛇头之际,来得更汹涌暴虐。 血厉小蛇头颅遭斩,生命力飞速流逝,喷出的赤红毒液,才要化开,失了操控,化作一团脓液,坠落于地。 与此同时,薛慕华亦被斩中,周身蜂鸣如鼓,蓝光大冒,竟是纹丝不动。 “铁甲符!” 战天子扬眉喝道,“道衍老儿好深的心思!” 丰沛的剑意落在黄玉俑人身上,斩得他周身狂暴光芒,正不断幻化的八卦阵图,失了掌控,陡然炸开,恐怖的威压,将十丈开外的周道乾迸飞出去。 挨得最近的血厉小蛇,将断未断的头颅彻底粉碎。 薛慕华同样猝不及防,被恐怖的冲击波,炸飞出去,周身冒血,不知是来不及,还是舍不得,抑或是消耗完了符篆之力。 薛慕华这一倒伏,半天才要聚拢的云气,瞬间消散,化作狂风,吹得满殿衣袂飘举。 距离爆炸最近的黄玉俑人,直接被炸飞出近百丈,莹莹金黄的玉身瞬间光芒黯淡,遍布周身的人络经纹,也渐有散乱的迹象。 “周道乾!” 姜白王咬牙切齿,周身剧烈颤抖。 “好一个八脉剑,好一个周道乾,冯西风如在,怕也得甘拜下风。” 妖骏驰击节赞叹,大声叫好。 非是为故意激怒姜白王,梵摩苛,诸葛神念诸人,纯粹是身为武者修士,为一场酣畅淋漓的反击,而震撼悦服。 周道乾三剑出,而满场震。 即便是感魂老祖,在面对薛慕华,黄玉俑人,血厉小蛇这等超越了凝液巅峰至强存在,也绝不能做得比周道乾更好了。 战天子重重一握拳,险要狂啸出声,战至此刻周道乾一剑伏三怪,彻底底定胜局。 纵使薛慕华尚有余力,也绝非满血复活的周道乾的对手。 “此块界牌,本尊得定了!” 战天子心中欢呼,身形急闪,朝周道乾驰去,手中掐住一枚九阴丹,要为这佳弟子作最快速的恢复。 他不选择简单的抛给,乃是知晓必将遭遇其余五祖的阻碍,不若自己亲自将丹药送入周道乾口中。 虚弱,前所未有的虚弱,于周道乾而言,如果说拦剑式是大招的话,那八脉剑就是禁招。 一连三记禁招,周道虔半截舌头都险些要掉,才强行激荡神魂,仓促完成。 若非当时情况,已危急到不争则死的地步,周道乾无论如何不会如此施为。 但因他知晓,这三招使出,他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宰割由人。 可他却还不得不为之,不拼必死,拼则尚存一息生机。 飘渺的神智,窥见战天子疾驰而来,周道乾知道自己赌对了,师尊并没放弃自己。 眼见战天子便要靠近,一道人影狂飙而来。 “小贼敢尔,我誓杀你!” 牧神通仰天长啸,身形一展,急跟而来。 那狂飙的身影正是许易,他不下场,正为坐山观虎斗,却从未曾想要放过周道乾。 如今,周道乾已成这副情状,不痛打落水狗,还待何时。 至于战天子,有牧神通这个金牌保镖在,他丝毫不惧。 他不信战天子敢对自己出手,激发牧神通的反击,以此引爆彼此的心誓。 也正是知晓许易这番动作背后的危险,牧神通狂骂之余,还不得不赶忙跟上。 许易闪身便到近前,周道乾连催三此禁招,身体软如面条,哪里能避让得开。 战天子大喝一声,“老牧放心,本尊对此贼擒而不杀。” 话罢,大掌探出,一股丰沛的紫气,如巨蟒一般,朝许易身体盘绕而去。 听他所言,牧神通也渐放下心来,他最怕的便是为完成护佑许易的心誓,又激发了老祖之间不得互攻的心誓。 战神策显然料到了他的难处,及时出声表露,似乎顷刻之间,危险解除了。 战天子此招,乃他自悟而得,唤作“囚龙锁”,以气御敌困敌,玄妙非常。 气蟒扑来,将许易倒拔而起,战天子催动玄功,正要将许易挪移到远处,周道乾的身子竟跟着飘飞而起。 定睛瞧去,周道乾腰间竟束缚着一根极细的铁绳,绳索的一头赫然正在那飘腾的青衣小贼掌中。 战天子只觉胸口像挨了重重一锤,他虽有千般武学,万般力量,周道乾已落入那小贼掌中,他又能如何? 难不成真出手攻击可恶小贼,激发牧神通出手,再激发自己的心誓? 有一瞬间,他觉得界牌从未离自己如此之近,下一瞬间,却又生出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念头。 周道乾双目直直凝视着战天子,金甲天神的形象,在那弯曲的视线中,一寸一缕的崩塌。 “谁护周某,周某便将界牌赠与。” 眼见得就要落入许易魔爪,周道乾一手掌握界牌,一手握着五颗天雷珠。 历数许易以往的对手,智与力皆出类拔萃者,唯周道乾一人。 如此死局,他依旧能在危在旦夕之际,寻觅到破局之法。 的确,招式虽老,有用就好,姓许的孽子能用此招,将局面腾挪到如此地步,他周某人照猫画虎,岂有难哉。 六百二十九章 变起 “本尊立誓,在此间护佑你周全,谁若攻击,便等若攻击本尊,本尊定与其不死不休。” 妖骏驰慨然出声,如重锤击鼓,响彻万方。 妖骏驰话音方落,许易豁然推出的重拳,扯得呜呜作响的音泡,嘎然而止。 终止之际,距离周道乾不过二尺之遥,庞大的拳劲,击得周道乾面上的皮肤,都生出了波纹。 周道乾长长舒了口气,失去束缚的身子,瘫软在地。 许易死死捏紧了拳头,澄澈的理智,拼命压抑住内心深处的狂愤和冲动。 他到底是个理智的人,大仇得报在即,却没因恨忘身。 许易杀周道乾,必犯妖骏驰心誓,妖骏驰杀许易,则犯牧神通心誓,牧神通护佑许易,则必和妖骏驰对攻,二人又互犯不得相攻之心誓。 如此一来,妖骏驰和牧神通必然破罐子破摔,届时,许易哪里还能指望牧神通维护自己,只怕这位脱出心誓束缚的牧祖,保管比妖骏驰还要急切地冲锋在灭杀他许某人的第一线。 却说妖骏驰心誓出口,震动最大的远非许易,而另有其人,正是战天子。 当许易用铁精幻化的细绳,束缚住周道乾之际,战天子完全可以像妖骏驰一般发下心誓,阻止许易下杀手,以此护佑下周道乾。 然他没做,非是没想到,而是不愿将自己继续推向危险的深渊。 道理很简单,每一个心誓,都像是一把捆着无数天雷珠的锁链,虽能防敌,却也将自己深深地束缚。 为进入神殿,他许下了六祖互不相攻的誓言。 为得到界牌,他又许下了六祖之中,谁若攻击周道乾,他必下杀手的心誓。 此刻,许易灭杀周道乾之际,他大可以再度许下誓言,拦下许易的攻击。 可他骤然发现,层层叠叠地誓言,已将自己锁得太死。 尤其是面对这屡屡挑战他认知的绿衣小贼,若是此贼无惧他的心誓,悍然对周道乾下了死手。 他则必对许易下手,才不违心誓。 而他一旦对许易下手,牧神通则必然相阻,两方交手,六祖不得相攻的心誓,又告破裂。 层层叠叠的心誓,就像层层叠叠的锁链,锁链的交合点,正是这该死的绿衣小贼。 他实在不敢再发下心誓,一个不好,便是灭顶之灾。 战天子尚在天人交战,妖骏驰挺身而出,许易就此罢手。 场面顿时恢复到了诡异的宁静,这一刹那,谁都想起这层叠的心誓,交缠在一处的可怖威力来。 稍稍一思索,却发现纵使再有战斗的理由,众人也再也没有战争的能力。 层叠的心誓,已锁死了全部。 发誓之时,谁都引为制胜之道,却不曾想众誓相交之下,竟出现如此诡异的结果。 “妖祖,界牌!” 周道乾恭恭谨谨将界牌朝妖骏驰奉上,看也不看战天子一眼。 师徒虽不曾对话,却各知缘分已尽。 妖骏驰接过界牌,甚至来不及打量,急急收入须弥环内,忽而,掌中多出一颗漆黑丹药,赫然正是九阴丹。 周道乾此刻神魂虚弱至极,几将昏厥,乍见此物,如久历沙漠的旅人,寻见了绿洲。 “妖祖,我劝你别假作好人,把这丹药收起,否则,我可就顾不得您的颜面了,我与此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妖祖若要护佑此人,我无话可说,可妖祖要给他恢复实力,在下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允许。” 作壁上观的妖骏驰,及时横插一杠子,坏了他复仇大计,此刻,他又怎能允许妖骏驰相助周道乾恢复实力呢。 “你到底要作甚!小辈,本尊,本尊……” 妖骏驰未怒,牧神通先疯了。 他只觉得今生近百年的生命,从不曾像今天这般晦暗过,自遇到这青衣小子,他就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中。 “我只是像妖族表明我的决心,与你何干?” 许易高高扬起的下巴,冷峻的好似攀不上的高峰似。 “与我何干?” 牧神通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口上折磨着牧神通,许易却是知晓妖无悔定会顺水推舟答应自己。 九阴丹可非是寻常丹药,能快速修复神魂的丹药,说是重宝也不为过。 自己这么一阻,明着看是逆了妖骏驰的意,实际上,却是帮他省了一枚丹药。 果然,妖骏驰俊目闪动精芒,冷道,“小辈,本尊定要你品尝恶果。”说话之际,那颗九阴丹在距周道乾咫尺之地,就此消失。 周道乾心中的悲愤,委屈,几要漫灌。 他多想也像许易这般快意恩仇一般,也拿攻击其他感魂老祖为要挟,迫使妖骏驰交出九阴丹。 且他知道,只要他威胁出声,六祖为连环心誓所缚,必定能够如愿。 可此时如愿,又能如何,出得此殿,他能躲得过六祖的追杀。 许易无敬无畏,他有敬有畏,这便是他和许易最大的区别。 而在比恶斗狠之际,往往是那无敬无畏之辈,获得最终的胜利。 终止了周道乾的进补,场面又恢复到了诡异的宁静。 渐渐地,许易也意识到有一件事,自己似乎忘了,那便是要怎样才能出得此间。 已经等了数个时辰,却丝毫不见有光幕垂下,多半此间便无传送空间。 若真如此,那问题可就麻烦了,弄不好就得生生困死于此地。 “诸葛兄,想个办法吧,不管是攻破囚云,还是寻找出路,二者皆事不宜迟。” 妖无悔得了界牌,可谓六祖之中,收获最大的一位,既有所获,离去之意自然最为强烈,一如许易,他亦意识到出路恐怕是场间众人最大的危机。 岂料,他话音方落,众人头顶上空的那方空间,陡然迸出耀眼的光亮,天空之中,阵阵星纹显现,繁复的图案各自诡异的交织,竟生出一个巨大的能量场。 “暗山!” “不好,有大能自外界来此。” 战天子一声断喝,所有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外界,对大越这贫瘠之所,是何等高不可攀的存在,即便不曾见到这破界之人的真神,可一提外界,便连战天子也自然而然地将“大能”的称呼,加诸其身。 六百三十章 暴兕 战天子喝声方落,头顶之上的云层已聚到最浓,忽而,一阵霹雳电闪,爆发出耀眼的光亮。 光亮灭尽,云层尽消,那一片玄妙空间就此归于无形。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可怕的身影,从天空缓缓落下。 那可怕身影,给所有人的第一冲击,便是庞大,无与伦比的庞大。 超过十丈长的身量,堪比超级巨蟒,超过三丈的厚度,堪比坚实的城墙,足足八丈余的身量,如山耸峙。 如此可怕的身量,自高而下,真如巨山压顶。 除却这可怕身形带来的冲击外,巨兽头顶生着通红珊珊瑚脚,周身湛青,光滑的皮肤,如金铁一般泛着寒光,一双赤红巨目,睥睨四方,散发着可怕的威压。 那巨兽巨柱一般的四蹄,不见丝毫气体放出,却如天生的本事,腾云御空,头顶硕大的珊瑚独角,时不时有电弧泛光。 周道乾忍不住死命揉了揉眼睛,薛慕华忍不住浑身颤抖。 相比殿中他人,这两人见过眼前的这如山巨兽,不过遭遇的是缩小版。 可那缩小版的可怖威势,现在想来,仍令二人遍体生寒。 如今,陡然现出超越那缩小版数倍的恐怖巨兽,二人内心深处的震撼,可想而知。 下意识地,他们便想到这巨兽,多半是猎妖谷那只巨兽的母体,可这生在猎妖谷中的巨兽,到底是如何跑到此间来的呢? ……………… 就在众人头顶上空,出现诡异星空波纹之际,远在亿万星辰之外的西贺牛洲大世界的一角的星空同样发生着剧烈变化。 冷峰之上,群山煊赫,万翠摇摆,一位宫装美妇,冷艳丽容盖世无匹,虚空摄在峰顶,星辰一样的眸光冷冷凝视着千丈之外的,一处峡谷,峡谷中央,宛若密布星辰,峡谷两岸,无数大妖,正拼命地催动着妖力,朝那星空峡谷中央的斑斓光幕,灌输着力量。 眼见那斑斓光幕,越聚越亮,好似要燃烧一般。 随着光幕越来越亮,宫装美妇玉雕一般的一双玉手,丝丝攥紧,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眼见那光幕的光亮,便要发挥到极致,忽的,那光幕陡然爆发出耀眼的光亮,恐怖的光波,四散辐射开来,峡谷两岸的妖物,尽皆被冲得飞腾起来。 诡异的光明之后,一切都恢复了黯淡,不只那峡谷中的光幕消失不见,便连那满峡的闪烁星辰,也渐渐消弭。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俏婢,恍然现身,凌空屈身,盈盈下拜,“启禀星主,星空隧道查探出现异常,本已发现少主踪迹,可该界面陡然出现巨大不可控强大空间之力,陡然扭曲了星空隧道,我等前功尽弃。” “知道了。” 宫装美妇紧攥的玉手松开了,画眉微微蹙,“传下令去,让他们再度聚力。” 青衣俏婢猛地抬起螓首,“星主,已经坚持旬月,诸将皆疲,怕心存怨怼之辈不少,若再强令,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不从者杀之,吾岂留有二心之辈。” 宫装美妇绣口之间,寒气森然,顿了顿,道,“开启集宝阁,按功颁下赏赐去。” “星主,这,这怕是赏赐太过吧。” 青衣俏婢如何不知,集宝阁乃是岐天殿储藏珍宝之所,这无边雪域之珍,尽数汇聚于此,为无边雪域无数妖物所觊觎。 “嗯?” 宫装美妇画面微蹙,青衣俏婢浑身巨震,凛然道,“婢子遵命,旬月之内,属下必定再度开启星空隧道。” ……………… “一千三百年了,道一老儿,你可安在,本座复归矣。” 如山巨兽,四蹄凌空,缓缓而落,巨大的头颅,微微低垂,悠悠发叹,却是纯正的人声,声音虽低,却如黄钟大吕,敲打在众人胸口,便连血脉也跟着鼓荡起来。 “暴兕,居然是暴兕,至少是通语期的暴兕。” 梵摩苛双目失焦,喃喃自语。 众人闻声无不色变,便连一向胆大如斗的许易也唬得面无人色,自语道,“难道那裂天兕竟真的存在?” 但因这暴兕,实在太过恐怖,妖族分群,自下而上,依次是寻常妖孽,天妖,上三品天妖,洪荒遗种,神兽。 上三品天妖中的第一品,几乎已是传说了,至于洪荒遗种,只在历史,及至神兽,那更是存于神话。 而这暴兕便是洪荒遗种,且是极了不起的洪荒遗种,身具上古十大凶兽裂天兕的血脉。 至于裂天兕,只在遥远的神话传说中听闻过,以至于被武史归为杂记漫谈一流。 许易品读极广,却是听过裂天兕和暴兕,亦以为是小说家虚言,今次,暴兕显现,岂非证明了裂天兕曾真正存在过。 洪荒遗种,何等凶威,当神话传说,活生生地立在面前,那种震撼是难以言喻的。 梵摩苛和许易的自语,终于引起了暴兕的注意,巨大的头颅扬起,两只红灯笼一般的眼睛,满场扫视,忽然视线在透明的墙壁之外凝聚,但见海面上狂风乍起,掀起数丈高的海浪,极西的天际,忽从四面八方聚来,无数的铅云,一块块如天空的皮肤。 伴随着天际的剧变,四面透明的墙壁之外,无数修士,朝天际翻飞,朝海面深扎,好似在躲避最邪恶的凶兽。 “四劫之最,大阴劫,怎么会有大阴劫!” 诸葛神念惊呼出声。 所谓四劫,分别是小云劫,大云劫,小阴劫,大阴劫。 凝液巅峰冲击感魂之境,异宝降世(譬如极品神元丹出世),修行之异变降临(如许易吞服极品神元丹),皆会现出云劫,按云劫威力,又有大小之分。 许易冲击凝液之境,修行火罡之煞,结成怨胎之际,便有大云劫降临。 至于阴劫,威力又在云劫之上,多逢鬼主破关,奇妖冲顶,抑或是天地异变之际,才会降临。 每次降临,皆有剧变,并会在武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暴兕才临,阴劫便起,还是四劫最厉的大阴劫。 一时间,强大的威压,压得众人心中皆抽紧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不经意间,命运就把自己推到了死亡的崖边。 六百三十一章 杯具 “此是何地,却不是家乡?竟连区区通语中期之境都无法承受,道一啊道一,你的虚天神殿,到底落到了怎样的蛮荒之地?” 暴兕双目凝视着透明墙壁之外的天际,灯笼一般的巨目中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霾。 纵观此暴兕一身,真应了许易前世的一句调侃之语,人生的茶几上,摆满了悲剧。 自两百岁的幼年期,便被道一真人擒拿,驯服不得,遂打入了虚天神殿的猎妖谷中,充作妖兽,供门下弟子试练之用。 仗着得天独厚的血脉,暴兕的修为一涨再涨,由最初的黑牌,直入金牌。 及至虚天神殿,为姜恨天所得,封禁于龙首峰的第一个百年,他已突破了通语前期,进入了通语中期之境,第二个百年,便消弭了脖颈间的界牌,并诞下了一子。 所谓兕者,大越之说文解字,解释为母犀牛也,一者是因这暴兕,形貌极类犀牛,二者,便是这暴兕,能自产子嗣,故而以之为母体。 实则,这暴兕乃是雌雄同体,不孕而育,采撷天地精气,而自造生命。 这暴兕诞下的子嗣,同样是猎妖谷的禁制,自出生以来,便自带妖牌。 而有别于此暴兕的自幼就擒,有他的悉心抚育,小暴兕的成长,极为惊人。 不过忽忽百余年,便修到了通语初期,成为了金牌大妖。 火云山一役,小暴兕力战而亡,尸身为老暴兕所噬。 非是老暴兕无情,实则小暴兕的出世,便被老暴兕准备为替身之用。 否则以老暴兕的修为,生产与否,全由自主,且生产极耗元气,若无特殊需要,又怎会行如此下策。 甚至可以说,老暴兕这一生的终极目标,便在于突破猎妖谷的禁制,回归家乡,杀上道一老巢,一洗千年耻辱。 余者,于他而言,皆是过眼云烟,至于亲情,更是飘渺。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容忍那么多卑微的人族,才火云山围攻小暴兕,静看小暴兕的死亡。 所为者,不过是摒绝一切干扰,汇成他处心积虑,谋划三百余年的空间穿梭大阵。 说到这空间穿梭大阵,最值得一提的正是,汇成此阵,所需要的不是别的,正是无量元力丰沛的血脉。 这一切,就回到了七煞魂碑上的仙人演武来。 所谓仙人演武,正是老暴兕处心积虑弄出来的,每逢玄阴月,正是七煞魂碑禁制最松之时,他便催动秘法,幻影与七煞魂碑之上,吸引群兽汇聚,引诱其相杀,而吸其血脉。 到得后来,机缘巧合,有人族修士,偶然在玄阴月,遇此奇景,便以为仙人演武。 渐渐到后来,便约定束成一般,在玄阴月,引发血战,激发鲜血,来催发仙人演武。 老暴兕自然猜不到自己的秘法,被人作了仙人演武,却是知晓只要每三年的玄阴月,这七煞魂碑禁制最弱之时,催动秘法,必来能量丰沛的鲜血。 老暴兕便是凭借这数百年的鲜血积累,于火云山洞窟内,一点一滴的布阵起了传承中的秘法。 今次,更是得益于明神宗等人为谋害许易,在演武场上演了大屠杀,血流成河之下,老暴兕彻底吸足了血量,完成了空间秘法。 原本,以老暴兕的传承秘法,该当是传送入他的家乡。 恰巧,宫装美妇夏星光,为搜寻夏子陌的下落,驱驰万妖,开启星空隧道,两下的空间之力相互搅动。 老暴兕竟被传送到了神殿最下一层。 而又由于老暴兕的超绝修为,超出了此界的存在极限,天空之上,正氤氲着阴劫。 老暴兕的经历汇总,坎坷得不像话,幼年遭擒,耗费千载光阴,万般心思,三百年心血,好容易布成大阵,结果好死不死撞上夏星光搅合,使得他的阵法所受空间之力不匀,将他传于此地,眼见便要经受阴劫。 好在多年的困难,蹂躏了暴兕的神经,虽遭剧变,处变不惊。 很快,暴兕收回了远眺的视线,四下打量所在,至于神殿之内的诸人,却丝毫不入他眼,虽然这些气息都算得强大,甚至最强的几位,都能和他那爱子差相比拟了,却依旧入不得他的法眼。 掠过众人,很快,暴兕宽广额前的那对红灯笼,照到了雪紫寒处,霎时,那对渗人的红灯笼摇晃起来。 “界牌,星空隧道?还是变化的星空隧道,天不绝不老夫。” 暴兕自说自话,兴奋地落于地面,四根粗壮如柱的蹄子在地上轻轻刨动,整座神殿都摇晃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果见那星空图案,陡然间深邃起来,澎湃的空间之力,开始朝整座大殿弥漫。 “不好,暗山要激活了。” 牧神通呼喝出声,紧张得双颊涨红。 “抓紧界牌!” 许易咬破手指,在身前落下此四字,正对上雪紫寒痴痴望来的目光。 雪紫寒不明就里,却惯性服从,伸手进入星空图案,死死握住两块界牌。 岂料,雪紫寒的这番动作,彻底激活了暴兕。 四根如柱的巨大蹄子,重重踩落,整座大殿剧烈晃动,下一瞬,那巍峨如山的身躯,却如轻烟一般从原地消失。 巍峨的山峰,以排山倒海之势,轰然撞在了囚云阵上。 霎时间,囚云大阵星光大冒,这一记撞击,却比战天子等人的合力攻击,产生的效果还要剧烈。 许易看得亡魂大冒,深知以目前的情势看,这囚云大阵绝难撑过几下,心下焦虑万分,眼见那暴兕催动庞大的身躯,又要落下,他朗声喝道,“战天子,姜白王,梵摩苛,尓辈口口声声除妖卫道,如今大妖当前,尔等怎么当了缩头乌龟,眼睁睁看着这妖孽,将暗山和界牌一并夺走。此事若传扬开来,尔等有何面目立于大越修炼界。” “小辈大胆!” “空知搬弄口舌,知甚大意。” “无知小儿,理他作甚。” “…………” 六祖心中讪讪,口上丝毫不弱,而这丝毫不弱,却也是对许易,对那暴兕却是不敢置一词。 “轰!” 暴兕巨大的身躯,再度撞上了囚云大阵,哗啦啦,巨大的莹光瞬间冒出,又瞬间星散,暴兕似乎对许易的呼喊,浑身不觉。 六百三十二章 合纵 情势危若累卵,许易心急如焚,饶是他再富智计,这帮感魂老祖却个个城府深沉,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 眼见囚云阵就要毁弃,秋娃并雪紫寒已陷入绝地,许易暴躁欲狂,惊怒交集。 眼见那暴兕便要再冲囚云阵掠去,许易陡然朝那暴兕猛冲过去,怒喝道,“牧老儿,我死你也别想活!” 语言拖不动诸位老祖下水,许易唯有以身相试。 牧神通周身寒气直冒,飞身上前,想拦阻许易,岂料,许易大手一扬,一颗天雷珠毫无征兆地投了出去,正中暴兕背脊。 轰的一声巨响,牧神通目眦欲裂,双掌交错,大片的煞气聚成风暴,死死护卫在许易身前,怒声喝道,“战天子,梵摩苛,尔等还等什么,本尊活不成,你们也休想好过,不同心协力,难道还要被逐个击破不成。你们真的还能再等暗山和界牌第二个百年?” 牧神通的一颗心,是苦瓜地里种黄连,苦上加苦,可偏偏为己挣命,再苦再难,他也得上。 许易失心疯了冲撞暴兕,还吼出那么一句,牧神通便知道自己危险了,他能拦得住许易一次,却拦不住无数次,更何况,他连第一次也没拦住。 许易悍然攻击了暴兕,大错已铸成,灾难必来临。 牧神通忽然领悟了许易冲向暴兕的那声呼喝的真实含义,不是冲自己挑衅,而是在暗示,暗示他牧某人要想活命,必须采取的唯一办法。 那便是拖战天子,梵摩苛,姜白王,诸葛神念,妖骏驰下水。 牧神通心中再是憋闷,最终还是走上了许易替他画的道。 而相比许易,身为感魂老祖,他更知道战天子这帮老鬼想要什么,畏惧什么,相比许易用些名声之类的威胁,牧神通的话无疑更能戳中战天子等人的罩门,欲望和绝望。 欲望者,生死和通往外界的可能。 所谓生死,一旦暴兕撞破囚云阵,夺取了界牌,极有可能反身屠戮,生死只在一线。 通往外界的可能,正是这界牌和星空图案,暴兕撞破了囚云阵,这两样,岂非和战天子等人绝缘。 再等一百年?战天子等人也得有等的机会。 死去和失去仙缘,并置一处,便生出了绝望,浓郁到弥漫的绝望。 仓促之际,许易没找准战天子等人的罩门,却是找准了戳中这罩门的关键人物。 牧神通话音方落,战天子等人尽皆失色。 却说,天雷珠硝烟散尽,暴兕可怖的身体,青耿如初,竟是半点伤痕也未留下。 然剧烈的爆炸,到底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沉闷的吟啸,如狂风掀起了骇浪。 然则,暴兕终究没朝带来这巨大痛苦的罪魁祸首下手,甚至连头颅也不曾朝许易偏转一下,巨大的身躯如拉满风的巨舰,执着地朝着囚云阵撞去。 轰! 整座神殿再度剧烈地摇晃,囚云阵围的莹莹光芒,已彻底暗淡,暴兕那摧山拔岳的可怖身形,似乎只须再轻轻一动,能抵抗云劫威力的囚云阵,就得彻底消弭。 许易疯狂了,全然不顾暴兕的恐怖凶威,整个身子如离弦的箭矢,直面暴兕而来。 囚云阵中的雪紫寒,仓促地立着,双掌已松开界牌,死死护在肋下,痴痴望着如疯似魔投来的许易,星眸之间,透着无尽的凄迷,绣口张开,嘶声力竭地大喊着。 声音为囚云阵所阻,却透不过分毫。 嘶喊无果,雪紫寒掌中忽现出听涛剑,锋利的坚韧陡然弑向雪白欣长的脖颈,将将拉出一条殷红的血痕,忽见许易疯狂地挥动手臂,戳向肋下。 那引动的而锋刃,戛然而止。 三颗天雷珠,如霹雳落下,尽皆在暴兕背脊处爆炸,如苍岩一般的青耿兽皮,现出一抹诡异的潮红。 恐怖的爆炸,终于迟滞了暴兕的攻击,巨大的痛苦,终于让暴兕失去了冷静,一声咆哮,如群雷震惊,如柱的四蹄疯狂地刨动,如山的身形陡然晃动,身如轻烟,横跨百丈,巨头昂扬,眼见便要扫中许易狂飙急进的身影。 一道金光陡然横在许易身前,赫然是一件泛金袈裟,凌空布展,于间不容发之际,横阻在暴兕的巨头和许易身形之间。 出手的赫然是牧神通,心誓在身,若不拼死相互,许易死,他则必死。 那件泛金袈裟,乃是牧神通压箱底法宝之一,唤作护体金袈,护身能力,强过那所谓极品法衣十倍。 岂料,暴兕的巨兽轻轻触在袈裟之上,袈裟轰然炸碎,巨兽轻抬,戳中一片烂银,正是许易仓促之间,催出铁精幻化。 只觉手上一麻,咔嚓一声,手臂折断,整个身子好似稻草裹进了飓风眼中,狂飙起来。 巨大的力量,推得他身子,横空狂掠三百余丈,直直从大殿的最西端,横挪到了最东端,丰沛的力道犹自不曾消尽,摧得他轰然撞在墙壁之上,攻破了不败金身的防御,愣生生呕出一大口鲜血,半晌挣不起身来。 却说,许易方被掀飞,大战终于爆发了。 正是他这一阻,让暴兕未能及时攻破囚云阵的防御,同样也打破了战天子等人心中最后的幻想。 诚然,战天子等人绝不愿意和自陈为通语中期之境的洪荒遗种为敌,但也绝不愿眼睁睁地坐视仙缘被夺。 牧神通的威胁,鼓动,虽起到了作用,可远不及囚云阵即将告破,更摧毁战天子等人的心理。 说穿了,修士亦是凡人而来,修行能强壮无力,改变身体,很多时候,并不能改变与生俱来的认知劣根性。 囚云阵不破,战天子等人总觉得尚有退路,即便情势再是危急,这暴兕也没取了界牌不是。 直到此刻,囚云阵光芒顿消,无疑将战天子等人生生逼到了血淋淋的残酷现实面前。 再有牧神通的威胁,鼓动,战天子等人除了出手,已无退路。 “十万星辰” 战天子长啸一声,身子如气球一般冲起,双臂暴涨,凌空抓拿,半空中陡起一线红云。 六百三十三章 战兕 那一线红云飞速扩大,转瞬断裂成无数光点,光点如急雨一般,朝暴兕笼罩而去。 “夜战八方!” “无量苍茫!” “破灭轮拳!” “…………” 战天子出手之际,其余五祖亦全力冲暴兕出手。 六祖皆是果决之辈,更是沙场老手,既已决定出手,手下绝不容情。 无量的真煞二气,俱以最高能的态势压缩,一并朝暴兕袭来。 许是暴兕的身躯实在太过庞大,即便动若轻烟,迅捷无伦,如此庞大的身躯,以六祖的本事,想要击中岂是难事。 一片轰碎星河的剧烈爆炸,瞬间覆盖了整座大殿,掀起无边气浪。 “昂!” 暴兕扬起巨大的头颅,厉声嘶吼,啸声未落,硝烟已散,青耿的苍岩转作赤红,却未见丝毫伤痕。 六祖皆看傻了,三颗天雷珠奈何不得暴兕,可六祖先前的合力攻击,已远远超过了天雷珠爆炸的威力,却依旧没破开暴兕的防御。 连续的打击,激得暴兕暴躁不已,庞大的头颅终于转向,一对赤红灯笼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视了诸人一眼,巨口开合,沉郁而沧桑的声音随即吐了出来,“此界本非本尊家乡,本尊只欲回归家乡,不愿杀伤,尔等真以为本尊无杀人手段?” 不愧为旷世奇妖,谈吐文雅,不下人族文士。 这沉郁沧桑的声音,宛若狂风,在六祖心中掀起滔天巨澜。 若果能不战而宁,何必冒此奇险,至于那界牌、暗山,未必不能共享。 说到底,通过暗山,只需一块界牌,也便够了。 除却这暴兕占去一块,还余两块,换句话说,冒着生命危险,去和暴兕争夺并非唯一的界牌,收益和风险完全不能配比。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巴掌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却是那可恶至极的青衣小辈,缓步行近而来,但听他道,“六位老祖切勿上当,此妖定然强行穿越空间,受伤非小,否则,以他洪荒遗种的血脉,又身具通语中期的超强修为,要解决我等,岂是难事,何故与我等废话,什么时候,人妖之间,都能坐而论道,共享利益了。” 身在局外,又无六祖这满心的纠结,他看问题一如既往的犀利。 一语既出,六祖霍然变色,那暴兕巨大的头颅猛然一扬,一对艳红的大灯笼,灼灼朝许易打来。 许易猜对了,他的确受伤非小,不过却不是穿越空间受伤,而是强行催动三百年才成之阵法,耗费了大量的妖元,身体极度虚弱。 若非如此,以暴兕的滔天凶威,灭杀此间众人,又能费却多少时间? 更遑论,暴兕恨此界之人入骨,彼时,小暴兕新亡,他曾立下重誓,要覆灭此界。 立此誓言之际,老暴兕的想法是先用大阵,传回家乡,待将养好元气,便再搜觅得此地,杀将而来。 却没想到,空间大阵开启之际,遭遇了莫名的空间之力,竟被传送到了此处。 若他真有余力,又怎会放过此间众人。 更不提,因他修为超越了此界的极限,引发了大阴劫,阴劫降临在即。 正因如此,他才不管不顾,拼死要破开囚云大阵。 却说,许易这番话出,再度让战天子等人将熄的心潮起伏起来。 若果如许易所言,那就没必要分一枚界牌,给这暴兕,不仅如此,这暴兕本身就是无比诱人的仙缘。 通语中期的洪荒遗种的尸身,其价值几何,简直无法衡量。 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更重要的是,那青衣小贼的推理,多半属实,这暴兕恐怕真就伤了元气。 话说回来,看暴兕这急不可耐的破开囚云阵,以及神殿之外,越聚越厚的铅云,摆明了是在躲避天上的大阴劫。 换句话说,六祖并不需要与暴兕硬拼,只要拖住暴兕,不让其破开囚云阵,待得大阴劫降落,便可不战而胜。 如此一咂摸,风险已远远超过了收益,怎能不叫战天子等人心摇神驰。 “愚蠢的人类!” 暴兕激“昂”一声,一道幽蓝的火线,自口中喷出,直射许易,那火线声势远不如彼时许易在火云山遭遇的小暴兕的攻击,但凶猛来势,远远过之,转瞬就到了近前。 火线喷出之际,暴兕庞大的身形,再度朝囚云阵冲去,心中却暗暗自警,人族狡诈,远胜想象。 许易猜的不错,暴兕的确因为穿梭空间,损耗了大量的元气,此刻几是最衰弱的时刻。 他出言诓骗战天子等人,无非是想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暗山,界牌,返回家乡,至于灭杀此界生灵,则留待后报。 只是他未想到,他出此言的本身,就成了许易眼中的破绽。 身为洪荒遗种的通语中期大妖,其赫赫凶威,其对人族的刻骨铭心之仇恨,怎么可能容他出得此语。 语出反常,必然为妖。 许易瞅准破绽,一举扳回了局面。 他既知会激怒暴兕,又怎会无所防范? 火线在空中拉出一条明艳的火线,眼见便要正中许易胸口,一道烂银闪过,那明艳的火线激在烂银之上,如一柄重锤,再度将许易击飞出去。 火线击中烂银刹那,迅速溃散,迅速聚拢,宛若活物一般,再朝许易追逐而去。 一连十余次碰撞,那火线才告消散,许易亦连在四壁,地面,猛烈地磕碰了十余次。 却说那暴兕喷出火线,便朝囚云阵迫去。 明晰究竟的战天子等人仓皇来截,岂料,又是六道火线,分射六人而来。 六道火线放出,整个大殿的温度,瞬间都炙热了起来,只一瞬,战天子等人的面色都凝重了起来,谁都知晓,那才及指头粗细的火线,到底蕴含了何等惊人的能量,再观远处被火线逼得左支右拙的许易,一瞬间,六祖的神经俱都绷紧。 “老梵,老姜,随某灭火,诸葛,老牧,老妖,拦阻暴兕!” 战天子纵声呼啸,双臂搓拿,漫天手影,如八臂哪吒,一道道气旋涌出,瞬间聚成包围圈,将那还未及分散的六道火线包围缠绕。 六百三十四章 灵鞭 巨大的气旋,如滔天飓风,拼尽全力,终于迟滞了那势若流光的六道火线,旋转,分散,缠绕。 不过数息,那六道火线终于吐出飓风的包围,如有灵识一般,正要分射六人。 哪知道,更大的风暴来临,却是梵摩苛,姜白王出手了。 滔天煞气,不断压缩,汇聚,聚成暴风眼,拼命地束缚六道火线。 六祖不愧是当世高人,于战阵之道,无比精擅,才旁观许易对火线的应对之法,便想出了最佳破解法门。 那便是,包围,再包围。 将火线理解成一团压缩的能量,这团能量虽能散而后聚,却到底不能恒久,好似一阵狂风,再是猛烈,终有消散之时。 持续了十数息,六道火线,在战天子,梵摩苛,姜白王三人的全力包围之下,终于消散。 这边,战天子三人苦战六道火线,那厢诸葛神念,妖骏驰,牧神通和暴兕的大战,亦打得险象环生。 如果说六祖俱是人中俊杰,盖世英雄,那是毫无疑义的。 能从成千上万的武者之中,脱颖而出,岂是庸才。 战天子虽是仓促分派任务,却也动了机心。 他很清楚,要想阻住暴兕,关键还在诸葛神念身上。 果然,领命的三人,才一出手,便自分了轻重。 诸葛神念全力以囚云阵为中心,周身阵旗翻涌,一道道法诀打出,一枚枚阵旗翻转落定,全力布置着大阵。 牧神通,妖骏驰,则各施手段,全力围攻着暴兕。 二人先是一如许易的选择,全力催动着天雷珠,炸得满场烟尘滚滚,痛得暴兕怒吼连连,却伤不得暴兕半毫,如柱的四蹄执拗地翻飞,如一发巨型炮弹,冲着囚云阵****而去。 “十息!” 诸葛神念怒声嘶吼,白面尽赤,双掌翻飞。 “崩山劲!” 牧神通忽的暴喝一声,双足落地,狂吸一口气,整个身子如长鲸吸水,陡然膨胀起来,双掌霍然推出,怒喷的真气,迅速汇聚成一张大网,朝暴兕粗壮如蟒的巨尾罩去,罩个正着。 “嗬嗬嗬!” 牧神通仰天呼啸,面红如染,双臂坟起,罗袜尽裂,双足殷红渗血,巨大的气网,死死罩住暴兕的巨尾,竟在刹那之间,阻住了暴兕狂奔的劲力。 也只阻住了一刹,气网便告崩断,牧神通仰天喷出一口血来,倒飞出去。 这崩山劲的真意,正是修出气海的武者,隔空取物本事的化用。 只不过强横如牧神通,取得就不是物,阻得是一座山,一座奔腾中的巨山,能止住一瞬,亦堪称神功盖世。 而就是这一阻,为妖骏驰赢得了时间,暴兕方将脱身而去,半空之上,妖骏驰须发皆张,眉心深处,隐隐生光,但见他左手托举着一根金黄的细鞭,凌空挥洒下来。 瞬间,满殿陡然一暗,一条三丈长的青色蛟龙,幻成鞭影,正迎着暴兕猛扑而去。 一鞭挥出,轰鸣如雷,妖骏驰赤红的脸膛,化作雪白,从半空中跌下,将将落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巨大的鞭影正中暴兕背脊,哗啦一声,响彻万里的巨响,那暴兕竟被抽得趴到下来,青耿耿似乎无坚强能破的硬皮,现出一条三丈长、一指宽的血痕,淡色的血液才将流出,便被暴兕吸入口中,巨大的背脊如龙起伏般抖动数下,那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法器!” “老妖你好深的心思!” “不意此生能再见法器!” “…………” 战天子,梵摩苛等人,各自震骇不已。 许易同样瞧得呆了,法器他见过,甚至得到过,便是那把赤剑,却远为见得如此可怖的威力。 然则许易不知道的是,文家老祖的那把赤魂剑,在对他出手之际,被他灵台深处的雷鞭损毁了法纹,已送法器跌落下来 待入他手,仅是一件攻无不破的利器。 然则妖骏驰这条新炼的“打灵鞭”,主材正是得自于他处的蛟龙须,几番辛苦,最终生出一道法纹,成就法器。 此番妖骏驰全力催动之下,果真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力,一鞭将六祖苦攻许久无果的暴兕击得趴了下来。 然则,法器威力巨大,消耗亦大,妖骏驰击出一击,竟生力竭之感。 说来繁杂,实则刹那,妖骏驰一鞭击出,暴兕才一落地,庞大的身子继续朝囚云阵冲去。 巨大的四蹄方要踏在那光幕已薄如蝉翼的囚云阵上,最后一面阵旗终于落定,一道光幕,两道光幕…… 一连十道湛蓝的光幕腾起,巨蹄塌落,湛蓝的光幕破碎了两道,暴兕那如山的身躯,亦被撞得弹出十余丈。 “昂!” 暴兕庞大的身躯再度腾空,四蹄踏虚,抬头狂啸,暴怒无极。 从本意讲,暴兕真无半点灭杀场间诸人的心思,他所求者,不过是破碎囚云阵,尽快抢得界牌,赶在阴劫降落之前,逃出升天。 原本战天子畏惧暴兕的实力,不得不信服了暴兕之言,选择了旁观。 岂料,如心魔一般的某人,三言两语,再度将战天子等人的欲望挑了起来,才有了此刻的恶战。 即便战天子等人竭力攻击,暴兕始终瞄准的也只是囚云大阵,此间蝼蚁,丝毫难入他眼,要想杀之,只待来时。 可就是这群蝼蚁,给了他想象不到的杀伤,更为可恶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他破阵。 及至此刻,暴兕已被激发了狂性。 猩红的一对红灯笼,冷冷的扫视全场,源源不绝的死气,从中冒出。 “尔等本为蝼蚁,本尊本无意屠之,惜乎尔等冥顽不灵,希图蚍蜉撼树,本尊杀之何妨!” 随即,一声厉啸发出,啸声卷动风暴,朝六祖狂卷而去。 “区区小妖,也敢猖狂!” “此妖奇珍,吾等各凭本事,谁抢谁得!” “看某来!” “…………” 战至此刻,六祖对暴兕惧意大消,抢夺之心狂涨。 顶着猛烈风暴,六祖自各方杀来。 瞬间,各种高能煞气聚成的巨型气兵,自四面八方朝暴兕要害狂攻而来。 六百三十五章 紫霄神电 恐怖的气旋,和剧烈的音爆,迫得周道乾,薛慕华如土拨鼠一般,朝四壁强度,急掠而去。 眼见暴兕便要被一件件可怖的高能气兵淹没,一道巨大的火龙,自他口中卷出。 粗大的火龙,瞬间幻成十丈,甫一出世,漫天的气兵瞬间被火龙吞没,周遭的空气似乎都烧燃了,远隔百丈的许易,都能感觉到空气热得烫人。 连带着冲得最急的牧神通,被火龙撩中一缕衣袖,轰的一下,整条手臂皆燃。 好个牧神通,当机立断,挥掌切断了臂膀,一边闪动身形,飞速后撤,一边大把地往口中倾倒着丹药。 那燃烧的断臂,落地之后,迅速烧没,连飞灰也不曾留下,奇异的是,断臂烧没之后,那幽蓝的烟火非但不熄灭,却似壮大了不少,折而向那张牙舞爪的火龙聚拢。 牧神通断臂,不过是那火焰巨龙威能的一个剪影。 只火龙出世的一瞬间,便逼出了其余五祖,压箱底的本事。 战神策金甲临天,仰天狂呼,“逆转阴阳!” 一瞬间,周身的毛孔尽数张开,筋脉逆行,无数道煞气,瞬间将他包裹,又浓又急,比之双掌击发,快了十倍不止。 原来,真煞二气,由于筋络的限制,只能由双足双手击发,然战神策此神功,却是逆行经脉,聚散无常,于周身三十六处穴位,均可击出真煞二气。 如此一来,真煞二气汇聚的速度,胜过了往昔十余倍。 狂沸的真煞二气,聚成一道庞大的黑龙,长达十五丈,朝那火龙狂扑而去。 那火龙诡异无极,才吞了六祖的无数煞兵,如何会惧怕一条由煞气聚成的气龙,弃了四处狂奔的梵摩苛等人,折身朝那黑龙扑来。 两条虚化的巨龙,各自张开着巨口,眼见得火龙的巨口张到极致,那黑龙猛地压缩,汇聚成一团,钻进了火龙腹中。 “以气御火!” 战天子嘶声怒吼。 吼声未落,但听轰然一声巨响,那庞大火龙陡然炸开,瞬间,化作漫天火雨四散飘零。 “好一个战天子!” 所有人都在心中轰然叫响。 此间众人,无一不是武道英杰,谁都看出来战天子那一招,是何等神妙。 具体到功法而言,能将脱体之气的掌控,御使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堪称当世第一。 更了不起的,却是能在刹那之际,因地制宜,想到破敌之法。 绝佳的功法,结合出色的战术选择,才诞生了如此妙到毫巅的一招,怎不叫一众识货之人,大开眼界。 那火龙还未炸碎,得了战天子招呼的一众老祖,已各自发动,火龙才将炸碎,漫天煞气,便朝那飘飞火雨卷去。 此招正是复制先前围剿那六道火龙之举。 炸碎的火龙,果然失去了原有的活力,被漫天真煞二气围剿片刻,转瞬烟消。 “妖孽!还有何本事,尽管使出来!” 战天子金甲耀天,气势煊赫到了极点。 交战至此,他自问摸透了这妖孽的本事,所强者无非是超绝的防御,和恐怖的火攻,所短者,正是体型过于巨大,而行动似疾却易受攻击。 兼之这暴兕果如那青衣小贼所言,因强心穿梭空间,而元气大伤。 此刻,骤然放出火龙,双目之间,越见浑浊,想来元气愈加受损。 “天道何独重人,悠悠上千年,道一啊道一,你总不会永远这般好运。” 暴兕忽的发出一声长叹,内容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叹声方落,头顶通红的珊瑚巨角,陡起一阵电弧。 “神霄紫电,天赋神通,传说……竟是真的!” 诸葛神念一声惨呼,如火烧了屁股,拼命往口中甩着一个个地漆黑罗盘,那罗盘似有吸附空气的能力,任他洒出,黏在半空之中。 其余诸祖,虽不明究竟,却俱是人精,拼命朝诸葛神念身侧汇聚。 最后一个罗盘方在天空粘住,暴兕头顶的珊瑚巨角的电弧已汇聚成一团电云,托举在半空。 那可怖的威压,压得许易,周道乾,薛慕华三人,死死贴紧在地面。 战天子等人眼中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轻松,浓郁的恐惧和绝望,爬满了所有人的眼角。 无需人招呼,一件件甲衣,拼命朝各自身上套去,一件件防御法宝,被擒在了手中,众人拼尽全力,调动着体内的真煞二气,拼死地在空中聚拢着气云,霎时间,六人的头顶上,被堆积出层层叠叠厚重的云海。 就在这时,暴兕珊瑚角上的雷霆电云汇聚到了极点,化作一道撕天天际的闪电,直直朝六人劈了下来。 轰的一声巨响,耀眼的光芒过后,率先传来的,却是咔咔响声,似乎神殿经受不住这可怖的力量,发出了撕裂的声音。 而雷暴中心,已空无一物,不管是诸葛神念仓促布置的阵法,还是六祖拼尽全力,托举的护体气云,都在那耀眼的一下光亮之后,化作了虚无。 至于雷暴中心的六人,如流光一般,冲飞出去,各自化作一团焦黑,重重地撞在墙壁之上,软软倒地,死活不知。 “咕咚!” 薛慕华喉头一甜,昏死过去。 随即,周道乾也没了声息。 那暴兕如魔神下凡,缓缓落地,灯笼眼中越发浑浊,似乎看不见有一个瘦硬的身影,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口中倾倒着各色药丸。 凄绝的囚云阵中,心神激荡的雪紫寒已恢复了本来面目,雪肤花貌的玉人,已哭得梨花带雨,一双星眸愤怒地瞪着许易,拼命地挥舞着双手,示意他快滚。 可那瘦硬的影子越拔越高,雪紫寒忽然止住了眼泪,蹲坐下来,温柔地看着他,脸上渐渐现出欢喜之色。 行到近前的暴兕,一蹄一蹄地踏碎诸葛神念先前布下的大阵光幕,越丝毫不能让她减少半分这欢喜的神色。 眼见得最后一道光幕破碎,雪美人脸上的欢喜忽然消失,通红的星眸瞪得溜圆,转而化作欲绝的震撼。 就在这时,暴兕如柱一般的巨蹄,对着那薄如蝉翼的囚云阵踏落下来。 六百三十六章 妖化 巨大的前蹄,如立地撑天的巨柱,眼见便要踏落,暴兕忽觉身后一紧,却怎么也踏不下去。 ………… 就在暴兕的珊瑚巨角,不断聚集雷霆之力的当口,被那浓浓威压压得直不起身的许易,便意识到问题要遭。 但因这恐怖的威压,丝毫不逊于那****冲击火罡之煞,遭遇的大云劫。 如此恐怖威力,纵使感魂老祖,仓促之际,亦不可挡。 果不其然,紫霄神电落下,所有的阻挡都化为飞灰,一干老祖也被炸成了焦炭。 当然,也亏得这一干阻挡,否则,这六位老祖怕真就丢了性命。 六祖的彻底失败,让许易意识到,最后一层防御屏障,也失却了。 眼见得暴兕的注意力再度转向了囚云阵,许易绝望了,纵使他再富智计,人力却有穷时。 念头到此,他猛地一个激灵:人力有穷时,妖力如何? 念头一动,满把的丹药现在掌中,赫然是一颗化妖丹,和近十枚极品丹药。 他抬头望了眼天际,漫天的云块越聚越后,渐渐聚成一团浓郁的铅块,那铅块中央弥漫着阵阵电弧,隔着千万里,亦能清晰地察觉其中的可怖威压。 “能拖一时是一时,老子拼了!” 他恨恨一咬牙,张口便将满把丹药吞了,随即,取下须弥环,穿上一根缚蛟绳在脖间挂了。 有了前番的经验教训,他可不想再受那种压断骨骼的苦楚。 药力飞速的消化,胸腹之中,猛地一团热力炸开,朝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汇聚而去。 几乎一瞬间,许易的衣衫便尽数被炸裂,浓密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弥漫起来,身体一寸寸拔高,骨骼一寸寸蓬起,不过数息,他就完成了变身,较之第一次服用化妖丹,完成化妖,整个时间,缩短了不知多少倍。 更诡异的是,前次化妖,肉身极痛,此次化妖,竟有点水到渠成的意思,丝毫不见痛苦。 原来,这化妖丹,本就是神丹之流,初始锻炼而成,除了羡慕妖族蛮力之外,更多的是扩张,巩固筋脉之用。 于武者而言,躯体对于修行,最重要的部位,不在首脑,不在心脏,而在筋络,整个筋络构成了修行的枢纽。 运转血脉,聚气散气,皆要靠它。 筋络越强,修行起来,越是事半功倍。 许易的筋络,经过几番蹂躏,已强韧到了极点,此次服用化妖丹,药效虽强,却算轻车熟路。 如此一来,他算计便失误了,满以为还会像第一次那般,周身剧痛,筋脉拉伸,内脏溢血,服下大量的极品丹药,正为修补创伤,岂料,身体完好无损,这丰沛的药力,无处可去,满身游走,竟有逆流的迹象。 许易丝毫不惊,反倒大喜,越想越兴奋,一个疯狂的念头,自脑海中爆出,更无半点犹豫,掌中又现出一颗金灿灿的化妖丹,抬手就送进口来。 这颗化妖丹才一入腹,雄浑的热力便似化作了巨锤,在他胸口捣了一拳,只一瞬,他撑大的眼眶中,两颗漆黑的眼珠便暴血充满,几要外凸,身子再度寸寸膨胀,寸寸拔高,忽忽,超过了一丈,厚度更是超过了原来躯体的数倍,膨胀却始终不曾停止 那一瞬间,强劲的筋络,一寸寸的延展,内脏亦被膨胀,渐渐开始渗血。 随着药力的持续,内脏受创亦重,筋络竟隐隐有了崩裂的迹象,先前服下近十粒极品丹药存储的丰沛药力,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一寸寸的创口被修复,一缕缕的筋络被浸润。 持续了十数息,化妖丹的药力,和极品丹药的药力,竟在同时耗尽。 然则此时,许易的身躯已足有丈二高,浑身的隆起,宛若搬山巨人,紧了紧手臂,有无穷尽的力量,从身体散出。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破尽诸葛神念阵法的暴兕,粗壮的兽蹄便要踏落,许易猛地一个飞扑,精力无限的躯体,如风一般,掠过百丈,双臂凌空抓出,正中暴兕如蟒一般的巨尾,双臂奋起千万斤的力道,生生止住了暴兕巨蹄的踏落。 许易口中猛地爆出如雷的巨嗬,沉身蹲胯,双腿大筋如龙坟起,两臂搓拿,那暴兕如山的身体,竟被他朝空中抡去,一个猛力回旋,直扔出十余丈。 轰的一声巨响,那暴兕砸落在地,如起霹雳。 “吼!” 暴兕怒极,腾的起身,四蹄翻飞,狰狞着已渐朦胧的猩红巨目,如山岳一般的身子,朝着许易怒冲而来。 天边的云层已浓得快要掉下来,大阴劫降临在即,三番几次要攻破阵法,都遭遇了阻挠。 更有甚者,他再三耗费元气,先喷吐精元之火,后激发了为报复道一而准备的氤氲数百年的紫霄神电,却仍旧差之毫厘。 此刻,他心中的焦急,已压过了暴躁和狂怒,只想聚集浑身力道,将这不识抬举的蝼蚁,碾成齑粉。 轰!轰!轰! 暴兕的每一蹄踏落,整座大殿都要剧烈摇晃,他的体量足有十余万斤,急速奔腾,不亚于一座巨山兜头撞来。 许易横阻在囚云阵前,早已失了退路,双臂不住化圆,霸力诀催动,伴随着一道道的力圆诞生,空气中陡然荡出一圈圈的波纹,这波纹并非以气激发,纯粹是巨大的力道,搅动气流,形成了涡旋。 这具妖躯,本就有千万斤的力道,再在霸力诀的催持之下,每一道力圆划出,皆远超九牛之力。 而这具妖躯蛮横异常,许易以人躯催动藏锋式,至多划出五圆,便因身体无法承受巨力,而至无法牵引力道。 换作这具妖躯,七八道圆之后,依旧轻松驾驭。 第九道圆,将将才半,暴兕那尊高速运转的巨山,裹挟千万斤力道,狂扑而来。 许易双圈牵引出无边伟力,豁然轰出。 轰! 一道惊天动地,不亚于天雷珠引爆的恐怖响声过后,暴兕如山的巨影向后狂飙,直飚出三十余丈,轰得砸在地上,口角处淡色的血雾弥漫。 六百三十七章 劫落 另一道小了不少的身影,没飞出多远,但因墙壁就在咫尺,轰地砸在了上面,大口喷血,两条毛茸茸的手臂,血肉外翻,整个身子像血染透。 暴兕兜头就立了起来,许易更是尚未砸落墙壁,就往口中大把的塞着丹药。 不待暴兕冲击而来,他强提一口气,两条断折的双臂耷拉在地,双腿凌空,再度化圆,才及三圆,暴兕如风的山影,已掠至近前。 轰! 两道身影再度分开,暴兕飞出十余丈,许易再度被砸落墙壁,汩汩的鲜血,如拧开了水阀,哗哗外流。 囚云阵中,雪紫寒已哭成了泪人,浑身冰凉,心如烈火。 此生此世,何曾有人如此相待。 今生今世,这番情义怎生报答? 许易浑身无处不伤,无处不痛,他妖化后的妖躯,虽强横无比,又身具霸力诀,藏锋式,单以气力论,当能横压天下。 可那是对人族世界。 眼前的暴兕,那是洪荒遗种,强横到极点的肉身,和得自传承的伟力,根本就不是此界生灵,所能抗拒。 接连两下碰撞,看着是半斤八两,暴兕不过被许易那聚拢千万斤力道的铁拳击中的口鼻,溢出血渍,反观许易,巨震之下,这具强横的妖躯,几乎无处不裂,即便是有极品丹药,化作药力,迅速填充,也依旧无法快速愈合遍体的裂痕。 暴兕发狂了,虽然他穿梭空间,损耗了元气,虽然他击杀此界的六只强大蝼蚁,伤了精元,可他怎么也不能容忍,自己在身体和气力的比拼上,无法碾碎此界的卑微爬虫。 巨大的身影,再度风驰电掣般卷来,这回暴兕低下了始终高昂的头颅,珊瑚巨角霍然戳向前方。 “咻!” 巨大的躯体卷成残影,汇聚了全身的力道,朝许易撞来。 许易艰难的盘膝坐地,双臂不断化圆,将将愈合的双臂,如魔似幻,轰然拍落,预料中的轰然巨响,未曾出现,取而代之地却是“蹭”、“蹭”闷响。 闷响方落,许易的身子再度撞落墙壁,喷出大口鲜血,双臂却不曾断折,猛力在墙壁一借力,庞大的身躯凌空一卷,再度拦在了囚云阵前。 而暴兕却被这突来一掌,按得偏飞出三十余丈。 原来,第二次碰撞过后,他身子还未撞在墙壁之上,忽地瞥见囚云阵中的雪紫寒,做着化圆的动作,一柄亮银飞刀,在他掌中不断翻转。 许易脑海猛地炸开,暗骂自己愚不可及,只记得藏锋式,却忘了诸圆之妙的另一大精髓,借力用力。 也是他这具妖躯,带来了无与伦比力量的同时,给了他超乎寻常的胆气。 这狂暴的胆气背后,便是以硬碰硬的欲望,满脑子都是死拼,硬抗,哪里还记得其他。 反倒是雪紫寒旁观者清,焦虑之余,唯有以身提醒。 许易陡然醒悟过来,双腿虽未及复原,只能屈身而坐,双臂骨骼勉强恢复,但就靠着这勉励恢复的双臂,屈身而坐,催动诸圆之妙,一掌下去,暴兕便被拍得斜飞出去,飞腾之远,远胜头前的以硬碰硬。 战果辉煌,然则许易受创亦非轻,若是完全之身,自一开始便想到借力用力,他完全能从容应对。 战至此刻,他身躯已然残破,即便是借力用力,依旧难以维续,还是那句话,诸圆之妙再是神奇,却也不能让一介凡夫,挽泰山于将崩。 若是完全之身,许易的伟力,或许能从容抵御堪比巨山的暴兕,只是此刻,身已残,力已衰,虽能抵御,又何谈从容。 接连受阻,暴兕已然疯狂了,才被挪飞,稍稍一顿,再度冲来,许易还未坐稳,仓促画就两圆的双掌,霍然拍出,暴兕再度飞出,许易再度吐血。 天际的云块已渐渐停止了汇聚,浓密的铅云深处,一道道电弧已从云层深处,朝外弥漫。 暴兕已意识到危险就在顷刻,惶急之间,拼尽全力,反复朝许易冲击。 他就像是巨浪,许易好比顽石,一次次冲击,一次次被打回。 短短十息不到,暴兕接连冲击了四回。 密集地冲击,催得许易连连吐血,更麻烦的是,留给他画圆的时间,越来越仓促,每每才及两圆,暴兕已然杀到。 画圆尚且不及,又哪里来得余力,往口中倾倒丹药。 渐渐地,他双臂越来越沉,从血流如注,到白骨森然。 暴兕已忘记了愤怒,机械式地反复冲刷,不知第几次冲击,许易双臂已然抬不起来,暴兕地冲击又至。 轰,轰,轰…… 停止了画圆的许易,用双脚将才唤出的全部的十二枚天雷珠,尽数朝暴兕踢起,随即用嘴巴朝漫天落下的丹药接去,他双臂已废,便连捉拿丹药,都已困难。 才接住七八粒丹药,暴兕那青耿耿的巨大身影已从烟尘深处,钻了出来。 如柱的巨蹄,对准许易,轰然踏下,一道银光自许易掌中化出,正中暴兕的珊瑚巨角。 危急之际,许易再度催动了铁精,双掌已无法用力,借着暴兕下意识地摆头,许易巨大的身躯被甩了起来。 半空之中,许易夹住了哭丧棒,迎着暴兕的巨目,就要戳下。 就在这时,暴兕的巨蹄再扬,赫然朝那薄如蝉翼的囚云阵踏落。 “不……” 许易仰天狂啸。 就在这时,星空图案停止了幻化,忽的爆发出一道夺目的光亮,一团莹莹绿光陡然弥漫而出,率先将雪紫寒包裹在内,渐渐透过囚云大阵,正要外溢。 轰的一声巨响,九天阴劫,从天落下,将那无坚能破的神殿,破出格大洞,粗如手臂的电弧,朝暴兕直劈而来。 正要朝绿光中钻去的暴兕,猛地一回身,挪开百丈,那电弧正劈在绿光之上,霎时,绿光陡然一暗,瞬间消失。 整个星空图案,界牌,雪紫寒,乃至许易方至于囚云阵中的几坛清水,熟肉,一并消失无踪。 巨大的爆炸声,好似九天惊雷,惊醒了万物。 六道黑炭同一时间惊醒,不要命地,朝那神殿地断口处飞腾。 六百三十八章 骷鬼 失了半条命的六祖,仓皇而遁,周道乾并薛慕华,亦亡命而逃。 不待众人起身,天外阴劫再至,粗如儿臂的闪电,直射暴兕,轰的一声巨响,暴兕存身的神殿北侧,亦被阴劫击破,余威狂扫而来,暴兕再度腾身,架开百丈,险而又险地避了开来。 大阴劫威力无边,若非此神殿不是凡物,帮助抵消了泰半威力,又岂是暴兕能够避让得开的。 惊变陡发,许易狂喜狂惊。 喜的是,秋娃,雪紫寒逃出升天,进了外世界。 适才情形之危急,说是千钧一发,也不为过,他已然拼尽全力,却也挡不住暴兕这凶兽的冲刷。 能有这个结果,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惊的是,雷霆滔天,阴劫暴威,弄不好就得随这暴兕,一道化为灰灰。 念头及此,他再顾不得和暴兕纠缠,收敛铁精幻化的细绳,借着暴兕躲避阴劫的飘荡之力,瘫软如泥的子,如破袋一般,兜天泼去。 凌空唤出无数的丹药,塞进口中,满把极品丹药之中,赫然夹着一枚赤红药丸,正是漏丹。 飞腾之间,余光瞥见踉跄急掠的周道乾,许易拼着才聚齐的一丝力道,幻化铁精,朝十丈开外的周道乾缠去。 劲风激荡,仓促之间,周道乾警惕仍旧未消,奈何前番地接连大招,几乎耗空了他的元气,明知有物袭来,身体踉跄,哪里避让得开,被铁精幻化的细绳卷住了腰腹。 许易方要借力其上,身子陡然一紧,失去了束缚,再定睛时,身子竟被暴兕吐出的一团云气,吸附而来,眼见便要落入暴兕的珊瑚巨角之上。 他大手霍然抓出,正中暴兕的珊瑚巨角。 岂料,暴兕等的就是这一刻,顶着他,四蹄腾空,如穿云闪电一般,朝端口****而去。 夸嚓一声巨响,又一道雷霆落下。 许易心中猛地恍然,哪里还不明白,这奸诈的暴兕,竟是要将自己作盾牌。 心念方闪动,雷霆已然降下,仓促之间,他想躲避,却被一团气流包裹,无法挪动分毫,左手死死抓暴兕巨角,握住铁精的右手,运起平生力道,将周道乾朝自己身边扯动,心念随之而动,一道淡色的符篆贴在胸口,用脖颈含了,汩汩的鲜血瞬间将符篆浸润。 未及将周道乾扯到头顶,一道儿臂粗的电弧,击穿了神殿墙壁,化作一道巨芒,将他包裹。 再下一瞬,只听一道凄厉的惨嚎,嚎声未至最大,他便失去了意识。 巨芒闪过,许易化作焦炭,堪堪被他扯到近前的周道乾,直接被电芒烤作了飞灰。 暴兕一声凄厉狂喝,头顶淡血如鼓,于间不容发之际,没入了海底。 天上的阴劫似乎发了狂,蓝汪汪的电弧,铺天盖地的落下,整个海面都生生被压低了十余丈,海水如沸,狂风呼啸,掀起万丈巨澜。 狂暴之中,数道身影拼死落进海面,消弭无形。 电弧还在落下,渐渐百丈,千丈,万丈的远去,似乎在追寻着暴兕的轨迹,最终,蓝汪汪的电弧,消失于这片天地之间。 不多时,天上如铅块垒就的云山,终于散尽,夜幕降下,一轮银盘自海面跃向天际,摇挂银河,清辉洒落,辽阔无垠的海面上,翻起无数细碎的浪花,如金闪跳。 高耸的神殿,依旧静静地漂浮海面,若是细察,便能看见自顶端开始,无坚能催的神殿,竟如冰雪一般,开始消解。 圆月东移,忽的,海平面上,掀起一道巨大的浪花,一道身影,长跃而起,从那被雷霆轰穿的破洞,一跃而下,稳稳落于神殿之内。 清亮的月华透过洞窟,洒落那人身上,露出一副骇人的场景。 那道身影,竟不着片缕,更是无皮无肉,赫然是一具骷髅,一具身材高大,莹莹如玉的骷髅。 若是许易在此,当会惊呼出声。 这骷髅他认识,正是姜恨天的尸身。 古墓一战,姜恨天的骷髅之身,大展神威,威压水家老祖等无数凝液强者,慨然离去。 一路跋山涉川,无意识地骷髅,进直直行进了孽龙江,汇进了滔滔大海。 这具尸身,乃姜恨天绝世修为熔炼,又被姜家后辈,以阴河之水温养数百年,威力非同小可,惜无意识,自入孽龙江,一步步直入大海。 原本,便会一直这样,在海中行上千年万年。 岂料,七煞魂碑入天,虚空神殿出世。 此虚空神殿乃姜恨天带入此界,且姜恨天曾在神殿之中,居住许久,并设下香闺,蕴含的姜恨天身前的气息最是浓烈。 那晶玉骷髅虽在深海,隔着千里万里,冥冥之中,有所感悟。 自此,认定此方向,一路于海中狂飙,终于在此时,赶了过来。 却说那晶玉骷髅,跃入神殿,虚步直掠,来到陈设香闺之处,站立良久,忽的,仰天长啸,凄绝的啸声,卷动层云,竟连那天上的圆月,都被遮住了。 啸声未落,忽的,大殿四角,冒出淡淡虚烟,那烟雾缓缓汇聚,最终聚成一道虚而又虚的形象,赫然正是老鬼。 原来,这老鬼在受了周道乾的噬鬼符后,阴魂消弱到了极致。 明知难敌,以老鬼的奸诈,岂会硬拼,趁势催动机缘巧合学来的天鬼消解大法,散了阴躯。 此法果真玄妙,不仅许易未曾察觉,便连诸多感魂老祖,也未曾察觉老鬼的存在。 待得满场硝烟散尽,老鬼正准备汇聚身形,遁入山林,岂料晶玉骷髅现身了。 这一刻,老鬼若是有眼泪,保管得泪眼长流。 当今之世,若论和这晶玉骷髅的熟悉,无人能胜过老鬼。 数百年前,老鬼发现了姜恨天之墓,便处心积虑,潜入阴坟,与姜恨天共死,除了要盗取阴河之力,更对这具骷髅生出非分之想。 谁能想到,辗转无数日月,相隔千里万里,一骷一鬼,竟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地方团聚了。 若有仙缘,恐怕这才是他老鬼的仙缘。 六百三十九章 祥瑞之鸭 当即,老鬼化作一缕轻烟,朝晶玉骷髅眉心投去。 才将没入,莹光一闪,老鬼被弹射而出,聚成形象,围绕骷髅盘绕一圈,心念一动,当即化成这骷髅的形象,整个儿朝那骷髅重叠而去。 他和骷髅同在阴河中浸泡了数百年,本身的气息极为相近,先前不能没入,乃是骷髅本能地拒绝,此刻,幻成骷颅的形象,气息又完全一致,晶莹骷髅空荡荡的眼眶,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形象,果真不再排斥。 十数息后,始终保持一个姿势的晶玉骷髅忽的大动起来,先是高跳,继而满场乱奔,随手轰出一拳,残缺的神殿墙壁,便会多出一个巨大的破洞来。 忽的,晶玉骷髅仰天狂笑,笑声初歇,化作巨声自语,“嗬嗬,老夫也有今天,等着,都给老夫等着!” 声音未落,晶玉骷髅化作一道长虹,直射天际。 ……………… 新下过雪,层叠的林间,既静且素,时不时地传来两声鸟啾,越发衬得空林静寂。 一个小雪团儿,自高大的皂荚树下滚了出来,仔细分辨,却是只鸭子的形状,周身被雪,只一对蚕豆大的乌黑的眼珠子裸在外面,四下打量一番,雪团飞一般地挪到下一棵大树之后。 急速飚进,震落不少身上的雪团,鸭子的形象越发分明,狸猫大小,羽毛艳丽,顶上一簇金冠,蚕豆小眼灵动,赫然正是瑞鸭。 瑞鸭见身上的雪团掉落,一头扎进一簇雪堆,蘸了满身,再度小心翼翼向前滑去。 似乎身上的积雪,便是最佳的遮掩,积雪不厚,不足前行。 如是这般,瑞鸭在林中穿行了数个时辰,从朝日初起,到日影西斜,不知是积雪果然有用,还是小心谨慎无差,倒让他安然穿过了整座密林,却被一条蜿蜒溪流,阻住了去路。 那溪流极阔,对面一望无余,却是一处断崖。 行到溪边,左右张望,瑞鸭喃喃自语,“怪哉怪哉,明明是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之卦,一路西行,必偿所愿,怎会是这样?” 正踌躇间,上游飘来一团漆黑物什,瑞鸭顾不得藏匿,小翅膀扑棱棱,勉强腾起丈高,朝那漆黑物什腾去,到得近前,张开的双翅陡然一合,硬生生栽落下去,眼见便要落水,又拼命扑腾,才又腾起身来。 “嘎嘎,奶奶的,烤成焦炭了!” 瑞鸭先前实在是惊着了,叫唤两声,想把焦炭阻住,可他的小身板,实在无能为力,只好一路追着焦炭飞腾,一路跟行了十余里,焦炭在一处浅湾,靠岸止住了。 瑞鸭赶紧在岸边落了,跳上焦炭身来,在他胸口听了听,丝毫无有动静,在他鼻腔处贴了贴,更无半点呼吸的迹象。 “死了?不可能,我的卦术天下无敌,若真死了,怎会显此吉卦?” 瑞鸭嘟囔一句,扑腾着小翅膀,满世界乱转。 殊不知,化作焦炭的许易,同样万分着急。 此刻,许易的状况吊诡之际,明明身体几乎没了生命的迹象,灵台之中,一片清明,对外界的存在,感知如常。 当时,阴劫落下,他被击了个正着,饶是以二次妖化的强大妖躯,也抵挡不住大阴劫的可怕威力,纵使那道阴劫先穿过神殿墙壁有所减弱,且绝大多数的劫力,冲着暴兕而去。 饶是如此,他也丝毫无可抵御。 雷霆之力灭杀生灵,往往是先灭其魂,再灭其身。 阴魂最惧雷霆之威,像大阴劫这般恐怖的雷霆之力,一击而下,神魂俱灭,魂死身自亡。 反观许易,穿越时空,阴魂凝实得过分,又先后遭遇两次云劫,灵台之中,两条电鞭护体,阴劫虽强,却也不足亡他阴魂。 吊诡的是,阴劫过后,他灵台之中的两条电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电弧模样的圆环,笼罩在他阴魂小人的头顶之上。 正如适才所言,阴劫灭杀生灵,往往是先灭阴魂,再亡肉身,无阴魂主导之肉身,必定毁灭。 许易的阴魂未灭,肉身受创虽重,却得益于他在阴劫未落之际,抢先服下一枚漏丹,和大把的极品丹药,丰沛的源力和药力,拼命地维系,这具身体才没立时毁灭。 又得益于他及时激发的那张符篆——避水符,虽入大海,却得以被护佑,风急天高,波涛浪涌,避水符力,三日而竭,其时,他那焦炭一般的妖尸,已复作人形,只是依旧焦黑。 所处之地,也从大海,汇入湖口,随波逐流,辗转汇入此处。 而身体的一点生命力,也随着这漂泊,缓缓流逝,已至将亡,偏生他身体已虚弱至极,阴魂再是强大,也无法操控身体。 这数日的漂泊,他从最初的焦躁,烦闷,到最后的绝望。 直到瑞鸭莫名现身,他将死之心,又陡然活了过来。 偏生他连抬下小指也不能,遑论言语,一人一妖,无法交流,唯有各自焦躁。 团团围着许易焦炭一般的身子,转悠近两柱香的光景,瑞鸭忽的仰天打了个鸣,嘎嘎道,“罢了罢了,赌一把,不为别的,小娘皮对本公子不错,危急关头还不忘救护本公子,若是眼睁睁看着他的小情人死在本公子眼前,大大的不好,奶奶的,算你好命,本公子拼了……” 嘟囔已闭,瑞鸭忽的腾身上岸,捡了一根树枝,在雪地上划拉起来,却是给许易留字,让他知晓,是哪位大爷关键时刻救的命,莫忘恩情,以及如何偿还报答云云,洋洋洒洒写了上百言,方才住笔。 尔后,但见他口中念念有词,顶上的金冠忽然破口,飞出一滴圆润瓷实如珠的金色血滴,朝许易嘴角掠去,沿着他的嘴角,挤了进去。 血滴才钻入许易嘴角,瑞鸭嘎嘣一下,歪倒在地,顶上金冠陡然变色,灰扑扑一团。 那滴金色的血滴,可真救了许易的命,庞大的源力,滋润着即将干涸的身躯。 足足过了半柱香,许易的身体重新有了温度,聚集半晌气力,手指终于动弹了一下。 六百四十章 安处 指头才动,猛地触到一件东西,凝目瞧去,竟是那暴兕顶上的珊瑚巨角最顶上一截,约莫一尺长,手臂粗细,密布着沧桑繁复的纹路,断口处的血迹已然干涸。 凝神回想,犹记得阴劫降落之际,暴兕发出凄厉的惨嚎。 料来便是这阴劫击断了他的巨角。 一想到暴兕那能激发电弧的珊瑚巨角,许易心中就一阵火热,火热未过,猛地想起自己救命的宝贝铁精,赶忙朝另一只手看去,果然缩小了一号的铁精,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掌中。 他又莫名地庆幸起自己这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脾性了,若是性子稍微绵软一点,手上一松,这两件宝贝可就溜走了。 又在溪中泡了近半个时辰,积攒起全部的力量,将左手朝嘴巴送来,左手之上,满把的极品丹药,和最后一颗漏丹。 十二颗丹药入口,汹汹药力化开,温暖的热流,朝五脏六腑,周身百骸冲刷而去。 许易静静地泡在水中,一炷香,两柱香,数个时辰过去了,直到夕阳渐落,余晖映得雪地如染丹霞,许易的身子再度动了。 收起铁精和珊瑚角,一个反身,朝溪流中央游去,溪流很浅,最深处,才及腰部,在溪水中冲刷一番,一个腾身,跃上岸来。 焦黑的污秽,已然落进,****的身体白如匹练,伤势已然尽复了。 他所受伤势,的确极重,可再重的伤势,一颗漏丹,外加大把的极品丹药,也尽能修复,更遑论瑞鸭还贡献了一滴生命之精,那滴生命之精所提供的源力精华,虽远不及漏丹,却是起到了存亡续绝的作用。 想到瑞鸭,许易赶忙唤出衣衫披了,抱起瑞鸭查看究竟,查探一番,气息微弱,却绵绵不绝,正是元气微弱之兆,目光偏转,扫在地上,见得满篇地自我歌功颂德,索要好处,不禁哑然失笑。 在须弥环中翻翻拣拣,寻得一只灵兽袋,将瑞鸭装了进去,又搜了一只机关鸟,腾空而起,一路观山辨脉,向北疾驰,换到第三架机关鸟时,宏伟的神京城墙,终于现在眼前。 一路飞腾到城墙左近,亮出官戒,从容通过,又上了铁轨,一路辗转,日头将将西落,来到浮屠山脚,取出玉牌,在山下行人司换了飞马,腾空而上。 还未落上青坪,一道清丽的绿影飞扑而来,“公子,你回来了。” 正是晏姿。 此番离去,仔细算了,已近一月之期,主仆相聚以来,以此次别离最久。 许是思虑过甚,晏姿似有莫名感应,近日来,总觉心惊肉跳,茶饭不思。 此刻,许易活生生站在眼前,晏姿心中欢喜无极,才将开眼,眼圈便红了。 许易微笑看着她,见她形容消瘦不少,又见她真情流露,心中感动,笑着道,“这趟公差,着实出得寡淡,馋虫都到嗓子眼了,小晏,可有吃的?” “有有,公子稍待。” 晏姿绽颜而笑,绿裙一旋,快活地入厨去了。 能被公子记挂自己的手艺,于她而言,是件快乐无比的事。 半个时辰后,青坪上的长条石上,摆满了鲜鱼,红肉,羊羔,鹿脯…… 左近还置着一围篝火,数尺乳猪已炙烤得金黄,大滴的油脂时时滴落在松木脂上,肉脂香混着松脂香,传来诱人的香气。 许易适才言饿,虽主要是想冲淡悲戚,的确也是馋了。 他是正宗的老饕,这段时间,可真是素得狠了。 得见这满桌美味,馋虫一下勾了出来,双手齐出,左右开弓,吃得满口流油,肉香四溢。 晏姿知他不愿意受人伺候,在一旁静坐了,以手支着下巴,看他吃饭,脸上挂满了欣喜。 饱餐一顿,许易招呼一声,自入最下一层的炼房,寻了靠窗的空地坐了,盘膝坐了,开始查探自己的身体。 瑞鸭的生命之精,和最后一颗漏丹,在满把极品丹药的催持下,内伤,外伤,皆尽复原。 催动血气,冲击筋络,周身的皮肤,陡然被那如龙筋络冲得支了起来,二次妖化,而筋络未崩,无疑给了筋络极大的拉伸和扩张,如今,他筋络之强,天下罕有。 默默搬运气血,游走周身,气血越发充盈,血液凝稠无比,在血脉中几乎都是以颗粒状存在。 气血冲进丹田,丹田陡然鼓胀,气海之中,遍布裂纹的怨胎,依旧静静悬浮。 “要是没有姓姬的,没准老子的怨胎就破开了。” 许易在心中暗叫可惜。 岂料,可惜的念头还未落下,他胸口像是被雷击了一下,浑身巨震,继而狂喜。 就在这时,晏姿俏声说道,“公子,袁大哥来了。” 许易应承一声,辞出洞来,才行到洞口,便见袁青花飞步上前,到得近前,重重拍打许易肩膀,“东主,您这是去哪儿了,三番五次的失踪,再这么下去,咱们这紫陌轩趁早得关张。” 虽是埋怨,圆润的胖脸上笑容快堆不下了,多日不见,这位袁大掌柜越发富态了。 “老袁……辛苦了。” 许易在他肩头重重捏了一记,“近来可好,这神京的水土可还养人?” 见得袁青花,他脑海中猛地跳出个问题,他去寻找暗山,晏姿和袁青花该如何安顿? 许易多无空闲,袁青花极少有机会和他扯闲篇,见许易起了话头,瞬间,便成滔滔不绝之势。 袁青花顶着紫陌轩大掌柜的名头,身份非同小可,来往交际,皆是上流人物,神京之中,好吃的好玩的,许易想都想不到的地步,袁青花皆一一享受过。 此刻,倾倒而出,当真是舌灿莲花,********。 许易见他说得通痛快,含笑聆听。 说着说着,袁青花渐觉不对劲儿,猛地打住,起身道,“不对呀,东主,您今儿大大的不对,您可不爱听这个,往日里,我刚起个头儿,您就叫停了,今儿怎么来了兴致,还有,您对我可没这么客气,这含情脉脉的劲儿,看得我头皮发麻,说吧,您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六百四十一章 青花安 “我葫芦里能有什么药,对了,赵八两接到没有?” 念头翻转数下,许易决定还是不起这个话茬。 他心中盘算得明白,袁青花是绝对不会随行的。 之所以说不会,并非袁青花主观上的不愿意,而是实在没什么用。 道理很简单,袁青花志不在修行,去外界,还是留此界,差别不大。 相比外界,他在此界已建立了人脉圈子,关系网络,过着悠游的生活。 倘使许易起这个话头,为表义气,袁青花多半应承,平生波折。 许易心中已有计较,暗中安顿,待临行前,留下手书一封,说明因果,也算全了这场缘分。 袁青花端个晏姿递来的茶水,满饮一口,说道,“接到了接到了,赵爷这帮人很不错,咱们紫陌轩正缺这帮人看家护院,赵爷仗义,门下禁令极严,有他们在,紫陌轩里里外外,顺畅了不少。” “赵八两人不错,别苛待了,缺什么修炼资源,尽心供应。” 许易已起了离开此界的心思,故而,不愿再牵扯许多因果,并不打算去见赵八两。 不过,赵八两既是故人,双方又有一番香火旧情,能帮上一把,他也乐意相助。 袁青花笑道,“哪里会苛待,赵爷这人仗义,和老袁我也交得来,东主既然交待了,我也乐得作人情。” “如此甚好,你还有旁的事没,我这边千头万绪呢。” 才大战一场,他的确有一堆事要处理。 袁青花一拍大腿,“您瞧我这记性,大喜,天大的喜事啊,东主,你可记得你那块牌子……” 袁青花此来,并非是收到许易回归的消息,而是来向晏姿交割宝物的。 他生性谨慎,紫陌轩一收到宝物,他会第一时间,亲自送回浮屠山,存于晏姿处。 他今次来送交的,正是新收的数十粒灵土。 “……东主啊,服,我也写个大大的服字,谁能想到区区一块小破牌子,能做出这么大的一片锦绣文章,您可知道,这短短一月,咱们紫陌轩收了多少五行原材,灵土最多,收了三百余粒,源铁也有五两七钱,炎果一枚,蓝水晶两颗,啧啧……” 袁青花欢喜得抓耳挠腮,说得唾沫横飞。 原本许易当初要挂出块木牌收购极品五行原材,袁青花便觉得不靠谱,甚至感觉荒诞,又不是收野兽皮毛,那可是收购一等一的珍宝,哪有这般大张旗鼓的道理。 更有甚者,没过多久,安庆侯府差人送来一堆器械,安装在了大门左首新辟的交易房内。 却是一台自动交易的器械,凭借器械,可以完成自动结算,无须店员看护。 在袁青花看来,大张旗鼓征收极品五行原材就极不靠谱了,如此重宝,谁吃错药了,会拿出来发售,更不靠谱的是,还弄什么自动收购器械,纯粹是糟蹋钱。 紫陌轩所在闹市,可是寸土寸金,他正恨门面不够阔,怎能容忍再挤出地方,置放器械。 哪知道,器械安装好不过数日,便出了成效,往后竟有源源不绝之势,尤其是灵土,几乎每日都有,如此结局,真叫袁青花大开眼界。 听得袁青花滔滔不绝,许易也喜动颜色。 如今极品五行原材,灵土,源铁,太乙神木,他已收集不少,最缺的便是蓝水晶和炎果。 不料,袁青花帮他全补齐了。 “……对了,东主,这戏法是怎生变的,至今,我也没悟出其中关窍。” 袁青花渴盼地望着许易,近期的其妙变故,既让他欢喜莫名,又让他心急如焚,他是天生的商人,只让他赚钱,不让他知悉如何赚钱,却比心头剜肉,还让他难过。 许易笑道,“道理很简单,发现一种可能,引得这种可能而已,仔细探究极品五行原材,你会发现,此物出现,有极大的偶然性,不像一头牛,一顷地,归谁便归谁,没有那么大的随意性。而极品五行原材,则不一样,生于自然,长于天地,若有所得,皆在机缘巧合。此机缘巧合,不会因为人的身份而转移,得到它的,可能是得道高人,亦可能是田间农夫,林间猎人,抑或是入深山,涉大川,腾江海的低级修士。” “巧合太多,难以尽述。种种巧合,咱们只盯一种,也就是我列举的农夫,猎人,低级修士等世俗和修炼界的底层。此辈得获如此重宝,最难的是什么?” “变现!” 袁青花脱口而出,跳起身道,“我明白了,就拿我来说,就是我老袁得了这等宝贝,于己无用,唯一的最好的结果也是发卖,要想发卖,和旁人交易,如何能信得过,即便是交易到著名大店,也担心被人密了好处,甚至担心被黑店派人尾随,害了性命。如今,出现咱们紫陌轩,既挂牌子收,又弄出自动交易的器械,等若是给了这些底层人物,一个解决这种尴尬的良机。啧啧,东主啊东主,都说我是奸商,我看我跟您比,那是小巫见大巫,望尘莫及啊。” 许易含笑不语,晏姿妙目异彩连连,袁青花三番五次来交付宝贝,她也好奇,听袁青花说了究竟,也堪不破其中关窍。 此刻,得许易道破,恍然大悟之余,心中顿生敬仰。 说来简单,要想做到,若非有一颗七窍玲珑,洞悉世情的人心,又岂能为之? 主仆三人,借着这木牌收异宝,谈笑一阵,袁青花便道告辞,却听晏姿道,“袁大哥怎么就走了,还有件喜事,怎不向公子说说。” “还有喜事?什么喜事?” 袁青花挠挠脑勺,怔怔看着晏姿,满目迷茫。 晏姿道,“袁大哥不老实,霓裳小姐。” 霎时,袁青花圆白的大脸烧得通红,连连摆手,尴尬得不行。 许易却来了兴致,连问究竟。 原来,自紫陌轩立起来后,袁大掌柜身份水涨船高,难免来往应酬,逢场作戏多了,竟对一位唤作霓裳的歌女动了真情。 区区一个歌女,他袁掌柜既动了心思,有的是人愿意成人之美, 如此,霓裳被被他纳了,又自掏妖牌,置下宅院,居家过起了日子。 六百四十二章 庆候 原本,袁青花的确瞩意晏姿,奈何人的身份不断变化,心思也在不断转变。 晏姿初随许易,袁青花已是许易的大管家,晏姿美而贤,袁青花生出爱慕之意,乃是人之常情。 且那时,他的身份自问是高过晏姿的。 然,自入神京以来,晏姿随许易居住浮屠山,非但得获许易信众,修为亦是大涨,跨入了气海之境。 一步之遥,天地之别。 如今袁青花虽贵为紫陌轩掌柜,武道上的天差地囧,成了不可逾越的屏障。 兼之他如今形貌丰隆,对上明明如月的晏姿,难免自惭形秽,久而久之,爱慕的心思便淡了。 如今美人在怀,他乐不思蜀,对晏姿是彻底放下了。 “好啊,老袁,娶了媳妇,安了家,也不跟老子招呼一声,可有点没把老子放在眼里的意思啊。” 许易大笑擂着他的胸膛,手上却多了一张金票,足有千金,朝袁青花胸膛拍去,“拿去吧,算老子随的礼。” 袁青花有了归宿,他是真高兴,以他和袁青花的交情,千金并不多,但袁青花并非修行中人,钱多了,未必是好事。 袁青花也不客气,颠颠接了钞票,卷进袖筒,“早知道有这好事,说什么也不能忘了通知东主您。不瞒您说,居神京,不容易,一间两进的宅子,我还在德隆钱庄贷了款呢,这回好了,无债一身轻。得,不陪您了,有空记得去店里转转,我得赶紧着把这消息告诉霓裳去。” 袁青花喜滋滋地下山去了。 许易正待起身,晏姿忽道,“公子似乎有心事,和袁大哥有关,没说出来。” 显然,适才不止袁青花发现了异样,问了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作为旁观者的晏姿也发现了。 许易怔了怔,说道,“我可能要离开神京了,本想和老袁说说,想想,分别何必作别,安顿好就行。” 晏姿胸口猛地一疼,低了头,嘴巴张合数下,终究没问出声来,心中自嘲,“你只是个婢子,公子连袁大哥都不带,作何要带上你?还是别开口,让公子为难。” 念头到此,滚烫的热泪,含在眶中,努力不让它掉落下落。 “……老袁不是修行中人,带他闯荡,未必对他好,你不一样,若不嫌伺候我烦了,我便带你一道去,你看如何?” 待“你不一样”四字入耳,晏姿一颗将死的心,忽的炸开了,后面的话再也听不进去,满心的欢喜已托着她的魂儿飘上了云端,飘啊,荡啊,柔柔地,软软地,无限欢喜。 许易连唤几声,也不见她有反应,艳丽娇颜朝下扎着,许易也不方便低下头去看她模样,正自苦笑,却听一道呼喊传来,“许老弟,许老弟可在!” 声音高亢,直穿云霄。 许易凝目看去,却是富态的安庆侯,跨马而来,因有禁制,从外看内,一片茫茫,从内开外,清晰如常。 许易赶忙操作玉牌,放开禁制,安庆侯看见他在,面上现出狂喜,跳上青坪,快步而来,近前拍打许易肩膀,“叫我想死,不容易,大大的不容易。” 许易笑道,“哈哈,侯爷是该想我,八成做梦都想我呢。”说着,迎了安庆侯在树下坐了,晏姿自去奉茶。 安庆侯道,“此话不假,我可是日思夜盼,东西南北,三十六道城门,我都派了人手,日日寻觅老弟,总算没白费功夫。” 许易这才明白这位安庆侯怎么这么快就寻了过来。 他那张幻皮,随着二次妖化,彻底撑爆,进入城门之际,便以本来面目示人,这才叫等得心急如焚的安庆侯抓了个正着。 话说回来,安庆侯不去找他,他也当去找安庆侯。 一者,他向来言出必践,既得了界牌,合当兑现承诺。 二者,他新搜罗了无数财富,还需安庆侯这个中转站,将之转化为他所需之物。 正主找上门来,许易也不啰嗦,当即将一枚黑色界牌亮在掌中,朝安庆侯送来,“不辱使命。” 安庆侯盯着那块黑色界牌,怔怔许久,忽的,站起身来,绕行三圈,行到近前,撩开锦袍,当即便跪拜下来。 许易拦之不及,起身避过,“这是作甚?” “许老弟大恩无以言谢,请受老夫一拜。” 安庆侯也不管他让开,重重一头磕在地上。 安庆侯的确是激动了,他此来,不过是求个结果,求个心安,根本没想过许易还会抢夺到界牌。 但因龙首峰虚空神殿一战,至今已过去数日,已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神殿出世,诸雄争锋,姬冽铩羽,六祖入侵,凶兽出世,阴劫降临…… 种种奇异场面,已轰传天下。 安庆侯自也得知,按他所想,许易多半已然陨落,之所以还派遣家奴在诸多城门外守候,不过是求个心安,求那一丝万一的可能。 如今得报许易归来,他急急赶来,也不过是询问当时情由,根本没指望许易能拿到界牌。 当初,他看重许易,百般促成许易于龙首峰之行,确实看重许易过人的本领。 可那过人的本领,也不过是对同辈而言,对凝液强者而言。 如今传来的消息,却是连九皇子,感魂老祖等凶人,都搅合进去了,后来又冒出绝世凶兽。 传闻那神殿最底层的惊天一战,为大越武史所未见,详情不为外人所知,只知晓六祖各自受伤极重,其中牧家老祖据闻已到了不能腾空的地步。 其中险恶,可见一斑。 如此局面,安庆侯纵使再有信心,再报希望,也不得不化作奢望,妄想。 岂料,许易竟将一枚黑色界牌亮在当场。 安家数代之谋,又得了姜恨天笔记,对界牌知悉,远胜旁人。 这黑色界牌,灵力极足,分明是界牌中的上品,远超他的预计。 现实完全翻转了预料,安庆侯激动得难以自持,数代之谋,眼见有了结果,怎不叫他心怀激荡,区区一礼,又算得什么。 “老哥何必客气,老弟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许易扶起安庆侯,“实不相瞒,老弟也要事相托。” 六百四十三章 四件事 安庆侯闻声,左手一翻,现出一枚透体通红,晶莹剔透的果子来,正是炎果。 彼时,他央许易入龙首峰,正是答应以一枚炎果相赠,此刻,许易话才出口,他便要兑现承诺。 许易笑道,“非是此事,乃是他事。” 安庆侯道,“但有所命,莫敢不从。”说话之际,便讲炎果在石桌上放了,正对着那枚界牌。 自许易安然而归,顺利摘得界牌,许易在安庆侯心中的地位扶摇直上。 能从那等限额场面,全身而退,且还能摘得界牌,说是鬼神莫测之机也不为过。 如此人物,他再不敢以青年俊彦视之。 “事情颇多,还望老哥勿烦?” 许易心中草草盘算,便列出三四件事来。 “老弟这是哪里话,再见外,我掉头就走。” 安庆侯不悦道。 “那好,兄弟就不与老哥假客气了。” 许易端过晏姿奉上的香茗,替安庆侯满上一杯,“我一件件说。头一件,便是此次入神殿,得了机缘,收了些七七八八的宝贝,烦请老兄尽数兑成宝药。” 此刻,他须弥环中简直堆着一座金山,宝物车载斗量,然则,他已打定主意要离开此界,利益最大化,将诸宝兑换成宝药,乃是既定计划。 “此事简单,老哥我反掌就办了,算不得事。” 安庆侯松了口气,大包大揽起来。 许易亦没多想,接道,“第二件,便是想把紫陌轩转让给老哥,此外,袁青花是我故人,还望老哥代为看护,保他一世平安。” 安庆侯怔了怔,旋即回过味来,“老弟这是要离开,莫非老弟寻访到了暗山?” “暗山难寻,但总得一试,老哥得了界牌,赐给族中英俊,不会是想让族中英俊困居于此吧。” 许易坦然相告。 安庆侯默然,心中陡然生出个想法,却知目下不是说此事的时候,接道,“老弟豪情盖世,老哥望尘莫及,只是这紫陌轩在老弟手上经营得极是红火,老哥此时接手,未免有趁火打劫之嫌,不知老弟作价几何?” “老哥就给一百万吧,重点是帮我照看袁青花等一干故人,彼辈随我良久,我这一去,今生怕是难见,但愿好聚好散。” 他当年盘下紫陌轩,所贵之处,只在那个拍卖牌照,虽然店面也花费不菲,他乐意当作添头送给安庆侯,换袁青花等人个好结果就行。 安庆侯连连摆手,“哪有这么算账的,老弟的紫陌轩,光那个牌照,就值一百万,如今紫陌轩可不是刚开那会儿,生意红火,口碑极佳,乃是神京上了字号的名店。更不提老弟折腾出的那个自动收购机械,真乃神来之笔,只此一项,便是无价之想。实不相瞒,就凭紫陌轩目前的状态,别说一百万,就是八百万也卖得,这还不算店内的宝贝,这样吧,老弟若诚心转让,老哥以一千万金收下。” 安庆侯有心作人情,更何况,在他看来,一千万金,实在不贵。 旁人不清楚,他却清楚,就是紫陌轩折腾出的那个自动售卖器械,本身就是个生金蛋的鸡。 说来,那套器械,死许易托他设计而得,彼时,他根本没深想,待得紫陌轩这边利用此法,真收得了极品五行原材,他纠合门下智囊,一番磋商,才窥破其中关窍,简直对许易,要惊为天人。 当时,他便想照猫画虎,也弄上一套,奈何还有求于许易,并没下手。 岂料,他没下手,旁人手上却是不慢,没过多少时日,此类器械,不知诞生了多少。 然则收效甚微,独独紫陌轩的那套器械,始终有所得。 他默默盘算,便明白关窍,许易设计这套器械,本就是为谨小慎微之辈大开方便之门。 而谨小慎微之辈,所重者,唯有安全,安全靠信誉保证,信誉靠过往经历保障。 唯独紫陌轩开一代先河,交易公平,一来二去,便建立了信誉。 就熟不就生,乃人之常情,想通此点,便不难明白缘何效法者众,唯紫陌轩独领风骚。 单此一项,便足让紫陌轩的价值,翻上几个跟头。 更遑论,紫陌轩的几次拍卖会,已打响了名号,建立了圈脉。 许易连连摆手,“老哥若真心帮忙,八百万,老弟只收八百万,多一个金币,老弟也不要,要么老哥就收下,要么我另寻买家。” 安庆侯耗不过,只好应下,心下对许易的好感已飙到了巅峰,心道:此人为一区区故人,不惜如此心力,端的是重情重义,暗山怕是难寻,若能诚心结好此人,未必不是天大的臂助。 “第三件却是件麻烦事……” 不待许易往瞎说,安庆侯打断道,“老弟再墨迹,就是看不起老哥我,速速道来。” 当下,许易便吐出一番变故来,手中现出一粒影音珠,掌力催动,影音珠莹莹放出毫光,不多时,便盈出一道虚悬的画面来,赫然正是明神宗,炼狱尊者,宋听书,上善佛等人围杀蓄意的画面。 原来,许易告知安庆侯的第三件事,正是要安庆侯着人,将此影音画面分送太一道,戮鬼门,御儒门,苦禅院四家。 虚空神殿一战,陨落者众多,据许易所知,炼狱尊者已然魂飞魄散,明神宗,上善佛,宋听书,是否还有命在,他也懒得管,反正他自觉戏不能白演,影音珠不能白录,该讹诈的还得讹诈。 影音珠毫光落尽,安庆侯怒道,“这帮杀才,好大的胆子,你是朝廷派去的观礼使,也敢公然截杀,当真以为皇权不杀人?老弟放心,老哥非让这帮杀才吐出血来不可。” 他是王封的侯爷,地位尊崇,享受的亦是皇权的延伸,最厌恶不敬皇权之举。 兼之如今皇权大张,门派世家力量大不如前,又经过龙首峰之殇,世家大族越发衰落,有此影音珠作凭证,这竹杠自能敲得梆梆作响。 “还有何事,老弟一并道来。” 安庆侯豪情大张。 初始,见许易郑重其事,他还以为是天大难事,岂料件件都与他有利,这便宜占得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六百四十四章 强化的方向 随即,许易又吐出一事。 安庆侯听罢,久久方道,“如此设计,所为何来?罢了,我只负责安排,你老弟满意就好,只是此事繁杂,所耗人力巨大,恐怕要些时日。” “无妨,静候老哥佳音。” 至此,许易四件事,尽数交代完毕。 随即,他递过一只须弥环去,吩咐安庆侯滴入鲜血。 安庆侯依言而为,透念头入须弥环,俄顷,笑道,“啧啧,六只须弥环,一百万金票,无数丹药,器材,老弟此次龙首峰之行,所获不菲呀。” 许易笑道,“老哥小瞧我了,这是一部分,老哥先换着,换完之后,着人来此寻小晏再取须弥环。” 他交付安庆侯的,只是他此次龙首峰执行所获的沧海一粟。 之所以不一并交付,实在是存量太大,他怕吓着安庆侯,亦不敢轻信于人,即便是安庆侯给他的印象已然极佳。 安庆侯道,“那感情好,身为商会总盟,也合该拿出些让人开眼的物什了,这回算是借老弟光了。对了,不知老弟这些宝贝,作价几何,有没有点出个账目,也好报与我。” 许易道,“老哥说我见外,老哥你才是真见外,那些玩意,价值几何,你心里有数,莫非要和我当面划拉算珠才好?” 安庆侯哈哈一笑,“爽快!那老哥先去了,就不叨扰了。” “时间尚早,此处天高云白,层峦叠嶂,正是人间胜景,何不小酌一餐?” “实不相瞒,龙首峰那处闹腾的热闹,老哥我也组织了人马,在那处活动,若非得报你老弟归来,老哥我这会儿恐怕还在水浪中穿梭?” “这是何故?” 许易不解。 安庆侯笑着解说一番。 原来,龙首峰沉没处,神殿虽已消融,但一场惊世大战,无数强者陨落。 不说别的,但是阴劫降落之际,不知有多少来不及避让的修士,化作飞灰,随着暴兕的潜行,阴劫一路追击,又有无数隐藏在浅海层的修士陨落。 最轰动四方的,却是北地的一位感魂老祖仓促赶到,躲避不及,遭了池鱼之殃,当场被击中了头颅,径直魂飞魄散。 神殿沉没处,强者陨落处,任何修士都能想到,恐怕不知有多少珍宝,埋葬于这片海域,更有谣传,神殿也化作玉碑沉落于此。 如今,那片海域,已成了无数修士寻觅宝藏的福地,海上海下,无数修士终日穿梭其间。 “……得了,不和老弟啰嗦了,你放心,我虽去那边凑热闹,你交代的事,也丝毫不会耽搁。” 说罢,安庆侯快步朝青坪上的飞马驰去。 “界牌!” “先留在老弟这里,待我将老弟的事办妥了再取不迟。” 安庆侯铁了心结交许易,姿态摆得极高。 话罢,翻身上马,飞腾而去。 许易顺手将炎果和界牌收了,唤来晏姿,将一堆须弥环交付于她,吩咐了安庆侯派人来如何如何,便要移步跨入洞府,忽又止住,笑道,“小晏,想不想一直这样漂亮下去。” “啊!” 正俯身收拾茶盏的晏姿猛地顿住,俏脸瞬间烧燃了。 许易随手将一枚丹药抛了过来,稳稳落在她手边的石桌上,“定颜丹,吃了永葆青春。” 许易自入洞府许久,晏姿脸上的红潮依旧不曾褪尽,依旧保持着拾掇着茶盏的姿势,满脑子就剩一个念头:“公子说,说我,漂亮……” ……………… 炼房昏暗,青灯悄然,蒲团靠窗而置,许易静静坐在蒲团上观书,一边的矮几上,已摆了厚厚一摞了。 他现在看的是一本得自皇家存书馆的《炼器之道》,他记忆力极佳,当时看了,便默默将那近三万字背熟了,回归之后,又默下一本。 这本书他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渐生心得。 至于矮几上的那厚厚一摞,有些是他搜罗,比如《万宝杂记》,《初阶火系符解》,有些是他灭杀敌手,得获的遗物,比如瞎道人的炼幡心得,止水诀心法,截音术,大衍步法,以及新得了众多须弥环中的书籍笔记,此类最多。 自安庆侯去后,一连五日,他皆在此间阅读,总结,充实提高自己。 尤其是得获的一众须弥环中的诸多书籍,无一不是精品,尤其是各种修炼笔记,心得,于他最是大有裨益。 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何况,能入神殿的,多是精英之流,他们要珍而重之,结成文字以纪之的,无一不是多年的心得总结。 这五日苦读,他收获良多,一言蔽之,增加了知识的宽度和厚度。 通过苦读,领悟,他也对自身的状况,作了个总体的梳理。 归而总之,是对修行路线,和提升实力的方法方向的一个归纳。 他目前的情况,明强实虚,除了还剩余的四枚化妖丹,遇上感魂老祖,甚至遇到九皇子,薛慕华,多半是有死无生。 当然,经历了虚空神殿那许多艰苦卓绝的战斗,他目下的眼光已然极高,对以前的一些认知乃至执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对那《大衍步法》,以他以往的观念,如此神妙身法,非想尽办法学到不可。 而如今,他已看得分明,与其执着于这种小道功法,不如执着于提升实力。 在遭遇了诸多感魂老祖之后,他越发明白,修行的层级差异,会造成实力的天差地别。 他就算再是苦心孤诣学到所谓的《大衍步法》,也不如尽快将实力提升至感魂。 道理很简单,那大衍步法再是神妙,也远比不上感魂老祖那飙若流云的速度,实力的差异造成的天堑是难以跨越的。 就好比,蚂蚁将爬行之术练习得再是精妙,也比不过飞鸟轻轻展翅。 当然,许易不会幼稚到放弃所有术法上的追求,而单一的追求修为境界的提升,毕竟要提升修为境界,先得有保命的本事才行。 经过这几日的沉淀,他已盘算得清楚。 除却化妖丹,他可以朝三个方向分进,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然而,朝哪个方向行进,却成了问题。 六百四十五章 超级金山 所谓三大方向,正是怨胎,意境,招魂幡。 以威力论,三者不分高下,因为许易也不知何者为强,毕竟都未达到。 当然,若细论,意境和招魂幡,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若真能达成,威力可想而知。 然则,意境需要机缘,招魂幡的炼制更是艰难。 阅遍了《炼器之道》,以及瞎道人的笔记,许易虽还弄不清招魂幡的炼制法门,却是知道招魂幡的祭炼方式,绝不等同于锻炼神兵。 于锻炼神兵一道,他称得上经验丰富,无非是以地火淬炼主材和五行原材,祛除杂质,随着锻炼,尽可能地让五行原材平衡达到极佳的水平,平衡性越好,神兵的质量便越高。 显然,招魂幡不属此类,它不靠激发兵气杀人,而是辅助类法宝,必定有其关窍,只是许易暂时还参悟不透。 反倒是怨胎,经过上次的异变,叫他参悟出些眉目,当然,也仅仅是有些眉目。 他甚至不敢判定自己所思所想,是否靠谱,此事攸关生死,更是冒险不得。 掩上书本,阖目沉思,心思翻转,难以定夺。 就在这时,传来晏姿的喊声,“公子,安庆侯爷造访。” “他怎么来了,莫非是兑换完成了?” 许易嘀咕一句,起身朝上行去。 出得洞府,正见安庆侯立在原地等候,面有焦急之色,许易埋怨晏姿怎不安排安庆侯坐下,安庆侯却先跳上前去,“老弟,交个底,交个底吧,你这儿到底还有多少宝贝,我那边快顶不住啦。” “这话怎么说的?” 许易目视晏姿,有些弄不清状况,这数日,他安心闭关读书,一切外事皆交付晏姿,尤其是宝物兑换宝药之事,他更是全权委托晏姿负责,至于兑换结果,他目前还一无所知。 晏姿道,“启禀公子,五日来,安庆侯爷总计为咱们兑换了一千五百余株宝药。” “什么!” 许易的毫毛都炸起来了,他早知道龙首峰一行,自己挖了座金山回来,却没想到这金山大到这种程度。 安庆侯变了脸色,“莫非老弟嫌少?不满老弟说,为兑换那些宝贝,老哥我基本都是以最高价收,换算成金票,再尽量压低价格,收购得宝药,我这里有账单,每次都和晏姿小姐对过账。” 许易连连摆手,“老哥误会了,我哪里是嫌少,是觉得太多了。” “的确是多,老弟啊,谁也不知道你搬回坐宝山啊,可把老哥我坑苦喽。” 安庆侯满面愁苦,哀声道。 许易接过晏姿递来的账本,飞速扫描一眼,大略弄清了原由。 他曾汇总过自己所得,计有五十五枚须弥环,每枚须弥环中,皆内有乾坤。 他略略扫描过,知晓汇聚起来,必是一笔不菲的资材,却没想到竟丰沛到了这等地步。 尤其是汇聚成金票后,竟兑出了三千三百余万金。 其中九皇子的须弥环便贡献了近三百万金,最少者,汇总起来也超过了二十万金。 三千三百余万金,这是何等庞大的财富,许易最是暴富之际,也不及此等财富的三分之一。 许易道,“老哥所苦者,怕是巨额资金入市,冲击了宝药交易市场。” “正是如此,原本许多数千金就得搜罗的宝药,陡然攀了三四成,还有价值数万的宝药,也疯狂上涨,这一千多株宝药,已是我费了偌大功夫,找了许多人脉,才平价拿下。往后,若是继续购入宝药,未免得不偿失。” 安庆侯已猜到许易购买宝药的用途,自然要衡量一下收入产出比值,若是收购宝药的代价太大,这位许老弟挪移到外界,赚得便宜可就得大大缩水了。 当然,他潜心操谋,自不会不为自己算计,他自家的那位备选弟子,同样要往外界一行,有这位许老弟为榜样,安庆侯自然不会放过照葫芦画瓢,为那位子弟谋划一二。 毕竟,那位子弟在外界混得愈好,他安庆侯的整个家族,才有希望获得最大的拯救。 所谓数代之谋,并非是安庆侯家族,为了某位子弟,而是希望借助这位子弟,为整个家族,打开通往外界的大门。 姜恨天能从外界去而复返,安庆侯家族何尝不希望该子弟,修为大涨,能破开空间,再入此界,搭救整个家族。 许易道,“老哥言之有理,小晏,咱们还有多少存货?” 不待晏姿接茬,安庆侯先炸了,“老弟不是开玩笑吧,还有存货,忘了告诉你,转让紫陌轩的八百万金,和太一道,戮鬼门,御儒门各家的两百万金已经到账,剩下苦禅院的那帮秃驴还在讨价还价,不过,也快屈服了,金票就在这两日到账。” 相比许易,安庆侯才是正宗的讨债专家,顶着第一外戚的身份,派了门下的心腹门客,在慈安宫借了一队禁卫,直趋四派,影音珠一亮出,各派主事人无不面色如土,再见宫中禁卫,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底气。 如今大越皇权高炽,门派威风本就相形见绌,近日来,龙首峰虚空神殿之战,参与各派世家,无不大受折损,尤其是六大感魂老祖各自重伤,门派世家气势之衰弱,几乎到了数千年以降的极值。 成功讹诈了六百万,苦禅院的秃驴虽然啰嗦,在安庆侯看来,迟早也会就范,如是便有八百万金。 再加上转让紫陌轩的八百万金,又是一千六百万金。 腾空先前的三千三百万金的宝贝,安庆侯已使了吃奶的力气,此刻真真没了余力。 遥想当初,许易拜托他代为转化宝贝,安庆侯大包大揽,浑没当回事,想在想来,老脸有些烧火。 晏姿道,“对了,东主,咱们还欠德隆钱庄八百万金的贷款,算上利息,该有八百二十余万金。” 许易爱财却不掌财政,当初讹诈明神宗等人,弄这八百万金,为的正是补上德隆钱庄那八百万金的窟窿。 观书数日,便将此事忽忽忘在了脑后。 六百四十六章 亿 如今晏姿提起,他才又想了起来。 “那再好也没有了。” 安庆侯大喜,当先掏出八张金票,拍在石桌上,好似甩掉了个天大的麻烦。 晏姿将金票收起,笑道,“侯爷别高兴太早,婢子这里还有十四具妖尸要代为处理,其中开智巅峰金雕妖尸一具,接近开智巅峰金雕妖尸两具,开智后期妖尸四具,开智中期妖尸四具,开智前期妖尸三具,也烦请侯爷一并兑换了。” 安庆侯惊得一屁股跌坐在了石凳上,满以为费尽辛苦,这桩苦差怕要走到尽头了,哪知道竟是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面。 虚空神殿之战,尤其是猎妖谷之战,等若为大越打开了一扇妖界大门。 整个大越修炼界,从不曾像现在这般,出现如此多的妖尸。 妖尸的涌现,引发了各大商号的哄抢,以至于妖尸的价值不住攀升。 按理说,一件商品,大量涌现,价格合该下降,又如何能够攀升。 其中道理,却也简单。 一者,所谓妖尸的大量涌现,只是针对往昔而言,整体的数量并不多,出现在神京世面上的,总共也不过数百具。 之所以造成如此后果,主要原因还在战天子等六祖身上。 猎妖谷之战,坚持到最后的精英,大半被六祖扫灭,以至于成功逃出神殿的武者数量大打折扣。 而这些武者也并非皆来自神京,归于宗门,家族者,不知凡几。 六祖猎获的众多妖尸,更是一具也不曾放入世面,以这些老怪物的本事,妖尸落入他们手中,远比旁人,更能发挥功用,更无出售的道理。 二者,虚空神殿已毁,已不可能复制此种大量涌现妖尸的场面,说白了,这次的数百具妖尸,可是夺一具就少一具了。 一言蔽之,妖尸是商品,却非一般商品,奇货可居,价自陡涨。 许易道,“老哥你可是商会总盟,偌大个神京商会,多少奇珍异宝,区区几具妖尸,老哥何苦作如此情状。” 安庆侯苦笑道,“老弟是真不怕风大闪着舌头。老弟可知如今开智前期的妖物,炒到多少金了,一百三十万往上。” 正端着茶杯浅嗫的许易,险些呛道,“老哥没弄错吧。” 当初成国公府斗宝,他取出捕获的蛇夿尸身,也是开智前期,且是上三品天妖,也不过估了百万金。 须知,上三品天妖和寻常妖物,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如今寻常开智前期妖物,都炒到了一百万三十万往上,相比蛇夿,价值可是翻了几个跟斗。 见许易吃惊,安庆侯心情好转不少,“老弟啊,你是但坐山中修,不闻人间事,开智中期的炒到两百万往上,开智后期直接有价无市,恐怕没有五百万金,想也别想。至于接近开智巅峰,真正的开智巅峰大妖,整个神京的市场还不曾出现过,若真放开了,恐怕都得在千万金以上,尤其是开智巅峰大妖,那是媲美感魂老祖的存在,其价值难以估量,没有三五千万,根本就不要想。” “老弟,实话和你说吧,能承接这十四具妖尸,对老哥来说,既是极大荣耀,又关联着极大利益,就算按市价给足老弟了,老哥一转手也能捞上不少,只是这天量的财富无论如何怕也难全部兑成宝药。” 按安庆侯的说法,这十四具妖尸,汇总起来,价值恐怕近亿,再算上转让紫陌轩的八百万金。 许易再花费三千多万收拢了一千五百余株宝药之后,将还有一亿的财富。 许易也吓住了,久久不言,尽管他早知晓虚空神殿之行,掘到了一座金山,且在安庆侯的反衬下,他一再拔高这座金山的含金量,却未想到,最后的结果,还是让他瞠目结舌。 思忖再三,许易说道,“计划不变,老哥还是先将妖尸换作金票吧,至于要换些什么,容我思量,再告知老哥。” “也唯有如此了。” 安庆侯长舒一口气。 许易忽然瞥见晏姿欲言又止,“小晏,你似有话要说,老哥不是旁人,用不着避讳。” 晏姿道,“公子,为何不用拍卖的形式,可还记得那些极品丹药。” 晏姿一语既出,许易只觉脑袋像被巨锤擂了一下。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暗骂自己,这些天看书,怕是把自己都看傻了。 当初,他借着紫陌轩,一举揽入百余粒极品丹药,凭借的不就是拍卖的手段? 安庆侯重重一掌拍在额头,“我怎么没想到。”满面涨红。 他生恐许易误以为他明明知晓此法,却故意不说,如此一来,他可真就做了小人。 事实上,他是真没想起来,或者说,也陷入了思维误区,因为许易头前交付的须弥环,以及须弥环中的各种存货,都算不得如何珍惜,要拍卖,尤其只以宝药为结算货币,难度极大。 且当时,要购买宝药,并不困难,安庆侯便直接兑换了金票,用来四下收购宝药。 及至此刻,他依旧是如此思维。 许易洞悉人心,知晓安庆侯心中尴尬,当下替他分一杯茶,笑道,“老哥何必惭愧,我不照样没想到,如果老哥疑心我多虑,大可不必。试想,老哥若果想到拍卖之法,恐怕还是此法,能给老哥带来最大的收益。老哥又何必隐而不发。” 交付安庆侯拍卖,安庆侯麾下的店面自然能收取高额的佣金,这部分抽头,可比专卖要大得多。 许易如此善解人意,安庆侯放下心之余,有些感动,在他看来许易这种强横修士,是不可能和自己这种世俗贵人,平等相处的。 可这位许老弟,做人做事,是真叫人熨帖。 “老弟放心,且看老哥的手段。” 安庆侯立下承诺,转身去了。 晏姿唤道,“侯爷,妖尸还未取。” 安庆侯头也不回地道,“且待我将宣传阵势炒起来再取不迟。对了,老弟交代的那件事已经准备妥当了,老弟要用,随时过去。” 他不肯给许易留下一丁点怀疑的机会。 不取界牌如此,不取价值近亿的妖尸,亦是如此。 六百四十七章 音攻与魂攻 安庆侯既去,许易思虑起心中疑惑,想到一人,和晏姿招呼一声,径直下山去了。 一个时辰后,他的身影出现在皇家存书馆大门外,白生生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五个大字,晃得刺眼。 正门的号房外,造访之辈依旧不少,排起了老长的队列。 只是今次的队列,较之此前,多了不小的热闹,入耳的皆是谈论龙首峰,虚空神殿,寻宝等话题。 许易并不打算购书,持了自安庆侯处得来的玉牌,径直入内,直趋书海,很快,便在偏僻的耳房,寻到了老苍头。 依旧是一尾脱了壳的晦暗草席,靠墙而放,一个白发苍苍的枯瘦老头枕着大红酒葫芦,呼呼而眠。 许易也不吵他,安静在一边盘膝坐了。 不多时,一位绯衣大汉阔步而来,随手一抛,一对酒葫芦落在老头身前,朗声道,“你就是看门的奸商说的那个无所不知的老头,别装睡了,酒老子带来了,赶紧告诉老子,凝练筋络的书籍,放在何处。” 呼喝声未落,那人已行到前来,见老苍头仍旧横卧,丝毫不理,心下大怒,伸脚便要朝老苍头背脊踢来。 “敢抬起脚,你就得死。” 许易冷道。 绯衣大汉粗眉陡地竖起,“哪里来的混蛋,我看你……” 话音未罢,双目打在许易脸上,忽然发现他那一对漆黑的眸子,好似幽冥地府,肆意地释放着死气和杀意。 绯衣大汉浑身打个寒颤,一股凉意,从肌肤凉到内腑,落荒逃了个没影。 “还是你小子有教化,知道尊老敬老。” 老苍头打个哈欠,坐了起来。 “传我道,解我惑,皆如我恩人,自当敬重。” 说着,许易排开一排古色古香的酒坛。 老苍头取过一坛,拍开封泥,浓郁的香气,顿时四溢,他满饮一大口,啧啧回味良久,“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鸟鸡弦,自打你小子送了那些竹叶青,可把老头子害苦了,口味养刁了,再喝别的酒,和喝水没什么区别,眼见着老头子就要断顿了,最后一坛子撑了足足七天,你小子再不来,老头子可就得被这馋虫折磨死了。” 说罢,又满饮一大口,浑浊的老眼满是精光,直直盯着许易。 许易也不磨叽,念头一动,三个酒坛现在地上,老苍头大喜过望,念头动处,三只酒坛被他收起。 岂料,三只酒坛才收罢,又有三只酒坛显现,如是往复,来来往往三十余下,共计百二十坛,才告结束。 “看来你小子这回是不把老头子这把骨头榨干,是决计不肯干休的啊……” 老苍头开怀大笑。 他嗜酒如命,酒便是他最牵挂之物,如今得获百二十坛,简直是这晦暗的余生未遇之喜。 “区区酒水,何足挂齿,和前辈传道解惑相比,不值一提。” 他颇念老苍头的恩情,离开此界在即,今次怕是他最后一次来此,能多给老苍头备些酒水,自是尽量多备些好。 “那就说正经的,又有何难题?说来老头子参详参详。” 收好处就办事,老苍头是个利落人。 许易道,“近来我想炼制一杆招魂幡,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实不相瞒,于炼器一道,我也略有心得,中品血器,也曾练就,此间的《炼器之道》也曾借阅,但对辅助类器械的炼制却是一笔带过,不知何故。” 老苍头道,“招魂幡?你小子好大的野心。莫不是以为辅助类器械,就不如血器这类的攻击神兵?大谬矣。辅助类器械,往大了分,公有两类,音攻,和魂攻,此外还有迷惑,幻术等等,皆是小道,不值一提,勉强也能归在魂攻之属。” 音攻,魂攻,以许易的圆融,自是极易理解,正是音波攻击和灵魂攻击。 “音波类辅助器械,比较罕见,一来是炼制不易,成色低了,达不到预料的效果,修士修行到了气海之境,皆能自动封闭耳膜。成色高了,能进行微波攻击,却又太难,属可遇不可求之宝物。此外,便是魂器,招魂幡,阴鬼棒,血河旗一路,乃是常见,此类多为妖人邪术,不足取也。” 老苍头说的有些口干,抱起酒坛狂饮一通。 许易道,“邪术?不足取?莫非前辈认为此法杀人,太过阴毒?实不相瞒,我起祭炼招魂幡的心思,便是一次对战之中,遭遇了一瞎眼道人,催动招魂幡,此物端的厉害,只要身体出现破口,招魂幡一摇,整个身体的血液尽数被吸出,灭敌于无形的鬼神莫测之功。” 老苍头抹抹乱丛一般胡须上的酒渍,笑道,“都是杀人,各逞其能,老头子又不是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伪君子,岂会出阴毒之论?老头子之所以斥其为邪术,实在是此法,太过急功近利,对施术者己身,其害非小,恍若绝路。” “以招魂幡为例。一者,这招魂幡催动,皆以心血为引,对施术者本身伤害极大,哪怕是终日进补,也难以为继,损耗的生命源力,可以说此法,乃是以生命代价换取超卓武力。” “二者,此法若是对上阴魂强横之辈,非但不见其功,还有极大可能被破去法术,令施术者反受其害,等若是一柄犀利双刃剑,伤人不成必伤己身。且凡走这等邪路之辈,无不身体羸弱,难以在修行之路上,再进分毫。不能继续攀登于武道巅峰,对修士而言,不是邪路又是什么?” 许易大吃一惊,暗想,难怪瞎道人的笔记之中,满是愤世嫉俗,荒诞不经之语,更多邪恶阴毒之想,原来是上进无路,心灵扭曲。 “按前辈所言,那魂攻一类的辅助类器械,岂非成了鸡肋。” 筹划许久,却是这般结果,许易心有不甘。 “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此比喻有趣,有趣。” 老苍头咂摸一句,笑道,“不过,你小子也曾言,天道有常,大衍四九,遁去有一,天意不绝,区区一个器械岂会无破解之法。” 六百四十八章 分魂诀 “不知何解?” 许易陡然来了精神。 老苍头道,“其实器械哪有正邪,无非是人心有正邪,鼠辈心存幸进,以邪用之罢了。原本招魂幡一类的魂攻器械,本就不是寻常宵小该拥有。彼辈急功近利,所用魂攻之术,无不是掬糜阴魂,锻炼恶鬼,强御鬼魂伤人,从根子上就错了。” “真正的魂攻器械,乃是以阴魂温养,吸纳亡魂,而涨其威能,从根子上,御使魂攻类器械的,乃是施术者自己的阴魂,反观那些邪祟,皆是强行掬糜恶鬼,以心血御使之,恶鬼噬心,如何不是邪路。” “说到招魂幡,武史有载,五百年前,乃蛮国出现一位感魂中期大能,掌中一杆招魂幡,平灭九成,招魂幡摇动,凝液以下,皆为蝼蚁,至今读来,似能闻到那满纸的腥膻。” 许易大喜,“前辈的意思是,招魂幡可以炼制,只要不走邪路即可。”双目陡然偏转,又逼走两位朝此间靠近的修士。 “杀气充盈,啧啧,不知你小子到底造了多少杀孽。” 老苍头微笑说道。 许易道,“修行之道,各自挣命,我不杀人,人必杀我,晚辈只能说,晚辈所杀之人,皆是该死之人,问心无愧。” 他有这个自信,杀戮虽众,却无妄杀。 老苍头摆手道,“用不着和老头子解释,老头子可没这般迂腐。适才谈到招魂幡,你若真有心炼制,须得到感魂中期,那时的灵魂洗练,能外放离体,以魂力祭炼招魂幡,这才是堂堂正途。” “阴魂外放离体,前辈可知如何才到做到?” 一提到阴魂,许易有这种莫名的自信,他灵魂穿越此界,最大的依仗,和发家的根本,便是这异与常人的灵魂强度。 老苍头怔了怔,“看来你的灵魂强度有难言之妙。” 许易道,“前辈可还记得适才我说曾与一位手持招魂幡的瞎道人对战,其人冲晚辈催动招魂幡,被晚辈阴魂破去,身死魂灭。” 论交情,论亲厚,他对老苍头,绝未达到知无不言的程度,然老苍头的处境,足以削去他绝大多数的防备,让他能畅所欲言。 老苍头浅浅嗫一口酒,咂摸片刻,笑道,“早知道你不同凡响,没想到竟强悍到此种地步,莫非此次猎妖谷中,逼得姬九灰头土脸,甚至不得不捏碎试练牌,仓皇而逃的也是你吧。” 许易微微笑,“您老还真是书生不出门,坐知天下事。” 没什么好隐瞒的,至少,对老苍头没隐瞒的必要。 “哈哈……干得好!” 老苍头开怀大笑,“总算帮老夫出了口恶气。” 他得知姬冽情状,自是通过来往请教之人,当听说姬冽在猎妖谷中的遭遇之后,他始终想不透凝液之境,如何会击出如此威力的一招。如今,许易再度站在面前,他灵光一现,陡然想到此人,但因此人是他罕见看不透的人物,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既是如此,老夫不得不送你个人情。” 说着,老苍头站起身来,转身折入耳房,顷刻,折出,递过一本质地极差的草纸,扉页上赫然写着“分魂诀”三字。 “此书乃是老头子自己瞎琢磨出的,非是此间出产,有用无用,也不大清楚,你自己拿去试试吧。” 老苍头口上谦逊,面实有倨傲。 “多谢前辈,晚辈生受了。” 许易知晓这老头虽丝毫不通武道,但一身所学,当世怕是无出其右,他折腾出的东西,自是珍贵之极。 老苍头道,“生受不生受的,就不说了,你小子能活着从虚空神殿出来,足见本事,也配得上老头子的指教。还有何疑问,一并道来,这百二十坛酒,定不叫你白费。” “多谢前辈。” 许易郑重一抱拳,“前辈可还记得晚辈前次询问的哀之意境,实不相瞒,近来,晚辈偶经风浪,似有所悟。彼时,前辈谏言,此哀之意境,只能用于辅助类器械,而今晚辈有意于招魂幡,是待彻底悟透哀之意境再行祭炼,还是可先祭炼出成品,再熔炼意境。” 老苍头笑道,“瓷瓶可能打碎了再黏上?别忘了老头子的那本分魂诀。” 许易明悟了,他虽听过老苍头关于虚实之辩的高论,定势的思维,很难让他将意境和阴魂,当作实物。 老苍头以瓷瓶碎裂作比,以阴魂为衬,他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真意。 看来招魂幡的炼制,必须押后了。 就在这时,又有数人靠近,被许易吓退之后,他朝北面指了指,“那里有茶有果有糕点,咱们去那边详谈,也免了这些苍蝇的搅扰。” 那处正是观书区域,许易曾在那处享受过,只是费用略高。 老苍头也不矫情,随他一道去了,二人相对而坐,很快便有侍者上前询问。 不多时,四色糕点,一壶茶水摆了上来。 老苍头抓起一块绿豆糕,一口吞了,端起碧绿盏,一饮而尽,“困居此地无数年,还是头一次尝到此间的糕点,茶水,说实话,味道不怎么样,哈哈……” 粗服乱发,囚困多年,却自有一番豪迈。 许易替老苍头满上一杯,“前辈可还记得晚辈曾提起了怨胎?” 老苍头道,“怎么,你家中那位倒霉鬼还惦记着此事?” 许易道,“事关生死,如何能不惦记,敢问前辈,倘使这怨胎破开,会是何种情状。” “不可能,怨胎怎么能破开,万万不可能。” 老苍头连连摆头,根本就不作答。 许易笑道,“咱们先不管可能与否,就当做个推论,您老看如何?” 老苍头道,“处心积虑,真是处心积虑,想来你那位前辈,已困顿多时,行将消散了,否则何至于此,做此痴人之想。罢了罢了,看在你四色点心,一壶茶的份上,老头子费些口舌又有何妨?” “你也知道,结成怨胎,七魄具备怨胎包裹而死,死气沉沉,天怨弃之,故名怨胎。若真能破开,简直就是得了鬼神一般的造化。” 六百四十九章 柳生 “鬼神一般的造化?此话怎讲。” 许易砰然心动。 老苍头满饮一盏茶,“所谓正本清源,还是从头说起吧。武者修行,强筋骨而壮神魂,一言蔽之,能以精诚至魂魄,肉身强大到极致,随着肉身的强大,而灵魂渐强,灵魂强大了极致,便能感悟天地,修出神通,此来修行之本意。” “具体落实到个体修行来讲,呃,为免口舌,气海以前的你皆明了,我就不赘述了,单说气海以后。修行到了气海巅峰,真气液化,修行要想更进一步,便须引煞入体。” “煞气入体,混于气海之中,与真气相混,随着温养和修炼的持续,真气不断被煞气吞噬、同化,五脏六腑越发坚固,与此同时,煞气愈加浑厚,到得凝液后期,煞气浑厚得几近凝实,。” “到此地步,肉身的锻炼便接近了极限,再继续修行,煞气便要震动七魄,产生一丝明悟,感动阴魂,一旦阴魂感动,凝固的煞气瞬间液化,便到达了凝液巅峰。” “说这些,关键还在最后,煞气要震动七魄,产生一丝明悟,才能感动阴魂。而怨胎之所以结成,是魂与魄不相符,魂能感魄,魄不能感魂。由是,怨胎根本破不开。” “当然,你硬要老头子论述,老头子也可勉力以已知证未知。结成怨胎,证明七魄已亡,你那位前辈,已成阴鬼寄死尸,无非是以秘法,勉力维持,就算真破开怨胎,也不过是死尸之中,再生蛆虫,又有何益。除非你那位前辈,有鬼神莫测之机,能结成怨胎而不身死,嘿嘿,那才有鬼神一般的造化,你觉得世上果有此等异人呼?” 显然,鬼神一般的造化,只是老苍头的调侃。 话罢,老苍头含笑看着许易,却见许易无惊无喜,启唇露齿道,“假若世上真有此人呢?” 老苍头杂乱的花眉,陡然飞起,悚然立起,“你那前辈到底姓甚名谁?” 许易抱拳道,“我那前辈性情怪异,有禁制于我,其人身份,恕难见告,还请前辈见谅。” 老苍头挥挥手,坐了下来,“无妨无妨,老头子只是惊诧当今之世,竟有如此奇人,老头子囚困于此,识与不识,又有何妨,倒是你小子有此异人为教,难怪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 许易摆手道,“前辈切莫再夸赞,咱们这个话题,还得继续下去。若果能结成怨胎,存身不亡,怨胎破开之后,当有何等异变。” 他可是牢记了“那鬼神一般的造化”,岂能不问出个究竟。 老苍头道,“不知你小子可曾看过一本虚构上古大神的传奇话本,名曰《柳生传》。” “书生柳生,入庙谒见巫山女神,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日夜陪伴,七年不改,形销骨立,郁郁而终,女神感其诚,赴幽冥夺去魂,赴南山求拜太乙上仙,以莲藕桃木,重造人身,女神引其魂而入,柳生复生,拜谢二仙,径投东华山修道,度三千六百劫,终成道果。” 许易性喜读书,不管是当世经典,还是古籍话本,抑或是稗官野史,他皆极有兴趣,可谓饱览群书,采撷众家。 《柳生传》出自《奇仙录》,虽然偏僻,许易却是看过,“前辈,不知柳生传奇,与怨胎有何关联。” 老苍头道,“那柳生是魂魄入木植之身,尚能得存,仙家手段,非我辈凡夫俗子,所能揣度。然则,灵魂入异躯,能如常人一般存身,本身就是话本传奇才有的。试想,按常理,结成怨胎,七魄必亡,七魄亡,而身自灭。你那前辈,偏偏结成怨胎,还能存身,说明什么,说明七魄尚在。” “以老夫揣度,结成怨胎,而七魄尚在,恐怕七魄从母体传承的自有属性,必然消散,届时,怕就不是魄不能感魂,而是魂完全御魄,魂魄交合,风云龙虎,惊变连连。” 话到最后,老苍头亦现出悠然神往之色。 “怨胎破开,煞气满溢,可有何需要借重之处。” “怨胎破开,煞气灌入,冲击奇经八脉,剧痛非常,且过程必定艰难得难以想象,灵魂不强大,恐怕坚持不下去。” 许易起身重重一躬身,“多谢前辈见告。” 老苍头于他之助,看着只是鼓动唇舌,并未付出什么,实则臂助,难以估量。 传道授业解惑,于师何异。 老苍头坦然受了,笑道,“小子,我再送你场缘法,你要是不要?” “所受前辈恩惠,已然极重,前辈再赐,恕小子不敢愧领。” 老苍头困居此地数十年,近乎无欲无求,前次提了一嘴姬九,今次再提,显然还是为此人,为此事。 细论起来,许易和姬九,并无深仇大恨,他虽杀戮颇重,自问不是妄杀之人,今日为好处,去杀姬九,明日同样可以为好处,去杀旁人,杀来杀去,怕就忘了初心。 不过,争宝夺宝,他从不曾落于人后,该下杀手也绝不容情,但那是千帆共进,无关初心。 眼下,单纯为取好处,而杀不相干之人,他实难下手。 老苍头似乎知他所想,笑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头子没看错你。不过,你先听老头子说,听完之后,再定夺答应与否。” 许易摆手道,“前辈还是别说,免得勾得我心痒痒,耳不闻,心不烦。” 老苍头哈哈大笑,“你小子实在,难道连暗山所在,也不愿听么?” 许易瞳孔陡然收缩,盯着老苍头道,“前辈何苦逼我。” 老苍头摆手道,“我说你听,老头子从不会强人所难,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消息,还是看在你小子那百二十坛好酒的份上,当然,你小子对老头子脾气,否则你真以为凭此消息,老头子索不来感魂老祖代办此事?话说回来,你小子能经虚空神殿而不亡,又和战天子等人一场大战而不亡,身必藏有界牌,寻找暗山,恐怕是你当务之急,不知老头子说的可对?” 六百五十章 感魂之强 老苍头虽困居于此,消息并未断绝,来往求他之人,皆是他的消息源。 此次虚空神殿之战,动静极大,传闻极广。 又因虚空神殿最下一层,纯为透明,不少被阻在神殿之外的修士,皆远观了其内的战斗,更有好事者,取出留影珠记录之。 以至于,六祖,周道乾,薛慕华,无名怪客并暴兕一战,被轰传天下。 无名怪客的滔天势力,更是广为传播,尤其是最后的化妖之变,被确定为商家余孽,引得举国大索。 老苍头原本也不知无名怪客的实力,待许易承认了战败姬冽,他便确定了那无名怪客必是许易无疑。 道理很简单,传闻中,无名怪客的实力远不到感魂之境,而又绝对的出类拔萃。 如此人物,普天之下屈指可数,恰巧许易既有此般实力,又适逢其会。 老苍头要确定他的身份,又有何难。 既然确定了许易便是那无名怪客,自然知晓他得了界牌,其得了界牌,当务之急,是寻找暗山,便也顺理成章。 “前辈之智,令人佩服,晚辈的确在寻觅暗山。” 当得真人,不说假话,况且他极感念老苍头解惑之恩,更不愿诓骗。 老苍头道,“你小子啊,嘿嘿,许是天意,让老头子在垂暮之年,能遇到你。罢了,老头子从不强人所难,那暗山便在皇陵之中。” 轰! 许易只觉头顶降下了霹雳,千寻万搜也难觅得的暗山,就这般轻易地显现而出。 他没怀疑,老苍头没理由骗自己,而且要查验也简单,到地头一探便知。 他猛地想起鬼主,忽然顿悟,难怪老鬼一直惦记那处。 原来根脚落在此处。 现在想来,才觉鬼主惦记皇陵,合情合理。 否则以鬼主的修为,以他目前的状态,功法,秘笈,宝物,如是种种,要来何用? 然则,最为有用的,恐怕便是脱离此界,求得新的上升空间。 “前辈这是何故,叫晚辈如何是好。” 许易起身,郑重抱拳。 老苍头咧嘴一笑,“你也用不着谢我,和你明说了,告诉你暗山在哪儿,是明着让你和姬九起冲突,届时,可用不着老头子嘱咐,你自会和姬九起冲突。” 的确,暗山一出,皇陵必重复虚空神殿的盛况,姬冽身为强者,又是皇室子弟,岂能容忍外人占去这属于他的好处。 一场大战,势所难免。 许易笑道,“若真对上了,晚辈自不会留手。” 他很喜欢老苍头这种阳谋,虽明知踏入老苍头彀中,心中非但不恼,反倒颇为欢喜。 “哈哈,你小子,说吧,还有什么疑问,一并道来,老头子好久没这般高兴了,统统满足你。” 老苍头一对浑浊的眸子亮得惊人。 许易沉吟片刻,问道,“感魂老祖的真实实力到底如何?换句话说,感魂老祖除了在阴魂上的优势,到底比凝液巅峰顶级强者强在何处?” 此问,自打虚空神殿之战结束,便一直藏在他心里。 老苍头道,“你小子一准是经历了大战,亲身体会了感魂老祖的手段,心中对感魂老祖的手段,生出了怀疑,是也不是。甚至心中会想,此辈除了魂杀之术精妙外,对凝液巅峰强者,比如哪位姬九和你小子,恐怕没多少优势,尤其是你小子阴魂似乎有独到之处,自忖感魂老祖也不过尔尔,老头子说的不错吧。” 许易微微一笑,“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 老苍头斩钉截铁道,“大越修士万千,能修行到感魂之境者,不过双掌之数,此辈无一不是俊杰中的俊杰,岂是那么简单的。单说感魂老祖的魂杀之术,便足以视感魂以下,皆为蝼蚁。除此外,修行到感魂之境,肉身有了质的飞跃。其肉身防御登峰造极,不再不败金身六转之下,一身铜皮铁骨,岂是寻常修士能够度量。” “除却防御,感魂老祖筋络全通,几乎炼化了毛孔,无一处不可释放真煞二气,自然而然飚若电光,速度根本不是凝液修士可以媲美的。同样因为炼化了毛孔,真煞二气可猛烈外放,同样一招一式,在感魂老祖手中,大了何止百倍。” “最重要的一点,修行至感魂境,无不经历了常人所未遇的遭遇,论战斗经验,论心性,皆远远强过寻常修士。又因此辈生命漫长,兼之跨入了修行的最顶阶层,资源之丰富,难以想象,功法之玄妙,不经历更难知晓,杀招之多,非是寻常修士,能够度量。” “一言以蔽之,感魂视感魂以下,皆为蝼蚁,不是没有道理。” 许易猛地想起妖骏驰对战暴兕之际,击出的那惊天一鞭,急道,“不知前辈可曾听闻法器?” 老苍头诧异地看他一眼,“果然是经历过大阵仗的,连法器也知道,不过因此界修炼壁垒所限,老头子纵使有这整个皇家存书馆之丰,却也不大明了法器是如何造就,但能揣测,必定和阴魂有关。你若要探究,恐怕得入外界了。” 许易缓缓点头,起身道,“多谢前辈解惑,请受晚辈一拜。” 话罢,恭恭谨谨拜了下去。 他心中知晓,恐怕今次便是和这老苍头的最后一面,虽相交不过两面,然此人对他,却实有半师之谊,使他受益良多。 老苍头摆摆手,“你我相逢便是缘分,何须如此多礼,对了,你小子是借谁的玉牌来此。” 许易脱口说道,“安庆侯,此人是我故交。” 话罢,又想,这老爷子问此作甚,莫非还有要己交办之事,心念到此,说道,“此人颇为磊落,倘使他日前辈但有所需,皆可使人传讯于他。” “好好,那样你小子就是飞升了,老头子也无断顿之虞。” 老苍头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去了,连连扬手,“去休去休。” 许易恭恭谨谨冲他背影一拱手,阔步离开。 出得皇家存书馆,他径直朝北投去,安庆侯府正在那处。 六百五十一章 裂胎 许易到时,安庆侯并不在,才说明身份,门子火速通报,一身绯衣,形容富态的大管家,气喘吁吁地奔出门来,唱个肥喏,说道,“许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巧,我家侯爷不在家中,不过,侯爷有交待,若是先生驾临,便如侯府主人一般,让老奴小心伺候,此外,侯爷为先生准备之事,业已备妥。我家侯爷说了,倘使他不在,便着老奴,辅助先生。” “如此甚好,有劳了。” 许易微微抱拳。 大管家连连作揖,还他全礼。 大管家可知道眼前这位在自家侯爷心中,到底有多贵重,为完成这位的嘱托,侯爷连最心爱的豫园都拆了,就为腾出空地,建个劳什子怪模怪样的建筑,临了还交代,倘若这位上门,侯府之中,无论是谁,但凡有半点不敬,家法伺候完,再逐出家门。 便是诸位皇子要来造访,侯爷也不曾这般交代过。 在大管家的带领下,许易直趋中庭,穿过一条艳丽的抄手游廊,一座古怪而占地极广的建筑现在眼前。 更令许易诧异的是,此地他来过,原本是一片花海,安庆侯告知七煞魂碑秘辛之际,二人便安坐于花海之中的凉亭内。 如今,花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围墙组成的古怪建筑,那围墙高不过三米,厚不足一尺,四面墙上,间隔一人宽的位置,便开着两个仅容手掌穿过的方孔。 一面墙约莫有五百个防空,四面墙尽是如此。 许易绕行围墙一圈,叹息道,“太过了,太过了,早知如此,何至于毁弃侯爷园林。” 大管家面上堆笑,“先生太见外了,侯爷说过,除了他,您便是此间的主人,区区一座园子算得什么,但为先生方便,一切都值得。” 话罢,大管家拍拍手,数名青衣小厮,快步入内,大管家吩咐几句,众小厮飞退,不多时,乌泱泱的人群,自东南西北四门汇入。 来人多是三十岁左右年纪,统一身着黑色劲装,大管家指着众人道,“此是侯爷自黑虎军预备营借的一彪人马,皆是气海前期到气海中期修为,主要是军方的人,守纪律,听号令,便于先生差遣。” 许易点点头,心下十分满意。 他交代安庆侯,弄出这番阵仗,不为别的,正为开解怨胎。 猎妖谷对战姬冽,许易陡生灵感,催动星移斗转,以无量之海,吸纳无量真煞二气,击出可怖一击。 岂料,歪打正着,无量真煞二气,进入气海之后,聚成风暴,冲击怨胎,早就裂纹无数。 彼时,许易就拼命坚持,希图彻底破裂怨胎,争奈筋络行将断裂,无法坚持。 然则有此一遭,却等若为许易破开怨胎,打开了一扇希望之门。 故而,数日前,他初遇安庆侯,便将此事一并托付了。 毕竟,要汇聚海量真气,便需众多高手,相比他独来独往,无疑安庆侯的人脉要宽广许多。 千名气海中期以下修士,论修为,论战力,自是远不及猎妖谷的那数百顶尖强者。 甚至可以说,只需明神宗这个层级的高手,分出一人,便能轻松屠尽这千名气海中期武者。 然而,许易要的是真气,不在乎修为强弱,溪流汇海,此间阵容,料来尽够了。 “先生您吩咐。” 大管家恭声道。 许易举步上前,行到队伍前列,朗声道,“看见墙壁上的孔洞了么,尔等各据一处,双掌透空而出,全力激发真气。激发之际,需听我号令,按序而为,每一面墙为一个系列,听我号令,按东南西北序列激发。” 许易话音方落,众卒轰然应诺。 众卒皆是军士出身,只知令行禁止,概不问缘由。 当下,许易纵身一跃,没入墙内。 众卒各按队列,分列四方,俱按吩咐,将双掌分探孔洞之中。 但听一声暴喝,“东列!” 东面墙壁二百五十位军士,尽皆鼓动气海,真气如浪鼓出。 许易迎面奔去,双掌岔开,双脚踏出,四肢如风摆荷,一道道气流尽数被他纳入,很快,以他为中心,聚成一个气流涡旋,两百多道细密的气流,最终汇成滔天海浪。 一刹那,许易奇经八脉尽数鼓胀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筋络强韧,超出了想象。 前番于猎妖谷中,体内真气纳入于今次相当之际,筋络已拉伸到了极致,剧痛难忍,而今次,却只有针扎似的轻微痛感传来。 巨量的真气疯狂地朝气海汇聚,沉稳如山的怨胎,被缓缓地转动。 随着真气的狂涌,怨胎的转动渐渐快了起来。 “南列!” 许易再度暴喝出声。 到底尽是气海中期以下修为的军士,真气强度有限,更有不少低阶品相的气海,持续输送不过半盏茶,真气已竭。 许易喝声落定,南面陡然无数气流击来,汇聚成海,他双掌连续搓拿,左掌挥出,分出一道气旋,顿时将那滔天气浪,尽数吸纳而来。 狂暴的真气汇入,一扫气海内暴极而衰的颓势,方降下转速的怨胎,再度高速运转起来。 一息,十息……五十息,渐渐地怨胎之上的裂纹,再度开始扩散,剧烈地疼痛,自灵魂深处传来。 这时,东列的气流已近乎枯竭,只余数道微弱的气流,还在持续供应。 南列的气浪也渐有缩小的趋势。 许易虽忍剧痛,却深知成败在此一举,猛地一咬舌尖,暴喝道,“西列,北列!” 早等候多时的五百名军士,同时催动,两道澎湃的气浪汇成巨龙,朝许易猛扑而来。 许易强提一口气,双掌急速抓拿,双足连续踢动,顿时,双手,双足,生出四道气旋,朝那两条巨龙迎去。 顿时,巨龙分解,化作溪流,从双足双掌汇聚而去。 轰得一下,许易周身密布的筋络陡然胀开,一条条细不可差的筋络,陡然化作一条条形容可怖的蚯蚓,汇聚一处,愣生生将皮肤顶了起来。 六百五十二章 巅峰 筋络鼓胀,随之而来地,是超乎想象的剧痛,浑身的骨骼好似被压碎了,再粘合,粘合了再压碎,这剧烈的疼痛,开始侵扰阴魂。 终于,海量的真气蜂拥而入,在气海之中卷成风暴,围绕着怨胎急速旋舞。 那怨胎也被带得疯狂舞动起来,渐渐地只剩了一道虚影。 狂暴的真气好似磨盘,一点一滴,像磨掉谷壳一般,将怨胎磨开,最上层的婴儿头,最先裂开,耀眼的红光瞬间照亮整个气海,下一刹那,那红光陡然炸开,爆发出灼人的光芒。 整个怨胎完全破碎,耀眼的红光,如水银泻地,弥漫开来,正是许易吸纳的或之罡煞。 狂暴的真气,瞬间被红艳艳的罡煞之气吞没,无边无垠的红在气海中蔓延。 剧烈的疼痛,让许易灵魂深处发虚的疼痛,以至于灵台中的小人儿竟有分裂的迹象的疼痛,在这一刻,瞬间终止。 忽的,无边的红,如天边的云朵,慢慢聚拢,越聚越厚。 灵台中始终端然肃立的小人儿忽的冲气海方向咧嘴一笑,霎时,厚如棉垛的红云,瞬间液化。 漫天的红雨洒落下来,渐渐汇成溪流,溪流聚成江海,一条无边无际,无垠无袤的河流,充满整个气海。 “终于成了!” 许易的灵魂陡然雀跃起来。 几成死路的怨胎终于破开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怨胎破开刹那,他直接从凝液后期,一举跨入凝液巅峰。 旁人要走的温养煞气,同化真气的道路,他完全没走。 只因那日,他凝结罡煞之日,吸纳的火之罡煞,实在太多,浓密的已不需要在温养,怨胎破开,罡煞外泄,浓郁的煞气足够直接液化。 就在灵台中的小人儿一笑,魂魄完成了交流,煞气自动开始液化。 正如老苍头所言,怨胎恐怕泯灭了这具身体自有的灵魂印记,让其七魄成了单纯的力魄,以至于灵魂能轻易的引动力魄,微微一笑,已完成了交合。 在这一瞬,魂穿的许易,才彻底和这具身体,完成了交融。 又被老苍头言重,魂与魄交,风云龙虎,奇异连连。 煞气液化方告完成,灵台之中的小人,好似吃了什么补品,整个形体轮廓越发分明了。 感知一点点外放,十丈,二十丈,三十丈……一直到六十丈才告终止,感知之内,蝇羽之颤,昆虫之吮,一切分明。 凝液巅峰,当世千万武者求之不得之境,他终于达到。 从此以后,整个大越万千修士,他只在那不过双掌之数的感魂老祖之下。 无边的豪情,自胸中腾起,过往之事,如一帧一帧的胶片,在他脑海中倒影。 猛地忆及会阴山脚的小村,小村的孤苦书生,林中了尘阴魂,心念一动,他拉开了拳架,屈身弓腰,左手握拳,右手屈指,从丹田中炸出一口气,发动开来。 魔牛踏天! 怒撞天门! 自在天魔! 反复只有三式,一招一式浑然天成,他整个人好似化作一头魔牛下凡,怒撞天柱,威势绝伦。 此三式,正是他昔年拜于了尘,得传的魔牛大力拳。 靠着此套拳法,锻皮炼骨,才有如今的造化。 此三式如今使来,较之昔年,威力不知大了多少。 一套拳脚反复走动,越炼精神越是健忘,好似力道无穷,整具身体充实地好似鲲鹏,似要腾飞一般。 拳脚初歇,催动气血,气海之中或之罡煞猛烈一股,浑身的筋脉陡然开张,让他莫名生出此身力可抗天的嚣张之想。 忽的,无边红海之中,陡然翻起滔天巨浪,念头再动,那无边红海陡然收缩,化作一个巨大的红球,运转如意。 他长吸一口气,双手一撮,一杆长足丈余的红枪,虚说摄在掌中。 红枪才一现出,恐怖的威压,便击得地面扑簌作响,运在掌中翻转片刻,星移斗转催动,红枪顿时消散。 昔日姬冽威慑众人,击出一根冰锥,威震四方,许易自忖掌中这根红枪的威力,绝不逊色。 此间乃是安庆侯府邸,他便要试验威力,却也不能在此放肆。 “五行罡煞,火之罡煞,姬冽,纵使正面放对,老子又有何惧!” 想到水之罡煞,号为当世第一才俊的姬冽,许易豪情冲天。 “许先生,你在里间可好。” 大管家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 许易这才想起,外间还有上千筋疲力竭的军士,身子一旋,足下煞气外放,腾云驾雾一般,转瞬落在了墙外,果见一众军士勉强倚墙而立,更有甚者站立不住,歪倒在地。 许易心中感动,冲迎上前来的大管家拍出一张金票,朗声道,“劳烦大管家,将这十万金散于诸位兄弟,许某这里多谢了。”说着,重重一抱拳。 大管家方要推辞,却被许易眼神止住。 果然,众军士闻听此言,爆发出一阵欢呼。 奉命而来,依令而行,乃是履行职责,可若真能分润到上百金,那可是抵了一月的薪资。 先前一番辛苦,现在想来,什么也值了。 交付了金票,许易冲众军士抱拳一礼,辞出安庆侯府。 午后的街市,依旧热闹,昨夜又下了鹅毛大雪,城中积雪甚深。 又因宫中有位贵人,素爱洁白,愿看这城池素裹银装。 皇城之内,传出训令,清洁司立即发起十万平民,满城撒了药剂,积雪坚硬如冰,莹莹不化,碾压不裂。 行在街市之中,如徜徉在冰雪雕就的城堡。 行到一处热闹所在,香辣扑鼻,许易进了一间戳着高高描金幌子的蔡林记,点了两碗香辣卤煮,径直端了行出店来,边走边吃着,有些漫无目的。 许是知晓要离开此界了,他越发眷念此间的繁华,或许经历的人,经历的事,经历的情感多了,便有了一种反认他乡做故乡的情愫牵绕。 铛,铛, 一队兵士逶迤行来,头前的皂衣小吏鸣锣开道,恭敬地替身后的乘着高头大马的青衣官吏开着熙攘的街市。 六百五十三章 昆仲 许易避身让开,专心地吃着卤煮,红艳艳的辣椒灌满油汪汪的大肠,一入口,满腹生火,一生的烟火气都有了。 正因留恋人间美味无数,许易实在弄不明白,那些宁肯服用辟谷丹,也不肯进食的家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即便真成了神仙,这般日子又有何乐趣。 清心寡欲,岂是修行真意? 吃到酣畅处,他仰头将酸爽香辣的汤汁一饮而尽,就在这时,有呼声传来,“易兄,可是易兄。” 循声看去,许易陡然怔住了,“易兄”却是唤他,唤他那人正被那队兵士索拿,除他之外,还有四位俱是熟人。 “熊兄,诸位昆仲,缘何在此。” 许易丢了卤煮,快步上前,拦住众人。 原来这五人,正是熊奎等师兄弟,夏子陌的诸位师兄。 只看夏子陌的面子,许易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 “你是何人,胆敢阻挠公干,速速退开。” 一位方面军士大步上前,怒声喝道,手中尖枪已抵住许易咽喉。 许易眉峰骤冷,笑道,“这位兄弟,说话就说话,何必动刀动枪。”话音方落,两指夹出,咔嚓一声,枪头应声而折。 这一手露出,满场巨震,那可是寒铁锻造的枪头,坚硬无比,能只凭肉掌夹断,这是何等巨力。 “阁下到底何人,缘何阻拦我等执行公务,莫非要挟技自强,真以为我大越王法,杀不得人!” 青袍官吏自马上跃下,横在许易身前,双眉斜飞,怒目圆睁,丝毫不惧许易所展现的本事。 此间可是神京,皇权近日大涨,纵使感魂老祖怕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为难执法差役。 青袍官吏乃刑部辖下,虽不入流品,却顶着刑部的招牌,胆子自是泼天之大。 一枚官戒凌空飞来,青袍官吏接在手中,面上微微变色,冲许易拱手道,“敢问是哪位大人。” 许易傲然道,“本官禁中南卫副统领,这些人犯了什么案子。” 青袍官吏面色再变,“原来是副统领大人,失敬失敬。” 官戒看颜色,的确是副百户所有,又在神京之中,敢于冒认官身者,未曾与闻,故而,用不着滴血而验。 而禁中统领,多出自勋贵,南卫副统领已是禁中高阶将领,本身就代表了皇权。 青袍官吏拿刑部的大旗,能唬得住寻常修士,却唬不住禁卫统领。 说话儿,青袍官吏交还官戒,告禀道,“这些草民,偷窥禁中,罪犯大逆,故而拿捕,发往有司,不知大人拦阻我等,所为何事。” 许易笑道,“我当是何事,这五人皆是我的旧友,是我让他们于禁中寻我,可能他们久等不至,才有此误会,却是我的失误。” 青袍官吏微微皱眉,“大人这是何意,莫非要我私下放了这几人,庶难从命,若果是误会,还请大人到刑部衙门说清,切莫为难下官。” 此来正论,他负责抓人,却不负责放人,若将人放了,却又如何向上差交代。 “去刑部?我看没这个必要吧。” “那还请大人别为难下官。“ “看来你是不肯通融了。” “这非是通融的事,若不将人带入衙门,叫下官如何交差。” “那就用这个交差。” 许易抛出一面金牌,大手一挥,陡起一阵狂风,将一众军士荡开,几道细不可觉的气流射出,叮当一阵乱响,熊奎等人身上的锁链,尽数破开。 “要人,去三皇子府。” 许易丢下一句,卷着熊奎等人扬长而去。 青袍官吏捧着那枚金牌,怔在原地,左近军士道,“大人,此人太过嚣张,不如鸣哨,自有巡天使来主持公道。” 话音方落,啪的一声脆响,那军士面上重重挨了一耳光。 青袍官吏举着金牌,怒道,“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三皇子令牌,你不怕死,我还怕死呢,就是巡天使来了,见了三皇子令牌,又能怎的,蠢货,还不赶紧开路。” 许易引着熊奎等人,就近进了一间饭馆,直入二楼包厢,扔出一张金票,打发了准备喋喋不休介绍的小二,还未来得及开口。 却见熊奎等人已翻身跪倒,称谢不已。 许易赶忙扶起诸人,说道,“熊大哥,你我乃是故人,又有并肩作战之谊,何须如此客气,不知诸位惹上了官司。” 熊奎道,“易兄弟,说来话长,对了,不知易兄弟如何成了官家人,若真是官家人,我等兄弟有重托于易兄弟,还望易兄弟答应。”说着,竟又拜倒在地,其余四人亦拜倒。 许易和熊奎等人会面,只在古墓之战前后,始终以易某自称,故而,熊奎等人始终不知他真实名姓。 许易再度扶起众人,慨然道,“贤昆仲再多礼,易某立时便走,到底何事,道来便是,能办的,易某必无二话。” 熊奎等人和夏子陌情逾骨肉,单看这层关系,他便没有推脱的道理。 熊奎谢过,说道,“不知易兄弟可还记得我等小妹夏子陌。” 许易心中一掉,“如何不记得,令妹冰雪聪明,蕙质兰心,不知近来可好。” 说来也是惭愧,夏子陌失踪,他自问责任不小,此刻却只能推作不知,心道,这几位定是来寻夏子陌的,我都遍寻不得,你们又何处寻去。 哪知道熊奎转头就吐出了惊雷,“实不相瞒,我等小妹旬月前,留书出走,我等多番打探,历经辛苦,近日终于摸着些影子。” 原来,夏子陌自觉妖化越来越严重,为避人妖大妨,不愿几位兄长难做,便留书出走。 自此,熊奎等人便开始了艰难的寻访之旅。 “夏姑娘去了何处?” 许易还以为熊奎等人终于听到了奇妖传闻。 熊奎道,“三日前,天佛国献礼使入京,老三竟在献礼使的花车中,发现了小妹。” “什么!” 许易蹭地站了起来,一对剑眉险些飞出去。 夏子陌的踪迹,他无时无刻不惦记,好容易有了瑞鸭作引子,可这瑞鸭为搭救于他,陷入了昏迷。 自他返回浮屠山后,便托付晏姿照顾,每日宝药、丹药,不曾断绝。 可这瑞鸭迟迟不肯苏醒,叫他欲问无从问。 哪知道,竟在此处得了夏子陌的消息。 六百五十四章 补子胡同 熊奎等人几经变故,精神不振,满心皆在夏子陌的安危上,并不曾体味许易的过度震惊。 熊奎道,“老三,拿留影珠与易兄弟看。” 狮面大汉取出一颗乌黑珠子,送入掌力,莹光放出,渐渐演绎,汇成画面。 繁华的神京街市中,一队雪衣佛陀组成的队伍,缓缓而来,摇铃,捧经,执锡杖,坐莲花,不一而足。 中间的一架花车,最是华丽,鎏金缀玉,凤头龙尾,一位雪衣女子安坐其间,那女子生得,生得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用美用艳,以不足以形容,只是一见,便叫人砰然心动,恨不得将心肺都掏出来与她。 许易怔怔许久,透过那颠倒众生的美色,终于认出夏子陌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胸口好似被一股热流堵住,激动得他恨不能一拳将这屋顶破开。 他太兴奋了,夏子陌安然无恙,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熊奎道,“我等亦不知晓,只打探出那是天佛国的献礼使,七日之后,是天子圣寿,亦是新科举子觐见开颜,王廷开启琼林宴之日,那时各国献礼使会一并参加。天佛国领队的是天禅寺的九如禅师,那天佛国近来国势大衰,王廷内乱不堪,乃蛮国趁势南下,天佛国七日丧地八千里,天禅寺身为天佛国的国寺。” “历届献礼,皆不曾由国寺高僧出马。此次派遣九如禅师前来,定有重任。只是小妹怎地和他搅作一路,还坐上了花车,却是我等怎么也猜测不透的。今日,我等兄弟,实在熬不过,便在理藩院外张望,那理藩院靠近皇城,不巧刑部巡城使窥见我等,为建功劳,便将我等抓拿,多亏易兄弟,否则我等怕是要充军三万里呢。” “九如禅师”、“天禅寺”,两个词汇才方入耳,遥远的回忆便被勾了起来。 了尘正是出自天禅师,也曾提过“我师九如”,许易还惦记着待他离开之前,托付陆善仁将阴极珠送往北地,归还天禅寺。 争奈在此处听到了“九如禅师”的名号,更未想到这只在记忆深处的名讳,会与心爱之人,联系在了一处。 见他怔住,熊奎心下一掉,“易兄弟,可是事情极度难办,若是在银钱上有所短缺,我等当竭尽全力供给。” 许易挥挥手,“哪里的话,此事易某帮定了,贤昆仲,此地非久留之地,先前那小吏掬糜诸位之事,虽算不得大,却是留了案底,在案底未消解之前,我还是带贤昆仲,去一安全之地。” “全凭易兄弟安排。” 这数月追寻,熊奎等人已耗尽心力,此刻,得承许易大包大揽,心头憋着的一口气,全松了。 就在这时,那跑堂小二引着侍者前来布菜,水陆杂陈,山珍海味,摆了一桌子。 许易指着满桌菜肴道,“那好,咱们先大吃一顿,再是焦急,这饭总是要吃的,吃罢饭再说。” 熊奎等人更不推辞,辛苦多日,不知多久未正经吃过饭,今次寻到依靠,见得这满桌佳肴,五脏面立时造起反来。 许易更不客气,招呼一句,自己先动起手来,他这一动手,熊奎等人也失了拘束,各自开动。 一餐饭吃得风卷残云,顷刻,满桌食物,便入了五脏庙。 饱餐一顿,许易径自引着熊奎等人,朝安庆侯府邸寻去。 听见他二度造访,大管家依旧热情来迎,一声许先生道出,熊奎等人满是诧异。 许易解释两句,指着大管家道,“此五人乃我好朋友好兄弟,暂时惹了官司,劳烦大管家照料几日,待某去消解了案子,再来提人。” 大管家笑道,“什么案子,还要先生费心,若是用得着,老奴走一趟便是。” 许易摆手道,“就不劳烦大管家了,举手之劳而已,大管家帮我照顾好诸君就好。” 大管家不再强求,抱拳道,“许先生放心,这几位客人,老奴一定照顾妥帖,绝不出半点纰漏。另外,侯爷先前着人传下话来,若是先生今日到来,便留先生在此住下,侯爷晚些便归,有事相商。” 大管家含笑说道。 许易点头道,“晚些许某必归。” 话罢,转视冲熊奎等人道,“贤昆仲且在此住下,刑部那边,我去走个流程。此外,令妹之事,我也亲自去打探一二,诸位不必忧心,细说来,我与令妹也算同生共死过,早在心里当她是极好的朋友,既然令妹有事,在下敢不尽力?” 熊奎等人又是一阵千恩万谢,掠去不提。 出得安庆侯府,西行三十米,便有一处轨道站点,等候不过数十息,十余头怒狮拉着列车,狂奔而来。 上得轨道列车,转了两站,直趋城北,很快便入了内城,寻到补子胡同所在,眼睛才一扫描,便瞧见一座府邸格外张扬,明显戳出同排门帘一大截,匾额上赫然书着“三皇子府”,金光灿灿,生怕不够显眼。 话至此处,许易赶赴此处,所为何来,已然明了,正是为这位三皇子而来。 昔日于猎妖谷中,他对这惹他讨厌的三皇子掬糜而不灭杀,看重的正是其人身上的能量,以及对他安顿后事,或有裨益。 未料,才入神京街市,埋下的伏笔便用上了,他朝青衣官吏抛出的那枚金牌,正是得自三皇子的须弥环。 此刻,他要替熊奎等人销案,以及打探夏子陌的下落,还得着落到这位三皇子身上。 东行十余米,便折进了补子胡同。 补子胡同,顾名思义,来往之人皆着补子官服,正是朝廷大员寄居之所。 许易仅记得这个胡同,故而,当初告诫三皇子在某处弄个宅子,方便他上门的时候,便道出了这补子胡同。 说是胡同,路面之宽,能撵上街市中的驰道。 大雪初停,夕阳却从厚厚地云层中跳了出来,淡金色的一轮,映在银雕一般的城池中,好似铺了一层玫瑰金。 两边的大宅,角楼之中,无数的轩窗被推开,眺望着这难得之景。 六百五十五章 天罗地网 许易心怀块垒,无心赏景,直趋三皇子府邸,行动近前,果在立柱底部侧沿,窥见了那生死蛊药瓶形状。 他险些笑出声来,彼时他让三皇子在补子胡同,弄个宅院,门前印个生死蛊的药瓶,乃是方便他寻找。 这会儿,三皇子将府邸弄得煊赫威然,硕大的金字招牌戳得老远,却还弄这么药瓶,好似生怕他许某人眼瞎一般。 他才跨上暖玉做的石阶,大门豁然洞开,一个华服青年蹭地蹿了出来,飙到近前,小声道,“可是猎妖谷中的故人?” 许易冷道,“正是!” “嗬嗬……” 那华服青年好似吃了十全大补药,仰着头不停呼喝,面色欢喜得快要扭曲。 许易轻哼一声,“你是何人,还不头前带路?” 那华服青年如遭雷击,啪啪,重重甩了自己俩耳光,嘴角溢出血来,一叠声告罪,又道,“先生请,先生大驾光临,鄙诸人,必定万千之喜,先生请入内,待小子前去通知鄙主人。” 说着,钻进门去,呼喝一声,蹦跳的去了。 两扇三丈高的巍峨包铜巨门,豁然洞开,数百红衣黑服的美女俊男,齐齐跪倒余地,同声呼道,“恭迎贵宾。” 霎时,华丽的缀着金丝的纯白风驼绒地毯,麻利地铺开,自阶下绵延至中堂,一连百丈的铺成开来。 那拜倒余地美女俊男,忽的分两旁退开,不知从何处取出竹簧琴瑟,吹奏起来。 如此阵势,可谓礼遇到了极点,倒弄得许易有些陶陶然了。 丝竹之乐才放响起,中庭之内正冲一尊佛像,虔诚叩拜的白服青年,猛地跃起身来,就在这时,那华服青年掠进门来,急声道,“启禀殿下,那人来了。”跪伏于地的身子忍不住瑟瑟颤抖,他实在是太激动了。 自打三皇子数日前,发神经一般,自宫中搬入此间后,已杖死府中下人数十。 更下了莫名其妙的命令,谁来必然笑语相迎,待问清是否是猎妖谷中来人,若是自以最盛大礼仪待之,若不是,不管是谁,立即轰走。 华服青年已是府中第四位门子了,可谓度日如年,惶惶难安,待许易上门,道出是猎妖谷中故人。 这种绝境逢生,千回百转的欢喜,已然莫可名状。 “听到了,请客人入主厅。” 白服青年冷声说道,可无论他如何压抑,声音中细微的颤抖,依旧清晰可辨。 华服青年躬身领命,快步退出。 他方退走,白服青年重重一握拳,“去主厅迎客,务必隆重。” 此话好似对着空气说的,话音方落,室内陡起一阵风,荡得华丽的帘帷高高扬起。 白服青年转身对着佛像,重重一礼,大步朝外行去。 ……………… “小崽子不愧是天潢贵胄,仓促置个宅子,也不同凡响。” 迎面而来的亭台楼阁,碧水假山,晃得许易的眼睛都花了。 更让他消受不起的却是,那一群殷勤到极致的莺莺燕燕,赶也赶不走,一个个明眸善睐,清丽脱俗,他才作色,一堆玉人便皆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惹得许易心烦,便连心中的杀机也冲得淡了。 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宽广的大厅门脸,已现在眼前。 此间大厅造型独特,不似当世普遍的飞檐斗拱的大屋造型,而如一个倒扣着的火柴盒子,入眼不见一根木料,俱是硬铁混合异铁而作的主材。 送到距离大门十丈的位置,众女盈盈一福,尽皆退回。 许易大步而入,才踏进门来,高居正座的白服青年,大步迎来,哈哈大笑,“先生啊先生,叫我想死!” 许易定了定神,才认出那人来,不是三皇子是谁,只是数日前的三皇子飞扬跋扈,神气十足,今日的三皇子眼窝深陷,瘦如骷鬼,不知道的准以为这数日时光,陷入哪个黑窑里,没日没夜地做起了苦力。 许易心中泛冷,微微一笑,“这话我信,你肯定得想我,八成做梦都想着我呢吧。” 岂料,他话音方落,大步上前的三皇子飞步后退,冷喝道,“本宫的确想你,想你去死!” 喝声未落,许易所在的地面,陡然探出无数铁锁,咔嚓一声,许易双足死死被锁住,铁锁方自地面冒出,顶上陡然落下一张银晃晃的丝网,兜头将许易罩住。 那几乎占了大半个顶层的巨网才将落下,便迅速收紧,牢牢将许易锁死。 天罗地网,此之谓也。 天罗地网才方降下,四面大门洞开,十余条身影,自四门飙入,人人煞气外露,死气沉沉,气血稍稍鼓动,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陡然攀升起来。 这般阵势,真是超出了许易的预料。 这十余位凝液后期,以及凝液巅峰强者不说,单是这天罗地网便让他大开眼界。 他有感知神妙,能探查毫末,可今次的天罗地网,摆明了是处心积虑。 就拿锁住他脚的铁锁而言,布下一丈见方的一片也就够了,可人家愣是布满了大半个房间。 头顶上的那张巨网同样如此,恐怕不仅是怕他逃脱,定也是在防备他的感知力。 许易猜的不错,三皇子的确在防备他的感知力,只不过三皇子绝没想到他的感知力会如此精妙,但只凭借当初两千人中,独他能发现易容后的自己,三皇子便万不敢大意。 “狗贼,你也有今天!” 三皇子好似发了狂症的疯子,四肢舞动,仰天咆哮。 “老三,你想见我,我来了,却用不着这种阵势欢迎我吧。” 许易这话一出口,三皇子好似被狗血淋了满头,癫狂立止。 “老三”,何其别致的称呼,三皇子这辈子都被人这般叫过。 怔怔半晌,三皇子方回过神来,冷喝道,“狗贼,且让你快活快活嘴,稍后,本宫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尝尽世间万苦。” “殿下,跟这等人废话什么,待某家拿了,送与殿下抽魂炼魄。” 插言的那人脸上覆着一张阴阳脸娃娃,周身笼罩在黑袍之内,左手捏着一根拼凑起来的布娃娃,右手拎着一根通体乌黑的长针,整个人说不出的阴冷。 六百五十六章 摧枯拉朽 “殿下,若只擒拿此人,何劳您费如此周折。” “乳毛才长齐,吾一只手也灭了,何劳我等困居此地数日。” “是打是杀,殿下一句话,岳某全办了。” “………………” 三皇子为抓许易,是超出了处心积虑的范畴的,可谓亦步亦趋,小心小心再小心。 但因生死蛊瓶还在许易掌中,若是让许易得到稍微的机会,取出此瓶捏碎,三皇子的小命也便玩完了。 几乎是自打回归神京,他便着手建造这间名为主厅,实为天罗地网的囚笼。 除此外,还耗费重金,网罗了所有能请到的江湖上的著名狠人,凶人,实力卓绝之辈,只为不出任何差错的留住许易。 自打被许易逼着灌下了生死蛊后,性命操于人手,三皇子几乎再没吃过一餐饭,睡过半晌觉。 精神始终处于极度的亢奋和焦躁之中,于他而言,贵为皇子,所求皆得,生命实在美妙得不像话,坠入死亡边缘,绝望之浓,远胜常人。 更有甚者,他生怕许易丧在虚空神殿,若果如此,这生死蛊不得其瓶,三年之后,蛊虫发疯,他依旧是死路一条。 尤其是,虚空神殿终极之战结果传来,三皇子的精神险些崩溃,那恶贼再强,能强得过感魂老祖?连姬冽都被逼退,那人裹挟在内,焉能有好? 这数日之内,三皇子顶着巨大的精神重压,勉力支撑,水米难尽,到得后来,更是请来了浮屠,终日叩拜,请求保佑他念兹在兹的仇人,平安归来。 何其荒诞! 正因胸中积压了太多的负面情绪,他才有这般近乎疯狂的反应。 他请来的这帮高手、凶人们哪里知晓三皇子的一番肺腑,各自鼓噪不停,殊不知,三皇子不在许易面前,耀武扬威个足够,消解掉心中块垒,就是生死了许易也不会快活。 “都给本宫住嘴,此人于我来血海深仇,不亲手一丝一缕地消解他,怎泄本宫心头之恨?” 三皇子一指那阴阳脸,“苦大师,你先锁住这贼子的泥丸宫,本宫来亲自洞穿他的琵琶骨。”话罢,阴冷地盯着许易,怨毒地笑了,“狗贼,你也有今天,叫吧,讨饶吧,若是叫得本宫满意,赐你速死。” 阴阳脸桀桀怪笑,掌中布娃娃宛若活过来,亮着绿油油的眼睛,对着许易诡秘一笑,许易灵台之中,猛地刺痛,刺痛才起,灵魂小人头顶上的电弧悠然降落,夸嚓一下,刺痛立消。 那阴阳脸方要提了乌漆漆的尖针,朝布娃娃头顶乍起,那拼凑起的布娃娃忽的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轰然炸开。 “啊!!” 阴阳脸惨嚎一声,阴阳脸面具随之炸碎,露出一张半人半骷髅的脸来,枯瘦的细指,死死指向许易,惨叫如嚎。 “还敢作怪!” 三皇子浑身巨颤,一对三叉尖锥攸地现在掌中,直冲许易奔来。 “老三,你还是不长进啊!” 许易冷笑一声,说道,“等了你半天,你就给老子弄出个这。” 话音方落,双足双掌红光一冒,铁锁,银网尽数炸开。 三皇子神色骇然,惊恐欲绝,急停暴退,“杀贼!” 岂料,他喝声方落,双目陡然暴缩,似乎见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景象,霎那之间,面孔扭曲到了极点。 漫天气浪狂飙,十三点红光绽放,红光透过狂暴气海,十三具头颅,尽数爆开。 三皇子处心积虑收拢的十三位凶人,狠人,竟没扛过许易一击,已然尽死。 这十三位凶人,除了那阴阳脸,邪走鬼道,修为不精外,余众竟是凝液后期以上,更有四位凝液巅峰至强者。 可面对许易的暴起发难,十三人合力反击,却连一招也没抗住,便靠身死。 非是这三位凶人武力不足,而是许易的强横,已超出他们太多。 两方对敌,一方即便只有一人,只要修为完全碾压,另一方便是数量再多,也绝难取胜。 就好比,一个感魂老祖,能轻松覆灭数百人组成的凝液巅峰强者。 实力差距到了此等程度,其间的鸿沟,根本就不是靠人数堆积,能够填平的。 许易虽不到感魂之境,可他修行火之罡煞,乃是大越武史上,未载之其术。 两千年武史上,就不曾记录一位习得此奇术之人。 而罡煞本身就对其他煞气,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一者,罡煞更加凝稠,几如实质,聚成神兵,既快又猛。 二者,罡煞的凝稠,便意味着巨大的威力,昔日,姬冽一根冰锥便炸出天雷珠才有的威力,足见可怖。 适才,许易崩碎铁锁,银网,便是火之罡煞外放,猛烈的威力,根本就不是寻常神兵宝器所能承受的。 三者,因为罡煞的纯粹单一属性,意味着寻常煞气几乎不可能阻挡罡煞,换句话说,两方对敌,一方的防御根本不足防御另一方的攻击,结果几乎是注定的。 更何况,眼前这十三位强者,皆仓促无备,根本不知晓许易此等杀手,仓促应对,哪里有好果子。 许易指剑激发,如飞刀射西瓜,哪有不中的道理。 转瞬之间,三皇子布下的天罗地网,藏下的十面埋伏,便被许易摧枯拉朽,灭了个干净。 “老三,你是真不识相啊!” 许易抓住三皇子的大椎穴,微笑地凝视着他那张惊骇得已然变形的瘦脸,说道,“放心,我不要你的小命,因为你的小命还很有用,不过,你犯下如此罪过,若不稍稍惩戒,我看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话音落定,掌心暗吐,惊恐得三皇子陡然发出最凄厉的嚎叫,那叫声吓得窗外的飞鸟撞在树干上,昏死过去。 因着有三皇子的吩咐,此间不管发生何等变故,也不许府中下人前来。 此刻,他几乎叫哑了喉咙,疼得昏死过去,始终也不见有人前来。 许易伸脚将他左腿脚踝踏碎,昏死过去的三皇子又凄惨地转醒过来,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口中嘶嚎已然止住,却颤着声,挣扎着不停叩头告饶。 六百五十七章 云气 许易如恐惧大魔王一般凶狠,酷虐,不可战胜,彻底摧毁了三皇子的心里防线。 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眷念,迅速将肉体的痛苦,驱逐出了思想的高地。 什么尊严,什么皇者风范,早就随着他那被吓破的苦胆,一并随风消散。 许易见不得他这般鼻涕虫的模样,冷冷道,“说了不会杀你,咋呼什么,老子来寻你,是觉得你还有些用处,但愿你别让你这最后一点存在的意义都消失掉。” “不,不会的,您说,您说,本宫,不,小奴肯定帮您办到……” 他猛地记起自己皇子的身份,却并没记起皇子该有的威严,却是想到了自己这层身份的效用,进而延伸成了活命的资本。 许易也不跟他废话,径直告知了他想进理藩院一探的想法。 三皇子激动得险些滚下眼泪来,没口子答应,心中埋怨不已,“只为去个理藩院,您老人家犯得着弄这么大动作么,一封书信就办了呀,您看您把我折腾的……”浑然忘了祸乃自招。 三皇子厉声唤了亲近小厮,下了严令,要其领着许易办好此事。 那小厮看着满地腥膻,险些吓得晕厥过去,想来救三皇子,却被三皇子狠狠逼视着,只得胆战心惊地领着许易退去。 见得许易远去,三皇子吓得长吁不已,岂料,行到门前,许易攸地转头,“欢迎你下次依旧这般迎接我。” 唬得三皇子连翻白眼,急急摇手,头发都惊得站了起来。 及至许易远去,满心的恐怖才稍稍消散,忽的,锥心蚀骨的痛楚袭上心头,疼得他满地打滚,拼死命才唤出两颗极品丹药,急急吞下,灼热的药力发散,痛楚稍稍减轻,不多时,被踏断的脚骨已恢复如初。 可周身被许易用罡煞胀裂的筋络,却现出诡异的变化,才刚恢复,便又撕裂,他再度服下丹药,筋络便又恢复,不多时,便又再度撕裂,反复几次,痛得他死去活来,满地乱爬,却好歹摸清了规律。 极品丹药能修复筋络的创伤,只是这种过程极其残酷,每次修复,就会撕裂,只是撕裂的程度,不及服药之前,就好比一张白纸,本来是彻底撕开,每次用胶水黏起来后,再度撕裂,只是二度撕裂远不及前一次。 如是反复,三皇子一连服用了十二颗极品丹药,才将筋络的伤势尽数恢复,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滚遍了整个大厅的每一寸。 心中对许易的恐惧,已拔高了到了无限的地步,没有怨恨,也没了反抗的勇气。 这种恐怖的经历,和痛彻心扉,想来便痛的感觉,他万万不愿再度体验。 只想着老老实实按那位爷说的做了,靠着诚意和贡献,让那位大爷给解了蛊毒。 ……………… 理藩院不在皇城之内,紧邻着皇城北角,却也在皇城禁卫的巡视范围之内,亦是京畿警卫衙门的首要警戒之所。 三皇子派遣的小厮其貌不扬,毫无气场,岂料,才行到皇城根脚,便抖起了威风。 见着巡逻队伍,明明有极大的空地,这小厮非得朝巡逻队伍挤去,遇见敢摆脸子的,他立时来了精神,出言不逊不说,还亮出三皇子金牌,唬得对方不住道歉,方才罢休。 如是三次,许易不耐烦了,呵斥一句,小厮方才罢手。 来到理藩院——一壮通红的圆穹顶四方格建筑,两列四名卫士拦住去路,非要文书,那小厮报了三皇子名号也无用,气得那小厮撒起泼来,大闹不止,值得一位青衣小吏急吼吼赶来,那小厮陡然又生出精神,将金牌扔进那小吏怀中,气鼓鼓地抬着三皇子名号,又咋呼一通。 那小吏不似大头兵呆板,深知三皇子的骄纵,疾声厉色地呵斥了四名卫兵一通,连声与那小厮陪着不是。 那小厮见许易面有不豫,凑到近前,“这位老爷,不是小人我不开眼,实在是这些家伙太官僚,我若不横一些,您稍后入内,可得不到便利。” 龙有龙道,鼠有鼠道,许易深知其理,挥手道,“我只去天佛国使者所在番馆。” 那小吏陪笑应了,拉过青衣小吏嘀咕一阵,声音虽小,许易却听得分明,却是在介绍他许某人的身份何等不凡,三皇子引为贵人,若有怠慢,三皇子如何如何震怒云云…… 一番折腾后,在那青衣小吏的导引下,许易果真畅通无阻地到得天佛国番馆门前。 入得理藩院内,绕行一圈,他才弄明白,这理藩院虽是大越王廷辖下衙门,实则也是类似某种外交使馆去。 院内占地极广,南面是理藩院衙门,北面却是十余个番馆,也便是各国的使馆区,一排排各色的云龙风虎的旗帜,迎风招展。 立在理藩院前,许易止步不前,挥手要那青衣小吏退去,后者再三交代切不可惹出是非,实在不行,便亮出三皇子令牌,啰嗦正急,却被随行小厮一把扯了开去。 感知力如波澜一般,以许易为中心,朝着整座天佛国番馆蔓延而去。 怨胎破开,魂魄交合,他的感知力更是有了飞跃的进步。 以他如今六十丈的感知半径,要探查占地面积不过数亩见方的天佛国番馆,只在反掌之间。 岂料感知才探出,不过十数息,一道熟悉的气息,便纳入感知中来。 一刹那,许易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几度同生共死,数番拼死搭救,许易已忘记了夏子陌是人是妖,只记得欠此人的情意,此生此世,也难以偿还。 足下腾云,许易凌空而起,直射西三厢房。 身子才跃上房顶,一道云气打来,丰沛的气浪,好似炮弹,许易才催动星移斗转神功,却诡异的发现那云气竟不受他吸引,明显不是真煞二气。 仓促之间,避让不得,运起不败金身,硬受一击。 绵绵软软的云气击在身上,去如一柄开山巨锤,竟攻破了他的防御,内脏一震,血液倒流,他强提一口气,才压住倒涌的血气,脚下一转,轻飘飘落进院来。 六百五十八章 不亲 青砖垒就的小院,不过半亩见方,莹莹覆雪的院落正中,几株红梅开得正艳。 红梅树下,坐着位雪衣僧人,赤足被履,一张白皙得过分的脸蛋,看不出仔细年纪,却明艳如少女,点点梅花,落在如雪肩头,整个人好似坐在画中。 一双修长的玉掌,正抚在一张赤青的七弦琴上,许易才放落定,十指勾动商羽,悠扬而空灵的琴声传来,如自青翠峰下流淌而出的溪水,淙淙融融,又似掠过千万葱茏的林风,清清柔柔,抚得许易躁动不安的心思,也渐凝绪。 琴声落定,那妖艳僧人轻轻一抚弦,“居士有缘,得闻老衲一曲清心咒,不知心中躁动和欲念,可曾消解几分。” 许易躬身道,“大师琴音清妙,如听仙乐耳暂明,冒昧造访,还望海涵。” 熊奎所言,九如等人上京,是因天佛国和乃蛮国战乱不敌,大越天子好色,夏子陌被拘,定是九如到要将夏子陌进献给大越天子。 此言所合乎逻辑,到底未有确定,况且,因为了尘的关系,他对天禅寺天然怀着一股亲近之情。 适才拔高而进,不过是心神激荡,此刻,却生出惭愧来。 雪衣艳僧道,“无妨,相遇便是缘分,不知居士此来何事?” 许易道,“不瞒大师,听闻有一故人在此,心怀激荡,特来相会。” 雪衣艳僧如漆墨眉微微掀开,“不知居士近来可曾造访过北地?” 许易不知此问何意,依旧恭敬,“不曾!” 雪衣艳僧轻轻拢袖,“老衲与两位弟子,久居北地,禅院紧闭已有数年,却是不曾见过居士,故人之说,恐怕是误会了。” 许易微微皱眉,取出留影珠,送入掌力,夏子陌乘坐花车的画面浮现出来,他指着画中人来,“便是此女,乃是晚辈故人,晚辈友人传讯,亲见此女在此,还请大师赐见。” 雪衣艳僧道,“原来如此,看来居士是真的误会了,此女乃老衲二徒,自幼养在身边,从不曾示人,今此随老衲朝见大越天子,乃是生平第一遭出门,想必是居士故人与老衲劣徒生得太像,茫茫人海,此事常有,恕老衲难以相助。” 许易脸色微变,心中对雪衣艳僧的好感飞速下降。 他有感知精妙,识人辨人,妙法无双,莫说夏子陌没变化面貌,就是变换了面貌,又岂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雪衣艳僧一派高人风范,却大义凛然地说着谎话。 他强按下心中焦躁,“敢问大师名讳?” 雪衣艳僧双手合十,“老衲法号九如。” 许易暗暗吃惊,他只听熊奎说,此次天佛国献礼使带队的是九如禅师,却不曾想到,这漂亮到妖艳的僧人便是九如。 他心中的恩师了尘,年岁便在不惑之间,九如既为其师,至少是花甲老人,却没想到却是如此明艳的中年僧人。 一听是九如,许易面上的冷硬为之一敛,抱拳道,“见过九如大师,实不相瞒,晚辈和大师驾前了尘师父,有师徒之谊,如此算来,九如大师与晚辈,亦算大有渊源。此外,晚辈在这神京之中,认识贵人极多,大师若真有事托付朝中,晚辈可代为转圜,定叫大师如愿便是。” 他说的隐晦,却道明了两层意思。 一,我与你九如,乃是故人之交,是自家人,对我没必要玩虚的。 二,你来神京做什么,我大约也知道一些,若有需要,直接说明,我完全可以代办,没必要使旁的下作手段。 许易自信以九如的智慧,当能听懂话中音。 岂料,他话音方落,一道青影自西侧厢房冲出,人影未定,喝声先来,“了尘那贼厮,竟还传下了孽脉,明知师尊在此,那番邦孽徒,还不上前领罪。” 身形落定,却是个青衣赤足的壮硕青年。 许易眼角骤冷,“尊驾口上留德,若再辱及家师,休怪某不客气。” 若非了尘临死之前,仍旧再三交代要他将阴极珠送归天禅寺,明显是极念师门之恩,许易立时便得翻脸。 “不客气又……” “北辰住口!” 九如及时喝止,因和许易对过一招,他对许易之能,深深忌惮,若非如此,焉会始终以言辞和许易纠缠? 喝退北辰,九如叹息一声,缓缓道,“我那劣徒虽是异域番邦,我始终视之如赤子,争奈一步行差踏错,再难回头,不知其人今在何处?” 许易敛眉道,“了尘恩师业已先逝,留下遗愿,让我将阴极珠送归天禅寺,既然在此处相遇大师,便就物归原主,也算完成了尘恩师遗愿。” 话罢,阴极珠现在掌中,朝九如递去。 阴极珠于他,亦算奇助,无此物,在这壁垒森严的大越修炼界,他根本不可能修习到不败金身和星移斗转,这两大神功。 而无此两大神功,结成怨胎之际,他哪里还有余力参与诸多争战。 虽是奇宝,可了尘遗命,他从未想过违背。 不管九如,北辰,如何看了尘,了尘将死之际,终归惦记师门。 许易受了尘大恩,更不愿忤逆其意,令其泉下不安。 话说回来,于他当今的修炼境况,阴极珠的功用,基本已经画上了休止符。 道理很简单,借助阴极珠修行,须得捉拿阴魂。 修行到他如今的境地,除了感魂老祖的阴魂,旁的阴魂拿来,根本无用,但因,他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功法,而是全力冲击感魂。 北辰如灵猴般一跃,伸手将阴极珠摘走,双目莹莹生光,忽的,怒视许易,喝道,“好贼子,此珠用过,如此邪物,岂是你用得的,看贫僧为天下除此妖孽。” 话音未落,左掌凌空急摆,一道煞气聚成的大手印凌空而现,裹挟着强烈音爆,朝许易猛烈拍来。 许易嘴角泛冷,左掌急抓,星移斗转催动,大手印凌空消散,只余满堂劲风,吹得寒梅纷纷。 “九如大师亦视此珠为邪物?” 许易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北辰,直视九如问道。 六百五十九章 辰哥哥 九如安坐不动,沉吟片刻,双掌合十为礼,“阿弥陀佛,此物自降世以来,无数人为之死伤,自是天下一等一的邪物,正该用我佛光大正法,日夜镇压。” 九如此话一出,许易已对其观感降到极点,甚至想起了上善佛的胖大身影,满口仁义,一肚算计,正是此辈。 若果真不贪此珠神效,要想毁弃,真就不能做到?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贪欲作祟。 话说回来,佛家最讲原心论罪,岂有认物为邪的道理,这何诡辩家的“非我也,兵也”,有何区别? “既是邪物?就不劳烦大师了,还是让天收了他吧。” 许易话音落定,身子朝北辰弹去,以他如今的身体催动归元步,快比流光,北辰甚至来不及伸手,许易已迫到近前。 一朵莲花状的纯白云气,如电弹到,许易默运金身,硬受一击,纯白莲花轰然在他背脊炸响,许易强压一口翻涌血气,大掌探出,稳稳拿住北辰的大椎穴,掌力暗吐,北辰刚硬的身子立时一软,许易劈手摘过阴极珠,冷笑道,“既是邪物,北辰和尚何必如此执着,莫非也坠了魔道。” 话罢,顺手一抛,那阴极珠划破天际,如流光一般,抛出数里,直直坠入横贯整座城池的玉黛湖中。 他奉了尘之命,将阴极珠归还天禅寺,满以为即便是九如等辈,不原谅了尘,也会理解了尘万里还珠的苦心。 哪知道此辈满口道德,行止卑劣,明明窥视宝物,却斥之为邪物,许易感念了尘,心中悲愤,暗道,这阴极珠自己是按了尘弑父的遗愿归还了,可了尘师父在天有灵,见得此番景象,又岂会瞑目。 一念至此,他干脆由了性子,也要替了尘出了这口恶气,左右他是还了珠子,完成了尘的遗愿,至于再抢回来,却不算违背了尘的遗愿。 这般自我暗示,下起手来,却动若奔雷。 阴极珠抛出,他便放了北辰,这位了尘眼中修行三年突破气海的天才师弟,如今已非许易一合之敌。 此时的北辰,更是看傻了,他身为天禅寺主事长老之一的九如禅师坐下一等一的弟子,一身修为已到凝液后期之境。 细细盘算,修炼到凝液后期,也不过费了他十三载光阴,说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眼前这人年不过弱冠,纵使有阴极珠这邪物为助,也绝无可能在此等年纪,便超过自己,最可怖的是,他竟能硬抗师尊的多罗云劫。这多罗云劫乃是天禅师不传之妙,非是真煞二气,纯以一口丹田气温养,释放出来,几有云劫几分威力,感魂以下无不望风披靡,可此人却凭着肉身硬抗一击,而安然无恙,这是何等恐怖的防御神功。 “阿弥陀佛,居士非要与老衲等为难,那老衲也唯有报官了。” 九如缓缓站起身来。 他心中的惊诧更在北辰之上,了尘是何等资质,他岂不清楚,单凭了尘那两下子,怎就传下如此出类拔萃之佳徒。 此人不过弱冠年纪,便有如此武力,在这大越定是第一流的人物。 早知如此,小心接纳便是,但听此人先前大包大揽,没准真就有成事的能力。 他心中后悔,却知为时已晚,唯有一条道走到黑,好在此处是番馆,此人再是强横,难道还敢在此处闹事不成。 “报官?不瞒大师,我便是官!” 许易冷冷一笑,掌中现出那枚副百户的官戒,“不管你们如何看待了尘师父,了尘师父终究得艺于天禅师,某授业于了尘师父,等若间接承惠于九如大师,生受大师两击,便算全了这份渊源,若大师依旧执迷不悟,就别怪某不客气!” 他念恩不假,念的却是了尘的恩情,眼见九如,北辰,皆将了尘作番邦外族,又贪婪又虚伪,心中最后一丝旧情也去了。 九如修长漆黑的长眉微抖,“居士既是官门中人,当知我天佛国驿馆,是何等所在,惹出两国纠纷,老衲怕你吃罪不起。” 许易已经忙着为脱离此界做准备了,哪里还怕什么吃罪,便是大越天子来了,该动手他还得动手。 他甚至懒得跟九如废话,身形一展,朝西厢房掠去。 “大胆!” 九如妖艳的僧面上终于现出愤怒了,暴喝一声,一领红衣袈裟,如海浪一般朝许易卷去,大喝道,“袈裟伏魔!” 北辰面上青气一闪,一根纯银锡杖,凌空急舞,瞬间搅动风暴。 那领袈裟乃是天禅寺异宝,自带禁锢阵法,配合北辰掌中的伏魔杖,威力绝伦。 红衣袈裟来势如电,随着北辰挥舞锡杖,放出幽蓝毫光,说时迟,那时快,只一瞬,红衣袈裟便将许易包裹住。 北辰大喜,“恶贼,受死吧。” 掌中锡杖急舞,虽是凌空舞动,那袈裟却随着锡杖的舞动,发出砰砰的巨响,一如隔山打牛发劲一般。 伏魔袈裟配合锡杖,在阵法的加持下,威力当真非同小可,只挨了十余杖,许易便觉气血不停翻涌,不败金身的防御,竟似有崩溃的征兆。 心中怒极,方想催发罡煞,又觉不妥,念头一动,一柄遍布古朴花纹的断角现在掌中,正是暴兕的珊瑚巨角,迎着袈裟便划了过去。 天蚕银犀丝配合阵法炼制的伏魔袈裟,竟如破纸一般,被轻松划开。 “我的袈裟!” 九如红了眼睛,连始终挂在嘴边的“老衲”也忘了。 北辰还在惯性似的舞动锡杖,许易已攻到近前,劈手夺过锡杖,就是一下,正打在北辰肩头,将他凌空打落下去,将满地青砖,砸得四散飞起,一口鲜血,喷洒如泉。 许易犹不解恨,双臂奋起千钧巨力,竟将那锡杖揉成一团,朝北辰砸去。 就在这时,一道雪衣如画的娇俏身影,自西厢房投出,于间不容发之际,拦在北辰身前,银团来如奔雷,正砸在那女郎胸口,砸得她倒飞出去,撞在青砖上,喷出一捧鲜血,捂着胸口,厌恶地瞪着许易,“坏人,不要伤我辰哥哥!” 六百六十章 观音婢 电光火石,来得太突然,雪衣女郎自厢房中投出,许易心下大喜,满以为夏子陌听见自己声音,追赶过来。 哪知道,这雪衣女郎竟直奔北辰而去,以身截住了银团。 许易就是有通天智计,也挽救不得,待看清雪衣女郎果是夏子陌,那自她口中喷出的血花,仿佛化作剑刃攒进他心口。 他才抢到近前,夏子陌喊出了,“坏人,不要伤我辰哥哥。” 这一声喊出,好似惊雷,砸在许易头顶,久久不能回神,满脑子嗡嗡乱响,直到九如运起云气,击在他背脊,打得毫无防备的他,狂飞出去,吐血不止。 大手按踏北面半堵墙面,身形一晃,避开九如随后的杀招,一颗极品回元丹,被他用微弱罡煞包裹,直直射入夏子陌口中,转头怒视狂攻不舍的九如,霹雳一般喝道,“九如,当真以为老子杀不得你。”双目顿时化作一团深渊,无边死气汩汩冒出。 九如心中凛然,喃喃道,“魔头,怎会有如此魔头。”手上的攻击却是停顿下来。 如此凶人,他的确是毫无办法。 自打多罗云劫修成,他在北地已稳坐感魂以下第一高手,所遇无不破。 今次,非但罗多云劫,攻击无效,便连引为看家法宝的伏魔袈裟,也被这魔头反手破去,再战下去,必定难堪。 一枚极品丹药入腹,夏子陌面上迅速恢复了血色,起身扶过北辰,“辰哥哥,痛么?” 皓腕凝脂,玉腮堆雪,眉间两撇轻愁,画出无边风月。 北辰塞一颗丹药入口,扶着夏子陌香肩,摇摇头道,“不疼,师妹。” 话音未落,一道断喝如霹雳炸开,“松开!” 许易死死瞪着北辰,浓浓的死气和杀意,几要化成实质,北辰心惊肉跳,错开一步,隐在了夏子陌身后。 说不清的滋味,像是无数的尖钩,在许易心中撕挠,直到此刻见北辰轻抚夏子陌香肩,妒忌的邪火,快要将他烧疯。 “你这坏人,再敢为恶,当心我师尊收了你去。我师尊是北地高僧,天禅寺九如大师,你可听过。” 夏子陌美眸凝霜,声如翠谷莺啼。 “我……” 许易才开口来,却已无言,只痴痴盯着她,一颦一笑,如梦似幻,恍然间,过往的一幕幕纷至杳来。 “许易,我要去趟远方了?“ ”多远?“ ”还不知道,总之很远。“ ”莫非又发现古墓了,容我两日,随你一道去。“ ”这是我阴山宗之事,师兄们定然不允。” “要去多久?” “应该会很久吧。” “不去不行么?” “非去不可。” “好吧,不管多久,我等你!这里有枚传音球,你留下,若有危机,可以随时寻我。” ………… “我,我这样子……还是让你……见到了……咳咳……” “不,我……要说……如果不说……我怕没机会再说……对不起……我骗……骗了你!” ”没事,没事,你好了就好。“ ”真的没事儿?我不信……你怎么不敢看我……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特别吓人……“ “别说了,养好身子要紧。” “对不起……我真的不……不是故意的……你别阻止我……让我说……说完我就舒坦了……其实我现在很安心……很开心……至少能死在你怀里……不用离开……孤零零的离开……你肯定很奇怪我怎么……变成这样……不止是你……我也很奇怪……咳咳咳……” “别说了,别说了……” 此刻面面相对,许易陡然有种,音容仍在,斯人已渺的苍凉,萧索。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夏子陌后退两步,只觉眼前这人的眼睛,奇怪极了,似乎有股灼热的温度,烫人。 许易双颊肌肉颤抖,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没,没什么,只觉姑娘和我曾经的某位故人,生得极像?” 感知不会骗人,此雪衣女郎定是夏子陌,只是眼前的夏子陌似乎失去了记忆。 此点,许易毫不诧异,秋娃濒死复生,不也是如此么,以当日夏子陌的情形,比秋娃好不了多少,同属于非人生灵,同此变故,并不难理解。 雪衣女郎似乎孩童天性,见许易和她好好说话,便不再作色,又听他这么说,立时奇道,“是么,天底下还有人生得和我一般漂亮么,那人在哪里?” 北辰方要喝止夏子陌,却被九如以目止住。 许易道,“我那朋友就在神京,改日请你们相见,不知姑娘叫什么,从哪里来,自小在何处长大?” 雪衣女郎展颜道,“你这人好好说话,也不可恶嘛,我叫观音婢,从天佛国来,自小自然是在天禅寺长大。” 许易道,“观音婢,好名字,天禅寺皆是和尚,怎会留女客。” 雪衣女郎瞪眼道,“你不知道,我们天禅寺是密支禅宗,不禁酒肉,更不禁女客,我自幼和北辰哥哥一起长大,你不信,问我辰哥哥。” 许易心头怒意飞速堆积,他何等智慧,焉能不知九如放任自己和夏子陌说话,正为打消自己怀疑。 倘使他没这精妙感知,恐怕真被九如诓骗了。 毕竟,样貌极度相近的两人,并非没有,况且眼前的雪衣女郎俏丽活波,天真无邪,说起过往,毫无凝滞,显然非人逼迫,而是确实如此以为。 然,许易有精妙感知,早就锁定了夏子陌的身份。 稍稍思量,哪里不知道,眼前的夏子陌,是被该死的贼秃使用邪法,灌输了某种记忆。 他强压住心头怒意,说道,“你说了,我岂会不信,对了,初次见面,我送你个礼物吧。” 说着,掏出一只淡色的须弥环,正是那日夏子陌决意死拼之际,塞给许易的。 雪衣女郎接过,高兴拍手,“储物环,我正想要呢,辰哥哥答应给我买,已经好久了。” 说着,滴入鲜血,念头催动,很快,一枚亮银飞梭,一本薄册,入她手来。 雪衣女郎把玩着亮银飞梭,如画的娥眉陡然凝聚,又打开薄册,轻轻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我,我头痛。” ……………… 求下推荐票啊,太累啦,不防盗版啦,近期恢复早八晚六的定时更新,亲爱的同志们,投下推荐票啊。 六百六十一章 敬而远之 九如剑眉一扬,暗道不好,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了尘余孽,竟和这明艳女郎有着如此深沉的关联,知晓这明艳女郎睹得旧物,做出这番情状,其来历有假,定然瞒不过这小贼去,心中顿生焦躁。 许易道,“姑娘是否身体不适,不如先入内休息。” 雪衣女郎揉揉脑袋,正待答话,却见北辰连声呼痛,赶紧回到了尘身侧,小心扶了他朝厢房行去,再不看许易。 尽管在她的潜意识里,对眼前的这个青衣青年,有着莫名的好感,可相比“自幼相伴”、情根深种的辰哥哥,那青衣青年不过是个外人。 目送雪衣女郎入屋,许易转视九如道,“没想到堂堂天禅寺的有道高僧,竟是这般德行,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老九你适才说的谎话,恐怕也够一筐了吧。” 早料到许易必有挖苦,许易话出口来,他自有唾面自干的风范,岂料“老九”二字出口,杀伤犹在“老三”之上,直刺得九如明艳的面部青筋直绽。 高喧一声佛号,压住心中狂躁,“人既然见了,居士还请自退吧,居士既是官家人,当知此是何地,两国邦交之重,怕不是区区一个副百户小官,能扛得起吧。” 许易冷道,“若我要带人走,漫说什么邦交,就是大越天子在此,老子说屠也就屠了。” 九如惊得连退数步,怔怔望着许易,心中沸反盈天,魔头,真正的魔头。 大越皇权虽不张已久,然中原重道统,便是大凶大恶之人,敢诋毁皇室,也绝不敢侮蔑天子。 眼前的妖孽,非但说了,竟还当着他这进献使者亲口道出,其心中的狂悖、跋扈,该是何等恐怖。 九如强定心神道,“好吧,实话说与你,观音婢如今的情况,非我佛宗秘法,不能维系其生命,你若要强行带她离开,我只怕她活不过好今日?” 许易怔了怔,盯着九如道,“你威胁我?” 九如梗着脖子道,“观音婢受邪祟侵袭,非我佛秘法,不可镇压。不怕她失去性命,你大可一试。” 许易随猜到九如十成十是在诓他,但他依旧不敢拿夏子陌性命冒险。 便听他道,“好好待观音婢,我还会再来的,若发现她受丁点委屈,老子杀上金銮殿也要你生不如死。” 他打算先退去,待寻了秘法,心中有了底,再来找寻夏子陌。 话音方落,许易身形一展,便到了院墙之外。 已有大批兵丁朝这边围来,显然此间的动静,到底惊动了旁人。 好在那青衣小吏,与三皇子派来的小厮皆在门外等候,二人出马,尤其是后者亮出三皇子金牌,顿时平息风波。 出得理藩院,许易嘱托小厮代为去刑部一行,代为消解熊奎等人案底,便自朝人潮深处挤去。 此刻他的心绪烦乱至极。 明明牵挂已久的人儿,便在眼前,却只能相隔如年,相聚如烟。 唯一能稍稍安心的是,夏子陌安全无忧,北辰虽不怀好意,但九如明显是要拿夏子陌做什么文章,有他照看,夏子陌暂时是安全的。 事已至此,他唯有如此安慰自己。 ……………… 才入厢房,北辰伸手推开了夏子陌,即使配着印了戒疤的光头也依旧俊俏的脸蛋有些扭曲。 “拿来!” 北辰大手伸来。 雪衣女郎面有惭色,将须弥环取出,咬了咬丰润的嘴唇,“辰哥哥……” 北辰打断道,“我不与你说话,把本子和银梭取出来。” 雪衣女郎泫然欲泣,依言取出册子和银缩,北辰劈手夺过,方要毁掉,九如已立在门边,“北辰,将东西还与观音婢,你过来,为师有话问题。”说罢,转身去了。 北辰怔了怔,恨恨将须弥环并本子、银梭,掷在塌上,别过头去,“我对你太失望了……”叹息一声,转身去了。 雪衣女郎的眼泪成串地坠了下来,心中惭愧极了,蜷缩在塌上一角,回想起过往种种。 辰哥哥和自己一起爬山采药,教自己轻身功夫,给自己配药,帮自己编花环,唱歌给自己听,那催人泪下动人心魄的歌谣,她现在都还记得,“岭上花开千万种,?梅花哥对有情钟。野草杂花不乱采,独采咱姑花这蓬。看见好花心触动,常常怀念在心中……” 北辰快步出门,行到梅花树下,被九如如电双目逼得低下头去。 “看着我!”九如声如晨钟。 北辰抬起头来,目光闪烁。 九如道,“真真幻幻,观音婢身在局中,分不清楚,你在局外,莫非也分不清?还是菩提心死,妖莲心动,要自入迷魔?” 许易猜的不错,雪衣女郎正是被九如以秘法灌输了记忆。 那日,夏子陌破茧复生,被九如车队遭遇,见得夏子陌惊人美貌,正苦无办法的九如如获至宝。 而夏子陌复生之后,行止虽如常人,记忆却近乎消失。 见得此种情形,九如越发认定北辰说得不错,此女乃是天赐天禅寺,要其成事。 当下,他不惜耗费天禅寺至宝幻蜃珠,编造记忆,打入夏子陌神识,这才有了眼前的变故。 北辰在那编造的记忆中,与夏子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是九如用来牵制夏子陌的手段。 事关重大,九如殚尽竭力的谋划,只求万全,许易的突如其来,以让他方寸大乱。 而许易到来,造成的连锁反应,让他陡然发现自己的这位佳弟子,似乎也在飞快地朝不安定因素转化。 北辰强稳心神,说道,“师尊放心,北辰心自有佛。只是那魔头,一日不除,只怕会坏师尊大事。” 九如道,“既知是魔,没那降魔手段,就该敬而远之。如此看来,观音婢已是一招险棋,好在此人颇有顾虑,否则就成一盘死棋子了。” 北辰不以为然,“我等身在驿馆,那人口上再是张狂,也不敢在此间抢夺。” “愚哉!” 九如重重扫他一眼,“能在此间光明正大言说弑杀大越天子之辈,天底下还有他敬畏的,依为师看,此人不过亦被情网所困,不取这观音婢,非不能也,实不为也,也好,有此顾虑,便有腾挪的空间……” 话到后来,几成自语,自语罢,一改面目,严厉说道,“自今日起,你对观音婢,要敬而远之!” 六百六十二章 湖怪 北辰还想追问,却见九如双目如刀,只得住口,方想转回西屋,又想起九如警告,只好东行,又被九如叫住,“敬而远之,乃是要你注意分寸。此女显非平凡人,先前目睹旧物,便生头痛,显然,对幻蜃珠起了排异。再有数日,观音婢便当大用,不要惹出是非,乱她心神。时下,你速速去东南方寻觅,阴极珠非同小可,务必寻回。” 北辰略显迟疑,“师尊,阴极珠如此珍贵,那人怎么可能丢弃,依弟子看,适才那人的抛投,不过是障眼法,二来,即便是真的丢弃,说不定此刻那人已经后悔,正在找寻,若弟子前去,遇到这贼人,是大打出手,还是退避三舍,请师尊示下?” 九如简直气结,心中连呼佛号不止,暗叹上天不公,自己的劣徒,逃亡之余,却能收得佳弟子,自己辛勤抚育数十载,原以为是良才美玉,今日一比,才知是顽石一块。 窥见九如神情郁郁,北辰心知不好,只得辞出门去。 九如听见西厢房低泣,叹息一声,自入禅房去了,打坐片刻,心绪始终不宁,许易的造访,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尤其是对方展现的本事,以及年纪轻轻就身居副百户高位,更麻烦的是,对方似乎早就窥出了自己的意图,即便是未必知悉真正的意图,若任其捣乱,变数未免太多。 可要想克制,恐怕非动用那件东西不可,若是动用,代价就太大了。 正苦思无果,窗外又传来声响,“启禀上师,有贵客造访。” 此间是内院,许易在内部人士的关照下,一路长驱直入,旁人却是没这般待遇,便须接待使通禀。 九如心绪正烦,连清心咒都清心不得,待听得又有访客,思及先前的惹人心烦的青衣小贼,怒声道,“不见,谁来也不见!” 窗外声道,“可是,可是那人,那人说,他是上师请来的,特地来给上师治疗心病的,还说,保证药到病除。” 九如到嘴边的呵斥陡然止住,略略沉吟,便道,“请那人进来。” 半盏茶后,依旧安坐于院中红梅枝头下的九如,见到了那人。 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白衣翩翩,整体气质,阴柔得厉害,隔着老远,便有慑人的寒意传来。 有了先前青衣小贼的教训,他再不敢小觑这人面目年轻,开门见山道,“不知居士要见老衲,所为何事?何必大言恫吓,若直抒来意,老衲又岂会避而不见。 阴柔青年笑道,“大和尚何必口是心非,在下前来,正为给大和尚开药方。” 九如眉目端庄,“居士玩笑了,出家之人,一心向佛,何来心病,更无须药方。” “也对,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能不能治大师之病,我说了不算,大师说了算。” 话罢,阴柔青年丢下一枚青色珠子,径直离去。 九如取过珠子,运送掌力,忽而,庄严宝相顿失,仰天大笑起来,笑不漏声,阴气瑟瑟。 ……………… 天将放晚,漫天红霞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夜幕仓促垂下。 天光尽,夜灯明,两边街市,灯光,法光,映得天地一片通彻。 许易在人堆里挤了片刻,万声入耳,万物入眼,烦乱的心绪,终于被挤出了主情绪。 不知不觉间,已行到街市的尽头,到了玉黛湖边。 玉黛湖,乃是乌龙江贯穿神京的一段,江水到此,冲出腹地,盛积成湖。 因是活水,湖水清冽澄澈,青黑如玉,故名玉黛湖。 又因靠近皇城,故成文人雅士聚集之所,文人雅士多了,附近的酒楼,茶肆,歌坊也便多了起来。 正是将晚时候,湖边杨柳垂堤,游人如织,墨色的镜湖上,归帆点点,渔歌互答,此乐无极。 沐浴着清凉的湖风,许易胸怀陡开,是啊,自己连怨胎都破开了,区区贼秃的术法,岂能破解不了。 此念一生,胸中颓然一扫而空,忽而,异香入鼻,送目瞧去,却是湖边一处矮棚,高高的幌子上书着“三皇锅”,一排排红泥火炉燃得极旺,幽蓝的火舌舔得砂锅咕咕作响,冒出惊人的异香。 许易口舌生津,行上前去,拣了个靠湖的位置坐了,排出三枚金币,招呼一声,很快,一尊火炉便摆上桌来,老红色的砂锅内,通红一片,满当当的油辣子将红肉,白肉,杂碎,包围得严严实实。 甫一入眼,馋虫就爬到了喉头,呼啦啦,一通猛吃,直吞了十三锅,他才降下速度,配着店家自酿的清酒,对着满湖烟云,浅酌低吟起来。 忽的,湖上陡然起了变化,波浪翻涌,越涌越急,却不见狂风,不多时,湖心几点归帆,竟被这翻滚的波涛吞没。 瞧得此幕,湖边陡起了惊呼声,惊呼声一起,湖边众人,皆注意到湖面的诡异变化。 虽是夜幕,许易瞧得分明,青黑色的湖水,一阵阵翻红,血红。 那血红一放即收,好似被吞噬一般,随着血红放出、吸收的速度越来越快,波涛越来越急,渐渐掀起了数尺高的浪涛。 下一瞬,围在湖边的众人,齐齐后退,便连许易也惊得站起身来。 整个湖面,以那不断翻红处为圆心,密密麻麻的水中活物,疯狂堆积,鱼压着鱼,虾挤着虾,更有数百条罕见的怪鱼,催动蛮力,压着鱼群,朝那翻红处围去。 一层层堆积的鱼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皮,血,肉,骨,尽数分解,涌出红浪,再度翻白。 又一层层鱼虾,乃至那拥挤到近前怪鱼,飞蛾扑火一般,朝那红浪中心涌去,再度死去。 如是往复,绵绵不绝。 “邪物,必有邪物出世。” 岸边陡起一阵惊呼。 呼声方落,红浪翻涌处,霍地爆出一阵红光,红光漂浮湖面,结成一道丈许高的拱门形态。 一颗通红的珠子,现在拱门当心,显然维持拱门的光体,正是由他发出。 再下一瞬,许易双目陡然瞪圆。 六百六十三章 跃龙门 那通红的珠子正中,赫然现着一个古朴的“禅”字,禅字周围,有淡淡龙影缠绕,正是他抛飞的阴极珠。 只是阴极珠本事黑色,眼下却化作血红,但有这“禅”字为佐,联想到自己抛飞阴极珠的方向正是此处,他确信了这颗搅得满湖不宁的珠子,正是阴极珠。 “天呐,阴极珠!” 竟有人喝破了珠子的来历。 “看仔细了,分明是阴龙之髓。” 许易转目,惊呼的却是十丈开外的麻衣老道,老道呼声方起,身形已朝湖面射起,长啸一声,“老道明白了,这阴极珠竟是阴龙之髓聚成,难怪能搜魂拿鬼,哈哈,天大的缘发,合该老道得了,老善莫争。” 扫到麻衣老道身侧那人,许易竟也认识,正是缺了一臂的上善佛。 麻衣老道话音方落,上善佛胖大身子亦腾空而起,这时,围观人群陡然沸腾,不管修为深浅,凡是武者,皆朝湖心扑去,甚至有那才锻体巅峰之境的武者,踩着水,不,踩着鱼背,朝那湖心抢去。 “阴龙之髓。” 许易默默咀嚼,似在何处见过,脑海之中,快速翻拣,转瞬便有了答案。 阴龙之髓,相传来阴气聚龙,死后乘风而聚气,化而为石,便成阴龙之髓,若得机缘,吸纳血脉,自成奇物。 每每江河之中,偶现此物,便引万兽争夺,古之俗语,鲤鱼跃龙门,便典出此处。 许易想起了书本上关于阴龙之髓的论述,再结合麻衣老道的呼喝,便已确信这阴极珠怕多是阴龙之髓化成。 难怪当初问周夫子,周夫子亦说不知阴极珠之来历。 想来,他将此珠抛入湖中,此珠聚敛湖中生灵血脉,越聚越多,冲破了天禅寺加持其上的小镇压术,导致阴极珠威力大涨,才引起这番巨大动静。 此刻,阴极珠完全破开禁制,成就阴龙之髓,自然引得湖中无数生灵,争相竞逐。 许易悟透其理之际,湖面已然乱成一锅粥。 天上众修士,已然大战开来,虽然事起仓促,聚集在湖边的修士并不壮观,也以气海期修士为主力,战况激励空前。 但因谁都知晓,正是因为机缘来得突然,自己才有微弱的可能获得,若是稍稍拖延,待得各路霸主赶到,哪里还有小鱼虾翻浪的机会。 天上的战斗,一开始就杀气盈野。 湖面上的争夺,更是血腥惨烈,无智慧的无尽鱼虾等,皆凭着本能,朝那珠子跃起,撞在红光上,尽数化作血肉碎末。 然而这种血腥惨烈,却丝毫不曾停歇,前赴后继,无休无止。 渐渐,人类修士的攻击波,也波及到了红光,连续的气浪炸开,红光摇摇欲坠。 巨大的惊变,瞬间化作强力磁场,吸引得无数人朝此处疯狂涌来。 弄清根由的许易,却坐了回去。 阴极珠他已然抛出,便不打算收回。 一者,了尘遗愿,要他将阴极珠送归天禅寺,查验到九如师徒的成色,以及天禅寺对了尘的观感,他已熄了此念,到底是辜负了了尘的托付,又怎好将阴极珠私藏。 二者,他焦心之事甚多,隐匿行迹尚且不及,怎愿在此众目睽睽之前,彰显形迹。 忽而,又一道熟悉的身影,越上了湖面上空,正是北辰。 一见着小白脸和尚,许易心中怒火便忍不住翻涌,咔嚓一声,竹筷在掌中碎成粉末。 源源不绝的修士加入,相杀者众多,攻击红光者亦不少。 终于,摇摇欲坠的红光,彻底消散,刹那之间,上百人,朝方寸之地涌起,真气,煞气,万气如海,皆朝珠子吸去。 无数鱼鳖虾蟹,奋起而跃,一头如磨盘大的漆黑老龟,竟也足足跃起三尺来高,还未及朝珠子卷去,便被漫天气海,绞成碎末。 那珠子诡异至极,竟不受真煞二气吸引,更似有灵性,飞速滑翔,忽高忽低,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无数双手,无数张嘴。 一瞬间,湖面万鱼跳跃,湖面上空,千人竟发,战斗嘎然而止。 那珠子既小又疾,东西跳跃,辗辗转转,竟朝湖边越来。 此刻还在湖边围观的,无一不是平民,待窥见那珠子朝这边腾来,呼啦啦,蜂拥的湖堤,顿时为之一空,任谁也怕被殃及池鱼。 人群逃散,独坐的许易便显眼至极,仓促之际,他勉强催动血脉,挤压骨骼,变换了形貌。 方将瘦脸,撑得无比肿胀,那珠子已然奔到近前。 流风赶月,却数那麻衣老道,上善佛,与北辰,奔驰最疾,遥遥在前。 窥见北辰那张满是欲念几近扭曲的脸蛋,联想到雪衣女郎对其的亲切怜爱,许易妒火猛地爆发了,大手一抄,准准握住朝他投来的珠子,不待麻衣老道和上善佛呼喝出口,罡煞包裹着两粒天雷珠,分射二人,凌空巨爆,催得二人狂卷而回。 足下罡煞自生,腾空而起,迎上追来的北辰,手掌摊开,冷笑道,“这珠子,你想要?” 北辰还未回过神来,便又听他道,“老子偏不给!”才摊开的手掌陡然屈指,奋力一弹,那珠子如电飙射,想要遁逃,却被罡煞牢牢包裹,巧而又巧,正入一条被挤在湖底许久,才探出湖面透气的红鲤鱼嘴。 那巴掌大红鲤才吞下珠子,浑身陡然冒光,下一刹,周遭的鱼鳖虾蟹,皆拼命朝它涌来。 只一瞬,她便被一条丈许长的怪鱼吞没,惊恐的小红鲤鱼,拼命挣扎,只一瞬,便洞穿坚硬如铁的怪鱼。 才逃出升天,小红鲤惊恐欲绝,拼命朝湖底扎去。 密密麻麻的鱼群,竟不能阻它分毫,凡拦阻在前,皆被它轻松洞穿,一路朝百丈深的湖底,朝更深处的淤泥,拼命扎去。 惊变骤发,绝大多数修士,甚至没看到珠子落进许易手中,只以为珠子被那小鱼吞了,皆发了疯一般,朝湖底潜去,掀起滔天风浪。 北辰怨毒地盯了许易一眼,已然认出他来,心中愤恨已极,方要说狠话,又陡想起此人的可怕,心下一凉,足下生风,远远遁开。 六百六十四章 阴柔公子 许易强忍着擒拿北辰的心思,身形一展,混入人群。 不知他将珠子掷入湖中的不少,直朝他迫来,但能跟上他转速的尤为稀少。 只有七八位精通遁术之辈,急急追来,许易挥掌送出,整个江面,陡然炸起长达三十丈的澎天水幕。 只这一下,追击而来的七八人,各自止步。 举手投足,便有如此威力,再追上去,那就是不识抬举,罔顾人家的活命之恩。 转瞬,许易便掠过宽达十余里的辽阔湖面,踏上了对面的堤岸,正待举步移开,天空陡然多了一片莹莹发光之物,却是万千颗珍珠,自天空洒落。 许易送目朝湖中瞧去,却见一条巴掌大的通红鲤鱼,不住地在湖面俯跃,许易将苍月角噙入口中,却听一道清脆的妖言,“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妖犹念恩,许易冲那通红鲤鱼微微颔首,掌间气流涌动,将那满地珍珠尽数摄入,收入须弥环中。 以他如今的修为和财富,哪里还留恋人间珍宝,只是小妖一片好意,他不愿辜负。 收罢珍珠,径自朝安庆侯府行去,他才想起大管家的交代,要他有空,今晚务必回归。 ………… 夜市灯如昼,星火隔双愁。 此刻,争珠之战已落下了帷幕,带来的震撼已渐渐归于平淡,只是余波未消,不住有强大修士冒着犯禁的危险,掠空而来,俄顷,便有大队兵卒,封锁了湖面,一队队的水卒,跃入湖底,探寻究竟。 惜乎此玉黛湖,外连苍龙江,内接小商河,水系纵横,蜿蜒千万里,整条水脉甚至直通大海,要想寻找那珠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风波消散,北辰心绪不宁,连师门秘传的清心妙法,也始终止不住如沸的思潮。 短短数个时辰,一连数次在同一人手下,束手束脚,以至于最后甚至失了争雄的胆气,这个发现,让他倍受打击。 不知觉间,心中隐隐生出恶念,动不得你,我还欺不了她么? 岂料,此念方起,便听一道声音传来,“这位大师,狰眉狞目,分明是动了恶念,大师身为佛门中人,如此可不好。” 北辰循目看去,却见湖边柳林前的一间简陋酒肆中,一位眉清目秀,气质阴柔的青年公子,临风而坐,手持粗瓷杯盏,正冲自己遥举示意。 他心绪不佳,实没功夫理会不相干之人的讥讽,正待离去,却又听那阴柔公子道,“大师分明是有心病,我有心药一副,保证药到病除,不知大师可愿一试。” 北辰心中冷笑,举步直行。 他乃佛门高徒,自忖佛法广大,区区两句江湖常见的欺人之语的开场白,又岂会入他胸怀。 那阴柔公子轻嗫一口,传音道,“若我所料不错,大师所患之人,必是身着甲乙之色。” 此话方出,北辰迈动的步伐,嘎然止住。 五行八卦有曰:东方甲乙木,甲乙属木,木主青,甲乙之色,便为青色。 “方才你也在场?”了尘冷道。 他只当对方发现了适才他和许易的争锋。 阴柔公子道,“在不在场,有何相干,大师只需知道,你有心疾,我有心药,保管药到病除便是。” 北辰踌躇片刻,举步上前,说道,“你到底是谁,寻贫僧到底所为何事。” 阴柔公子举手替对面的茶盏,满上一杯,举手道,“大师只需知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在下相信当和大师有共同话题。” 北辰坐下,平视阴柔公子,“有话且说,贫僧倒要看看你的道行有多深。” “不急不急,当此良辰美景,朗月清风,既然相逢,也是一种缘分,何不共饮一杯。” 说着,阴柔公子端起茶盏,冲北辰举了举。 北辰端起茶盏,微微凝视,催动宗门秘传的辨毒绝技,果见无异,举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阁下现在总该说说,到底是何共同话题了吧?” 北辰刀口杯盏,冷声说道。 阴柔公子轻轻一笑,大手抓来,北辰心下一惊,握住杯盏的左手,已被那阴柔公子握住。 “你这是作甚!” 北辰吃惊非小。 一者,以他的本事,竟没能避开,眼前这阴柔公子怕不比那青衣狗贼还要年轻,大越天下,青年英雄未免太多! 二者,修士之间,最忌讳肢体接触,像这种一只手臂操于人手,无异于半条命捏在了别人手中。 北辰惊怒交集,方要反击,那阴柔青年的大手陡然传来一股刺骨的冰寒,再下一瞬,他便失去了只觉。 忽而,阴柔青年的双目越来越亮,好似一对明晃晃的灯笼,随后,北辰迷失的双眸也渐渐亮起,渐渐泛起绿光。 十数息后,绿光收敛,北辰双目恢复了清明,一语不发,起身离开。 阴柔青年哈哈一笑,宛若枭啼,惊得四周茶客,尽数看他,却见他三两步,已到百丈开外,随即,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阴气森森,晦气!” 青衣小二暗骂一句,快步上前收拾桌子,才抓起先前北辰所用的茶盏,粗糙红润的大手,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撕心裂肺的哭号划破天际,飘得老远。 ……………… 许易再跨入安庆侯之际,安庆侯已经回来了,正在暖厅大宴宾客,接受宴请者,正是熊奎等人。 富丽堂皇的暖厅内,灯火辉煌,宽阔的壁炉内,热烈燃烧的西海沉香炭,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纯水晶的大型餐桌上,山肴海酒,海陆杂陈。 更有妖男俊女或殷勤捧酒,或鼓瑟吹笙,整个场面快赶上宫廷盛宴了。 见得许易到来,安庆侯极是欢喜,才上前来,便把住手臂,笑道,“你老弟这般待客可不对啊,都是自家兄弟,哪里能往我这一放,便唱起空城计来。” 他对许易能将熊奎等人,安顿在自己府中,极是欢喜,说明了这位完全把自己当了亲近之人。 熊奎等人也迎上前来,眼中竟是关切。 安庆侯善解人意,挥散歌女侍者,笑道,“老夫不胜酒力,先行告辞,诸位尊客,切莫见外,就当自己家,放开享用。”拱拱手,径自退去。 六百六十五章 终极兑换 许易将熊奎等人引入左近的雅室,熊奎等人便七嘴八舌问起情况。 许易心中翻转,拱手道,“情况不妙,令妹似乎失去了记忆,现被九如禅师,收录为座下弟子,我观令妹并未受什么苦难,气色,情绪也都极好。那九如禅师此次充任大使,未必便是拿令妹作伐,不过为策万全,我以亮明身份,并说明和令妹的交情,要那九如知难而退。稍后,我亦会告知安庆侯爷,托付他代为施压,此外,我亦与三皇子有旧,会一并托付三皇子代为转圜。若那九如真存了歪心思,当会知难而退。” 夏子陌的情况,他无法尽数告知,且告知了,以熊奎等人的力量,也决然起不了什么作用,空增神伤罢了。 听得如此情况,熊奎等人又惊又恐,皆道,难怪那日如此呼喊,小妹也是不觉。 “多谢许兄弟,熊某实知一个谢字,无法偿报许兄大恩之万一,只能承诺,若许兄弟有命,我等兄弟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熊奎这才想起还未致谢,起身重重一躬,余者皆行下大礼。 许易扶起众人,“说了无须客气,贤昆仲如此客气,我鞠让得都累了。” 熊奎讪讪,问道,“许兄弟,敢问可将舍妹接出,待在那贼秃处,终归是不安心。” 许易道,“此事我亦想过,一来,令妹失却记忆,以贼秃为亲,以我等为疏,强行带人,不是不能,是怕令妹情绪失控,加重病情。二来,我见令妹在彼处,也并未受什么委屈,若九如真存心以令妹而饵,买好天子,我必托安庆侯爷与三皇子,亲自去九如处打前站,让其知难而退,那时,再接出令妹,咱们缓缓接触,助其恢复。窃以为,此方是上策。” 狮鼻大汉还待说话,却见熊奎抱拳道,“如此甚好,还是许兄弟想得周到。” 谈妥正事,许易又安抚熊奎等人几句,要其等在此安心住下,等候消息,便自告辞,寻安庆侯去。 …………………… 青竹摇风,灯光柔亮,这是位于南池子西侧的一间雅室。 大管家将许易引至此处后,便恭敬退去。 许易推开门,安庆侯正盘膝坐在一方宽阔的硬木长塌上,兽炉熏香,素手分茶。 许易上塌坐下,安庆侯笑道,“老哥果没看错人,老弟重情重义,非是常人。” “老哥何出此言?” 他伸手将微开的窗子推得打开,放入竹香和满池塘的粼粼波光。 安庆侯道,“老弟对门下都妥善安排着后路,已是少见,今日,招待的熊奎等辈,修为见识皆为中人,若是与老弟有利害攸关,也还罢了,可老哥问过彼等,不过是数年前,一场共事,老弟却能如此相待,堪称奇人奇事。” “老哥这好调侃的毛病还是改不了,说吧,此次召唤老弟,想必是拍卖会有了结果。” 他不愿就熊奎的事和安庆侯深谈,关键是不愿勾起那翻滚的心波。 安庆侯招呼管家留话,自是为拍卖会之事。 “的确是有了结果,不,简直是盛况空前,尤其是金雕妖王尸身出现,场面几乎失控,七大高门,八大世家,各大勋贵高门,几乎大打出手,亏得老夫多智,先借了太后禁卫,又弄了影音珠,才将这泼天的乱子压下。得了,不和老弟白话了,想来你也没兴趣听,直接上货。” 说着,安庆侯递过一枚须弥环。 许易接过,滴入鲜血,念头倾入,这只存储面积足有上百方的须弥环,几乎被各路宝药堆满,好在排列整齐,细细一数,足有三千二百余枚,且成色相比第一次,要好上不少,显然拍卖会的争竞,逼出了各家的压箱底。 算上原有的一千五百余枚,许易的宝药数量,已成功突破四千七百余枚,这还不算在金雕领收获的那足有上百株宝药的异界药田。 “多谢老哥!” 许易重重一抱拳,他着实感激安庆侯,不过,他心绪不佳,实乃表现出多少欢喜。 “老弟莫急,这只是你要求的,嘿嘿,若真聚齐这好大阵势,售出金雕妖王这等异宝,只换得些许宝药,老哥这商盟盟主的位置,趁早交出去就是,套句粗话,趁早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以为许易心中并不满意所得,赶忙道出原本打算给许易的意外惊喜。 的确,先前估测的上亿资材,只不过是类比估计,可真当奇宝现世,尤其是现在一众有能力,有野望的买家面前,带来的聚集效应非同小可,众人狂争乱抢之下,如何翻倍都是正常。 单是安庆侯交付许易的那三千两百余枚宝药,若按市价,已经远超一亿。 这还不算,早就抛去的商盟抽成。 许易诧异得接过安庆侯二度递来的须弥环,滴入鲜血,侵入念头,却见两枚漏丹,安静地躺在里间。 这下,他终于忍不住喜动颜色了。 这可是真正的宝贝,关键时刻,能救性命的宝贝。 相比极品丹药,漏丹才是可遇不可求,在许易眼中,比一座山堆成的极品回元丹和极品补气丹还要重要。 但因,极品丹药在此界,只要有足够的财富,总能获取,而漏丹却是有钱也拿不到。 “这两枚宝贝,怎么会有人舍得出手?” 许易问道。 见勾起了许易的情绪,安庆侯大笑说道,“你是没亲自到场,没见到那个盛况,漫说是漏丹了,为了那有可能锻成法器的金雕大王妖尸,要那些老怪物出老血,也没二话。不瞒老弟你说,老哥我是看不上这两枚丹药的,当时可是有人拿出了活着的蒙昧巅峰上三品天妖,若是收得此妖,加以驯化,将来可是多了个强力打手。” “只是为保公正,组织了二次拍卖,却是这两枚漏丹售出的价格,加上此人原有的财富更高,才得成交。不过,老弟满意,那也便值了。” 六百六十六章 三少爷 许易自觉千值万值,相比招个打手,他更青睐这保命之物。 他正待道谢,安庆侯又跟献宝式地掏出个须弥环,递送过来。 许易笑道,“您真不嫌累。”却是喜滋滋地滴入鲜血,却见内中,躺着一百二十余粒极品丹药,和五十余枚天雷珠。 安庆侯道,“这些丹药和天雷珠,不是拍卖得来的,却是你那八百余万金,兑换而来。” 许易交付安庆侯的财货,除了若干妖尸,便有两部分现金,一部分是转让紫陌轩兑来的,另一部分则是,托付安庆侯讹诈而得来的。 讹诈来的八百万金,已被许易添了二十万金,偿还了德隆钱庄。 便生下转让紫陌轩的这八百万金,安庆侯略略思忖,便将之兑换成了极品丹药和天雷珠。 许易怔了怔,“八百万金,怕也兑换不到这些吧。” 随着虚空神殿之战落下帷幕,世面上的极品丹药和天雷珠,价格暴涨,八百万金哪里还能买到这许多。 许易自然知晓,定是安庆侯多有援手。 安庆侯道,“老弟只管收着便是,商盟总不会做亏本生意就是,得益于你老弟的这批宝贝,老哥在商盟威势大涨,区区一点薄礼,何劳老弟挂齿。” 许易端起茶盏,“老哥盛情,无以为报,以茶代酒,全在里面。” 说罢,一饮而尽。 安庆侯陪饮一杯,忽的,老脸发红,欲言又止。 许易道,“老哥有话且说,你我之间,何须见外。” 许易何等心思,自猜到安庆侯有事相托。 道理很简单,他和安庆侯非亲非故,即便互相看得入眼,也实在不值得安庆侯如此倾力结交。 若是安庆侯想拉拢自己这个高手,引为臂助,也就罢了,可安庆侯明知道自己将要离开神京,去寻觅脱离此界的办法,再拉拢自己又有何用。 偏偏安庆侯非但没有衰减热情,反而变本加厉,怎不让许易生疑。 此刻,见他踌躇,许易反倒释然。 安庆侯又满饮一杯,好似借酒壮怀,“不瞒老弟,确有事相托,老弟可还记得我高家殚尽竭力,耗费七代,图谋界牌,最终是为何事?” “为的是送出老哥家的一位青年才俊,让其得获仙缘,老哥家族世代筹谋破界,其毅力魄力,令人心折。” 口中虚应着,许易约莫已猜到安庆侯所求为何。 果然,但听安庆侯道,“的确如此,只是我家千里驹,在家为良驹,与老弟一比,柴鸡而已,且找寻暗山之路艰辛,若让其单人独行,稍有差池,高家七代心血毁于一旦,高某纵死,亦无颜见列祖列宗。若有老弟同行,方有一线希望。老弟放心,我那侄子,性情温润,自幼磋磨,毫无骄矜之气,老弟若肯带着,便让牵马坠镫,做个使唤下人也成。只要老弟不弃,高家阖足为老弟立长生牌位,世代祭祀不绝。” 话罢,安庆侯自榻上翻滚下来,磕头不止。 许易慌忙滚下塌来,将之扶起,“此非难事,老弟应下便是,只有一样,生死有命,祸福在天,便是老弟自己也绝不敢拍胸脯保证,必能成功寻得暗山,突破此界。若使老哥子侄但有万一,还望老哥勿怪。” 修行之人,何惧牙疼咒,许易坦然将其中利害道明。 安庆侯道,“七代之谋,高家已竭尽全力,成败皆是天意,若有老弟此等人物,为臂助,还是功亏一篑,那高家也只能顺应天意。” 在安庆侯看来,许易的出现,便是天意,高家最大的天意。 否则以高家的实力,如何能得获界牌?否则以族中那位俊杰的实力,如何能够安然寻得暗山。 最让安庆侯迷信的是,许易恰是那极度重情重义之人,此为他反复测试所得。 当今之世,修行者薄情寡义,比比皆是,像许易这般连下人都要安顿好的极重感情的绝顶高手,不说独一无二,也无限趋近于凤毛麟角。 故而,他倾心结交,不顾一切地拉拢,今日,果真收到了回报。 “老哥若能存此之想,老弟再无问题。” 说着,许易将那枚黑色界牌,取了出来,“该办不该办的,老哥都办了,是该物归原主了。” 安庆侯接过界牌,双手忍不住颤抖,轻轻抚摸,不觉间,已然涕泪横流。 七代之谋,实在太过沉重! 许易安静饮茶,也不扰他,半盏茶后,安庆侯整顿思绪,收起界牌,挤出个笑脸,“让老弟见笑了,对了,还有一物,但请老弟务必一观。” 说着,手中现出厚厚的一本册子,封皮上写着代办明细。 显然,是许易交付的金山,的全部交易记录。 安庆侯是个精细人,不愿意落下一点口实,更不愿惹得许易生出半点怀疑。 许易接过册子,哈哈一笑,“老弟须弥环里的宝贝已足愿,便是让老哥赚了座金山的便宜,也合该老哥得了。” 话音落定,伸手将册子伸出竹窗外,劲力暗吐,化作无数细碎的粉末,随风飘摇,散尽湖中。 正事了结,两人便望月闲谈起来,三两首诗罢,一壶茶尽,天上又飞起了鹅毛大雪,落入寒池,化作无声。 本无心闲坐的许易,勉强遮呼全场面,起身告辞,安庆侯挽留不得,亲自送他出门去了。 大事底定,安庆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欢喜,忍不住要在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知身为太后的胞姐,才吩咐下人备好车马,却听大管家来报:“三少爷到了。” 安庆侯微微皱眉,“成事在即,他不安心修行,将养精神,寻我作甚?” 大管家道,“老奴也觉奇怪,自三少爷入京,也有足月了,平素皆安心在密室修行,只是近日出门极勤,说是远行在即,想作最后之留恋。” “一派胡言!留恋什么,大事当前,不作奋起一搏,却做这小女儿姿态,真当高家只他一个俊杰?把那孽障叫来!” 安庆侯勃然大怒。 大管家应承一声,飞速退了,不多时,书房的小门再度打开,一股凉风席卷而入,随即,一位眉清目秀,气质阴柔至极的白衣公子,跨进门来。 六百六十七章 祖愿 “孽障,跪下!” 安庆侯指着房屋正中的高家祖宗牌位,厉声呵斥。 阴柔公子直挺挺地在蒲团上跪了。 “你可知罪?” “祖愿不知。” “不知?你,你……” 安庆侯气结,劈手取过牌位前的家法,重重在阴柔公子背后扫了一记。 阴柔公子吭也不吭,安庆侯连击三记,方才罢手,“说,为何懈怠,真以为我高家非你不可?” “祖愿绝无此意,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什么!” 阴柔公子一咬牙,“只是祖愿已听了太多年的七代之谋,到现在却还不见希望在何方,心中实已绝望,祖愿自幼苦心,无日无夜,为的是家族,为的是为家族保留希望,只是祖愿到现在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话至此处,阴柔公子止住不语,安庆侯却听出未尽之意,心头的怒气,便自消了大半。 的确,为了所谓的七代之谋,高家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备选的高家子弟,同样苦不堪言。 高祖愿身为高家的希望之星,自幼就没有过正常的童年,二十余载的苦修,其中经历的折磨,安庆侯想也能想到。 “痴儿,若无希望,岂会让你进京?也罢,既然迟早要给你,现在让你托底便是,痴儿,界牌吾已得之。” 纵使已将界牌揽入怀抱,此时,再出口来,安庆侯仍旧忍不住心头的激荡,隐隐颤声。 “当真!” 高祖愿蹭地站起身来。 “痴儿,叔父岂会骗你!” 话音方落,巴掌大的黑亮界牌,现在安庆侯白皙肥胖的掌中。 高祖愿劈手将界牌摘过,摩挲片刻,一双眸子,渐渐发亮,直到亮得吓人。 安庆侯并为注意高祖愿的目光,伸手来拿界牌,笑道,“待出发时,叔父再给你。” “可我现在便想要,怎么办?” 霍地,高祖愿变了口音,温润如玉的嗓音,化作了冷酷森寒。 安庆侯只觉三伏天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震惊得喉头连连嗬声,满目的难以置信,指着高祖愿,“你,你,你不是……” “我自然不是,小小凡夫,也敢惦记界牌,此等仙物,也是尔等承受得起的!” 话音方落,高祖愿大手探出,捏住安庆侯的脖颈。 满心冰冷绝望的安庆侯,忘记了反抗,滔滔不绝地悔恨,化作无边洪水,要将他吞没,浓烈到极致的不甘,几要凝实成,便连捏住他的高祖愿亦微微皱眉。 七代之谋,就此尽付东流,其中怨气,足以充塞天地。 便以“高祖愿”之能,也得强行慑服心神,才能点亮安庆侯的双目。 安庆侯双目中的亮光才将褪尽,大管家于门外禀报,“老爷,车套好了,何时动身?” 安庆侯一摆手,“今日乏了,暂且不入宫了,领祖愿少爷下去休息吧。” 老管家推门而入,引着高祖愿去了。 ……………… 鹅毛大雪飘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止住了,不过只半个时辰的雪亮,也足够将才露出绿意的浮屠山,再度装裹成玉宇琼霄的世界。 青坪有阵法保护,无有覆雪之忧,而许易还未踏上青坪,便见到自家洞口前,已成白雪的世界。 原来是晏姿放开了禁制,让大雪覆盖了青坪,此刻,正在青坪上,堆着一个个的雪人。 晏姿没想到许易这时回来,欢喜之余,面有囧色,玉掌藏在背后连连搓动,“公子,我,我这就打扫……” 许易笑道,“没什么扫的,我看挺好,整日里青耿耿一片,难得变个妆容,就像你小晏,终日穿一色的衣服,看久了也不舒服吧,没事,你玩儿,我去炼房了,明早见。哦,对了,这里有些小玩意,你自己收着,翻翻拣拣,看看有没有可用的。” 说罢,抛给晏姿一堆得自三皇子府的须弥环,自入洞去了。 在他看来,小晏能有女孩天真,无疑是件值得庆幸之事,他可不愿她受自己拖累,成了只会听命的机器。 殊不知,他一句无心之言,让小晏心中的玩性消了个干净,连满桌的须弥环都不看在眼中,女儿家满心就剩了一句,“就像你小晏,终日穿一色的衣服,看久了也不舒服吧。”盯着自己衣服,久久才撅起嘴道,“哪里是一色了,人家明明有好几种颜色的衣服,倒是公子你,永远是青色,青色,可恶的青色呢……” 许易哪里知道自己的一言一笑,在某人心中,便是一方世界,自入洞府,直下最下层的炼房,来到暗窗边,盘膝坐下,打开暗窗,冰凉的天风,吹得经久不息的地火一暗,冰凉打在脸上,整个人精神一震。 取出须弥环,念头侵入,做最后一番盘点。 但因他知晓,寻访暗山,穿行皇陵,必定闹出惊天动地的动静,也势必有一场恶战。 盘点资源,于他而言,至关重要,很多时候,唯有精准地盘点,才能完全地综合自己的软硬实力,而唯有明晰自己的全部底牌,才能因地制宜,制作出最符合自己地战术规划。 一番汇总,诸宝如下: 铁精,哭丧棒,血河旗,极品五行原材若干,极品小破界术阵旗,中品火系符纸一张, 《万宝杂记》,《初阶火系符解》,老苍头赠予的《分魂诀》,以及若干心得笔记。 凝液罡煞未曾用尽被收于静火瓶的地精之火,极品丹药一堆,天雷珠五十余枚, 漏丹两颗,化妖丹四颗,能听兽言的苍月角,得自暴兕的半截珊瑚角, 外加一枚夺自周道乾的蓝极遁。 彼时,大阴劫降临,化身妖物的许易被暴兕顶在上空,抵御阴劫,仓促之际,他生化铁精,要拉周道乾同死。 筋疲力竭的周道乾,灰飞烟灭,蓝极盾落入他掌中,被他摄入须弥环中。 事后,他曾回想落入周道乾手中的界牌,多半落于暴兕口中。 当是时,情况万分危急,暴兕用他许某人抵御阴劫,竟还有明显的前扑动作。 那一下,几乎是迎着阴劫去的。 许易猜想,只要界牌,才能引动暴兕冒如此大险。 也正是那一下前扑,让他避过了必死之劫,而暴兕的珊瑚角多半也是在那一下被劈断。 祸福因果,谁又说得清。 当时不觉,现在感应到蓝极盾,往事历历,却如镜湖映日。 兑现承诺兼谈写作 说实话,我打字不慢,毕竟也打了连续不断打了四年了,就是手残也机械化了。 之所以更新慢,不是打不出来,而是不愿意瞎写,胡凑。 相比官文,有自有的世界观,甚至有特点的线路脉络,大事件,写得自然容易。 而仙侠世界,是个崭新的世界,方方面面,都需要作者去架构,要完全符合世界独特的自有逻辑,真的不容易。 更难得是,要在符合自有逻辑的前提下,写出新意,写出动人的故事,感动读者,尤为艰难。 而我写书,往往是脑海先形成画面,然后用笔在纸张记下来,再打在电脑上。 所以,本文极度墨迹,繁琐,甚至人物对话之际,会出现推窗,望月,看湖心波纹,等琐碎的细节。 在正常的玄幻仙侠爽文中,这些细节都是自动掠去的,主角升级,扮猪吃虎写爽就行了。 我也想这样弄,套路化最好写,也最赚钱,但实在不是这个材料,而且也确实写不出人家的行云流水,最终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诸君多多理解。 回到原来的话题,逻辑和画面。 有时候情节很难形成逻辑,各种人物,各种势力,散落各处,要想串起来,且不太生硬的串起来,难度很大,而要各人按照各人的利益,串起来,这便是逻辑。 逻辑严密了,爽点很容易就被逻辑杀死了,这种兼得,很像戴着镣铐跳舞,能跳得完美的很少,那是真正的大神。 至于画面,有时候脑袋要炸了,都没有画面。 往往这种逻辑和画面,造成我频频卡文,哪怕你情节都想得差不多了,后续怎么发展,也大约有谱了,可就是动不了笔。 说这么多,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我更得少,不是心不在焉,也不是心不在书,不务正业,而是实际情况造就的。 我只能说,我在努力调整这种模式,尽可能的多用稿纸,以文字勾勒心思,再逐渐呈现画面。 但愿,这种情况能迅速改善啊。 不然,网文这碗饭,我是吃到头了。 加油,江南! 六百六十八章 初窥感魂 许易感应着诸多宝贝,不由得感慨万千,一场场拼死血战,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现在回味起来,却是异常的清晰。 感慨片刻,收起遐思,盘算起自己当下的整体实力,自信便是周道乾复生,也足能轻松应战,至于姬冽,则更能激发他的战斗热情。 念头自须弥环中收回,他又盘算起如何冲击感魂之境来,这是所有修成凝液巅峰修士的最大野望。 煞气液化,要冲击感魂之境,无疑便是冲击连接气海和灵台的天门,也唤作龙门,有龙入大海,得超脱之意。 此点论断,是他得自鬼主,但具体如何冲击感魂,打开龙门,依旧一知半解。 且冲击感魂之境,乃此界巅峰修士才有的机缘,修炼知识必定珍贵,非世家大族修炼到巅峰期的核心弟子,不得传授。 好在死在他手中的凝液巅峰强者,为数不少,所搜罗的关于冲击感魂之境的修炼笔记,也颇有几本,却还未及观看。 此刻,他念头到此,索性取出那几本笔记,细细品读起来。 一个时辰后,他掩上书本,心中腾起难言之欢喜,暗道这无数苦难,没有白费。 原来,翻阅这几本笔记,相互印证之下,他已摸透了冲击感魂之境的法门。 所谓开辟龙门,实则是建立灵台,和气海之间的沟通桥梁,桥梁建成,龙门自开。 此过程纯是水磨工夫,以煞气冲刷气海,与此同时,催动阴魂冲击灵台。 ****而作,旦旦厮磨,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来不得半点的投机取巧。 气海冲刷,正是锻炼煞气掌握精妙程度的良机,而气海催动,血脉俱沸,亦是锻炼筋络、骨髓的机会。 牵引阴魂冲击灵台,无疑能大大地增加对阴魂的掌控力度。 此过程,可谓魂魄双修,正是跨入修行道路的第一里程碑。 许易欢喜的是,因为这具历经磨难,才有如此成就的躯体,将比同侪在冲击感魂之境上,多了太大的优势。 一,他乃是无量之海,煞气丰沛无伦,冲刷起气海来,自是既急又猛,远胜过其他非无量之海的凝液巅峰修士。 二,修行到了凝液巅峰,肉体强大到一定极限,已可以感应阴魂的存在,所谓牵引阴魂冲击灵台,便是通过这种感应完成。而绝大多数凝液巅峰修士对阴魂的感应极弱,引导阴魂冲击灵台,极为艰难,甚至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冲击的极限,便老死也卡在凝液巅峰之境。 也正因此点,才卡住了绝大多数凝液巅峰修士,故而,感魂之境在整个大越也不过双掌之数。 反观许易,他阴魂穿越时空,强横无匹,早在锻体之境,便能感应阴魂,引导阴魂冲击灵台,自是轻而易举。 有此两大优势,他冲击起感魂之境,必将比同侪多了太大的把握。 有可能从容迈过修行的最难关卡,他岂能不喜? 可这欢喜在他心中,一闪即逝。 许易知晓,冲击感魂之境,再是简单,也是相对而言,绝不可能一蹴而就,旁人需要十数年,乃至数十年,他也绝不可能在数天之内,便能达到。 而他当务之急,乃是寻找破解贼秃的法门,再下一步乃是寻找暗山。 当自老苍头处,听到皇陵之中,便有暗山的存在,他便知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毕竟,鬼主已得获了攻破皇陵防御的法阵,引而不发,多半是在将养元气。 他逼迫鬼主代为扮演疤面道人,受到各大感魂老祖的追杀,不用想,鬼主也定受损不小。 压下冲击感魂之境的念想,他又开始纠结招魂幡的祭炼了。 此事细论起来,恐怕比冲击感魂之境,更让人绝望。 一者,炼制魂幡的细法,始终只有个轮廓,而未有详尽之规章,而祭炼魂幡的原材又极为珍贵,根本不可能给他太多反复试验的机会。即便有铁精的分解妙用,可铁精只能分解提炼金系物质,余者却不可复制。 二者,他能感觉到自己距离窥破哀之意境,仅隔着最后一道屏障,似乎能用呼吸感觉到这层屏障,一戳即破,可偏偏无从下手,遥远得好似从无底深渊到无垠星空的距离。 思虑许久,不得其法,心绪渐烦,再无从催动理智,他赶紧运起了止水诀,心绪迅速归宁。 俄顷,又祭出了前世学得精神胜利法,来宽解自己,只道,修炼如登山,自己能在短短数年内,走完旁人一生的路,已该庆幸,可不能总想着件件如意,事事顺心,天下好事岂能全在一家,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自我催眠的办法,说来可笑,却极为有用,平复下心神,收起满地书本,他站起身来,朝二层修炼房行去。 晏姿正在里间,往一只木盆中,倾倒着紫红的药水,那是各种大补宝药,和数枚极品丹药混合炮制的,甚至走到近前,加大呼吸,胸口都会被那药力催得发热。 阔口木盆中,瑞鸭正闭着眼睛,静静地悬浮其中,金色的冠子,已由最初的淡红,恢复到了原来模样,身子似乎也圆润了不少,肥嘟嘟的不像只鸭子,倒像只小猪。 见得许易近前,晏姿叹息一声,“好几天了,宝药,丹药,用了不少,总也不见醒,呼吸倒是匀停,不知要睡多久。” 听得许易说,这鸭子是他的救命恩人,晏姿对瑞鸭的照顾,近乎无微不至,此时叹息,却不是怕花费太巨,实在担心瑞鸭的状况不佳。 许易话到口边,立时止住,眉头微皱,继而笑道,“用了这么多宝药,丹药都不见好,看来是没得治了,高侯爷那里不是正要妖物么,赶紧通知高侯爷来,趁着还有口气,说不定能倒腾出去,这鸭子虽然没用,好歹是上三品的天妖,出手给高侯爷,回本应该问题不大。” 晏姿张大了嘴巴,诧异的望着自家公子,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位多情多义的公子,怎么能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鸭。 六百六十九章 祖愿真身 许易感知何等精妙,几达入微之妙,他走近时,分明察觉到瑞鸭的血脉陡然加速,呼吸微沉,再见他浑身富态,金冠恢复如初,哪里还不知道这惫懒家伙,正在装昏。 却说许易话音方落,那昏睡数日的鸭子,陡然从盆中扑腾起来,肥胖的身子扑腾好一会儿,才在空中挺稳,艳丽的毛羽根根戳起,蚕豆大的小眼聚齐了平生的杀气,死死瞪着许易,小嘴开阖,发出炒豆一般的激烈咆哮,“我去你奶奶个嘴儿,姓许的,嘎嘎你个嘎嘎,狼心狗肺,禽兽不如,亏得本公子拼了老命,不,小命救你,你竟敢将本公子卖了,你还是不是人,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不,狗都不吃,吃了你的良心,便是那野狗也得长出小人像……” 瑞鸭不愧博览群书,满腹经纶,骂起人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更难得是,言语恶毒,偏生比喻形象,一口气骂了半盏茶,竟不带重样的。 骂了半晌,心头怒火泄了不少,兼之发现那无耻小人脸上始终淡淡带笑,丝毫没起到激怒的效果,更别提让那无耻小人大生惭愧,痛哭流涕,瑞鸭气愤之余,便熄了喝骂。 肥嘟嘟的身子,绕着许易不住扑腾,“姓许的,本公子问你,老子哪里对你不住,你要如此恩将仇报,今天不辨出个子午卯酉来,老子就把你这苛待救命恩人的小人行径,昭告天下,定叫你遗臭万年。” 它话音方落,许易不及接口,晏姿先恼了,一把拽过正扑腾得张牙舞爪的瑞鸭,气呼呼道,“好哇,你这小不点,好深的心思,竟敢装病,亏我日夜不息的伺候你,你这小混蛋,先给本姑娘个交代吧!” 瑞鸭的嚣张戛然而止,他自也知晓这几日这绿衣女郎是如何废寝忘食的看护自己,饶是他素来脸厚心黑,也吐不出恶言,只好梗着脖子嚷道,“本公子刚醒,记着,是刚刚醒,被姓许的混蛋吵醒的……” 许易苦笑,懒得和他蘑菇,掉头离去,任凭鸭子在背后虚张声势地叫嚷,要辩个明白。 原本,他急着弄醒瑞鸭,正为打听夏子陌下落,如今夏子陌的下落,他已知悉,这饶舌鸭子如何安排,却让他有些挠头。 说这家伙无用,一手算卦的本事,令人叹服,金冠滴血,源力之丰,许易也曾领教。 就凭此两点,许易便知晓上三品天妖中,将这会说话的聒噪鸭子,列入最下品,实在有失偏颇。 可鸭子千好,饶舌不好,胡搅蛮缠起来,真让他难受。 当下,他疾走几步,潜入炼房,捅开炼炉,放入地火,再度祭炼起血器来,不求神兵,只求手上的本事不生疏,为将来锻炼招魂幡,尽可能地打下坚实基础。 ……………… 就在许易挥汗如雨,催动锻锤之际,西去五百里,苍龙山龙脊下的一座阴暗潮湿的无名山洞内,高祖愿盘膝打坐,神态安详。 忽的,一群灰毛鼠自七八丈高的洞顶,沿着湿滑的墨绿色水藤,攀沿而下。 下到距离高祖愿两三丈左近,顿时止住,尽皆发出尖利而细的叫声,细密的鼠毫尽数炸起。 群鼠仓皇掉头,正待上逃,忽的,尽数爆开,化作团团血雾,朝高祖愿投来。 只余三只跌落在地,已吓得蜷缩一团,忽的,高祖愿双目陡然亮起,三只灰毛鼠陡然镇定,随即,鼠目渐渐发亮,迅速恢复了镇定。 就在这时,轻微几不可闻的脚步传来,不多时,一个形貌英俊的青年,缓步跨进洞来,冲高祖愿躬身行礼,“启禀主上,大阵已经布好,只待两日后的重九日,皇陵阴气最弱,防御最差之时,便可破阵。” “修罗辛苦了,吾有重伤。” 说话的,赫然是东方的那只灰毛鼠,边说话,边迈着小步,气宇嚣张。 英俊青年吃了一惊,继而醒悟,欢喜到,“恭喜主上,贺喜主上,修得身外化神大法。” “不必恭维,远远谈不上,不过初窥门径,勉强控制几只蝼蚁罢了,算不得什么。” 回话的又变成西首的那只灰毛鼠。 英俊青年道,“有此大法,主上所谋,必当水到渠成。” 北面的灰毛鼠阴阴一笑,“别高兴得太早,某些人可是出了名的绊脚石,可是绊倒了不少老家伙,若不先将这块绊脚石踏碎,何谈水到渠成。” 话音方落,三只灰毛鼠尽数炸开,化作血雾,朝英俊青年投来。 英俊青年轻轻一吸,露出陶醉,拱手谢高祖愿之赐。 话至此处,英俊青年和高祖愿真身何人,皆已明了,正是李修罗和鬼主。 自受李修罗从许易处,取得破解皇陵大阵的阵法后,便被鬼主派往皇陵经办布阵事宜。 而那鬼主自去许易凝煞之地,打算伏击许易,哪知道竟被许易将计就计,引进深坑,甚至被其要挟,被迫假扮疤面道人,四处惹事,引得各大势力全力围剿。 最后甚至引来了姜白王,战天子等感魂老祖的围杀。 经历了无数艰苦卓绝的逃亡,反复折腾十余万里,若非恰巧虚空神殿出世,引走了战天子等人,鬼主这条活了近千年的老命,险些就被许易坑得一命呜呼了。 然而常言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鬼主经历如此一遭,已无力入虚空神殿寻宝,彼时,鬼主还暗恨不已,狂骂贼老天不公。 哪知道因祸得福,既避免了进入虚空神殿,遭遇可怕灾难,又因那场艰苦卓绝的逃亡,竟让多年不曾寸进的修为,获得了不小的提升,以至于小成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身外化神秘法。 秘法修成,虚空神殿之战的结果,亦遍传四方,骤听暴兕出世,暗山降临,界牌显现,激得鬼主几乎要散了形状。 激动过后,鬼主甚至暂时放下了窥视皇陵,将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寻觅界牌的线索上来。 又因虚空神殿最下一层的恶战,被好事者以留影珠,存住了影像,鬼主处心积虑,谋得一观,一观之下,惊喜交集。 六百七十章 千年老鬼的手段 甫一入眼,即便是留影珠中的影像,极度晃动,且重点皆不在许易变换面貌的中年大汉身上,只通过那中年大汉眼角的一抹余光,鬼主便认出许易来了。 无他,实在是许易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深刻到了在他漫长生命中,能妥妥地排进前三。 套句俗话,便是许易和一堆人齐齐化身灰烬,鬼主也能从灰堆里分出,那些末子是他许某人的。 才发现许易,鬼主便震惊了,他实在没想到许易的胆子会如此之大,都结成了怨胎,失了武力,还敢搀和进如此层级的争端中区,简直就是找死。 哪知道,随着影像的进行,许易给他带来的震撼越加剧烈,而那释放留影珠录影之人,似乎遭到了极可怕的事,情绪波动极大,影像不稳,且只露了半盏茶不到,全部的影像便化作了无边无际的海水,直至完结。 鬼主并没有通过影像,窥察到界牌最后到底落入了何人之手,但却将目标清晰地锁定在许易身上。 他坚信以许易的阴险诡诈,若是场间能有人活下来,绝对会有他。 说来是天意,恰巧鬼主在此时小成身外化神之法,已无入城之忧。 当即潜入神京,围绕着许易的关系网,展开了周密的盘查。 盘查才有结果,驻守在浮屠山侧的一具化身,便捕捉到了许易归来的消息。 未久,他又锁定了安庆侯,顺藤摸瓜,最终锁定了才仓促进京的高祖愿。 为此,鬼主不惜耗费元气,入主了高祖愿之身。 而他身外化神之秘法,便有一桩妙处,入主其人之身,不仅杀死其灵识,夺其身体,更能接受其记忆。 除此外,其余化身,并不杀死,而是封存其灵识,夺起身体操控之权,接受其记忆。 鬼主入主了高祖愿之身,接受其记忆,自然知晓了高家的所谓七代之谋。 由此,他很快捋顺了安庆侯和许易之间的关系脉络,更猜到了为何许易才返还,安庆侯便仓促来寻。 他甚至无须催动高祖愿的身体,前去安庆侯处打探,便自信能够瓜熟蒂落。 果不其然,安庆侯最终乖乖地将界牌捧到了他的身前。 夺取了界牌,自然容不得安庆侯,杀之未免露出行迹,他便用身外化神之法,抢了安庆侯身体的操控之权。 夺取界牌只是完成了他全部计划的一小部分。 自打许易如预料中那般成功回归,鬼主对其的忌惮已提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虚空神殿那等残酷的情况下,此人还能全身而退,鬼主再是自负,亦不敢以小儿辈视之。 更让他警惕的是,他的皇陵之谋,已落入许易眼中,若他行动,难保许易不横插一手。 即便许易不插手,只将他图谋皇陵之事,昭告天下,引来众多感魂老鬼,也够他受得。 当初他被迫扮演疤面道人,所为者何,还不是被许易以此为要挟。 灭掉许易,消灭危险的源头,已经成为在得到界牌之后的鬼主第一要务。 要灭许易,硬干肯定不成,甚至不能打草惊蛇,只能缓缓布局,最妙的便是,让其惊觉之际,便成毙命之时。 为此,鬼主花费了绝大心力和元气,巧妙的规避许易那可怖的敏锐,严密监视许易的行踪。 随后,鬼主又发现了理藩院九如这条线。 待监视到九如和许易之间的战斗和不快后,虽不明白这二人为何交恶,鬼主却敏锐地意识到机会来了。 收拾许易的心,早在地精之火的洞窟,就定了根。 收拾许易的章程,也早在那时履定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只差个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机引爆,理藩院九如这条线的出现,几让鬼主以为是上天之赐。 这才有了他顶着高祖愿的身份,上前一探,顺带着在玉黛河边截住了北辰,用掉了最后一个施用身外化神之法的名额。 为的正是完美操控这必杀之局。 一番因果,说来繁复,却是条缕分明,千年老鬼真下心思要收拾谁人,那手段可谓防不胜防。 ……………… 却说李修罗面见鬼主,呈罢千机阵布妥之事,高祖愿一扬手,一个淡紫色瓶子朝李修罗抛来。 李修罗接过开启,却见足有十三粒阴丹。 这阴丹,非是凡人炼制,而是阴泉凝结丹珠,于他这类的阴体,乃是大补。 平素鬼主虽有赐下,却不过一粒两粒,哪像今次这般豪阔。 李修罗接过阴丹,躬身抱拳,“多谢主上厚赐。” 高祖愿摆摆手,“何须道谢,这是你应得的。有了这些阴丹,以修罗你的资质,将鬼王之境,冲击到顶峰,怕不是难事。” “全拜主上之赐。” 李修罗依旧恭敬至极,心中隐隐起了隐忧,他随鬼主太久,太知道这位的脾性,事出反常,必然有异。 果然,却听高祖愿道,“修罗,你随我多久了?” “一百二十三年了?” “我待你如何?” “主上传我玄功,护我阴体,恩同再造。” 李修罗毫不迟疑。 高祖愿缓缓点头,“当初收你,正看重你忠义无双,证明本座没看差。” 李修罗道,“主上但又吩咐,修罗魂飞烟灭,亦在所不辞。” 高祖愿道,“用不着你魂飞烟灭,本座还要与你共结长生之缘,交付你件小事,去将此人擒来。”白皙的手掌轻轻晃动,虚空之中,一副活动的场景如泼墨山水般显现。 一个身姿灵动,容颜清纯的女郎,俏立于浮屠山一座洞府之前,大雪纷飞,那女郎时而在大雪中飞奔,时而在雪地里滑行,最后竟堆起了雪人,活泼纯真,宛若雪中精灵。 甫一入眼,李修罗如遭雷击,但因他已认出这女郎,正是许易身边侍女,他随许易赴神京商盟总会的宴请时见过。 早在高祖愿盘弄过去之际,他便猜到事情要遭,却没想到竟糟糕到这等程度。 怔怔许久,李修罗才压住心中的震骇,开口道,“启禀主上,此女修罗认识,乃是许易身侧一使唤婢女,修为不高,姿容寻常,擒拿此人,又有何用,若主上缺少血食,修罗自去擒拿,便是凝液修士,也不在话下,此辈血气旺盛,正合主上进补。” 六百七十一章 抓晏姿 高祖愿淡淡扫了李修罗一眼,“修罗有心了,不过,本座要你擒这女子到来,非为进补,而是留个后手,那恶贼是本座生平仅见第一难缠之人。” 李修罗暗道不好,恭敬回道,“那婢女不过区区下人,如何能成为后手。即便真被姓许的看重,可在生死存亡面前,谁知道又值得几斤几两,主上久在修行,恐怕不知,当今之世,世风日下,修士为争宝物,夺机缘,漫说至爱亲朋,便是父母子女,也敢下手戕害。以一婢女为后手,修罗切以为不妥。” 话方落定,李修罗阴躯之内的阴魂之火猛地一炙,这是被恐怖存在窥伺的下意识反应。 他心中暗暗抽紧,却不知晓到底哪里漏了破绽。 高祖愿眼角泛冷,英俊的一张脸笑如怒花,桀桀道,“看来一首十年生死两茫茫,真比过了你我百年的交情。” 许易既成大敌,高祖愿岂能不穷根究底的研究,接受了安庆侯的记忆,他自问抓住了许易的死穴,与此同时,也暗中嗤笑,当今之世,竟还有如此聪明绝顶,天赋奇才的蠢货。 李修罗强忍着心中震撼,“主上何出此言,我与那姓许的确有几分交情,不过主上大事,修罗万不敢以私情相废。” 他真没想到高祖愿足不出户,竟将此间秘辛,也摸了个通透。 既然如此,他适才那番话,确实漏了行迹。 若和许易无交情,放出那番话,或可当作不解鬼主之意,出声劝阻。 可有此一遭,这番劝解,便显得欲盖弥彰。 高祖愿眉间的阴冷,稍稍消散,“我自是信你的,去办吧,别让我失望。你我皆是阴体,死而不灭,已属难得造化,而今,破开暗山在即,界牌既得,超脱此界有望,本座诚心希望你能和本座共登长生台。” 此番劝诫,却有几分真心实意。 李修罗修为既高,又极忠诚,鬼主疑心极重,李修罗可谓他当世第一信任之人,有其为臂助,不知省了他多少的麻烦。 “必不负主上厚望。” 李修罗躬身说道,心中已然叹息如海。 高祖愿微微颔首,大手一抓,一只巴掌大的碧眼蟾蜍从湿润的洞顶滑落,在半空中惊恐欲绝地蹬腿,待得落下,蚕豆小眼之中,一片精光湛然。 “无须你保票,本座随你同去。” 碧眼蟾蜍口吐人言,化作一支绿箭,射入李修罗怀抱。 ……………… 送走宣教司的人,身心俱疲的九如,暗暗舒了口气。 才准备转回禅房,北辰大步流星地行了进来。 窥见北辰眉宇间略带喜意,九如喝道,“可是阴极珠有了下落?” 北辰连忙躬身道,“启禀师尊,那阴极珠化作阴龙之髓,引起好大风波,结果还是被那小贼夺去!” “什么!” 九如惊得明艳如画的俊脸,扯出两条青筋,喃喃道,“阴龙之髓,阴龙之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怔怔许久,九如才压下心中焦躁,再看北辰,越发厌恶,喝道,“既然遗失宝物,何故面作喜色。” 北辰暗惊,没想到九如眼目如此犀利,心念电转,说道,“启禀师尊,说来也是好运,那贼子争抢阴龙之髓,漏了行藏,当场被人认出,弟子多方打探,才弄清了此人的底细。” 九如大喜,“速速道来。” 他是天佛国人,来到神京,两眼一抹黑。 以他的老辣,如何不明白知彼知己的的道理,只是没有渠道,无从下手。 此刻,北辰告知打听清了那人底细,他自然欢喜至极。 当下,北辰便将许易官面上的身份,以及和安庆侯的关系诉说一遍,当然,着重渲染安庆侯的势力。 北辰,也便是鬼主,如此着墨,正为让九如提高警惕,他要阴死许易,自不能在最重要的细节上露出破绽。 九如暗自嗟呀,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 彼时,和许易交锋之际,便听许易自夸,在神京广有能量,若他九如能见告所求之事,必定代为转圜,努力玉成。 然九如所求之事,为难言之隐,自不能告知许易,至于他所谓广有能量,九如也未听进心去,此刻得北辰确认,且极度渲染之下,他顿觉事态严重。 安庆侯乃是当朝太后胞弟,后宫之内,势力极大,若那小贼正撺掇安庆侯发力,他辛苦所谋,可就付诸东流了。 沉吟半晌,九如眉目渐冷,“妖孽横行,正道施伟,说不得老衲也得作狮子吼了。” 北辰心中暗喜,说道,“两日之后,便是大越天子圣寿,届时各国使节尽皆道贺,大越新科进士也入内参拜,宫中大办琼林宴,那恶贼身为宫中禁卫,届时必将入内警卫,若能引得那贼子犯下死罪,以大越皇室素好虚荣的脾性,恐怕容不得此贼,定然杀之以震纲纪。” 九如冷峻的眉目陡然开豁,淡淡扫了一眼,暗忖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这徒儿也非是一无是处。 他却不知,此北辰非彼北辰,而是交付他珠子的鬼主。 鬼主此番话,正为引逗九如将爆发点,放在两日后的金殿之上。 九如淡淡扫了北辰一眼,叱道,“引其犯罪?出家人慈悲为怀,怎能动此念头?” 心中却是认可了北辰在时间,地点上的择取,只不过在致贼死地的方法选取上,他自有成算。 北辰连声请罪,暗中嗤笑不已,什么大德高僧,佛门子弟,脸厚而心黑,暗秽而明庄,什么东西。 九如摆摆手,道,“这几日,你交代门下子弟,多多修习大越觐见操典,莫要贻笑外国。” 北辰领命,小心道,“不知小师妹处……” 九如淡然道,“观音婢已入宫矣!”心头又生出恼怒来,红颜祸水,诚不欺人,北辰在北地也算佛门高徒,驰名四方,今朝竟也沉湎于色障。 岂料,九如这淡然一句,却如惊雷一般,炸响在北辰头顶。 原来适才北辰面露喜色,哪里是因为搜得了许易的底细,而是自北辰的记忆中,搜出了夏子陌。 夺妖之战,鬼主虽未参与,却在一旁窥伺,夏子陌的面貌,他几乎是刻在了心底。 惯因以他超卓的见识,比谁都清楚,夏子陌展现的种种能力,意味着什么。 六百七十二章 神通 夺妖之战过后,鬼主曾多番打探,靠着诡异的形体,卓绝的搜捕能力,依旧没探到丝毫夏子陌的踪影。 岂料,就在搜寻北辰记忆的当口,夏子陌明艳逼人的脸蛋,竟然显现出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欢喜得他险些没压制住被逼到角落的北辰意识的反击,直到入门面见九如,他心头的欢喜依旧没完全压抑,以至于显露在眉梢,让九如窥破。 仓皇之际,却拿寻获许易的消息,搪塞了过去。 他满心想的便是,待得九如引爆了许易,他便寻个机会,诓骗了夏子陌出去,就此擒获奇妖。 哪知道,还未亲眼睹得奇妖真容,九如就给他当头一棒。 他几乎是强压住心神,才忍住咆哮,躬身低头藏起怒容,“观音婢情况特殊,还未调教,仓促送入宫中,弟子只怕坏了大事。” 九如恢复宝相庄严,轻轻一挥袖,“这非是你当操心的,做好分内事。”径自转入禅堂去了。 说来,宣教司的造访,打了九如个措手不及,他消耗了绝大心力,才再度动用幻唇珠,再度往夏子陌大脑植入记忆。 所植记忆,正是一段悲苦往事。 稍后,他又冲夏子陌交付一物,千叮铃,万嘱咐,这才让宣教司来人将夏子陌领走。 施法过后,九如筋疲力竭,心中却稍稍安逸。 他陡然发现,观音婢这时被宣教司带走,亦有一桩好处,至少不用再担心那恶贼打观音婢的主意。 九如自入禅堂,留下北辰原地怔怔愣神,心中魔焰烧起万丈高,若非九如这贼秃还有用处,北辰立时便要和贼秃大干一场,以泄心头之恨。 他的确是出离愤怒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叫九如随手给毁了。 人被宣教司带走了,离那姓许的贼子远了,离他也同样远了。 即便他同样控制了安庆侯的身体,能从容初入宫禁,可宣教司带走的,皆是秀女,换句话说,便是大越天子的准后宫,宫禁极严,漫说是安庆侯,便是只雄苍蝇,也休想飞进去。 …………………… 夜幕降临,东西两头大的分布的皇城,好似一柄巨大的发光玉如意,唯独玉柄最中心位置,有一处很明显的暗点,那处暗点正是九皇子姬冽的冰魄宫的所在。 相比各殿的灯火通明,冰魄宫只余三两毡夜灯,束缚在灯笼内,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衬得偌大的宫室,影影幢幢,鬼气森森。 两队十二位青衣宦官,各自服装俨然,挺胸叠肚,整齐地排列在幽暗而阴森的主道上,似乎在拱卫着什么。 忽而,两名皇室近卫簇拥着一位黑服宦官,阔步而来,那黑服宦官腰间悬挂着通灵紫玉,镌刻狻猊,正是高阶宦官的标配。 见得那黑服宦官的到来,十二位青衣宦官,尽数拜倒,齐呼,“冯公公安康。” 行礼罢,左首跨出个中年青衣宦官,行到那黑服宦官近前,低声道,“掌监来得不巧,殿下正在清修,有严令于我等,严禁旁人打扰。” 冯公公是御马监掌监,慈懿贵妃近前红人,而慈懿贵妃正是九皇子姬冽的生母,因着姬冽天赋奇才,慈懿贵妃在宫中地位水涨船高,从区区一介宫女,坐到如今位置,简直可写出一本厚厚的后宫奋斗史书了。 因着慈懿贵妃的面子,冯公公几乎总览冰魄宫杂事大权。 “旁人?咱家可是旁人?没颜色的东西,还不头前引路。” 冯公公才将作色,青衣宦官已面色如土,唯唯应是,颠颠朝前行去。 进得大殿,一路下行,却有一处地宫,七折八绕,下行十余丈,方才止住,一座足有两亩见方的穹顶式建筑现在眼前,殿内火光汹汹,时而紫气狂冒。 兴冲冲冲到近前的冯公公被那狂冒的紫气,唬得后退数丈,问道,“殿下又在祭炼那玩意,都快三年了,还没放弃?” 青衣宦官躬身道,“殿下持之以恒,奴婢叹服。这次从虚空神殿折返,尤为用功,神京的几位炼器大师,都在里间,更有八臂圣手萧观音大匠师也来助阵,已闭关旬日了。” 冯公公轻哼一声,“殿下何等样人,人中龙凤,岂是你能叹服得了的。那些金晃晃的东西,是劳什子?”指向的正是穹顶式建筑外围,团团圆圆密布的一层防御,非铁非金,有不似玉石。 青衣宦官道,“此乃凤凰石,听说等大小的凤凰尸,和人差不多重,奴婢也不知用来作何用。” 青衣宦官话音方落,便见冯公公面现痛苦之色,飘然远去,再回过神时,他整个身体已破成千疮百孔,鲜血狂飙。 双眸之中的生气,还未散尽,便瞧见那凤凰石锻成屏障,现出无数裂纹,忽的,夸嚓一声,整体坍塌。 就在这时,穹顶的大门被掀开,满脸疲惫的姬冽昂首而出,一身白衣如被血染,微阖的双目精光湛然。 冯公公吐出一口鲜血,心中烦闷减轻了不少,余光扫了激烈一眼,直看得亡魂大冒,分明察觉到炼房之内,再无声息,显然那几位大炼师亦在方才的惊变之中,魂飞魄散。 浓浓的死气,自姬冽身上冒出,冯公公跪伏于地,再也不敢动弹。 姬冽微微一笑,一道柔和的气劲打出,“冯大伴寻我何事?” 冯公公身子不由自主地被抬了起来,恭声道,“娘娘遣老奴来,是问殿下寝宫之中,可还乏人,若是乏人,各番进献的使女,颇有几个入眼的,不如便选入殿下宫中。” 姬冽冷冷扫了冯公公一眼,后者只觉后脊梁发麻,“区区小事,也劳冯大伴走这一遭,我宫中向来不置侍女,母亲当知我习惯。” 冯公公微微应诺,欲言又止。 姬冽窥见,脱口道,“莫非这次真有出类拔萃之人,连母亲都察觉到了危机?” 慈懿贵妃母凭子贵,不仅因为姬冽的天才,获得大越天子的重视。 与此同时,姬冽在武道上的突飞猛进,为慈懿贵妃搜罗秘法秘方,常驻青春,永葆魅惑,向来在六宫之中,独占恩宠。 六百七十三章 意动 冯公公道,“天佛国的贼子,定是处心积虑,当下他天佛国和乃蛮人打得难解难分,此刻献上美女,定是要陛下发兵相助。贵妃娘娘为怕国事不靖,故出此策,正为绝了天佛国的狼子野心。 姬冽漫不经心道,“送我这里作甚,让母后自己收下吧,便说是我赠与母后的。” 他何等心思,焉能不知道自家母亲,是为固宠,借自己之手,将未来之敌,消灭于萌芽之中。 整个大越皇室,大越天子凛然不可侵犯,生存皇城之中的每个人无不如星辰拱卫太阳一般,拱卫着大越天子。 唯独姬冽不在其中,身为大越皇室不世出的天才,姬冽的地位根本不需要向谁邀宠来巩固。 在慈懿贵妃看来严重至极必须小心翼翼处理之事,落在姬冽处,轻若鸿毛。 冯公公舒了一口气,他此来,正为求姬冽开口,只要姬冽松口,再大的难题,也便烟消。 按说以慈懿贵妃和姬冽亲生母子的关系,慈懿贵妃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还派人前来通禀,直接提人便是。 实在是姬冽性子太过清冷,除了醉心武道,眼目从不落在旁处,便是这大越至尊之位,也不在他眼里,和慈懿贵妃的母子之情,不过秋萍浮水罢了,更多的是一层名义上的关系。 好在有这一层名义上的关系,慈懿贵妃所求,姬冽皆允。 冯公公大礼参拜罢,方要躬身退下,却听姬冽道,“那女子生得何等样貌,我却是有些好奇了。” 猛然间想到慈懿贵妃可是服用了定颜丹,艳容果等极品好药,且还兼修了好几种魅惑手段,以至于慈懿贵妃年过四旬,依旧被捧为大越第一美人。 让慈懿贵妃都忌惮的美貌,该是何等样的? 姬冽起了猎奇的心思。 冯公公不轻不重地给了自己一耳光,“瞧奴才这记性,贵妃娘娘让存了珠子,专为给殿下看呢。” 说话,取出一颗留影珠,催动掌力,便有画面盈出。 夏子陌身着一件白服宫装,立在一众姿容绝俗的秀女中。 冯公公并未点名,哪个是夏子陌,姬冽的目光便如磁石一般,牢牢地被夏子陌所吸引了。 如果说美女需要丑女来衬托其美,夏子陌的姿容,已经到了必须要绝世美女,才能衬托其美的地步。 画面中上百位美女,皆是各国优中选优的佳丽,夏子陌立在其中,宛若群鸦围聚凤凰,星辰托捧明月。 “殿下,殿下……” 姬冽足足怔了怔半柱香的功夫,还是冯公公实在担心了,方才出声轻唤。 姬冽兀自不回神,喃喃自语道,“人怎么能美到此种程度……” 冯公公心中狂喜,姬冽若真动了凡心,于他而言,那真是天赐之喜。 以姬冽的情况,若摆明了争竞皇位,绝无悬念,偏偏姬冽志不在此,以至于慈懿贵妃不得不在大越天子面前邀宠,才能维持地位。 倘若姬冽诞下血脉,隔代承位,也并非无有可能。 待得那时,他冯公公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往昔,慈懿贵妃并非没打这个主意,只是姬冽非但不近女色,甚至从不曾对女子加以颜色,此议只得作罢。 “这女子现在何处?” 姬冽终于摄回心神。 冯公公道,“尚在宣教司,两日后殿上,当有献艺。” 宣教司九重门禁,皆有大阵禁卫,若非天子下令,不得开启。 “知道了。” 姬冽一甩袖,阔步朝外行去。 ……………… 又是一夜大雪,辰时一刻,许易睁开眼来,透过轩窗,浮屠山尾峰,苍翠最深处,也化作浩浩一片。 视线挪回,却见不远地石板条案上,摆着一盆清粥,四盘小菜,一桶暄软白胖的包子,丝丝冒着热气,却已不见晏姿踪影。 许易起身行到条案边上,舒舒服服吃完早餐,稍稍归拢餐具,便又转回窗前,伸手打开轩窗,清冽的寒风,瞬间透过万千毛孔,将一夜颓然扫尽。 一宿厮磨,他有了新的决断。 夏子陌万不能再待在理藩院,九如和北辰的脾性,他也测试出来,虽非极度邪魔,却也绝非大德高僧。 且有了自己这番闯入,岂能不引起九如和北辰的警惕,万一再对夏子陌做些什么,又该如何是好。 至于他先前担心夏子陌不接受,剧烈反抗,显然是关心则乱,书生之见。 即便他要想办法解决夏子陌目前的状态,也完全可以避免夏子陌心神巨荡,让其昏睡便可。 想通此节,他决议先去行安庆侯,依托安庆侯的运作,要么调开九如,北辰,要么围禁天佛国所在的驿馆,自己出手抢夺。 尔后,再入皇家存书馆,寻老苍头讨教,实在不行,便入苍龙山一行,寻了鬼主讨教。 若乱歪门邪道,谁能比得过那老鬼。 许易兀自以为剧本全在自己掌握,却完全忽略了旁人的存在。 他数番出手,除了鬼主,旁人虽未必知晓他是何人,但终究知晓当今之世有此一号人物,焉能不作防备。 再说鬼主,那是千年老鬼,在他处吃了老大的亏,怎能不寻觅机会,狠狠报复一把。 许易却自以为握着鬼主的把柄,又屡屡自当时强者手中得脱,更兼修为大进,心中的狂放,几要澎天,哪里意识到一张绵绵密密的大网,已无声无息地朝自己罩来。 计较已定,和晏姿打声招呼,他径直下得浮屠山,朝安庆侯府驰去。 到得安庆侯府,却是大管家挡驾,躬身道,“启禀先生,圣寿大典在即,侯爷已入宫去,待明日大典完毕,方才归府。” 许易没想到如此不凑巧,正待告辞,有青衣仆人快速近前冲大管家禀告说,有人前来送信,说是要咱们老爷代赠许易先生。” 大管家面上一僵,许易道,“且请那人进来。” 青衣仆人知晓许易在府中的地位,快步折身去了,不多时一位狮鼻阔口的中年壮汉,快步而来,还未近前,便朗声道,“我就是个传信的,送信的老苍头与某说,信若送到,必有千金之赐,信在我手中,谁出这一千金。别想仗着是侯府就混赖,实话说了,某乃敬献候家的内侄。“ 六百七十四章 生疑 “老苍头”三字甫一入耳,许易心念电转,陡然回想起离开皇家存书馆之际,老苍头曾莫名问他,观书玉牌朝谁借来。 他报了安庆侯的名姓。 当然,他并未多想,只以为老苍头担心他去后,无有关照。他便与老苍头说,倘若有事,托付安庆侯即可。 事后想来,又觉以老苍头的豁达,怎会如此谋身。 若其真想谋身,以他那一身的本事,何至于潦倒至此。 但老苍头此问,到底何意,他却猜不透,若有礼物相赠,大可名言,更可当面交付,何苦如此绕圈子。 思忖不透,他便也没打破砂锅想到底,更兼一连串的变故,早将此事冲得没了踪影。 今日,陡然有人打着老苍头的名号前来,还说传讯,岂非怪哉? “不过千金,叫嚷什么,自去账房领取,便是敬献侯至此,也绝不敢在此大呼小叫。” 大管家疾言厉色。 思及此间何地,那中年壮汉陡然熄了气焰,嘟囔道,“又不是某强要的,不愿给我送回去不就完了。”脚下却是不慢,在青衣仆役的带领下,行得飞快。 “且慢!” 许易淡淡扫了大管家一眼,阔步上前,递过一张面值千金的金票,“我便是你要找的人,大管家可以佐证。” 见得金票,中年壮汉双目陡亮,他哪里需要佐证,到此便为金票,当下,接过金票,将一个红色方匣,递了过来。 许易接过方匣,也不打开,径自收入须弥环中,还未来得及道谢,中年壮汉已去得远了。 许易暗道老苍头目光如炬,精通人心。 连选个送信之人,定是煞费了苦心,否则也不会挑拣这稍有根脚却又恰好能为安庆侯府所慑的,如此,便能保证所送之物,不会被吞没。 其次,这中年壮汉明显是个粗糙鲁汉,只认钱钞,绝少旁的心眼。 他不知老苍头又有何物送与自己,还绕这么大个圈子,不过此刻他也无心多想,所有的心思,都凝聚到老苍头处了。 今番再度遭遇老苍头,恭敬未变,可他明显感觉到老苍头多了心思。 主心奴意,一以贯之,老苍头的变化不可怕,安庆侯的变化他却不能不关注。 事情了结,他故作告辞,感知却全面放开。 果然,老苍头送他出门,见他行远,口中嘟囔有声,“这不怪我,这不怪我……” 未几,便听人道,“大管家,侯爷命你前去。” 已行到三十丈外的许易,紧皱的眉头陡然挑了起来。 如果说先前老管家的异常,只是引起他怀疑的话,那此刻听到的这话,便坐实了安庆侯起了二心。 他想不明白,到底因何变故,以至于安庆侯要这般行事。 上次见面,安庆侯还对自己百般小意,总不会是得手了界牌,便变了心肠? 许易不会这般认为,况且,安庆侯还嘱托他看顾高家破开此界的希望种子,怎会此时变心。 心念电转,他调转头来,朝安庆侯府折回。 此事重大,若不弄通顺,他难以心安,更遑论熊奎六兄弟还在安庆侯府中,弄不好便陷在里面。 他去而复返,拱卫门庭的两队奴仆行出个领队,方要入内通报,却被许易拦住,“我寻老管家有事交代,用不着惊动。” 他来往惯了,连安庆侯都奉为上宾,更兼安庆侯为他,在园内大兴土木,连最珍贵的花海,都移为了平地,足见许易地位之贵重。 且大管家再三警告府中奴仆,许易一言一行,皆如侯爷一般。 此刻,许易发话,诸奴哪敢不从。 许易阔步入门,感知如潮水一般,朝外放去,以他为圆心,扫出了一道半径为六十丈的感知之圆。 不多时,便感应到了安庆侯和大管家的存在,此刻,他人在前庭,而安庆侯与大管家尚在后院。 但听吱呀一声门响,大管家噗通跪地,啪啪给了自己重重俩耳光,“奴婢无能,有人前来给许先生送信,恰巧许先生在此,自己截了过去。” 听到此处,许易便明白,安庆侯关于自己,对这大管家果有交代,否则,大管家怎会主动生出拦截信件的心思。 “废物!” 安庆侯重重一拍桌,“可知是何物,从何处送来?” 大管家道,“前院的阿青截住送信之人,问清楚了,乃是皇家存书馆的,送信之人,是那个颇有名堂的老苍头。以老奴之见,怕是许先生入皇家存书馆,交好了老苍头,那老苍头帮着解疑答惑。” 安庆侯默默搜索记忆,果真搜出皇家存书馆老苍头的信息,暗暗可惜,以这小贼的诡秘修行,必是难解之疑,若我截获,便可知晓这小贼如今的修为,至不济也能窥出一二究竟,可恨可恨,实在可恨。 鬼主对许易的忌惮,可谓深沉,不仅忌惮许易狡诈如狐的诡诈,跟忌惮许易层不出穷的手段。 鬼主自负以自己的修为,便是对上感魂中期老祖,一对一的情况下,也必定胜出。 可偏偏他始终没有直面许易的勇气,一者是怕擒不住许易打草惊蛇,更多的却是被许易身上层层叠叠的异宝,折腾怕了。 大管家抬眼偷窥,但见安庆侯眉目阴晴不定,心中疑惑更如惊涛骇浪。 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家老爷,前后反差怎的如此之大,先前还念兹在兹,晓谕全府,对那位许先生奉为主上,怎的转瞬就变了。 若非安庆侯对府中人物,诸事安排,毫无破绽,大管家几要以为自家主上,被妖物附身。 安庆侯感应到大管家的小动作,轻咳一声道,“我知道你心中生疑,但你只须知道哪有长久的朋友,只有长久的利益,我和许先生,不过是利益之交,交易完成,存些香火情,也属正常,但若旁人与我也有交易,那也未必不能抛开许先生。” 虽是小人物,但大管家通管全府,若惹他生疑,便是大麻烦,安庆侯才解说一番。 岂料,他这番无意解说,叫许易截获,却彻底误导了许易,叫他以为安庆侯真为旁的利益,舍弃了他。 六百七十五章 两条线 自以为弄清了根由,许易收回了感知,恰巧有仆役经过,顺手拦下,故意问大管家在何处? 那仆役知他身份贵重,答应一句,便速速奔入内院,寻大管家通禀去了。 雅室之内,安庆侯惊闻许易去而复返,浑身的汗毛都险些立了起来,死死盯着大管家,“不是说此人已离去,怎生去而复返,莫非是你露了破绽?” 他深知许易的难缠,全盘谋算的关键正在许易的不知不觉上,若是让这人嗅到丁点味道,这番辛苦筹谋,多半便要尽付东流。 大管家从不曾见安庆侯露出这般可怕的面目,不住叩头,“老爷息怒,老爷息怒,老奴是目送着许先生,不,姓许的离开的,他去而复返,多半是有旁事。” 其实,大管家已然猜到问题多半出在他仓皇呵斥中年壮汉前去账房领取赏钱上,可此时唯恐安庆侯暴怒,又哪里敢认。 “你速去,切记探探那人口风。” 安庆侯连连摆手。 大管家飞退,火速赶到前院,努力堆起笑脸,亲切问道,“先生不是走了么,怎生又回来了,莫非还要旁的事。” 许易笑道,“刚接到消息,熊氏贤昆仲的麻烦已经了了,恰巧这几位也确有要事,就不在此间打扰侯爷了。烦请大管家帮着和熊氏兄弟言语一声,我先告辞。” 说罢,他阔步朝外行去。 既然确定了安庆侯变了心肠,他自不愿熊奎等人沦陷于此。 正巧又拿此事,为他去而复返,打个掩护。 之所以交待一声,便自离去,正为迷惑安庆侯,不能叫其知晓他许某人已然生疑。 许易去后,大管家快速折回后院,冲安庆侯禀告一通。 “要熊奎等人离开,这分明是发现了什么!” 安庆侯低声头,缓步转着圈,心中烦乱已极。 “那也未必,老奴打听过熊奎这帮人确实有案子在身,姓许的才将他们安排在咱们府上的。” 大管家为免去责罚,自然要拼命替许易开脱,毕竟是他一直和许易接洽,若是露了马脚,安庆侯的雷霆之火,准会降在他的头上。 安庆侯脸色稍霁,“原来如此。我说也是,即便他真有鬼神莫测之能,又怎能这么快便知晓我的心思。” 他也想通了,只要许易没有发现他鬼主的身份,即便察觉安庆侯有变,也绝对来不及躲避他的必杀之局。 大管家道,“那熊奎这帮人是留是放?依老奴之见,还是送出,免得姓许的生疑,毕竟老爷向来对他有求必应,这次不妨也虚应着。” 安庆侯微微颔首,“一帮无用之人,没得污了本侯的府邸,速速送出。” ……………… 许易才自浮屠山离开,青衫落拓的李修罗来到了浮屠山脚下。 大雪封天,遮住满山苍翠,玉裹琼装之间,仙鹤蹁跹,麋鹿绝骤,瀑布自峰顶泻下,撒下一片如海烂银。 李修罗袖口忽地传出声来,“啧啧,真是好一块仙家福地,无双洞天,本尊似乎隐隐嗅到了灵气的味道。修罗,你信不信,终有一日,本尊打破此界,寻得仙家世界,定要再造肉身,届时,也弄上如此一块山头,开宗立派,称祖称宗。你便是我座下大弟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叱咤一方。” 李修罗微微躬身,“多谢主上厚赐。” “无须如此,你我一体。” 说话之间,李修罗已行到浮屠山脚下的行旅司,报上洞府主人名姓,缴纳金票,租赁一匹飞马,腾云而上,径直来到许易所在的洞府大阵之前。 早得了行旅司玉牌示警的晏姿,俏立青坪,远远便看见了李修罗的模样,催动玉牌,放开了大阵。 在前次安庆侯主持的商盟交流会上,晏姿远远见过李修罗,知晓这位和自家公子关系匪浅,且许易也留下话来,倘使李修罗,陆善仁等寥寥数人前来,可径直放入。 大阵放开,李修罗直趋青坪,晏姿盈盈一礼,方待开言,李修罗大掌拍来,正中晏姿肩头,晏姿口中一甜,喷出一口血来,洒在墙壁之上,转瞬便失去了知觉。 李修罗伸手拦住晏姿,送出音道,“主上可要入其洞府一观?” 袖口传出声来,“不必,此贼诡诈,谁知道他的洞府都有什么诡秘机关,此次行动保密为上,这记后招,不到关键时刻,无须放出。再说,若真有宝贝,此贼子也定不会留在家中,你我还是速速离去。” 说话之际,全副阴识外放,几番查探,始终没查探到李修罗有所动作,心中略宽。 他此次不惜耗费阴元,附着阴识于小畜之上,随同李修罗前来,正是担心李修罗阳奉阴违。 他对李修罗,所信任者,正是其重情重义,所忌者,亦是其重情重义,毕竟许易为其亡妻录下脍炙人口的悼亡之诗。 他不得不担心李修罗心有旁念。 如今看来,他多番敲打,起了作用。 单看李修罗对晏姿的出手,他又觉自己将人心想的简单了。 什么恩呀义呀,哪里重得过利益,那可是破开结界,通往仙界的诱惑,岂比不过一首诗词。 念头到此,他豁然开朗。 ……………… 辞出安庆侯府,许易念头始终不曾通达,他实在想不通到底得是多大的利益,会值得安庆侯连通往外界的传人也顾不上了。 抑或是安庆侯攀上了哪位感魂大能,以他许某人的界牌为引子,请求此大能代为照看高家通往外界的传人。 念头到此,他又否定了,安庆侯曾说过,之所以选他许某人,纯粹是因为信得过其为人。 感魂大能是有大能耐,可又怎生让安庆侯放心,莫非又是用心誓? 思前想后,他总觉不通顺,甩甩头,索性抛开这个念头。 目下,他的确顾不上安庆侯的歪念头,夏子陌的安危才是当下他顶顶挂念的。 用不上安庆侯,他也不觉有多大损失,且有三皇子呢,安庆侯能办的,这位三皇子一样能办,何况似乎后者的能量更大。 六百七十六章 遗愿 思及三皇子,他便调转方向,朝补子胡同行去,途径一间酒肆,忽又想起老苍头来,进而想到新收进须弥环的方匣,便折步进了一间酒楼,要了最顶层的一间雅室,打发了伙计,紧闭了房门,坐入帐中来。 念头一动,方匣现在床上,打开来,当先是一件老旧的玉牌,水色透亮,他曾在老苍头腰间见过,只当是普通的玉牌。 可今次,这块玉牌有了变化,绿莹莹的水色正中,多了一团通红的血色。 捏着玉牌把玩良久,许易也弄不明白老苍头要赠这块玉牌给自己,到底何用。 放下玉牌,再度将视线投入方匣,却是一张草本,管出入登记之用,在皇家存书馆也是见过。 许易却不敢小瞧,但因这草本,和老苍头与他的那本《分魂诀》,表象一般无二。 翻开扉页,却见一排老气横秋的苍虬字体:招魂幡炼制详解。 甫一入眼,许易神魂巨震,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思不得的招魂幡炼制办法,却在这草本上现出真身。 顾不得此间非是久留之所,便在帐中,专心研读起来。 这一研读,便是快两个时辰,短短五百余字,他反复咀嚼,只觉字字珠玑,发前人未见,简直如暮鼓晨钟,敲击在他心头。 老苍头虽非炼师,可关于炼器之见解,便连许易这炼器水平已跨入三级大炼师的行家,也唯有甘拜下风。 整个炼制招魂幡的办法,在这本小册子上,得到了完美的呈现,细节,注意,无一不详细点明,甚至在草本最后,老苍头还归总了炼制步骤。 招魂幡之难,绝非单纯的炼器之道,便能解决。 老苍头此番宏论,可谓别出机杼,若非创法之人,对五行平衡之道,阴魂之道,意境神妙,有着深刻的见解,是决计不能创出此法的。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研究炼制招魂幡秘法,许易远远不够道行,可要检验这草本所录之法,是否得用,一目可辨。 死死攥着草本,许易心中感激莫名。 他知其难,才知老苍头之难,不说别的,但是这草本上,无数干枯的斑斑点点,便能想象得到老苍头为这薄薄的一册,耗费了多大的心力。 将草本收入须弥环,抓了玉牌,取过方匣之内的最后一封信笺,他已下的床来,他要寻老苍头当面致谢。 信笺拆开,将将行到门前的许易,猛地定住,双目死死盯在那密布蝇头小字的信笺之上,如丢了魂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沉重叹息一声,颓然坐倒,手中信笺已化作细碎纸屑四散飘倒。 他背抵了墙,闭上眼睛,满面痛苦,喃喃道,“老爷子诶,您真是好深的算计,只是……何苦! 原来,此封信笺,乃是老苍头的绝笔。 那日老苍头询问许易的玉牌从何而来,便是在锁定绝笔的传送之地。 在信中,首先,老苍头讲述了玉牌何用。 原来这玉牌中的那缕红色,乃是老苍头的心头之血。 许易图谋大越皇陵中的暗山,必要破开皇陵。 而皇陵核心所在,有御龙大阵防御,非大越皇室血脉,不得进入其内。 信到此处,老苍头又道出一番过往秘辛来。 原来他正是大越皇室血脉,三百年前四王之乱,顺承帝倒台,政变成功的新帝登基,改顺承帝为违命伯,放逐刑宫。 老苍头便是违命侯的嫡亲血脉,八十年前,年方十八的老苍头显露了非凡的修行天赋,被宫验师验明乃是皇室罕见的天赋传承血脉。 血脉旁枝生出了皇道正统的传承血脉,几乎动摇国本,自然留其不得。 一场厄运再度降临,老苍头阖家男丁遭屠,女眷远流,独独老苍头因天赋神通殊为难得,被废去丹田,圈禁于这皇家存书馆,渡过了凄凉惨淡的一生。 然而,血海深仇,老苍头一时一刻不曾忘怀。 直到遭遇了许易,他才看到了复仇的希望,如此,才有了老苍头一而再再而三引诱许易敌对姬冽之事。 在老苍头看来,姬冽便是当今大越皇道正统最珍贵的明珠,唯有毁灭之,才能让整个大越皇室品尝噬心之痛。 虽然在最后一次会面中,许易做下过承诺,但老苍头终生心愿,业已托付,已无生念。 又思及许易所困所缺,拼绝最后的心力,苦思冥想,搜绝寻奇,终于创出了完成的炼制招魂幡的法门。 除此外,便已心血灌入沁玉之中,此心头之血,乃血脉最浓最纯之处,持此沁玉,便如皇室血脉亲临,正为许易突破皇陵,扫除最后屏障。 信中老苍头只叙述了过往,以及沁玉用法,再未提及旁事。 可字里行间,流露了殷殷希望,跃上纸上,扑面而来。 许易自问是重然诺之人,不须老苍头如此,他自会替老苍头出手,灭掉姬冽。 如今,老苍头以命相抵,以重宝相托,等若将沉甸甸的担子,生生压到了他肩上。 故而,他一边心头悲痛,一边暗怪老苍头算计深沉。 静坐许久,他心潮渐宁,忽的,重重一拍地面,蹭地站起身来,“完了,老苍头已死,向谁去问破解困扰夏子陌邪法的办法?” 念头到此,他头大已极,踌躇再三,还是决议先将夏子陌救出再说,哪怕服下猛药,让其终日沉睡。 一路风驰电掣,急趋三皇子府中,闻得他来,失魂落魄的三皇子屁滚尿流,前来相迎。 许易也不废话,径自说明所请,三皇子自无二话,急急派人去理藩院布置,方便他许某人强行出手抢人。 哪知道派出去的心腹,才去即返,回报说,可靠消息,那观音婢姑娘,已被宣教司带入宫中。 许易一头俩大,不待他逼迫,魂飞魄散的三皇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宣教司非寻常所在,男丁只天子能入,选人一旦入选,除非天子选定最后人选,重重宫禁绝不开启。 许易怒火烧天,直要提着三皇子,直冲皇城,却听那心腹跪禀道,明日乃是圣寿大典,亦是琼林宴开办之日,所有选人皆要入殿献艺,那时便能得见观音婢姑娘。 许易这才熄了蛮干的念头。 思及三皇子,他便调转方向,朝补子胡同行去,途径一间酒肆,忽又想起老苍头来,进而想到新收进须弥环的方匣,便折步进了一间酒楼,要了最顶层的一间雅室,打发了伙计,紧闭了房门,坐入帐中来。 念头一动,方匣现在床上,打开来,当先是一件老旧的玉牌,水色透亮,他曾在老苍头腰间见过,只当是普通的玉牌。 可今次,这块玉牌有了变化,绿莹莹的水色正中,多了一团通红的血色。 捏着玉牌把玩良久,许易也弄不明白老苍头要赠这块玉牌给自己,到底何用。 放下玉牌,再度将视线投入方匣,却是一张草本,管出入登记之用,在皇家存书馆也是见过。 许易却不敢小瞧,但因这草本,和老苍头与他的那本《分魂诀》,表象一般无二。 翻开扉页,却见一排老气横秋的苍虬字体:招魂幡炼制详解。 甫一入眼,许易神魂巨震,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思不得的招魂幡炼制办法,却在这草本上现出真身。 顾不得此间非是久留之所,便在帐中,专心研读起来。 这一研读,便是快两个时辰,短短五百余字,他反复咀嚼,只觉字字珠玑,发前人未见,简直如暮鼓晨钟,敲击在他心头。 老苍头虽非炼师,可关于炼器之见解,便连许易这炼器水平已跨入三级大炼师的行家,也唯有甘拜下风。 整个炼制招魂幡的办法,在这本小册子上,得到了完美的呈现,细节,注意,无一不详细点明,甚至在草本最后,老苍头还归总了炼制步骤。 招魂幡之难,绝非单纯的炼器之道,便能解决。 老苍头此番宏论,可谓别出机杼,若非创法之人,对五行平衡之道,阴魂之道,意境神妙,有着深刻的见解,是决计不能创出此法的。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研究炼制招魂幡秘法,许易远远不够道行,可要检验这草本所录之法,是否得用,一目可辨。 死死攥着草本,许易心中感激莫名。 他知其难,才知老苍头之难,不说别的,但是这草本上,无数干枯的斑斑点点,便能想象得到老苍头为这薄薄的一册,耗费了多大的心力。 将草本收入须弥环,抓了玉牌,取过方匣之内的最后一封信笺,他已下的床来,他要寻老苍头当面致谢。 信笺拆开,将将行到门前的许易,猛地定住,双目死死盯在那密布蝇头小字的信笺之上,如丢了魂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沉重叹息一声,颓然坐倒,手中信笺已化作细碎纸屑四散飘倒。 他背抵了墙,闭上眼睛,满面痛苦,喃喃道,“老爷子诶,您真是好深的算计,只是……何苦! 原来,此封信笺,乃是老苍头的绝笔。 那日老苍头询问许易的玉牌从何而来,便是在锁定绝笔的传送之地。 在信中,首先,老苍头讲述了玉牌何用。 原来这玉牌中的那缕红色,乃是老苍头的心头之血。 许易图谋大越皇陵中的暗山,必要破开皇陵。 而皇陵核心所在,有御龙大阵防御,非大越皇室血脉,不得进入其内。 信到此处,老苍头又道出一番过往秘辛来。 原来他正是大越皇室血脉,三百年前四王之乱,顺承帝倒台,政变成功的新帝登基,改顺承帝为违命伯,放逐刑宫。 老苍头便是违命侯的嫡亲血脉,八十年前,年方十八的老苍头显露了非凡的修行天赋,被宫验师验明乃是皇室罕见的天赋传承血脉。 血脉旁枝生出了皇道正统的传承血脉,几乎动摇国本,自然留其不得。 一场厄运再度降临,老苍头阖家男丁遭屠,女眷远流,独独老苍头因天赋神通殊为难得,被废去丹田,圈禁于这皇家存书馆,渡过了凄凉惨淡的一生。 然而,血海深仇,老苍头一时一刻不曾忘怀。 直到遭遇了许易,他才看到了复仇的希望,如此,才有了老苍头一而再再而三引诱许易敌对姬冽之事。 在老苍头看来,姬冽便是当今大越皇道正统最珍贵的明珠,唯有毁灭之,才能让整个大越皇室品尝噬心之痛。 虽然在最后一次会面中,许易做下过承诺,但老苍头终生心愿,业已托付,已无生念。 又思及许易所困所缺,拼绝最后的心力,苦思冥想,搜绝寻奇,终于创出了完成的炼制招魂幡的法门。 除此外,便已心血灌入沁玉之中,此心头之血,乃血脉最浓最纯之处,持此沁玉,便如皇室血脉亲临,正为许易突破皇陵,扫除最后屏障。 信中老苍头只叙述了过往,以及沁玉用法,再未提及旁事。 可字里行间,流露了殷殷希望,跃上纸上,扑面而来。 许易自问是重然诺之人,不须老苍头如此,他自会替老苍头出手,灭掉姬冽。 如今,老苍头以命相抵,以重宝相托,等若将沉甸甸的担子,生生压到了他肩上。 故而,他一边心头悲痛,一边暗怪老苍头算计深沉。 静坐许久,他心潮渐宁,忽的,重重一拍地面,蹭地站起身来,“完了,老苍头已死,向谁去问破解困扰夏子陌邪法的办法?” 念头到此,他头大已极,踌躇再三,还是决议先将夏子陌救出再说,哪怕服下猛药,让其终日沉睡。 一路风驰电掣,急趋三皇子府中,闻得他来,失魂落魄的三皇子屁滚尿流,前来相迎。 许易也不废话,径自说明所请,三皇子自无二话,急急派人去理藩院布置,方便他许某人强行出手抢人。 哪知道派出去的心腹,才去即返,回报说,可靠消息,那观音婢姑娘,已被宣教司带入宫中。 许易一头俩大,不待他逼迫,魂飞魄散的三皇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宣教司非寻常所在,男丁只天子能入,选人一旦入选,除非天子选定最后人选,重重宫禁绝不开启。 许易怒火烧天,直要提着三皇子,直冲皇城,却听那心腹跪禀道,明日乃是圣寿大典,亦是琼林宴开办之日,所有选人皆要入殿献艺,那时便能得见观音婢姑娘。 许易这才熄了蛮干的念头。 六百七十七章 留迹 拍板了明日便随三皇子上殿,许易便急匆匆离开了三皇子府。 明天注定要大干一场,捅破天是一定的,该安排的必须及早安排。 当下,他赶去了紫陌轩。 袁青花尚不知许易早给他安排了后路,更不知晓紫陌轩已转手给了安庆侯,依旧优哉游哉地做着他的大掌柜。 自外间一眼望见越发圆滚躺在长椅上,拎着小茶壶,摇头晃脑的袁青花,许易心中有些愧疚,正想进门,行到门边,却又折开。 他忽然发现,贸然说出结果,未免太过残忍,且他根本没有完全保存袁青花的办法。 他明日一搏,多半九死一生,又如何能护佑袁青花,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袁青花一介凡夫,又能逃到何处? 思前想后,他又折回了三皇子府。 他甚至为自己当初在猎妖谷的手下留情而庆幸,存此一人,该少了多少麻烦。 又耳提面命三皇子一通,满心疲惫的许易,返回了浮屠山。 短短两日,无穷尽的烦扰,折腾得他心神俱疲。 他从不曾像此刻这般,想念浮屠山的洞府,想念晏姿,想念那满桌的美食,温暖的青衫。 眼见便道峰脚,瑞鸭艳丽的肥圆身子忽地跳了出来,唬了许易一跳。 “嘎嘎,吓死本少了,吓死本少了,小娘皮,叫你听本少的,偏不,这下没你好果子了吧,小娘皮……” 失魂落魄的瑞鸭上来就嘎嘎一通,听得许易云山雾绕。 他心绪烦乱,没工夫和瑞鸭废话,抄起鸭子,直奔行旅司,借了飞马,飞身上山。 取出玉牌,放开大阵,还未踏上青坪,许易便闻到了血腥味,他心头猛地一痛,好似心房被扎了一刀。 如风一般冲上青坪,纵声呼喊,却始终没有晏姿的回应。 小心探查,大雪纷飞,层层叠叠的覆盖,便有痕迹,也尽遮莫,钻入洞府,却无半点异状。 他又冲出懂来,驾上飞马,直奔山脚下的行旅司,问询有无旁人造访他所在的洞府,果真得到了答案。 行旅司为了此间洞府主人的安全,造访之人,皆会暗中留影。 许易便在留影珠中,见到一个狮鼻环眼的中年,却是不识。 李修罗何等老辣,知晓鬼主心思,怎会在行旅司留下明显的疏漏,近得行旅司时,已变化了面目。 兼之,许易仇家众多,变换面目对修士根本非是难事,许易对着这狮鼻环眼中年,一时间又哪里想得起是谁,猛地想起瑞鸭之前的聒噪,再度驰上峰来,急声喝问道,“鸭子,你知道什么,快说!” “大爷名号上韶下光,不叫鸭子,希望你小子弄清楚,再说,本少是你的救命恩鸭,你……” 饶舌鸭子正嘎嘎没完,却见许易掌中现出一枚通红的果子,果皮上有云烟缭绕之态,正是大补之药紫烟果。 见得宝药,瑞鸭的聒噪立止,嘎道,“这事可不耐本少,今日晨时,本少妖宫之中,一阵悸动,本少便知有大事发生,掐指一算,果有血光之灾,应在这浮屠山。当时,本少就跟晏姿那小娘皮说了,看在小娘皮对本少不错的份上,捎带着带她躲上一劫,谁成想那小娘皮根本没把本少放在眼里,说本少的庙算乃是聒噪,本少好说歹说不听劝,也只好自己跑路了。午时再一掐指,那小娘皮已遭劫,嘎嘎,你看看,你看看,不信本少的后果多么可怕……” 瑞鸭妙算的本事,许易已见识过,的确叹为观止,看来瑞鸭躲过一劫,全靠妙算之术。 可晏姿到底哪里去了,什么人要处心积虑地摸上这浮屠山,劫走晏姿这区区一介婢女。 对,此人定是极是熟悉自己之人,否则绝不会知晓自己对晏姿这区区婢女身份之人的看重,此人是谁?安庆侯! 下意识地,许易便想到了安庆侯。 实在是此人太符合他的设想,一者此人知晓晏姿得他看重,几如亲人,既要对付他许某人,抢先劫走晏姿,正好做后手备下。 二者,晏姿和此人熟悉,且不知自己和此人生了隔阂,唯有此人才能轻松骗开防御大阵。 念头才锁定安庆侯,许易感知之内,陡然蹦出一丝不谐。 原来,在他苦思冥想之际,感知始终全力外放,一丝一缕地探查着蛛丝马迹。 惜乎行此事之人,极是小心,又有大雪助阵,除了淡不可闻的血腥气,竟未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 就在许易行将放弃之际,一缕不谐,自东侧墙角处冒了出来。 行到那处,挥掌扒开厚厚的积雪,却见墙壁上,印着一个几乎淡不可觉的“鬼”字。 无须说,出手示警的正是李修罗。 彼时,李修罗有多种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翻晏姿,之所以选择看似酷烈绝情的重手,正为在这一击之下,飚出鲜血,劲力作用于飚飞的鲜血,在墙壁之上印出格字迹来。 说来简单,实则耗费李修罗绝大心力,这一招,几乎是李修罗智力和能力的巅峰之作。 但因李修罗太清楚鬼主的手段和心智,知晓自己稍有动作,便会被窥知,唯有将这示警隐在明处,才有可能过关。 果然,鬼主全副心神,全锁定在李修罗的暗手上,根本未想到李修罗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信息留了下来。 彼时,血迹才喷洒,鬼主便动用术法,将血迹除尽,更兼大学纷飞,瞬间将人踪彻底覆盖,他是再放心也没有。 可鬼主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李修罗竟有如此一手。 “鬼”字才入眼,许易便知道是谁干的了。 在他的认知里,和鬼字有关的,唯有老鬼,李修罗,鬼主。 老鬼已死,就剩了李修罗和鬼主。 鬼主和他仇深似海,做出什么报复举动都不奇怪,而和他有交情的鬼,便只有李修罗,此间的留字显然是有大交情之人才能冒死为之,除李修罗还有何人? “鬼主,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许易咬牙切齿,暗暗发狠。 六百七十八章 奇变 对付鬼主,他自问是有心得和办法的。 尤其是鬼主计划破开皇陵,更是一扯就灵的最佳把柄。 许易相信鬼主捉拿晏姿,多半也是为了应对这个把柄,换句话说,晏姿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念头到此,他稍稍安心。 如今的他,真是疲惫欲狂,似乎自打从虚空神殿折返,便连续遭遇各种不顺。 因着夏子陌之殇,着实乱他心神,让素来极富智计的他,到如今也没发现,自己的各种不顺,隐隐约约已经串联起来,结成一张铺天盖地而来地巨网,朝他紧紧缠来。 抛下鸭子,许易直入洞府,奔入最下一层炼房,盘膝坐下,心中默念止水诀,一遍,两遍…… 如潮的心绪,渐渐沉宁,很快,他理清了轻重缓急。 当先一件事,便是搭救夏子陌,明日混上殿堂,且观风色,若有缓和,便引三皇子为援,将人弄出再说,若情势危急,说破天来,他也得先下手了。 其二,便是拯救晏姿,他再三思忖,认定鬼主挟持晏姿,正为和自己形成把柄平衡,为他的皇陵大计备下一道保险栓。弄清此点,晏姿的安危,暂时不用太过挂怀。 其三,安庆侯处的异变,此点,许易盘算许久,便已消了心结。但因他打算在了结前面两桩事后,便远遁神京,再不和此间之人,再生瓜葛,安庆侯是好是坏,对自己有什么算计,他已懒得细究。 念头澄澈,他便集中精神,谋划如何破解明日之危局。 思虑片刻,便隐约有了方向,无非两点。 其一,增强自身;其二,图谋全局。 论及增强自身,如今的他已修成火之罡煞,更有四颗化妖丹备用,全力施为,便是感魂老祖也拿不下他。 可今次行将面对的局面极是危险,甚至不在虚空神殿独面众感魂老怪之下。 彼时,他尚有界牌为饵,更兼众老祖各自肚肠,便有辗转腾挪的余地。 今次要行之事,一旦为之,便成举世皆敌的态势,容不得他半点大意,实力自是越强越好。 而实力无非分为自有和外力,自有实力,一夜之间,哪里能够突破。 外力,则或可依仗。 当下,他翻出那本《分魂诀》,细细研读起来。 老苍头所述,皆是微言大义,寥寥数百字,包罗万象,于酒盏之中,蕴藏星辰大海。 三百余字,许易冥思苦想,细细钻研,足足耗费近三个时辰,录出一本多长达万字的手稿,这才住笔。 捧过自录的手稿,通读数遍,修改略略二三处,便认真体悟起来。 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始终安坐不动的许易,霍然起身,仰天长啸,冲着皇家存书馆所在的方向,重重拜了下去,暗暗祷告,“老爷子,您放心,大越皇室的那块美玉,某毁定了。” 这篇《分魂诀》,实乃旷古绝今之作,整篇宏论,震骇人心,发前人所未见。 最让许易拍案叫绝的是,老苍头的这篇《分魂诀》,竟突破虚实之间的天堑,宛若神论。 亲眼目睹此旷世奇作,许易六脉俱沸,沐浴更衣,焚香宁神,所有的感知皆朝灵台汇聚。 但见宽广无垠的虚空之中,一条粗壮的圆形电弧笼罩阴魂小人头顶,五官分明圆嘟嘟的阴魂小人,随着许易的驱动,缓缓睁开眼来,口中念念有词,粗胖成一节一节的粉嫩小手,指天画地,忽的,那小人面露痛苦之色,一道黑气自身体分出,瞬间消散。 与此同时,许易周身汗如雨下,无处不痛,气血奔流之下,粗大的筋络一节节坟起,常人的筋络细微不可觉,气海修士最多能将筋络凝聚,显于皮肤。 寻常凝液巅峰修士,凝聚筋络,根根筋络粗如细绳。 而许易的筋络,尽数凝聚,却如根根立骨,撑起皮肤,整个衣衫瞬间被撑成碎片,一根根粗大的筋络,宛若枯藤缠树,死死箍紧在他雪白如练的身体上。 伴随着一缕黑气自小人身体分出,消散于无垠灵台之中,许易只觉腹间一痛,随即一暖。 他全副心神皆朝那处温暖汇聚,小心地控制着温暖的走向,慢慢汇聚在三焦穴,直入少商穴,忽的,一缕清凉自大拇指冒出,许易眼窝一热,立时窥见一缕黑气,黏在大拇指上,随他心意变换各种形状。 随即他缓缓搬运黑气,自少商穴入,朝奇经八脉行走,所到之处,无不温温如水,暖暖如阳,通体舒泰。 若是有感魂老祖在此,明晰了许易目下的状况,非得震撼得灵魂出窍不可。 阴魂乃虚,血脉乃实,虚实如何兼容? 更何况,阴魂乃魂,血脉属魄,魂魄不为一体,如何能够交相融汇? 殊不知,许易破开怨胎,原有体魄属性,尽数灭亡,只剩下纯粹的魄力,被其阴魂引动,完成魂魄相交,彻底融圆如一,天底下再难寻觅如他这般魂魄交合浑然如一之人。 老苍头这篇妙法,伟大之处,正在于破开了阴魂与血脉的虚实界限。 他甚至再三嘱咐许易若要试练,须得承受非人之剧痛。 可他绝没想到,许易口中苦苦须弥破开怨胎之法的前辈,正是许易本人,更妙绝的是,许易还成功破开了怨胎,魂魄交合,融圆如一。 如此一来,许易修行此分魂诀,自然事半功倍,只在分魂之处,有剧烈痛感,待得阴魂汇入血脉,只有圆融与温暖,哪有半点痛苦。 许易便像是得了极有趣玩具的孩童,控制着一缕阴魂于血脉筋络之中,悠然游走,感受着那股其妙融洽和温暖。 忽的,那股热流运转到眼目,眼前的风景陡然一变,视力陡然疾厉起来,自他此间位置,到山脚足有八百余丈,人在山脚,比蚂蚁还小,平素许易的目力,绝难看清山脚下的行人。 可热流注入双目之际,他竟清楚看见了行人的眉眼,甚至连那女子金莲之上的一对大红绣花鞋,也见得分明。 《厚颜求下推荐票,谢谢诸君。》 六百七十九章 师兄 意识到这一诡异变化,许易惊喜莫名,继而将那股热流推向耳蜗,随即,耳边的世界陡然也鲜活了,百丈之外,乱声入耳,嘈杂得他脑子快炸了。 他及时调整听力,耳中的乱声陡然消失,精心捕捉的那悉索鸟啾声,立时格外分明。 原本,以他的感知力,六十丈内,一饮一啄,皆瞒不过他,可百丈之外的细微动静,却不是他能探查的。 如今,分魂诀有了这般妙用,却让他的侦知半径又宽泛了许多,这对于战斗而言,无疑大有裨益。 搬运热流许久,许易渐渐熟稔这般妙法,便欲停止,却舍不得就此将这热流逼出体外,朝丹田逼去,入得丹田,那气流竟诡异消失,气海之中,宽阔无垠的通红煞海内,随着一股潜流没入,陡然涌起滔天风浪。 风浪才起即歇,通红煞海再度恢复了平静。 热流消散,许易顿觉一股沉重的疲惫感传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玉牌传来滴滴响声,显然有人叫门。 “莫非是小晏回来了。” 念头到此,疲惫之感一扫而空,他一跃而起,朝外奔去。 在他看来,有李修罗在,晏姿被放归的可能,并非没有。 奔到青坪,却见衣甲鲜明的陆善仁,阴沉着脸,跨坐在天马之上,驻跸于青坪之外。 许易放开大阵,面有惭色。 入京以来,他受陆善仁照拂实多,便连如今的副百户,也多赖陆善仁之力。 虚空神殿之战,他正是借着南卫副统领的身份,前去龙首峰。 虚空神殿战后,他并未回禁卫缴令。 一者是早早存了脱离此界的心思,这身虎皮也没多大作用了。 二者虚空神殿之战,死伤惨重,其中也多有禁卫殒命,他便想来个不辞而别,免得走上一遭繁琐的辞官流程。 至于陆善仁和周夫子的情分,他打算留书袁青花代办。 岂料,陆善仁竟找上门来。 陆善仁阔步跨上青坪,冷哼一声,径自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了。 许易才要开口,陆善仁一挥手,“旁的事不问,你非是小孩子,自有苦衷,自有主张。陆某便只问一句,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师兄?” 许易沉声道,“师兄既知苦衷,何必动问。” 陆善仁紧皱的眉头陡然抚平,诧异地看着许易,在他印象中,这个小师弟是言笑无忌的性子,按往日于这位小师弟打交道的经验,他这般作色,这位小师弟该过来陪小心才是。 可眼前的许易愁眉紧锁,目光冷冽,让他意识到,在这位小师弟身上,恐怕真发生了了不得之事。 沉吟片刻,陆善仁道,“罢了,你小子是个有主张的,不告知与我,定然有不告知的理由,我也不强问了。我来却是公务,上面听说你安然归来,要你明日务必到殿执勤,特派我来通禀。” “为何非要我上殿,我是九死一生,才出任务归来,上峰不会如此不体谅下情吧。” 嘴上虚应着,许易却万分好奇,他行踪算得隐蔽,知道他安然归来的除了寥寥数人,绝不至满城皆知。 如此算来,恐怕是安庆侯使得手段。 他弄不明白安庆侯要把自己弄上殿去,到底为了什么。 若说是为了公布他的身份,那安庆侯自己的七代之谋,和那块界牌,难道就不怕被他捅出去? 想不透关窍,许易也懒得在此上耗神,左右他明日本就打算上殿,与其跟着三皇子混进去,污染了三皇子傀儡的身份,不如借着官身大大方方到场。 只是若闹将开来,恐怕会连累陆善仁,心念电转,他勉强有了主意。 陆善仁笑道,“你小子还别不领情,明天可是大越数十年,罕见的大场面,圣寿逢琼林,万邦来朝,陛下定有重赏赐下。之所以强要你小子上殿,还不是你那了不得的文名。你这诗仙词圣都作了御前班直,岂非等若昭告天使,天下英雄尽入龙门,天子面上也有光嘛。” 许易猜到何人出手,自然不在乎其人用什么因由诱他上殿,当下,便应了陆善仁要求。 陆善仁邀其同回内城,明日卯时,可随其一同上殿。 许易心有挂碍,婉转拒绝,承诺明日卯时之前,必定赶到东元门外。 陆善仁也不强求,径自去了,心中却落下个不小的疙瘩。 许易注视着陆善仁离去的背影,唏嘘不已,当即,也下山去。 子时将过,风雪交回,许易再度踏上青坪,迎面扑来的鸭子嘎嘎叫饿,许易扔过一块肉脯,自入洞府。 气得那鸭子嘎嘎乱飞,咆哮不已,大呼自己只吃宝药,不吃腥臭之物。 聒噪许久,却丝毫不见许易动静,饥饿许久,鸭子也顾不得挑剔,落到肉脯前,双足撕扯半晌,终于将那肉脯扯成无数细条,干巴巴往口中送,吃一口肉,必要吞一口雪,指着洞门,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大骂许易无情无义,知恩不报,直将许易骂成当世第一无耻之徒。 许易安坐于最下层炼房,沉凝心神,对着厚厚一本册子,用起功来,手中还握着一支炭笔,在雪白的阔纸上,写着画着,时而凝眸计算着。 他适才下山,正是去了三皇子府邸,威逼利诱,就差大型拷掠,才逼回此本册子。 此本册子所录,正是他为应对明日危局,所备下的除却增强自身实力之外的第二手段:图谋全局。 又是近两个时辰的辛苦,许易最后一遍扫描罢纸笺上所录,抬手一挥,一地纸张无火自燃,瞬间化作灰烬。 往口中塞了一枚极品补气丹,调息片刻,疲惫的心神好受不少,他长身而起,辞出洞府。 才踏上青坪,撑得满地打滚的鸭子陡然支起毛羽,飞扑过来,不待那公鸭一帮的嗓音开始喷洒毒液。 七八枚赤青黄绿的宝药,落在雪地上,排成一道动人心魄的风景,正扑腾起身的鸭子,砰的将自己砸落在地,几乎是两脚朝天,朝宝药滑去的。 揽过一堆宝药,摩挲半晌,瑞鸭那金星乱冒的蚕豆小眼,终于有了定星。 六百八十章 大光明殿 “嘎嘎,铁树开了花,铁公鸡拔了毛,苍天兮,大地兮,本少气运来兮……” 瑞鸭欢呼不已,一对艳丽的翅膀大肆遮拦,转瞬,成排的果子原地消失。 许易苦笑摇头,翻身上马,“鸭子,你不是会算么?当知此处已成大凶之地,找个地方躲清闲去吧。” 这饶舌鸭子于他,实有救命之恩,可他如今自身难保,却是顾不上这鸭子了。 好在这饶舌鸭子,能掐会算,保命本事,天下第一,却也用不着他担心。 “等等,你小子满面死气,莫非是要找人拼命?” 瑞鸭叫住许易,“得得,你小子虽然小气,比那姓萧的却是好了千倍万倍,本少就矮子里面拔将军,在你这儿将就将就。既然收了你小子好处,本少勉为其难,就在为你起一卦,你小子先别高兴,本少纯是不想再绕世界找饭辙。” 嘎嘎罢了,却见他一对通红的鸭蹼中,现出三枚古朴的铜钱,纹路斑驳,古意盎然。 那鸭子口中念念有词,一对鸭蹼左呼右哗,但听一声怪叫,三枚铜钱翻转落定,鸭子跳脚扑腾上半空,蚕豆大的小眼难以置信地盯着许易,“这次你可去不得,若去,必定十死无生。” 许易面上一僵,继而大笑,一提缰绳,驰下山去,夜色正浓,皑皑苍山如鬼如怪,三两声鸦啼枭啸,冷意从脖颈处沁入。 许易去后,那鸭子脸色顿时灰败,委顿于地,盯着那三枚铜钱,怔怔出神,口中喃喃语道,“游鱼入釜,烈火煎烧,分明是必死之局。可是不对啊,早先本少给这小子相过面啊,死而后生,气运绵长,不该是短命相啊。怪哉,怪哉……” 许久之后,瑞鸭啃掉一枚宝药,精神好了不少,收起铜钱,又自语道,“看来姓许的小子,又去寻人拼命去了,弄不好就要被人抄了老巢,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本少还是寻个安稳所在,松快松快。”话罢,短翅扑腾,摇摇晃晃朝山脚坠去。 出得浮屠山,许易直入内城,夜色依旧苍茫,长街行人极少。 一路疾驰,终于于寅时三刻,赶到了皇城所在的东元门外。 他到时,陆善仁已经在了,肩头落了厚厚一层积雪,显然等候的时间不短了。 许易心有苦衷,陆善仁心生芥蒂,再度相逢,并不答话,陆善仁径自领着许易入内,直趋南卫衙门。 说来许易身为南卫副统领,却连这南卫一次也不曾来过。 到得地头,亮明身份,自有杂役引着许易入内堂,不多是啊,他的一袭青衣已化作一套金光麒麟铠。 整套铠甲,色作纯金,飞扬跋扈,衬得他硬瘦的身姿,英武不凡。 他方换好铠甲,陆善仁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即告辞。 随后,留堂管事便殷勤上前,为他讲述起稍后上殿的一应礼节来。 正说得口干舌燥,一位中年大汉,阔步入内,一身金甲和许易一般无二,气势凌厉,所遇之人,无不躬身问“苏统领好”。 许易适才听管事说了,南卫正统领大号苏卫宗,想来便是此人。 苏卫宗双目隐隐盯着许易,阔步上前,直行到许易近前一尺之地,方才住脚。 扑面而来的威势,唬得那留堂管事浑身急抖,一连倒退数步,一屁股跌倒在地,心中暗叫苦也,自己没事烧什么冷灶,怎就忘了这位新来的爷,今日上殿,等若顶了苏统领十几载辛苦盼来的荣光,以苏统领的为人,双方不作一场,那才是出了鬼了。 苏统领双目喷火,死死盯着许易,非要叫这胆大包天的新人手下,伏首做小不可。 许易何等样人,眉角稍掀,便知此人所为何来,现如今他满心烦乱,哪里有功夫和这苏统领玩那官心计。 当下,稳稳落座,阖目不语,静等卯时来临。 他这番举动落在苏统领眼中,苏统领本已无明业火烧得千万丈高,这下,立时炸了肺,重重一掌在身侧的铁木茶几上拍落,巨大的茶几应声而碎,“好你个许易,见得上官,因何……” “因何”二字才出口,许易大掌探出,正中苏统领胸口,状如铁塔的苏统领哼也未哼一声,软软倒地。 “聒噪!” 许易大手一甩,苏统领庞大的身躯,径直被他贯入一侧的耳房。 留堂管事瞧得一对鱼泡眼险些掉下来,多少年了,这禁卫还不曾出过这码子大戏,南卫这次简直开了先河。 他正愣神,许易冲他招招手,“接着说,你只须记得今日是我许某人上殿。” 留堂管事一下醒过神来,是啊,苏统领虽是正官,可明显这位许副统领正走上风口,今次的大场面,四大领卫皆出正官,独独南卫去的是副官,却是礼部和内府,双双点名,苏统领再有气,也得受着,恐怕不仅得受着,还得赶紧着磨练出一副好脏器,否则一准得生生气死在这南卫。 留堂管事心中活泛开了,嘴上丝毫不慢,因见了许易的跋扈,嘱咐起来,更加殷勤,一应要点,更是着重点明,小心再小心。 许易记忆极好,近乎过耳不忘,半个时辰的啰嗦结束,南卫三十六名此次入殿的班直,系数到场,于衙门外的院子,列着整齐的队列。 卯时整,内府和礼部的两名派员到了,许易近前沟通罢,便引着三十六名班直,随着两名派员,朝光明殿行去。 光明殿,乃王廷正殿,大朝会皆在此处举办。 巍峨的明黄色巨殿,坐落在九十五级台阶之上,正中的大光明匾额,如有魔力,甫一打眼,便叫人心底生出深深的敬畏和震撼。 巨殿之下,正是庞大无垠的宏武皇场,历届的贺诞礼,琼林宴,皆在此处举办。 此刻,许易等人被两名派员引至此处,于皇场南侧止步,面北而立。 与此同时,东,西,北,总,四卫人马也次第赶到。 东、西、北三位,一如南卫,各带员三十六人,于三方拱卫。 求下推荐票,渴求! 六百八十一章 朝天子 东南西北四卫,到场不过一百零八人,看着甚是单薄,不足支撑如此大的场面。 许易没想到的是,总卫带来的却是军队。 乌央乌央的甲士,在一位白衣老者的带领下,轰烈入场,陆善仁正陪伴于老者身侧。 此人许易亦听留堂管事交代过,乃是新晋总卫统领东玄机,据传出自皇室秘卫。 而这皇室秘卫,乃大越皇室最核心武力,也最是隐秘,无人知晓其人员多寡,真实实力。 只知晓此秘卫,自大越皇室建立便存在,传承已近两千年。 大越皇室政权三度更迭,秘卫始终不倒。 更有传言道,大越王廷能长存两千年,远超前朝大楚王廷,除了一道德,立儒教外,最大的成功,便是创立了秘卫,底定了大越皇权之武力根基。 虽是传言,未有证实,却足见秘卫在整个大越王廷中扮演的是何等显赫角色。 目光次第扫过那乌央乌央的墨甲军队,许易点验清楚了,足有三千人。 听左近的窃窃私语,他知道此为黑龙军,大越皇城第一军,军中便是小卒亦要气海后期实力,十夫长便要凝液修为。 这便意味着,这区区三千人马,便有三百余凝液高手,其中凝液巅峰的绝顶高手,也必定超过了双掌之数。 更有那出身秘卫的白衣老者,叫人看不出深浅。 如此一支黑龙军,足可碾压任何一支门派、世家。 “果然,能统御万方的大越王廷,并非是任何一派世家、大族能够抗衡的。” 许易暗暗自警。 禁卫尽数入场后,各大宫室的宦官、宫女,大规模的到来,在宽阔的皇场上,忙碌地布置着场地。 此时,才刚入卯时,夜空如墨,半宿的纷扬大雪却是停了。 卯时三刻,朝天门开锁,伴随着沉重的启门声,两条看不清尾巴的队伍,逶迤而来。 领头跨入城门的,俱是身着朱紫官服的苍头,显然是百官入朝来了。 绵延不绝的队伍,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官服队伍到了尾声,两列青服儒冠的年轻阵容,出现在视线内,正是新科进士,科甲抡魁,一朝成名,搏于天下。 一众青衣士子无不神采飞扬,皎皎如顶上艳阳,朝气喷涌,一洗先前队伍的慵慵老迈。 三百余士子过后,各国使节的队伍,次第而入。 当先一位儒服老者,身着三缕长须,头着银叶冠冕,随后一位青衣青年,弱不经风,一双眸子却是亮得惊人,隔了老远,许易便见得分明,暗忖,此人必有过人之才。 稍后便是一杆黑旌大旗,绣着个威风凛凛的“霸”字。 许易明白了,此队乃是霸国的队伍。 大越周边五四,乃是大越百姓,最熟悉的国家,分别是,霸国,文昌,乃蛮,天佛, 再远便是数十地不及大越一州,民不及大越一城的撮尔小国。 大越周边四国,文字、语言,礼教皆如大越一般,便是为深目高鼻蛮夷占据的乃蛮国,亦是一般。 其中,尤属霸国最为大越百姓所熟知,但因此国国土虽不及大越一半,但国力昌盛,文治武功,皆威凌诸邦。 即便大越百姓向来以中国正统自居,对上霸国,却少不得高看一眼。 却说,霸国使节过后,依次便是文昌,天佛,乃蛮,以及二十余别样旗帜。 轮着天佛国使团阵容到来,许易运足目力,一眼便窥见了美艳如妖的九如,和神情肃穆的北辰。 九如道行果真不浅,许易才望来,他便心生感应,朝这边窥探而来,许易移目敛神,九如搜寻不见,便自敛目。 等到这漫长的队伍踏上皇城,火红的太阳,自层叠的棉絮云中,喷薄而出。 凛冬时节,罕见地出现了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眼见着诸多官员与使节已行到玉阶下,许易在内府小宦官的引领下,朝余阶两侧行去,不多久,行到大光明殿南侧,来到一处升降器械前,同时到达的,还有其余三位统领,以及白衣老者,陆善仁。 升降厢体打开,白衣老人当先进入,不多时,厢体落下,许易等四位统领,并陆善仁,尽皆跨入。 七八息功夫,厢体停稳,众人出厢,立时便被两位黑袍宦官接住,朝内引去。 足足行了半盏茶的工夫,眼前豁然起来,一座气势磅礴的金色大殿现在眼前。 许易已不知道如何形容眼前的大殿了,论仙气空灵,远不及虚空神殿,但论尊贵大气,却又是虚空神殿远远不及的。 人间富贵,帝王威严,在这座难以言喻的壮观大殿内,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卯时三刻至,三声净鞭响,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天子上殿,众卿接驾。” 声音方落,两道人影自玉屏后转出,一人在长足丈余,高有五尺的赤金王座边止步,正是那尖利声音的主人。 一人则径直在那赤金王座上落定。 许易全凭感知判断,已然来不及瞩目,无他,帝王之威,万众俯首。 他虽不将大越天子的狗屁王者之威看在眼里,可为了心中所谋,却也不得不随众拜倒,心中默道,“老子只当拜死人了。” 感知放出,他惊奇地发现,满殿众人,竟有一人不曾拜倒,只朝王座方向,微微躬身,正是那总卫的白衣老者。 礼毕,在他尖利嗓音的呼喝声中,满殿千余人尽数立起身来。 许易便和陆善仁等四位统领,分立王座前方的玉跸阶前,充当殿前班直。 这时,许易才用余光,瞅见了大越天子的真容,失望不已。 在他的意识里,大越天子纵使不是强横武者,至少也是威严中年。 可眼前王座之上,落着的却是位身宽体胖的白面胖子,纵使龙袍加身,也未替他撑出多少威严。 以皇室的深厚资源,大越天子白胖的脸上,依旧堆着深深的眼袋,和不正常的潮红。 “这哪里是纵欲过度,简直是视色如命。” 才一眼,许易便将大越天子的所谓性好渔色的传闻给坐实了,更对其性好渔色到那种程度,有了深切的了解,心中莫名担忧起来。 性好渔色的传闻,给坐实了,其严重程度,更超出了他的预计。 六百八十二章 银冠 大越天子升座,伴随着红衣太监尖利和呼喝,许易又怨念万端地随着满殿众人舞拜。 大礼参拜罢,又听数声净鞭,殿外的阵势陡然大了起来。 巨犀,白象,黄狮,黑虎,尽数登场,数声瑞兽鸣啼过后,阵容庞大的鸣乐班登场,雅律悠扬,沉冗繁长的鸣乐过后,两头巨大的翔兽飞进殿来,唬得许易瞪圆了眼睛。 他分明看见了金龙和彩凤,再一定睛,又觉不对,那金龙,彩凤身上的颜色,显然是雕饰上去的,更无龙凤之威。 显然是王廷为复古之皇家礼仪,自己折腾出的假龙假凤。 金龙、彩凤环游宫殿一圈后,腾出殿去,又闻数声鞭响,那红袍太监,尖呼一声,“诸位臣工,诸位使节,恭听圣谕!” 御座之上,大越天子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不大,中气不足,听在耳中却是分明,显然王座位置左近,置了扩音法阵。 简短的几句场面话后,殿中前首的几位老苍头接着了话茬,种种云山雾罩,龙腾凤集的场面话,说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便轮到各国使节献礼贺寿。 一个时辰的磨耗,各国使节终于走完了流程,又轮到一众新科进士,上前参拜天颜,沐浴皇恩。 兜兜转转一圈程序走下来,已到辰时三刻。 红袍太监,上承恩旨,朗声宣喝一番,大越天子转入玉屏,满殿众人按班序,次第出殿,朝皇场转进。 许易等数位统领,照例在小宦官的引导下,自厢体落下。 未多时,大越天子的皇驾便自南首开启的华门驰出,众统领赶紧随架近前。 半盏茶后,大越天子重新于皇场上的金殿之上落座,许易谨守方位,稳立殿下。 是时,艳阳遥挂当空,送目望去,皇场之上,已布置成了鲜花彩绸的海洋,一溜排开的条案,便像缀在这花海中的排扣。 有数千的宦官,宫女为导引,随侍,纵使与会者超过了两千人,整个行程丝毫不乱。 君臣坐定,珍馐,佳酿,鲜果,流水价地挨个儿呈现。 礼部大礼祭充任主持,先是皇室成员,依次上前祝寿,再次便是宗亲勋贵,贺赏罢,宣乐司排演了近一年的各式节目,次第呈现,直将场面烘托得花团锦簇,富贵华荣。 宣乐司表演罢,便轮到各国使节进献贺礼,此前殿上上的是贺表。 为衬托大越国势昌隆,万邦来朝,自然要将各国献礼一一当众呈现。 率先的是霸国,着银叶冠冕的儒服老者阔步上前,微微躬身,昂首道,“越皇四十圣寿,吾皇闻之,不胜之喜,与夜明珠百斛,玉鲸皮三十张,贺越皇圣寿。” 此言一出,热烈欢快的场面,顿时凝住。 霸国虽是不次于甚至微胜过大越的强国,可这番进献,未免太薄,便是寻常公侯做寿,同是勋戚,交情好的,也能送得出这般寿礼。 大越一国天子做寿,霸国仅出此寿礼,哪里是贺寿,分明是砸场子。 大越这番让各国使者,挨个进献寿礼,本是为宣扬国威,叫霸国如此一闹,哪里还有半点威严。 “鼠辈好胆,敢欺我大越无人?” 一位身着蟒袍玉带的红面大汉,越众而出,豹眼怒睁,死死瞪着儒服老者。 儒服老者淡目微扫,“阁下莫非便是宣武侯,果如传闻一般。” 宣武侯赵尽忠,乃大越八大边卫统领之一,麾下带甲十万,本身便是老牌凝液巅峰强者,乃是勋贵中的勋贵,权势滔天,更是当今大越天子亲姑之子,深得大越天子信重。 此次适逢圣寿,大越八大边卫重将,独独此人奉诏而回,如此圣眷,煊赫当朝。 而赵尽忠本身便非一般武夫,面目粗犷,却极富心计,否则也不可能以勋贵之身,荣登边关重将之职。 如此场面,陡见儒服老者礼数不周,场间多数人尚在震撼之中,少数反应过来之辈,即便有心反驳,或怕坏了这一堂和气的气氛,或怕恶了两国邦交,无人应声。 独独赵尽忠识得良机,挺身而入,口喝儒服老者,眼掠天子,窥见龙颜大悦,知晓这一遭又赌对了。 却说儒服老者话音方落,赵尽忠道,“某便是宣武侯赵尽忠,传闻如何!” 儒服老者道,“传闻道,将军貌似武夫,心怀丘壑,仰观穹宇,俯察山河,乃不世出之名将,今日一见,将军心机智谋,果如传闻一般,实令陈某佩服。” 儒服老者话方出口,赵尽忠听在耳中,心实快慰,他向以智计自诩,没想到大名竟远扬外国,当时名将,舍己其谁。 待得儒服老者话尽出口,他心中攸地收紧,恐惧竟如潮水一般袭来,却见当堂诸公,尽皆侧目,殿上天子已然横眉。 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叫这老贼泼了好大一瓢脏水。 “圣上容禀,尽忠恪尽职守,对圣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贼当众挑拨,还望……” 他话越出口,殿上的天子,脸色越是阴沉。 他攸地住口,陡然回过味来,自己竟又被这老贼引向阴沟更深处,自己是忠是奸,岂是外国臣子能定论的。 这般慌忙解释,到底是心中有鬼,欲盖弥彰,还是怀疑当今天子连如此浅显的离间计都看不破,怀疑当今天子的智商? “当庭咆哮,君前失仪,容后论处,还不退下!” 一位同样蟒袍玉带的花发老者,越众而出,厉声喝道。 赵尽忠闻言,如蒙大赦,仓皇退回座位。 那蟒袍老者冲儒服老者拱手道,“久闻霸国陈观海有心魔之号,今日一见,叶某佩服,只是阁下为道贺使者,不为我圣天子诚心道贺,缘何出此拙计,间我君臣一心,未免有失你堂堂霸国风范。” 陈观海微微抱拳,“原来是叶相,陈某有礼。不过,叶相之论,恕陈某不敢受,分明是贵国宣武侯无礼在先,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素问只有谢礼的,未有挑礼的,贵国自号礼仪之邦,竟是如此之礼么?陈某不明,还请叶相赐教。” 六百八十三章 新科怒 “今日乃我皇圣诞,普天同庆,观海先生何必执拗于口舌之辩,不知观海先生的礼单可已诵完?” 此蟒袍老者乃是当朝一品左相国叶天高,城府深沉,非常人可比,岂会被儒服老者牵着鼻子走。 儒服老者亦知蟒袍老者威名,并不纠缠,笑道,“礼单诵完了,不过,既然贵国有人以为礼轻,陈某倒有另一份大礼相送。当今之世,文道大昌,如此盛事,岂能无雄文纪之。” 叶天高霍然变色,花眉微抖,盯着儒服老者道,“想我大越文风昌隆,新科进士茂茂春华,才气星聚。观海先生虽文名远播,此处却也无你用文之地。” 大越,霸国,当世两强。 除却疆域,人口,论经济,论文化,论兵锋,霸国皆迈过大越。 兼之两国多年不交兵革,经济缺乏硬性标准,便在文事之上,争锋持久,年年不绝。 甚至每年两国还举办大型文会,争强斗胜,按照历届战绩,霸国却是十胜六七,威势大涨。 此刻,儒服老者才道出以雄文纪之,叶天高便变脸色。 无他,此举已不是打脸,简直就是砸场子。 如此盛会,大越群英荟萃,却要霸国人来以文纪事,传出去,大越岂非要成万国笑柄。 儒服老者连连摆手,“非也非也,盛世文章,只分强弱,何区国别,同逢盛事,只闻择优而取,未闻内外相逐。陈某犹记得,十三年前,庆谷大比,虽在我霸国地头,最终却是选的刘台阁文章,怎么今次到了大越地界,却要换了规矩。还请叶相见告其中道理。” 所谓庆谷大比,正是霸、越两国十三年前的一次文会大比,如此盛世,自然要以文纪之,彼时,却是大越的刘姓儒生灵运笼头,文气大开,一挥而就,写成雄文。 亦是大越罕见地在文纪之战上的获胜。 儒服老者强行将此事,提出来,虽有强词夺理之嫌,叶天高却不好强辩。 一旦辩解,便也会落得李尽忠那般结果。 很多事,做得说不得,且会越描越黑。 叶天高若越是辩论,只是让外人觉得大越文事果真不如霸国,但因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实打实地比一场。 叶天高何等老辣,自不会入儒服老者的圈套,微微一笑,“莫非观海先生要亲自下场?” 儒服老者乃霸国名宿,向以心计闻名,文名虽也薄有,却并不外彰。 若是此人下场,叶天高又有何惧,此间新科进士三百人,俱是千万中挑拣出的精英。 在场衮衮诸公,才高文士,多如过江之鲫,若此人强要自取其辱,他叶某人也唯有顺水推舟。 怕就怕霸国又出妖孽,扫得满堂颜面无光,若真要那人出手,可那人此刻身披武夫皮,传扬出去,也算不得大越荣光。 儒服老者笑道,“叶相玩笑了,陈某既拙且老,怎敢尊前献丑,今有我国青俊第一人襄王世子靳楼殿下,文采斐然,明锐无双,愿为越皇陛下圣寿,泼墨挥毫,以纪盛大。当然,若贵国若有人自问文采能胜过靳楼殿下者,可站出身来,一较高下,若贵国皆是谦谦君子,不愿比胜,不如便有靳楼殿下代为纪之。不知叶相意下如何。” 叶天高暗生怒火,正待驳斥,新科进士群中,却有人抢上前来,先冲玉殿上的大越天子跪拜一礼,又冲叶相做个长揖,冷冷看着儒服老者道,“霸国使者,何其无礼,焉敢视我等新科进士如无物。” 话罢,又冲越皇跪拜下来,“启奏圣上,我等身为新科进士,深受皇恩,今逢圣上诞辰,无以为贺,便以文诛贼,一助吾皇雅兴。” 说话之人,非是旁人,正是新科榜眼叶飘零。 叶飘零话音方落,进士群中,轰然叫好,募地,一众进士尽数离座,奔到近前,冲殿上的天子叩拜罢,群情激昂,怒呼出声。 今日是诸多进士一生荣耀凝聚之日,儒袍老者如此放言,一众号称国家文脉所聚的进士若是无人出头,荣耀立成污点。 如此场合,谁都可以缩头,唯独一众进士必须挺身而出。 “陈某早就说过,贵国必有英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陈某佩服。” 儒服先生微微笑道。 他乃霸国名宿,出使大越,非是肥差,本不用劳他出手,然襄王多次请托,重金之下,他还是答应了。 出了襄王的重金之外,那位襄王世子的确是他仅见的天才俊杰,能为此人扬名,顺带着也为自己扬名。 此等名利双收之事,他实在无从拒绝。 故而,他故意裁减礼单,引诱大越方面驳斥,只要大越方面出头,他便从容引出后续。 至于贸然裁减礼单,会否引得霸国高层震怒,陈观海却不担心,相比在文事上压过越国,旁的事哪里还算事。 他更清楚,这种场合,只要他将后续引了出来,就由不得大越方面不上套。 果然,任凭叶相老谋深算,却依然抵不住这群新进进士要维护颜面的决然。 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即便大越高层再是不痛快,却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叶天高走程序一般,启奏了大越天子,后者不耐烦地挥挥手,有气无力地瘫坐于王座上。 叶天高奏罢,看着儒服老者道,“比什么,诗词歌赋,还是楹联字谜,观海先生尽管道来。” 事已至此,叶天高反倒去了担心,大越粹粹文采,皆于此处毕集,便是那位诗仙词圣出手,也得有传闻中的那般邪乎,才有可能技压群雄。那位襄王世子,即便有些才情,又岂能到那个份上。 天下的妖孽,何时竟多到了这种地步! 儒服老者微微一笑,指着大步近前的青衫青年道,“我襄王世子,文采风流,聪明绝顶,诗词文章,楹联字谜,乃至绘画书法,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比斗之事,由我方提出,如何出比斗,还是由贵方定夺吧。” 此番话,看着透着股磅礴大气,却是自傲到了极点,直气得一众新科进士咬碎银牙。 叶天高亦憋了满腹火气,却自顾身份,淡然道,“新科三甲何在,比斗之事,便由尔三人全权定夺。” 六百八十四章 又见绝对 叶天高做老了官,最知揖让进退,今日之事,胜则无功,败则无过,身为当朝一品,他做了该做的,退下来,明哲保身,无疑是上策。 却说叶天高话落,叶飘零并他左侧的白面文士,右侧的俊面青年皆躬身奉命。 儒服老者亦微笑退开,那青衣青年淡淡笑道,“如何比,你们说吧。”话罢,掌中现出一枚翠玉色鼻烟壶,在掌中滴溜溜转着。 白面文士乃此次新科状元,尊卑有序,便由他出面交涉,“是你大言不惭,要挑衅我大越文坛,自然听凭你心意,否则你若输了,岂非要怪我等出题太过刁钻,便还是由你划下道来。” 此番对答,不卑不亢,极显状元郎智慧,既维护了尊严,又将皮球踢了出去,更妙的是,留下了回旋的余地,满场无不暗暗称赞。 襄王世子微微一笑,指着状元郎道,“果然是聪明人,和聪明人斗智才有趣。不过,某只和旗鼓相当之人比斗,尔等虽是新进进士,越国之精锐,但在某看来也不过是粗通文墨,稍具修为,尚不足和某坐而论道,如此,某先问个问题,尔等答出,某再与尔等比斗。” 此番话出,又惹得满场如水浇沸油,满场喧天。 “小人诳语,吾等何必动怒,贤者自贤,愚者自愚。” 叶飘零慨然出声,满场喧沸立止。 襄王世子笑道,“有些意思,但愿尓辈不尽是徒有口舌之利。且听某第一个问题,天有多高?” 此问一出,满场死寂,继而陡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算什么问题?” “无稽之谈?” “天多高,谁知道,便是神仙怕也不知晓?” “莫非大越文道真的昌盛到这般地步,连苍天之高,都有办法测量?” “………………” 一众进士亦懵了头,彼辈憋足了劲儿,甚至暗中暗所长分好了组,静等襄王世子问题抛出,就给其当头一棒,哪知道憋了半晌,却等来个这。 天多高,圣人云,天道茫茫,不可揣度。 圣人都不知道的问题,圣人门徒又如何知晓。 嘈切许久,一众进士各自传音,随即,状元郎青了脸,越众而出道,“此问纯顺无稽之谈,阁下若有真才实学,还请亮出,若是破闷解乏,恕我等不奉陪了。” 襄王世子道,“这么说,诸位是答不出来喽。” “无稽之谈,何须费神!” “有稽无稽,稍后再论,诸位答不出来,却是真的。” “愿闻足下高论!” 状元郎怒道。 他本不欲问出,将此事混赖过去,争奈襄王世子穷追不舍,气愤不过,便即喝出,他是真想知道此问何答。 状元郎问出,满场视线,皆朝襄王世子汇聚。 便连安坐王座之上的大越天子也来了精神,聚精会神注视着场下。 独独许易无心关注这烂大街的把戏,目光时不时在人群中的南北两点游离,心念万千。 襄王世子郑重其事道,“还是某来为尔等解惑吧,记准了,冥冥苍天,其高十亿八千四百九十三万六千八百一十九丈。” “胡扯八道!” “胡言乱语!” “汝欲欺人耶!” “…………” 满场大哗,喝声四起。 初始,还有众人还抱着万一的心态,以为霸国真生发了某种了不得的测量器械,测出了天之高。 待得襄王世子话音出口,便是蠢材也知道其在胡言乱语。 超过十亿丈,便是神仙怕也无法测量。 襄王世子神色淡淡,依旧把玩着掌中烟壶,丝毫不动神色。 叶天高进前,挥挥手,压下满场嘈杂,便自退回。 状元郎道,“小儿伎俩,亏你霸国敢端上场来。” 襄王世子仰头道,“我之问题,尔等答不出在前,我为尔等解惑在后,不闻尔等念我传道授业解惑之德,独闻此恶声,莫非这便是堂堂大越之儒道?” 状元郎涨红脸道,“事已至此,何故兀自强辩!” 襄王世子道,“苍天确是十亿八千四百九十三万六千八百一十九丈高,尔等若是不信,大可测量一番,某可静候。” 状元郎还待出口,却听叶飘零传音道,“贼子可恶,强辩徒乱人意,且绕他过去。” 的确,即便襄王世子投机取巧,却终究是得了胜利,传将出去,怕无人会说襄王世子奸狡,只会说堂堂三百进士徒有虚名。 “混赖本事,霸国的确天下无双无对,此番却算我等输了。” 状元郎从善如流,大大方方应承下来。 襄王世子道,“如此还算尔等有些担当。可还要比下去?” 状元郎气得微微颤抖,叶飘零接茬道,“自是要比,先前是非,自有公论,我等自要分出输赢来。” 襄阳世子道,“某恭敬不如从命,这样吧,我出题太难,便换尔等来出。” 此番话出,连叶飘零也噎得够呛,他本意是想抢回出题之权,可襄王世子这般一说,他却不好出口了。 若真抢回出题之权,倒好似怕了襄王世子一般,徒留笑柄。 “你非要出题才能获胜,由你出题便是。” 却是始终不动声色的探花郎兜了底。 襄王世子到,“既然如此说,那某便不出难的,更不出新鲜的,出个尔等皆听闻过的便是……” 此话出口,满场众人的胃口又陡然被勾了起来。 襄王世子狡言霸住出题权之际,无论是亲身参与的诸多新科进士,还是围观众人,尽皆提醒自己,打开思维,放宽心海,绝不能再坠入先前的老路。 哪知道襄王世子竟卖了好大一个关子,说要出个众皆听闻的题目。 众人聚精会神,却听那襄王世子道,“……两个对子,尔等且听分明了,其一曰:烟沿艳檐烟燕眼;其二曰:寄宿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 两联一出,满场死寂。 虽是那满口的“yan”并未落于纸上,可听在众人脑海之中,跳出的七个字,皆是一般无二。 但因这两个对子,在整个大越,流传的实在太广了,正是大名鼎鼎诗仙词圣许先生在商盟总会招待宴上所出的三大绝对之二。 六百八十五章 绝不绝 还有一绝对为: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 此三大绝对,自商盟总会招待宴后,轰传天下,几乎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 可谁也没想到,襄王世子竟在此时,又将这两个对子提溜了出来,简直就是炒剩饭。 初闻,众人无不大哗,心头是放松的,可稍稍思索,顿觉问题来了。 惯因这三大绝对,除了最后的“调”字对,被众多的才智之士,几番会谈、磋磨,勉强对了出来。 那“烟”字对,和“宝盖”对,至今无人对出,甚至勉强的不工整的对子,也绝少问世。 襄王世子很满意自己带来的震动,迈开八字步,游走一圈道,“诸位,这回总不会冤枉某,又说某弄什么无稽之谈了吧?” 叶飘零冷笑一声,“阁下哪里是无稽之谈,我看你连欺世盗名都算不上,说你是文人,那是在侮辱文人这两字,拿我大越诗仙词圣之杰作,来为难我大越文士,阁下可知耻辱之耻,如何写就,要不要叶某教你!” 叶飘零正是那日被濮安仪王拉着会同诗心顾允真一道,和许易比斗之人。 正因身处其间,领悟深刻,此刻被襄王世子翻出此两联,他才别有滋味。 叶飘零喝声方落,满场皆是轰然叫好之声。 陈观海一旁暗暗皱眉,他深以为襄王世子此举不妙。 如果说前番的“天多高”,还不足以衬托襄王世子的无耻,那此两对一出,襄王世子即便是胜了,也绝对搏不到美名。 满场呼喝,襄王世子充耳不闻,朗声道,“既是比斗,我出题,尔等解,只争胜负,何论其他,况且某不曾限定何人解体,尔等矫矫群群,人多势众,总不会无一人能对此对吧。” 此话一出,众新科进士,又是大怒又是羞愧。 怒极的是,此对明明是绝对,满天下皆无人能对,此人偏挑此对作伐,卑鄙无耻至极。 羞愧的是,苦读无数载,熬干的心血,已然金榜题名,大魁天下,可依旧破不开这区区数字的楹联。 身为文人,如何能够不愧。 状元郎调整心神,说道,“阁下出题,倒是出自己之题,拿我国名士之题,为难我国文士,等若拿我家之锁,捆我家之人,岂有天理?我劝阁下还是速速退下,以免堂堂霸国,沦为天下笑柄。” 襄王世子讥笑一声,“对不出,便说对不出,偏偏尔等要顾左右而言他,说这许多。绝对,哪里是绝对,只不过尔等无知无识,不见真佛自拜鬼罢了。” 状元郎大怒,“口舌之辩,徒有何意,你若对得出,陆某甘拜下风。” 他根本不信襄王世子能够对出,只当其大言欺世。 毕竟,大越这车载斗量的杰出才士,都在这两联面前,铩羽而归,区区一个舌辩之士,又有何能。 话说回来,若此人连这两道绝对都能破出,除了甘拜下风,又能如何? 襄王世子转视众进士道,“尔等如何说,总不会某对出之后,尔等还要反复,再做那口舌之辩?” “你若对出,我等败退便是。” “瞎吹大气!” “虚言恫吓,小儿技也!” “无双之对,你才读几年书!” “…………” 呵斥之音不绝,众人之意,却已明了,只要襄王世子对出,纷争便告结束。 “取文房四宝来!” 襄王世子断喝一声,如巨锤一般,敲击在众人心房上。 两组宦官,随侍,火速送上条案,笔墨纸砚。 待得墨好,襄王世子取过那雪白狼毫笔,万道视线皆朝他笔尖汇聚。 刷刷几笔,两排文字分列两行,正是:烟沿艳檐烟燕眼、寄宿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 两列一出,舒气之声,如海浪翻涌一般。 随即,又是刷刷几笔,那翻涌的海浪瞬间汇聚成惊天巨澜,椅子歪倒声,条案动摇声,翻腾一片。 襄王世子落笔,两名宦官高高举着雪白的巨幅。 但见两列四行檗窠大字浓墨饱满的呈现纸上,却见“烟沿艳檐烟燕眼”之下,落着的正是“雾舞乌坞雾吾屋”。 而那“寄宿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下落着的正是“远避迷途退迴莲迳返逍遥”。 满场俱是饱学之士,此两联一出,无不内心震动如雷,九天霹雳落下,谁都知晓,这非是对上的,而是对的几近严丝合缝。 “烟联”之难,在于同音字组成了一句颇为美丽的句子。 要想对上,单是找寻同音字组成句子,都是绝大的困难,且组成句子中的同音之字,字性还得与上联相合。 比如上联的第一个烟是名词,第二个烟是动词,下联也要如一。 除此外,“沿、艳、檐、燕、眼”的字性,下联皆要兼顾如一。 如此一来,难度更上层楼,简直就非人间文字。 偏生襄王世子笔落惊风雨,联成泣鬼神,竟严丝合缝的对了出来。 除此外,下联的“宝盖”对,所难者在于一句十一字皆同是宝盖头。 要想对上,必须找寻同样十一个同一部首之字,组成句子。 这已是绝难。而组成的句子字性同样要兼顾,要做到这点,难度比“烟”字联,只是稍小。 而襄王世子对出的下联,不仅圆满达到了此二者,更妙觉的是,上联下联,组成了完美的联动,形成了契合,也就是说生出了意境。 这才是完美楹联的至高追求。 “宝盖”上联在说:借宿在客人家里,守着寒窗何其寂寞,抒发了思乡之情。 “走底”下联却对上联做出了回答:既然漂泊在外,前路凄迷,不如退迴莲花盛开的故乡,重返自在得逍遥。 如此才情,非天授而不成。 两联既出天下动,死寂的皇场,依旧死寂。 一众新科进士输得心服口服,因登科抡魁,金殿朝圣,琼林欢宴而氤氲起的冲天喜气,在这一刹那败了个干净。 一旁的陈观海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襄王世子的惊人才情竟到了这个份上,连大越传出播于各国的绝对,都灭于其掌中。 六百八十六章 爱卿 再联想到襄王世子此前的举动,陈观海一颗心陡然冰凉,外皆以心魔呼他,极言他心机深沉。 可细细品咂,眼前这襄王世子的心思,何尝不如妖似魔。 一场所谓比斗,从始至终,节奏牢牢掌握在襄王世子掌中。 先以一句近乎玩笑的“天多高”,惑敌心智,乱敌心意。 再抛出两则过期绝对,引爆全场的怒意,继而诱敌深入,再演一出瓮中捉鳖。 整场戏码,根本就在襄王世子自己的节奏中。 堂堂大越数百新科魁首,竟被襄王世子一咏三叹,牵着鼻子行走。 明明是比斗,往细了想,根本不曾比斗,都在襄王世子的套子里。 偏偏一众人等败得心服口服。 单从心机上讲,襄王世子的确足以蔑视这帮新科举子。 至于那两句绝对,陈观海并不认为尽是襄王世子的手臂,襄王府中素以文气钟聚著称,文章三友多年隐没襄王府中。 此绝对破解,未必没有这些人的手尾。 当然,即便如此,襄王世子的心机才情,也足够显耀当世。 此人不得扬名,天道何存? 心潮如浪起伏,陈观海竟生出几分大义凛然来。 “胜负已分!“ 襄王世子团团抱拳,“如此,某便献丑了,定能竭尽所能,记此盛世,将大越繁华,播于天下。” 他所求者正为扬名,事已至此,名声必躁天下,自也无心苦苦打压大越文坛。 话说回来,只要大越天子圣寿之盛,是由他襄王世子撰文纪之,对大越文坛已然是毁灭性的打击。 “慢着!” 叶天高再度越众而出,古井不波的老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可谁都知道此刻叶相心中定是不爽利到了极点。 叶天高的确不痛快,大不痛快。 剧本超出预期,且演到如此地步,已让他仓皇了。 好好的一场盛事,如此一搅,朝野震荡,叫他这个相国如何收场? 局势已糜烂,那他就不能让局势更糜烂,若真让襄王世子主笔纪事,不须等到明天,大宴散后,弹劾他要他请辞的折子,一准能堆满垂拱殿。 “叶相这是何意,莫非要出尔反尔。” 陈观海阔步上前,却是要和叶天高打一场对对胡,“叶相何等尊贵身份,定是信人,再说,还有诸国万邦的使节在场,叶相总不会和陈某开这天大的玩笑。” 叶天高轻抚长须,“此是何等场所,叶某不敢玩笑,也无心玩笑。叫停襄王世子主笔,也不过是顺着你观海先生的意思。犹记得观海先生言道,如此盛世,当有才情,文名最优之人,方能主笔。眼下,襄王世子不过勉强盖过我朝新进举子。恐怕尚称不得最优之人。” 陈观海面上青气阴笑,冷冷笑道,“叶相总不会学小儿辈,玩弄文字机巧。莫非按叶相的意思,要让襄王世子挨个儿比对下去,直到连殿前宦官也胜过之后,才能主笔。” “荒唐!” 叶天高重重一甩袖,“观海先生自重!” 多年相国,自有一番积威,他这一作色,陈观海高炽气焰陡然为之收敛。 陈观海冲叶天高郑重抱歉,“是陈某唐突,给叶相赔不是了。不知叶相到底意下如何,莫非襄王世子对出了诗仙词圣之绝对,尚称不得最优之人,莫非场间还有人能胜过襄王世子。” “那是自然!” 叶天高淡然道。 陈观海以为叶天高又要磋磨口舌,怒气迸发,“敢问是何人,不管是何人,总得先对出那两联绝对再说。” 叶天高道,“不知诗仙词圣本人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齐声惊呼,陈观海连退数步,襄王世子亦满面震惊,随即这震惊便化作狂喜。 说来,许易诗仙词圣的身份,近乎举世皆知。 甚至他为紫陌轩幕后东家之事,也有不少有心人知晓。 可许易身为皇城禁卫,甚至官家人的身份,却是极少有人知晓。 即便有知晓者,也并不知此许易便为比许易。 知晓诗仙词圣便是皇城禁卫的,也只禁卫的几个最高层,以及吏部大员,以及朝堂核心要员。 在陈观海以及众人心中,诗仙词圣若出仕入宦,必定高居显职,不可能默默无闻。 大越朝堂不曾传出诗仙词圣履职的消息,显然这诗仙词圣定在草野。 按常理想,文名大到诗仙词圣这般地步,近乎到达了超脱的境界,即便无官职傍身,也披上了无上光环。 此刻,却听叶天高直言诗仙词圣本人在场,众人如何不惊。 以至于,转瞬之际,数千人四下张望开来,却极少有目光朝满身金甲的许易投注而来。 “许先生,出场吧。” 叶天高冲许易所立的方向微微拱手。 若许易是寻常禁卫,即便做到南卫正统领,以叶天高的地位,也绝不会自降身份,冲他行拱手礼。 可许易加持的诗仙词圣光环实在太强大,身为文人一脉,叶天高没办法不给予礼敬。 “嘿,叫你呢。” 陆善仁自后重重捅咕了许易一下。 直到这时,神游天外的许易才回过神来,迎他而来的却是成千上万道目光,或震撼,或惊讶,或不解,最多的却是难以置信。 “这,这是诗仙……词圣……” 陈观海有些哆嗦,无论如何他不能把这金甲武夫,和那飘逸出尘的儒衫中年联系起来。 若非大庭广众,场面壮观,他简直要怀疑叶天高作假。 忽的,净鞭陡响,红袍太监尖声呼道,“圣谕,着诗仙词圣近前。” 许易虽然出神,但不至于连适才场面如何演绎都不知晓,稍稍定神,已恢复正常,闻听呼声,心中叫苦,却也只得阔步上前,拜倒行礼,口呼万岁。 御座之上的天子却着实有些兴奋,浮肿的眼泡瞪得老大,糯着声道,“爱卿抬起头来。” 许易心中一阵恶寒,却只得抬起头来。 天子拍座道,“果是许卿,早闻爱卿入禁皇城,却始终无缘一见,不意竟在此间相逢,爱卿闻名惊世,时逢寡人寿诞,爱卿可有佳作呈于陛前。” 许易在商盟总会的接待宴上,大出风头后,非只亲笔文章被安庆侯送入宫中,便连画像也一并送入。 故而,大越天子虽未见过他真人,却能识得他。 六百八十七章 九如的麻烦 许易已知道自己名气极大,却没想到竟大到这个份上,连大越天子亦是双目灿灿,宛若追星。 “陛下抬爱,微臣愧不敢当。” 到来之前,他便满心愁绪,直到入场,他才惊觉似乎今天的乱局,要掺和的远不止他一个。 此刻虽闻听大越天子召见,他心中却无半分荣耀。 叶天高再度出首道,“陛下,许易是内臣,要其锦绣华章,随时都可,然尚有外臣在此,纷争未熄,况且此等级数的文会,可一而不可再,陛下何不将之当作一出贺寿堂会,安坐静观,自得其乐。” 他将许易拖出场来,正为眼前的烂摊子收尾,稍出差池,他便是万劫难复的局面。 天子挥挥手,“叶爱卿所言有理,许卿且展诗仙词圣之才,让番邦外国也沐我大越文风。” “启禀陛下,在下心有陈杂,情绪烦乱,心神不属,纵稍有微智,恐也难胜此重任,还请陛下另择高明。” 笑话,他心上人眼见就要落入这性好渔色的大越天子手中,不管他心绪是否混乱,要他为大越天子出头,这该具备何等高尚的情操,才能达到。 许易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谁也没想到他会拒绝,拒绝了当今天子所请。 漫说有当今天子所请这一层,就是没有天子大开金口,值此场面,许易一旦站出来,翻转了局面,那便是整个 立时便成整个大越的民族英雄,其尊其贵,恐怕皇子难望其项背。 更遑论,能借此揽下多大的民心、人情。 诗仙词圣虽已是难得的褒奖,可说到底只是一介尊称,王廷若要惩之,虽不免背上滔滔物议,却终究是能踩死的。 而一旦在这近乎国战面前,许易这位已博得大名的诗仙词圣,再度立下不世之功,那便真如铸就了不败金身。 如此简单的道理,旁观者尚且明白,许易这位智谋之士焉能不明。 只不过,在他心中,相比夏子陌,所谓大越英雄,狗屁不值。 “此人目中无人,气煞我也!” 襄王世子死死盯着许易,心头怨念万端,却始终不敢出言相激。 但因他清楚这位诗仙词圣的恐怖,诗词能力,尚且不谈,但凡能出得那种古怪刁钻绝对之人,定有七窍玲珑心思。 若论机巧,他自问天下无对,他也颇有欲望,和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一决高下,无论胜败,必能令他声名大震。 可偏偏此人避战,不管其言真假,襄王世子决议按兵不动。 此人不出战最好,传扬出去,旁人只会说所谓诗仙词圣不过浪得虚名,如此一来,他便自然而然踩着这位诗仙词圣的肩膀,登上顶峰。 除襄王世子外,便属九如震动最大,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一言不和,就蛮横相向的家伙,竟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天佛国崇信佛教,虽不以文事为盛,但诗仙词圣的大名却也响彻天佛国。 值得一提的时,许易在天佛国流传最广的,并非他那几首惊艳当世的诗词,却是那日代德隆钱庄所拟的一副东华仙人观宇门外的楹联。 是曰: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此联虽是颂道,却不妨碍崇佛之人,用于自身。 一时间,不知多少庙宇,粘挂此联。 许易一再惊艳,让九如自以为修炼到火候的心神,荡起阵阵涟漪。 他真的忍不住嫉妒了,嫉妒那死去的孽徒了尘的好运,若他有此运道,觅得如此佳徒。 天禅寺早就光大门楣了,何用依靠这旁门左道,来博一线生机。 “师尊,此人留不得!” 北辰于一旁传出音去,“此人修为绝高,已成心腹之患,如今,此人又爆出这等身份,若让此人借此机会,聚成大势,要想覆灭,怕是千难万难了,还望师尊以大局为重。” 鬼主才不管什么大势不大势,他苦心布下此局,千般引诱,万般配合,正为一击必杀,彻底根绝祸害,如今大势已成,一切皆走上了正轨,偏偏九如这边迟迟不见动手。 岂料他方出言,便遭九如痛斥,“孽障,我辈身为出家之人,当慈悲为怀,虽说为师此举,是屠一人而救千万,可毕竟是杀生,我尚且三思而难决,你怎敢出言相逼,心中杀戮之念,就如此不可压抑? “北辰”满面涨红,却非羞的,而是气的,老贼秃,死在你手下的生灵何止千百,跟本尊装什么大德高僧,只待除去这可恶贼子,本尊非要你见识见识本尊手段,不叫你跪在地上喝佛骂祖,本尊誓不为人。 北辰哪里知道,九如叱他,非是要在心腹弟子面前,装腔作势,纯粹是心头怒火淤积,无处发泄。 他何尝不知那阴柔青年送来之物,足以致这该死的小贼死命。 可若这该死小贼,只是普通官员,甚至是大越要员,他也不会有多少顾虑。 现如今,这该死小贼的身份揭穿,竟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诗仙词圣非但在大越声名远播,在天佛国亦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现如今,他九如若发动那杀招,传到天佛国,恐怕天禅寺将沦为笑柄。 毕竟说穿了,这位诗仙词圣和天佛国素无恩怨,无怨而致人死地,且是致一位在天佛国亦有良好名声的著名之士死命,九如绞尽脑汁,亦想不出发动之后的善后之法。 九如万分纠结,一盘好棋,全因这突然冒出的该死名人身份,给搅和成了一团。 就在他心念万端之际,余光瞥见左后方的乃蛮国使团,顿时有了主意。 却说就在襄王世子,九如,鬼主各动机心之际,叶天高终于忍不住作色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吾皇一言,重如九鼎,你既为吾皇之臣,君上有命,岂容推辞。” 让许易出手,已是叶天高无奈之举,可他万没想到许易竟是如此不给面子,真当自己这诗仙词圣是无上金牌,说穿了不过如张清风,柳兰梅一般的词臣,天子的玩物尔,何时容得此辈猖狂。 六百八十八章 旨意 许易道,“陛下之命,我自当遵从,只是叶相举荐许某上场,乃是为大越争光添彩,可在下心有挂碍,深思不属,出场自是无碍,然则失败,则置天子于何地,还请叶相教我!” “你……!” 叶天高怒极,他没料到此人竟是如此孤傲,他堂堂左相几次出口,意思已然明了,此人数番推诿,哪里是不给面子,分明就根本没将他叶某人看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他到底宦海沉浮无数岁月,心性已修炼得极是深沉,心中虽掀起万丈狂澜,面上却堆起笑颜来,“果然唯真名士有风骨,叶某佩服,不知阁下所虑者到底何事?今有天子在此,但凡阁下说出,必定叫阁下满意。” 许易连续两次提到心有隐忧,神思不属,摆明了是有所要求,叶天高何等老辣,如何听不出来。 之所以始终不提此茬,一者是震惊此人胆大包天,敢当众向天子与王廷索要好处,若提起来,未免有损王廷尊严。 二者,叶天高始终坚信,堂堂大越皇威,朝廷威仪,岂能压服不了一位副百户。 由于许易顶着诗仙词圣的牌子,却入禁卫作了副百户,无意中给了叶天高错误的暗示。 在他看来,许易定是才情极佳,科场少运,无奈才从禁卫处打开缺口,作了副百户。 单看此项履历,落在叶天高眼中,许易头顶上无疑顶着个硕大的帽子——醉心官场,贪慕权势。 如此人物,只怕他叶某人稍稍搭台,准会迫不及待跳出身来。 偏偏叶相国表错情,剧本竟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演绎,竟逼得他不得不回到许易预设的轨道上来。 许易暗暗舒了口气,嘴上却道,“多谢相国好意,虽然此事只是小事,但颇为麻烦,就不劳烦天子了。” 叶天高气得牙齿痒痒,见过矫情的,没见过这般矫情的,难道这小子就不知道,这样说话,是会将人得罪尽的。 他强压一口气道,“有天子在,天下或有难办之事,具体到个人,岂有难事?阁下何不畅所欲言,一吐为快。” “叶相的话,许某自是信得过的,实不相瞒,许某之事,也不是大事,却十分令许某伤神。事情是这样的,许某有一至亲之人,于数月前失踪,九寻未果,偶然得到消息说许某这位至亲,困顿于某位尊贵堂皇之处,该处主人身份尊贵,气势非凡,许某一直苦于无法将那位至亲救出,还请叶相看在许某一片赤诚的份上,恳请陛下颁下恩旨,准许许某持拿旨意,迎回至亲。” 兜兜转转,许易终于图穷匕见。 说来他真想感谢那位襄王世子,他苦思许久无果,甚至料定必以血战才能告终之事,发展到如今,竟现出曙光。 叶相暗暗松了口气,继而大怒,多大个事啊,值得你如此转弯,什么尊贵之人,便是皇子,你真要某人,以我叶某人的面子还能要不来么,何苦如此兜圈子。 “此事易尔,老夫应承你便是。” “多谢叶相,那便请叶相代许某请天子赐下旨意。” 许易冲王座之上的天子微微欠身,这回却是真心实意。 叶天高对天发誓,多少年了,他就没遇到这么讨厌的,他叶某人都明说了,应承了。 这人却还是不依不饶非要天子下旨,真当他叶某人的面子是鞋拔子,真当天子的旨意是大白菜。 “准了,许先生的请旨,朕准了。” 大越天子实在不耐烦看眼前的场面,好好一场圣诞,意外多得已经让他麻木了。 眼见得叶相国和许易的嘴仗还得打下去,他真不耐烦了,不就是要个旨意,拿个人嘛,多大点事,犯得着浪费他堂堂天子如此珍贵的时间。 许易长长一揖,心中彻底落定。 九如和鬼主却各自心如煮沸,他们二人哪里还不知道许易绕了老大圈子,所要这何人。 尤其是鬼主,化身北辰的他,恨不能捏住九如的脖子,嘶吼着要其抛出杀招。 他甚至有些后悔了,后悔太过小心的算计,若不是害怕露出行藏,他大可假用北辰的身份,当众使出杀招。 就是太小心太在意这缕分魂,他苦心孤诣,绕了原路,将杀招送给了九如。 哪知道事到临头,九如竟不敢稍动,早知如此,他便是拼了这缕分魂,也要亲自引爆。 就在他焦躁欲狂之际,满面冷酷的九如忽地起身,离开了条案。 因着纷争一波接着一波,皇场的庄重肃穆早被冲淡,除却那一众新科进士竟有过半之人,离开了条案,拥上前来。 此刻九如离开条案丝毫未显突兀,似乎好似大海之中,汇入一滴汽水,丝毫没起任何变化。 却说天子金口已开,众人为证,许易一颗心彻底踏实。 收好处就办事,是他一贯的为人处世的原则。 当即,他阔步朝襄王世子行进,行到三丈开外,定住脚道,“诗词歌赋对联字谜,阁下绝非我之对手,这点相信阁下心知肚明,阁下若是不信,不妨随意拟题,献给阁下十次机会,若某有一诗一词失了水准,便算阁下胜利,当然,对联字谜,阁下亦可相试。” 许易先声夺人,一语既出,满场轰然。 襄王世子面上青白急转,暗咬银牙,却不敢接茬。 惯因眼前这家伙,实在有这般嚣张的本钱,诗词歌赋文章,自无须说,能随手拈来,便为孤绝之作的诗仙词圣,定然不会差了,且看此人的滔天自信,襄王世子自己都相信,不管自己出什么题,此人只怕都能立时做出佳作。 而能拟出“烟”字对,“宝盖”对这种难住天下人对联的人物,文字上的功夫,显然已到了化境,纵使字谜,恐怕也绝难不住他。 然则,这番,襄王世子却是想错了,原来许易乃是虚张声势,故意将字谜缀上,正是怕对方挑拣字谜一项来比斗。 有前世的佳作万千为引,他自不怕比斗诗词,甚至对联,他也熟记了不少绝对。 六百八十九章 辩难 唯独这字谜,光靠聪慧才智根本不够,尤其要求对文字的浸淫,把玩,乱熟于胸。 书生许易,也算饱学苦读之士,然其关注的是治学,兴趣根本不在杂学上。 对文字的浸淫,远远谈不上下了功夫。 许易此刻故意将字谜裹挟在一众门类中道出,正是混淆视听之计。 未料他诗仙词圣的威名,加之那险些难住天下的绝对,果真让襄王世子误以为他浸淫文字。 在文字上出题,恐怕多半要自取其辱。 襄王世子沉吟之际,落在旁人眼中,更衬出了许易这位诗仙词圣的赫赫威风。 犹记得襄王世子挑战之初,高调得如金光笼罩,压得数百新科进士只有招架之功,从始至终,牢牢掌握局面。 现如今,许易尚未出手,襄王世子已露迟疑,两番对比,无异天壤之别。 “论文坛令名,许先生是前辈,如何比斗,某听许先生的,适才和诸位新科进士们比斗,某是这番规矩,此刻许先生来,某自没有变更规矩的道理。只是诗词以意境为先,意境以情怀为准,情怀时有时无,最难捉摸,以此为胜负之规,未免有失偏颇。当然,某能对出先生的绝对,诗词文章一道,却也颇有自信,愿与先生讨教一番。” 襄王世子显然也意识到方才的犹豫,给自己带来了大大不妙的影响,他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但因他今次折腾这么一出的基本目的已经达到,其一扬名天下,其二折辱大越。 当然,这二者是一二而二而一的关系,成功折辱了大越三百新科进士,他襄王世子的名头,自然会轰传天下。 如今又和许易这位诗仙词圣对上,无论胜败,他的名气注定又会拔高一层。 说一千道一万,襄王世子还是乐意冲上一冲,若是真能将许易挑落马下,问鼎天下第一文名,他又何乐而不为。 何况他深知自己的能耐,若论诗词,他或许真就逊色于许易,但论急智,他自问不会输给人。 故而,他出言听着豪迈,实则已将底线划了出来。 若是许易真要比诗词,他应战便是,即便输了,也与有荣焉。 襄王世子话音方落,陈观海道,“非也非也,世子太小看堂堂诗仙词圣了,许先生身负大名,岂会占你便宜,此番文斗,世子你已展示过盖世文采,再和许先生比下去,多半势成焦灼,说到底咱们此次前来是为大越天子贺寿,时间耽搁久了,总归不美,依陈某之见,还是以展现捷才为上。” 陈观海此言可谓完美补刀,先前出来耽搁寿诞进行的是他,此刻言说耽搁时间,总为不美的,却还是他。 不管此话旁人听来,多么难以入耳,耽搁太久了总归是事实。 作为客方的陈观海可以以此为由头,正说反说都可,作为主方的许易却必须正视这个现实。 其实,陈观海和襄王世子用不着如此,在大越天子金口大开之际,许易已十分承情,便打算将此人情完完本本的奉还。 而奉还人情的最佳办法,无疑是彻底击溃襄王世子。 所谓彻底击溃,自然是在对方选取的领域内,唯有如此,才能叫襄王世子并旁观众人,心服口服。 否则若只在诗词文章的领域,即便胜了,也有不武之嫌。 “陈先生,襄王世子言之切切,许某却听得似懂非懂,到底比斗什么,还请世子速速定夺,世子若是不好开口,便让陈先生说便是。” 许易哪里是听不懂,分明是见不得这两位明显想斗急智,偏离文斗的主题,却兜兜转转,非要将冠冕堂皇的帽子霸在自己头上,兼之既已决定偿还大越天子人情,身为敌对方,他自液犯不着给此二人留下颜面。 果然,此话一出,满场轻笑雷聚。 襄王世子虽富智计,到底战阵经验不足,努力压抑,依旧遮不住白脸飞红。 倒是陈观海各种争锋场上来往久了,脸皮神功已然大成,含笑道,“世子何意,陈某实在不知,这样吧,不如老朽做个中人,为避免耽搁时间,二位斗智便是,相信二位皆有难解之疑,难解之问,不如互相问答,辩论如何。” 襄王世子万分满意陈观海的通透,毕竟要他亲口向许易要求比斗内容,那是万万拉不下脸的,陈观海如此一递梯子,襄王世子下得舒服极了,“陈先生的意见,颇为中肯,我没意见,不知许先生意下如何。” 许易故作沉吟,陈观海笑道,“许先生若觉为难,那便换个比法。” 心下却如明镜,知晓许易绝不会在此档口,同意更换比法的。 堂堂诗仙词圣被架得太高了,架得高了,自然也就不好落下来了。 果然,许易道,“便比这个吧,为节约时间,一人两问,不知谁先来。” 比急智,许易自问重生之后,自己的心智脑力,比前世强了无数倍,靠真本事未必就输了。 何况,他还有一个世界作为作壁机器,襄王世子要想赢,除非智慧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 就目前的接触来看,此人虽心机深沉,智谋极高,却也远未达到此种境界。 襄王世子道,“于文坛中,先生是前辈,某不便托大,便由某来先问如何,正好请先生代为解惑。” 许易于商盟总会斗战璞安仪王之战,虽然隐秘,却影响极大,流传极广。 襄王世子虽身在霸国,却也听闻过此经典一战,更是熟知其中过程。 赌斗对联之际,正是这位许先生扮猪吃虎,抢过出题权,一连排出三大绝对,抢占了先手。 此三绝对出,叶飘零被打个措手不及,不管这位是否真有急才,在此情况之下,心神已失,神智大乱,便由十成的战斗力,只怕也仅剩了三成,如何能够不怕。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无论如何,他也得先将主动权抢回,让那位许先生苦果自尝。 “请吧。” 许易轻轻挥手,虽着金甲,风度翩翩。 六百九十章 香与石 风度如风,实乃心中有底。 至于襄王世子出得题,他能不能答上来,他全然不操心的。 答不出来,便大大方方照实说便是。 他不和襄王世子赌谁答得出的多,而是比谁答不出的少。 相比他有前世经历这天大的外挂在,襄王世子就是神仙,恐怕也别想破解它所拥有的挤破脑袋之难题题库。 虽是两道,即便都答不出,一遍遍耗下去,他也能耗干对方的题库。 闻听许易之言,襄王世子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笑道,“那某就请许先生赐教了,今有贾生,其妻覃氏凶悍成性,却狡诈聪慧,屡出奇计作难贾生,贾生苦不堪言,一月前,拿覃氏有出一招,贾生访遍城中名士,亦不得解,今某以此请教先生,想必以先生之明锐聪慧,定不会教某失望。” 万众瞩目的文会,变成斗智,不知有多少人扼腕叹息,暗道好好一场惊世大战,煮成了馊米饭。 未料襄王世子才一出口,众人的趣味全被提了起来。 场间都是大人物,在如此场合,陡然听到悍妇作弄文士的段子,猎奇刺激之感,油然而生。 便连王座上的大越天子亦呵呵谓左侧红袍太监道“不意人间由此悍妇,啧啧,和那贾生相比,朕倒是纵横花丛,如有神助……” 众皆瞩目,便听襄王世子道,“是日,贾生夜读,覃氏使婢女送奇线香两根,谓贾生曰,一个半时辰后,准时入西苑,晚一分则杖十下,早一分亦然,那贾生连续三日受杖,苦不堪言,遂寻访城中智者,皆不得其法,还请先生破解。” 奇线香乃市面常用香,香味淡雅,烟味极小,多用于闺房,书房,增添雅致。 奇线香定量成型,一炷香准准一个时辰,世所公认。 又因此香乃叶筒灌制而成,无有木柄,盛放于银质托盘内燃烧。 却说襄王世子话罢,满场雅雀无声,陡起窃窃私语,不多时,那窃窃私语平复。 惯因那窃窃私语之辈,也回过味儿来,此题决不可能如想象中那般简单,否则焉能难住一城智者。 按常理,两炷香,烧两个时辰,现限定一个半时辰,烧一炷半香便是。 显然,问题的关键出现在那半个时辰上,也便是那半柱香上。 毕竟无论灌制之法,再是精妙,也绝难保证此香绝对匀称,稍微有一丝不匀称,便意味着线香真正的一半,并不在线香正中。 私语声落,襄王世子微笑道,“许先生请吧,需要多久时间,还请先生明言。” 此题说难不难,却是极难,主要是思维定式的破解,他襄王府中,豢养智者无数,破解此题,也用了数日,这位诗仙词圣再是不凡,要想解开,恐怕也绝非一时三刻便能够的。 可话说回来,值此之时,哪里有时间给他许先生细思慢磨。 岂料,他话音方落,便听许易道,“此事易尔,大可回复那贾生,下次覃氏再以此事为难他,叫他燃完一炷香后,第二柱香,自两头点燃,香尽之时,便燃罢一个半时辰。” 此言一出,襄王世子盯着许易,如观妖魔,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绝难之题,到了此人处,怎就顺手而解,莫非此人头颅真非人间所有。 满场一片哗然,众人尚在苦思冥想,答案已显露,且是如此匪夷所思的显露。 已行到预设地点的九如,陡然住脚,怔怔出神,“这人是妖孽,十足的妖孽。” 鬼主心中恍然,继而狠厉:此贼不灭,苍天当死。” 襄王世子之题,说难不难,说易绝不易,关键是破除定式思维,可思维既成定势,又岂是那般容易破除的! 常人只见一侧点香,何曾想过从两侧齐齐点香,碰见此题,凡人多是在刻度上打主意,除非走投无路,才会努力开辟思维,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给出答案。 除非这人时常从两侧点香。 许易自不会怪癖到从两侧点香,他能瞬间破解此题,非是别的,而是根本就见过此题。 后世此类破解定势思维的脑筋急转弯极多,类似的便有燃烧绳子,怎么断定刚好燃烧到此绳之一半。 今次之题,看着繁复,核心不过是此题的变种。 许易自然一目可破。 “好!” 大越天子忽地重重一拍王座扶手,因巨力生剧痛,面带抽搐地呼道,“天赋之才,实在是天赋之才!” 许易冲王座方向微微拱手,心中彻底松了口气,预计地持久战,看来可以避免了,微笑道,“看来许某是答对了,世子请出第二题。” 襄王世子万没想到自己抢先出题,站住的先发优势,瞬间荡然无存,非但如此,反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局势急转直下。 他强自镇定心神,暗道,不过才对一题,从这破题的速度看,分明是听过此题,也罢,且出第二题,某就不信此题他也能破,只须难这诗仙词圣一难,对自己的名气,便是绝大提升。 当下,便听他道,“先生解对了,真没想到先生竟见过此题,也算先生运气,也罢,某便来出第二题。说一盆盛水,一碗置盆中,一石置放碗内,若将碗中之石移除,投于盆中。请问是石在碗中和石在盘中,何时水线浸润瓷碗的高度更高?” 此题一出,满场倒是始终安静,倒是沙沙声不绝,却是许多人取了纸币,在条案上,记录着题目,顺便勾勒着破解之道。 显然,双方斗智,趣味无双,彻底勾起所有人的兴趣。 “先生请答。此三岁小二的问题,以先生的智慧,当能瞬息破解。” 襄王世子嘴上如是说,心中却暗暗咬牙,你若能将此题破出,某把头拎下来与你当球踢。 原来此题说来简单,几乎是生活中能见之景,甚至不须费脑,只须取过盆,碗,石,水,当众一试,便能顷刻得到答案。 可真将此题以口述道出,置于脑海,想要想出其中关窍,却是极难。 除非某人无聊到极点,常学小儿这般游戏,甚至无聊到记录水线的高度,否则绝不肯能轻易断定答案。 六百九十一章 蒙的 当然,按题面,二选一,便是盲选,许易也有二分之一的概率中的。 然而襄王世子有绝对的把握,许易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绝不会盲目猜测。 道理实在简单,一旦猜错,这比不答题,还来得羞耻。 堂堂诗仙词圣,当世智者,如何能学小儿胡猜。 换句话说,以许易如今的地位,除非勘破其中道理,否则绝对不会答题。 而要想勘破其中道理,除非学究天人。 便是他襄王世子,也只能根据实验,得到答案。 且此题,也非是他凭空而出,正是一日襄王府中,一众智谋之士偶见小童于水盆嬉戏,某位谋士偶得此题,当即道出,一时间竟叫府中智士尽皆束手。 不是算不到答案,可怕的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偏偏一众智士坚信万物能格,万物必有其理。 可这一石一水,稍稍变换位置,便产生如此微妙的变化,到底是何因由,令人费解。 襄王府中的智士,皆是英锐中的英锐,襄王世子适才对出的许易的两副绝对,正是此辈日以继夜,咬文嚼字,归纳了无数字表,耗时月余才拼凑而成。 众智士的合力之强,可见一斑,饶是如此,也始终破不开此局。 这位诗仙词圣,纵使真是天赋之才,也决计别想堪透其中关键。 更有一层,此局天下未闻,决计不会像先前那般,会被许易经历过。 只此一项,便叫襄王世子心中大定。 哪知道他心念才闪,便见许易冲他拱手,“多谢世子,拿这考小儿的题来考许某,许某万分承情。” 便在世子目瞪口呆中,许易道,“自是石子没入水中,水线及碗身更低。” “许先生不会认为光说结果就够了吧。” 襄王世子几乎是狰狞着面孔,吼出此句话来。 许易的轻率答题,简直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了。 他既不相信许易会不知仓促答题的危害,更不相信许易会在这短短数息之间,便能弄清其中关窍。 可两个不相信之间,形成巨大的悖论,搅得他脑仁生疼。 “世子先说许某答的对是不对。” 许易自然知道自己答对了,他是真没想到襄王世子会出这般题目。 对旁人而言,自是极难,但对他而言,实在是过分的简单。 放在前世,乃是一初中生,便能解答出来。 无非涉及到一个简单的浮力公式,石头在碗中时,石头所受的浮力,等于自身重量,石头沉入水中,所受的浮力,小于石头的重量,自然是石头在水底排开水的体积自然更小,水线到碗身的位置自然更低。 说来简单,可其中涉及的密度,体积等等的公式关系,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你先说透道理,否则便是蒙的。” 襄王世子五内俱焚,完全失态了,一边的陈观海惊怒交集,绝没想到,一番圈绕,竟到了这般境地。 更让他震惊的是,素来城府颇深的襄王世子竟被刺激得有些失态,仔细想想,也的确够震撼的,这人反掌之间,破解难题,如有神助,真是上天眷顾之人啊。 心中波澜万千,面上沉静如水,他接过襄王世子话茬道,“难题破解,世子何必如此兴奋,相信许先生定会给出解释,陈某相信场中无数贵人定也像世子这般,渴盼得知内中情由。” 陈观海及时补刀,襄王世子狂躁立减,略带狰狞的面容恢复宁静,盯着许易道,“先生请讲。” 许易道,“敢情世子先回答,许某的答案是否正确。” 襄王世子喉头滚动,艰难开口,“先生所言不错,只是此题考较的是……” “答对了便行,原以为世子也不知晓答案,还准备叫人亲自测试一番,现在看来,却是免了这遭麻烦。” 许易淡淡然然的回答,却听得襄王世子满头黑发都险些立了起来,怒声道,“说不出道理,只能算蒙的,阁下莫非以为这小儿问题,某自己验证不得,非要拿到此间来耽误众人时间么?” 许易道,“不知世子问的是何问题?” 襄王世子才将开口,猛地顿住,继而愈怒,“谁知道阁下如此无耻,投机取巧,有违圣人教化。” 许易不骄不躁,“世子提出问题,许某回答,并且答对,如何就成了投机取巧?” 满场众人谁也没想到这位诗仙词圣竟是如此促狭,不过同为大越众,便如赛场观马球,绝无襄王世子的愤懑,只有自家球员耍弄敌手的快意。 更何况,适才这位襄王世子出尽风头,耍弄得三百新科举士,团团乱转,同为大越众,未免脸上无光。 此刻,报应来得快,大越众人心头快意简直难以言喻。 陈观海暗道不好,本来在他以为,襄王世子和许易争锋,本就是一种“圣姑欣然败亦喜”的是态度。 毕竟无论胜败,襄王世子威压大越三百举士,大战诗仙词圣,名声播于诸国,自不待言。 襄王世子要做的,只是保持翩翩风度,那便足够了。 他也知道以襄王世子的智慧,定不会看到此一层,此刻失态,恐怕是身在局中,又执拗于胜负,情绪竟陷得如此深沉。 他连连以目视,甚至横身近前,襄王世子竟报以狰狞怒眼,随即指着许易喝道,“许先生何必欺世盗名,此题究竟如何,天下自有公论,许先生若不道出究竟,某倒是无所谓,恐怕天下之人皆要以为许先生是破此题靠蒙数,某是替先生担心。” 许易微微抱拳,“替某担心,大可不必,非是许某不愿道出究竟,实在是内中高深,非如明睿如许某之辈,不可与闻,世子说是蒙的,便算是蒙的吧。” 襄王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人如此不顾声名,难道这人就不知诗仙词圣的名号是如何响亮,价值无量,任何一点瑕疵,都将是对此名号的绝大损失。 继而,他又心痛了,许易如此轻飘飘落下,让他一口气直闷在心里,几乎憋成内伤。 是啊,许易都承认是蒙的了,诗仙词圣拼着不要颜面了,也要将他襄王世子踩入泥泞,还能如何。 六百九十二章 七桥 襄王世子唯一想不透的,自己到底和这诗仙词圣,结下多大仇多大恨,值得他这般污损英名。 襄王世子不知道的是,许易根本不在乎这诗仙词圣的所谓英名,这般狠踩襄王世子,只为还大越天子一个人情。 谁叫这位襄王世子先前风头占得太足,不彻底将他踩入泥泞,许易便觉对不住大越天子开一回金口。 然就目前来看,襄王世子还被踩得不够狠,许易又道,“许某亦有两惑不得开解,还请世子赐教。” 襄王世子攸地回神,陡然意识到即便许易两题全部答对,他也未必全无机会,论及急智,襄王府中一众智士,也未有胜过他的。 许易能破他的难题,他难道就定然解不开许易的难题。 即便只解开一道,那也是替诗仙词圣开了惑,先前丢失的颜面,可一并拾拣回来。 可他心头仍旧对那石水之论,耿耿于怀,当即说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先生拼着连名声也不顾了,也要赢某,某也无话可说。现下,就请先生出题,某且试答便是。” 许易道,“世子请听题。” 岂料,他话方出口,满场俱是白纸翻飞,笔头攒动,便连大越天子的王座之前,也新横了一张宽阔条案,置了御笔御墨。 显然,这场别开生面的智斗,已经激发了所有人的兴趣。 更有甚者,就在许易和襄王世子舌辩之际,几位皇子着小黄门置办了盆、石、碗、水,用来验证许易所言。 当石头没入水中,水线明显浸过先前刻录在碗身的红线之际,满座轰然叫起好来。 其中内因到底如何,底下已嘈切成一片,却无一人能尽透其理。 此刻,听闻许易这位名垂天下的诗仙词圣,兼当世第一智者,要出题考校,这种轰动效应,自是远远超过了襄王世子。 更有甚者,无数人断定,今次这番智斗,必将载入大越文史,众人皆有参与一种参与历史的奇妙感觉。 却听许易道,“在许某老家,有两座小岛,一名桃花岛,一名侠客岛,共有七座木桥将两座小岛,并两岸连接起来。许某幼时,常在岛与岛之间游玩、往来。偶然一次,许某便想,能否从两岛与两岸之间任意一处出发,恰好将每座木桥都经过一次,再回到原点。自十二岁发现此趣味之始,总计六七年,许某来往复行七桥上百次,总是不得而解,今请襄王世子代许某解惑。” 说罢,他便问宦官要来纸笔,当众落下那两岛与两岸并七桥之草图,宣示众人。 此题才出,满场又是轰然,谁也没想到值此关键时刻,这位诗仙词圣,竟弄出此近乎玩笑之题。 相比那石头浮水,明显能看出玄机,这题根本就是走线,只须多试几遍,总能得出结果。 饶是襄王世子已提起心思,骤然闻听此题,也忍不住一喜,他不怀疑许易题中有深意,可他大可照猫画虎,学许易答那石水之问一般,只给结果,不给义理。 所以只须重复试验,其中隐秘道理,他大可不去深究。 他正暗喜之际,却听许易道,“适才,回答世子之问,前后某不过耗时半盏茶不到。不知世子回答许某之问,需要多久,正如陈先生所言,为免耗费时间,才比斗得急智,倘使用时太多,未免有违选此项比斗之本意,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某便用半柱香,不,至多一炷香,一炷香未答出,便算某输。” 许易提出时间之论,更让襄王世子心头大定,认定了许易是担心他的重复试验,取得结果。 他心中暗道,今次非要一扫颓然,掀许易个大跟头,以他的急智,旁人试验一遍的功夫,足够他试验十遍,且过目不忘,更无比纸笔,全靠心算。 这一炷香的功夫,怎么也够他试验个数千遍,区区几座桥,怎能经得起数千遍的试验。 襄王世子话落,便有小黄门捧出香炉,置于暗上,点燃市面通用之计时线香,便自退去。 早在小黄门点香之前,襄王世子便盘膝坐定,闭目绝闻,脑海中展开了飞速的心算。 眼见一炷香已烧去三分之一,襄王世子面上的表情犹如一幕惊心动魄的风景,从最初的安宁到后来的面皮狰狞,再到最后的挥汗如雨。 许易静静盯着线香,心中一片安然,他根本就不担心襄王世子破解此题,但因此根本是无解之题。 此题说来简单,却是高深莫测,正是前世数学史上赫赫有名的七桥问题。 最后闹到了举世闻名的大数学家欧拉处,便是欧拉也经过了漫长的推演,才最终证明此题无解,进而衍生出了数学的一个分支,图论和拓扑几何。 就算襄王世子有天纵之才,数学功底远胜前世大智者欧拉,要在一炷香内,给出答案,无异于天方夜谭。 襄王世子面部的风景渐渐演绎到极致,好似巨澜汇聚成风暴,当下所有人都停止了试验,朝那襄王世子瞧去,忽忽一炷香将将烧尽,襄王世子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歪倒在地。 陈观海慌忙抢上前去,抬手将数枚丹药送入襄王世子口中,俄顷,襄王世子白如金纸的脸蛋,有了血色,抬眼扫了下陈观海,沉郁道,“先生,为何如此简单之题,某就是破解不出,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陈观海道,“此题必有机巧,许先生能当众拿出,必有奥妙。” 当下,襄王世子一咕噜站起身来,冲许易抱拳道,“还请许先生赐教!” “赐教什么!” 许易面带微笑。 襄王世子俊面一寒,“先生何苦明知故问,此题某承认解不出来,还请先生告知答案。” 许易笑道,“许某只负责出题,不负责解题,世子既然解开许某出得两联,自该知晓许某的惯例。话说回来,许某头脑不灵,就靠着这几个问题,保全令名,若都将答案送出去了,再遇上世子这般的人物请教,某岂非要难堪了。” 六百九十三章 讼断 这番话戏谑之极,惹得满场大笑,襄王世子面被寒霜,恨恨瞪着许易道,“阁下倒是真小人!” 许易抱拳,“过奖过奖!” 满场轰笑愈烈。 大越天子于王座抚掌赞道,“许卿倒是妙人。” 此题失败,襄王世子便已算败了,许易却不容他喘息,逼问道,“第二问,依许某之见,世子不听也罢,免得又口吐鲜血,徒劳心神。” 襄王世子压住心头怒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阁下自管道来,能否答出,是某的事,说与不说,却是先前就定好的,莫非阁下真怕多对外言出一题,便对外少了一分底气,这诗仙词圣的名号,以及这古怪智题,莫非全是靠偷窃而来。” 虽是激愤之言,却无意中道出了实情,许易还真就是偷窃而来,不过从另一个世界偷窃来的,便是神佛也奈何他不得。 许易道,“世子何必恼羞成怒,犹记得世子出题考校我大越新科进士之际,可是风度翩翩,此刻却面红耳赤,言辞激愤,可有几分输不起了,这样吧,某再退让一步,倘使世子答对许某这道题,这场比斗便算许某输了,倘使世子答不出,还请世子恭恭敬敬给我大越众新科进士,鞠躬行礼,道歉认错。” 襄王世子直气得三尸神暴跳,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平吞了许易。 一旁的陈观海道,“世子是与尊驾比斗,与旁人何干,许先生此言,未免辱人太甚。” 明着指责许易,实则暗示襄王世子不要中计。 事已至此,战胜许易毫无希望,不如及时止损,就凭先前难住大越三百新科进士,已经足够他襄王世子扬名天下了。 本来对战诗仙词圣,也是他襄王世子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惜乎坠入许易诡计,襄王世子步步犯错,连风度也不曾保住,竟露了愚人之相。 暗暗深思,陈观海弄不清许易的目的,直到此刻许易直言,要襄王世子输则为一众新科进士致歉,陈观海才明白许易心意,这是摆明了要死踩襄王世子。 襄王世子自也悟出,正待说话,却听许易道,“陈先生且听许某说完,再论不迟。某第二题,乃是一讼断,只要襄王世子断得公允,便算某输,莫非襄王世子连讼断也不敢接,那可就妄称智者了。” 此言一出,襄王世子到口的话,再也出不得口,本渐平复的心绪,再度翻腾开了。 许易这话,真把他架在梁子上了。 讼断,乃文士必修的一本功课,且凡为文士,虽恶讼师之业,却多好私下论讼,品评廷断。 以至于讼断几如诗词对联,字谜文赋一般,成为文人雅集的一项娱乐。 即便才智不彰之辈,亦可在讼断之上,发表见解,博取眼球。 但因讼断之事,主观因素太大,品评之人,大可攻其一点,不计其余。 故而,讼断之事,可谓是难度最低的文人活动。 此刻许易拎出此事,襄王世子便想拒绝,也得考虑后果,毕竟,连讼断都不能为之,如何敢称智士。 若真拒绝,只怕先前所聚之名声,立时就得毁尽,保不齐便有人传言,他所对出的两大绝对,乃剽窃而来,否则怎生连区区讼断也不敢为之。 除却担心,他心头同样弥漫着一股躁动。 但因许易摆出的诱惑实在太大,通过讼断便可翻转局面。 即便其人又出诡诈之题,可讼断之术,无非是正说反说,破其一点,动摇全线。 他堂堂襄王世子,自幼攻经读史,《沉冤录》、《冤狱集》也不知看了多少,所谓讼断,在他看来不过舌辩尔,只要舌头尚在,就没有断不了的案子。 许易见襄王世子面目殷勤变化,沉吟不决,加一把火道,“看来某真错怪世子了。” 襄王世子热血冲顶,“当某三岁小儿,再三出言相激,某便应你,看你有何古怪。” 许易笑道,“世子请听。此事乃是一桩奇事,同样发生在某之家乡……” 话才至此,满场众人尽皆面露古怪,你这家乡未免太神奇了,什么怪事都发生在那里。 心中哑然,手上却是不停,刷刷记录着。 “……许某家乡,有一落地老秀才,屡考不中,遂熄了功名心思,于乡中社办专塾,不教经史,专授讼术。老秀才座下出过不少著名讼师,名满州郡,为老秀才博得不小名声。而这老秀才有一门规,规定入其门者,需缴纳一半的束脩,另一半束脩则在该徒再打赢第一场诉讼后,翻十倍缴纳。” “老秀才座下诸徒,莫不如此,为老秀才带来不菲的回报。独独有一位张生,出自老秀才门下,学成讼断之术后,竟变了志向,迟迟不参与讼断。一来二去,那老秀才便等得烦了,竟将张生告上公堂。并提出独特之见解:其一,此场官司,若是张生胜诉,按照先前约定,张生合该缴纳另外一半束脩的十倍与他;其二,若张生败诉,堂官便应判决张生支付另外一半束脩的十倍于他。故而,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张生都应支付另一半束脩的十倍与他。” 故事到此,满场哗然。 “这老秀才固然贪财,此话实在有理。” “是啊,无论怎么断,这张生都输定了。” “不付束脩,实乃欺师灭祖,还判什么,上堂就该张生输。” “话不能这么说,规矩是老秀才自己定的,张生不愿打官司,自然用不着付那一般束脩的十倍。” “天地君亲师!” “这是师告徒,非是徒告师,徒弟何错之有。” “此乃就事论事,扯大义何用。” “…………” 各种议论蜂起,许易也不打断,还是叶天高等得不耐烦了,重重咳嗽几声,止住乱局,冷冷扫了许易一眼,道,“弄什么玄虚,好生出题!” 许易也不回他,接道,“老秀才话罢,那张生也提出两点见解:其一,此场官司若是他胜诉,按堂官判决,他就不需要像老秀才支付剩下一半束脩的十倍;其二,此场官司他若是败诉,按老秀才自己的门规,他同样不需要像老秀才支付剩下一半束脩的十倍。” 六百九十四章 姬冽意 “老秀才与那张生各执一词,皆有其理,堂官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决断,现在便请世子来断上一断。” 许易话音未落,满场的轰然声如潮水一般涌来。 就在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老秀才理当获胜,但因老秀才虽然贪财,但其所言却是再正确也没有的论断了,张生理当判输,这场官司没什么值得争议之处。 直到许易道出张生自白,情势陡然翻转,所有人又才发现,张生所言同样是切合情理之极。 可一桩案子,怎么可能原告被告都掌握了终极道理! 轰然声未落,所有的视线都朝襄王世子汇聚。 襄王世子简直要晕厥了,他便是挤破脑袋,也想不透天下竟有如此案子。 繁杂的竟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他非是没想过剑辟蹊径,从师徒大义上论述,偏生是师告徒,不义在先。 若就事论事,偏偏案中老秀才和那张生的论述,皆圆融如一,各擅胜场,根本无从区分。 时间渐渐逝去,新点起的线香,已烧去近半,襄王世子憋得满脸青白,根本难置一言。 忽而,襄王世子重重吐一口浊气,盯着许易说道,“此题闻所未闻,正反两方互为引证,根本无从论断,某无法判别是非。先生之智,某愧不能及,以往,某自负天下之才,而今看来,却是夏虫语冰,井蛙语海,先生请受某一拜。” 话罢,襄王世子竟恭恭谨谨冲许易拜了下去。 两回合,四道题,襄王世子心服口服,尤其是许易所出的两道题,皆是大繁似简,他竟是连下手之处,也无法寻得。 如此诗仙词圣,他败得心服口服。 心念一通,倒也豁达起来,冲许易拜罢,又起身冲三百新科进士所在方向,重重一鞠,“先前是某孟浪,得罪之处,还望诸君见谅,大越菁菁华英,文采荟萃,才得降生许先生这般文坛巨子,今日约战,某败得心服口服。” 话罢,转身冲陈观海道,“观海先生,贺礼既已送到,某先行告辞。”说罢,竟自顾自去了。 陈观海不知襄王世子心诚,只道是他的策略,口上应承着,心头大赞,如此便是输了,也见的风度。 陈观海预料的不错,今次之战过后,襄王世子虽败犹荣,名播诸国,自许易隐没后,竟成当世第一智者。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一场文斗,以襄王世子的黯然归隐,作了终结。 许易既胜,于情于理,先前争执的作文纪事的任务,当落在他的头上。 奈何他无意出风头,败退襄王世子,还了大越天子的人情,他已如愿,何苦锦上添花,惹人妒忌。 何况,此刻他的心思已被场中数人牵动,精神正高度紧张,哪里有心情去搜肠刮肚寻那骈四俪六的文章。 当下,力荐新科三甲各自成文,择优取之。 叶天高正好也不耐烦他,顺势启禀大越天子,让许易得偿所愿。 新科三甲不愧俱是才智之士,转瞬便泼墨挥毫,成就文章,却是叶飘零捷才更胜一筹,其文获选。 一番波折后,本该轮到文昌国使者进献贺礼,伺候于王座左近的红袍太监方待开口,紧挨着王座右首第三条案的白衣公子越众而出,赫然是九皇子姬冽。 却听姬冽拱手冲王座上的大越天子道,“霸国以文事挑衅我越国,铩羽而归,足证我大越文运昌隆。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儿臣愿代表大越,独身挑战各国,以开我大越武运。” 此言一出,满场嗡嗡一片,御座上的天子本就不耐烦这种冗长的典祭活动,霸国使者骤起风波,已拖延了整个活动,好在一番文斗也算精彩纷呈,他才勉强忍住。 此刻,这向来沉宁的九皇子姬冽,贸然道出此请,真正叫他不耐烦。 奈何九皇子身份贵重,为数百年来皇家罕见之瑰宝,便是身为天子,面对姬冽所请,也不好拒绝。 就在大越天子沉吟之际,叶天高启奏道,“九皇子拳拳盛意,还望陛下体察。” 大越天子虽然慵懒,脑筋并不差,稍稍盘算,便猜到姬冽之意。 无非是由九皇子出手,震慑众国,免得再出现如霸国那般的搅扰。 想通此节,大越天子端正坐姿,朗声道,“便如皇儿所请,不过,须记得远到为客,点到为止即可。” 不待姬冽答话,陈观海笑道,“久闻大越九皇子,修成水之罡煞,年方及弱冠,便已入凝液后期之境,名传各国。今日一见,九皇子春华韶韶,英烈昭昭,果是人中龙凤。不过,九皇子所请,未免唐突,想我各国此赴大越,乃是恭贺越皇圣寿。各国使臣皆以文采章华为主,武技称长者极少。九皇子在此挑战各国,实在有胜之不武之嫌,窃以为当务之急却是为越皇贺寿,不该横生枝节,不知各位使节以为如何。” 霸国越国两强相并,全面争锋,陈观海身为霸国使节,自不愿意见九皇子在此诸国会聚之际,大出风头,横压各国。 他话方落,各国使节自是一片应和之声。 毕竟姬冽的名头是明摆着的,比则难胜,有陈观海此言为托,各国也不用失却颜面,可谓一举两得。 姬冽面色阴沉,他着急出手,根本非是如叶天高和大越天子所想那般,是为震慑各国。 根本就是想借此之机,建立不世功勋。 按理说,他志不在世俗尊位,并无建立功勋之必要。 实则,他建立功勋之目的,另有所指,正为获得皇家秘卫传承。 大越皇家秘卫传承近两千年,根基深厚,内蕴博大精深。 姬冽早对大越秘卫之传承,垂涎已久,只是皇家秘卫自成体系,传承严格,即便姬冽身为大越数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皇子,却因秘卫体系所限,难得传承。 而今次越皇圣寿,乃是姬冽认定的良机,但因皇家秘卫对皇子获其传承,打开了窄窄一条门缝,是为:凡为大越立下卓越功勋之皇室成员,可入秘卫堪磨学习。 六百九十五章 陌现 原本姬冽也没意识到今次的盛会是一大机遇,直到襄王世子出来挑衅,团灭了三百新科进士,姬冽才意识到立功的机遇来了。 可恨他虽武学天赋惊人,偏生素厌舞文弄墨的勾当,与寻常文士尚且不能争锋,何况襄王世子。 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位诗仙词圣横空出世,灭掉襄王世子,赚取好大声望。 文斗虽然无份,经此一事,却叫他生出灵感。 这才有了当众出言挑战众国之举,好借此机会扬名万国,顺带着为大越立下威风,变相实现录入秘卫的条件。 哪知道他威名实在远播,又有陈观海从中作梗,竟将他这完美设想,才方出口,便即终结。 大越天子正不耐烦无休止的纷争,便也从善如流,挥退了姬冽。 整个贺寿,终于又回归到了正常的流程上来。 文昌国使者献礼,乃蛮国使者献礼,秋水国使者献礼,多佛国使者献礼…… 一连串的献礼走马灯花一般地过着,一切似乎如常。 许易显罢风头,却不退回原班次,朝左侧班列站去,隔了两张条案,正是三皇子所在。 退回班列后,他直挺挺立着,两位小黄门几次来请他落座,皆被他以公务在身推辞了,双目似睁似闭,貌似漫不经心,实则心如霹雳,神如惊雷,感知牢牢锁定场间数人。 其中便有那挤进人群,尔后又回归原座的九如。 “天佛国使者献礼!” 伴随着红衣太监的一声尖锐呼啸,九如作为最后一名使节,终于踏上前来,躬身冲天子亦礼,从袖中取出礼单,玉音清澈,念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仍不停歇。 周遭顿起窃窃。 “天佛国的贺礼可够重的。” “那是,天佛国正和乃蛮国交战,不见适才九如禅师怒气冲冲奔到那群蛮子中间怒声呵斥去了,这一遭定是来请我大越主持公道的,不厚给礼物怎么能行。” “是这个道理,我大越和天佛,乃蛮国土成三足鼎力,天佛国有难,自要求到我大越来,嘿嘿,怪不得这群秃驴没了往日的骄狂。” “…………” 许易听在耳中,心头狂震,但因适才他虽和襄王世子周旋,心思却分出一大半盯在场中数处。 九如动时,他几乎全身关注随九如而动,九如探到乃蛮人身侧,面作狂怒,声作激昂,却叫感知全数放出的许易,催动截音术,精准地捕捉到了九如的传音。 传音入耳,他简直震撼莫名,那九如却是在和乃蛮国使者红袍秃顶老者交流,双方剧烈争执过后,一颗圆球被九如隐在袖中,交给了秃顶老者。 那圆球隐在九如袖中,许易并不知是何物,只凭感知探测出了形状,可听九如和红袍秃顶使者的争执,却知晓了乃是对付自己的利器。 他实在想不透,自己有何把柄落在九如手中。 只此一事,也便罢了,他既侦知了危险,自然会有防备。 只是陡然听到这周遭的嘈切,他猛地意识到不对味儿。 天佛国和乃蛮国若正在交战,当属敌对关系,那九如寻那乃蛮国的秃顶老者作何? 更何况明着争执,暗中却传音协商,这哪里是敌对国的关系。 而若天佛国和乃蛮国并非交战国,那天佛国此次进献这般厚礼作何,九如寻夏子陌进献与大越天子作何? 恐怕绝非是使夏子陌讨好大越天子,换取大越对天佛国的支持,而是另有远谋。 以许易的才智,已大略猜到九如的险恶用心,若果如此,夏子陌的情势恐怕以微弱累卵。 将夏子陌救出宫中,刻不容缓,否则,必有不测。 就在许易怔怔出神之际,却听九如道,“……外臣还有一礼,还请陛下宣鄙国使女觐见。” 大越天子很满意天佛国的厚礼,又听九如要求使女觐见,知晓此女必定是天佛国进献的美人,九如敢在此时要求此女上场,此女必定有惊人的美貌。 一生性好渔色,猎艳不止的大越天子陡然来了精神,高声应允。 一道道宣旨声,随着宦官队伍的宣和,层层叠叠荡得远去。 不多时,两队二十四波天佛国美女捧着一个晶莹如玉的圆球步入皇场正中,伴随着清扬的旋律,一众身着紧身衣裙,身姿妖娆的天佛国美女,围着那半人高的晶莹玉球,和着旋律,舞动起来。 众美女皆天佛国中一时之选的美人,紧身衣裙衬托出优美健康的身姿,动感舞动之下,立时吸引了所有的视线,王座之上的大越天子更是聚精会神,本就略带浮肿的眼睛,鼓如鱼泡。 忽地,悠扬的旋律陡然拔高,那晶莹玉球骤然裂开,一只纤纤玉足,当先自玉球中探了出来。 不着鞋袜的纤足,洁白如玉,勾勒神魔才能绘出的动人曲线,仿佛那不是人族,而是踏进人心口的一道虹桥。 刹那之间,所有人都从心底升起无边的美好来。 大越天子甚至激动得离开了王座,行下玉阶来。 俄顷,伴随着玉足踏出,晶莹玉球中的那人,终于显出了全貌。 霎时间,满场的抽气之声汇聚如潮,不须她舞动,所有人都以为见到了最惊世的风景。 便连素来对女人不假以颜色的姬冽也站起身来,喃喃道,“真人又胜过光影百倍,上天怎会造出如此绝世精灵。” 唯独许易没生出惊艳,胸口反似针扎一般的腾空,他纵有无上智慧,盖世神功,却还教玉人落得此般田地。 人力有时穷,人力有时穷啊…… 话至此处,从玉球中破出的自是夏子陌无疑。 夏子陌并不随着悠扬的旋律舞动,只大大方方在一众舞女的妖娆舞姿中穿梭,惊世的美貌便轻易融化了所有的物象与意象,光与影,声与乐,都在这惊世的美貌中化作虚无。 旋律渐渐停止,一众舞女缓缓退场,一身女裙的夏子陌落落大方立于皇场正中,玉颜轻展,含笑注视着缓步行来的大越天子,剪剪双瞳中,盈盈秋水似要流淌而出。 六百九十六章 夺美 歌声罢,舞曲歇,众歌女退散,寻常装扮的夏子陌,秋意盈盈般立在场中。 满场久久无声,似乎在这惊心动魄的瑰丽风景面前,呼吸过重,便是一种唐突。 却是无欲则刚的红袍太监最先醒过神来,低咳一声,尖利着嗓子道,“天佛国献舞绝伦,传陛下旨意,赏!” 层层“赏”声如波浪一般荡开,这波浪似乎夹带了醒神良药,满场的死寂瞬间被激活。 大越天子满面红光,一扫颓然,喉头涌动,怔怔再三,才强忍住入场牵回玉人,退回王座。 大越天子才在王座落下,贺寿流程再度被打断,却听有人道,“启禀父皇,而成殿中无一女侍,此女姿容绝世,舞姿动人,甚合儿臣心意,还请父皇赐予。” 出声的正是姬冽。 作为修炼者,他从不为美色动心,直到在留影珠中,见了夏子陌的身影,一眸似百年。 再到此刻,睹见真人,只觉神魂都陷在那道亮丽的倩影中。 他更知晓自家父皇的脾性,若不在此时道出,这绝色玉人转身定就得被父皇纳入后宫,届时还如何能够开口。 是故,他也就顾不得当下并非说此事的时候,径直开口。 大越天子只觉当头挨了一棒,从头凉到脚底,他怎么也没想到姬冽会在此时说这事。 倘使别的皇子,他早就疾言厉色,呵斥宦官将之逐出,押入宗庙反省去了。 偏偏是姬冽,是这位三百年来大越皇室最优秀者。 此子不仅是大越皇室的脸面,更是大越皇室血脉尊贵的象征。 若是当众驳斥姬冽,无异于令大越皇室蒙羞,更让他大越天子的声名,染上巨大的污点。 毕竟,他性好渔色,旁人便是知道,也只能在心里,且也不会认为这是多大的瑕疵,堂堂天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是天下之主的气派。 可今次要是驳斥了姬冽,等若为他大越天子扣上了爱色而昏庸的帽子。 毕竟,和姬冽的身份相比,这位绝色玉人便是美成仙女,也不过是一使女,孰轻孰重,是个人都能拎清。 他大越天子若拎不清,世间该当如何传言? 大越天子怔怔许久,难以定夺,心如百爪挠心,若是寻常玉人,即便是后宫中被他宠幸过的美女,姬冽若是索要,他也定无不舍。 可眼前的玉人,却是生平所仅见,这等人间国色,哪怕不动,看上一眼,也是绝大享受,叫他舍给旁人,哪怕是至亲骨肉,亦如心头剜肉。 “陛下,再美不过一女子,先舍给九皇子,老奴稍后去寻九皇子找补,多半不叫陛下失望,只是眼下大典在即,在耽搁下去,怕……” 红袍太监悄然传音。 大越天子如梦初醒,连连摆手,肃声道,“区区小事,何必拿在此处说,你且退下,朕已知道了。” 姬冽面色微变,拜倒在地,“多谢父皇玉成。” 大越天子一张圆脸强忍着没皱成一团。 就在这时,却听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陛下容禀。”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身材轩俊,面部瘦硬,一身金甲,玄玄生光,赫然正是那位才大出风头,代表大越败尽敌国的诗仙词圣。 “许卿又有何事。” 接二连三地出乱子,大越天子已十分不快。 姬冽亦冷眼盯着许易,对眼前这家伙,也不知怎地,从第一面起,他便生出强烈的厌恶来,直到此人败退襄王世子,他非但没生出与有荣焉之感,反倒越发厌恶。 连他自己心中亦不知怎么回事儿,只道莫非自己竟是见不得旁人出风头,可这人再怎么出风头,即便披着禁卫战甲,也不过区区一文士,又岂能值得自己挂怀。 与此同时,九如亦心如乱麻,直拿眼睛死死逼视乃蛮国阵营的秃顶老者。 姬冽索要夏子陌之际,九如已经慌了神,正如许易所料,他搜罗夏子陌进献大越天子,根本就不是为了讨好大越天子,而是择机弑之,趁着大越内乱之际,乃蛮和天佛两国,东西夹击,大破越过。 为了此策得以实行,乃蛮和天佛两国,甚至不惜在边境之上动用偌大兵力,演了一出大戏。 让外人皆以为乃蛮国和天佛国正打生打死,为天佛国此次进献,求取大越帮助,打下先入为主的印象。 此计耗费绝大心力,不可谓不毒辣,关键的杀招,还在于献美弑君之上。 美女的择取,观音婢的出现,宛若天助,他用幻蜃珠,轻易为观音婢这失忆之人,编造了过往。 如此绝色送入宫中,必定独邀恩宠,大越天子入她幕府,和入死地无甚分别。 甚至刺杀大越天子之策,九如也规划的极是巧妙,以无色无味之********,缓缓弑之。 即便大越天子旬月驾崩,也决计赖不到观音婢身上,天佛国自然用不着独自承担大越的滔天之怒。 原本,一切皆按九如的剧本,完美地演绎着。 岂料,先冲出个观音婢故人,本事大得不像话,好容易将观音婢先行送入宫来,又遭了九皇子夺美。 若真让九皇子夺去了,他九如这一场辛苦,到底为谁而忙。 至于此刻,许易站出身来,他同样胆战心惊。 此人先前出战襄王世子所提的要求,旁人听不懂,他九如焉能不懂,为的正是夏子陌。 灭杀此獠,已势在必行,偏偏他有太多的理由,不能当众使出杀手锏,唯有托付给共谋大事的乃蛮国。 适才他费尽心机,赶赴乃蛮国所在的阵营,将杀手锏交付,满以为乃蛮国会择机发动,哪知道到现在也不见动静。 倒是那该死的秃顶老者,不顾大局,已微弱累卵,竟和三皇子同案共坐,真不知都到这关头了,还有什么关系好拉。 当下,九如顾不得秃顶老者,死死瞪着许易,却听许易道,“启奏陛下,适才许某所言至亲之人,正是这位观音婢姑娘。”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大越天子惊怒交集,姬冽冷哼一声,双目炯炯,滔天死气朝许易威压而去。 六百九十七章 炸冰 姬冽满以为这穿着禁卫金甲的假武士,定会在自己的威压之下,屁滚尿流,瘫软于地,哪知道此人竟是如春风拂面,觉而不觉,连眼神都未有稍稍偏转。 许易道,“观音婢乃某至亲,于数月前失去记忆走失,几经打探,才知为九如禅师所救,被送进了宫中,此事,三皇子殿下可为小臣佐证。” 三皇子面上一苦,只得麻利起身,告禀道,“诚然如此,儿臣能替许先生佐证。” 不替此人佐证行么,性命为这人捏着。 他不是没想过当庭和这家伙翻脸,不信场间如此多高人,会拿不住此人,关键是此贼奸诈,适才传音于他,便说了蛊瓶留在宫外亲近之人手中,今番若他出不得宫,便要那亲近之人砸碎蛊瓶。 面对如此心机的歹毒小人,自诩为正人君子的三皇子也唯有徒呼奈何。 却说,有三皇子为佐证,旁人也尽信了。 九如心急如焚,却不便站出来驳斥,一者,有三皇子为佐证,他很难推翻,二者,许易新立大功,为大越众人所敬,他一外臣,在此间打口水官司,未免自取屈辱。 好在姬冽和大越天子的神情,他也瞧得分明,这场夺美之争,未必就能立时见得分晓。 大越天子暗叫晦气,却迟迟不得开口,他很想挥退许易,可适才的圣谕却是当着众人之面发出,叫他收回,那是万万不能。 可若真叫如此绝色,被许易带出宫墙,今生再难得见,无异在他心头剜肉。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红袍太监又传音道,“陛下,何妨应了姓许的,这人在姓许的处,总比在九皇子处好。” 大越天子稍稍品咂,便回过味来。 人落进姬冽手中,他要弄回来,怕要费尽手段,而落于许易处,纵使这人号称诗仙词圣,大越英雄,却也不过也世俗凡夫,面对大越至高之人,哪里有反驳的余地。 念头到此,大越天子面上一霁,笑道,“许卿放心,朕金口玉言,岂有悔改,既是你至亲之人,许卿领回便是。” 许易紧绷的心弦陡然一松,正待躬身道谢,姬冽道,“父皇容禀,此女父皇先已赐予儿臣,便是儿臣之人,许先生要领人,怕也的先问过儿臣。” 此言一出,满场气氛骤冷,实在是姬冽话中的锋芒太露。 大越天子一张脸阴沉得几能滴下水来,强忍住没有正面怒斥姬冽。 无他,实在是姬冽在皇室之中,威望太高,不仅当朝太后,视之位继承皇位之不二人选,便连皇室宗亲俱都心向姬冽,以至于姬冽几乎成了凝聚皇室向心力的原点。 大越天子本就暗弱,当庭之下,更是不敢同姬冽明起冲突。 霎时,许易面如平湖,心聚狂潮。 此行,他本就没指望一帆风顺,岂料襄王世子横插一脚,让他看到了和平解决危机的希望。 眼见将成,姬冽蹿了出来,他的心绪一波三折,再波再折,早就到了暴走的边缘。 强吸一口气,稳住神魂,许易转过头来,微笑看着姬冽道,“陛下金口已开,天地为证,殿下某非要违抗圣旨不成。” 姬冽冷冷一笑,“本宫自不会违抗圣旨,只是本宫犹记得许先生说,你那位至亲,是被某位尊贵之人收进府中了,你请了圣谕,是要到那位贵人府中去接人。现在圣谕你请到了,且等本宫将这玉人接回宫中,你再请圣谕来提人吧。” 诗仙词圣,在姬冽眼中,狗屁不是。 这番话嚣张到了极点,满场尽皆侧目。 怎么说许易也是才平灭敌国挑衅的英雄,姬冽如此霸道欺凌,暗生愤懑者极多。 许易眉头轻跳,心中已然怒极,但他知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左近还有魑魅魍魉窥伺,由不得他强来,“看来传闻九殿下嚣张跋扈,目无君上,果然不假。不如这样,不妨我们也赌一局,不知殿下可敢应战?” 姬冽冷笑道,“阁下莫非真以为自己是诗仙词圣,即便真是诗仙词圣,也不过一词臣尔,终日寻章摘句,捉刀弄笔,经济无方,治世无能,到老也不过一穷经皓首的蠹虫,焉敢挑战于本宫!” 许易心火高炽,行将爆发,面上却笑容愈盛,“殿下误会了,比文,许某掰下一根小指,殿下也唯有甘拜下风,许某怎会占这个便宜。久闻殿下武道通神,适才又见殿下以武道挑战各国使节,想必于武道一途,殿下有超凡之能,许某却想一试殿下身手。不知殿下可敢应战。” “本宫看你是找死!” 姬冽脱口而出,心中实已怒极,于武道一途,他是何等自负,国中高手想挑战于他,博取声名,他都不屑一顾。 许易何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个书蠹,此等文士,便粗通武学,又有什么真本事。 怕不是习得三两秘法,便以为习武与修文一般,心中豁然便可,焉知道不相同,谬以千里。 许易的挑战,在他看来,就是绝大耻辱。 许易冷道,“莫非殿下怕了。” “本宫怕打死你!” 姬冽怒喝一声,随手推出一掌,一道碗口粗的冰锥,冲天而起,在许易头顶上空炸开,巨大的气波,冲得许易金甲蜂鸣。 许易纹丝不动,“殿下莫非以为将天雷珠裹在冰窟窿里炸开,便能唬住许某。” 哗! 满场一片绝倒,姬冽听得一个踉跄,连退数步。 适才,惊闻许易挑战,除却对许易本事心知肚明的寥寥数人,旁人皆以为这位诗仙词圣是兔子急了,失了心疯。 直到见许易和姬冽,唇齿争锋,稳如泰山,众人这才回过味儿来,许这位诗仙词圣,于武学修行,亦有惊人艺业。 毕竟,这位诗仙词圣是超卓智士,此辈若潜心修武,岂能无有成就。 便连姬冽也渐渐重视起许易来,挥出一掌,便想试试许易成色。 冰锥炸开,但见许易目不转睛,神思安定,姬冽对许易的重视立时提了起来。 哪知道转瞬这位便丢出这么一句叫人哭笑不得的话来。 六百九十八章 文比 许易却似众人的嗤笑,茫然不知,冷声道,“不知殿下比是不比。” 姬冽轻轻一笑,“许先生说怎么比?” 姬冽之所以松口,一来是想让这位诗仙词圣,当众出丑。 二来也好终结这番纠缠,当然,其中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成分。 说穿了,许易的文名,让他有几分顾忌,强夺了美人自是无碍,可终究有损他九皇子的名声,倘若是比斗赢来的,流言蜚语也能少上一些。 话方出口,姬冽神魂一凛,暗道,坏了,这么聪明的人,岂会迂腐文士,若说此人单会诗词文章也就罢了,适才和襄王世子那绝顶聪明之人斗智斗勇,此人始终牢牢掌握局面。 此等人物,岂会不识自己的水罡之煞,好贼子,分明是扮猪吃虎。 念头到此,继而联想到,适才自己激发的滔天威压,被此人完全无视,显然是强者才有的能耐。 “奸诈啊奸诈,贼子可恨。” 姬冽气得暗暗咬牙,却是不便反口,毕竟他堂堂九皇子的威名,大庭广众,不能不顾。 此外,他亦有自己的骄傲,坚信就凭自己的实力,任凭这位诗仙词圣无论如何耍弄狡计,最终的惨淡下场,是注定的。 就在姬冽心念百转之际,许易道,“打打逃逃,刀光剑影,未免有失你我身份。且今日是圣天子华诞,弄得满地腥膻,未免不美,且要速速分出胜负,不耽搁时间,以我之见,不如文比。” 姬冽冷笑一声,“许先生可真不爽利,啰啰嗦嗦半天,却也不知道你要比什么。” 许易道,“说来也简单,便是你我站在原地,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受拳者不得躲闪,谁受拳退得更远,便算谁输,不知此法可算公平。” 姬冽万没想到许易竟是这般干脆,丝毫没有玩弄机巧,若说公平,怕是没有比这更公平的办法了。 他本憋着劲儿挑刺,却未想到根本无刺可挑。 念头急转,姬冽道,“这办法不错,再加一条,既是比斗本事,就该赤身露体受拳,靠宝贝防御,算不得英雄,不知许先生可同意?” 能以弱冠之年,修行到如此境界,除了天资过人,姬冽的心智自然无差。 他能猜到许易择取此法比斗,看似公平,定然有着了不得的自信,当先他便怀疑姬冽依宝为胜,自要设法破解。 许易道,“殿下所请,理所应当。” 姬冽微微皱眉,不知许易的自信来自何处,冷笑道,“本宫出手无状,若一不小心……” “既是比斗,自然生死各安天命!” 许易依旧干净利落。 姬冽心中疑云愈重,“不知谁先出手。” “既是我提的比法,自当请殿下先出手。” 许易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一时间博得无数观者好感。 姬冽彻底迷惑了,他弄不清许易的自信来自哪里,他自幼修行玄功,天地榜上的著名神功,哪怕是各大门派、世家所私藏的,便是他想修炼,也尽能得手。 就防御而言,他修行的佛家秘法《不动明王神功》,已修行至第三层,全身筋膜红白转化三次,防御力无双无对,便是当今天下最著名的防御神功“不败金身”,也须得修行至第五转,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而当今之世,“不败金身”修行何其艰难,便是把持《不败金身》玄功的水家也许久未出现将不败金身修炼至第五转的了。 就凭《不动明王神功》,姬冽便有绝对自信,在此次比试中,获得最终胜利。 绞尽脑汁,姬冽也弄不清许易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那本宫承让了。” 想不透便不想了,姬冽虽未和许易交过手,但看此人和襄王世子的智斗,便绝不会轻敌,心中更是打定主意,出手绝不容情,且他身负罡煞神功,只需催发拳劲之际,击出罡煞,漫说只是诗仙词圣,便是拳仙武圣也休想消受得起。 夏子陌怔怔地注视着场上的变化,心中涟漪如澜。 在她的意识里,大越天子乃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便是拼却这条性命,她也要弑掉大越天子,报血海深仇。 为了这刻骨之仇,她甚至不惜舍弃了心中的挚爱辰哥哥。 在她的意识里,世上便只有辰哥哥对她最好。 可眼前的金甲男子,每次见面,都让她芳心悸动,衍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来,心中不时还流露出酸楚。 如今这金甲男子竟不惜直面大越天子,和当今大越最富盛名的九皇子,也要接自己出宫。 她不知道其中的因由,却能感觉到这金甲男子对自己的疼惜。 但因满场众人,唯有这金甲男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欲念,两道哀愁至极的眼神,好似两个涡旋,一陷进去,便能深深体味到那浓烈到化不开的心疼。 九如则攥紧了笼在袖筒的拳头,不再死死瞪着始终不为所动的乃蛮国秃顶老者,直直盯着场上,心中遍讼多宝感应咒,渴求佛祖听见自己所求,让这姬冽一拳结果了这可恶恶贼才好。 他却根本没想,倘使佛祖听见他这出家之人,禅林弟子做如此恶毒之祈祷,非跳出墙来,作金刚狮子吼。 还有如九如所想者,便是鬼主和三皇子,这两位皆巴不得许易就此身死,前者好安心地开启皇陵,脱出此界,后者好趁机捉拿阴魂,拷问生死蛊瓶的下落。 至于其余众人,向着许易者,却是极多,其中那三百新科进士,几乎尽数向着许易。 一来,许易本身的身份,便能被众人视作自己的代表,九皇子如此欺侮许易,众人皆感同身受,有道是学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你帝王家视我文士如刍狗,我文士自当视你如仇寇。 二来,许易新败襄王世子,为大越夺回荣光,毫无疑问,在众人眼中,堪称大越的民族英雄,英雄受辱,岂不令人悲痛。 二人阵势尚未摆开,场上的气氛骤然收紧,只听猎猎天风吹得旌旗得得,一派苍凉肃杀,笼罩全场。 六百九十九章 魁元 皇场上腾出了巨大的空地,东西百丈,南北两百丈,很快许易所在的位置多了条红线,这是做原始位置的标记。 去掉金甲,露出一身青袍,青袍解开,雪练也似的皮肉露了出来,不似寻常高手的龟背鹤形,筋骨嶙峋,筋络坟起,这雪练也似的皮肉,好似真就是文弱书生才有的成色,从不曾经过磨砺一般。 姬冽却是识货的,许易才露出皮肉,他淡然的双眸陡然犀利起来,他很清楚这是功夫炼到极深,返璞归真才有的效果。 “天下英雄何其多,此人竟是从来不曾显露,好深的心机。” 姬冽暗暗腹诽,心中已打定注意,稍后便下重手,即便不要了许易性命,也定要暗下重手,废其丹田。 许易脚下不丁不八步,双拳虚握,丹田悬气,不败金身催动,血脉缓缓催动。 姬冽冷喝一声,“看拳!” 立于三丈之外的他,转瞬即倒,雪缎也似的手掌,若无无骨,空中连续几抖,并无煞气外溢,却卷起强烈的气感。 此招乃大越皇家秘传的魁元劲,本是锻体阶段的秘招,此刻他和许易乃是赌斗,拳与肉相交,正适合锻体期的手段。 此魁元劲,每一抖,劲力便叠加一倍,姬冽天赋异禀,才修行到凝液后期,便已身具六牛之力。 而他如今的修为,更非锻体期时可比,魁元劲早修炼得登峰造极,锻体期时,他不过才能一抖,如今却能连续三抖。 三抖完毕,姬冽雪白如缎的手掌迅速化作一片血红,整个胳膊陡然爆粗,衣衫寸寸碎裂。 这凝聚了四十八牛之力的一拳,聚集了近十万斤的力道,空气被剧烈地摩擦着,拉出堪比尖啸一般的音爆。 单凭这音爆之声,旁人便能猜到这一拳凝聚了多么霸道的力量,只一瞬,一个不好的念头同时在场间诸人心头泛起,莫非九皇子敢要了这诗仙词圣的性命。 姬冽自然是奔着许易性命去的,除了这魁元劲,一丝的水罡之煞被他逼出体外,缠绕于诸指,即便许易有通天之能抗住了魁元劲,也别想躲得过水罡之煞的侵扰。 这水罡之煞可非比寻常,只要一丝,浸入身体,就绝难根除。 此番心思,正谋完全。 飞火流星的拳头,转瞬即到,强烈的音爆催生到极致,许易心下一惊,暗道不好。 他是贴身肉搏的专家,音爆才入耳,便知糟糕,这番拳劲之强,他生平仅见,当下,压抑的气血在一瞬间催发出来,浑然雪练也似的肌肤瞬间消失,可怖的筋络,如盘根老树瞬间鼓胀而出,不败金身被他催发到了极致。 轰的一声巨响,许易的身体好似被开天的巨人,用巨斧击重,整个身体狂飙而起,却被他愣生生使个千斤坠,砸落在地,鲜血狂喷之际,身体依旧不停,剧烈地在地表摩擦,直滑出三十余丈,脱出一条浓郁的血线,迎着惨白的烈阳,触目惊心。 许易凌空喷血的那一刻,夏子陌头颅一阵剧痛,九如怀中的幻蜃珠急速碰撞。 九如大惊失色,大手探入怀中,血液自指间狂涌,幻蜃珠饱饮鲜血,瞬间安宁。 夏子陌头颅剧痛,和心中那股没有来的巨大悲怆,瞬间消失。 满场惊呼如雷鸣山崩,那可怖的一拳,虽隔着老远,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威势,扑面而来的劲风,掀翻八丈,这等拳威,漫说是人,便是一座小山,也打塌了。 姬冽心中冷笑,叫你狂,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却也不过如此,似你这等蝼蚁,来世做个卖油翁吧。 他这一拳的威力,他最清楚,除却海啸天崩的劲力外,那一缕水罡之煞也没入了许易的筋络,两者相加,此人必死无疑。 一拳灭掉敢与自己争口舌长短的小丑,姬冽心绪大佳,却陡然感觉到满场气氛之诡异,尤其是一众观者那莫名其妙的眼神,立时醒过味儿来,当即冲大越天子拜倒在地,“儿臣万死,万没想到许先生竟是一身本事全在嘴上,原以为许先生于武学一道,亦有惊人艺业,哪知竟是稀松平常,酿此惨剧,儿臣愿领任何责罚。” 许易在他眼中,始终是蝼蚁,只不过这等蝼蚁聚集起了不小的声名,虽也无关大碍,他还是得全乎一二。 大越天子深恨,一恨许易无能,没本事就不该乱挑战,一朝战死事小,若让美人被姬冽夺走,叫他堂堂天子情何以堪,二恨姬冽嚣张跋扈,目无君上,当此之时,敢毙命堂堂为国争光之诗仙词圣,使皇室令名蒙羞。 面对姬冽的自请责罚,大越天子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却是三皇子再也忍不住心头激动,抢上前去,口中呼唤道,“许先生与我是挚友,还不来人帮忙抬过去。” 说话之际,冲到许易身前,大手直接朝许易须弥环抢去,左手笼于袖中,一瓶墨色的小瓶已经打开,此瓶乃收魂瓶,乃是精修鬼道之辈专为收取阴魂所炼制。 三皇子一抢须弥环,二现魂瓶,为的便是双保险。 岂料,他大手才摸到许易的须弥环,另一只大手覆了上去,募地,一张七窍流血的渗人面孔现在了眼前,惊得三皇子惨叫一声,毛发都挣脱了金箍,飞扬起来。 “多谢三皇子厚爱,许某侥幸未死,咳咳……” 那渗人面孔重重咳嗽几声,吐出大捧污血,忽的,便往口中送入数枚丹药。 三皇子心中巨震,悚然震惊,“没死就好,先生没死,本宫,本宫就放心了……”一张俊脸也怎么也忍不住皱成了黄瓜。 许易翻身而起,满场大哗。 “这业障,怎的如此强命!” 九如心中大苦,豁然奋力,氤氲掌中多年的菩提子,化作齑粉。 “天不绝妖孽,贼老天,当真要处处与本尊作对!” 鬼主心中万千厉鬼呼啸。 “这,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姬冽满心满腹都弥漫着浓浓的不信,他不信这人还能活着,即便是未死,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站起来。 七百章 八圆 四十八牛之力,合计十万斤,除非修行到感魂境,否则绝非肉身所能硬抗。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水罡之煞,明明已没入那人身体,此人怎么可能安然而起。 无数个想不通,让姬冽陷入了自我的内世界,狂喝不已。 许易推开三皇子,传音道,“我劝你别动旁的心思,我死你一定死,要是敢漏了老子交代你之事,信不信老子让你立时就死。” 许易死而复生,本就让三皇子惊恐欲绝,再闻许易如此恐吓,直唬得他魂飞魄散,屁滚尿流退散。 喝退三皇子,许易也不顾满场煌煌,直接唤出一缸清水,从头到脚浇了,运动气血,蒸干水分,雪练也似的肉身早已无一片好肉。 好在数枚丹药的强劲药力,正在飞速地修复着创伤,早已无血迹流出。 唤出一件崭新的青袍,旁若无人地在身上披了,阔步上前,含笑朝姬冽行来,忽的,扭头冲不远的小黄门道,“适才许某被殿下击出多远,可已测下。” 那小黄门如梦初醒,方才急急上前,催动器械,在许易先前站立的红线和倒伏之地,行一个来回,大声报道,“三十八丈二尺!” “殿下拳头的滋味,可真不好受,直到此刻,许某依旧只觉浑身如万蚁噬咬,痛彻心扉。” 说话之际,他已行到姬冽近前。 姬冽强吞一口怒气,冷道,“阁下隐藏之深,当世罕见,不过没关系,适才本宫才使了三成力道,稍后让你尝尝更劲道的拳头,放心,你便是不使力,本宫也绝对退足三十八丈二尺。” 若是此前,他是因羞愤,而对许易生出了杀机,那么此刻,他便彻底将许易摆到了必须铲除之劲敌的对等位置上来。 要除许易,自然没有比此地更合适的地方了,借着比斗之机,行灭杀之实,便是真杀死了,除了背些舆论,岂有他损? 更妙觉的是,借着比斗,此贼不能逃走,只能任凭肉身受力,先前让他逃过一劫,此后却再无这般好运。 “说实话,殿下的拳头,也不过稀松平常,料来再受一击,也不过如此。” 许易故意引逗姬冽说话,正为拖延时间,让药力扩散,以便他修复伤势。 实说来,姬冽的拳头哪里是稀松平常,简直是他生平仅见,即便当日他化身妖兽,于猎妖谷中和巨犀角抵,那巨犀之力也不过如此。 然则当初他以妖躯承受此巨力,如今却是肉体凡胎受力,二者自不可同日而语。 若非他几番妖化,外加破开怨胎,筋络之磨砺,近乎到了天下无双无对的地步,连带着不败金身神功,也有了极大幅度的提高,虽只金身五转,近乎发挥出了金身六转的实力。 姬冽那开山裂地的可怖一击,早就将他击成了碎肉。 饶是如此,硬受了姬冽一拳,他也胸骨尽折,五脏挪移,七窍涌血。 唯独让他意料不到的是,姬冽拳中蕴含的那一缕水罡之煞,侵入体内,让他难受莫名,若非强力运转星移斗转,将那缕罡煞引入丹田,他的奇经八脉便得被这一缕罡煞侵蚀殆尽。 水罡之煞引入丹田之中,立时被火罡之煞包裹,消弭无形。 饶是这般,许易筋络所受创伤非小,然经此一遭,却让他又惊觉了罡煞的另一种妙用。 却说,许易的一句“稀松平常”,惹得姬冽暴怒欲狂,一张俊脸骤然阴沉,双目四扫,只觉到处都是不怀好意的讥讽目光。 “废话少说,休息了这许久,你的伤也该好了,出招吧!” 喝声未落,姬冽一个纵身,落在许易适才站立的红线处,衣衫自裂,露出白皙的肌肉来。 “便请殿下接招!” 许易不进反退,一连退出近百丈。 姬冽面露讥讽,本就不怎么紧绷的神经,彻底放开了。 他有不动明王神功护体,肉搏之战,根本无惧天下,又见许易扯开如此之远,分明是为聚力,显然此人以神力一道,并无绝学。 这也符合当今修行的主流,重真煞二气之玄功,而轻肉体之力,毕竟对战之际,决胜往往是靠真煞二气,而非蛮力。 姬冽默默催动不动明王神功,虽是站着,却陡生坐佛之威,白皙的肉身,渐渐弥漫出丝丝毫芒,那毫芒汇聚,陡然生金。 转瞬,姬冽整个人便被金光包裹,形体虽未暴涨,望之宛若山岳,竟叫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渺小之感。 好似一尊不动金佛,陡然现在皇场之上,头顶天,足踏地,充塞天地之间。 心神稍弱之辈,漫说攻击,便是不敬之念亦不敢生出。 可许易阴魂何等蛮横,岂能为此虚像所慑,冷笑一声,双足奋力,猛地踏地,地面瞬间塌陷,身子陡然催动,双足再度落地,地面再度塌陷,奔行之速再增。 与此同时,霸力诀催动,右臂陡然坟起,凌空化圆,一圆,两圆,三圆…… 足足八圆,许易的整条右臂陡然粗壮了三倍,原先的青衫袖早就被撑爆,白皙的手臂面目全非,遍布着一条条粗如拇指的可怖青筋,狰狞得附着在手臂上,层层叠叠的缠绕,将那手臂缠绕成一个可怖的怪物。 他的身子却似陡然缩小了一般,惯因浑身的血脉皆朝右臂汇去。 未化妖前,许易的霸力诀第三层加成藏锋式,至多能化出五圆,四十五牛之力,已是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而如今,两度化妖,外加成功破开怨胎,成就凝液巅峰,无论是筋络还是肉体,都得到了极大的强化。 如今,他已能支撑八圆之力,若非顾忌场面的窥伺,全力施为,便是九圆之力,也未必不能支撑。 值得一提的是,藏锋式不似魁元劲的层层翻倍,而是圆圆叠加。 八圆之力,合计七十二牛之力,将近十五万斤之力。 许易的身形才奔至姬冽十丈开外,便已聚集了七圆之力,巨力搅动空气,拉出的可怖音爆,远远超过了姬冽当时的动静。 七百零一章 承让(贺冷风凌喜得贵子) “未料诗仙词圣神力至此!” “当真是能者无所不能,我大越又添一盖世奇才!” “此拳威力遮莫超过了十万斤之力,当今可有击出此等巨力之秘法!” “………………” 满场骤起呼喝,惊声如雷。 九如心如乱鼓,鬼主坐立不安,许易没展现出一门超绝的本事,一人一鬼心中,皆犹如百爪挠心。 此刻这一人一鬼心头的感悟却是如一:天下怎能生出此等妖孽,还偏偏与某为敌。 处在风暴眼中的姬冽,惊骇最烈,相比旁人,精通魁元劲的他,对巨力的认识,无疑要清晰铭刻得多。 早在许易赏在三十丈开外之际,音爆的强度已昭示了拳力升到了十万斤,随着许易每一步跨越,拳力疯狂上涨。 待到如今,已聚集了超过十三万斤的巨力,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眼见许易长身近前,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姬冽层层心弦崩断得仅剩最后一根:他不会真敢大庭广众之下,轰杀本宫吧。 待得许易的拳势再度上扬,扑面得拳风已将他根根后拉的墨发削断数根,这一刻,好似玉柱崩摧,苍穹倾倒,巨大的压力,便是姬冽聚成不动明王之势,也难以扑面内心的振恐。 轰然一下,撼动云岳,抵屹天穹的不动明王之像崩摧垮塌,说时迟,那时快,姬冽身形暴涨,狂退十余丈。 许易那裹挟十余万斤的巨大力道,带来的无比威压,终于击溃了姬冽最后的心弦。 他很清楚不动明王神功,防不住如此撼天裂地的一击,硬抗极有可能身死。 在身死面前,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对许易可能有,对姬冽绝对没有。 轰! 裹挟十余万斤的恐怖一击,全力释放,击在空中。 可怕的力道全力迸发,左近十丈开外的条案,尽数被这可怕拳劲掀起的滔天风浪,吹得四散开去。 拳势才歇,姬冽暴急而进,欺身到许易近前丈远,怒喝道,“姓许的,你敢杀我!” 他真是怒极了,恨狂了,许易先前释放的拳劲和战意,分明就是要取他性命,区区一个词臣,算什么东西,焉敢生此大逆不道之想。 许易无惊无怒,剑眉微掀,拱手道,“殿下,承让了。” 姬冽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这场比斗,却是自己输了,继而,难以压抑的羞耻和惭愧,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堂堂天之骄子,所过之处,无所不破。 即便猎妖谷中的一次撤退,已被他引为奇耻大辱,现如今,当着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外国使节,新科进士,他堂堂大越三百年第一皇子,竟不战而逃了。 这是何等的耻辱。 一刹那,姬冽双目所见,似乎谁都在嘲笑自己,便连旌旗上的花纹,似乎也在刹那之际,聚成一个巨大的嘲讽笑脸。 骤然间,他的感官被这些嘲笑的脸,讥讽的声包围了,整个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多谢陛下,恕小臣骤逢亲人,兼之身体不适,现行告退。” 许易哪里有功夫管姬冽作何感想,冲王座之上大越天子躬身一礼,便朝夏子陌行去。 许易自不会认为夏子陌定会跟他离去,他知晓九如的手段,故而,便是在和姬冽纠缠,却始终没忘对夏子陌传音。 否则,就凭夏子陌如今的境况,如何会随他离去,甚至以他的揣度,夏子陌定会被九如灌入仇恨大越天子的记忆,就凭着这记忆,夏子陌也绝不会随他离去,甚至在他吐出什么至亲之人之际,会当众戳穿,根本不给他与姬冽比斗的机会。 之所以夏子陌始终没戳破,正是许易在传音众承诺:愿意代夏子陌复仇。 至于许易如何知道夏子陌与大越天子之仇,许易解释为一种玄妙的心灵感应。 偏偏这听似无稽之谈的原因,却叫夏子陌深信不疑,但因她内心深处对许易的感觉总是非比寻常。 下意识地便认定此人是可信任之人。 听许易如此承诺,她自然心动。 以许易展现出的智谋和本领,夏子陌没有理由怀疑许易的能力,且她内心深处对许易有种莫名的亲切信任,对其承诺,深信不疑。 兼之,夏子陌心向北辰,入宫弑君乃为报仇,报仇则必死,抛下北辰孤孤单单。 倘使有许易愿意代为之,她何乐不为。 丢失了记忆,夏子陌却未丢失聪慧。 此刻,果见许易展现出超乎寻常的本领,她心中的希望又增大了几分,移动目重重扫了九如、北辰所在的方向一眼,却见二人目光威严,心中立时又天人交战起来。 九如大急,传音怒斥乃蛮国的秃顶老者,“再不行动,你我两国盟约,就此作罢。” 那秃顶老者恨恨一哼,站起身来,伸手探出一物,正是一枚影音珠,“启禀……” 话才出口,那影音珠竟被三皇子劈手摘了过去,但见三皇子冲秃顶老者抱拳拱手道,“多谢上人,替本宫拾得此物,多谢多谢。” 惊变骤发,九如,鬼主和秃顶老者,全都看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位三皇子竟会大庭广众之下,来这么一手。 即便是从先前的情势发展,知悉这位三皇子和许易颇有交情,谁也没想到交情竟到了可以为许易不要脸的份上。 退一万步说,没人弄明白三皇子为何在此时抢夺此珠,但因除了鬼主,九如,绝无第三人知晓此珠之中到底蕴含着什么。 鬼主死死盯着三皇子,强忍着跳起身来将三皇子吸成人干的冲动。 原来,这颗影音珠正是自他手出,更是他许久以前替许易准备的最佳坟墓。 彼时,许易寻觅地精之火,准备冲击凝液,凝结火罡之煞,鬼主尾随而至,要阴许易一把。 未料,却叫心思深沉的许易窥破,一番缠斗,却是处处落在下风,更被许易已揭破皇陵之谋而彻底捏死了把柄。 彼时,鬼主心头愤恨如天,陡生一计,来个以彼之道还失彼身。 暗中扣了影音珠在手,适逢许易要他扮演疤面道人,故意引逗许易谈论疤面道人之事。 七百零二章 喝破(贺广林鬼新年盟) 许易便是再有心计,又哪里会想到鬼主竟在此时生出了阴谋,便未忌口,便坐实了他自己便为疤面道人之事。 鬼主录得此景,引而不发。 一者是许易以皇陵阴谋为要挟,他没办法抗衡,即便是拿出影音珠子,和许易护持把柄。 二者,相比而言,鬼主更担心自己的皇陵之谋,反观许易,大可远走高飞,即便他鬼主对外爆出许易为疤面道人,又能如何。 故而,鬼主一直忍耐,甚至被许易逼得前去假扮疤面道人,被众多强者追杀,他也始终不曾动用此影音珠。 在他的筹划中,这影音珠的动用,最好是在他开启皇陵之际放出。 一者突然袭击,必定致许易于死地,以此消解心头之恨。 二者,借着许易身份的曝光,引逗诸多强者,前去合围许易,调虎离山,正方便他的皇陵之谋。 原本,一切的谋划,都按步骤进行。 岂料,突然传来虚空神殿之战,鬼主更是获悉了许易参战,并获得了界牌的消息。 这下,鬼主意识到,原来的计划不得不改变了。 道理很简单,许易得了界牌,必然寻觅暗山,先不谈皇陵之中的暗山,是否有可能被其知悉,倘使让其遁出神京,恐怕再也没有灭杀的机会。 除此外,倘使被其收到皇陵中存有暗山的消息,只怕就成了狗皮膏药,再也无法摆脱。 且此人极度难缠,若叫其缠上,鬼主真没把握难耗得过他,即便合谋暗山,到最后,恐怕也得弄个鸡飞蛋打。 基于以上盘算,鬼主决定来个暗算,无声无息地结果掉许易,排除掉隐患。 恰巧,他又修成身外化神的秘法,正适合隐在暗处行动,这才有了安庆侯,北辰,高祖愿等一连串的化身。 他更费尽心力,利用安庆侯的身份,策动陆善仁,调许易今日到此当值。 正为在这群雄毕集之际,使对许易早怀杀机的九如放出影音珠,彻底灭杀掉许易。 毕竟夺妖之战上,疤面道人给大越修炼界带来的绝大灾难,难以估量,以至于疤面道人现身,各大老祖都忍不住出手合围。 只消露出许易疤面道人的身份,即便大越皇室念及他的功劳,捕而不杀,可以许易的脾性,岂会束手就擒,冲突一起,哪里还能善了。 在这皇城之内,就算许易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插翅难逃。 却说,鬼主的这番谋算不可谓不缜密,千丝万缕,丝丝入扣。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完美的谋划,到了实施的时候,故障频出。 先是许易掀翻襄王世子,立下功勋,令九如忌惮,不敢径直下手,只好沟通乃蛮国的秃顶老者。 而谁也没想到许易竟身怀截音术这般奇术,这般沟通一出,马脚完全露了出来。 等若是当着他的许易的面,商量如何谋算他许某人。 就在九如交接影音珠之际,被许易的感知精准捕捉到,他虽不知那圆球之物,到底作何之用,却能断定必定是对他不利之物。 彼时,他一边和襄王世子争锋,一边要防备九如的暗算,分身乏术,自然而然将主意打到了三皇子身上。 有生死蛊作把柄,兼之三皇子早被他的凶恶骇破了苦胆,他传音才到,三皇子便如奉纶旨,请过了秃顶老者同列而坐,言谈甚欢。 直到此刻秃顶老者在九如的催逼下,正准备使出影音珠终结许易,许易埋下的后手——三皇子,终于出手了,毫无征兆地自秃顶老者掌中摘走了影音珠。 还说出一句,让鬼主,九如喷血的话来。 多日谋划,一朝成空,鬼主直气得三尸神暴跳。 手拿把攥之事,竟也能云散烟消,时局急转直下,九如气得狂宣佛号不止。 却说三皇子摘走了影音珠,许易大松一口气,待见夏子陌眉目轻颤,知她为难,传音劝道,“姑娘请放心,许某言出必践,许某身为宫廷禁卫,要杀这昏君,易如反掌,且以许某的身份和本事,保管能神不知,鬼不觉,姑娘也无须担忧许某的安危。” 许易这番话出,夏子陌彻底动心了。 她本就对许易的提议心动了,最后的犹豫,便是担心这好心的许哥哥没命。 听他这般说了,夏子陌最后的隐忧也抛却了。 眼见夏子陌朝许易心来,九如、鬼主心急如焚。 却听九如传音道,“观音婢,莫非你忘了你的血海深仇,你一家十九口如何惨死,你也忘了么,难道你要弃如此深仇大恨于不顾,跟这贼人离开。” 许易时刻防御着场中数人,九如传音才出口,便被他以截音术拦截,待听得九如如此呵斥,他心头狂怒,对九如那因了尘而起的最后一丝香火之情,早已断绝,现下却是起了强烈的杀机。 他正待传音警告九如,却听北辰又传音至,“观音婢,勿忘国恩,勿忘家仇,你若身死,辰哥哥绝不独活。你若离去,辰哥哥绝不怪你,便在这殿上血拼昏君。” “不要!” 夏子陌惊呼出口,引得场中众人齐惊。 许易怒极,传音北辰道,“老鬼,我看你是找死,换了身人皮,真当老子认不出你来,速速叫夏子陌随我回去,否则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许易阴魂何等犀利,鬼主以北辰,安庆侯两具化身入场,其身外化神虽神妙非常,瞒过了一众大能,却依旧没逃过许易的利眼。 彼时,许易引而不发,便想看鬼主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待得此刻,见鬼主拿夏子陌作伐,许易哪里还能忍住。 北辰大惊失色,传音道,“贫僧不知施主在说什么?” 鬼主真的震惊了,怎么也没想到以自己的身外化神之妙,竟会被许易看破,此小贼到底有多少手段。 许易冷道,“还装什么,莫非还要我点出安庆侯!” 鬼主心中冰冷,以北辰之身道,“啧啧,没想到你小子竟能发现我,不知你看满场还有谁是本尊化身?” 七百零三章 扯破 “装神弄鬼,自以为能,区区邪术,能制两人,已算了得,真当自己天下无敌?老鬼,速速叫夏子陌随我回归,否则你那皇陵之谋,别怪许某当众喝出。” 许易再度祭出杀手锏。 窥察鬼主本尊至此,他迟迟不喝破,一为看鬼主到底打什么主意,二则心中有底,有此把柄在,他不信鬼主能飞上天去。 就在许易以为自己言出法随之际,却听鬼主道,“你大可昭告天下,本尊就不信皇陵中的暗山,你这小贼就不动心,啧啧,恕不奉陪。” 说话之际,鬼主窥见许易面上神情,啧啧道,“皇陵中的暗山,你果是知道了,那本尊就放心了,哈哈……” 传音方落,忽见北辰眼神骤然呆滞,木木地在案后坐了。 许易怎么也没想到鬼主竟是如此光棍,说走就走,弃之不顾,反把麻烦丢给了他。 鬼主说的不错,他横不能将皇陵之中藏有暗山的消息,大白天下。 就在许易心如乱麻之际,御座上的大越天子,行下座来,望着场中的夏子陌,怜惜之情,溢于言表,心疼道,“美人何忧,自有朕为你做主。” 夏子陌凄楚地冲许易一笑,余光瞥见木讷呆坐的北辰,误以为自己让辰哥哥伤心,心如刀割,转身冲大越天子盈盈一福,“启禀陛下,奴婢蒲柳之姿,既已入宫,自当伺候陛下,还请陛下恩准。” 陛阶之上的大越天子大喜过望,连连搓手,“卿有此意,朕定不相负。” 许易如遭雷击,眉心直跳,心念电转,冲陛阶之上的大越天子道,“启奏陛下,此女乃小臣至亲,既是自愿入宫,伺候陛下,小臣自无异议,只是还请陛下按民礼相迎,且容小臣将此女带出宫去,陛下再来迎娶。” 咬着后槽牙说出这番话,又急急冲夏子陌传音道,“你要送死,我也拦你不得,你就不想知道,你我素不相识,却又似相识许久,为又为何处心积虑前来救你?你只须随我去个地方,耽误你一日功夫,倘若你还执意入宫,我亲自送你来。” 这是许易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唯有两方安抚。 陛阶之上的大越天子,虽不耐烦许易多事,却得全盘考量,照顾中外观感。 一者,许易诗仙词圣的名号,兼之新立下的功勋,作为帝王心术,他没办法不给于优容。 二者,他亲口赐下旨意,允许许易前去领人,九皇子搅扰之时,他并不横出身,主持公道。 故而,此刻许易提及大礼相迎美人,虽不合宫仪,大越天子还是决议给许易这个面子。 大越天子坐回御座,“罢了,许卿功高,便如许卿所请,不知美人意下如何?” 夏子陌对许易的感觉复杂极了,明明素不相识,偏偏感觉是极亲近之人,又谢他为营救自己出宫,出生入死,此刻听许易如此哀请,她便铁石心肠,也似融化了。 “那我明日再入宫来,报谢陛下大恩。” 夏子陌冲大越天子再度一福,起身朝北辰传音道,“辰哥哥勿急,我随这人去去就回,明日必定入宫,手刃昏君。” 鬼主怎么也没想到,竟以这具身体对那奇妖的掌控,竟还是被那小贼得逞,无穷尽的愤恨,几要将他烧出原形。 大功告成,许易生怕节外生枝,引了夏子陌便要告退。 就在这时,一声断喝,“拦住此人,万万不得叫其走脱。” 却是紧挨着王座左首第一张条案,冲出一位金冠蟒袍的粗短中年来,赫然是安庆侯。 安庆侯乃当今太后胞弟,大越天子亲舅,他这般猛喝一声,场上顿起轰动。 许易怒极,“老鬼,真当老子杀你不得!” 安庆侯却丝毫不管许易的传音,激出金石一般的嗓音,“启奏陛下,此人与我有旧,原本我也不当指摘此人,但事关我大越修炼界和皇越气运,老臣只好抛弃私情,冒死上奏,这许易便是参与虚空神殿之战夺取界牌之人。” 轰!轰!轰! 安庆侯此番话出,引发的轰动,超过了整场盛会所有轰动的总和。 说穿了,这是个修炼的世界,文章再重要,也敌不过修行,界牌是何物,那是只存于此界传说的奇宝,得之,便有机会遁出此界,升入仙界。 修行者一世苦修,所为者,正是为了超脱此界。 即便感魂老祖,亦是此愿。 而超脱的关键,便在暗山和界牌,前者之于修炼者,偶然得闻,后者之于修炼者,只曾在于传说。 当今之世,暗山显现不断,当世强者无不奋力追逐,而最终能安然通过暗山者,未有听闻。 关键便在于,根本没有通过暗山的凭仗——界牌,单靠人力,又岂能抗得过那暗山中的时空之力。 百年来,偶有几位寿元将近的当世强者,拼着最后一股血勇之气,强破暗山,最终还是身死魂灭。 发展到如今,以至于即便有暗山传世的消息放出,给世人带来的震撼也并不如何大,几位感魂老祖,若非到了最后关头,也是探查得多,相试者无。 由此,便当知晓,在安庆侯曝出许易身怀界牌,到底会造成何等恐怖的震撼。 唯因那不是界牌,而是仙缘。 “哈哈哈……” 许易忽的仰天大笑,“阴祟,还敢在此装神弄鬼!” 喝声方落,许易身形电闪,人已到得安庆侯身侧。 适才,安庆侯冲出来,许易便知道老鬼动了最后的杀机。 老鬼知晓界牌,他毫不意外,以老鬼的手段,占了安庆侯的身体,要夺其记忆,又有何难。 只是他没想到,老鬼竟是为灭杀于他,竟不顾一切了,似乎连皇陵的秘密被戳破,也在所不惜了。 许易哪里知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展现诡秘本领,已叫鬼主生出了十万分忌惮。 此刻,两人撕破脸来,若叫许易走脱,他鬼主即便独享皇陵之谋,届时还是少不了让许易插一杠子。 两害相权,鬼主宁可拼着许易泄露皇陵之谋,也要将之灭于此处。 七百零四章 东玄机 更何况,以鬼主对人性的了解,许易若有万一脱身的机会,就不会泄露皇陵之秘。 自私,乃是人的天性,自信,却是许易这种天之骄子所共有的脾性。 果然,鬼主喝破许易藏有界牌,许易并不拿皇陵之秘报复。 然则,许易虽不报复,却绝不肯让鬼主的这缕分魂离开。 趁着鬼主禀告之际,连续靠近,鬼主话音方落,他已近到十丈外,归元步催动,闪念就到了近前。 眼见许易一掌,便朝安庆侯胸口拍落,满场俱是惊喝。 “贼子好胆!” “大逆不道!” “逆贼,安敢伤朕舅父!” “…………” 安庆侯身份非比寻常,乃是当今太后胞弟,天子亲舅。 许易当众冲其出手,无异于打大越天子的脸面。 御座之上,天子惊呼,皇场之中,众将其出。 独那充作总领的白衣老者,身形最速,竟于间不容发之际,赶上前来。 许易大掌拍落,那白衣老者双掌陡生两道气旋,直朝许易胸口印来。 两道气旋,陡然化作青龙之影,喷薄着可怕的威压。 许易眉头微骤,不招不架,正朝安庆侯拍去。 白衣老者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许易竟是如此亡命,让他这一招攻敌之必救,落在了空处。 仓促之际,白衣老者大手急抓,扯住安庆侯,便要掷开。 许易的手掌,却以超乎白衣老者想象的速度,拍中了安庆侯。 与此同时,两道青龙之影,正中许易胸口,打得他面上青气急闪,嘴角溢出血来。 却说安庆侯中招,并未喷出鲜血,却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叫声诡异至极,根本非安庆侯所发。 霎时,却见一道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安庆侯头顶腾出javascript:。 “大胆妖孽!光天化日,也敢现形!” 白衣老者疾呼一声,双手掐出法诀,连续交合,一道青光自掌中送出,直斩那道黑影。 又闻一阵凄厉惨叫,那道黑影,就此黑影。 变故来得极快,众人却是见得分明,那黑影实在可怖,光天化日之下,肉眼也可亲见,阴魂之强,可怖可畏。 却说那黑影消亡,安庆侯哼也未哼一声,闷头倒地,口吐白沫,六识皆无,白衣老者俯身探查一番,冲大越天子奏道,“侯爷受了歹毒邪祟侵扰,如今神魂俱弱,需当静养。” 大越天子“唔”一声,红袍太监一挥手,两队宦官快步上前,抬着安庆侯退下。 与此同时,北辰浑身巨震,双目翻白,瘫倒在座椅上。 鬼主自然不傻,已扯破脸了,许易能对安庆侯下手,自也能对北辰下手。 他控制安庆侯,北辰的身体,却没有自身的本事,根本不是许易对手,不退更待何时。 北辰的修为自又较安庆侯强了百倍,虽受邪术,此刻却能勉励维持,不致昏沉。 九如见状,大惊失色,暗呼,好厉害的邪祟,竟连他也不曾察觉,急急给北辰服下两枚丹丸,北辰面色好了不少,眼神却依旧黯淡,低低叫了声“师尊”,便满头大汗。 九如安抚两句,低声叫他切莫开言,以免引起观音婢震动,破坏此群雄共诛奸贼的局面。 就在所有人都超风暴中心瞩目之际,却无人注意到,隐在后排的高祖愿,双目火红一片。 相比安庆侯,北辰为分身,高祖愿却是主身。 许易能窥破安庆侯,北辰为鬼主所侵,却无法窥破鬼主本体阴魂侵注的高祖愿。 身外化神之法,神妙可见一斑。 而适才,鬼主故意问询许易,可知场间他到底化身几何。 听着是洋洋自得的自大之语,实则试探许易可知他虚实。 许易自打眼生奇异,一切邪祟鬼魅,皆无可遁形,对自己双目的本事极是自信,哪里会想那许多,便如实见告,鬼主化身只北辰与安庆侯两人而已。 鬼主闻声,这才心安。 只是此刻,他主动收回在北辰身上的术法,却依旧损失一缕阴魂。 那一缕阴魂,于旁人而言,已是足能光天化日之下显现的强大鬼魂,于鬼主而言,更是数十年凝聚之功。 此番毁弃,心中实痛。 不过,能借此拼掉许易这天大的祸害,鬼主心也无憾。 两队宦官抬走了安庆侯,白衣老者深如双潭的目光,平静地凝在许易脸上,“阁下当真好本事,东某尚未觉出安庆侯异状,却让你先察觉了,更妙绝的是,阁下驱逐邪祟的妙法,更令东某心折,东某枉活八十载,却从未听得此妙法。” 白衣老者,大号东玄机,大越禁卫新晋总统领,出自最神秘的皇家秘卫,为两百载第一位出自秘卫的总统领。 无他,但因这短短一段时日,濮安仪王,原总统领,相继殒命,宫墙之中,从不曾这般危机四伏。 天子无奈,只好求助秘卫,便有了东玄机的横空出世。 许易微微颔首,抱拳道,“总领大人过誉了,不过些许小道,不足挂齿。” 对付鬼主,他可谓驾轻就熟,所用之法,也算不得高深,乃是将那黄杏符纸的愿经,暗扣掌中,拍在安庆侯之身。 那愿经正是鬼主的克星,一击之下,果然奏效。 因是夹在掌中,东玄机不觉,便以为许易动用了连秘卫也不曾听闻的高深秘法。 “敝帚尚且自珍,何况神功绝学,倒是东某唐突了。三十载不曾出世,不意世间竟出了你这等绝世奇才,可愿入我秘卫?” 东玄机忽地丢出惊雷。 御座上的天子,惊得站起身来。 甚至连陷入强烈羞愧至此也不可自拔的姬冽,亦惊得扬起头来,盯着许易,满目喷火。 天之骄子如他,要入秘卫,苦求多年不得,偏偏叫许易反掌即得,如此反差,叫他如何能够接受。 “前辈厚爱,晚辈多谢,只不过上有师命,须得禀明再说,还请前辈见谅。” 许易何等样人,既知秘卫是大越最神秘的存在,他一个外人,来路尚且不清,就凭展现的这点本事,便能录入,真是天大笑话。 七百零五章 我交 许易甚至猜到,他今番绝难自此间脱身了,鬼主宁可损耗一缕分魂,也要送出的杀招,又岂是这般容易便让许易破解的。 界牌,何等奇宝,便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这帮人定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东玄机拉他许某人入秘卫,已然流露出了这层意思。 许出秘卫的身份,也要将他留在此间。 果然,许易话罢,东玄机嘿然一笑,“此事易尔,尊师身在何处,阁下大可告知,东某亲自前去传讯。想必尊师若知阁下入选我大越秘卫,也合当欣慰之至。” 许易心中冷笑,知晓这东玄机既想占得好处,又不愿污了皇家声名,可世上岂有这般便宜的事。 许易道,“家师云游四海,行踪不定,除许某外,旁人绝难寻觅,就不牢总领大人费心了。” 东玄机眉头轻颤,知晓自己所谋被这当世第一聪明人看破,隐隐盯着许易道,“阁下要相信东某的能力,普天之下,寻个人对东某岂是难事。” 暗中,传音许易道,“既入此间,岂由得你做主,若有界牌,痛痛快快交出来,饶你一命,若无界牌,交出须弥环,让本尊查验一番,若在推诿,定杀不饶。” 不待许易回话,热血沸腾的姬冽却先恼了,“许易,你身为大越臣子,若有界牌,自当献给当今天子,岂敢私藏。再者,界牌这等神物,又岂是你这凡夫俗子,能够消受得起的。速速将界牌交出,皇室比不吝重赏。” 听得界牌出世,姬冽满腹的羞愧早已冲飞了天。 修行到他这个地步,距离感魂也只一步之遥,且以姬冽的自傲,又如何会将跨入感魂之境,当作生死屏障。 姬冽所虑者,几乎和所有感魂老祖一般,便是如何跨越此界的终极屏障。 彼时,骤闻虚空神殿的终极之战中,出现了界牌,姬冽便悔恨得几乎发狂。 原以为界牌都随着那洪荒遗种暴兕的出现,而烟消云散。 哪里知晓,竟在此处又得了界牌的消息,哪怕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姬冽也绝不会放过。 心急火燎的九皇子,自然顾不得什么皇家尊严,东玄机绕着圈子的话,转瞬,被他拉直了。 许易冷笑一声,直视姬冽道,“按殿下的意思,满场谁若是有宝贝,就合当献给天子,否则便是不敬?”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变色。 本来姬冽先前的话,就极不入众人之耳,什么叫凡夫俗子无福消受,相比那一脸浮肿连修士都不算的大越天子,一众修士才似神仙中人。 姬冽知晓自己这话说得过了,可他岂会在乎,避过许易的问题,“本宫只问一句,你交是不交?”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冰冷。 许易久久不言,盯着姬冽,姬冽面带微笑,亦平视着许易,双眸之中,杀机迸现。 忽的,许易目光黯淡下来,连接两道目光中紧绷的弦陡然松弛。 许易艰难地吐出,“我交……” 姬冽含蓄的微笑陡然胀开了,岂料,这胀开的微笑还未放满,许易后续话已出口,“我交……你妈!” 话音未落,身形暴涨,直扑御座之上的大越天子。 擒贼先擒王。 许易一动,场面顿时大乱。 谁都知道这位诗仙词圣,定是满心悲愤,谁都没料到这位诗仙词圣,竟是胆大包天到了这等境地。 当着千万人的面,直击大越至尊。 纵使当今之世,菲薄皇室者,比比皆是,但敢当众宣诸出口的,寥寥无几,更别提敢在此场合,攻击大越天子的。 这一幕,惊骇了无数眼球。 护卫天子左近的东、西、北三卫统领,并陆善仁最先回过神来,东、西、北三卫统领,仓促结成战阵,紧紧守卫大越天子。 震骇到极点的陆善仁,却迎着许易对冲而来。 此刻的陆善仁,满脑子浆糊,想明白了许多,想不明白的更多。 他想明白了,为何昨日许易会对自己那般疏远,想必从那时起自己这位聪明绝顶的师弟,就意料到了今遭的这般变化。 他想明白了,为何数位上峰,都纷纷找自己谈话,要自己拉拢许易,出现在今日的大场面上,当时还觉茫然,现在想来,分明是旁人处心积虑。 念头到此,他觉得万分对不住许易,是自己亲手将之拖进了死地。 他想不明白的更多,想不明白许易为何会有界牌,想不明白为什么明知必死,许易仍旧会来。 他更想不明白,自己这位师弟哪里来得泼天胆量,直袭大越天子,再说,眼下的局面,尚未到鱼死网破之时。 倘使真有界牌,交出便是,性命不比什么都重要,他弄不明白自己这位一向聪明绝顶的师弟,为何会这般糊涂。 各种思绪,在陆善仁脑海中搅作一团,叫他不知所措。 此刻,冲击在前,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许易活命,只想冲上前去,拦住许易,让他向天子请罪,或许能获得最后一线生机。 陆善仁才冲上前来,许易大手一挥,一道微弱的罡煞电光一般击出,陆善仁如遭雷击,整个身子被炸得横飞出去,半空中血肉飘零。 最后的意识,听到许易怒喝道,“挡我者死!” 挥掌重伤陆善仁,满场俱惊。 即便适才许易角力,胜过了姬冽,对他武力的认知,真正重视起来的也没几位。 然此刻,他挥掌便重伤禁卫强者陆善仁,立时,让所有人的心弦绷紧。 说时迟,那时快,许易挥掌击退陆善仁,遁速始终不减。 东玄机怒喝一声,飞身直进,“小辈找死!” 他真气疯了,当今之世,怎能生出此等狂悖之徒,于秘卫而言,所有对大越皇室不敬之人,俱都罪该万死。 可眼前许易弄出的动静,哪里是不敬,根本就没将大越皇室放在眼中,根本就把神秘威严的秘卫,作了空气。 东玄机双掌飞舞,大片的气旋瞬间凝成一把丈许长的银色长剑,宛若实质。 六百零七章 西玄机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凝液强者凝结煞兵的本事,许易见过,绝没有东玄机这般迅捷,更可怖的是,这煞兵宛若实质,散发着可怕的威压。 “千灭!” 东玄机大喝一声,掌中巨剑,陡然送出,直插许易。 诡异的是,那许易在他送出长剑一刹那,竟调转脚步,身形毫无凝滞的作个迂回,正迎上狂飙而来的姬冽。 东玄机何等眼力,立时便查出不对,心下猛地一掉。 他陡然意识到,许易攻击大越天子的招数,可能是虚招,真正的实招,却是身后的姬冽。 总结出此点,乃是依凭他多年的战斗经验。 可叫他想不透的是,许易凭什么敢直面姬冽,在这种面对面硬攻的情况下,莫非他还能胜过水罡之煞的姬冽不成。 就在东玄机心念电转之际,回旋的许易,遇正面遭遇狂飙而来的姬冽,两人相继不过丈余,还在飞速拉近。 姬冽大喜过望,“狗贼,你也有今日。” 双掌岔开,十道绣针粗细的冰棱,裹狭着可怖的威势,急射许易各大要害。 如此近的距离,以水罡之煞的可怖威力,和超卓速度,在姬冽眼中,许易已是死人。 岂料,就在他心弦陡松之际,许易依旧狂奔而上,双掌如穿花蝴蝶一般,急速舞动,那十道绣针一般的冰棱,竟自他双掌没入。 姬冽双目陡然外凸,剑眉飞起,如见神魔,心中震骇到了极点,许易已扑倒近前,大手稳稳拿住姬冽的大椎穴。 与此同时,那十道冰棱,随着许易双掌直入气海,容纳于气海中的无尽火煞之中。 他赶忙将暗扣在手中的两枚极品丹药,打入口中。 他的星移斗转神功,虽然玄妙,却依旧不能如意容纳罡煞,只能凭借筋络将罡煞倒入气海。 但筋络受创,却是难免,依旧需要丹药之力维持。 然,纵使如此,也叫姬冽打破头颅也想不透这番诡异变化。 相比其他兵煞,罡煞远远胜之,所胜之处,正在于罡煞易于凝实,既易凝实,则遁速远胜,穿透力远胜,爆发力远胜。 除此之外,若非修炼罡煞本身之人,旁人之躯体,根本无法容纳罡煞的破坏力。 故而,当许易欺身至如此近距离,姬冽一颗心,近乎全部放下。 如此短距离,便是神仙也避不开他的指剑,只要罡煞入体,还怕许易不死? 毕竟,这十道罡煞,可不比他适才和许易角力之际,蕴含于掌中的那一缕。 那缕罡煞或许强横肉身,足以防御,但这胜过那一缕罡煞千万倍的十道指剑,根本就不可能被防御。 可姬冽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许易竟修成了火之罡煞,筋络之强,更是天下无对。 虽然许易那融凝火之罡煞的筋络,并不足以承受水之罡煞,却也不过轻微受创,单只此点,便足以许易以斗转星移神功对之。 甚至可以说,此刻他拿住姬冽,从鬼主喝破他藏有界牌之际,便已在他脑海中推演多时。 他很清楚,鬼主喝破界牌的存在,他就不可能再从容带着夏子陌离开。 一场血战,势所难免。 即便如此,以他的本事,要想强行突围,也并非不能,关键还在于夏子陌。 要带上一个武力全无的夏子陌突围,无疑是天方夜谭。 如此,他便剩了一条路,擒拿人质。 场中贵胄无数,在许易心中,称得上人质的,无非两人,当今大越天子和姬冽。 前者是天下至尊,若遭擒拿,不仅是大越旷世之耻,更足以叫所有人投鼠忌器。 后者是大越三百年来皇室成员第一人,姬冽的尊贵,连大越天子都要避让三分,换一个夏子陌,自然不难。 一番盘算后,许易瞄准了姬冽。 但因他知晓,明面上看,手无缚鸡之力,防御也并不万全的大越天子,才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可心思灵透的许易,岂会被表象所迷惑,他深知大越天子若无所依仗,怕是早就死了千百回。 故而,他将目标,转换到了看似强大也实则强大的姬冽身上。 明袭大越天子,一者为分散场中强者的注意力,二者,引逗姬冽来攻。 此招果然奏效,漫说是旁人,便是姬冽自己也决想不到许易敢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然则,于功法相克一道,姬冽在明,许易在暗。 刹那之间,分出胜负,正靠这一明一暗。 一切皆如许易所想,姬冽自负神功盖世,罡煞无敌,却正巧坠入许易陷阱,才一交手,便被拿住了大椎穴。 说时迟,那时快,许易才拿住姬冽的大椎穴,东玄机的千灭剑,已到近前。 许易侧身一让,扯过姬冽便朝那巨剑迎去。 东玄机豁然变色,大手猛地一挥,那柄已斩落姬冽头顶的巨剑,霍然烟消。 能收能放,心剑如一,许易从没见过这般兵煞,心头凛然。 姬冽一招遭擒,满场骇然,无数飞扑上前的强者,顿时住手。 许易心才落定,方要慨然出声,一道如雷啸声,滚滚自西而来,“啊哈哈……听说有人在角力上,胜过了姬冽,啧啧,老西特来领教,都给老子退开!” 话音未落,一道胖大身影从天而降,却是一个胖大光头,身高八尺有余,一身白衣,衬得身形越发魁梧。 那胖大光头才现身,满场骤起惊呼,“不动明王西玄机!” 胖大光头,正是秘卫四玄机之西玄机,一身本事全在横练神功,配以无双身法,纵横天下,甚至至今外界也不知此人境界,但因此人从不曾动过真煞二气,甚至搏斗起来,气血尚未鼓胀,敌手已然身亡。 其人性更残暴,最爱将敌手轰杀成渣。 其人修为在大越秘卫之中,不知排行第几,但赫赫凶威,却是为罪。 西玄机从天而降,直扑许易。 许易冷笑一声,持了姬冽相迎而上,正待喝问他到底要不要姬冽性命。 那西玄机如轻烟一般,竟已到了身前,双拳一架,满场骤起惊雷,八风顿涌,两道电光火锤,直擂许易胸膛。 七百零八章 国碑 骇然气势一放,下一刹那,许易便丢了姬冽,举手来架。 无关心智,纯是下意识的武者反应,但凭感觉,许易已意识到若是不防,此人一拳击中心脏,绝叫他丢了性命。 他甚至来不及劲力暗吐,击碎姬冽心脏,便仓促挥拳来架。 却说姬冽陡获自由,恼羞成怒,翻身来战许易,正要一泄心头怒火,那西玄机陡然收回轰然击向许易的双拳,拍向姬冽。 拳劲丝毫不减,姬冽大惊之余,一退再退。 西玄机放声长啸,啸声如雷,隔得近的纷纷捂住耳朵,急急后退,笑罢,放声道,“果然有些本事,连姬冽都不是你对手,哈哈,多少年了,老西没遇到你这般好玩的物什了。” 姬冽勃然变色,被擒已叫他羞恼已极,可在他内心深处,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敌不过许易,不过是那奸诈小人,诡计百出,若论真实本事,他姬冽胜这恶贼十倍。 此刻,再被西玄机说什么“连姬冽都不是你对手”,好似昭告天下,他姬冽不在是大越青俊第一人。 这等奇耻大辱,烧得姬冽狂暴欲绝。 就在姬冽悍然出手之际,西玄机的雷声又道,“老西把话方前头,老子没玩痛快之前,谁敢对老子的玩意儿出手,天王老子老西也不管,非把他轰成碎渣不可。” 狂态爆棚,根本不管御座之上的天王老子面黑如炭。 姬冽心中杀意凌天,却终究没敢出手,不是怕敌不过西玄机,而是不愿跟这说到做到发起疯来什么都敢干的西玄机对上。 “怎么样,可要服服丹药,养养伤,老西大可等你,啊哈哈,千万别逞英雄,到时又手软,叫我老西揍起来不利索……” 西玄机胖大的脸庞红肉乱颤,笑眯眯地看着许易,那笑意之中,却不夹杂丁点善意,残暴而狰狞。 许易心情差到了极点,费劲千辛万苦才盘活的一盘死棋,因这光头胖子的出现,瞬间又陷入死局,他心情恶劣地想要吞噬活物。 面上却堆着笑意,“要和我比拳脚?我怕你不配。连姬冽都不是我对手,你又算什么?” 西玄机仰天大笑,“这才有点意思。小辈,别以为老西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放心,老西和你比斗,任何人不得相干,老西也绝不出旁的本事,就凭一双拳头,砸碎了你。” “那就来啊!” 许易催动归元步,直朝北方射去。 身陷如此危局,他精神高度集中,感知全面外放,掌控内外消息。 北方,三千黑虎军,正在俱势。 军队的威力,许易没见过,却是听过。 真正的强军,根本不是单个修炼者能够抵抗的,除非到达感魂之境,能以魂念杀人。 否则单个强者,遇到强军,一旦被强军聚集成势,经过阵法加成,强军千万人如一,可怕的威力,足以摧毁一切。 许易如一条游龙,直射彼处,岂料,未奔出三十丈,便已被西玄机缠上。 两只巨大的拳头,搅起罡风,催得后背通体生寒。 眼见西玄机双拳便要砸落,巨力多时的许易,催动三圆之力,双拳架出。 满场陡起一个霹雳,许易如电的身形,受了这巨力一击,狂飙直进,两条手臂酸麻不已。 西玄机被击得凌空倒飞,才飞出三丈,身形陡然凝注,朝许易狂飙而来,如雷的笑声,响彻天地。 这回的笑声,不见狰狞,却充斥着欢愉,那是顶尖强者,陡逢对手的滔天之喜。 “真他娘的够劲!这是什么拳法,竟不逊老西的魁元劲,且慢行!” 喝声未落,西玄机的声影已到了百丈之外。 再一瞬,又追着许易,捣进了黑虎军中。 两人如两条洪荒巨蟒,肆虐人间,才勉强聚集成势的黑虎军,被两人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切割成无数碎片,不断有躲避不及的军卒,被狂暴的拳风,搅得血肉横飞。 到得后来,黑虎军全体溃散,蜂拥朝远方滚去。 驱退了黑虎军,许易并不引着西玄机朝人群迫去,而是一路南奔,追到一座高大的丰碑之下。 那丰碑足有三丈高,七尺宽,通体玄铁如墨,遍身龙纹,镌刻着古朴沧桑的文字。 这块丰碑,在大越历史上,声名赫赫,号为立国之碑。 正是大越开国太祖立下,镌刻着太祖遗训。 识得许易心机,西玄机终于动怒,“好奸贼,竟敢打这国碑的主意,且叫你知晓,这国碑自有气运,自生玄机,且是你能毁弃的!” 许易却不答话,双拳运足力道,朝西玄机面门轰来。 “找死!” 西玄机暴喝一声,不招不架,直冲许易胸膛擂来。 战到此刻,许易彻底震惊了,他从未想过,当世还有人能与他贴身肉搏,并稍稍胜过。 这位西玄机,实有惊人艺业,论防御,此人远胜姬冽,甚至强过了已修成不败金身五转的许易。 须知,以许易如今的境况,不败金身虽依旧只是五转,但迸发出的威力,怕不在常人金身六转之下。 西玄机能在防御上胜出,当真不负不动明王威名。 除却防御,此人双拳实有神力,许易修行霸力诀,获得九牛之力。 这西玄机却不知修行何种神功,一动一行,劲力还在他之上。 除此之外,最让许易震撼的,还是西玄机的身法,此人庞大如山,行动起来,却宛若轻烟,飘忽即至。 无论许易如何遁逃,此人转瞬即至。 许易甚至在想,除却感魂老祖,天下有谁是此人的对手。 不管你本领再强,煞气再厉害,若对上此人,必被赶至近前,一旦赶至近前,单靠此人无双拳威,怕也只有呜呼哀哉。 大道至简,在这西玄机身上,体现了淋漓尽致,不修玄功不修神通,一招鲜,吃遍天。 却说,论劲力,论防御,论速度,西玄机全面胜过许易。 此战从一开始,许易便全面落入下风。 且战到此刻,两人的争锋,已便成了乱战。 拳拳到肉的打法,让许易和西玄机,根本不可能发挥神功。 七百零九章 沸腾 许易来不及用藏锋式,西玄机同样不及使用魁元劲。 两人好比两头蛮荒凶兽,用最最原始的方法,进行着殊死搏斗。 许易当真是累了,数百次催动九牛之力,双臂已极度酸麻。 要紧牙关拼命催动的不败金身,也在这西玄机无休止的狂暴打击下,有摇摇欲坠的趋势。 不过,他心头的战意丝毫不减,对胜利的信心,丁点不从动摇。 唯因他清楚,他不舒服,西玄机也绝不舒服。 的确,西玄机不舒服极了,再也没有此前的欢快。 他就好比技艺高超的猎人,对捕获猛兽,具有天然的快感。 许久不曾遭遇猛兽,许易这头猛兽的出现,叫西玄机畅快莫名。 只是他绝想不到,他要捕猎的猛兽,厉害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料。 此刻,许易双拳酸麻,防御将溃。 西玄机的状况,即便比他好些,却也好得有限。 在西玄机纵横一甲子的岁月中,从不曾见得许易这般在防御和力量上,都能和自己差相抗衡之辈。 他打得难受至极,一拳接一拳的挥动,却永远不知道,敌人会在哪一拳倒下,或许对面的牛皮筋,永远不会倒下。 许易和西玄机的惊天一战,也震碎了无数眼球。 尤其是九如和鬼主,两人内心深处,几乎是麻木的。 但因许易这恶贼,实在是太变态,你永远不知他有多少后手。 这也是鬼主不惜舍下血本,也要灭掉许易的根本原因。 至于旁观众人,更是惊骇莫名。 许易于修行一道,或许有些本事,这一认知,在许易和姬冽角力之后,几本成了共识。 尤其是许易适才翻转之间,擒拿姬冽,即便有诡计之嫌,却也让众人再度拔高对他武力的认知。 可再怎么拔高,却也没想到,许易竟强到这个份上,能够和赫赫威名的不动明王,纵横相抗。 满场数千人,却一片死寂,只听见翻腾许久的呼啸罡风,依然酷烈,以及那拳拳到肉,宛若高山擂鼓的巨响,还在轰鸣不绝。 伴随着二人的可怖攻击,那块处在暴风眼处的国碑,也从最开始的金光直冒,到现在的碑身轻鸣。 这番狂战又过去了近一炷香的功夫,许易嘴角已渗出血来,双拳却依旧不停挥动,酸麻之感消失无踪。 这便是他最大的依仗,耐力和体力,初修炼器之道之际,他不知多少次将自己累得进入入定状态,逐渐将养起了超绝体力。 比斗到了此刻,他的体力远未见底,强烈的酸麻之感,却渐渐消失,许易意识到这是行将进入斗者定的状态。 斗者定虽好,他却不敢轻入,但因一旦入定,神识内藏,处此虎狼之地,哪里还有好果子。 许易绞尽脑汁,正想着破局之内,感知之内,陡起异样,却是西玄机袖口之下,生了诡异。 他心中冷笑,灵机一动。 西玄机真撑不住了,对方就像一块嚼不断的牛皮筋,眼看着已被嚼得细而又细,却始终不得崩断。 他双臂渐渐要失去知觉,深知再战下去,难以获胜,有损威名不说,弄不好便有性命之忧。 危机之下,他也顾不得什么武德不武德了,性命第一。 心念一动,两颗天雷珠自须弥环中倒出,直入袖头。 他下了狠心,即便拼掉这对手臂,也要兑掉此人。 又是两拳过,西玄机陡然退开三丈,这是此战至今,西玄机第一次退却。 许易精神高度收拢,下一瞬,却听西玄机暴喝一声,“天雷破灭拳。” 喝声未落,身影如流光飚到,两颗天雷珠以超过肉眼可辨的速度,分置两拳之内。 两拳挥动,正朝许易胸口捶来。 就在这时,许易豁然探出的双拳陡然回收。 西玄机双拳送出之际,便知胜负已定,根本不在乎许易忽然变招。 但听他暴喝一声,双拳击实,伴随着巨大爆炸声,恐怖气浪陡然炸开。 西玄机痛呼一声,双臂骤然从小臂处化作血骨肉沫,与此同时,双目陡然圆睁,再下一瞬,胸口一阵剧痛,低头看去,胸口破开一个拳头大的血洞,心脏猛地一空,意识如潮水一般褪去,虚化。 原来,西玄机打的好主意,却被许易感知窥破在前。 原本两颗天雷珠,不足以奈何西玄机和许易这等防御强者,只是战至此刻,两人皆成樯橹之末。 西玄机原打算拼却一双手臂,兑掉许易。 岂料许易感知敏锐无双,洞悉异变在前。 西玄机拳头挥到之际,许易暗扣蓝极盾在手,巴掌大的蓝极盾防御光罩化实,正中西玄机双拳。 天雷珠爆炸,蓝极盾这足能防御感魂老祖七成攻击的宝盾,蓝光微颤便成功防御。 就在西玄机惊骇之际,许易的杀招使出,珊瑚角被他倒持在手,如穿缟素,洞穿猝不及防的西玄机心脏。 灭掉西玄机,珊瑚角被他收进须弥环,顺手塞两颗极品回元丹入口,扒掉西玄机须弥环,至此,天雷珠炸出的烟尘、气浪尚未散尽。 轰的一声,西玄机庞大的身体,砸在地上,不待他阴魂幻出,许易弹出两颗散魂珠,就此叫其魂飞魄散。 直到两颗通红的散魂珠自许易掌中弹出,众人才意识到,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落下了帷幕。 一个谁都不曾想到的家伙,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不!!!鼠辈,我杀了你!” 东玄机厉呼一声,腾身半空,却不冲上前去,双臂挥舞,喝令道,“都愣着做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逆贼便在眼前,尔等还要坐视不成!” 西玄机的死,彻底刺激到东玄机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秘卫之中,这位实打实的感魂之下第一人,就这般身死魂灭了。 巨大的打击,不仅摧毁了东玄机的意志,也毁掉了他的自信。 若在先前,他岂会说出此话,只会直面许易,亲灭逆贼。 东玄机话音发落,那红袍太监尖利声音响彻全场,“天子有令,擒此逆贼者封国公,享十万户,得此逆贼头颅者,进万户侯,皆世袭!” 七百一十章 勤王 此话一出,死寂的场面陡然沸腾了。 大越重名爵,从不轻许人,一个副十户,寻常人便要费绝大心力,更遑论十万户国公,和万户侯。 显然,许易这位先前的诗仙词圣,转身已从大越英雄,化身为举国逆贼。 更因其赫赫凶威,激得大越天子,怒了天颜。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我等生食越粟,死为越鬼!” “新科三甲,还待何时,此正下报黎庶,上报君恩之时!” “…………” 的确,许易文名惊天,也的确为大越抵御外侮,立下了汗马功劳,尤其是挽救了满场诸公的声名。 大越皇室摆明了强抢许易宝物,因公害私,令人不齿,此间众人不知多少人心中暗暗腹诽大越皇室。 可真当大越天子颁下尚格之后,众人心中的这丁点正义之感,立时烟消云散。 套句老话,孩童才分对错,大人只讲利弊。 此间众人,自不是孩童,只认利弊,也无甚奇怪。 满场的武将,修为高深的文官,以及三百经过层层选拔的新科进士,自四面八方朝许易合围而去。 但见漫天人影,怒喝如雷,张张狰面狞目,似和许易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今生难解之恨。 许易心中但无半点悲愤,两世为人,他对人性的认识,深刻至极。 但见他身形一转,朝东方急遁而去,彼处残存的黑龙军,已运作多时。 每十余人为一阵,每三阵组一中阵,数十中阵明显想聚合成大阵。 许易识得厉害,放任其聚成小阵,已是极限,若任其聚成大阵,那便是有死无生的局面。 “哪里逃!” 刑部一主事,放出机关鸟,率领一队人马,奔行最速,转瞬拦住许易,怒声方出,数道气浪聚成一道气龙,直袭许易。 轰的一声巨响,正中许易,巨大的气浪,丰沛的气龙将许易直冲出数十丈。 许易砸落在地,喷出一口鲜血,转瞬人已腾上半空,距离黑虎军的大阵,不过二十余丈。 瞧见许易受创,黑虎军依旧没有动作,仍然专注的聚势,瞧得许易暗暗心惊,军队到底不同乌合之众。 原来,他受此一击,本是诱敌,既诱黑虎军分阵,又诱急于争功诸人,齐齐发动攻击。 好在,虽然黑虎军有严明纪律,不曾发动,急于争功的衮衮诸公,却争先恐后发动了最强攻击。 却说许易被那刑部主事领队,击得重重砸落在地,满场顿起巨大的呼喝声。 原本还畏惧许易不凡本领的众人,立时获得了莫大的鼓励,皆道此人不过横练功夫和力量过人,真煞二气一出,立时现出原形。 巨大的赏格,已足催得众人抛却心中的是非曲直,此刻许易受创,好似一颗鲜艳欲滴的蜜桃,行将坠落,足以将众人心头的野心和欲望鼓胀到极致。 此刻,许易才腾上半空,漫天气浪,如剑雨骤急。 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无数身影,催动无数气浪,狂风卷浪一般袭来。 煊赫到极致的阵势,竟将地面上三千黑虎军聚集的巨大气浪,压得偏移出去。 出在风暴中心的许易,不惊反喜,双掌急速挥动,如旗如浪。 漫天真气,虽然吓人,落在许易眼中,却远不及黑虎军聚集起的一道道气阵,更具威压。 但因这漫天蜂拥气浪,看似威力极大,却先后不一,不能聚成合力,正适合他催动星移斗转神功逐一收纳。 渐渐地,他双掌双足,皆生出气旋,随着漫天气浪的汇聚,四道气旋越聚越大,形成四个直径达丈许的圆形风暴球体。 而气海之中的通红罡煞之海,却波澜不兴,一道道气旋自奇经八脉汇入气海,却在许易的操控下,和通红的罡煞之海分道扬镳,悬于气海上空,聚成一个硕大的气球,并随着源源不断的气旋汇入,而越聚越多。 处在风暴眼中的许易,出现此等神异变化,围攻众人虽觉诡异,掌中的气浪攻击,却丝毫不歇。 但因仓促之际,谁又能迅速理清脉络呢,众人只道是许易催发本身的气浪,再做着最后的殊死搏斗。 唯有一人,冷冷盯着半空之中,操弄无边气浪,宛若孩童玩具的许易,心中掀起十万丈狂澜,双目更是越来月亮。 此人正是姬冽,许易使出此招,他哪里还能认不出来,思绪翻飞,心中战意如龙狂聚。 原本在姬冽心中,有两人被视作生平大敌,而在这两人中,许易尚被排在第二位。 纵使许易先后角力胜过,且生擒过姬冽,但在姬冽眼中,不过是小人凭借奸诈狡计才得逞,若是真刀真枪实干,许易焉能敌得过他的水罡之煞,更何况他姬某人尚有压箱底的本事未曾使出。 此刻,他安坐不动,非是惧了许易,而是不屑和群氓同战,即便胜了,也有损他九皇子的威名。 排在第一的自然便是猎妖谷中的那嚣张小贼,便是姬冽再自负,也无法说许易使出的那招,乃是靠着投机取巧。 凭真本事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印象之敌,自被列为第一号敌人。 哪里知道,战阵一开,许易终于漏了老底,再联系到许易总给他一种时曾相识的感觉,他自能确定许易便是猎妖谷中的那嚣张贼子。 如今两大敌手合二为一,姬冽心中反倒多了分坦然和舒了口气,如此便用不着他满世界去寻那嚣张贼子去了。 就在姬冽心潮起伏之际,场上的局面,又有了惊人的变化。 许易气海之中的风暴,聚集得快要撑爆筋络之际,他终于停止了吸纳。 左掌轻轻挥出,一股丰沛无伦的气团,迅速诞生,筋络扩张到他如今地步,收发真煞二气的速度惊人。 那可怕的气团,以超过肉眼的速度,迅速聚成一条身长超过十丈,身围超过三丈的可怕气龙,直扑地下的黑虎军。 而一道可怕气龙才将放出,第二道同样可怕的气龙随后而至。 两道可怕气龙裹挟着滔天威势,光靠排开的可怕罡气,便已将绵延不绝冲来的气浪,冲得四散开去。 七百一十一章 正名 “聚!” 地面的黑龙军统领意识到不对,哪里来得及聚势,怒喝一声,仓促结成各大阵营,腾起一道澎湃光芒,如云托举,绵延数里。 光云才将升起,两道可怕气龙已呼啸而至,但听轰得一声巨响,光云瞬间瓦解,仓促结成的大阵,瞬间崩散。 另一道可怕气龙随后而至,如洪荒巨兽闯入人界,不见气爆声,独见无数人影朝天翻飞,转瞬之际,气龙烟消,满地残余断肢如山,血流成河。 三千黑龙军,十存五六,便是这存者,也多有伤患,面皆惶然。 显然已丧了胆气,再难成气候。 两条气龙的滔天凶威,震骇全场。 多达半数的围攻者自气龙腾出,便被强大的气浪卷得抛下地去,待见狂暴气龙横扫全场,剩下的一半也骇人无色,待见许易眼神扫来,众人仓皇溃散。 此刻,参与围攻的衮衮诸公的内心无比惨淡,心理防线行将溃散。 两百余位文官高手,三百余位武将强者,三百余位新科进士,其中凝液强者占了近八成,凝液巅峰强者也多达百余位。 如此一众强者聚集起的可怕威力,足以撼动山岳,平灭一国。 偏偏如此可怕的威力,竟未能灭得区区一人,造成的巨大巅峰,足以摧毁任何心智坚毅之人的心理防线。 直到此刻,众人谁也弄不懂许易使出的到底是何秘法。 星移斗转,这是下意识所有人的第一反应,而第二反应便是排除掉第一反应。 但因星移斗转神功,于旁人而言,乃是绝密,于场间诸公而言,见过之人,不知凡几。 可谁见过有如此可怖威力的星移斗转神功,若真如此,那倚此绝技成就世家之名的姜家,恐怕早就一统寰宇了。 鬼主心中一片麻木,九如心头麻木一片。 饶是已见识了太多次许易的出乎意料,可眼前的恶贼,总是能将自己从一个出乎意料中带入另一个出乎意料。 “莫非这等杀局,也杀不死此人,贼老天,他是你亲生的么……” 鬼主几要仰天怒吼,心如乱麻,忽的,瞥见怔怔仰望半空双目出神的夏子陌,心念陡动。 “护驾,护驾,大胆逆贼,冒犯天颜,今念你无知,还不就此请罪,或许圣上会宽免于你!” 红袍太监嘶声厉喝。 尽管此刻大越天子的王座,已化作护身阵法,结出一张蓝色坚实光幕,从未曾经历过刺王杀驾的红袍太监,彻底惊恐了。 岂料他话音方落,许易冷哼一声,大掌挥出,又是一道气龙狂啸而来。 此条气龙虽然较之先前两条小了近半,可怕的声威依旧非人力所能抵挡,更可怕的是那迅捷无伦的速度,红袍太监喝声未落,狂暴气龙已然杀到,转瞬之间,红袍太监直接烟消,连血雾都不曾迸出,好似一滴水珠,在燥烈的阳光下,直接蒸发了。 以红袍太监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化作腥膻之地,才聚起的十余护卫,就此生死。 非但如此,便连大越天子所在的御座护阵,也蜂鸣不已,只唬得阵中天子,瘫软成泥,倒在御座前。 既已撕破脸,许易绝不留情,况且满场众人,皆想杀他,他杀起人来,绝不有半点妇人之仁。 更何况,眼前光景,已容不得他挥霍他心头本就不多的善意,唯有以杀止杀,杀得众人心胆俱颤,他才有机会带夏子陌离开。 却说,才呵斥出声的红袍太监,扎眼消亡,许易的滔天煞气,到达极点,再无人敢轻缨其锋,目光扫过,无人敢以之对视。 忽的,冰冷的目光撞上了一道屏障,姬冽平静冰冷的视线,好似巍峨耸峙的山岚,轻松拦阻了许易释放的那道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 “鼠辈,原来是你!” 姬冽嘿然冷笑。 “小姬,终于认出你大爷来了,还不跪地求饶。” 许易微笑说道。 姬冽,许易始终不曾轻忽这个对手,正如姬冽所想,即便角力胜过,乃至生擒过姬冽,许易依旧视其为心腹大患。 无他,单凭姬冽的水罡之煞,以及领略了意境之妙,就值得他小心翼翼。 更何况,此君身为皇室皇子,秘术,压箱底的法宝,必定不少。 对上此人,稍有轻忽,必定陷入险境。 最佳的办法,依旧是骄兵之计。 “闭嘴!无胆鼠辈,真当我大越无人耶!” 姬冽不是爱废话的人,不过他在许易面前吃的亏太多,而且亲眼所见的人也不少,即便他此刻存心灭之杀之,也得先废话一通,且算昭告天下,以便为己正名。 许易冷笑道,“大越的确无人,许某才出手,黑虎军溃败,当场诸公束手,你姬冽也作过某笼中鸡犬,煌煌大越,哪里有人,许某送目望去,唯见鸡犬。” 姬冽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想着先将话挑开,灭杀许易,为己正名,可却忘了眼前立着的是谁,以这位的词锋犀利,卖弄口舌从一开始就注定自取其辱。 “都给本宫退出百丈!” 姬冽怒喝一声,身形****许易,半空之中,双掌虚握,一杆长达八尺,手臂粗细的冰雕巨枪,凭空显现。 但见他单手虚掷,那条冰枪,横空急掠,一片片的气旋不住排开,空气之中已爆发不出慑人的呼啸,取而代之的是宛若猛兽咆哮的巨大低吼声。 冰枪转瞬即到,许易催动蓝极盾,一道光罩,攸地拦阻在前,将他整个人自正面围出一道弯弧,轻松遮蔽大半个身子。 “裂!” 姬冽双拳猛挥,击出一道冰旋,那冰旋后发先至,追上冰枪。 下以刹那,冰枪陡然分裂成两条,正面那条直直撞在蓝极盾上。 轰的一声巨响,满场瞬间炸开数十丈气爆,蓝极盾发出的光罩,瞬间在那巨大的气爆中,云散烟消。 巨大的攻势不消,冲在许易胸口,一阵气闷。 另一只冰枪才分出来,便化作无数细碎冰冷,自四面八方朝许易笼罩而去。 蓝极盾才抵御住第一只冰枪,许易急速拉扯蓝极盾,催动光罩,绕一个浑圆。 岂料,终究慢了半拍,西北向落下数道冰棱,正中他身体,炸出大片气浪,蓬起小片血雾,带走不少皮肉。 七百一十二章 神助 一招建功,满场煊赫。 “九皇子威武,实乃我大越中兴希望。” “此贼猖狂,非九皇子不能治,恳请陛下早定储君!” “水罡之煞,这便是水罡之煞,有生之年能见此奇技,死而无憾。” “九殿下天威,我大越气脉不绝!” “………………” 众人实在是压抑得太久了,自许易横空出世,便自光芒万丈,如神如魔,任何人在他面前皆黯淡无光。 比文,此人有诗仙词圣之惊天文名。 比智,此人机心百出,智变无双。 比武,先有姬冽角力败北,再有姬冽遭擒,后有名震天下西玄机横死身下,及至最后,近千超级强者出动,反令三千黑虎军,毁于一旦。 此等本事,此等凶人,只在话本传说中出现。 如今,真真切切现在众人眼前,叫众人如何不震撼莫名,生出难以争锋之感。 直到此刻,连遭败绩的姬冽慨然出战,一战便令那魔头受创,大越众人那被压抑到极点的士气,瞬间找到了爆点,一鼓再鼓。 “鼠辈,别以为会装神弄鬼,便真当自己盖世无敌,你那挪移神功不是神妙无双么,再化本宫罡煞试试。” 姬冽仰天大笑,周身无风自动,气势冲天。 相比观战诸人,姬冽内心压抑得最深,此刻反弹得也最是彻底。 身在局中的他,太知道许易给他的压力有多大了,连续的罡煞不得建功,已快击破他的心理防线了。 直到此刻,亲见罡煞重创许易,他心头的阴霾才一扫而空。 原本,按姬冽的打算,这冰枪一击,乃是最后的试探,倘使仍旧伤不得许易,那他唯有出动最后的杀招。 不过这是退一步的打算,不到不得已,他并不愿意显露这最后的手段。 在他心中,这耗费他六载光阴,无数心血,才打磨而成的至强杀招,唯有感魂老祖,才有资格让其首开利市。 却说姬冽喝罢,许易心中冷笑,却不答话。 姬冽的罡煞之威,若在他破开怨胎前,还真得忌惮十分,那现在便只剩了三分。 原来的十分忌惮,皆在罡煞对身体创伤的极难修复上,如今他也修成了火罡之煞,姬冽的罡煞之威虽厉害,落在他身上,和普通煞气的损害无异。 许易顺手塞进一颗极品丹药,持了蓝极盾,身形一展,朝国碑方向狂飙直进。 “无胆鼠辈,也想坏我国碑!” 姬冽冷喝一声,身形暴涨,狂飙直追。 正如许易所料,姬冽果有迅身妙法,相比许易如今仍旧使用的锻体期妙法归元步,姬冽的身法无疑高明了太多,几个纵跃便追上了许易。 半空之中,姬冽双掌不住翻飞,脚下踏着诡异步伐,一道道冰冷晶莹的气旋,环绕周身,乍听他一声厉啸,左掌推出,一道道手掌长宽的冰牌,连绵不绝自掌中涌出,急袭许易。 许易赶忙祭出蓝极盾,宝光扑闪,光罩瞬生。 岂料,眼见那道道冰牌,便要撞上蓝极盾放出的光罩,忽的,攸然飞走,却见姬冽右掌生出一道道气旋,那翻飞的冰牌,便又回到姬冽右掌之中。 霎时,他左掌,右掌,形成一道可怕的回流,一道道冰牌在这道回流中,破碎,诞生,越聚越多。 好似姬冽凌空舞动的是两条随时要择人而噬的冰龙。 “天列绝阵,竟是天列绝阵,此子竟是如此天赋异禀,连此绝学也修成了,看来务必禀告两位主祭大人,录此子入门墙。” 东玄机激动得忍不住浑身颤抖,此天列绝阵,亦是皇室秘法,也属秘卫玄功,历来修成之人寥寥无几。 此天列绝阵,以心御气,攻防由心,实在是一等一的玄功。 转瞬之间,姬冽已将掌中冰牌,操控成了一个巨大球体,散发着恐怖威压,周遭的气浪波纹层层叠叠,几乎将方圆十丈内的空气排尽,破出一条真空地带。 许易暗暗惊心,连续送入大把丹药入腹,情知胜负在此一举。 姬冽窥见许易的动作和面上的凝重,心头快意如潮,纵声啸道,“鼠辈,现在跪下给本宫叩头请罪,自请为奴,本宫大开慈悲,饶你一命。” 换作旁人,姬冽绝不会有此番废话,但应许易给他的痛苦、压抑实在太深,以至于让他的心理几乎失衡。 如今他姬某人大势已成,再不借机宣泄而出,他生怕自己会被憋疯。 许易根本不为所动,急速贴近国碑,掌力不断涌入,蓝极盾光焰大冒。 姬冽掌中翻飞,冰牌聚成的圆球,越来越大,面上冷笑连连,许易的窘境叫他欢快不已。 姬冽正处在强烈的爽快之中,鬼主却心急如焚。 他急得正是姬冽的磨蹭,他好容易布出此局,以为将许易引入了死地,哪知道许易大展神威,败尽群雄,几有逃出生天的迹象。 此刻,好容易姬冽大战上风,眼见就要平灭恶贼,偏生这位九皇子磨磨蹭蹭,废话连篇,看得他暗生焦躁。 但因他太知道许易的诡诈了,此人你只要稍稍松懈一点,便有可能面临崩盘的危险。 念头急转,他忍不住催动秘法,一道传音送入姬冽耳中,“此贼气海枯竭,并无一丝真气,唯有借助旁人,才能发挥威力,且此贼有近身利器,切记近战,另外,此贼须弥环中,财报无数,速速攻灭,以免夜长梦多。” 许易感知全面外放,鬼主传音虽用了秘法,飘飘渺渺,一入耳来,他立时捕捉到了,心中又惊又喜。 惊得是鬼主竟还在场中,毕竟除却鬼主,再无人知他曾结成怨胎。 可偏偏他探查全场,也始终不曾窥得,若非这番传音,他恐怕连鬼主在场也不得而知。 喜的是,他骄兵之计,正用在关键时刻,鬼主此番传音,宛若神助。 果然,姬冽得了传音,精神大振,啸声欲烈,“原来如此,无胆鼠辈,你竟连真煞二气也不曾有了,本宫说你怎么不曾主动出手,原来是没出手的本事,那就休怪本宫无情,纳命来吧!” 七百一十三章 暴殄天物 姬冽双掌一推,一道冰牌组成的巨龙,狂啸着朝许易卷来,强大的威压,排开如浪的空气,周遭百丈之内,再无一丝空气。 许易身体死死贴住国碑,掌力往蓝极盾中狂涌,幽蓝的光罩狂涨,将整个身体封住正面半圆,背后又国碑依靠,闭成一个圆周。 冰龙的本体乃是罡煞,论遁速,超越气龙不知多少,数十丈的距离,转瞬即到。 冰龙狂掠,姬冽亦狂飙直进。 眼见那冰龙便要撞上盾牌光罩,半空之中,姬冽双掌搓拿,冰龙陡然消散,瞬间聚成一个巨大圆球。 姬冽嘴角泛起一抹残忍的冷笑,那铺天盖地的冰排,瞬间笼罩而下。 就在这时,许易动了,强抵着蓝极盾,直冲姬冽。 姬冽岿然不动,嘲笑似地看着许易坐这垂死一击。 的确,许易防得住前方的冰牌,根本顾不上身后的和头顶的冰排。 满场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凝聚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在等待,等待可以预料的一幕:那盖世魔头,在这毁天灭地的一击中,身死魂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将眼目瞪圆到了极限之际,下一刻,他们的眼目又瞪到了更大。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无数冰牌便要砸落许易身上,一条通红的长枪瞬间诞生,随着许易右掌的搓拿,那条丈许长短的火红长枪,在他掌中扫成条条虚影,那虚影瞬间聚成浑圆,如一条遮天屏障,拦住了所有的冰牌。 出人意料的巨大爆炸,并未发生,那条火红长枪没扫中一块冰牌,便会消融一些,而那被扫中的冰牌亦是安静消融。 就好似烈阳炙烤水滴,水滴安然消化,无比自然。 伴随着大量冰牌的汇聚,那条火红长枪瞬间被蒸发,就在这时,许易左掌猛地一提蓝极盾,送至身后,划出一条半圆,强行硬扛了剩余冰牌的狂暴一击。 凌空喷出一口鲜血,背后炸飞无数血肉,身如光电,直奔姬冽。 掌中急搓,一条,两条,连续十余条红火长枪裹狭着暴风骤雨一般的声威,朝姬冽狂涌而去。 彼时,两人想聚不过十余丈,许易骤起发乱,姬冽似乎还沉浸在某种难以置信之中。 便是这稍稍一入神,十余条火红长枪,裹挟着远超万箭齐发的煌煌威风,漫天一般攒射而来。 “你好毒!” 姬冽怒喝一声,双掌搓拿,一道冰墙瞬间聚成。 哪知道冰墙才聚成,那火红长枪已然贯到,烈阳到处,冰消雪融,无声无息。 第二道长枪至,第二道冰墙起,又是无声无息的消融。 直到第三道火枪袭来,姬冽终于招架不及,仓促放出一道火色圆球,那圆球陡然在以他为中心处生出一个巨大光罩。 光罩才生出,第三道火枪便撞了上去,这回才不是悄无声息的消融,巨大的爆炸之声,方圆十里皆闻。 姬冽的光罩应声而碎,第二颗圆球根本来不及放出,六道长枪已从四方围来。 姬冽绝望不已。 事已至此,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低估了此人的阴险狠毒,这恶贼分明是始终压着本事,引而不发,就为此刻,打自己个措手不及。 事已至此,是真真的措手不及。 他心中狂恨,却无半点后悔,但因他清楚,即便他有通天之智,也决然想不到当世之人,竟有人能凝结成五行罡煞最烈之火罡之煞。 水罡之煞,火罡之煞,本就互克,水大则灭火,火大则竭水。 他姬冽不过才凝液后期之境,可眼前这恶贼,分明已修到凝液巅峰。 巅峰之火,对上后期之水,火大水小,焉能不被克制。 他好恨,好恨为何自己一开始不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为何要用水罡之煞…… 思绪已来不及电转,眼前的局势已凶险到了极致,六道火红煞枪散发出的可怖威势,虽搁在丈外,灼灼威势,已将姬冽发烧燎得焦黄。 “鼠辈,你等……” “等”字未绝,姬冽周身放出一道金色毫光,竟自原地消失。 “疾风符!” 许易脱口呼道,心中惋惜到了极点。 正如姬冽所料,他处心积虑,被动防御,便为打姬冽个措手不及。 身为战术高手的许先生,每逢对战,除非实力完全碾压,否则必定要旁出机杼,奇巧害人。 和姬冽对战,许易忌惮的不是姬冽的水罡之煞,忌惮的是姬冽背后的皇室底蕴。 若叫姬冽全力催动,放出各种异宝,那时一场胜仗,可就打成了烂仗。 故而,他自始至终不曾展现火罡之煞,便为此时给姬冽突然来这一下。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于间不容发之际,还是叫姬冽给逃脱了。 这厢许易抱憾莫名,那边正处在高速掠行的姬冽正痛苦不堪,早知如此,他根本就没必要因为心疼元气损耗,而未动用禁招。 如今叫那鼠辈再度翻盘,且逼得他于生死之际动用了这珍贵至极的疾风符,仔细算来,恐怕比动用禁招损失更来得惨重。 原来这枚疾风符,正是姬冽在虚空神殿的赏宫殿中,兑换而出的。 彼时,许易也曾瞩意过这枚二级疾风符,只不过有更让他心动的《初阶火系符解》在前,他便放弃了这枚二级疾风符。 结果,他捷足先登取走了《初阶火系符解》,姬冽只好动用了珍贵的积分,和一枚紫色妖牌,兑走了这枚二级疾风符。 此刻,姬冽正心痛这枚珍贵的疾风符,就此被消耗了,且还得连累他,一奔上千里,恐怕来不及截住许易这鼠辈了。 若教许易知道姬冽心存此想,恐怕得痛苦死。 许易当初瞩意这枚疾风符,乃是有《万宝杂记》,知晓这枚二级疾风符,一能远遁千里,而又两次中止符篆运行的机会,也便是此符篆能使用三次。 如此神符,能使用三次,于修士而言,等若多了三条性命。 偏偏姬冽无有《万宝杂记》,只知此符之名,以及是偌大积分和一块珍贵紫色妖牌兑换而来,甚至使用之法,还是动用了皇室力量,自无极观道衍那边得了法门,才堪使用。 此刻,他却不知他正浪费着珍贵至极的神符,做着奢侈的高速的千里远游。 …………………… 求下订阅哈,离三千订的差距就在个位数,就是全订本书也才不到四十元,您若觉得贵,部分订阅也行,拉兄弟一把。 七百一十四章 杀尽天下人 姬冽符遁而去,六条火罡煞枪,方要撞在一处,许易大手一招,气旋自生,六条火罡煞枪瞬间消失,丰沛火煞之气,归宁气海。 他虽无姬冽那般的“天列绝阵”神功,对排出体外的罡煞做到掌控由心。 却有化用星移斗转之妙,对排出体外的罡煞能放能收。 一场惊世大战,说来繁杂,实则不过十数息,便归为终结。 可留下的震撼,在众人心头刻下了天崩地裂不可磨灭的印痕。 从姬冽的动若九天之龙,挥手之间,弹奏出崩天灭地的强音,转瞬,许易放出了火罡之煞,恐怖威力,立时翻转局面,再到姬冽数番防御不成,原地消失。 这短短十数息发生的一切,堪称场间众人一生最惊心动魄的风景。 鬼主看呆了,借居高祖愿的身子,满口银牙已被咬得咯咯出声,内心深处崩溃到了极点。 九如神情煌煌,已然站立不稳,歪倒在条案之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无端端惹上这么个煞星,他几要怀疑那求告千年不曾显灵的佛祖,这回真的显灵,心中碎碎念道:这该死的佛祖是在怪老衲敬佛之心不诚,特意放出此妖孽来! 半空之上,许易一把扯掉破碎布满血污的衣衫,唤出一缸净水,施施然冲洗掉身上的血污,气血鼓动处,白烟腾腾,整个身体呈现前白后红的诡异状态,却是后背上的创伤,在大量极品丹药的催持下,飞速恢复,只是大量新生的皮肤,鲜红粉嫩,一红一白,相对诡异。 重新披上青衫,许易阔步朝御座行来,一众大越当朝俊杰,人头攒动,骚然不已。 让,众目睽睽,如何舍得下这张脸? 不让,谁知这魔头会否反掌杀人? 甚至有人心头暗凛,生出他念来:莫非这大越的气数当真尽了,否则,怎会生出这般无敌的妖孽来。 许易越行越近,人群之中,终于有数人冲出,转瞬之际,四道煞兵,凭空凝结,朝许易射来。 “我大越养士两千年,除魔报……” 冲在最前的正是新科状元,凄声厉喝,希图以微弱之身,换取众官斗志。 岂料,他话音未落,许易十指轻弹,十道微弱火罡之煞后发先至,迎面追上四道煞兵,罡煞到处,煞兵轰然崩碎。 于此同时,其余六道罡煞分射杀来六人,罡煞又急又烈,迎面杀来的六人避无可避,尽数被罡煞击中头颅,就此身死。 那位新科状元一语未罢,便身死魂灭。 许易本不是善心人,始终秉持一念:杀我者,我恒杀之,睚眦必报,一怒把剑。 眼前的修罗场,他只有唯一的信念:那便是活着将夏子陌带出去,凡敢阻者,杀无赦! 六名冲杀在前的猛士,连一击也不曾抗住,就此身陨。 除却这六人外,便数李尽忠冲得最急,手中扣了两枚天雷珠,还来不及放出,便见身前的六道屏障,化作血葫芦,滚了一地。 许易正要击发指剑,奔腾甚急的李尽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滑翔出数丈,伏倒在地,痛哭惨嚎,声势惊天动地。 原来这李尽忠虽名为边卫大将,武道也自不弱,血涌之气亦有,统领兵马,也自有一番虎威。 可再有虎威,对上许易这杀人不眨眼的煞星,也只有胆寒的份儿。 便只这一炷香的功夫,丧在此人手下之人,已然数百,积尸如山,血流漂橹,此之谓也。 李尽忠那点胆气,呼啸朝中,整顿军旅,或许够了,可在许易这滔天煞气面前,早已被冲干净了。 此番他脱出身来,纯粹是不得已,他身为唯一到场的边卫大将,本身就有护佑天子之责。 此刻,新科状元都带头冲了,他若不出头,此劫了过,秋后算账,岂有他李某人的号。 没奈何,他只有随后杀出,打的主意便是走个过场,哪怕被击成重伤,昏死过去,那也值了。 哪里知道,他才动作,前面冲杀在前的六位,已经化作了冰冷尸体,躺倒于地,汩汩热血,不知觉已淌到了他脚下。 那一刻,堂堂边卫大将真被唬得魂飞魄散了,下意识便跪倒在地,什么尊严,勇气,全都被踢飞了天。 可真当跪倒那一刻,他又警醒了,他是堂堂边卫大将,当今天子亲姑之子,代表着皇室尊严,怎能投降于逆贼,可要他抬起身来攻击,却是万万不敢的。 两番纠结,心痛无比,唯有痛哭流涕,惨嚎不止。 李尽忠这番惊天动地的一折腾,反倒将许易心头狂涨的杀气给冲淡了。 如此鼻涕一般的人物,许易真生不起杀心,阔步行进,随手一掌拍在李尽忠大椎穴处,整个世界立时清净了。 许易越行越近,拦阻在御座前的近千大越衮衮诸公组成的阵营,像是遇到滔天压力,不住后退。 东玄机重咳一声,才欲发话,许易剑眉一挑,冷光湛然,扫射过去,东玄机才张开的嘴巴,竟不由自主闭合了。 “都给老子滚开!” 许易阔步再进,众人再退,无人肯让开,更无人敢说话露头。 东玄机心如乱麻,堂堂秘卫,原本不至落到如此境地,偏生两位主祭,一位去了北地,拜访道衍,一位去了龙首峰,入虚空神殿沉没处,寻觅机缘。 其余秘卫,虽仍存战力,可若唤出,对上这魔头,多半也是充了活靶子。 眼见大越千年皇权,今日就要化作齑粉,东玄机不住催动秘法,传递信息,却始终未获回答。 “挡我者死!” 冰冷的声音,从许易牙缝迸出,双手虚握,通红长枪,再度显现,丰沛无伦的威压,自枪体散出,阵阵气浪,以火罡煞枪为中心,四散排开。 终于,拦阻在最前最中位置的数人,挪开了步伐。 这几人才动,整个人墙瞬间崩塌,呼啦啦,众人朝两侧分去。 人潮散开,夏子陌默然而立,怔怔盯着许易,双目之中写满了迷惘。 许易冰冷的双眸,陡然炸开,如春花照水,柔声道,“放心,我杀尽天下人,也要带你离开。” 七百一十五章 最后的机会 “随我回去,我带你揭开你心底的疑惑。” 许易柔声说道。 以他的聪明,自能看出夏子陌有了异状,证明她本体意识在恢复,至少不会再完全受九如邪法操纵。 夏子陌怔怔看着他,脚下不由自主向他行去,心道,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难过。 “观音婢!” 始终绵软于塌的北辰,忽的高呼一声,一声呼罢,竟栽倒在地。 夏子陌回眸看去,心神巨震,飞一般朝北辰奔去,瞬间红了眼圈。 相比给她朦朦胧胧怪异感觉的许易,在她心灵深处,北辰才是陪她长大,伴她欢笑悲喜的贴心人。 此番,她为报血海深仇,入宫谋刺大越天子,内心深处本就无比愧对北辰。 此刻见北辰有异,她自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老鬼,老子必让你魂飞魄散!” 许易咬牙切齿传过一道音去。 鬼主大法虽妙,也只有全副阴魂笼罩在高祖愿全身时,许易无法察觉,一旦他再分身,许易双目便能轻松窥破。 此刻,北辰才将说话,许易便窥见北辰周身笼罩的丝丝黑线。 岂料他威胁方出口,便听北辰传音九如道,“师尊,此时还不胁迫观音婢,我等性命就要丧在此处了,此贼能饶过谁,也绝不会对你我手下留情。” “老鬼,去死!” 许易沉声大喝,转瞬,一柄火罡煞枪现在掌中。 “不!” 夏子陌飞身掠到北辰近前,横身拦阻在前。 许易目眦欲裂,“北辰被邪祟附体,你且让开。” 北辰冷笑道,“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 话罢,传音九如道,“本尊且借你弟子身躯一用,待灭了此恶贼,必有一场天大缘法与你。” 他有附身北辰而被许易驱离出体的先例在,除了当时夏子陌因为许易的变故,神思不属,不曾留意,众人皆见。 有此一遭,许易此刻指认,九如不怀疑那才出鬼,索性鬼主便直言坦诚。 鬼主相信,相比他附身北辰之事,九如念兹在兹的便是如何灭杀许易,消弭眼前巨大的危机。 “区区一介女流,成得何事,孽障,还不速速退去。” 九如传过音来,面色凝重至极。 他是扮演大师习惯了,即便是视鬼主之言,为最后的救命稻草,也还得作宝相庄严,正义凛然。 鬼主道,“小辈你有所不知,此贼与本座纠缠多时,本座深知其性,总之,此女对此贼,万分重要,若要制衡此贼,非此女不可,切记切记。” 的确,相比旁人,鬼主对许易的了解,要深刻得多。 此刻,他不惜再度损耗阴魂,也要重新附身北辰,正是许易给他的威胁,越来越大,大到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事实上,一直以来,鬼主都在调高对许易的评价,而许易则一直在鬼主拔高的评价,给鬼主制造了多不胜数的“惊喜”。 饶是如此,鬼主的心理防线,始终不曾崩溃。 直到亲见许易和姬冽的一场大战,姬冽使出了当世不曾得见的火罡之煞,威震全场,鬼主心头那根已脆弱无比的防线,才彻底崩碎。 怨胎,许易破开了怨胎! 旁人不知许易这火罡之煞,是如何凝结的,作为亲历者的鬼主,却比谁都清楚。 他一直以来视许易为心腹大患,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但心头到底自认对未来的局势有所把握。 只因许易结成了怨胎,修为再也不得寸进,漫说是能使出狡计灭杀之,便是空耗光阴,鬼主也有把握生生将之磨死。 可现如今,许易竟连根本不可能破开的怨胎,也解开了,给鬼主带来的震撼简直是空前的。 面对许易的种种出类拔萃,他早发出过贼老天何独偏心此人的愤叹,直到许易破开了怨胎,他已经连抱怨贼老天的情绪都没了。 灭杀,灭杀,唯有灭杀…… 既要灭杀,以许易如今的武力,漫说他是借居高祖愿身体,便是现出本体,再假借血幅妖骷,恐怕也奈何不得许易。 毕竟他修为再高,却是阴体,火罡之煞,至烈至阳,天生克制阴物。 单靠蛮力,根本不可行,唯一的希望,便被他寄托到夏子陌这奇妖身上了。 还是那句老话,相比旁人,他对许易的忌惮最深,忌惮最深,了解的自然也越深。 他太知道许易的脾性,单论性格,此人简直就是世上最矛盾的组合体。 贪婪,冷酷,阴险,狡诈,竟然和婆妈,优柔,儿女情长,在他身上诡异的结合了。 活了上千年,鬼主见过无数阴险,狡诈的强者,贪婪,冷酷的大修士,此辈无一不视修行为生命,凡是阻挡修行,阻碍提升实力,皆被此辈统统抛弃。其中便包括家庭、亲情。 即便有那重视家庭、亲情者,也皆是修炼无望之辈,便是此辈,也在修士群中,占不足万一之数。 可眼前的怪胎,简直邪门到了极点,明明聪明绝顶,实力强横,偏生对一群仆役,奴婢眷念不舍,多番谋划,前般回护,优柔寡断如妇人一般。 鬼主完全想不通许易怎会有这般脾性,可想不通,并不妨碍他从此点入手,拿捏许易。 抓捕晏姿,便是第一步,此步正是他埋下后手,防止许易这总是被贼老天偏爱的恶贼,再度逃出升天。 而在此刻,见到了夏子陌,鬼主自能想到故技重施。 他亲眼见过多妖之战,许易对这奇妖是如何的回护,那时的恶贼简直是失了心疯,拿命替这奇妖挡灾。 有此一遭,结合他对许易过往的分析,此刻拿捏夏子陌,威慑许易,几乎是唯一的出路。 也正因这般因果,只鬼主一人知晓,故而,方才大战,竟无一人想到拿夏子陌威胁许易。 毕竟,按照正常思维,许易已是生死攸关之际,此等时刻,去拿一介妇孺,去威胁一位强大修士,简直是令人笑掉大牙的天方夜谭。 许易自知此一层,几番对战,皆故意不朝夏子陌靠拢,造成他危机关头顾不得夏子陌的假象。 鬼主窥破此层要点,却不愿冲锋在前,九如自然是最佳代理人。 七百一十六章 赌一把 却说鬼主这番话罢,九如恍然大悟,传音道,“原来是你,那人送我珠子的青年,也是你!” “知道便好,你我同仇敌忾,速速行动。” 鬼主传音方落,北辰身体猛地腾出一股轻渺淡烟,那淡烟只许易得见,旁人根本无从感知。 霎时,北辰眼角翻白,再度软倒。 夏子陌慌忙伸手,才要去抱,随即背上一通,脑袋一沉,昏死过去。 却是九如出手了,他实在承受不住许易给予的强大威压,大手如电探出,砍在夏子陌脖颈处,顺手拎过夏子陌,横在掌中,一柄碧玉小刀,瞬间显现,横亘在夏子陌如玉雪脖间,森森刀芒,瞬间将夏子陌的肌肤刺得起了一层毛粒。 许易算尽了机关,也没料到北辰会来这一手。 但因他始终自以为算透了九如的算盘,乃是利用夏子陌刺杀大越天子,借此震动朝局,方便天佛国并乃蛮国行事。 只要夏子陌尚在此间,九如便不会动作,即便他要强带夏子陌离开,九如也万不会如此激烈的应对。 可这厢,许易却是算错了人心。 他因着了尘的缘由,始终对九如留有一丝容忍,即便九如如此拿夏子陌作伐,他心中对九如厌恶到了极点,却从不曾想过取此人性命。 他是重情重义了,九如却不知晓,只以为许易如今大占上风,横扫群雄,此刻腾出手来,必定新帐旧账一块算。 兼之许易杀伐狠辣,出手不留情,简直在世阎罗。 九如早已丧胆,性命尚且不保,哪里还顾得上国家大计,此刻,挟持夏子陌,一半出自鬼主利诱,一半出自来此许易那滔天威压带来的强烈恐惧。 “后退,我叫你后退。” 跨出这最后一步,九如已退无可退,狰狞的面容,死死瞪着许易,神态疯狂,连始终不离口的“老衲”自知,也被他抛却。 或许,此刻他的展露的,正是人性中最兽性的一面。 许易目眦欲裂,整个心弦险些崩断,他拼死拼活,为的也只是夏子陌脱离苦海。 熬干了血,揉碎了心,几乎心焦力竭,才终于扫灭群雄,眼见着就要成功,偏生还是让夏子陌坠入了险地。 若非一口气强撑着,他险些喷出血来。 满场众人,也被这惊天逆转,震得目瞪口呆。 事实上,众人对许易,夏子陌,九如的关系是模糊的,甚至是糊涂的。 许易口言,这明艳女郎乃是他的至亲。 而这明艳女郎分明又是天佛国进献给大越天子的使女,和奴仆下人无异,而九如正是天佛国的献礼使。 若是这明艳女郎是被强迫的,那还说得通。 众人准以为,是这天佛国方面用什么不知名的手段,掳走了明艳女郎,因其惊人美貌,进献大越。 可偏偏这明艳女郎妍态自然,对九如师徒分外亲近。 而眼前的这位凶残魔头,却说这明艳女郎乃是他至亲。 按照上述关系捋顺下来,九如该当和这凶残魔头交情不菲。 偏偏二人此刻横刀而立,分明是生死仇敌。 更令众人想不透的,以这凶残魔头的本事,九如到底是如何将明艳女郎劫走的,这贼秃该有多大胆量?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际,许易终于缓步退开,阴冷地盯着九如,一字一句道,“贼秃,你敢伤他一根毫毛,我必让天禅寺化为废墟,永远除根。” 他既然知晓了天佛国和乃蛮国的密谋,再看九如以佛门高僧的身份,搀和进这阴谋之中,便猜到多半是为了天禅寺。 九如面色骤变,显然被击中了要害。 许易猜得不错,九如搀和进来,正是为了天禅寺。 实在是因为天禅寺在天佛国的地位太高,几乎到了国寺的地步,地位一高,难免被动卷入高层博弈,气场八绕,便有了九如这世外之人的肮脏世俗之旅。 此刻,许易发出如此赌咒,岂不让九如心惊肉跳。 “何必听他练嘴,他若死在此处,还如何威胁天禅寺,自管拿这女子作伐,此贼必定受制!” 鬼主悚然传音,声音依旧飘渺,许易能闻其声,却始终无法捕捉声源。 听得鬼主怂恿,许易已停止了愤怒,越是危急时刻,他头脑越是清醒,知晓此刻最重要的是摒除杂念,抱拳理智。 心念急转,他朗声说道,“九如,你的心愿,我已明了,你若是信得过,放了这姑娘,你的心愿,我待你办了,我可立下心誓。” 话罢,又将诛杀大越天子的承诺,传音过去。 九如暗暗心惊,许易是如何知晓这最隐秘秘辛的,继而,又心动不已。 若此人能立下心誓,正是少了自己天大的麻烦,不过,心誓的内容,须得好好筹谋,此贼太过狡诈,又擅文字机巧,一个不慎,若是坠入其阴谋诡计,悔之晚矣。 九如念头方到此,头上一痛,心头一凉,转瞬,意识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中。 但见北辰阴测测站起身来,手持一把乌黑短剑,正从九如脖颈处拔出。 那把乌黑短剑,森寒至极,烈阳之下,散发着阵阵白烟。 乌黑短剑精准地刺穿九如的脖颈,诡异的是,并无喷薄的血液洒出,瞬间九如整个人冰冻住了,北辰大脚踏过,咔嚓一声,冰雕碎裂,一股黑气,直没他口鼻。 无须说,鬼主亲自出手了。 九如有牵挂,要退路,鬼主则无牵挂,不留退路。 他只要终结许易,如今的夏子陌已然成了他最后的机会。 九如没有把握的能力,他只有亲自上场。 电光石火附身北辰,轻而易举强过因两度附身而神虚魄弱的北辰身体的主动权,鬼主在毫无防备之下,击杀九如,自是易如反掌。 顺手抄走九如的须弥环,北辰阴仄仄盯着许易,桀桀怪笑,笑罢,指着许易道,“现在你给本尊跪下,恭恭谨谨叩上三个响头,立下心誓,为我奴婢,否则,本尊便在这妖女胸口划上一道,嘿嘿,你大可赌一把,看看本尊敢是不敢。 七百一十七章 服软 许易千算万算没算到鬼主对自己了解到了这般程度。 他不敢赌,真不敢赌,绞尽脑汁,亦寻不到丁点破局之策。 他面色依旧平常,心头却如煮沸,再怎么伪装,那股浓烈到极点的纠结,还是叫鬼主看破了。 “哈哈哈……” 鬼主忽地仰天长笑,笑声凄厉而放肆,天上的云气,都被这冲天的笑声催得微微浮动起来。 若比压抑,适才姬冽所受的,比之鬼主,那真是溪流比江海,小巫见大巫。 鬼主长生千年,三百年前便已跌遇奇遇,成就惊人艺业,堪称当世一流存在。 便是名震当世的感魂老祖,若是单打独斗,鬼主也自信能占得上风。 可直到遇上了许易,斗智斗力,处处落在下风。 眼见这恶贼以他亲历所见,步步登高,大有一飞冲天,再难制衡之势,鬼主的心理防线,也渐从震动,到绷紧,再到现在的崩溃。 许易不死,他心不安。 可无论他布下怎样杀局,屡屡被破,甚至连上风也不曾占得片刻。 这持续而弥久的失败,让鬼主心头的压抑,浓郁到了极致。 直到此刻,把握住了夏子陌,终于从许易眉梢、心头,窥见了震动,绝望,这持续的如潮快意,叫他久闷灵魂得到豁然释放。 笑声久久才绝,鬼主哼道,“怎么?不愿意?那本尊立时就在他心头开个口子,实不相瞒,本尊比谁都想知道这颗妖艳皮囊之下,裹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闭嘴!” 许易怒喝,“老鬼,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当真要鱼死网破?” 话音虽绝,余韵袅袅,许易也是无奈,事到临头,他也只有拿皇陵密谋,点一点鬼主。 岂料鬼主又是一通长笑,“好哇,鱼死网破,本尊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鱼死网破,你想说那件事是吧,你说啊,本尊欢迎你说,你真以为天下就那处有,你说破了,本尊大不了再费些时间便是。” 鬼主是真横下心要灭杀许易了,甚至连皇陵之谋也顾不得了。 不过今时不比往日,许易不说破最好,说破了他也能忍受,相比要掉许易这恶贼的性命,皇陵之秘还真算不得什么。 大不了,他鬼主再耗费数十年光阴,满世界寻觅暗山便是,左右他得了界牌,对暗山的质量高低,已没了要求。 此念一开,鬼主顿绝阴魂一松。 持久以来,被许易侦知了皇陵之谋,是鬼主心头沉甸甸的担负,甚至屡次被许易以此为要挟,大受其苦。 如今他一咬牙,陡然卸掉这心头包袱,顿生豁然开朗之感,只觉头一次在这恶贼手中,抢夺到了完全的主动权。 鬼主话才入耳,许易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鬼主得获界牌,他自然能猜到,可暗山却不是时时都有的,且皇陵封闭数百年,若真藏有暗山,能量场定然异常宏大而稳固,乃是传闻中,绝佳的跨界之所,他真想不通鬼主怎么甘心舍弃。 “莫非老鬼诈我?” 此念头才浮出,许易又否决了,以鬼主的心性,不会蠢到以这拙劣之计,来恫吓他许某人。 饶是许易聪明绝顶,也猜不到其中缘由。 他却怎么也想不到,不知不觉中,他在鬼主心中的威胁,已攀升到了极致,甚至值得鬼主做出绝大牺牲,也要兑掉他的性命。 心念电转,却无计可施,许易只好使出拖字诀,“老……鬼兄,仔细算来,你我亦是故人,虽算不得至爱亲朋,也算同舟共济过,若真掰开了,揉碎了,你我并无解不开的梁子。从前了,可能小弟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望鬼兄你多多见谅。这样吧,老弟立下心誓,有你鬼兄的地方,老弟今后退避三舍,至于你鬼兄所谋,老弟全力配合,绝不动旁的心思。不知鬼兄你看如何。” 他是真没招了,唯有先稳住鬼主,当然,他不会天真的认为,此策有用。 以鬼主的老辣,岂会纵敌,不过,但能拖延片刻便好。 却说,许易这番话出,鬼主还未如何,围观众人去瞧得傻了。 按说,当场诸公俱是见过各种大世面的,可今遭所见,还是一再突破了众人的认知。 先有许易这混世魔王现世,搅翻整个世界,此刻,又见这混世魔王因为区区一女流,束手无策。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若非亲见,任谁说出去,也会被当笑话。 一介女流,能在这等生死争锋,威逼天下的大场面中,成为衡量胜局的关键? 即便是这魔头曾为此女和大越皇室翻天,一斗再斗。 落在诸人眼中,也不过是这魔头****熏心,仗着滔天本事,要横压全场。 真到生死攸关之际,区区一介女流,岂能让这魔头俯首。 当九如,北辰,先后以锋刃,逼凌玉人玉脖,要挟许易这混世魔王之际。 若非场面实在残酷,多少人忍不住要发笑,笑九如,北辰被吓得失了心疯,会拿女人威胁强大修士。 纵使这女人艳美到了极点,可在生死场上,又算得什么。 待得许易放出软话,甚至流露出了哀求之意,这骤然的翻转,如惊天巨锤,擂在众人心头。 浓郁而绵延的悔意,瞬间弥漫全场。 无数人心中懊悔,没早早擒下夏子陌,届时凭一己之力,镇压魔头,挽救整个国家的巨大荣誉,便轻松加身。 天下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么? 就在众人悔意冲天之际,鬼主的心思也浮动开了。 许易的告饶,让他快意无比,于此同时,许易提出的建议,也让他隐隐心动。 许易说得不错,两人虽是死敌,掰开了算,并无血海深仇。 要说结仇,起因也是他鬼主贪心作祟,设伏谋害许易,反被许易所制。 如今,鬼主得了界牌,图谋的正是皇陵暗山,成功突破此界,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而鬼主之所以非要灭杀许易,一则是许易有界牌,且知晓皇陵之谋,不及早灭杀,迟早要成心腹之患。 如今许易承诺退避三舍,不再谋求皇陵之秘,且肯以心誓为约束,似乎完美的化解了二人之间的最大矛盾。 七百一十八章 许哥哥 可鬼主隐隐觉得不对,正揣测间,乍见红亮的光火迸现。 他猛地明白不对在哪儿了,这恶贼连亘古不破的怨胎都能破开,区区心誓,又能值得什么。 念头才到此,那砰天光火,已烧成一片火海,却是许易动手了。 原来他适才那番言谈不过是拖延之策,他很清楚鬼主的老辣,和两人之间丝毫没有构建信任桥梁的基础,唬得住一时,唬不住三刻。 好在他也只要这一时的功夫,就在鬼主沉吟之际,他积蓄多时的火罡之煞迸发了。 滔天罡煞自双掌之中,喷涌而出,绵密不绝的通红罡煞,瞬间聚成火云,朝夏子陌并鬼主笼罩而来。 澎湃的罡煞,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威压,一瞬间,方圆百丈之内,温度骤升。 鬼主才窥破许易的诡诈,火云便焚烧而来,这一刻,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一缕分魂便蹿出了北辰身体。 才蹿出,他便后悔了,心头暗很不已,正待再入,一道火煞,正冲他阴魂聚成的淡淡黑气,狂袭而来。 这一缕阴魂便是数十年苦修,先前已损失一缕,叫他痛彻心扉,此刻哪里敢有半点怠慢。 却说眼见那漫天火煞,便要将夏子陌和北辰浇没,灼热的高温,已将夏子陌乌黑的毛发燎作焦黄,出于混沌状态的北辰却在这至阳至刚的罡煞侵扰下,被附体的后遗症快速消退。 却说那罡煞方要触及二人,霍然凭空消失,却是许易催动星移斗转神功,强行吸纳。 他以言辞惑乱鬼主,突然袭击,以一往无前气势催动罡煞离体,正为逼鬼主离体。 若是鬼主心思沉凝,许易自知此招奏效的概率极低。 可彼时鬼主神思外移,甚至许易火罡之煞离体之际,鬼主才借着这红亮罡煞的衍生的灵感,才窥破了许易话中的漏洞。 到此之时,已是千钧一发之际,鬼主便再有算计,也来不及反应。 就像天降大石,将要临头,人的第一反应,纵使避让。 火罡之煞正是鬼主阴体的克星,铺天盖地的罡煞袭来,与那从天而降的大石何异,鬼主下意识地便逃离了。 许易计策得售,心中长长舒了口气,及时催动星移斗转神功,转瞬将外放的罡煞,吸收殆尽。 却说鬼主阴魂离体,北辰失了控制,意识将复未复,陡然松手,夏子陌失了控制,便要摔倒。 许易及时赶到,一把拦住夏子陌的腰身,下意识地按在她大椎穴上,一股温暖的劲力送入,夏子陌转醒过来。 才转醒来,夏子陌便面现惊恐,意识陡然接回被九如擒拿之时,悲伤迅速充满心房。 夏子陌怎么也想不到她敬重的如师如父的九如,会忽然对她下手。 她猛地推开许易,回身看去,乍见北辰手持那乌黑短剑,正朝许易刺来。 原来就在她被许易下意识地催醒之际,北辰的神智也终于尽复。 一而再地被人拘禁灵魂,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北辰又惊又怒,让他也极度没有安全感。 那种身体被夺走,灵魂被禁锢的感觉,他发誓今生再也不愿品尝,下意识攥紧了掌中短剑,才将定神,便瞧见许易扑来揽住夏子陌。 狂惊狂怒立时让北辰忘却了对许易的恐惧,攥紧了乌剑挺身朝许易刺来。 说来话长,实则许易揽住夏子陌催送劲力,到夏子陌推开他,以及北辰挺剑刺来,几乎是在同时发生。 三人相隔咫尺,许易全副心神都在夏子陌上,感知才捕捉到,正待对北辰下手,身子却被夏子陌猛地一推,随即,惊天的怒吼自他口出啸出,凄厉的叫声直让众人头皮发麻。 却见北辰的乌剑直挺挺地插在夏子陌胸口,直没剑柄,淡蓝色的血迹才渗出一丝,便被乌剑散发的冰霜之气,彻底冰封。 许易双目尽赤,血泪一涌而出,扶住夏子陌,劈手捏住北辰脖颈,将他提了起来,他真舍不得杀此人,便是千刀万刮了,也消不掉他心头狂恨。 “不要……” 一只雪白到苍白的玉臂,搭在他手臂上,触手冰凉。 许易无助地望着夏子陌,泪水不断从眼眶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他心中悔意如潮,恨不得掐死自己。 早知今日,他做什么要把夏子陌留在九如处,就是拼着让夏子陌无解,难过,乃至痛苦,将她强行带走,也好过今日。 他更后悔,自己为何要手贱,去给夏子陌输送掌力,助她醒转,若不醒转,又岂有如今的惨剧。 他疼的心脏都要裂掉了,瘦硬的脸上布满可怕的青筋,惶急地取出大把的丹药,塞进夏子陌口中。 夏子陌艰难地咽下,面上越发苍白,“……许……哥哥,我就叫……叫你许哥哥吧……我不知道……你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也……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你很……很熟悉……可能我们上辈子认识吧,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如果……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就放开辰哥哥吧,不……不怪他……!” 断断续续说说罢,夏子陌抬起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搭在他掐住北辰的大手上,要他松开。 “吼!” 许易仰天怒号一声,抓起北辰,奋起神力,抬手一送,“滚!” 北辰轻飚如泥,被远远抛开,似乎坠入了云端。 “辰……哥哥……” 夏子陌剧烈挣扎一下,立时重重咳嗽起来,淡蓝的血色,含了满口,再想挣扎,脸上忽然传来温热的湿意,抬眼看去,抱着她的许易双目已成决堤之势。 她的心攸地抽筋了,脑子又传来剧烈地疼痛,疼得她惨白的玉脸皱成一团。 瞧见她痛苦的模样,许易只觉心脏抽抽地疼,焦躁得他快疯了。 他不敢拔剑,那剑正中心脏,他更不敢再送药,送入的丹药已多得能让寻常人爆体而亡。 忽的,他想起了鬼主,这把诡异的冰霜乌剑,正是出自鬼主之手,老鬼当有办法的。 七百一十九章 来世 一念到此,许易怒声喊道,“鬼主,鬼主,我输了,我输了,我是你手下败将,,只要你帮我治好她,我什么都答应你,你知道我有多少财宝,界牌,你只有一块,我还有两块,宝药,丹药,我有的能装满一间屋子,只要你治好他,我什么都给你,什么都答应你……” 他近乎疯狂了,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边说边单手扶了夏子陌,就要叩头下去。 满场惊变连连,场中众人简直目不暇接,从最开始的震撼,到现在的被震撼得不可思议,甚至有种荒诞的感觉。 混世魔王甘愿为这女流受制于人,已然众人难以理解,待到此刻,这混世魔王竟痛哭流涕,甘愿奉献所有,这分明是将这女流,看得比性命都重要。 世上果有痴情种! 有人暗暗赞叹,更有人对许易爆出的那种种异宝心摇神驰,一时间,死寂的场面,就有沸腾的迹象。 可到底慑于许易的辣手,一时间,倒无人敢动,唯恐在这紧要关头,触怒了这魔头,转移其注意力,独承其怒。 鬼主同样心如乱草,许易彻底臣服,他却毫无半点快感。 一来,夏子陌已是必死,他根本救不得,自然也谈不上用心誓束缚许易。 二来,许易眼下的疯狂,真让他心惊到了极点。 他真没想到当今之世,还有如此痴情种,阅历千年的他,太知道这种人一旦惹毛会是什么下场。 眼下,他既无法制服许易,又不能致其死命,却反倒挑起了许易滔天怒火,可以预见,只要此贼今遭不死,未来的报复定然是空前的。 却说许易正待跪下,夏子陌的大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不让他倒下。 他低眸看去,夏子陌脸上也挂满了泪珠。 “痛么?” 许易死死握住她的玉手。 夏子陌摇摇头,“不痛……许哥哥……谢谢你对……对我好…………” 如果说之前夏子陌还怀疑许易是因为她惊人的美丽,而被深深地吸引,此刻,见得许易如疯似魔,她终于动容了,虽不明白为何这位许哥哥怎么对自己有如此深挚的感觉,心中却倍觉温暖,暗想,也许我和他真的前世有缘吧。 “别说话……” 许易从不曾经历这般的绝望,那种绝望,几乎超出他所能承受的痛苦的极限。 “我要说……许哥哥……真的谢谢你……我渴……渴望你能答应我……我几件事……” “我什么都答应你!真的,我什么都答应……” 看着夏子陌身上越来越蔓延的冰棱,许易痛苦得大手已在坚硬的地板上,刨出一个深达尺于的坑陷。 夏子陌点点头,伸出手抚开那渐渐凝聚又要滴下的泪珠,“一个是……帮……帮我把辰哥哥送……送回天禅寺……他……他没出过寺庙……仇家又多……我怕辰哥哥自己回不去……许哥哥你本事大……肯……肯定能帮……帮我送他……他回去……别怪辰哥哥……他……他不是故意的……他肯定也心痛极了……我……我死了……别……别叫他看……看见……” 许易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哭号出来,心头恨不得将北辰千刀万剐,可眼中所见夏子陌那深切的哀求,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连连点头。 “再一个是……如果可以……不……不用了……许哥哥……你要好好的……他们都是坏人……现在打不过你……却总有办法害你……你……你走吧……帮我把辰哥哥带……带走……千万不要管我……就剩个臭皮囊……不……不值得……许哥哥……你……你快答应我……求……求你……” 夏子陌气息越来越弱,冰霜已蔓延到脖颈处。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许易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泪水,他心中恨毒了北辰,更知晓夏子陌记忆被篡改,可他仍不忍拒绝。 夏子陌担忧的脸上终于舒张,好似放下了全部的牵挂,握住许易手道,吃力地道,“许哥哥……遇到你……我……我真的好……好开心……今生不能报……报答你……来世……来世……” 话至此处,喘息已粗,许易发疯一般,又倒入大把丹药,用掌力裹了送进她口中,双掌催动,放出罡煞,却丝毫不能消弭冰霜,只能稍稍阻挡冰霜的蔓延。 夏子陌吃力地笑了笑,扶着许易脸庞,轻声道,“记得……记得来世……今生……忘……忘了我……找个爱……” 许易用麻木的心脏,努力地堆出微笑,心头怆然至极,暗暗回她道,“我不相信来世,只念今生,也只有此一生,却不能慷慨送予我不爱的人……” 夏子陌话音未落,忽地在许易怀中艰难地扭头,朝左看去,却见北辰踉跄着脚步奔了过来,她眼中刹那亮了,现出浓郁的欢喜,努力抬起手朝向北辰接去,眼前的光景,陡然朦胧起来,好似回到了天禅寺,兔哥山,她和北辰背着背篓,在开满青色兔孵丝的山谷中,采摘草药的时光。 忽的,她似乎又恢复了精力,轻轻哼唱起幼时和北辰常唱的山歌:“岭上花开千万种,?梅花哥对有情钟。野草杂花不乱采,独采咱姑花这蓬。看见好花心触动,常常怀念在心中……” 歌声由高到低,渐渐归无,伴随着那扬起玉臂的滑落,歌声彻底停歇。 弥留之际,蒙蔽心海的那层幻障,砰的一下,崩碎,一切幻想编织的记忆,就此消失。 夏子陌将欲闭合的双眸,又倔强地睁开了一下,最终投入的是许易那张悲痛欲绝的面孔,过往种种,如流水一般,袭上心头。 她心中没有悲伤,只有欢喜,至少又见到他了,至少他为自己如此悲痛,至少他可能是爱自己的,至少…… 她安宁闭上了眼睛。 许易如疯似魔疯狂的嚎叫,死命地抓扯着自己的脑袋,忽的,他发疯一般,将须弥环中所有丹药都唤了出来。 上百个药瓶,药盒铺了一地,他猛地在一枚金色药盒,和一枚紫色药盒上落定,随手抓了,一枚金灿灿的宝丹,和一枚通红宝丹,现出手来。 “天呐,漏丹,这是漏丹,补全生命元力的神丹!” “那,那是什么,元……元体丹,他怎么会,会有……” “真是元体丹!” “…………” 许易取出的正是元体丹和漏丹,此两枚丹药,并不存在于此界,却因虚空神殿,显露于世,尔后,被好事者绘出图文影像,列入神丹谱,遂才名扬大越。 七百二十章 哀破 此刻,众人见许易取出如此两枚神丹,来救一个死人,那种暴殄天物的遗憾,几要激得众人发疯。 就在这时,终于有几人忍不住,冲出身来,一位高冠老者粗声喊道,“杀了此贼,共取神……” 话音未落,漫天通红罡气,如暴雨洒落,瞬间冲出身的几人,被凛冽的罡煞之气,切成了碎肉。 许易掰开夏子陌双唇,催动掌力,裹着药力强行送入腹中。 他虽痛极,却并未失却神智,送入元体丹、漏丹,正是病急乱投医。 此刻,他满心满眼只有夏子陌,事实上,他也知晓夏子陌多半是要死了,毕竟伤了心脏,万难挽回。 可这元体丹,传说中神效无比,到底是怎样的神效,他也不知。 正是这未知,让他生出了或许可以一搏的奢望。 或者说,这种奢望,包裹着的正是他浓浓赎罪的心态,似乎也唯有送出这至珍至贵之物,才能冲消他心头巨大悔恨之万一。 至于漏丹,正是补充生命源力的神丹,一颗足能另濒死之人恢复全部生命源力。 不管有效无效,两颗珍贵的丹药,在众人惊骇欲绝近乎狂恨的目光中,被他投进了夏子陌口中。 珍贵的丹药入口,夏子陌的面色始终没有变化,许易一颗本就冰冷至极的心肠,渐渐死寂,挥手收了满地药盒,无助地仰望苍穹,惨白的阳光也照不透他惨白的心房 虽然相知相许,却因远隔,总在相思。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如今已成永隔,思念如潮水袭来,脑海中,夏子陌的一颦一笑,如秋月行江,纷至杳来。 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似乎又回到了荒山古墓之中,和这可恶女贼斗智斗巧,转而,又回到了成国公府,和这久违故人并肩携手。 景象再转,苍龙山巅,众强之前,血染青天,巨瀑洞穴,刹那万年。 画面在脑海中不可抑制地,转到了此间,转到了先前,转到了夏子陌哼唱的悲凉歌声中。 忽的,一股清凉雀跃的感觉,将他从无尽悲伤中拉扯回来。 他赶忙透过灵台,内视灵台深处的阴魂小人儿,并未窥探到什么诡异的变化,阴魂小人儿盘膝坐在灵台之中,眉目难掩悲戚,料来和自己如今的面色差相仿佛。 他方要将感知退出,陡然觉出不对,自打他隐隐要参悟出致哀之境时,灵台深处的小人儿影响,虽也分明,总归多了一层说不清的朦胧。 到得后来,于龙首峰参悟七煞魂碑仙人演武,他意识进入生灭境,感受强烈的哀伤,那层朦胧好似薄镜,生出一道裂痕。 而今,这道明显的裂痕不见了,或者说那曾朦胧的薄境消失了。 许易大惊之下,将感知全面外探,一股说不出清、道不明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似乎能感觉到这偏虚无中多了些什么,百草含悲,百花生泪,感知到处,似乎这地上冰凉的石板,也蕴含着千古的悲戚。 说不清,意已明。 许易知晓苦苦追寻许久的哀之意境,随着夏子陌的香消玉殒,终于残破了。 浓郁的悲伤,好似鲜活而密集的蚂蚁大军,爬满了他整个心房,叫他生不出丁点的欢喜。 …………………… 却说,就在许易紧紧抱住夏子陌尸身,感受那世间至哀之际。 远隔无数星空的另一片苍穹下,雪山皑皑,绵延千里万里,这冰雕玉琢的冰雪世界最高峰,矗立着一座巍峨如天的巨大纯白宫室。 宫室之中,一位宫装女郎正盘膝坐在一张晶莹如玉的蒲团造型的玉块上,艳丽无匹的绝世容颜,看不出年纪,平静冰冷的如插天峰顶那终年不化的万年玄冰。 忽的,门外传来通禀声,“启禀星主,群星大阵行将布就,星空隧道就要打开,还请星主示下。” 话音未落,一只银色毛皮尺于长短的俊美雪狐,踏着优雅步伐行了进来,仪态万千,好似这冰雪世界走出来的精灵。 无须说,这宫装女郎,正是夏子陌生母,这方世界无边雪域最大势力岐天殿主人,化形期大妖夏星光。 前番,因金匣中的雕翎炸开,夏星光猜到夏子陌出了变故,便号令无边雪域众妖,聚合众妖之力,强行开启星空隧道,妄图以今天大法,于大千世界中搜罗夏子陌的消息。 岂料,偏偏碰上暴兕强行破界,两股时空之力一冲,星空隧道崩碎,叫夏星光功亏一篑。 心忧爱女,夏星光根本等不及,开启宝库重赏万妖,再度压榨重妖之力,希图再度开启星空隧道。 “速速准备,今夜子丑相交,便再度开启。还有一事,众妖可还有余力。” 前番开启星空隧道,消耗的妖力已然极大,虽有夏星光提供的诸多丹药、宝药维持,重妖虽辛苦,却能勉励支撑。 那银狐道,“星主就是太过仁慈,驱使这群野畜,根本就不用星主如此破费,难道这群野畜还敢违抗星主圣谕不成……” 银狐正是常伴夏星光身侧的那位青衣小婢,因着身份特殊,在夏星光处说话,极是随意。 此刻,她正待长篇大论,忽的窥见夏星光陡然捧住胸口,弯下腰去,转瞬,喷出一口精血。 强大的精选散发着丰沛的灵力,转瞬,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浓郁的灵气。 银狐惊呆了,自她开化已来,便陪伴在星主身侧,从来之见凡是和星主对敌之妖,无不被星主举手投足间,灭为灰烬,何曾见星主束手,更不曾见得星主伤到一丝毫毛,而今遭,星主竟喷出精血来。 她正待疾呼宫卫,眼前一花,夏星光已原地消失,再下一瞬,已现身在千丈之外。 …………………… 许易抱着毫无声息的夏子陌,静静坐着,场面诡异到了极点,无人敢动作,亦无人敢出声,似乎要陪伴许易这般坐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七百二十一章 他的命 唯独北辰最是激烈,立在原地,死死盯着夏子陌,时而面现温柔,时而疯狂狰狞,再到后来,他竟猛烈地抓挠起头皮来,下手及时凶狠,转瞬便将整个秃头抓的面目全非,血流满脸。 忽而,那北辰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疯狂,到得后来,满场飞奔起来,口中高声呼喝,“观音婢,这边,这边来,这边的的积仙早最多,哈哈,这回真交好运啦……” 许易恨北辰入骨,若非脑海中夏子陌临终之际哀婉告白始终挥之不去,他早就当场将北辰一寸寸活剐了。 至于夏子陌哀求要他送北辰回天禅寺,他心中纵使千万个不愿意,却敌不过脑海中不断回荡的凄婉哀容。 此刻,北辰骤发狂啸,他惊疑间,运足目力,并未见有鬼主附体的痕迹,再看那北辰神态疯狂,绝非作伪,显然是神智失常之兆。 许易猜的不错,北辰的确是神智失常了。 鬼主两番入侵,给他神魂带来的伤害,几乎是不可弥补的。 好容易借助许易火罡之煞侵袭,快速恢复了意志,却在慌乱间,挺剑刺中了夏子陌。 心中的惶恐,悔恨,狂袭而来,令他才恢复的意识出现剧烈震荡。 因着九如的计划,在夏子陌记忆中,将北辰塑造成了夏子陌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以北辰的修行,原本不该入戏,争奈夏子陌明艳绝世,心如冰雪,纯粹干净得好似一块天赐瑰宝,让任何人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相处不过旬日,不知不觉间,北辰心中绮念顿生,却死死埋藏在心中。 直到此刻,他误刺了夏子陌,这股始终压抑的情感,陡然爆发开来。 待得奔上前来,恰巧听见夏子陌最后的诚挚告白,那虚构的山歌,如一把把攒心利剑刺入他心,裹挟着崩溃的情感,立时将摇摇欲坠的意识,冲成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 北辰疯了! 满场飞奔的疯子北辰,四处在人群中穿插,所过之处,人人避让,竟无人敢制止。 但因谁都摸不清那半跪在地已要化成冰雕的混世魔,对此人到底是个什么心肠。 在未弄清其意态之前,这疯子要疯就让他疯去吧,总比惹上这混世魔王,送了小命要强。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东玄机重重咳嗽一声,朗声道,“许先生,事已至此,业已弄明白了,原来是天佛国贼子,和阴司邪祟作恶,让许先生和我大越天子,君臣失和。贼子之心机,何其恶毒,许先生放心,我大越必定发兵,平灭天佛国,一雪国耻,二为先生报血海深仇。” 东玄机何等老辣,局势不断翻转,延迟至今,他已然看出了,今日的盛会,已然成了有心人布置的针对许易的一场杀局。 整个大越皇室,大越秘卫,成了人家手中锋刃,和许易好没由来,死战一场。 倘使大胜,东玄机自不会拉下脸来,和许易说这番话。 可眼下局面,许易这盖世魔头恐怖如斯,他纵使已趁这没魔头失神之际,悄悄埋下几番暗手,可若这魔头发起狂来,必定又是一番天崩地裂。 话说回来,倘使真能祸水东引,让这魔头回转心意,于整个大越,也是一件无量功德。 虽然适才惊天一战,大越损失了半只黑龙军,损失了西玄机这绝顶高手,灭亡了十余位朝中国士,可相比能让许易这混世魔王改投大越,却也微不足道了。 不谈这魔头凶威滔天的诸多手段,便是那多半存在的三块界牌,和那成山的宝药,就足以秘卫发动全部力量,来与之周旋。 一言蔽之,挽回许易是假,拖延时间是真,只需耗到正副主祭归来,拿下这魔头自不在话下。 东玄机中气十足的喝声,将许易从昏沉的自我意识中,彻底唤醒过来,他陡然意识到,还有些事未办。 他站起身来,木讷的看着东玄机,道,“可有护阵?” 东玄机想不明白这位怎么突然说这个,心下却是一喜,连道,“有有……”话音未落,便抛过一枚玉珏来,“子午三神阵,催动真煞,阵法自成,非三位感魂老祖合力,不可破除。” 在他想来,许易肯和平对话,证明了良好的开端,别说一个护阵,就是再贵重的东西,他也肯舍。 仔细想来,适才的准备倒是多虑了,这魔头何等聪明,怎会看不出他和大越皇室打的是场冤枉仗。 许易抓住玉珏,取出一套青衫,在地上铺了,将夏子陌放上去,又取出一套青衫,在她身上覆了,暗送煞气注入玉珏,顿时玉珏红光大冒,合成一道硕大的五芒星,将正中央的夏子陌笼罩。 见此情状,东玄机陡觉不对味儿,一边催动掌中玉珏,暗暗传讯,一边盯着许易,戒备道,“地上太凉,许先生何苦如此,不如抱了这位姑娘,自去寻觅良医,或可挽救。” “多谢阁下好意,就冲那块玉珏,你的命我不要了,可他的命,老子要定了!” 许易霍然冲光罩中的大越天子一指,青白的面庞陡然密布可怖的青筋。 东玄机说的不错,他和大越皇室本无冤仇,都是九如,鬼主使坏。 可许易是什么人,睚眦必报,就凭大越皇室一而再,再而三阻挠他带走夏子陌,这梁子便是玄铁打造的,谁也别想解开。 更何况,他还担负着夏子陌的托付。 彼时,夏子陌弥留之际,言说有两事相求许易,一是希望许易能送北辰回归天禅寺。 第二事,才将出口,便止住了,纵使夏子陌没说,许易也知道是什么,定是诛杀大越天子,报她幻境中的血海深仇,之所以未道出,定然是担心许易的安危。 虽然夏子陌和大越天子的血海深仇,根本不存在,可夏子陌那么哀婉相求,他连北辰这该死上十遍之人,都能放过,大越天子这该死恶人,他自当成全夏子陌心意。 “逆贼,大胆,且看你还出的去么!” 东玄机怒喝一声,话音未落,四面城墙,忽的攀升而起四道灰线。 七百二十二章 元符军 那灰线飞速攀升,很快化作四堵灰墙,朝中聚合而来。 “天呐,竟是元符军!” “逆贼必死!” “大越万岁,吾皇万岁!” “…………” 满场顿时沸腾起来。 原来,哪里是灰线,灰墙,分明是成千上万的军卒,自四面城墙飞腾而来。 而到来的这支军队,正是西北禁卫第一军,金符军。 大越治下,除却四大边卫,内部有分作四大军所,每一军所内,皆设有一元符军,为该军所最强武力。 而四大君所的元符军,按强弱,又分为金子黑白,四大符军。 因着神京在西北军所辖下,毫无疑问,组建出的最强大符军,自然优先派给西北军所。 适才,许易伤悼夏子陌之际,东玄机明着不敢动作,甚至连先打开护罩,放走大越天子也不敢,生怕这边的动静,引起许易注意,而遭反噬。 只能在暗中,催动秘卫独有的传讯玉珏,沟通消息,以策万全。 他备下三大后手,其中之一,便是暗中命人,火速调集金符军入京,甚至不惜耗费巨大成本,开动巨型空间门,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金符军调入皇城。 此刻,金符军及时赶到,压抑许久的场间众人无不高声欢呼。 无怪众人欣喜若狂,一者许易这混世魔头双手沾染的惊人血腥,足以让任何人心惊胆战,忧惧性命。 二者,金符军强大的战力,世所共知,即便许易这魔头再是凶恶,在这金符军面前,也不值一提。 但因金符军所聚几乎是倾国之力,人力岂能抗衡。 许易眉峰骤冷,唯因他亦知晓金符军。 看此军眼前阵势已成,稍有差池,他怕便有饮恨之忧,心念急转,纵声喝道,“尔等听着,越界而出者死!” 话音方落,催动铁精化尖,同时催动归元步,转瞬在满场划出数个半径为十丈的圆圈。 喝声方落,指剑催动,煞气狂飙,转瞬便将最外层的数人当场射杀,其中便有两名朱紫高官。 性命交关,手下无情。 混世魔王再施辣手,场间众人震骇无伦,惶急之下,各自拼命朝圆圈挤去,转瞬,又有两位奔行得慢的,死在指剑之下,下一瞬,乱糟糟的人群,瞬间泾渭分明,团团伙伙各自挤在圈中。 说来这帮人,武道高明之士,占了大半,聚成合力,平国灭军,也非不能。 偏偏对上许易这个怪胎,罡煞之威,配合星移斗转,于凝液之境,简直就是无解的存在,更无惧人数之众。 又因许易杀人如麻,一言不合,便自取命,如此狠辣,自然驱众强如绵羊。 说来,许易画圈分人,正是一种策略。 他很清楚,除了那些外国使节,场间众人无一不想对他食肉寝皮。 若不别出圈子,这帮人聚集久了,定然会聚成强大合力。 更何况,他此刻正要借众人之力。 却说各人才归入圈中,又听许易厉声啸道,“皆朝某催动真煞二气,敢怠工者,杀无赦。” 此言一出,满场大哗。 有适才经验在前,谁不知晓许易此番,是明目张胆要众人向他借力。 一股怒气,齐齐袭上众人心头。 众人恨不能将许易千刀万剐,又怎会借力与他。 然而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何况场中依旧有近两千人,其中还有各国使节。 他们不愿淌这趟浑水,却被许易这魔头强行拉拽入场,兼之魔头杀人不留情,借力便借力,总好过无端躺枪,失了性命。 许易喝声方落,各国使节拥入的圈子,便开始挥掌送力。 除却各国使节外,更有那聪明人,抢先催动掌力。 毕竟许易一言不合便杀人的凶蛮,摆在眼前,纵使再愤恨,也依旧有人为保性命万全,催动真煞二气离体。 有各国使节和数目不菲的聪明人这般听命行事,许易仓促布下的阵局,终于催动了。 指剑再度催动,又连杀十余人,一众圈子再无人敢不听命,甚至有想暗中阳奉阴违者,不待许易出手,便被为怕殃及池鱼的同圈众人排挤出圈,被许易轻松觅得目标,催动指剑斩杀之。 “好阴的家伙!为何,为何……” 见得场中景象,抢先掠远的东玄机,几要压碎银牙。 东玄机早知许易奸狡,却没想到心机可怕到此种程度,便是他东某人,也绝无办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到如此破局的法门。 若非对人心人性,了解到了极点,将兵法中的治众之术,分化瓦解之术,研习到了极致,怎么可能在弹指之间,就将一帮敌人,硬生生拉扯成了帮手。 东玄机心中悔意极深,若早知此人如此可怕,何苦因为区区一介女流,闹到如此田地。 再是后悔,也来不及,他腾高身子,怒声道,“逆贼狂悖,祸国殃民,杀无赦!” 喝声方落,已飞腾半空聚成大势的四赌灰墙,齐声一喝,“聚!” 天地变色! 八千人同时喷出一口精血,落在脖间的淡色铁牌上,那淡色铁板吸收了精血,化作诡异的赤金色。 铁牌才化作淡金,便送众军卒脖颈间消失,霎时间,八千枚铁牌,瞬间按四方聚成,聚成一个丈许高的金甲巨神。 金甲人才方聚成形状,许易的攻击,已经到来。 排山倒海般的两道丈许粗的恐怖巨龙,排尽空气,压迫着空间,朝赤金甲奔去。 眼见两条巨龙,便要将四个赤金甲人淹没,却听那金甲巨神口中放出沧桑而古拙的喝声,“消!” 但见两道无名黑气,自金甲巨神双掌冒出,瞬间于虚空中聚成一个巨大的门形。 门形才聚成,两道带着毁天灭地气势的可怕巨龙,转瞬先后钻入门中,就此消弭无影,预料中的惊天爆炸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丰沛无伦的飓风,笼罩方圆十数里。 巨大的风浪,足以吹走寻常平民,于这满场的修行之士而言,却又算不得什么。 飓风眨眼既过,那金甲巨神又沉喝一声,“破!” 转瞬,一柄七八丈长的可怖气枪,瞬间凝就,裹狭着尖利鸣啸,直射许易。 七百二十三章 双计 许易暴喝一声,两道巨大气龙应声而出,转瞬半空中化成道道浑圆,正是藏锋式的化用,用来消解这金甲巨神长枪之威。 岂料那长枪,根本不受浑圆牵引,轻松将之洞穿,转瞬便射到许易面门,阻拦已然不及,许易仓促祭出蓝极盾。 但听一道雷鸣般的轰然巨响,长枪消散,蓝极盾应声而碎,许易口中鲜血狂喷。 “罡煞,竟是罡煞之力,好一个金符军!” 许易心神巨震,顾不得心疼蓝极盾,往口中丢入一枚极品丹药,掌上不停牵引,气旋再卷。 两道气龙才出,又一道长枪转瞬杀到。 那两道气龙奔出,再不化圆,而是蜷缩成一团,压实到极致,成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并排着的两个方块。 长枪正中方块,却不再飙射而过,约莫半息功夫,方才洞穿第一个方块,紧接着又扎入第二个方块之中,再腾出时,那可怖长枪,消了七成。 随即,迎上许易左掌挥出的火罡煞枪,凌空撞击,炸出惊天气浪,可怕的威势,直荡出方圆十余里的气波。 损毁了蓝极盾,虽然可惜,却让许易洞悉了金甲巨神长枪的虚实。 也正因其轻松穿透气圆,而不受气圆牵引,才让许易弄清了长枪本质乃是罡煞。 他虽不知这金符军,到底是何人所创,一个符字却点明了根脚,显然,这罡煞之力,和那符字脱不开关系。 换作旁人,对上那可怕的罡煞长枪,便是感魂老祖,恐怕也唯有拙计。 唯独他仓促之下,虽吃了大亏,却因修成火罡之煞,而知悉罡煞特性,及时调整战法,才成功消解那惊艳一枪。 许易很明晰,罡煞和寻常煞气的最大区别,便是更凝实,因其凝实,而穿透力更强,更易被操控,能量更大。 适才罡煞之枪,轻松穿过他幻出的浑圆便是如此。 然轻松穿过,并不代表寻常煞气不能给罡煞带来丝毫阻力。 当然,放在单个之人,这样理解也并无错处,毕竟单个个体即便是无量之海,击发出体的煞气强度也是有限。 而许易此时的状况,却不可同日而语,他汇聚众人之力,煞气丰沛无伦。 行御体外之际,全力控制着丰沛无伦的煞气不断压缩,丰沛的煞气层层压缩之下,自然越难穿透。 那罡煞之枪,虽然洞穿,本体能量消耗也自极大。 待得穿透两道方体,罡煞之枪的能量,已消耗大半,许易再催出火罡煞枪,自能轻松应对。 说来繁杂,实则刹那。 那道罡煞长枪,才和许易激发的火罡煞枪并消于无,又一道罡煞长枪又至…… 接连七道罡煞长枪,被许易这般消弭,金甲巨神停止了攻击,身上的金光明显有了黯淡之色。 许易心头略松。 就在这时,却见半空之上的东玄机长啸一声,“凝!” 八千金符军,忽的齐齐喷出鲜血来,无边血色,拼命朝金甲巨神汇聚。 许易暗道不好,大掌挥出,又是两道巨龙,一道直射东玄机,一道直射金甲巨神。 岂料,两道巨龙才出,金甲巨神依旧低喝一声,“消!” 两道巨门再度形成,轻而易举地将两道巨龙吞没,腾起无边狂风。 许易的干扰无效,无边血色瞬间被金甲巨神吸收,金光大振,一扫黯然。 许易并不惊慌,摆明了金甲巨神是个消耗品,比拼消耗就是。 他就不信就他麾下的这近两千强者,会耗不过这八千军卒。 更何况,此刻,他只调集了三个圈子,数百人的力量,也是他的承受极限。 便是轮班捱,他也有把握将这金甲巨神,生生耗死。 “君恩国恩,尔等俱忘?何敢助纣为虐,还不给吾退开!” 满血复活的金甲巨神并未急着进攻,出声怒喝,希图以言辞消散许易的这帮并不心甘情愿的爪牙。 可这金甲巨神哪里知道,这帮人早被许易的疯狂杀戮,骇破苦胆。 若是金甲巨神在许易未画圈之前显现,众人恐怕早就一哄而散。 可既已让许易聚成大势,哪里是说散就散的,不说别的,单说此刻许易掌中时时飚出的可怖巨龙,就足以在转瞬之间屠掉众人。 他们又不是金甲巨神,能幻出那诡异巨门。 既不能反抗,那就不反抗了。 金甲巨神高声呵问,却无一人相答,该输送真煞二气的,丝毫不敢怠慢。 东玄机怒不可遏,怎么也没想到大越养士两千年,竟养出了这么一帮玩意,真正的国士,不过双掌之数,俱在头前一战,被许易屠戮一空,眼前的千余大人物,竟再无一国士。 便是那先前慷慨激昂痛斥许易的左相叶天高,此时也低眉耷眼缩头,隐在人群中,执着地输送着煞气,哪里还有半点一国宰相的贵气。 照此情形耗下去,这金符巨神迟早得消亡,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东玄机正焦躁间,忽的瞥见地上,被红色光罩完全笼罩的夏子陌,心头巨震,怒喝,“破!” 罡煞长枪再现,这回长枪不射许易,却找地上的夏子陌尸身射去。 非但如此,那金甲巨神,亦朝地上的夏子陌飚去。 许易眉目骤冷,连续四道气龙打出,朝长枪围去,身形在滔天煞气的加持下,狂飙如电,险而又险地拦在那金甲巨神之前。 罡煞长枪,瞬间被四道气龙化出的方块消尽,许易双掌依旧舞动气旋,自百丈外,吸纳煞气入体。 满以为这金甲巨神会再度发动攻击,哪知道东玄机暴喝一声,“分!” 丈许高的金甲巨神陡然一分为二,化作两个八尺高的金人,一个电闪一般朝围聚众圈中的众人头顶飞去。 但听东玄机大喝道,“一切有金符巨神,尔等还不速速退散。” 众人虽受制于许易,论机警皆是当世有数聪明人。 哪里还看不明白,金甲巨神这番调虎离山,又分身前来,正为搭救自己等人,与此同时,也为断了那混世魔王滔滔不绝的助力。 聪明人的想法,往往雷同,东玄机正是这般打算。 七百二十四章 围魏 东玄机见得明白,要扫平许易,当务之急,就在于断绝许易这源源不绝的助力。 而要想断绝这些助力,光靠什么君臣大义,国家利益,根本不可能唤醒这帮骇破胆的大越精英。 假击夏子陌,正为调虎离山。 东玄机很清楚,以这魔头的狡计,调虎离山这等粗浅之计,要想奏效,无疑比登天还难。 可他却知道,今次这粗浅计谋,必定奏效无疑。 单看许易为护佑那女郎的尸身,甚至不惜动用狡计,诈骗子午护阵,便能知晓这魔头对这女郎是如何的眷念,哪怕是尸身,也绝不会任其毁弃。 堪破此点,后边的计划,便水到渠成了。 金甲巨神一分为二。 其一牵制许易于夏子陌尸身前,其二笼罩被押为可怜苦力的大越众官,为其等断绝给许易助力提供安全保障。 却说,许易见得众人星散而逃,并无催动无用的攻击。 事已至此,他自然看透了东玄机的谋算。 断绝助力,他并不担心,他害怕的是,在失去了助力后,两金人必定合二为一,组成金甲巨神。 届时,金甲巨神守着夏子陌,他便连辗转腾挪的余地都没了。 情势急转直下,许易头脑转动飞快,眼见金甲巨神便要合二为一,他做出了定计。 当下,他拼命调动体内最后储存的借来之气,一并由左掌激发,击出一条可怖气龙,右掌催动指剑,火罡之煞凛冽,直袭金甲巨神。 左掌击出的气龙呼啸奔腾,竟直冲大越天子来了。 气龙才腾出,许易身如电飙,紧随其后,朝大越天子逼来。 这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策略。 失去了众人的助力,单以罡煞论长短,他扛不住金甲巨神汇聚八千人精血的符力。 若还是一厢情愿的以为靠死拼就能保住夏子陌的尸身,唯一的结果,便是夏子陌并他自己尽数身毁魂灭。 这一点道理,和前世某支军队总结的战略思想,近乎一致。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更何况,许易并非要坐看金甲巨神毁掉夏子陌尸身,他打的围魏救赵的主意。 他就不信在这满场众人眼中,活得大越天子,会没一介女流尸身来得重要。 换句话说,他被逼无奈,唯有和对方赌,看大越天子,和夏子陌尸身,在彼此心目中的份量。 许易攻则一往无前,既已坐上了赌桌,稍起狐疑,必成灭顶之灾。 金甲巨神的意志,乃是八千金符军,三位统领合力控制。 在这比拼意志的时刻,一人的犹豫便能决定赌局的胜败,更何况三人的心思。 金甲巨神正冲向夏子陌,原本就不及阻拦许易轰向大越天子的那可怖气龙。 此刻许易来势汹汹,攻敌是秘卫大佬东玄机之令,救主是禁卫天责,此番矛盾,搅得金符军三位统领,根本达不成共识。 一时间,金甲巨神竟似失了控制,顿在了半空。 东玄机亦心如乱麻之际,一道飘渺传音送入而来,“贼子许易入此妖女魔道,攻灭其尸身,必定引起回救。” 东玄机本就犹豫,多了此番话,虽不知是谁相告,心下一横,怒喝道,“万事不顾,一切皆以破灭此妖女尸身为上!” 此言一出,满场骇然失色。 世上虽广有飘渺传言:天子轮流坐,秘卫镇山河。 毕竟秘卫太过隐秘、飘渺,此传言多被有识之士斥为荒诞不经之言。 统御山河,掌控天下的从来都是高居九重的天子,谁曾听过什么秘卫。 直到此刻,东玄机当着大越天子,一众皇室成员,乃至文武百官,当众喝出此话,等若当众宣告了“大越天子在秘卫面前算不得什么”,还比不得一介女流的尸身。 东玄机喝声方落,恐怖气龙轰然撞上了大越天子王座散发的护体罡气。 巨大的冲击波,横扫一切,方圆百丈之内,不管是原有的还是后续冲上护驾的众人,尽数被这可怖的冲击波,给扫得横飞出去。 处在暴风阵眼中的十余人,直接化作了碎肉和血雾。 厚达尺于的护体光罩,在这可怖气龙的一击之下,转瞬,成了一个薄如蝉翼的光球。 球体内的大越天子,体如筛糠,痛哭流涕,似在嘶嚎着什么,可此种防护罩,连音波攻击都一体免疫了,如何会透得出声音来。 眼见护体光罩将毁,大越天子遭擒在即,三大统领心头最后的心理优势也失去了。 相比对秘卫的恐惧和敬畏,到底大越天子才是他们的效忠对象,何况,数千年的忠君爱国思想,形成了浓烈的文化氛围和国家气质,纵使三大统领不肯搭救天子,八千金符卫恐怕立时就得哗变。 没了金符卫将士血脉和源力的供应,金甲巨神立时就得消解,失去了金甲巨神,还拿什么和这魔头抗衡。 说来话长,实则这番念头在众人心头一过,便成共识。 金甲巨神弃了夏子陌,流星赶月,直冲许易奔来,比他奔速更快的却是一杆罡煞长枪。 长达十丈的可怖枪身,尚在数百丈外,便给许易带来莫可名状的威压。 先前有无穷真煞二气,堆积方块,磨碎罡煞长枪的可怖威力。 而今,失了这般助力,许易深知单靠自己的火罡之煞,绝不能仓促划掉罡煞长枪,即便催动以火罡之煞,催动藏锋式,也依然没半点把握。 还是那句老话,太极推手练得再是厉害,泰山崩摧之威,却也挪移不开。 眼前的罡煞长枪汇聚八千人之力,不啻于泰山压顶。 好在失了无穷真煞二气为臂助,新得了辗转腾挪之地,还能暂作周旋。 许易催动归元步,径直绕到笼罩大越天子的光罩之后。 岂料,他这一退,满场乍起震天啸地一般的巨大呼喝,便连许易也唬了一跳。 他哪里知道自己这一连串的手段,给满场众人造成多大的心灵创伤。 他就好似上古传说中的盖世邪魔,无法无天,无人能治。 此刻他稍稍后退,便让众人似乎看到了摧灭邪魔的希望,怎能压抑振奋。 七百二十五章 间 见得许易退缩,东玄机同样精神大振,既能直接消灭,何必动用狡计,当下不再催促金符军三大统领,众心合一,全力灭杀许易。 可怖的罡煞长枪拖出长长的空气尾翼,似在层层挤塌空间,即便许易隐匿在薄如蝉翼的护体光罩之后,那罡煞长枪的威势也丝毫不减。 许易暗暗心焦,左手掌中罡煞不断喷薄,压缩,汇聚成一个锤头大的红艳球体。 他并无适合罡煞催发的武道绝学,却能根据罡煞自有的特型,仓促间展现他所能展现的最强威力。 右手掌中暗扣了铁精在手,已到身死关头,他也顾不得心疼铁精了。 原来经历了和周道乾的大战,铁精因过度使用,缩小了不少。 让许易意识到铁精的防御并不是万能的,强度到达一定程度,铁精同样会遭到损伤。 铁精可遇不可求,为他手中第一宝,经此损毁之后,他心痛无比,生怕铁精继续受损。 故而,几番大战,即便炸碎了蓝极盾,他也没舍得动用铁精。 眼下,情势危若累卵,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哪里还不顾得上铁精的损毁。 说时迟,那时快,数百丈的距离,罡煞长枪,眨眼便至。 许易方要催动铁精,就在这时,但听一声巨喝,“分!” 已行将和护佑大越天子保护光罩碰撞的罡煞长枪,陡然分散,化作无数尺长短剑,避开了光罩,自其他方向,密集朝许易射来。 许易惊骇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没想到聚集而成金甲巨神,能隔着数百丈,将这罡煞长枪聚散变化,操纵到如此随心所欲的地步。 掌中光球霍然朝上推出,身子拼尽全力地拔地而起,铁精瞬间催化,此三动作,许易在一闪念之间,同时做成。 积蓄许久的光球爆发出恐怖的能量,立时将头顶的“箭雨”尽数冲开,巨大的气波,直冲霄际。 随即,一只薄得几乎通透的铁球,包裹着许易跳到了上空三丈,随之而来的,密如急雨,震如山崩的打击再度到来。 许易只觉身处在风暴漩涡之中,一会儿便卷上九天,一会儿被砸落幽谷,巨大的撞击,体魄强如他如今的情状,也忍不住口角溢血。 足见这可怖的撞击,来得多么凶恶,恐怖,他甚至能感觉到铁球被卷到天上的最高高度,定然超过而来百丈。 忍耐而来足足三息,暴风骤雨般的打击,才告结束,收束铁精,许易眼泪都差点下来了,原本就不剩多大的铁精,现如今只有鸽蛋大小。 显然适才的可怕打击,又消耗了将近一般的铁精。 这厢许易暗自心伤,那边金符卫三大统领并东玄机尽皆骇然失色,八千金符卫个个面如金纸,神情痛苦。 而满场众人已看得傻了,便是见多识广、修为强横如鬼主,也心如惊蝗。 适才八千金符军连续毁天灭地的攻击,绝对超越了当世任何强者打出的至强一击,便是他自己也决然没有丁点把握,在那种局面下求得生存。 可摆在一万个不愿相信的众人眼前的事,那混世魔王竟不伤片缕,淡然的如同才闲庭信步完一遭。 连续的催动可怖攻击,八千金符军的消耗也极是惨重,以至于不得不停止霸烈攻击,获取略微地喘息机会。 许易的伤心并未持续许久,甚至只在瞬息之间,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郁到极点的惊讶,以至于他都要怀疑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了。 原来许易骤然发现,他身上的许多物件随着此次激发铁精,不翼而飞了。 其中就包裹,脖颈处的官戒,束发的金箍,青衫上点缀的金银丝线,最明显的还是,他右臂上的须弥环,竟现出一缕裂纹。 如此诡异变化的显现,叫他惊诧莫名,心念急转,骤然想到一事,念头再转,一个近乎异想天开的大胆假设,在他脑海浮现。 却见他气沉丹田,怒声喝道,“东玄机,你以为我会答应你这勾当,我杀这大越天子,如屠一狗,何必要与你配合,再说,许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能拦得住许某,何须你配合。”边说着话,边步涉虚空,朝前行去。 东玄机先是惊诧,陡见周遭众人皆朝他看来,且面现古怪,立时回过味儿来,怒骂道,“狗贼,休想挑拨离间,此等拙劣计谋,还想蒙骗世人不成,谁不知我大越秘卫乃是大越皇室之心腹,此等拙计,贻笑大方,止增笑耳!” 岂料他这番话出口,非但没起到消弭误会的效果,反令众人心头疑虑更甚。 原来,许易这番话,传递给外界的信号是:东玄机以传音告知他许某人,若是许某人愿意配合他名正言顺干掉大越天子,他大可网开一面,放许易离去。 一般的谎言,自然容易戳穿,可若是这谎言有足够的现实背景,即便要戳穿,也须费些功夫。 而许易道出此般谎言的现实背景便是:其一,大越天子已经和秘卫至少和他东玄机撕破脸了,东玄机有杀掉大越天子的理由,否则此事罢后,他东玄机必将迎来大越天子的疯狂反扑,毕竟哪位帝王也不能容忍自己的豪奴将自己的性命排在一介女尸之后。其二,许易硬抗金甲巨神数番,已有旗鼓相当之势,东玄机奈何不得许易,讲和摆条件,也是正理。 有此两般现实条件,即便是许易信口胡诌,也容不得旁人不往歪了想。 恰恰东玄机急于分辨,竟连“谁人不知秘卫乃是大越皇室之心腹”的话也拎了出来。 有了他前般作为,此番话语入得耳来,简直假的可笑,非但没起到为他正名的效果,反倒越发坐实了人们心中的猜测。 “东总领,此间有我等,定不让此獠猖獗,你还是速速退下吧!” 三名金符卫统领中面目最粗犷的那位巨汉统领,骤然发声。 “大胆!” 东玄机舌绽春雷,怒喝一声,死死瞪着巨汉统领,恼羞成怒到了极点。 七百二十六章 灭金甲 东玄机气得浑身直抖,身出秘卫,便是他的至高身份,什么时候区区蝼蚁,也敢如此****秘卫了。 “某,某只忠于大越天子!” 巨汉统领鼓足余勇,回瞪过去。 此番话出,几乎将怀疑东玄机之意,摆在了明处。 就在这时,已缓步挪移近百丈的许易,身形陡然飙射起来,竟是直冲金甲巨神。 “竖子找死!” 东玄机大喝一声,“先灭此贼,再论其他!” 三大统领亦知此非起内讧之时,齐齐伸手,掌中忽现出一个巴掌大的金黄袋子,拍开封口,金黄的液体自封袋中流出,朝三人口中淌去。 液体才落进,三人面上金光大振,随后三人胸前各自飞出一道金色,较之先前自八千军卒脖颈处腾出的牌子,大了数倍。 金牌直直没进金甲巨神胸口,顿时金甲巨神猛地拔高,丈高的身子,直直蹿起近半,整个金身越发光亮,真似金仙临凡。 八千军卒亦同时再喷一口血色,血色没入,金甲巨神发光的身体闪耀到了极致,这一刻,便连天上的烈阳似乎也被比得黯淡了。 金甲巨神才聚集最强光亮,许易便已奔至近前。 五百丈的距离,被他转瞬飚到。 一者,他折腾出的离间计,根本就非是针对东玄机,不过是为悄悄靠近金甲巨神,而做的掩护。 二者,修成火罡之煞,不凭功法,他的遁速已较寻常修士,强了倍余。 其中关键,还在火罡之煞,较之单纯的真煞二气,更为凝实,力强速度自然更快。 却说许易飞火流星般杀到,众人不惊反喜,皆以为这混世魔王失心疯了,莫非以为靠蛮力战亡了西玄机,还能灭了这金甲巨神不成。 “小心!” 东玄机暴喝一声出口。 实则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提醒负责操纵金甲巨神的三位统领小心什么。 纯粹是凭经验,对,就是经验,就是和许易这混世魔王短短数个时辰交手经历得来的经验,硬是推断出了许易此举必有深意。 东玄机几乎是下意识出口,惊天呼喝传入三大统领耳中,却并未取到任何效果。 但应在三位统领过往的经验中,此界的任何敌人,任何存在,在他们调集储备源力,和催动了全部符力后,一切的一切都将在这金甲巨神面前,化作尘埃。 即便是许易有阴谋,有诡计,在三位统领看来,蝼蚁的阴谋诡计,无论如何也掀不翻山岚。 “合!” 惊天呼喝生中,金甲巨神巨手虚抱,一个直径尺余浑圆通红的光球瞬间豁亮,霎时间,无数人被强烈的灼人的亮光闪得闭紧了眼睛。 光球散发的巨大威压,顿时让空间中现出一个个虚化却又真实的状如光球的破碎空间。 东玄机屏住了呼吸,鬼主似乎经受不住那可怕的威压,以及炽烈的阳刚,惊得飞步后退。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惊天一击打出,一切将烟消云散,归于安宁之际。 谁也没想到,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安宁竟已另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到来了。 光球还会打出,便自消失,随着光球消失的,还有金甲巨神。 整个万众瞩目的战场仅剩了一颗拳头大的银色球体,不停地飞旋,好似得了玩意的调皮孩子。 甚至连风都没刮起一缕,庞然大物的金甲巨神,和那能量丰沛到要炸碎天地的光球,从容穿过了虚空碎片,消失在此界一般。 直到那混世魔王虚步掠空,轻松将那银色球体揽入怀中,所有人才从惊天震撼中回过神来。 随后,漫天的人影如落饺子一般,自天空坠落,哗啦啦,沿着城墙,铺天盖地的尸身砸落,瞬间堆出个可怖的尸堆。 随着金甲巨神的消亡,八千金符军元气耗尽,尽数殒命。 原本这金甲巨神,便是以符术,阵法,结合八千金符军卒的本命源力聚合而成。 金甲巨神和八千金符军卒一生皆生,一亡皆亡。 非但八千金符军军卒尽死,三位统领也无一活命。 许易丝毫不理会他制造的巨大震撼,死死盯着掌中变得比以往最大时更大的铁精,即便心中的哀伤挥之难去,铁精的诡异变化,也难免让他内心深处生出一抹喜意。 原来,他攻灭金甲巨神,完全是一场意外,引发的神来之笔。 适才,他动用铁精,化作圆球,防护己身,同时催发火罡之煞,排开顶上的冲击。 待得躲过此劫,他陡然发现身体上许多蕴含金属的小物件,都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地上落下几块小儿又小亮金金的物件,甚至连须弥环都出现了微小的裂纹。 此一幕,许易在浮屠山的炼房内,不知见过多少次,心念急转,哪里还不知道是铁精起了异变。 可铁精为何出此异变,此刻又不在炼房,又无有地火…… 想到地火,根本不用往后想,许易自动和罡煞联系起来了。 铁精要分解蕴含金属的物件,最不可或缺的便是地火,而他的或之罡煞来源于地精之火。 经过他人体的粗炼分解,这火罡之煞,远比地精之火还来得精纯。 甚至可以这样说,火罡之煞就是最最纯粹的地火。 许易从不曾在激发罡煞之际,使出铁精,故而从不曾意识到这般情况。 这偶然的异变,让他陡生妙想,看到了速灭金甲巨神的可能。 这金甲巨神的本源,他大约已经摸清楚了,乃是符力和八千军卒的生命源力,而载体却是那组成金甲巨神身体的一块块自八千军卒脖颈中飞出的金亮牌子。 光凭目测,他并不能料定,那牌子的材质乃是金属。 但值此之时,却容不得他不赌上一把,光靠牌面,这番赌局的胜机已然颇高。 对此将亡之局,漫说胜机颇高,其实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值得做拼死一搏。 计较已定,他先出言惑乱东玄机,里间三大统卫,乘此机会,虚掠近前百丈。 随即,趁双方不注意,发动决死攻击,奔行至前,铁精并罡煞齐齐激发,不料,分解巨神之身,如砍瓜切菜,不待金甲巨神大招聚成,金甲巨神的身体便归于无形。 七百二十七章 现形 说到底,铁精在比地火更精纯得火罡之煞的催发下,分化能力大大加强。 此外,构成金甲巨神的金牌,结构要点,在于适合承载生命源力和符力,根本就不主防御,况且以金甲巨神的蛮霸,也不需要防御。 故而,金牌的五行平衡论稳定性,远远不如血器,几乎许易掌中化长的铁精,才接触到金牌,分解便开始了。 而此金甲巨神虽是由八千枚金牌聚成,损失一片貌似无所谓,实则每枚金牌环环相扣,缺一不可,一块瓦解,整个金甲巨神立时崩溃。 然而许易怎么也没想到,分解了金甲巨神,铁精猛然膨大,而这种膨大,和以往吞噬同质铁精,又有明显不同的变化。 以往吞噬同质铁精,许易能清晰察觉到铁精还是铁精,本质无变,而今次铁精的变化,让他有些摸不准。 当此之时,他自没工夫去费心揣摩,当下,收了铁精,御气排空,直奔大越天子而来。 此刻,他挟滔天凶威,镇压诸般不服,再光临时,满场再无一人敢起身阻难,甚至连丝毫动作也不敢有。 许易飞腾近前,大手拍出,正中那薄如蝉翼的光罩,砰的一声轻响,光罩应声而碎。 罩中已瘫软成泥的大越天子,蒙头于地,体如筛糠,“勿杀朕,勿杀朕,朕封你为王,封你为王……” 许易一把将他提起,擒在掌中,“那感情好,我要当越王,封是不封?” 大越从不封王,周遭列国即便封王,也是多字王,几无一字王,更遑论将一国国号许给王爵。 “这,这……” “嗯?” “朕封朕封……” 大越天子稍稍反抗,许易一声轻哼,便将他那因狂怒而稍稍聚集起的丁点勇气,粉碎殆尽。 亲眼目睹一国天子遭此****,众人感同身受,却始终无人敢出言破其威。 许易阴仄仄道,“真当老子稀罕?狗贼,屠你万遍,也难消老子心头之恨,要想活命,就得东玄机先死!” 许易恨极了大越天子,虽然夏子陌入宫,非是他张罗的,可就是因此人好色,叫九如生了恶念,才使夏子陌横遭此劫。 以他睚眦必报的脾性,便是沾染丁点因果,也绝不肯放过,更遑论此人便是事由,许易杀他之心,已坚如石铁。 此刻不动手,亦是打着废物利用的主意。 听得许易此言,大越天子如抱住了救命稻草,嘶声力竭道,“东玄机此人,貌似忠良,实则狡猖,弃朕命于不顾,大逆不道,罪在不赦,诛之者,实封万户。左右臣工,还不给朕将此獠拿下!” 大越天子亦深恨东玄机,一恨此人护驾不力,二恨此人适才抛却他性命之举。 此刻许易要他杀东玄机,简直正合他意。 适才对敌许易,始终有人和许易对上,大越天子又惧许易凶威,始终不曾对众人下命令,要求合围许易。 此刻对上东玄机,大越天子有种收拾背叛家奴的愤慨,兼之东玄机和许易这魔头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怒火烧心。大越天子岂容东玄机活命。 却说大越天子当众下令,君令如山,若不遵,便是违抗君命,等若是彻底在大越天子和东玄机之间做了偏向东玄机的选择。 然则,目下的局势,大越天子虽落入魔头之手,谁能保证那魔头定会诛杀天子,若是放归,这些违抗君令的,回头还如何有好果子。 兼之有那大魔头护佑,便是想制造意外,灭杀大越天子,恐怕也是千难万难。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只一瞬,两百多人拔身朝东玄机逼来,两人多人才一起身,从众心理一起,黑压压大片人群,自四面八方朝东玄机汇去。 许易目光虽凝在东玄机身上,感知却全面外放,在人群中搜罗。 他将大越天子作废物利用,根本不是为东玄机,以他如今的本事,要杀东玄机,不过反掌之间。 他念兹在兹的正是那阴魂不散,隐匿至深的鬼主。 今番夏子陌之死,若算十分血仇,大越天子一分,九如两分,鬼主独占七分。 若不能将鬼主留下,许易如何心甘,且以鬼主的奸诈和形体赋予的独特隐匿术,若在此间让鬼主走脱,今生恐怕再难有机会剪灭此老鬼。 此刻,许易催逼大越天子,迫使众人围杀东玄机,正为分门别类,将搜寻的范围缩到最小。 他很清楚,鬼主多半不会随众去围杀东玄机,毕竟稍有不慎,便有泄露行藏之忧。 适才,他遭众人围攻之时,便曾小心探查过,并无鬼主踪迹。 此番连灭杀他许某人,鬼主都不曾出手,今番灭杀东玄机,鬼主只怕更不会淌这个浑水。 接连近千人朝东玄机迫去,许易感知笼罩范围,只剩下七百余人,其中各国使节占了绝大部分,还有一二百大越臣工,要么是年老体衰,要么是跪地喘息,血迹斑斑,似乎是适才冲击太过惨烈,受了重伤,无力再战。 许易感知才将这剩余的大越近两百臣工笼罩,便再人群中一位白衣青年面上凝注了,心头冷笑几要漫出腔来。 那人赫然是高祖愿。 原来,许易感知才探查过去,高祖愿便扬起头颅,仍不住四下探望。 此动作说不得隐蔽,挤在两百人中,却根本不会引人注意,偏偏却成了最大的马脚。 说来也非是鬼主不慎,实在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易的感知力强大到了这般地步。 先前许易感知扫来之际,鬼主只道是有感魂大能赶至此处,送目望天,正为探查,丝毫没想到这股精神波动,来自于视线正死死盯在风暴中心东玄机处的许易。 纵使鬼主几乎已摸透了许易的根脚,更是知道许易的精神力极强,阴魂极为诡异,连他诸般秘法都无法克制,可他还是没想到许易能释放出这般可怕的精神力。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稍稍抬头,便成致命破绽。 唯因许易清楚,满场众人,便属鬼主感知最是强大,他那波感知探出,若有人做出反应,必是鬼主无疑。 七百二十八章 锁龙皇气 几番辛苦,几番血泪,皆因鬼主而起,许易对其,恨意滔滔如海。 许易强压住心神激荡,提了大越天子,朗声喝道,“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只杀东玄机,某与大越之仇一笔勾销。” 脚下却东折西绕,缓缓朝鬼主所在的方向靠近。 就在这时,却见以高超身法,横空急掠的东玄机陡然凌空顿住,纵声长啸,“狗贼,纳命来!” 啸声未落,四名白衣老者,自墙外飞掠而来。 东玄机大喝一声,“魁星” 其余四名白衣老者紧随其后各自呼喝。 “太阴!” “七杀!” “贪狼!” “破军!” 喝声方落,五人掌中各自多了一枚八卦镜,镜中毫光大放,射出五道淡淡银白色光线,光线在空中交织,结成一个硕大的五芒光星,五芒光星才将聚成,大越天子胸口陡然爆发出一抹赤色光亮,那光亮飞速扩大。 诡异的五芒星,许易并未感觉到丝毫的威压,可超常感知赐予的超常警惕,让他瞬间意识到巨大危险的来临,下意识地便松开了大越天子。 就在这时,大越天子胸口的赤色陡然结成八卦形,射出一道诡异红光,与此同时,天际的五芒星光猛烈朝大越天子八卦红光罩来。 一红一白两道光线将要交汇,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死寂了,巨大无伦的威压疯狂扩散,伴随而来的是,凄厉的龙吟声。 许易惊骇至极,身形如电光飚闪,铁精再度催出,掌力灌入,铁精竟不似往常那般如意,拼命催发掌力,才终于开始扩散。 极致铁精才扩充成一道圆弧,将他正面身形笼罩,两道光芒对接完毕,轰然炸开了。 恐怖的爆炸,并未迸发出惊天气浪,而是以大越天子为中心,东南西北,四面八方,纵横扫出无数道电弧。 两道电弧,一道正中铁精划出的弧形盾牌,击出个海碗大小的凹槽,另一道电弧掠过弧形盾牌的上角,扫中许易的左肩。 瞬间,左肩消失,牵连的小半边身子,都成粉碎状,鲜血狂涌,若干脏器都有外流的征兆。 恐怖的电弧,非只扫中许易,四面八方,凡是电弧所致,无不化作白地。 转瞬,场上竟有多达八百,将近一半的人,在这可怖电弧的攻击下,失去了性命。 电弧消弭,大越天子连飞灰也不曾留下。 “锁龙皇气,竟敢拿锁龙皇气祭阵,东玄机,不惧天谴呼!” 隐在人群中苟延残喘的左相叶天高,陡然爆发了,蹿出惶恐不安的人群,厉声喝骂。 如果说大越天子代表着皇权的话,锁龙皇气则代表着国运气脉,乃是天道,人心,气运之凝聚。 当今天子德行不彰,叶天高并无多少效忠之心,换一任天子,于大越未必是坏事。 故而,不管是许易威逼大越天子,还是东玄机出言忤逆,叶天高都不曾跳出身来。 直到此刻,东玄机发动禁术,大越天子灰飞烟灭,叶天高认出那禁术竟是拿大越的锁龙皇气为引,立时血冲百汇,怒气勃发。 此锁龙皇气,聚集不易,关乎整个大越的国运,每一任天子临朝,便自动以身聚集锁龙皇气,待其离世,锁龙皇气自散。 而这散去,非是消耗,待下一任天子临朝,再度聚集。 可适才为灭许易,东玄机不惜以大越天子为引,聚集早埋藏好的四名秘卫,待许易擒拿大越天子,立时以锁龙皇气为引,催动星辰撼龙诀,引爆锁龙皇气。 这一引爆,大越天子身上聚集的锁龙皇气,彻底消耗一空,大越国运必定受到极大影响。 叶天高自命不凡,不忠天子,而忠社稷,生就安抚万名,扬名万世之野念,经此一遭,彻底破灭。 等若揭了他的逆鳞,破灭了他晚年愿景,老头子已心存死念,此刻横身而出,厉声骂贼,正为搏一个存名史书,流芳百世。 “大越皇气,用之除魔灭贼,用得其所,有所何惧。” 东玄机朗声呵斥,“倒是叶贼匹夫,适才除魔你畏缩不前,此刻却又替那魔头拖延时间,居心叵测,那便死吧!” 喝声未落,东玄机骈指,两道剑气无声无息射出,叶天高头颅转瞬被射成烂西瓜。 说来繁复,实则刹那,即便是在应对叶天高,东玄机并其余四名秘卫,在电弧消失之际,便冲半空中已染成血人的许易飙射而去。 半空之上,许易一边沉凝筋络,紧收血脉,控制着血液外涌,一边强忍剧痛,往口中塞入大把极品丹药。 丰沛的药力迅速化开,周身百骸涌动着药力,却似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阻碍,凝滞着药力的发挥。 飙射而来的东玄机冷声喝道,“还想恢复伤患,且看你还发不发得出罡煞?何为锁龙皇气,岂是你这等小人物所能知晓的。” 许易闻声,运转玄功,果真筋络凝滞无比,像是水流钻进了拥塞的管道,涓滴难进。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此刻伤势极重,虽靠着收紧血脉,控制血液外流,生命源力却在一点一滴流逝,若不快速补全,必生大患。 偏偏这锁龙皇气,诡异无比,非但令他伤势难复,更凝滞了他的经络,让他连罡煞也激发不出,几乎锁死了他最后的希望。 “锁龙皇气,困锁经络,斩妖除魔。诸君,为我大越除此邪魔,报君上血仇的时候到了,共诛邪贼!” 场间残存众人陡然发出惊天呼喊。 此声一出,立时应和之声乍起。 大越天子已死,皇家秘卫展现超绝实力,扶立幼主,左右朝政,只在反掌之间,此时不趁机买好东玄机,还待何时。 至于大越天子,到底是死在谁人手中,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政z选择的紧要关头,站好队,立住身。 更何况,这恐惧混世魔王此刻已成落水狗,不痛殴以显令名,更待何时? 能立稳朝堂的岂有蠢人,即便反应稍慢,待那喝声落定,众心几已如一。 一时间,残存的千余人怒目拧眉,决死一般朝半空中已化作血葫芦的许易冲去。 就在这时,东方天际,一道巨大的灰影如流星一般飚来,影未现形,铺天盖地的啸声压来,“好狗贼,当真是好狗贼,弑君杀王,屠戮朝臣,罪大恶极,本尊誓要将你抽魂炼魄,还不给我死来!” 七百二十九章 王玄机 那巨大身影电闪般靠近,终于现出形来,却是一位面目威严的金冠中年,持拿缚蛟绳束成的缰绳,正驾驭着一头恐怖巨兽,掠空飞来。 那恐怖巨兽身长八丈余,主身似巨蟒,身体朝外延长出宽阔的褶皱,好似蝙蝠翼,偏生这宽阔的褶皱四面延伸,从远处看,极似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灰色海星。 獠牙毕露,双爪如钢,尖利而凄厉的啸声,让人神魂发虚。 金冠中年驾着这恐怖巨兽,飙射而来,喝声甫落,一道魂念,如凛冽锋刃,朝许易灵台斩去。 魂念才侵入灵台,笼罩在许易灵魂小人头顶的雷霆圆环未动,灵魂小人却先动了,伸手一握,将那虚化的魂念锋刃瞬间捏得粉碎。 眼下,许易阴魂之强,已不再当世任何感魂老祖之下,几番云劫,更让他阴魂凝实。 感魂老祖的魂念杀之之术,乃是分出一缕阴魂,化作利刃,直刺敌人灵台中的阴魂。 相比感魂老祖,哪怕是一缕分魂,也较凝液以下,凝实了太多,化作利刃,切割凝液以下强者的阴魂,自是无往而不利。 反观许易,魂自外来,便在锻体境内,便因魂力之强之异,能目视阴物。 两度云劫之后,阴魂更显凝实,岂是感魂老祖区区魂念,能收拾得了的。 金冠中年早现出形来,正飞掠向许易的东玄机以下五位皇越秘卫,立时顿住,躬身冲那金冠中年行礼,“见过王尊!” 东玄机等人的骤然行礼,飞腾上前的千余人尽皆大惊,一位紫衣仙鹤官袍老者,飞身上前,躬身道,“敢问尊驾名号!” 东玄机冷哼一声,“愚夫,此乃我秘卫副主祭,王尊王玄机是也。” 紫袍仙鹤官袍老者面上惊惧愈浓,躬身行礼,其身后千余众尽皆俯首。 秘卫在本朝已是传说,而秘卫中的正副主祭,更仿佛皇室的一种精神图腾。 凡晋升正百户者,授以官戒之际,除了要入宫当面叩谢天子,更须随礼部主事,入祭堂,叩谢正副主祭神像。 相传此正副主祭,自随大越开国以来,便自存在,极是神秘、威严。 适才金冠中年现身,之所以引发众人轰动,非是那恐怖巨兽座驾,更非他那除却许易能感受旁人根本无法感知的魂念,而是他头顶之上的那尊九龙纹玺玄金冠。 此九龙纹玺玄金冠,乃和那祭堂图腾上位在右首那人顶上金冠一般无二。 悠悠两千年,物是人非金冠在。 待得东玄机亲口喝出金冠中年身份,满场千余官宦,竟有一种得见神人的感动。 的确,近两千年,祭拜不绝,图腾化人,陡然现出真身,这种崇敬,简直无可言表。 霎时间,在众官宦心中,对秘卫的排斥,瞬间消尽,相比天子,似乎这传承两千年护佑大越皇统的正副主祭,更难彰显大越正朔。 说来,来者王玄机,正是东玄机召唤而来。 前番,许易痴痴抱着夏子陌尸身之际,东玄机悄然布下后手有三。 其一,召唤金符卫而至,组建金甲巨神。 此番后手发动,东玄机自忖许易必死,岂料,金甲巨神莫名其妙,被许易轻松瓦解,其中隐秘,他至今难以堪透。 就在这时,他第二记后手发动,正是以大越天子为饵,召唤悄然而至的其余四大秘卫,催动大阵,激发锁龙皇气,希图阵杀许易。 此招功成,许易身负重伤,筋络凝滞。 眼见诛敌在即,东玄机埋下的第三记后手——王玄机,赶来了。 此三招,可谓步步杀招,任何一招,都足以致许易于死命,足见大越皇统底蕴之深,不可轻侮。 话说回来,在东玄机看来,许易能折腾到如今的地步,灭黑龙军,杀西玄机,退九皇子,毁金符卫,亡大越天子,屠戮千余朝臣,一大半是,天数使然,大越气数不佳。 恰巧,掌控秘卫的正副主祭,前者去了极北之地的无极观,同道衍真人讨论符篆之术,后者赴了苍龙山龙首峰破碎处,入海域,搜罗虚空神殿遗迹。 若是二者得一在此,岂有如此大劫。 眼下,魔王遭劫在即,偏偏副主祭王尊大人赶了回来,岂非是大越运势衰微的明证。 王玄机大袖一挥,根本不理东玄机众人,驾驭灰兽,缓缓落下,玩味地盯着许易说道,“奇哉真是奇哉,凝液巅峰的修为,能闹出这般动静,若说你没得造化之妙,本尊绝然不信。连本尊的魂念都奈何不得你,你到底得了何种造化?有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既得了天大造化,自得上天钟爱,一块绝世璞玉在前,本尊又岂舍得毁弃?罢了,吾便带天收徒,列尔入吾门墙,尔可愿呼?” 王玄机此话一出,满场尽皆大惊,东玄机失声呼道,“启禀王尊,此逆贼罪大恶极,若不处于极刑,卑职恐怕天下不服。” 王玄机轻轻一哼,“天下不服,某便压服!” 轻轻一语,滚滚威势,飒然四射,满场尽皆俯首。 许易心中冷笑,口上却道,“收我为徒,我先看看你有何本领?” 他哪里不知道王玄机收他为徒是真,想借他之身,参悟机缘也是真,可他许易何等样人。 前世一介游戏玩家的落拓,已如梦幻泡影般消弭,初入此界,他将此界当作最大真实化的虚拟游戏。 及至今日,他已将前世游戏玩家的岁月,作了庄周一梦。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孰真孰假,他已分不清,也不愿去分辨了。 唯他清晰知晓,自己的气质,阅历,杀伐,心性,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初入此界的游戏玩家,或许是生死能够轻易压服的,而如今这身经百战,哀入愁肠的武道强者,已生战天斗地的豪情,岂会屈身从人。 此番韬晦,不过是拖延时间。因着锁龙皇气侵身,体内丰沛的药力,对身体的滋润极慢。 多拖得一时,他便多恢复一分的伤势。 七百三十章 三招 不知是不明,还是不屑许易的心机,王玄机淡然一笑,“平压同侪,横扫天下,该当有此气魄。你既能杀西玄机,想必防御,身法,气力,皆有独到之秒,本尊一试,你来一观如何。” 话音方落,王玄机整个人消失了,下一瞬,已出现在三十丈外。 许易悚然变色。 王玄机一瞬飚飞至三十丈外,这一瞬,非是虚词,而是真正的一瞬。 一刹那即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 二十分之一弹指的功夫,王玄机出现在了三十丈外。 这是何等神妙的本领,便是他的归元步,一不过一念十丈。 要一念到达三十丈,这已是超越了思维逻辑。 感魂之强,许易曾特意问过老苍头,老苍头总结有三。 其一,防御之强。肉身能达不败金身六转的防御。 其二,煞气之强。周身毛孔炼化,不似凝液以下,只要双手双足能激发真煞二气,感魂强者周身皆可激发真煞二气,攻杀敌人自然事半功倍,用以御气,飚如电光。 其三,感魂老祖寿命悠远,战斗经验,功法配备,无与伦比。 即使许易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王玄机展现的身法,所震撼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不少问题,老苍头所言的感魂老祖的防御,全身毛孔炼化能激发煞气,皆是感魂老祖自有的本事。 他忽略的正是感魂老祖功法的叠加。 就拿他自身来说,凝液巅峰修士肉身的防御,顶多能抗住真气的侵袭,即使如此受伤也是难免,可他加持了不败金身功法,却能防住煞气和天雷珠的爆裂之威。 倘使感魂老祖以不败金身六转的肉身,再加持功法,该厉害得何种程度。 且以感魂老祖周身可激发真气的可怖,倘加持功法,又该使出何等可怖的攻击? “此身法名为‘轻烟散入枫林渡’,以气御身,介乎虚实,乃我秘卫禁法,不传于世。” 王玄机很满意许易眼中流露出的震惊,心中冷笑,凝液再强,在感魂面前,亦如蝼蚁,即便有秘法能防住魂念击杀,须知肉身上的天差地别,根本不是秘法能够弥补的,“再看一招!” 话罢,王玄机伸手一抓,一只半尺长的紫色方盒现在掌中,紫盒打开,四枚赤色天雷珠整齐排列其中。 但见王玄机双掌一合,紫盒陡然炸开,刺眼的光亮陡然冲起彭天火光,巨大的气浪将围在十数丈外的冲人,尽数冲飞。 许易亦被冲得飞出数个跟头,心头震骇到了极点。 他如今的修为,以不败金身五转的本事,亦能硬抗天雷珠爆炸,可至多撑住一枚,而不致有外伤,倘使两枚齐爆,势必重伤,如果四枚同时近身爆炸,非立时呜呼哀哉不可。 此刻,硝烟落进,王玄机只双掌溢血,周身粉碎的衣衫露出纯白如玉的肌肤,却是丝毫未有伤患。 如今防御力,许易已不敢想象,这绝非不败金身六转能有的本事,简直可敬可畏。 “再看一招!” 王玄机轻轻抚须,话音方落,周身骤放紫气,重重紫气猝不及防地透体而出,转瞬聚成一个直径丈许的巨大纯紫球体。 王玄机轻啸一声,挥掌虚拍,那紫色球体瞬间直透地板而入。 下一瞬,西北两里之外,一条长达十余里的巨大宫墙,轰隆一声巨响,瞬间坍塌。 “凝液,感魂,一步之遥,天差地囧。” 许易暗暗感慨。 王玄机放出的那紫色球体,速度之快,气蕴之浓,他纵然自负无量之海,筋络之强,火罡之煞,也难免望尘莫及。 这是境界的差异,没办法用天赋和努力抵消。 而那紫色球体,没入地板而不炸裂,于地下奔腾数百丈,摧毁十余里的巨大的宫墙。 此等神妙本领,简直要超出他的理解了,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功法,能做到对煞气掌控由心,到达这个地步。 更妙觉的是,此一招,几乎半只脚要跨越虚实之间的界限。 三招,王玄机分别展现了身法,防御,以及煞气攻击。 招招,超乎许易的想象,甚至许易怀疑王玄机根本未尽全力。 感魂之强,许易今日见矣。 他不知道,是王玄机身为秘卫副主祭,因皇室两千年积累,功夫决定,而致使神功玄妙无敌,还是感魂之境,尽皆有这般强大。 说来,他周旋过的感魂老祖,已超一手之数,谁也不曾给他如王玄机这般的可怖威压。 “第二招,不动明王,第三招,落地阎罗。此三招皆是我秘卫不传之秘,其玄妙、威力你已见了,绝不在那劳什子天榜地榜列名的任何玄功之下。只要你列入本尊门墙,皆授予与你。” 王玄机玉树临风,临高远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在他想来,许易答应几乎是必然的,毕竟,眼下情状,于此人而言,已是死局。 斗则必死,从则能活,修行到许易如今的地步,所费辛苦,可想而知。 更何况修士不同凡人,超脱性命的过程中,愈加珍惜性命,王玄机根本不信许易会反抗。 适才三招,一来,他难得现身,恰逢大越天子新丧,自然要展露本领,竖立绝对威权。 二来,也给许易递张梯子,让这罕见的青年奇才,安然下台。 王玄机正骄矜自胜之际,东玄机却急得冷汗直流。 他自比旁人清楚自家这位副主祭,年才及五旬,却有近四十年光景,坐闭死关。 于人情世故一道,及时生疏,虽聪明绝顶,却未经太多阴域诡诈。 更何况,这位副主祭乃是后来,只见这满地腥膻,却不知这满地腥膻到底是眼前的混世魔王怎么一步步折腾出的。 论武力,东玄机自信,便是这混世魔头再强上十倍,也胜不过这位副主祭去。 可论阴险,诡诈,这位副主祭,只怕得给那该死的混世魔王提鞋还不够资格。 尤其是看到王玄机流露出骄矜来,东玄机愈发焦急。 偏偏这位副主祭威风惯了,派头极大,他便想提醒,却怕落了这副主祭的颜面。 惹得龙颜大怒,岂有好果子与他。 七百三十一章 尸变 就在东玄机腹诽之际,陡起一阵惊哗。 “尸变了!” 伴随着这声凄厉的嚎叫,所有的视线皆朝地下被笼在光罩中的夏子陌尸身看去。 却见夏子陌雪缎似的脖颈,竟生出瑰丽繁复的细纹,背后生出一团毛茸茸的斑斓毛羽。 “妖孽,竟是妖孽!” “不可能,明明是人,怎么可能是妖孽,若是妖孽,这,这至少是幻形期大妖!” “不对,是那只奇妖,夺妖之战中的那只下落不明的奇妖!” “天呐,竟是此妖,区区开智期便生人貌,如此奇妖,世所难求!” “…………” 满场顿时炸开锅来。 许易也震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如此变故,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震颤,一丝奢望,有变化总比无变化好。 “哈哈哈……苍天有眼,天不绝我皇越,赐下如此奇珍!” 王玄机仰天狂啸,面上清冷孤傲一扫而空,身形如电,朝夏子陌飚去。 许易面上一冷,心下一横,死死咬紧了牙关。 王玄机转瞬扑倒近前,大手凌空虚按,一个合抱大小的灰色光球自掌中生出,飞火流星一般朝光罩撞去。 轰隆一声巨响,气浪翻飞,光罩近似丝毫未有损伤。 “有些意思,竟让你把这套阵法也骗去了。” 王玄机轻轻一笑,大手再度探出,凌空虚摆,又一道合抱大小的灰色光球生出,不待那光球朝光罩扑去,又一道光球自掌中腾出,一连九道光球,凌空聚合,王玄机双掌一合,那聚合的九道光球竟凝实成一枚巴掌大小的方块。 那方块宛若实体,轻轻一旋,朝光罩扑去,但听一声轻噗,所有人都死死按住耳朵,抵御那惊人的音啸,却是这惊天巨爆,发出的骇人音啸,这音啸并非巨大的爆声,而是生出了一种直刺耳膜的低音。 音啸一闪而逝,无边气浪炸开,光罩瞬间瓦解。 王玄机喜上眉梢,大手正要朝夏子陌抓拿而去,夏子陌的尸身竟不翼南飞,定睛看去,南方上空,一个白衣青年左掌推出,一道强大却又无声的气旋,飓风一般将夏子陌尸身卷上了半空。 赫然正是高祖愿! 鬼主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局势发展到如今,他心满意足。 大越皇室的深厚底蕴,到底没让他失望。 锁龙皇气,不仅使得许易重伤,最为重要的是彻底遏制了此人强横的实力。 至于王玄机突然而至,落在鬼主眼中,只是不大不小的麻烦,即使王玄机先前向许易炫技一般展现了三招,鬼主也丝毫不将之放在眼中。 更令鬼主心动的是,夏子陌竟在此刻显露妖身。 原本夏子陌的意外身亡,鬼主还担心这具妖躯出了变故,未料,最终还是显露妖身,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下。 鬼主盯夏子陌不知多久,如今王玄机想要捷足先登,许易又成冢中枯骨,而大越皇室底蕴,已被许易这恶贼掀了个底掉,鬼主此时显露真身,又有何惧。 “找死!” 王玄机怒火烧起三千丈,暴喝一声,一道魂念斩出,鬼主轻哼一声,双目一翻,一道魂念倒斩而来,王玄机痛呼一声,满眼的难以置信。 单论阴魂,鬼主乃是阴体存世,已逾千年,阴魂之强,已远远超过了感魂老祖。 王玄机希图用魂念杀死鬼主,岂非是妄想拿石块杂碎铁块。 却说鬼主魂念挡住王玄机之际,夏子陌的尸身已腾到十丈开外,鬼主方要下手抓拿,心神陡震,天上的日光陡然黯淡,一道黑影罩了下来,凝目看去,这一惊非同小可,那扑面而来的哪里是人,竟是一头身高近丈,浑身遍布黑硬毛发的尖嘴巨兽。 那巨兽自是许易无疑。 当其时,王玄机狂扑夏子陌,许易心急如焚,偏生筋络被锁龙皇气困死,漫说阻拦,便是维持凝空驻身也做不到。 心下一横,便将两枚化妖丹一股脑儿丢进口来。 他打的主意,正是希图用化妖丹的狂暴药劲,冲散拥塞筋络的锁龙皇气。 化妖丹,他非是第一次服用,已有经验。 可他从未一次服用两粒化妖丹,即便在对战暴兕之际,二次化妖,那也是一前一后服用两颗化妖丹。 然事态已急,拼死一搏,许易也顾不得了。 两颗化妖丹才冲进腹中,爆裂的药劲,瞬间游走奇经八脉,恐怖的药力,瞬间将筋络涨开,那股锁龙皇气竟被狂暴的药力一鼓而破。 药效继续发挥,筋络瞬间被撑到极致,巨大的疼痛传来,叫他灵魂深处阵阵发虚。 骨骼,皮肉,瞬间拔涨,恐怖的药力来得太急太烈,本就不曾复原的伤势,瞬间溃出大量断口,鲜血横流。 寸寸拔长的骨骼远远超过表皮扩张的速度,不少地方的骨骼,竟戳出体外来。 好在先前服下的若干极品丹药,终于寻觅到了通途,药效发散,巨大的断口停止溢血,周身的皮肤飞速扩张,终于堪堪将拔涨到极致的骨骼,肌肉团团包裹。 最夸张的是浓郁茂盛到极致的黑毛,如根根倒刺,穿刺在身体中一般。 说来繁杂,第三次化妖,筋络,骨骼,皮肉,皆已适应,瞬间便化作了妖躯,直朝鬼主扑来。 说来,按许易原来的打算,是要暗中阴鬼主一把,彼时趁着和东玄机废话的当口,他已开始朝鬼主所在方向挪移。 未曾想,东玄机先折腾出了锁龙皇气,未几,王玄机又赶将而来。 此刻,鬼主更是显露真身,却让彻底失去了阴鬼主的机会。 不过,以他如今的状态,便是正面硬憾,又怕得谁来。 鬼主再是洞悉许易究竟,却也未明他这化妖的手段,以他千年的见识,锁龙皇气几乎是无解的存在,如此桎梏怎会被打破。 当许易化作灰毛巨妖,掠空而来之际,他根本没意识到此妖乃是许易化身。 当下,鬼主冷哼一声,左手一招,一团黑雾离体,瞬间在空中爆出漫天黑影,化作无数魂体,直朝许易袭来。 七百三十二章 铁背阴极虫 此招唤作“万鬼食血”,正是鬼主以吸纳血食推演出的妙法,此刻空中翻飞的无数魂体,无一不是吞噬血食的厉鬼,非但对付人族杀伤巨大,便是对付妖兽,也自得心应手。 哪知这万千鬼影才腾出,许易掌中多了一柄赤红血旗,旗帜轻摇,那无数黑影瞬间没入血旗中去。 鬼主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怨毒地盯着许易,“是你!” 机关算尽,防不胜防! 纵使鬼主心如铁石,此刻也支离破碎。 许易更不答话,收起血河旗,一道火罡煞枪,直射鬼主。 火罡之煞至阳至烈,鬼主虽修行至阴极而阳的地步,却也不敢硬抗,虽恨极欲狂,却也再前进不得。 许易赶上,托住夏子陌的身体,内息催动,始终感觉不到夏子陌的生气,只内腹之中,隐隐有股热力流动,想必是元体丹和漏丹的药劲在起着作用。 心下惨然,手上不停,取出缚蛟绳,将夏子陌的尸身牢牢缚在胸前。 此刻,他身量斤丈,腰阔十围,夏子陌束在他胸口,宛若婴孩。 “妖孽,当真是妖孽,看来真留你不得!” 王玄机一驾灰兽,腾上空来,同鬼主,许易成三足鼎立之势。 鬼主道,“姓王的,此人诡诈非常,当初夺妖之战的疤面道人正是此人,虚空神殿之战,此人周旋于诸多感魂老鬼之下,成功夺取数块界牌,诡计多端,不可以寻常凝液小辈视之,此化妖之法,多半得自商家,力大无穷,防御无敌,切不可小觑。” 相比许易,王玄机在鬼主心中连威胁都算不上。 如今鼎足而三,大战将起,鬼主头一遭要旨,便是平灭许易。 在他眼中,王玄机便是天然的合作伙伴。 先前看王玄机只顾一个劲儿的炫技,明显根本没将许易这魔头放在眼里,此刻他发一番肺腑之言,不过希望王玄机提高警惕。 岂料他这一开言,却将王玄机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来。 王玄机盯着他道,“藏头露尾,阴气森森,大越何时出了你这人物,到底是哪门哪派?” 鬼主的实力,引起了王玄机的好奇。 不待鬼主答话,许易身形一转,竟弃了二人,朝那国碑腾去。 “想走,没门,死在这里吧!” 鬼主尖啸一声,掌中现出个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墨黑小瓶,咬紧银牙,双掌闭合,那墨黑小瓶瞬间粉碎,嗡的一声,一阵黑雾腾了出来。 定睛看去,哪里是黑雾,却是一只只蜜蜂大小,黑的发亮的铁背甲虫,聚在一处。 瞬息之间,王玄机一驾灰色星兽,腾了开去,脸上尽是惊骇,喃喃道,“铁背阴极虫,阳世怎会现出此物,眼前这家伙到底是怎样的一只恶鬼……” 适才,鬼主向许易发动攻击,王玄机并不出手,并非以为眼前这阴气森森青年,定能对付得了许易这混世魔王,所为者,不过是自重身份。 他王玄机要想杀谁,岂有杀不了的,即便许易这魔头凶焰滔天,他自成竹在胸。 何必和旁人一并出手,没得弱了身份。 须知他王某人在大越国内,尤其是一众官僚精英心中,可是神祗一般的存在。 却说就在王玄机暗自揣度鬼主身份之际,鬼主口中洒出一捧阴气森然的绿液,正中那捧黑雾。 瞬间,那捧黑雾顿时冒起了白色烟雾,连带着方圆数百丈内,温度迅速降低,以至于地面上迅速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棱。 黑雾来势极快,如轻烟一般,飘忽就到了近前。 许易冷哼一声,左手哭丧棒,右手血河旗,迎着那阵黑雾兜头打去。 鬼主于旁人而言,是如妖似魔般的存在,可他从不曾畏惧,所恃者,正是这血河旗和哭丧棒。 鬼主各种阴毒手段,皆在此二物下,化作灰灰。 这黑雾阴气森森,摆明了是阴司一流,哭丧棒、血河旗专克此类。 哪知道哭丧棒和血河旗,才击中那黑雾,一众铁背阴极虫丝毫反应也无,却似极欢喜二物,附着其上,顺沿爬来。 许易唬得面无人色,心念一动,赶忙收了二物,众铁背阴极虫腾空,飞扑而来。 他慌忙催动罡煞,立时周身红光耀耀,炽烈的火罡之煞,瞬间将一众铁背阴极虫笼罩。 火罡之煞取自地精之火,至阳至刚,便连鬼主极阴之身,也要退避三舍,许易自忖这群铁背阴极虫,既被火罡之煞笼罩,绝难幸免。 岂料,下一刻发生的一幕,险些惊爆他的眼球。 那黑雾竟围着火罡之煞翻飞,非但不曾有衰亡之兆,反倒有精神焕发之势。 “哈哈哈……” 鬼主纵身长笑,许易的震骇落在眼中,真如进了一餐丰盛血食一般,“小贼,若不叫你知晓这铁背阴极虫,乃某费劲千辛万苦,专为你搜寻而来,你又怎知本尊的苦心,乖乖受死吧,以你这丰沛血躯,来好生祭奠本尊的千难万苦。” 此话绝非虚言,自那日地底一战,鬼主处处受制,他便将许易作了心腹大患,定作了必定铲除的目标。 经此一战,鬼主意识到引以为傲的杀手锏,根本对许易无效,他不惜亲身返险,冒着被阴兵捉拿的风险,遁入幽冥,探底阴河,搜罗了这铁背阴极虫。 这铁背阴极虫生长于幽冥之地,食阴河水,依三阴木而栖,正是至阴之物。 哭丧棒正是三阴木为主材锻成,血河旗虽能收魂拿鬼,二般御鬼宝器,却是奈何不得这铁背阴极虫。 更因这铁背阴极虫,至阴而喜阳,竟不惧焰火。 当然,不惧焰火,也只是寻常焰火,火罡之煞取自地精之火,不仅至刚至阳,亦是暴烈非凡。 此刻,铁背阴极虫之所以能经罡煞而洋洋勃发,正是鬼主先前喷出的那团绿液才发挥着功用。 原来那团绿液正是鬼主的阴元所聚,包含着阴魂之力,用秘法祭炼铁背阴极虫,不仅壮大铁背阴极虫,还能做到心神如一,操控自如。 王玄机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这幽冥奇虫,虽和鬼主同战许易,亦怕鬼主突然调转矛头,来个搂草打兔子。 七百三十三章 业火 这铁背阴极虫,非比寻常,穿透力惊人,水火难灭,速度惊人,此界几乎无有天敌,更可怕的是,铁背阴极虫极端喜好血食,最是疯狂凶狠,王玄机便是以感魂之强,也唯有退避三舍。 却说许易激发的火罡之煞,才稍稍阻挡,铁背阴极虫已将罡煞吞噬殆尽,再度飞扑而来,其速迅捷,飚若流云,饶是许易已趁着罡煞拦阻之机,奔出近百丈,岂料那铁背阴极虫瞬息又追到近前。 鬼主冷喝一声,“还想逃?速速跪地求饶,否则本尊将你化作白骨。” 喝声方落,那始终聚作黑雾的铁背阴极虫,竟四散开来,隐隐成合围之势。 “老鬼,有种今日就陪小爷斗到底!” 许易冷笑一声,忽的顿住身形,口中念念有词,双足双掌,皆腾出赤红罡煞,瞬间弥漫周身。 鬼主邪魅一笑,“这是听天由命么?”双掌招摇,四散地铁背阴极虫,朝许易周身弥漫的罡煞飙射而去。 岂料,一众铁背阴极虫才将没入罡煞,鬼主突然痛苦的嘶嚎起来,那黑雾一般的铁背阴极虫,也陡然厉啸起来,才要四散飞去,又被催出的连绵不绝地浓郁罡煞包围。 渐渐地,这聚成黑雾的铁背阴极虫令人牙酸的厉啸声,越来越低,俄顷,彻底消弭,黑雾亦伴随着走低的啸声缓缓消失,伴随着啸声的终结,黑雾彻底散尽,只余下一地的杏黄色液体,散发着催人掩鼻的恶臭,瞬间,坚硬的地面,被腐蚀出个巨大的陷坑。 “这,这不可能!” 王玄机死死盯着许易,若见妖魔。 铁背阴极虫,何等凶残可怖,是上了奇虫榜的,便是他遇上,诸多攻击手段,防御宝贝,也都无效,唯有退避三舍。 偏偏这可怖之虫,在他眼皮底下化作一滩黄水,简直挑战他的认知。 要知道早在数息之前,那可恶贼子的火罡之煞,尚且奈何不得这铁背阴极虫,怎生转瞬之间,竟生了这般奇谲的变化,莫非这恶贼真是天眷之人? 许易自不知自己是否是天眷之人,他只知晓自己的那颗鲜活心脏,终于再度安稳的落回了胸腔里。 原来,此番铁背阴极虫覆灭看似容易,貌似寻常,却是许易惊人智慧和惊天勇气,以及捕捉战场信息能力的完美结合的体现。 铁背阴极虫初临,哭丧棒,血河旗,乃至罡煞皆难奏效,许易着实慌了神,尤其是每当铁背阴极虫靠近,他浑身的气血都被铁背阴极虫那股强烈的嗜血之意,吸引地忍不住沸腾,朝着铁背阴极虫所在的方向集中,他便意识到这种奇虫的可怖威力,一旦让其近身,必难幸免。‘ 正在手足无措之际,鬼主得意之际,喝出了此铁背阴极虫的名号。 于许易这战术大师而言,最困难的不是敌手太过强大,而是无法知己知彼。 “铁背阴极虫”的名号一出,他立时从《万宝杂记》中搜罗到了对应,心头狂震,怎么也没想到鬼主竟将此等恶鬼放入了人间,亦明了了缘何哭丧棒,血河旗奈何不得此虫。 另一方面,心下也暗自镇定,窥出了破绽。 《万宝杂记》对此奇虫有详细记录,喜阳不畏焰火,标的明确,却又录明烈焰焚烧三日,可致其消亡。 从而证明了,此奇虫即便不畏焰火,阴极而阳,到底性属极阴,不可能在至阳之下,太过持久。 许易自忖激发的火罡之煞,乃是最纯粹的地精之火,比之寻常焰火,不知要强大多少倍,此奇虫能遇罡煞而生机洋洋,绝非是本身属性,多半和鬼主喷出的那口绿液,有绝大关联。 纵使此番猜测,不过一管之见,当此性命交关之际,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自当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许易当机立断,催动分魂诀,一缕阴魂由灵台入气海,游走周身筋络,并随火罡之煞,一鼓而出。 按许易的猜测,鬼主喷出的那口绿液,多半蕴含阴魂之力,否则岂能催动这阴界奇虫如臂使指。 果不其然,他的阴魂随着罡煞一道放出,立时便窥探到了鬼主蕴藏在奇虫之内的一缕分魂。 外放的阴魂,立时绞入奇虫体内,和鬼主的那缕阴魂纠缠起来。 若是寻常分魂,即便是感魂老祖放出的分魂,鬼主也决然不惧,偏偏许易的阴魂久受雷霆之炼,自带一缕雷电之意,正是鬼主这种纯阴之体的克星。 是以,许易才击出罡煞,鬼主便发出凄厉的惨嚎,那缕附着在铁背阴极虫上的阴魂,瞬间烟消。 铁背阴极虫失了鬼主秘法的控制,立时对暴烈至阳的火罡之煞,起了强烈的排斥,许易抓住战机,源源不绝地催动罡煞,将铁背阴极虫牢牢包裹。 铁背阴极虫遭遇猛烈罡煞,飚飞不得,只得催动本能抵御,包裹的火罡之煞越聚越厚,抵御便也越来越衰弱,终于灰飞烟灭。 剿灭铁背阴极虫,说来简单,实则危险至极,生死顷刻,倘若不是许易根据掌握的铁背阴极虫的特性,推断出了鬼主那口绿液的诡诈,拼死一搏,此刻生死魂灭,尸骨无存的便是他许易。 就在铁背阴极虫厉啸消亡之际,鬼主忽地仰天嘶嚎起来,那可怖的嘶嚎,如万千厉鬼爬出了幽冥地狱,场间众人皆忙不迭地死死捂住耳朵,有那修为稍弱的,忍耐不住满场乱滚哭号起来,那直刺灵魂的嘶嚎,撕心裂肺。 不多时,高祖愿的肉身忽起一道惨白的焰火,焰火迅速扩大,转瞬彻底消无,只余下一个淡淡的虚影,虚影中心一团明亮的白火。 “纯白业火!鬼主之境,竟到了鬼主之境,苍天不仁,竟生你这妖孽,一鬼之存,亡灭百万生灵,苍天无眼……” 王玄机指着那淡淡虚影,神色激动已极。 鬼主的存在,堪比大越境内现出妖王,此等级数的阴体,修为通神,本身也是天地间的造化珍宝。 王玄机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口上说着冠冕堂皇的卫道之语,心中实在兴奋莫名。 七百三十四章 玉骨骷髅 先现奇妖,又现鬼主,一日之内,两大天地造化毕集,眼前的满地血污,万千亡灵,王玄机心头聚起的阴霾,早被这两大惊天之喜冲得黯淡了。 “无耻小辈,本尊与你不死不休!” 淡淡虚影发出的声音,冰冷刺骨,宛若冰剑。 霎时,虚影双掌连续催动,一道道冰霜凭空而生,汇聚一处,不多时竟凝结出一具雪色骷髅。 “冰肌玉骨!” 许易双眸死死凝注,此物他见过,姜恨天的遗骸,最后便成了冰肌玉骨,仅凭残存的战斗本能,那具冰肌玉骨,便有横压天下的威能。 眼前的这具雪色骷髅,虽有玉色,却显浑浊,明显不及姜恨天的遗骸,饶是如此,若只有姜恨天那具遗骸一半的战力,麻烦就大了。 雪色骷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凝聚,转瞬已凝聚出躯干,那道淡淡的虚影悠地一闪,便没入了那雪色骷髅中。 许易心沉如水,周身黑毛如应激反应一般,根根竖起,内息流转,筋络大开,火罡之煞,弥漫周身,心念电转,思忖着破局之法。 眼前的这具雪色骷髅,给他的压迫,越来越强,竟让他的心灵生出畏惧之意。 至此,他也彻底收起了对鬼主的小觑之心。 存活千载的生灵,即便是一日一积,汇聚起的底蕴,必定丰沛无伦。 单是鬼主这层出不穷的手段,他便望尘莫及,此刻能勉励维持,全靠这非是凝液境内该存在的强大阴魂。 雪色骷髅空空的嘴骨开合,吐出人声,“本尊存世千载,涂炭生灵,抽魂炼魄不下十万,吸取血食,已逾百万,费劲千辛万苦,一骨取一精,聚集十万人骨,八百妖躯,才得这一躯之骨,继而又沉寂阴河,温养九十又七年。此界蝼蚁,何德何能,值得本尊动用此躯,小辈,你能做到这个地步,便是身死魂消,也足以自傲了。” 这番话说来,全无半点火气,平静如闲话家常,到得此地步,鬼主已竭尽全力,出尽老本,在他眼中,许易已是死人,和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他唯一有所期待的是,给许易行将带来的痛苦折磨,不折磨得这该死的恶贼尝遍世间至苦,他真怀疑自己会否因此而生出执念。 毕竟,为了灭杀这可恶恶贼,他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惨烈,太过巨大。 旁的不说,单是那铁背阴极虫,以及这玉骨骷髅,皆是他留存着准备带入外界的保命手段,根本没想着在此界动用。 而以鬼主的修为、手段,只在此界,毫无疑问是顶尖的存在,便是对上感魂老祖,他也能从容相抗,甚至稍胜一筹。 哪成想,为了诛杀许易这妖孽,他不但殚尽竭力,策划杀招,甚至启动了两大后手,以作备用。 万没想到,第一大后手,当先就粉碎了。 铁背阴极虫,足以毁灭此界生灵的存在,竟在许易手中化作飞灰,打破头颅,鬼主也无法理解,许易是如何破开怨胎,成就火罡之煞的。 他更无法理解的是,区区凝液境的修为,是如何能分魂离体,更在阴魂之中种下一缕雷霆之力的。 两般奇绝,竟同时在许易身上聚齐了。 事已至此,鬼主已失去了评判和衡量许易能力的心思,他几已将许易作了上天降下的劫数,若非如此,怎生这区区凝液小辈身上,怎生诞生如此多的不可思议。 正因生出此般念头,鬼主不惜催动这不属此界的至强一击。 却说,眼见玉骨骷髅才要凝聚出双足,烈日当空,万里无云的天上,陡然阴沉下来,四面八方,浓郁的云层,陡然朝皇场上空聚拢而来。 “云劫之兆,竟是云劫之兆,此物竟如此可怖!” 场间陡起一片哗然。 许易眉头一紧,心头一掉,云劫之兆,他如何不知,乃是出现不容于此界之物,才会显现。 彼时,暴兕现世,天空便有云劫显现,此番云劫再现,足见玉骨骷髅之威,也到了那一量级。 许易甚至想到了姜恨天的遗骸,想必之所以未激发云劫,乃是此物无有神识,否则以那遗骸的滔天凶威,定有云劫降临。 云层才现,许易便意识到不妙,心中已熄了敌对之意,身形暴涨,迎着国碑狂飙而去。 哪知道他身形才动,一道声音响起,“现在才想着逃,不嫌晚么!” 声音未落,许易只觉一道残影横在眼眉前,下一瞬,右臂上一紧,继而剧痛,鲜血狂飙,再定睛时,狂喷的鲜血,直朝狰狞而笑的玉骨骷髅口中没去。 相隔百余丈,鱼骨骷髅瞬息而至,进攻发起时,毫无征兆,犀利的骨指,竟将许易左臂洞穿五个血洞。 须知如今许易的肉身,已是二次化妖,妖躯强大无伦,说比金铁亦毫不夸张,更何况他时刻警惕玉骨骷髅,不败金身运转不停,两相叠加,漫说神兵利器,便如前番王玄机所施展的四颗天雷珠近身爆炸,也须伤不得他分毫。 偏偏如此强大的防御,在这玉骨骷颅爪下,被轻松洞穿。 许易震惊莫名,心神不乱,左掌挥出,火罡之煞喷涌而出,参杂着一缕阴魂的罡煞,瞬间将玉骨骷髅笼罩。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非但火罡之煞丝毫奈何不得那玉骨骷髅,夹杂一丝雷霆之意的阴魂,竟未给鬼主带来丁点伤害。 许易甚至分出一缕阴魂,运转至双目,亲见了那缕夹杂在火罡之煞中的分魂,没入鬼主体内,被惨白业火一烧,没入鬼主阴体的淡淡虚影之中。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待那玉骨骷髅抓来,许易双手猛合,两颗天雷珠瞬间炸响,巨大的气浪,将许易掀飞十余丈,与此同时,玉骨骷髅亦被巨大的气浪冲飞开去。 正如许易所料,玉骨骷髅的防御力超乎想象,如此近距离爆炸,他凭借超强防御,只炸飞几丛毛发,筋骨虽有剧痛传来,却自无碍,可那玉骨骷髅竟连一分一毫的白印也不曾留下。 七百三十五章 近战 天雷珠至烈至阳,正是阴物的克星,却未对玉骨骷髅造成丁点杀伤,实在超出许易预料。 他忙不迭地往口中塞入数枚丹药,药效化开,灵魂深处,竟隐隐有些发虚。 他知道这不是分魂诀使用过度,而是生命源力过度流逝的征兆。 皇场大战,他受轻伤重伤无算,尤其是前番被锁龙皇气暗算,半边身子都几乎烂掉,消耗了太多的生命源力,此番二次化妖,筋络,皮骨,脏器的全方位拉伸,破裂,修复,又流逝了大量的生命源力,此刻极品丹药化开药力,在修复伤患的同时,带走了大量的生命源力。 “桀桀,你当真有副好头脑,稍后本尊将你脑髓敲出来,看看是否比旁人的要粘稠。” 鬼主怪笑一声,骨影再飚。 许易心念一动,人已在十丈之外,叫鬼主落空。 许易催动的正是归元步,相比他如今的遁速,归元步已远远算不上出色的奔行手段,虽说一念之间,十丈之外,在他如今的修为下,往往不及一念,便能奔出十数丈。 而眼下,归元步用作小范围的挪移,却是神妙无双。 鬼主才扑空,以许易为圆心,周遭数丈内的地面,陡然爆开,无数坚硬沉重的板块,被许易暴力催动,暴风骤雨般朝鬼主砸去。 鬼主挥动骨拳,如抹尘埃,将满天飞来的无数厚重板块,尽数拍得粉碎。 岂料,这厚重板块,竟成源源不绝之势,鬼主厉啸一声,竟腾空而起,避开漫天板块,直扑许易。 许易焉能不知这厚重板块,根本伤不得鬼主分毫,他所求者,只是拖延时间,迟滞鬼主的攻击,绞尽脑汁,好尽快思忖处破局妙法。 鬼主迅速击破此局,倒也在他预料之中。 此刻,鬼主凌空扑来,许易再度催动归元步。 岂料,鬼主身如鬼魅,他连续三度闪挪,皆在毫厘之差险些被鬼主擒拿。 既躲避不开,他也熄了躲避的心思。 直飚的身子,陡然凝滞,屈身蹲跨,头部微昂,一双巨足猛地塌下,使出的正是自入武道以来,不知演练千万遍的魔牛大力拳。 避无可避,那便只有迎战,他很清楚这冰肌玉骨的一身本事,全在这蛮横骨身,至于阴气邪法,他阴魂有雷霆之力环绕,却是不惧。 玉骨骷髅骨身强横,他这具妖躯也自不弱,与其逃无可逃,不如奋力一搏,没准能冲杀出一条血路。 却说许易一对巨足塌下,正冲玉骨骷髅胸口,这一变招,迅疾猛烈,势弱万钧,鬼主没料到事到临头,许易竟是如此放胆,一对骨掌仓促来迎,但听轰的一声巨响,许易庞大的身躯,连退数丈,鬼主玉骨半截陷进了地下。 许易浑身酥麻,胸口气血欲沸,适才一击,决计不下二十牛之力,便是精钢也打成稀泥了,这玉骨骷髅丝毫无有损伤。 不待许易喘息匀停,那玉骨骷髅一个纵身,飘渺又至,双掌抓出,如携风雷,许易举拳来架,玉骨骷髅双掌该击为抓,正中许易手臂,撕拉一下,两块厚实皮肉便被抓飞。 许易妖躯一身可怖防御,在鬼主利爪之下,作用极为有限。 眼见玉骨骷髅双爪又朝许易头颅抓来,轰得一声爆响,一妖一鬼各自被狂暴的气浪掀飞出去。 许易又捏爆了两颗天雷珠。 没奈何,这玉骨骷髅的攻击力实在太强悍了,迅若雷霆,一对骨掌穿透力实在太过惊人,宛若一对神兵利器,根本没办法与之遮拦。 打打不过,逃逃不掉,这便是他目前面对的艰难局面。 被狂暴气浪冲击飞向半空,翻飞之际,他的余光瞄向了苍穹,穹顶之上,大片的乌云已积深了颜色,云劫似乎下一刻就要降临。 许易暗暗咬牙,自以为唯一的胜机,便是撑到云劫落下。 岂料,他心念未落,飘渺白影又到近前。 显然,经过一遭天雷珠爆炸,鬼主反应的时间越来越短,许易依此获得喘息的空当,也越来越小。 骨掌再度抓来,许易心下一横,掌中现出一物,正是珊瑚角,当胸朝骷髅扎去。 蹭,鼓掌直没许易肩头, 铛,珊瑚角被拦在骷髅胸膛之外。 许易甚至忘却了肩头传来的剧痛,一颗心沉到了底。 珊瑚角,是自他从文家老祖所得的那把赤色小剑之后,手下第一犀利杀器。 西玄机不动明王神功,几乎盖过他的不败金身五转,在这珊瑚角下,也被一鼓而破,如穿腐竹。 可对上这玉骨骷髅,竟不得寸进。 他拼着硬受玉骨骷髅数击,而不动声色,正为关键时刻催出这珊瑚角,打鬼主个措手不及,哪里知道竟是这般结果。 就在许易惊骇之极,玉骨骷髅竟连退数步,口中发出痛苦的呼嗬。 许易定睛看去,那玉骨骷髅中间肋骨,现出一道浅浅白印。 “该死小辈,竟敢伤我法身,给我去死!” 鬼主厉啸一声,再度扑上前去,全速展开,化作一道光影。 许易猜测对一半错一半,鬼主这具玉骨骷髅,论威力远不及姜恨天的遗骸,但这威力是整体性威力。 姜恨天遗骸,是一个完整整体,蕴藏阴河,自得造化,内蕴阴气,威力极大。 其整体战力,乃是玉骨本身的防御和攻击能力,以及激发阴寒之气,两相叠加。 反观鬼主的这具玉骨骷髅,乃是人为练就,本是死物,虽蕴藏阴河,却难得造化,根本无法内蕴阴气。 其战力,只有玉骨骷髅本身,自然及不上姜恨天遗憾。 然玉骨骷髅收敛十万人身,八百妖躯骨精,论玉骨骷髅本体之精,又远远胜过姜恨天遗憾。 蕴藏阴河近百载,此玉骨骷髅已温养的骨体匀称而稳定,虽是死物,却已能操控如人身,灵便异常。 更因其纯粹取骨精锻成,防御,攻击能力,天下无双。 此刻,玉骨骷髅被珊瑚角点出一丝白点,虽然损伤不重,鬼主却痛彻心扉,如临大敌。 一者,惊骇许易竟又得犀利宝器,二者,这玉骨骷髅乃是他最后的王牌,更是应对将来进入外界的依仗,稍有损毁,于鬼主而言,便是剜心之痛。 七百三十六章 落水狗 然而,鬼主灭杀许易之心,已近执念。 哪怕拼着玉骨骷髅受损,也要先灭了许易。 兼之天际劫云,越聚越厚,留给鬼主的时间,已然不多。 此刻,鬼主已发了狂,身体几成一道旋风,朝许易扑去。 许易干脆闭上眼睛,感知全开,紧握珊瑚角,迎着那团狂奔的风暴撞了过去。 砰砰砰……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交织在了一处,厉啸并血雨飘零,怒吼共碎肉飞舞。 黑白两道影子交织出的风暴,瞬间席卷了半个皇场,纵横数里,所过之处,如人间炼狱,辉煌大气的皇场彻底化作了烂泥汤,深大丈余的泥块都被这狂躁的风暴,自地底席卷而起。 一众人等,皆腾上高空,似乎地面人间已成魔域。 轰得一声巨响,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终于再度分开。 这次,许易捏爆了最后四颗天雷珠,可怖的爆炸将一妖一鬼各自崩出了数十丈。 许易整个妖躯摔进了烂泥塘里,周身无一块好肉,鲜血染透了整个妖躯,整个肩头几乎烂掉,左肩塌陷一大块,鼻梁也完全粉碎,前戳的嘴巴完全撕裂,露出狰狞的牙床,和满口断牙。 左侧眼眶被一团浓密凝固的乌血完全封死,右侧眼眶整个消失了,只余眼睛吊在眶中,整个人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妖魔。 因着鬼主早存了抢夺夏子陌妖躯的心思,夏子陌伏在许易怀中的尸身,除了被鲜血染透之外,却是连油皮都不曾刮破。 反倒因着夏子陌的存在,许易胸腹处得以保全,未受到鬼主的攻击。 却说许易勉强动用最后的天雷珠,赢得了最后的喘息之机,崩飞的鬼主也并未立时再度扑来。 此刻,许易形容狰狞,受创极重,鬼主却也吃亏不小,胸口的三根肋骨,皆布满了白色斑点。 适才一妖一鬼拼死相斗,许易认准了鬼主胸口位置,死命催动珊瑚角攻击,虽始终未能奏效,亦让鬼主受创不小,尤其是最后的四颗天雷珠齐爆,虽未对着玉骨骷髅造成多大的损伤,恐怖的至阳之力,却让鬼主阴魂震动,险些震荡得鬼主的阴魂脱离了玉骨骷髅。 这稍稍停顿,非是鬼主要和许易废话,而正是为了稳固阴体。 岂料,这厢鬼主停止了进攻,那边的许易才落进泥坑,甚至顾不得往口中输送极品丹药,整个妖躯便弹了起来,朝鬼主狂掠而去。 鬼主死死盯着许易掌中高扬的珊瑚角,心头怒火烧天。 许易手中的珊瑚角,是鬼主最憎恨的兵器,此物每一次下击,给玉骨骷髅带来的伤害,还在小处,最让他难以承受的,还在于这诡异兽角上蕴含的澎湃雷霆之意,每一次打击,都让他阴魂震颤,那种随时要幻灭的感觉,实如炼狱熬刑。 鬼主几番怒下死手,许易拼着双臂重伤,也死死把持这珊瑚断角。 除却这让鬼主心头狂恨的珊瑚断角外,许易此刻的反攻倒算,落在鬼主眼中,也是蝼蚁寻衅。 适才,虽说这一妖一鬼,疯狂争锋,实则始终是鬼主占据了上峰,获得了进攻的主动,而许易则处在被动防御的地位。 鬼主始终是以一种碾压的心态,对待这场战斗。 此刻,许易竟敢反攻而来,岂不让鬼主心头大忿。 几乎下意识地鬼主便冲了过去,很快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又交织在了一处。 岂料,两道影子才相交会,一团通红明丽的焰火陡然燃烧起来,伴随着那明丽焰火的燃烧,一道凄厉的惨嚎冲天而起,旋转的黑白影子立时也静止了,但见许易庞大的妖躯死死保住玉骨骷髅,明丽的焰火在脚下汹汹燃烧。 玉骨骷髅发出可怖的嘶嚎,一对玉掌几要完全没入许易妖躯的肩头。 不过十数息,一道惨白的影子自玉骨骷髅中飚出,正是鬼主的阴体。 此时,鬼主的阴体较之先前,完全虚化了,虚影中那道幽白业火,也只剩了烛光大小。 鬼主方遁出,许易强振心神,收了那玉骨骷髅,直奔鬼主那道阴****去,两只残破的双掌之中,狂暴的火罡之煞,汹涌而出,转瞬在半空之中化开,罡煞如雨,横罩一方。 鬼主遁速飘忽,争奈那绵绵不绝的罡煞,于空中不停化雨,时而阻隔去路,时而封堵方位,不多时,鬼主的阴体便挨了数滴煞雨,浇得他怒吼连连。 此刻,许易双足已烧得露出森森白骨,巨大的痛苦时时让他阴魂发虚,对鬼主的恨意,已到了极致,拼死搏来的优势,怎容鬼主脱身。 气海之内,红河翻腾,丰沛的火罡之煞,如巨龙吸水一般,全力朝双掌筋络涌去,漫天的罡煞之雨,绵延不绝。 鬼主又挨数滴,暗淡的身影越发淡漠,眼见着铺天盖地的罡煞之雨,便要再度笼罩,鬼主忽的一声厉啸,“无耻小辈,到底要不要姓晏那女娃的性命!” 此话一出,许易猛地怔住了,这才意识到晏姿还在鬼主手中。 哪知道就是这一迟疑,鬼主便冲破了罡煞雨阵,正要凌空掠走,东玄机率领四位秘卫,凌空催动法诀,一道光网正对鬼主罩下。 就在这时,鬼主身形一晃,竟直没地下泥坑,光网陡然失了方向。 “西北向!” 东玄机怒喝一声。 喝声才落,一道淡影已自西北地底冒出,凌空遁去,其速如飞星流云,转瞬无踪。 许易啪的一掌拍在自己脸上,心中悔到了极点,也对鬼主的诡诈有了新一层认识。 原来,鬼主那一声呼喝,正为乱许易心神,仔细想来,只有许易在此灭掉鬼主,晏姿才能得安全,毕竟鬼主一死,晏姿便在李修罗掌控,就凭许易和李修罗和许易的交情,晏姿岂能有恙? 偏偏鬼主趁乱喝出,许易毫无防备,一思及晏姿安危,手下自然就慢了,就是这一个愣神,便让鬼主捕捉到了逃生之机。 且以鬼主的城府,焉能不知痛打落水狗的道理,此刻的他,后手全无,阴体虚弱,可不就是旁人眼中的落水狗。 七百三十七章 静火 更何况,他自知自己的这具阴体珍贵非凡,旁人不敢惦记,始终袖手旁观的王玄机定无放过的道理。 自打被迫脱离玉骨骷髅,鬼主警惕性便提高到了极致。 铁背阴极虫被毁,玉骨骷髅被夺,鬼主已痛得阴体都险些溃散,可作为存活千年的老鬼,城府和算计,自无须说。 没有什么比继续存在下去,更为重要,只要能继续存在下去,铁背阴极虫能再收取,玉骨骷髅能再聚集,若不能继续存在,却当真是什么都没了。 鬼主强忍心中剧痛,以“晏姿性命”为饵震住了许易,自不会给王玄机留下空子。 以他的神妙阴体,早就窥察到了东玄机等人的布置。 他的阴体脱离玉骨骷髅之后,朝天而去,正是诱敌。 待得东玄机等人发发动,他立时朝地面没去。 其阴体非同小可,能透穿土石。 当然,此种隐身秘法,对上许易这宛若生就阴眼的怪胎,自无甚用。 可对东玄机等凝液强者,却足够破阵。 其时,鬼主才没入地下,东玄机等人便失了目标,还是王玄机及时运转玄功探明喝破,东玄机等人才依令行事。 待到此时,为时已晚,鬼主阴体何等飘忽,夺得空隙,刹那之际,便突出围困,逃之夭夭,纵使王玄机早有成算,此刻也追之不及,只顾得上击出一道魂念,未留住鬼主,便再无出手的机会。 一场惊世大战,就此落下帷幕。 天上浓郁的劫云,也随着玉骨骷髅的消失,而烟消云散。 满场静寂无声,若非大半个被乱石湿泥堆积的皇场,汹汹燃烧的明艳火焰,以及许易那几近破碎的狰狞妖躯,戳在这青天白日之下,那场惊世大战似乎从不曾发生。 许易魂体俱虚,他经历过大战,恶战无数,却始终不曾经历过像今天这般险恶的战斗。 此刻,他周身已残破到了极点,这点无须自查周身可怖的伤势,阴魂时时发虚,生命源力大量流逝,便是明证。 尤其是最后的明丽焰火中,他死死抱住玉骨骷髅,既要承受玉骨骷髅的疯狂攻击,又要忍受那明丽焰火的煅烧,双腿自膝盖以下,险些烧成白骨。 这种烈火炼真身的痛楚,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够忍受的,许易即便强行忍耐过来,阴魂也虚弱不少,灵台中的小人儿,都有了朦胧之感。 此番剧痛,只是肉身之痛,其中险恶,可以说是命悬一线,生死拯救。 若非最后一次使用天雷珠,强行将鬼主震开,鬼主的凝滞,让他的“阴眼”敏锐地捕捉到了鬼主阴体竟又脱离玉骨骷髅的征兆。 他陡然意识到,战机可能来临了。 至少玉骨骷髅和鬼主的结合,不再似他从前所以为的牢不可破,不管是珊瑚角,还是四颗天雷珠的狂爆,到底给鬼主的阴体造成了伤害。 念头到此,许易才有了最后的决死冲击。 他是个越到危急关头,越是冷静到冷血地步的家伙,岂会盲动,他冲击而来,看似挑衅,实则正为最后一击。 而数番纠缠,鬼主也彻底占得上风,几乎要将许易撕碎,在他眼中,最多两个回合,这该死的无耻小贼,就得化作碎片,哪里会想到许易竟还奢望着反击。 许易扑来,被鬼主视作猖狂挑衅,哪里还会迟疑,立时便扑上身来。 岂料,许易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死死抱住玉骨骷颅,当先脚下放开了静火瓶,明艳的火焰霎时铺了一地。 说来此静火瓶,正是鬼主之物,彼时,许易凝结罡煞完毕,结成火鸟模样的地火之精还有富余,鬼主顺手收了,却被许易讹诈而来。 许易留存这地精之火,本为那张中品火系符纸准备,只待得闲,便认真钻研一下符篆之道。 不成想,江湖风波恶,一波数折,始终不得安宁,这静火瓶便牢牢锁在须弥环中,以至于他都几乎忘却了。 今次,他和鬼主做生死缠斗,实在无计可施,终于想起这静火瓶来。 当然,还是鬼主受至阳之物攻击,有何玉骨骷髅脱离的征兆,让许易生出了一搏之心。 说来,静火瓶中的地精之火,和他祭炼而成的火罡之煞,同种同源,但论暴烈,火罡之煞则远远不及,毕竟他凝练的火罡之煞,看似消耗了不少地精之火,实则吸纳的占消耗的十不存一。 彼时凝液罡煞的情景,就好比,取水桶于瀑布之下,巨瀑降落,水桶之中盛接水量,不过巨瀑之万一。 一言蔽之,火罡之煞精粹,地精之火暴烈,火罡之煞至刚至阳,地精之火至刚至阳至烈。 却说,静火瓶放开,地精之火再燃,许易死死箍住玉骨骷髅,双腿浸没焰火,剜心之痛下,仍旧死死坚持。 果然,鬼主也承受不住这暴烈的地精之火,玉骨骷髅虽然无碍,可鬼主阴体根本难耐,当下,便待拼死命攻击许易要害,未料他前番阴魂所受创伤实在太大,到此之时,几成强弩之末,未坚持数息,已然无法忍耐,再待下去,非被这地精之火炼成虚烟不可。 就此,鬼主遁逃而出,许易趁机收了那玉骨骷髅,奔逃而出。 亏得这他凝练的火罡之煞,同这地精之火,同源同种,置身火海之际,他拼尽全力,自双足排出罡煞,驱离着地精之火,当时他就得被烧作灰烬。 饶是如此,他双腿自膝盖以下,依旧被烧成了白骨,恐怖狰狞得叫人不敢直视。 却说,眼见鬼主残魂遁逃,许易顾不得满腔愤懑,盘膝坐了,取出一金一黑一红,三色果子,张口吞了。 “金杏果,土精桃,朱龙蕉,奇果!天下果有此奇果,故人诚不欺我!” 有精专古籍之辈,惊诧得喝出声来。 此三果,正是许易自金雕大王宝药园中,摘得的精品,分属木,土,水三性,最擅温养,滋润。 相比成品丹药,天生宝药本身就具备强大的生命源力,此刻许易的生命源力行将枯竭,再吞服极品丹药,无异于自杀。 七百三十八章 九霄真龙剑 宝药则不同,其疗伤效果本身就源自自身的生命源力,发挥药效的同时,并不会消耗许易的生命源力。 且如今许易的见识,自又不比当初在猎妖谷。 彼时,身受重伤,他也知晓拿宝药恢复伤势,可彼时的见识浅陋,只知晓哪个是疗伤的,哪个是补充体力的,囫囵吞服。 而如今有了《万宝杂记》,他非但对自有的宝药,作了详尽的了解,更知晓了生服宝药的些小窍门。 所谓些小窍门,正是指的五行相生相克,若能均衡药性,则能相得益彰。 此刻,他伤势沉重至极,所选的三株宝药,正是金雕大王药园中的最上品。 此三种宝药,分属土木水三性,相互搭配,效果极佳。 三颗宝药才将入腹,丰沛的药效,立时扩散,周身筋络被滚滚热流拥满,尤其是惨白的小腿腿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覆一层浅浅的红膜,细细的筋络自一点点开始沿着红膜攀沿。 “生死人,肉白骨,竟有此神药!” 王玄机啧啧赞叹,眼中精光湛然。 殊不知他这番话落在东玄机等人耳中,却刺耳至极。 眼下,许易百战不灭,凶威滔天,东玄机等人心中惊惧不已,全部指望都在王玄机身上。 可看适才许易大战玉骨骷髅的架势,只怕便是王玄机这位副主祭,也奈何不得。 东玄机等人的一颗心已提到嗓子眼了,王玄机却老神在在,玩起了高冷。 殊不知,鱼心难知鹰意。 战况最激烈的时候,王玄机也没下场的心思,无非胸有成竹。 唯一,鬼主的战败,遁逃,让他稍稍意外,许易这残破妖躯,已不在他眼中。 尤其是当许易取出那三枚只在古籍经典中才有录述的神药,王玄机已将全副注意力放在那三枚神药上了。 药效迸发,白骨顿生筋膜,王玄机心头欢喜,无人能及。 他在意这三枚神药,是在意在这三枚神药的药性,是否有传说中的那般神奇。 而验证神奇,所为者正是许易先前狂言的“千颗宝药”。 彼时,许易为求鬼主拯救夏子陌,哀求不绝,亲口吐出藏有宝药千颗。 是时,王玄机虽不在场,却已通过东玄机传音得知。 在许易取出这三颗奇珍宝药之前,王玄机只当那是许易癫狂之时的疯话。 在此三颗奇珍宝药现世,并验明神奇药效之后,王玄机心血几欲沸腾。 许易展现出的种种本领,后手,尤其是以凝液之境,达到如今的可怖战力,在王玄机看来,本身就是极大的不正常。 唯有一种解释,许易定是寻到了某处秘境,得了天大造化,才有如今的成就。 此种推测,简直顺理成章,尤其是当许易取出了三种根本不在此界能见的奇珍异果,且动辄豪言有千颗之多,便是堂堂大越皇室要想聚齐这千颗宝药,也得费尽手段。 更何况,即便费尽手段,那三种奇珍异果,也无处得寻。 故而,许易取出那三株宝药,落在王玄机处,便是天大的机缘,相比鬼主珍贵阴魂,夏子陌宝贵妖躯,王玄机更在意那可能存在秘境造化。 他万分想知道到底是何种秘境,竟存在能让凝液蝼蚁,足以碾压几乎超越感魂老祖的存在。 却说,就在王玄机观察三株宝药药效之际,场间众人,觅得空当,走了个干净,这血海杀斗场,太过惊心动魄,填进去的人命已足够多了,众人留在此处,心神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巨大的威压,好容易有活命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唯余东玄机及四名秘卫,虚摄半空,替王玄机掠阵。 三株宝药,均衡五行用药,药效发挥极快,不多时,许易双腿近乎复原,只是未生毛发,一层鲜红的肉膜裹着,怪异至极。 而周身的伤患,却恢复得有限,只停止了大面积渗血。 一者,宝药的药性直接,却远不及丹药这种精心炼制之物,来得霸道强烈,药效的利用有限。 三株宝药即便相互作用,产生的药力,也不如两枚极品丹药。 二者,许易伤势实在太重,大部分药力,皆朝筋络截断的双腿汇聚,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伤势虽未尽复,各处筋络伤患,因着药力直接通过筋络作用,却是恢复得最为彻底。 却说,许易伤势才停止了恢复,王玄机生了变化。 但见他掌中抛出一块巴掌大的七彩阵盘,那阵盘如云掠去,直入皇城最中央。 王玄机口中念念有词,掌中打出一道道气旋,忽的,那七彩阵盘毫光大作,整个皇城忽然断续传来痛呼声。 伴随着这痛呼声,以那阵盘为中心,自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道血线,血线汇聚,迅速将那七彩阵盘染成血红,待得七彩阵盘完全化红,陡听王玄机怒喝一声,“开!” 七彩阵盘,陡然放出一道合抱粗的纯白烈芒,直射国碑。 那国碑被这纯白烈芒一照,周身防御立消,巨大的碑身,就如冰山映日,缓缓消融。 随着纯白烈芒的照射,巨大国碑开始脱落,大片的石块脱落,转瞬,露出莹莹玉色来。 渐渐地,那莹莹玉色扩大,终于现出完全的形貌来,赫然是一把长达丈余,宽足三尺的巨大的玉剑,剑柄处,一道五爪金龙,腾上云霄,鳞爪飞张。 “九霄真龙剑!传说的开国之剑,我原以为只是,只是……没想到真的存在。” 东玄机激动得浑身颤抖,眼中泛出泪花,其余四名秘卫也激动得不能自持,对着那才现世的玉剑凌空跪拜起来。 盘坐的许易虽未动作,眉头拧作一团,结出巨大的疙瘩。 他早知道今日赴会,必是龙潭虎穴,却未料到,局面竟凶险到了这般地步。 闯过了一关又一关,危机却似永无止境。 实话说,他早料到大越皇室能够定鼎立国凡两千年,必定底蕴深厚,却没想到这底蕴深得难以见底。 这玉剑才现世,他敏锐的感知便察觉到了天际起了变化,当东玄机喝出这玉剑真名时,他竟生出一种解脱之感。 第七百三十九章 求死不能 九霄真龙剑,大越立国之剑,作为曾经的大越士子,许易自然听过此剑。 只不过,他是当作传说来听,以为就像史书上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总有些玄而又玄的捉龙拿凤的故事那般。 传说,此九霄真龙剑,乃是大越开国君主奉天承运,得天赐之,此剑能引雷霆,伏龙脉,两千年前,大越开国君主手持此剑,斩下双头蛟龙,汇聚豪杰,成就伟业。 史书观来,如话本传奇,许易怎会轻信。 可当此之时,国碑之中,此剑显露,隐隐震动九天,云劫再生之兆。 许易便知晓,传说并非空话,即便只有五六分是真,他自知也抗不过去了。 几番血战,尤其是和鬼主的最后纠缠,他已出尽手段,且身体的伤患,大大消弱了他的防御能力,生命源力更是将到极限,虽还剩最后一枚漏丹,但在这种能引动云劫的超强攻击下,又能撑多久? 最可怕的是,他的阴魂的影像已现出朦胧的征兆,显然大大衰弱。 此种征兆,即便是当初开辟气海,以及冲击凝液,遭遇云劫,也不曾遇到。 显然,频繁而可怕的战斗,已让他陷入了近乎强弩之末的地步。 斗智斗力,血火拼杀,再到撕心裂肺,怒火中烧,此时此刻,筋疲力竭,心力憔悴,睹一眼怀中面容安详,身渐冰冷的玉人,许易狂躁的情绪,竟渐渐宁静下来。 拼杀到了极限,他已心中无愧,夏子陌身死,随她一道离开这个世界,未尝不是不错的选择。 伴随着九霄真龙剑的不断显现,巨大的国碑彻底破裂,霎时,地动山摇,整个皇场好似起了巨震,以国碑和皇廷门前的白玉华表为中线,大地陡然裂出个巨大的口子。 森黄的寒气不住朝九霄真龙剑汇聚,那口子越裂越大,转瞬,现出真容,竟是一条波涛翻涌的暗河。 暗河湍急,最诡异的是河水的颜色,明黄如玉,大不寻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这龙脉,皇气……” 东玄机双目死死瞪着那翻涌的暗河,心头波澜啸聚。 他身为秘卫中的有数人物,所知秘辛甚至比皇室子弟都多。 九霄真龙剑,乃大越开国圣物,其去向始终是谜,东玄机也作过推测,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九霄真龙剑被封在了国碑之中,还设了阵法防护。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国碑之下竟锁着一条龙气之河,用龙气之河中不断氤氲的锁龙皇气,问养着这九霄真龙剑,以此保持这九霄真龙剑的威力。 此番心机,谋算,简直让他震骇莫名。 如今,王玄机以皇室子弟血脉配合阵法,取出九霄真龙剑,虽已胜算如天,可这陡然掘开龙河,皇气飘散,动辄动摇国家气运,即便诛杀逆贼,于整个大越而言,无论如何算不得幸事。 大地的震裂还在持续,天空的墨云飞快凝聚,东玄机手持巨大玉剑,足踏乾坤八步,凌空而上,风雷溅起。 许易轻阖双目,静静地抱夏子陌,好似睡着了一般,场面上惊天剧变,丝毫未入他胸怀。 说来,适才,许易始终瞄准国碑用力,根本不是为了要扫大越皇室脸面,灭大越国运,实则这国碑,乃是他脱身之策的重要一环。 彼时,在知晓了夏子陌入宫,许易便知一场惨烈大战,是所难免,他是谋定后动之人,未虑胜先虑败,早早就想到了脱身之策。 当时便又折回三皇子处,威逼得来一物,正是皇城地下结构图册,彼时,陆善仁来浮屠山寻他之际,他正在研读此图册。 入得皇场,他四下观察,便早早将国碑底下,作了脱身之处。 然则,他只知晓国碑底下,必有暗河,却未料到这暗河的来头不小,更不知晓国碑之中,封存着大越的开国圣物。 有此一番情由,不能不说许易谋划甚全,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此刻,国碑破碎,暗河显现,许易却已心如死灰。 却说王玄机身飞九天,右手持剑,左手虚捏剑诀,面如阴神,朗声呼啸,“九天玄霆,助吾诛魔!” 喝声方落,布满半天的乌云,陡然加速凝聚,中间那两朵庞大的乌云才将凝聚,咔嚓一声巨响,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苍穹,下一瞬,闪电直没九霄真龙剑的剑尖。 王玄机持剑一引,一道龙形雷霆直冲许易劈来。 光亮才闪,便听轰的一声,许易竟被那可怖的雷霆,劈得飞上了天。 霎时间,后背的毛发尽数焦黑,头部的毛发根根竖立,整个人发出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叫。 那直入灵魂的痛苦,陡然叫他灵台中的小人,疼得变了形状。 惨叫声未落,天空中两道乌云,又在王玄机的喝声中聚形,巨剑一引,雷霆转瞬即落。 王玄机明显存了和鬼主一般的心思,要得获夏子陌妖尸,雷霆引落,皆辟向许易背脊之后。 连续两击,将许易击飞出数百丈,身后的毛皮一空,长流的鲜血都凝固了,附着在焦黑的肉身上。 刷的一下,灵台中的小人儿,疼得满地打滚,许易的暴虐彻底被激活了,安心就死的念头就此一空。 刷刷刷,两枚化妖丹,一枚漏丹,外加数枚宝药,十余枚极品丹药,撑了满满一手,不待王玄机喝声落定,许易大手一扬,满把丹药尽数投入口中。 他本想静静地从这个世界离去,奈何王玄机选择的方式太过暴虐,以至于许先生接受不了,心下一横,左右是死,与其被雷劈死,不如被丹药撑死,更何况,即便是身死,也绝不能将这满须弥环的宝贝,留给敌人。 念头一起,许易咬碎了满口钢牙,忍住剧痛,张口便将最后的化妖丹,漏丹,以及珍贵的宝药,最后的极品丹药,尽数送入口中。 他还待再催动念头,自须弥环中调出宝药,可怕的药力爆发了,巨大的药力洪流,瞬间化作剧痛,疼得他满地打滚起来。 灵台中的小人儿,也受不了这可怕的形容,刷的一下,竟一分为二,分成了两个。 七百四十章 双力 阴魂小人一分为二,个头虽未缩小,整体形态却完全模糊,几乎已看不出眉眼。 与此同时,丰沛至极的药力,迅速分成两股,一主破坏,一主修复。 原本许易已是二次化妖形态,再服用两枚化妖丹,筋络非支撑不住,爆体而亡不可。 偏生他又服用了修复生命源力的漏丹,和提供温和滋养的宝药,以及快速修复能力的极品丹药。 于是,如今他的体内,发生着种种玄妙变化。 一边,化妖丹的丰沛药力,拼命催生着骨骼,肌肤,毛发,筋络,以至于暴虐的药力,在拉伸得骨骼几近破碎,支撑得皮肤几近爆裂,刺激得毛发狂涨,筋络更是被鼓胀到了极致,出现寸寸断裂的状况。 另一边,漏丹,宝药,极品丹药爆发出的强大修复力,快速修复着几近破碎的骨骼,行将爆裂的肌肤,寸寸断裂的筋络。 两相交替,一边破坏,一边修复,说来似乎容易,实则根本非人能承受。 漫说是寻常武者,便是感魂老祖这般服药,也得立时身死。 无他,非是肉体经受不住,乃是阴魂无法承受这般暴虐的痛苦折磨。 以许易阴魂之强,尚且被剧痛折磨得阴魂出现了分裂,更何况感魂老祖。 就这般,破坏和修复交织中,无边无际的剧痛折磨之下,许易的身体飞速发生着变化。 转瞬,原本近丈的身高,膨胀到了近两丈,腰围胸围,超过参天巨木,整个头颅完全变形,如巨大的磨盘,被丛丛浓墨一般的毛发遮掩,好似个巨大的毛球。 整体形态,狰狞可怖到了极点,好似凶威赫赫的开天魔神降临人间。 许易的惊天变化,王玄机瞧在眼中,惊怒交集。 惊的是许易还有后手,怒的是那些本该属于他的珍贵丹药、宝药,尽数被这将死之人浪费。 心头波澜啸聚,却未妨碍王玄机出手无情。 转瞬之际,王玄机又手持九霄真龙剑,引下三道霹雳,直击许易后背。 虽然许易身上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王玄机甚至隐隐感觉到了莫名威压,但他必胜的信心丝毫不曾动摇。 但因王玄机清楚地知道这把九霄真龙剑,真乃得天独厚,夺天地造化之神器。 原来这把九霄真龙剑,乃是大越开国之君,机缘巧合而得。 那日,大越开国之君,行至昆山,便见风云突变,雷暴降临,而这昆山乃是一座磁山,雷暴引动磁爆,发生了天地巨爆,整座昆山被这恐怖的巨大爆炸毁灭。 大越开国之君,侥幸不死,入得巨爆现场,得获三块如玉晶石,晶石之中,隐隐有雷霆之意。 大越开国之君,才将三块如玉晶石聚拢,天地之间,陡起大片乌云,有凝聚之象,显是云劫降临。 睹此奇观,大越开国之君哪里不知这三块如玉晶石,乃是极珍极贵之物,几要不容于此界。 当即,大越开国之君,将这三块如玉晶石收入须弥环,云劫顿消。 有感此物的雷霆之意,和出则引动云劫之象,大越开国之君历经千辛万苦,以惊天绝艳之才,将三块如玉晶石,配以阵法,历经数年锻造,终成这把九霄真龙剑。 此九霄真龙剑之所以威力无穷,实在是大越开国之君,以惊天之才,将蕴含雷霆之意的剑身,和天上云劫,施以阵法,完美融合在了一处。 九霄真龙剑出,则云劫降临,雷云凝聚,以九霄真龙剑蕴含的雷霆之意,合以阵法,便能将雷云中的雷电引落。 如此一来,九霄真龙剑不收,天上雷云便不断凝聚,雷电之威便不停歇。 又因九霄真龙剑,不断借助雷云之威,消弭天上雷云,云劫始终不得降落。 两番因果,成了完美循环,早就了九霄真龙剑的无上神威。 此剑便好比一把永不停歇的雷电之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大越开国之君,便持此剑,扬名立万,威慑四方,最后引得众豪杰来投,建立大越皇廷。 然天地之意,有始有终,周而复始,岂有无止无休之物。 这九霄真龙剑,因大越开国之君,为建皇廷,使用太过,剑身之中蕴含的雷霆之意,行将消弭。 为保全这把护国神器,大越皇廷便秘密将此剑封闭于国碑之中,借助龙河之中汇聚的锁龙皇气,以大越龙脉相加护持,温养神剑,以定大越国基。 此番秘辛,原本为大越天子一人所掌握,传承之中,却叫皇廷秘卫掌握了秘辛,反倒是大越天子不知九霄真龙剑何在。 如今,这把九霄真龙剑的下落,整个天下,也只大越秘卫的正副主祭两人知晓。 今遭,许易大逞凶威,几有颠覆山河社稷之险恶,王玄机无奈,请出此剑,以定大局。 而九霄真龙剑,既有这般辉煌过往,无量神威,王玄机自心如磐石,遇难不惊。 却说,王玄机又引动三记雷霆,劈中许易已宽如山岚的背脊。 恐怖的雷电之威,再度将满地打滚的许易劈飞,却再未听到许易的惨嚎,更未见到血肉飘飞,毛皮烧黑。 剧变在前,王玄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他巨震之际,许易终于停止了翻滚,站起身来。 此刻,许易体内的剧变,终于停止了,化妖丹的药力耗尽,漏丹,宝药,极品丹药的药力同样耗尽。 许易可怖的妖躯,已攀升到近四人的高度,厚壮的山形如山如岳。 夏子陌的身躯,被他那宛若巨型蕉叶的左掌托在怀中,适才可怖的化形,竟将缠绕在身的缚蛟绳彻底崩碎。 那可是能聚集成网,捕捉深海霸主的坚韧绳索,被他硬生生以骨肉之力崩断。 除此外,手腕处的须弥环,已被他转换到了右手小指处,此刻那须弥环也被胀得圆圆满满,深深地勒紧小指骨节中。 许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挺过如此一关,他怀着必死的信念服药,多少次他都以为自己撑不下来了,可最终却还是撑了过来。 七百四十一章 连毙 此刻,许易形体已可怖到了极点,可内里创伤,也严重至极。 四枚化妖丹,累次化妖,造成的巨大破坏力,虽有漏丹,宝药,极品丹药修复,最终修复之力,先于破坏之力完结。 这时,丹药之力尽皆耗尽,他二次化形完毕,骨骼,皮肉,毛发,内脏,皆强劲到了人类不可想象的地步,但奇经八脉,尽皆被最后的破坏之力,尽数撑暴。 换言之,许易已筋络尽毁。 可即使这般,许易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感觉到周身流动着莫名澎湃的力量,似乎一拳之下,天地都能砸开。 却说就在许易傲然屹立之际,天地之间,再起异变,大片的乌云,瞬间而生,较之九霄真龙剑降生之际,又浓烈了许多。 正盯着许易那可怕妖躯而满眼不可思议的王玄机,陡然回过味来,再看向许易的妖躯时,双目之中,已弥漫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单凭妖躯,便震动天象,现出比九霄真龙剑更可怖的云劫,这简直在挑战王玄机的认知。 他那始终稳如山岚的自信,陡然崩飞,心心头乍生一丝惶恐,那惶恐飞速扩大,心下一横,左掌猛地拍在胸口,一道血剑直射巨剑,巨剑得了那蕴含丰沛生命力的粘稠血液浸润,玉色更纯,剑身之上,五爪金龙翩然欲翔。 王玄机口中念念有词,半空中的劫云,顿时翻腾起来,适才九霄真龙剑引动劫云,皆是两道劫云汇聚,便氤氲出雷霆,此刻一连五道劫云翻腾汇聚,眼见雷霆便要再聚,剧变瞬生,许易动了。 但见他一对大如小船的巨足,猛地顿地,整座皇场好似起了巨震。 一个纵横三十余丈巨大坑陷瞬间出现,双足落定处,为坑陷最深,达三丈余,宛若深涧。 伴随着可怕的破坏力,许易庞大的妖躯,化作残影,横掠虚空,王玄机心头一惊,身形暴涨,掌中九霄真龙剑舞动顿急,岂料,那道庞大残影,简直如流星划空,王玄机身形方展,巨大黑影已压到近前。 王玄机大惊失色,挥掌送出一道长及三丈的赤黑煞刀,那赤黑煞刀几近凝实,才将遁出,周边的空气猛地一紧,最低处的云层,也似乎受了这庞大的吸引之力,被压得更低了。 赤黑煞刀出时,许易妖躯一腾身近前,瞬时,暴虐的煞刀便斩在许易粗阔如山的肩头。 王玄机并未指望,这一击建功,他心知这赤黑煞刀,威力再大,也绝强不过九霄真龙剑引动的雷霆之力,适才雷霆之力加诸这可怕妖物之身,都动不得他分毫,赤黑煞刀焉能克敌? 王玄机所求者,希望这赤黑煞刀爆发出的狂躁气爆,能稍稍一阻许易来势,给他催动至强一击,创造关键空当。 轰! 赤黑煞刀陡然炸开,所爆发出的丰沛力量,不下于两颗天雷珠自爆,如此可怖的爆炸,十丈之内,足以摧折参天古木,许易那飚进的妖躯,却如被春风,倒卷毛发,身形竟未受丝毫阻碍,一晃眼,到了近前,巨掌催出,竟握住了那真龙巨剑的剑身。 但听一声暴虐虎吼,许易巨掌该握为拍,正中剑身,轰然一声,那九霄真龙剑,竟被他这可怖怪力,拍成无数碎片。 原来这九霄真龙剑,厉害之处,只在晶块中的雷霆之意,和引动劫云雷霆之力的阵法,本身并不至坚至固,此时,许易这具妖躯,单靠肉身之力,强横得竟要引动云劫,一身宛若荒兽的怪力,几不在暴兕之下。 他恨极了这把九霄真龙剑,全力一拍,九霄真龙剑哪里还能保存。 “不!!!!” 王玄机凄嚎一声,狂喷一口鲜血。 再下一瞬,许易巨掌已捏住他身子,巨掌合拢,王玄机那堪比金石的身子,陡然聚成一张薄纸,好似挤碎的西瓜,脏器,鲜血,凌空飙射。 心脏粉碎,生机立时断绝。 王玄机修行至感魂境,阴魂凝实强大,阴魂顿时离体,不似凝液以下强者那般,先是黑雾腾出,再由黑雾聚成形体,王玄机的阴魂,直接化作王玄机本体模样,以虚淡的身影,自灵台处腾出。 那张充满暴戾,隐遁的虚淡面容,才将显出,许易祭出血河旗,轻轻一招,那虚淡身影,立时散形,化作一道灰雾,直没血河旗中。 赤红的血河旗,收了王玄机的阴魂,颜色明显加深,不多时,血河旗上,又现出一个微小的血色骷髅印记。 彼时,明神宗等人,为谋害许易,引逗七煞魂碑现出异状,直让一众试练弟子自相残杀,杀得尸骨无存,许易于山岚上,取出血河旗,收得无数强大阴魂,却也不过让血河旗上,现出一个血色骷髅。 现如今,不过吸收王玄机一人阴魂,便让血河旗上生出骷髅印记。 感魂之强,可见一斑,感魂以下,当真尽为蝼蚁。 收起血河旗,许易踏出地陷诞生的强大冲力,也用到尽头,庞大的妖躯,朝地上坠去。 与此同时,伴随着九霄真龙剑的粉碎,天边的劫云消散不少,然因许易妖躯而生的劫云,却不断翻腾,隐隐有聚合之兆。 许易才朝地上坠来,一道巨大灰影闪电一般,凌空扑来,正是王玄机座下妖兽。 许易冷哼一声,使个千斤坠,身子飞速下坠,才将落地,巨大灰兽的尖利爪牙,已伸到他眼球的咫尺之外。 眼见那对斑斓利爪,便要戳中许易眼球,许易巨掌霍然拍落,可怕的力道,带来闪电一般的急速,正中灰兽脖颈,遍生金刚般倒刺的脖颈,瞬间塌陷。 随即,巨大的妖躯,失去了控制,重重砸在了地上。 从九霄真龙剑降临,到王玄机,灰色巨兽相即毙命,不过顷刻之间,东玄机并四大秘卫,还未回过神来,战局便已落幕。 巨大的震撼,和强烈到极致的心理落差,几让东玄机等人石化。 许易几经残酷折磨,内心已暴虐到了极致,先灭王玄机,再毙灰色巨兽,非但没让他怒火稍减,反倒杀心大炙。 七百四十二章 星空漩涡 许易顺手收了妖尸,半空之上,东玄机及四位秘卫,已然丧胆,四散狂奔。 “吼!” 许易那恍如魔神的妖躯,仰天狂啸,巨掌翻飞,五块人头大的石块,被他拍飞到了胸前,连续抓拿,连续抛飞。 顿时,五枚石块次第射出,堪比流光的速度,超越了目力所及,人头大的石块,因其可怖的高速,与空气交相摩擦,表皮竟磨出了焦糊,隐隐生烟。 轰!轰!轰!轰!轰! 一连五道巨响,分射五方的石块,爆出了堪比天雷珠的威力,自东玄机以下,五位强大修士,尽数被这石块撞碎了头颅,人头如西瓜似裂开,当场毙命。 原本,以东玄机这等强者的肉身,漫说是石块,便是金铁,砸在头上,损坏的也多半是金铁。 石块撞上他的头颅,好似豆腐撞上石头,破碎的只能是豆腐。 可偏偏,那石块被许易加持了难以想象的恐怖速度,自身能量大得惊人,已不再是寻常的石块,就好比话本传奇中的不世出强者,以飞花摘叶杀人。 反掌之间,灭杀掉东玄机,许易取出血河旗轻摇,五道黑雾就此没入旗中。 这时,天上的劫云,已开始大片大片聚集,似乎随时都可能降落。 许易犹不解恨,身形暴起,化作一枚高速碰撞的炸弹,四下开花,不过数息,皇场上的巍峨金殿,便在他的暴虐下,化作一堆残砖剩瓦。 阴云蔽天,乌沉沉的天空下,残垣遍地,伏尸盈野,许易恍若魔神般的妖躯,托着夏子陌的身躯,傲立苍穹之下,虎视四方,心头杀戮渐熄,悲凉顿起,轻轻抚摸夏子陌鬓角的黑发,望着这具半人半妖的美丽尸体,思绪万千。 他入此界,本存游戏之心,生固欣然,死亦无憾,绝未料到,人生如沧海,心历几千劫,再回首处,今昔何其,此身彼身,已然难分。 怔怔片刻,眼见着天际劫云越聚越厚,许易猛地顿地,巨震再起,他身如流光,朝外城扎去。 此刻,天上劫云将落,他得寻一深水大湖,暂避云劫。 岂料,他身方腾空,天空猛地一亮,可怖的蓝色亮光,强度惊人。 以许易如今的肉体,漫说是亮光,便是飞腾云间,直视闪电,也绝不会有刺目之感。 偏偏这诡异的蓝色亮光,才划开天幕,他的眼睛便猛地闭合了。 伴随着可怖的蓝色亮光,天际陡然现出一道蓝色的漩涡,灿灿星空现布于蓝色漩涡之间,恍若虚空神殿中的那片星空图案。 漩涡才生,陡然打出光柱,直朝许易射来。 异变才生,许易便将感知之力放到了极致,此刻,他目力虽未恢复,却对天际漩涡的变化,以及那直射而来的光柱,洞若观火。 光柱才射来,他便再度踏地,恐怖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西南方向疾驰,迅比流星。 未料,他速度快,那光柱更快,转瞬便打中了他,出乎预料,那光柱未爆发出强大的破坏力,却产生出一道恐怖至极的吸力,笼罩着许易的身影,瞬间将他吸纳到了星空漩涡之中。 瞬间,星空漩涡消失,许易的身影从九天之上降落下来。 再降落时,许易可怖的妖躯,丧失了全部的力量,几乎看不见毛发,惯因周身密布着成千上万道可怖的伤口,道道红肉外翻,多出筋骨断裂,最可怖的是腹部,出现个可怖的大洞,鲜血长流,肋骨从洞口处戳出,双臂自肘部,完全截断。 不待他妖躯落地,天际已浓郁到行将爆发的劫云,彻底消散。 轰的一声,许易残破的妖躯,直直坠入森黄的龙河中。 ………… 遥隔无数星空,无尽雪域最高峰,一座纵横数百里的巍峨冰晶宫殿,耸峙在云霄中。 此冰晶宫殿,正是这无尽雪域的最高主宰,岐天殿。 此刻,岐天殿主殿星宫正中,一位冷极艳极的宫装女郎,猛地喷出一口纯蓝色的血雾来。 伴随着血雾喷洒,穹顶之上,无数星点汇成的明亮而瑰丽的星图,瞬间黯淡下来,霎时,无数指甲盖大小的晶体落下,跌成无数亮晶晶的粉末。 倘使有识货之人在此,非惊掉下巴不可,这上千颗坠落的晶体,皆是传说中的上品灵石,蕴含无边灵气。 如此一颗灵石,放至修炼界,便足以掀起无边浩劫,在此却汇聚了上千颗。 且上千颗灵石,同时被吸干了灵气,这该是何等可怖的存在? “星主!” 一位青衣俏婢,飞扑而来,身如流光,满面竟是担忧之色,到得近前,急急往那宫装女郎口中,送入两颗纯白的丹丸。 不过片刻,宫装女郎的面色越发惨白,隐隐有青白的纹路显现。 宫装女郎挥开青衣俏婢,“本宫无事,西北方三万里,以天魁峰为中心,方圆三千里内,仔细打探!” “可,可是有少主的消息了。” 青衣俏婢又惊又喜,继而想起一事,禀告道,“启禀星主,魔狼领领主妖元耗尽,不知领主之位……” “由清风狼之子继领!” 宫装女郎轻轻挥手。 青衣俏婢道,“可是清风狼少通语中期修为,恐怕不能服……” “谁若不服,杀无赦!” 宫装女郎冷冽的目光直直打在青衣俏婢脸上。 青衣俏婢心冷如冰,赶忙应是,快步辞出,心中暗骂自己蠢笨,星主从来赏罚分明,清风狼妖元耗尽,乃是为星主开辟星空隧道,力竭而亡,正是有功之臣,以星主的御下之术,岂会让清风狼后裔没了下场? 却说,青衣俏婢才退下,宫装女郎的形体陡然发生了异变。 依旧是人面人身,自脖颈往下,生出繁复艳丽至极的花纹,除此外,背后生出一对巨翅,那巨翅长达十丈,根根翎毛纯白如雪,泛着森寒的光芒,巨翅上沿生就两根纯金色修长翎毛,翎毛之上流光溢彩,遍布着一道道古朴沧桑的细纹。 无须说,这化作半人半妖的宫装女郎,正是无尽雪域岐天殿至高主宰化形大妖夏星光。 七百四十三章 无妄之灾 自打夺妖之战,夏子陌损毁两根护体金翎,保全性命,远隔无数星空的夏星光彻底震动,发动力量,纠结无尽雪域的万千大妖,聚集妖元之力,于星空峡谷,开辟星空隧道,以大法力搜寻夏子陌的气息。 原本,一切按部就班,岂料,就在夏星光催动重妖,聚集妖元,开辟星空隧道之际,这股异样的时空之力,竟将虚天神殿中的暗山激活,暗山的时空之力发动,将雪紫寒并秋娃挪移而去。 又因着这股挪移雪紫寒、秋娃的时空之力,和星空隧道的时空之力,发生了碰撞,以至于夏星光第一次开辟星空隧道,就此失败。 星空隧道开启不易,即便以夏星光的修为,以岐天殿的实力,要想开启,也得耗费大量资源。 第一次开启失败,夏星光本想缓上一缓,给众大妖喘息之机,恢复实力。 未料,夏子陌的身故,让她出现了血脉上的悸动,无穷尽的担忧袭来,无尽雪域的掌控者彻底癫狂了。 夏星光尽起岐天殿资源,再度纠集众妖,不惜亲身下场,于这星空之中,布下大阵,催动千颗上品灵石聚集灵气,最终拼得修为大损,甚至被迫现出原来形体,终于将那熟悉气息挪移到了此界。 于此同时,诸多大妖,或死或伤,代价极其惨烈。 除此之外,许易也遭了这无妄之灾,星空漩涡产生的强大时空之力,尽数朝夏子陌罩来。 彼时,情势危急,许易只道光柱又是大越皇室发动秘法禁招,陡然遇袭,只顾拼命护佑夏子陌妖躯,光柱的吸引之力越是剧烈,他越是死命抱着夏子陌不放。 如此一来,便被这可怖的吸力吸入了星空漩涡之中。 偏生夏星光以阵法加万妖妖元,开辟的星空隧道,专为夏子陌而来。 入得星空漩涡,许易的妖躯,立时受到庞大时空之力的伤害,即便那星空漩涡吸纳夏子陌后,只存在一瞬,那可怕的扭曲威力,也不是许易能够阻挡的。 亏得他这具妖躯,恐怖无伦到了极点,若是二次化妖的妖躯,入得那星空漩涡,立时就得被绞作碎片。 饶是如此,因着他强行怀抱夏子陌,双臂被时空之力切断,腹部掏出个大洞,除了这伤害罪严重的部位外,周身不知受了几千几万道切割,皮肉尽皆翻起,鲜血几乎流尽。 许易才坠进森黄翻涌的龙河之中,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龙河翻涌,激流吞涌,转瞬便将许易的妖躯,卷入无边昏黄之中。 似乎感受到了许易那具依旧庞大的妖躯,失去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天边阴郁到墨黑的劫云,渐渐开始消散。 半柱香后,劫云散尽,又过片刻,有星星点点的黑影,自远处掠来,隔着老远便停了,却是三五架机关鸟,驻空观望。 不多时,星星点点越聚越多,将四面天空,点缀得黑压一片,却无一人敢近前察看。 原来,许易化身巨妖,大战王玄机之际,不但皇场之中幸存众人狼奔豚突走了个干净,整座皇城,受此震动,几乎搬空。 皇场虽空,可此间的大战,动静实在惊天,云劫聚而散,散又聚,雷霆霹雳,光耀百里。 直到此刻,星空漩涡又现,射出超出此界的强烈光柱,彻底震动四方。 光柱摇落,隔着数十里,便能瞧见,许易那庞大的妖躯,被卷上半空,尔后,又自星空涡旋中坠落。 众人虽茫然无措,却能猜到那混世魔王,定是受到了强大的攻击。 正如许易在这光柱降临之际,下意识便想到了定是大越皇室的秘术禁招,场间众人存在念头者极多。 饶是亲眼得见许易鲜血淋漓的妖躯,自九天之上坠落,奈何许易积威实在太深,杀戮的可怖场景,几乎镌刻在众人心头。 自许易沉入森黄龙河中,半柱香过去了,才有胆壮者远远腾空望来,又过许久,聚得千余人。 龙河依旧翻涌,皇场上空的天际,几要被密密麻麻的人影彻底遮蔽,却始终无人敢向皇场落下,即便此刻千余双眼目,拼命查找,也无有许易那庞大妖躯的丁点踪迹。 可那混世魔王的残余之威,却震慑得所有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又过片刻,终于西方驰出一人,赫然正是三皇子。 适才一场惊世大战,皇子皇孙,高官显宦死伤无数,三皇子得以幸存,非是气运惊天,无非是许易有意漏过。 此刻,大战收尾,观望许久,不见许易露头,三皇子心急如焚,终于憋不住了。 他驾驭着机关鸟,满场快速飞驰一圈,丝毫不见许易踪影。 三皇子心中顿急,怒喝道,“恶贼身死,定是沉入龙河之中,得恶贼尸身者,赏万户侯,献恶贼须弥环者,封国公,世袭罔替!” 他当先冲出来,非是他胆气最烈,而是情非得已,许易身死,他已然可怖。 按许易的说法,那枚控制他体内的生死虫的蛊瓶,留在外人之手,只须两三日内,见不得许易,那人就会摔碎蛊瓶。 此言,三皇子认定多半是虚妄,可他并不敢去赌,故而,当时不敢忤逆许易,小心按其嘱咐行事。 及至此刻,若许易当真身死,他的这条小命,可就悬了。 更让他担心的是,许易尸骨无存,连那须弥环也丢了。 按他的盘算,那蛊瓶存在许易须弥环中,具有最大的可能。 若连许易的须弥环也寻不到,那他这条小命,可就彻底完了。 心怀大恐怖,三皇子已然顾不得许易的滔天凶威。 巡视一番无果,便自颁下赏格。 如今,大越皇室凋零,不仅大越天子驾崩,皇子皇孙死伤无算,存活皇子年岁最长者便是他三皇子。 九皇子姬冽修为惊天,却专注武道,志向全不在人间富贵。 如此一来,三皇子继承大统,可能性最大。 此刻,三皇子一番话吧,众人齐动,不管是希图博取那天大富贵,还是为在新皇面前,博取好感,千余众无不奋力向前。 一时间,翻涌龙河,逐浪滔天。 七百四十四章 放归 无名山谷,绿草如茵,凛冬时节,非但没有丝毫的萧瑟之感,满谷的红花绿树,烂漫盛开。 山谷左侧百余丈,白如银幕的巨大断流,自百丈高处,奔腾而下,撞出千堆雪浪。 轰隆如雷的声响,在晏姿耳边渐渐分明,继而,生出难以忍耐的烦躁之感。 伴随着这股烦躁之感,晏姿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正是一袭青衫磊落李修罗的形象。 盘坐在一方青石上的李修罗,微笑地看着她,“晏姑娘睡好了,肚子该饿了,用些饭食吧。” 晏姿一咕噜爬起身来,看也不看右侧一块白布上盛放的一盘馒头,两块熟肉,下意识地便要迈动双腿。 “本尊劝你老实坐下。” 一道阴寒至极的声音传来,刺得晏姿心头发寒,循声看去,却是一只满身烂疮的癞蛤蟆蹲在一片蕉叶之下。 “你……是人是鬼!” 晏姿只觉后脊梁骨上好似趴着一只毛茸茸冷冰冰的毒虫,浑身忍不住发抖。 说来晏姿经历不凡,亦是见过大世面的,可会说话的妖怪,除了瑞鸭,她还真没见过第二个,尤其是长得如此可怖的癞蛤蟆突然开口吐出人言,简直挑战他对妖物的常识。 癞蛤蟆冷哼一声,张口喷出一道肉眼不可察觉的雾气,眼见雾气便要袭中晏姿,李修罗忽然伸手,一道黑气径直将那雾气截断,朝一株枝繁叶茂的尖叶银杏树漫去,瞬间巨木枯死。 “桀桀……” 癞蛤蟆发出如夜枭般的怪叫,“修罗到底还是那个修罗。” 李修罗并不答话,冲晏姿轻轻摆手,“晏姑娘,得罪了,见着许兄,替我道声抱歉,你且自去。” 晏姿莫名其妙被挪移来了此地,天上阳光明媚,周遭阴气森森,又乍见口吐人言的癞蛤蟆,她是一刻也不愿在此停留。 乍听李修罗之言,晏姿下意识地唤出机关鸟,起身驾了,腾空而去。 轰得一声,癞蛤蟆陡然爆开,只见一张撕裂的蛤蟆皮,凌空炸碎,既不见血肉,也不见骨髓。 伴随着癞蛤蟆的爆裂,一道淡淡的虚影,现在巨大的蕉树之下,赫然是许易那日在地洞之中,见到的鬼主化作的儒雅中年形象。 不过眼前的中年形象,却不见丝毫儒雅,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狰狞和怨毒,“修罗啊修罗,我恨不得吞了你!” 若非这具分身实力不济,鬼主真能生吞了李修罗。 此刻,鬼主远在皇场的主体,已被许易打得后手丧尽,靠着狡计,才逃脱一条性命。 正因靠着最后那句话,震住了许易,鬼主越发意识到晏姿的重要性,说是一张护身符也不为过。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李修罗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放了晏姿。 说来鬼主也知李修罗重情重义,更知晓李修罗和许易交情不菲,正因如此,他才始终不将附着在癞蛤蟆上的那缕分魂撤销,正为监视,制衡李修罗。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李修罗竟当着他的面,做出了如此举动。 这可是他役使了百余年的得力手下,以至于鬼主几乎将李修罗作了自己的手脚一般,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这手脚竟还有自己的意志。 李修罗单膝跪地,俯首道,“主上存我阴魂,助我修行,修罗不敢忘怀,这条残魂还给主上也没什么。” 他的确颇念鬼主的恩情,只不过这恩情于他而言,却未产生终极意义。 他努力修行,甘愿为鬼主役使,所为者,无非是心中执念——报血海深仇。 而他血海深仇,已被许易报得,非但如此,许易还为其亡妻,录下足以名传后世的词作一首,此等大恩大德,他纵魂飞魄散,也无法报得。 彼时,鬼主要他擒拿晏姿,他无奈照办,非是别的,而是存了两全其美之想。 希图许易能窥见他悄然留下的暗记,来寻鬼主,就凭许易拿捏住鬼主关于这皇陵的把柄,晏姿必然无恙。 如此一来,他既对许易有了交代,又不得罪鬼主。 可他绝没想到,局势陡然出现了剧变。 就在晏姿昏睡之际,他假意打坐,注意力却放在鬼主那缕分魂寄居的癞蛤蟆上。 虽然鬼主竭力掩饰,尽量不露痕迹,他还是从那缕骤然衰弱的阴魂,窥出了鬼主情势大大不妙。 鬼主所针对者,只有许易,反过来推理,造成鬼主情势不妙的,必然也是许易。 此刻,鬼主阴魂主体不曾回归,李修罗并不能探究鬼主伤势到底如何,可只凭这迅速衰弱的分魂,他就知道鬼主必定是疯狂了。 相处百余年,他太了解鬼主的脾性了。 同为阴体,他更知道阴魂的温养有多么的不容易,一丝一缕的伤害,都是阴体本身所不能承受之痛。 受此伤害的鬼主,疯狂程度,李修罗甚至可以预料。 如此一来,晏姿必然没有好下场。 眼见两全之美之想破灭,李修罗甚至不用权衡,便选择了放归晏姿。 李修罗话罢,鬼主沉默良久,忽的,阴阴一笑,恻恻道,“朝喜花艳春,暮悲花委尘。不悲花落早,悲妾似花身。” 李修罗如遭雷击,怔怔盯着鬼主,眼角溢出黑色液体。 鬼主轻掐指诀,那黑色液体便朝他淡淡虚影飘去,转瞬,他那几欲飘散的虚影,清晰了不少,忽的,身化轻烟,瞬间消失。 “阿萝!” 李修罗呢喃一句,亦化身烟雾,朝鬼主狂追而去。 适才鬼主所念之诗,正是他亡妻临终前所作,只他一人得知,鬼主能得知,只能说明一点,鬼主多半知晓他亡妻阴魂的下落。 此念一起,各种疑惑纷至杳来。 百余年前,他新亡不久,便跌遇种种奇异,各种适合阴体存活,修炼的宝贝,接二连三被他所得。 彼时,他还以为机缘巧合,自己福泽深厚,在他修成元鬼不久,便遇到了鬼主,被其收入手下。 现在想来,此前以为的巧合,多半是有心人刻意制造的。 七百四十五章 转元 心头疑窦丛生,李修罗更不可能放弃,沿着鬼主的气息,一路狂追。 鬼主并李修罗皆为阴体,此番一追一逐,遁速实在惊人,不过半柱香,便飞腾出百里开外。 两道轻烟,一路向西,越过山岚,穿过密林,最后来到一望无际的黑池沼泽。 李修罗注视着鬼主的那缕分魂,没入无边沼泽中央的巨大坟起中,陡然凝住了身子。 那巨大坟起被繁密的水藻缠绕,露出一个浅浅的球体一线,巨大的球身沉在沼泽中,单看那球体一线,便能估测出沉在沼泽中的球体,至少是个直径长达十余丈的大家伙。 鬼主的分魂才没入,那巨大的坟起陡然起了变化。 李修罗甚至察觉到那巨大的沼泽,活像一个巨人,球体便是巨人的心脏,伴随着球体的悸动,巨人的身体猛地抽紧了。 伴随着这剧烈的抽紧,李修罗顿觉无边血气飞速在空气中弥漫,他从未见过这般可怖的血气,哪怕是屠杀千百人,汇聚起的血气,也绝不可能浓烈到此种程度。 浓郁的血气,甚至凝聚了强烈的阳刚之意,让他这鬼王境的修为,都产生了强烈不适,忍不住腾高了身子。 那种猛烈的悸动,持续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忽听一声巨响,整个黑池沼泽,掀起了无边黑浪,无数腥臭的污泥,被炸飞了天。 可怕的一幕发生了,漫无边际的黑池沼泽,原本半是腥臭黑泥,半是各类藻类蕨类植被,浅表极少水洼,远远望去,黑峻一片。 剧爆过后,无边的黑峻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大片翻白的各式颜色的水生野兽的皮肚。 七尺长的黑鳅鱼,脑袋比西瓜大的软鞭鱼,三只眼目的庞大蝰蛇,遍身花甲的短嘴龙鳄…… 各式各样,密密麻麻的水生动物,极目望去,不下万数,似乎整个黑池沼泽的大型生物,都堆积在了此处。 更吊诡的是,这些体型巨大的大型水生物,竟皆成干瘪之态,周身无有丁点血气的味道。 翻起的巨大黑色泥幕,才将落下,中央的坟起缓缓脱离沼泽的束缚。 半柱香后,那只露一线的坟起,终于现出真容来,却是直径十八丈余的可怖球体,球体之上遍布着各式水藻蕨类植物,一眼望去,极难判别球体的出处。 待球体升高到了一定程度,千丝万条细而极长的触手垂下,李修罗立时认出这可怖球体的出处来。 竟是万爪血河兽! 万爪血河兽,形体极类深海百手章鱼,只不过血河兽的爪子更多,虽未有其名那般的万爪,上千软爪还是有的。 这上前软爪既细又长,穿透力惊人,只要生物被其擒拿,软爪钻探,无有不入,吸血食髓,霸道异常。 万爪血河兽威力其大,智慧极低,性喜沉眠,并不嗜好血食。 往往沉入大江大河的深深淤泥中,一睡十数年,只靠本能偶尔催动细爪,捕获猎物,获得养分。 正因其喜好沉睡,又藏身极深,世上几不得见。 眼前这头万爪血河兽体型惊人,陡然制造出这无边杀戮,不用深思,李修罗也猜到定是鬼主的手笔。 可他想不通,鬼主因何如此大开杀戒。 阴体吞吸血食,乃是正常,往昔,他也曾替鬼主捕猎血食,以鬼主的境界,一日吸纳数十人,已是极限。 因为过多的血食,并不能滋养阴体,反倒因血液中的阳刚之气累积,会对阴体造成强烈的不适。 且血食之中,尤以人类为最上,惯因阴鬼本就来自人类,吸收人类血食,效果最佳。 若非不得已,鬼主往往不愿进食牲畜野物的血食。 现如今,这只万爪血河兽,在鬼主的催持下,威能狂爆,吸收了万余大型水生野兽,吸纳的血液几能积成河流。 念头到此,李修罗悚然震惊,“转元术,怎么可能!” 他认出了鬼主施展的这门奇术,心中万般难以置信。 所谓转元术,乃是鬼修的一门奇术,以血魄之精,转化为鬼元。 修行到了鬼主境,已修出了鬼元,鬼元神妙,正是鬼主战力之根本。 寻常鬼修,只能以阴魂催动邪术害人,修行到了鬼王境,阴气深厚,已能摄物攻敌。 修行到了鬼主境,阴气化鬼元,鬼元凝实,论攻击力和伤害程度,胜过阴气百倍。 然鬼元之根,到底还是阴魂,阴魂受损,鬼元同样大减。 此转元奇术,虽能化血脉之力,为鬼元之力,到底不是阴体自生温养累积而得,乃是外入之物。 就好比一台器械,本来需要精纯燃料供给能量,后来却汇入大量杂质燃料,虽也能供给器械热量,残留的杂质对器械本身,伤害极大。 鬼主素来行事谨慎,不贪功不冒进。 就拿皇陵之谋来说,鬼主本身具备大能耐,若亲入神京谋划,早就聚齐了破开皇陵的攻击阵法。 只是鬼主不愿冒丁点风险,生怕惊动了几位感魂老怪,这才小心筹谋,不惜耗费数年谋划。 如此一个谨慎理智的存在,怎会运转这自伤阴魂的邪术? 就在李修罗震惊之际,腾至半空的巨大球体陡然炸开,瞬时,一道高达丈许、周身黑腾腾的中年人,凌空而现。 “主上!” 李修罗脱口而出,心头掀起万丈狂澜。 他怎么也没想到,鬼主运转转元奇术后,阴魂竟强大到了这般地步,这黑腾腾的身躯,宛若真人,分明就是阴体强大到了几近凝实的地步,这是何等的可怖。 除此之外,李修罗同样注意到,鬼主阴体之内的明亮业火,几乎到了朦胧的地步。 业火乃是修行到鬼主,化出妖元而形成,业火越是明亮,证明妖元越是精纯。 此前鬼主的业火,灿若明灯,此刻朦胧如雾,显然转元术的副作用非小。 “修罗这么急着追本尊,所为何事?” 鬼主阴测测道,声如金石相击,不带一丝感情。 李修罗怔了怔,杂念顿去,躬身道,“修罗不敢追主上,只是心有一事不明,还请主上解惑。” 七百四十六章 吞噬 “可是此事?” 鬼主轻轻挥掌,一道几近凝实的虚影,瞬间催生。 虚影聚形,却是一位绿裙女郎,芳姿温婉,眉目含羞,才将现身,便冲鬼主盈盈一礼,发出脆生生的嗓音,“夫君万福。” 鬼主挥掌轻招,那绿裙女郎深深看了李修罗一眼,缓步近前,依偎在了鬼主身侧。 李修罗只觉天旋地转,阴魂狂震,巨大的情绪波动,几要将他阴体催散。 那女裙女郎赫然正是他亡妻“阿萝”,他不入轮回,除了因血海深仇而生的强大执念,对亡妻的眷念,也是重要原因。 时隔百年,陡然再见亡妻音容相貌,他已百感交集,偏偏亡妻如此哀怨地看他,又深情卑微的依偎鬼主。 巨大的反差,和不可抑制的羞狂,已将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百一十二,不,一百一十四年前,是丙辰年,记得那年大越也是科甲抡魁,出了个连中三元的少年奇才。那年乞巧节,阿萝为文少爷所辱,愤而自杀,你修罗既报不得阿萝之仇,又不知韬晦,枉然送命,看似深情,实则愚蠢,若非本尊搭救,阿萝早已魂飞魄散,你这等废人,岂能配得上阿萝,若非阿萝眷念你们前世的情分,苦求我助你修行,你焉有今日成就。阿萝身死,作了我阴宠,难道你还敢打本尊女人的主意不成?” 鬼主愣愣看着李修罗,声如寒铁,眼角中飞速闪过一抹狡黠。 他此番话,不过一份真九分假。 彼时,李修罗为亡妻报仇不成,反而殒命,鬼主偶遇其阴魂,见其阴魂暴虐邪意至极,怨气冲霄,实在是一条再生猛不过的冤魂。 鬼主心念一动,便替其布下些许机缘,孰料李修罗天赋极高,修行增长飞快。 至此,鬼主深知此人可用,前途不可限量,遂催动秘法,羁縻了阿萝的一抹残魂。 为的正是全方位了解李修罗过往,判断其心性,好对症下药。 这一了解,鬼主便明白此人是至情至性之辈,此辈最是愚忠,正可收为臂助。 至此,鬼主才显出真身,“点化”了李修罗。 这才有了两条猛鬼之间百年的缘分。 以二人的交情,鬼主原本也不至于骤然翻脸。 一者,李修罗当他的面,私放了晏姿,破了他的护身符,让鬼主意识到李修罗已然离心,至少在对付许易一事上,非但成不了助力,多半还得成一大隐患。 若是往昔,他大可将李修罗远远遣开,可如今,他恨许易入骨,在此界,他已无牵挂,只剩了亡灭许易的执念不可消弭。 李修罗既不能为用,自然也不能留其成害,唯有灭杀之。 二者,他如今阴体损毁严重,自皇场仓皇溃逃之际,他十成实力,已去了五成,元气大伤。 眼下,虽动用转元术将损耗的妖元补全,并有了倍余的提高,但阴魂的精纯远不如从前,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连击发魂念攻击,都困难了。 而阴魂精纯与否,除了靠温养之外,唯有吞噬同属阴体的阴魂。 李修罗是他悉心培养而成,当初,鬼主除了存了得获一强力臂助的心思外,亦存了培养万一之时的进补阴体,传授之鬼修之法,如他同出一脉,二者阴体几乎同源,李修罗阴魂正是他最佳补品。 他没想到的是,李修罗实乃不世出的鬼修奇才,天赋甚至超过了他,短短百余年,便修成了鬼王之境。 如今,他便想吞噬,却也不得不费一番心思,以言语激之,刺激得李修罗阴体溃散之际,才是他下手良机。 且鬼主深知李修罗命门,提出阿萝,果然成功刺激到了李修罗。 说来鬼主又哪里保存得了阿萝的阴魂,想那阿萝不过寻常女子,武学修为不过锻体之境,连阴魂都无法主动聚形。 鬼主搜罗其一缕残魂,也废了好大力气,哪里有能耐将一缕残魂保存百余年。 此刻,依偎在他身侧的阿萝,不过是他幻化而出。 李修罗不知鬼主曾为了解他,搜罗过阿萝的残魂,彼时,听鬼主念诵阿萝遗诗,已然心神大乱,此刻再见阿萝阴魂形貌,阴魂巨震之下,哪里还有理智分辨真假。 却说,鬼主这番冰冷的诛心之言再出,李修罗行将崩溃的阴魂,彻底开始溃散。 一边是他视之如师如父的鬼主,一边是他魂牵梦绕百余年的至爱,两人这般形状,彻底引爆了他的阴魂崩塌。 鬼主急掐法诀,幻化人形的嘴巴猛地扩大,瞬间占据了整个面部,李修罗崩坍的阴魂好似蔼蔼烟尘,遭遇狂风,尽数朝鬼主口中没去。 李修罗猛地警醒,飘散的阴魂迅速聚形,争奈鬼主法诀已催动,吸力猛烈非常。 李修罗的阴体才聚成身子,头颅又散,聚成头颅,身子又散。 眼见李修罗的整个阴魂圈圈绕绕,如一团浓云,已靠近鬼主大口三丈处。 忽的,那道浓云猛地裂开,分作一大一小两部分,大的那部分完全失去了控制,吸风吞月一般,被大口吸纳。 那小的部分,似也抵抗不得,缩成一团,随即没入鬼主口中。 吞得李修罗阴魂,鬼主精神大振,朦胧的业火也明显明亮起来,双掌再掐法诀,一道巨大的灰色影子,自黑池沼泽中腾出,正是他的那具血蝠王骷髅。 此前,这具骷髅骨架,在许易手下损毁不小,鬼主便将之存在这黑池沼泽中,吞噬血食,吸取骨精,也正因这具血蝠王骷髅骨架埋存于此,他才得知此地存着一头万爪血河兽,才有今番际遇。 此刻,血蝠王骷髅骨架吸纳了无数血食,以及数粒骨精,非但伤势尽复,实力也有了不小的提高,原本白森森的骨架,竟有了一抹浑浊的玉色。 唤来血蝠王骷髅,鬼主腾身驾了,流风追月般,朝西方天际驰去,钻入凛冽的晨曦中,消失不见。 …………… 乌云吞没了阴沉沉的太阳,狂风卷着灰重的城墙沿的厚厚一捧积雪,砸落下来。 门前的执戟士躲避不及,伸手往脸上一抹,才一张口,又一捧雪,灌进口来,一道动感俏丽的身影,飞速自城门穿过。 七百四十七章 通缉 才入得城门,晏姿便瞧见一队兵丁,驱散人群,在左侧楣强上,贴起了巨型通缉像。 才从眼梢掠过,晏姿便怔住了,那巨幅画像异常精美逼真,画着的是个青衣青年,硬挺丰神,赫然正是许易。 晏姿正惊诧莫名,立时又有数幅巨像,紧挨着贴了上去,分别是袁青花,晏姿,以及紫陌轩的几位大掌柜,甚至还有一张憨态可掬的肥鸭子,赫然正是瑞鸭。 最后,又一张超过先前数张巨像总和的巨幅画像贴了上去,却是一头形貌可怖,凶煞滔天的黑毛巨兽。 晏姿定了定神,快步挪动,寻了个羊杂汤馆的棚角,侧过身去片刻,再转过头时,明艳的脸蛋已化作蜡黄,秀气的眉毛成了蚕虫,眉角吊梢,全然换了面目。 收起百变盒,她赶忙朝那巨像靠去,此时,周遭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她夹在人群中,对着许易那副画像上的文字,默读起来,“今有广安野民许易,得天厚赐,开悟慧窍,乃有诗书奇才,屡作名篇,声名传世,世皆尊其为诗仙词圣。吾皇圣明,惜才爱才,拣拔其于微末,厚赐其于高官,奈何此獠才高而德薄,性狡阴毒,不思报销吾皇深恩,却勾结外邦……” 此番通缉,正是三皇子久寻许易不得,而发布的,倒也不是他执意如此,他巴不得许易还活着,只要此人还活着,他才有解开生死蛊的希望。 之所以,必须发布此番通缉,实在是许易惹出的灾祸,太大了,大到能和大越历史上被列为话题禁区的“四王之乱”相媲美了,即便是四王之乱,大越也未有天子在位而遭弑。 既然发生了巨大灾难,大越王廷必然需要给上上下下一个交待,通缉许易则成了交待的一种必要模式。 通缉之中,自是百般丑化、录述许易之罪恶。 晏姿天资聪颖,立时便从那字里行间,读出了滔天险恶,她不担心自己受了通缉,却万般忧心许易。 “弑君”、“害朝臣逾百”、“屠军数万”,“崩摧金殿”、单是这几个词句,便在晏姿脑海组成一幅尸山血海,而她看不到尸山血海的无数冤魂,只看到许易硬瘦的身影,独抗强敌,单枪匹马,面对整个世界。 晏姿芳心如火,顾不得城中越来越紧凑,危险的戒备,盘查,急急朝浮屠山赶去。 他不知道何处去寻许易,浮屠山便成了唯一的希望,在她想来,王廷既然颁下通缉告令,证明公子必定走脱。 公子既然走脱,多半会担心自己的安危,弄不好便去浮屠山自投罗网。 她念着许易赶往浮屠山自投罗网,却浑然没想过,她这般贸然前去,亦担着天大风险。 亏得风雪渐大,自然之威,充当了最完美的屏障,晏姿这一路行来,无惊无险,渐渐便到了内城,状若雪色佛陀的浮屠山已遥遥在忘了。 距离浮屠山还余三十里,森严的卫兵,团团将浮屠山围困,严苛盘查过往行人。 晏姿心中一紧,此地不比城中,人潮汹涌,此刻虽然也列着七八队数百人,在接受检查,但周遭军士上千,接受检查的众人,一动一静,绝难逃过这上千双眼睛。 眼见着身前的队列越来越短,晏姿额头渐渐溢出汗来,她虽以百变盒修饰了容貌,能瞒得过观瞻,却绝瞒不过细细盘查。 负责遴选的军士,显然俱是行迹方面的高手,头前数位使用过百变盒等易容术的,尽皆被道破,被迫卸去伪装,借此,还抓了一位潜逃数年的大盗。 身前最后一位葛袍壮汉,才进前接受点验,晏姿一咬银牙,便待发作,忽听左近发一声喊,“鸭子,是那只肥得流油的鸭子!” 循声看去,一只肥黄的鸭子正惊声怪叫着,在西侧百余丈的芦苇荡中,狂奔乱伏,口中嘎嘎,所吐正是人言,不是瑞鸭韶光又是哪个。 瑞鸭一出现,彻底打乱了满场的肃穆,近千卫士立时弃了待检众人,一窝蜂朝瑞鸭扑去,各小队上官连连喝止,却无人回应。 但因这瑞鸭突显,于众军士而言,无异于天降奇珍。 今次王廷为皇场之灾,连开了两天两夜的大朝会,给一系列罪囚,开下的赏格惊人。 当先的主犯那位混世魔王的尸身,被开出了“酬功郡王”的赏格,大越从不封王,便是濮安仪王也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这“酬功郡王”却是四王之乱,破了天荒。 至于余下几位,除了那女犯下落不明,尽皆已被擒拿。 甚至那只会通人言的魔王妖宠,也被颁下了三等子爵的赏格。 大越重名爵,三等子爵,何等尊荣,抓一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鸭子,便能换得,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么。 瑞鸭一现,众军士自然大乱。 晏姿得了空当,提起的心稍稍落回肚里,却不敢再继续向前,便沿途返回,又怕再度被岗哨封堵,便朝西侧密林扎去。 那处是浮屠山余脉,山穷水恶,石多树少,晏姿一路急插,半晌也未寻到个托庇之所,正惶然间,却听一声道,“嘎嘎,屁股着火喽,瞧瞧你这慌了神的模样,真给本少丢脸,千万别到外间说你曾经伺候过本少,丢不起这人,嘎嘎!” 晏姿定睛,肥胖的瑞鸭正站在一棵雪松枝头,昂着脖子得意自鸣。 见得这瑞鸭,她竟莫名生出一种亲切感来,早在几日前,她可讨厌死了这惫懒鸭子了。 晏姿冰雪聪明,立时便猜到先前瑞鸭陡现,搅乱场面,多半是为助自己脱身。 此刻听他饶舌,却也不觉可恶。 “嘎嘎,好你个小娘皮,竟敢闷不吭声,莫非你以为你不言语,本少就不邀功了。须知要不是本少,小娘皮你这回可就呜呼哀哉了,啧啧,本少舍命救你,此等大恩莫非要就此揭过不提?” 瑞鸭继续饶舌,眉眼之中,得意无比,似在说,这回你小娘皮总算知道本少的本事了吧。 七百四十八章 利诱 原来,瑞鸭来搭救晏姿,还真非机缘巧合。 许易辞出浮屠山,瑞鸭自觉不稳,便也下山,本寻了就近荒山野岭暂避风头,岂料,大越王廷搜拿许易的动静实在太大,便是身处荒野,瑞鸭也闻到了味道,稍稍一打探,才知晓许易又折腾出了惊天动静。 他咒骂许易害人精之余,却担心起晏姿的安危了。 不说别的,早先他为救护许易,假作昏迷的那段时间,晏姿对他的照料,称得上无微不至。 况且,他也知晓许易和晏姿之间,主仆情深,若是见死不救,今后再见那害人精,可就尴尬了,弄不好就得断了这场缘法。 思虑再三,瑞鸭不得不再再起一课,摸得一丝天机,便在先前岗哨处,静等晏姿,这才有了晏姿危急关头,瑞鸭及时插手的一幕。 他虽没有杀伤敌人的本领,一身算术,却无双无对,又早早布局芦苇荡。 千余军士十方围捕,依旧叫他从容脱身。 “小鸭子说得哪里话,救命之恩,晏姿谢过。” 晏姿冲他一笑,重重一抱拳。 “嘎嘎,慢来慢来,怎么你这小娘皮一笑,本少浑身直起疙瘩皮,莫要再打本少主意,嘎嘎。” 说话儿,瑞鸭扑腾着翅膀,自雪枝上落了下来。 晏姿道,“小鸭子,你神算无双,千万要帮我打探公子下落,拜托拜托。” 晏姿知晓瑞鸭神算的本事,完全是瑞鸭自己吹嘘的结果。 自他救助许易,陷入昏迷,被许易带回这浮屠山,吸收了许多宝药,成功恢复后,晏姿没少因瑞鸭装昏而发作于他。 弄得瑞鸭整日价吹嘘若非他神算之术如何了得,许易一早就变死易云云。 原本晏姿是浑然不信瑞鸭有此异能的,而今瑞鸭展现的本事,已超出了她的预计。 前后映照,晏姿已相信了瑞鸭并非全是胡吹。 她此刻已是病急乱投医,叫花子不嫌米糙,只好求助于瑞鸭。 “嘎嘎,现在小娘皮终于知道本少的本事了吧,不过,这事儿本少还真就爱莫能助,为搭救你这小娘皮,本少已损耗不少元气,哪里还能救许易那小子。再说,许易这家伙不遵本少之言,合该有此劫,便是身死魂灭,也是他自找的。你这小娘皮既不是她妈,又不是她老婆,操得哪门子心,嘎嘎。” 瑞鸭却非虚言,他虽有妙算,却轻动不得,前番为许易课凶吉,此次又为晏姿卜生路,消耗已是良多。 更重要的是,前番许易离开,他已为许易起过一课,正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偏偏他早在投靠许易之时,已暗中课算过,此人死而后生,福泽绵长,不是短命之相。 两相结果出现偏差,却是瑞鸭自得传承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故而,他不愿在这错漏之局上,再费心力,既乱人心,又违天意。 晏姿道,“这话说得不错,我不过一侍女,操得哪门子的心?不过是替小鸭子你不值。” “不值?这话从何说起,嘎嘎。” 鸭子摇着肥胖的身子,落到晏姿肩头。 晏姿道,“小鸭子你费尽心力,搭救我,劳心劳神,怕是元气损耗不小,小女子纵然想要答谢,也有心无力,若是小鸭子肯帮我找到公子,这份酬劳,小女子肯定不会赖了你的。” 鸭子蹭地一下从晏姿肩头滚落下来,在地上扑腾起阵阵雪浪,嘎嘎道,“失策失策,大大的失策,怎么就忘了那小子须弥环中,可是藏了不少的好玩意,这无良小子死就死吧,那些宝药让旁人得了,可真就是暴殄天物了……” 鸭子简直痛心疾首了。 晏姿趁热打铁,“据我所知,东主迭遭奇遇,须弥环中宝药,计有千余,浴金果,朱丹果,无金根,等等此界难求的宝药,东主都有。这可不是小女子红口白牙骗你,小鸭子你想想,若东主没这等资财,当初,怎么可能无限量给你补药……” “嘎嘎,失策失策,嘎嘎,太失策了……” 晏姿越说,瑞鸭越是心痛,浴金果,无金根,这似乎是传承中有记忆的宝药,他遍读经典,此界还真未遇过。 晏姿能随口道出,证明的确见过。 这下,鸭子的心灵彻底狂热了。 “嘎嘎,快给老子补药,本少要进补。” 鸭子震翅扑腾,四散狂飙。 晏姿不知鸭子前番为她和许易,消耗甚大,却只抱定一个念头:凡事为了公子,什么都舍得下。 当下,她也不问究竟,取出须弥环,将内里一干丹药,宝药,尽数取出,摊在雪地。 许易待她极厚,不仅丹药多有供应,便连宝药,也给晏姿赐下十余枚,竟是补充体力和生机之用的。 鸭子大喜,“嘎嘎,连你这小妞儿都存了这许多,姓许的这小子该藏了多少,哈哈,小妞儿,到时你可得作证,我了许易这小子,本少可是豁出小命在拼,嘎嘎……” 叫嚣方罢,鸭子干净利落地一口气将十余枚宝药吞毕,丹药却是碰也未碰。 吞下十余枚宝药,鸭子肥嘟嘟的身子骤然缩小,蒙上一层莹莹毫光。 但见鸭子手中再度现出三枚古朴的铜钱,不似寻常那般随意,口中竟念念有词,随即,三枚铜钱翻飞入空。 伴随着三枚铜钱的落定,鸭子扑进雪堆,有气无力地道,“朝西走,太阴星落桂梢时止步。”说完,鸭头扎进雪堆,没了声息。 晏姿急忙抱起鸭子,小心查探一番,见他陷入了昏睡,知晓是后遗症犯了,自须弥环中取出灵禽袋,将瑞鸭装了,急匆匆朝西行去。 才将起步,她又茫然了,鸭子叫他朝西走,走到月亮落在桂树稍时,才停止,这个说辞实在太模糊了。 但因疾走和慢走,效果太不一样了,她停下来,唤了唤鸭子,鸭子陷入昏睡,哪里有应。 她沉吟片刻,咀嚼着鸭子的“月落桂稍”,一路狂奔起来。 在她想来,管他快慢,路上遇到桂树,便停下来,观望观望便是。 怀着这个念头,晏姿一路疾行,一口气向西行出百余里,竟不见一颗桂树,天近黄昏,她已走出了整个余脉,来到一片汪汪泽国前。 七百四十九章 草球 大雪新停,千里澄江如练,西天凄绝的晚霞,漫过莹莹如玉的叠嶂峰,倒映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映出一条动人心魄的七彩玉带。 晏姿驻足良久,举目四望,唯见茫茫,心头念着鸭子的祷告:一路向西,太阴星挂桂梢时,必有所获。 可如今浩浩江水横亘前方,再想西进,唯有伐木成舟,可这茫茫江河,便是向西,又哪里去寻公子。 心中一股绝望,油然而生,不可断绝,痴痴望着暮色渐苍的虚空广宇,终于忍不住滚下泪来。 就在这时,苍青色的虚空,一轮斜月破开云幕,直上东天。 清冷的月华才洒在江面上,晏姿立时收起愁绪,奔入身后的树林中,挥掌斩断一根碗口粗细的树木,抱了奔至湖边,奋力一掷,凌空跃起,树木才入江中,她人已飘然其上,双手催发真气,树木迅疾地在江面游弋起来。 西行不过百丈,江面顿时一涌,爆出一个直径十余丈的可怖水花,晏姿唬了一跳,凌空跃起,在湖面连点数下,跃上岸来,转目盯着水花爆开处,不是什么可怖水怪,却是一个巨大的草球,静静浮着。 晏姿停在岸边观察了近半柱香的时间,那巨大的草球,始终没有动静,心思略定,她便想着最好还是,绕过这草球,再朝前进发。 她正待挪步,一抹月华投注在江面上,直直打在那根被她投进江面的木头上,心思陡然一沉,“桂树,竟是一株桂树。”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适才自己斩断的竟是一株桂木,彼时惶惶不宁,根本没有留心,此刻,月华独照江木,瑞鸭之谶言如闪电划空,现在晏姿脑海中。 “月上桂稍,必有所获,可不就是现在,莫非,莫非公子在这草球……” 一念至此,晏姿纵身直跃,再度跳上桂木,挪到那巨大草球近前,观察片刻,掌中陡然现出一把墨色细剑,真气涌动,剑身轻昂,一道道细密的剑气激发而出,直射草球。 不过半柱香,在晏姿纵横凛冽的剑气之下,草球飞速解体。 这草球,还真是一缕缕各种各样的水底植被凝结而成,虽然庞大无比,又如何敌得过锋锐的剑气。 之所以耗时这许久,实在是晏姿太过小心翼翼的结果。 嗖, 又一道剑气激出,斩在一道千百道水草交织的哏结上,消弭近半的草球,陡然解体,水草漂浮,四散而去,一头恐怖的漆黑怪物,瞬间现身。 “呀!” 晏姿惊得跃起身来,噗通落进水中,继而慌忙催动真气,缓缓上浮,江水没过她脚踝之际,她终于歪歪斜斜的站稳了。 她强自镇定心神,再三鼓足勇气,才又凝目朝那漆黑怪物看去。 晏姿敢对天发誓,她从不曾见过这般丑陋的妖怪。 将近三人的身高,可怖的身形,如一座小山,狰狞的巨头,毛茸茸一团,除了过分外凸的尖嘴,看不出任何形状。 最可怖的是那满身的巨大割裂的伤口,一个个好似开张的大口。 整个妖躯本就可怖而狰狞,再加上这遍体鳞伤,简直不忍直视。 晏姿怔住了,纵使她对自家公子的熟悉,几乎到了如熟悉呼吸一般,可眼前的这狰狞怪兽,叫她怎么也不能和自家公子联系起来。 怔怔观察良久,终于,她的视线在那可怖妖兽的左手小指处的定住了,一抹银色夹在在密集的黑色毛发之间。 晏姿一个纵身,跃至近前,用墨色细剑,小心拨开丛丛毛发,那枚银色现出真容,正是一枚银色须弥环。 “公子!” 晏姿惊呼一声,瞬时就红了双目。 世上银色须弥环数不胜数,可晏姿却认定了这枚须弥环,便是许易之物。 晏姿尚不至于脑洞大开到认定这黑毛妖兽,便是许易,却知道要想寻到自家公子下落,必定得着落在这妖兽身上。 当下她奋起勇力,拉扯着黑毛妖兽的双足,缓步朝岸边行去。 这黑毛妖兽形体可怖,重量不下五千斤,但在水中,拖行起来,并不困难。 饶是如此,晏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黑毛妖兽拽上岸来,也累得浑身酸软,气喘嘘嘘。 才将妖兽掀上岸来,晏姿怔住了,那黑毛妖兽的背脊处,焦黑一片,用手一摸,坚硬如铁,简直完全碳化板结了。 围着妖尸打量许久,也未发现端倪,便又对着那须弥环用起功来,费了老大力气,终于将那须弥环从妖兽巨指上掰扯下来,滴入鲜血,念头顿时侵入,才见到歪曲不平的哭丧棒,晏姿便呆了。 说来,许易的须弥环未设防,乃是许易心里清楚,他的须弥环若是丢了,只有两种原因,要么是他已战败身死,要么是被超过他太过的强者夺去。 无论是哪种结果,单靠小小结界,也是决计保不住须弥环中宝物的。 既然无用,许易索性不用。 晏姿破开许易须弥环,又是振奋,又是焦心。 在她想来,自家公子多半是和这可怖怪兽,大战一场,最终不敌,叫这怪物抢走了须弥环。 眼下只见这怪兽的尸体,自家公子哪里去了? 念头才起,她抓过腰间的灵禽袋,唤出瑞鸭,一通摇晃,那鸭子始终毫无反应。 晏姿又是喷水,又是喂食丹丸,鸭子依旧昏睡。 折腾许久,她顿时计上心来,大喝一声,“公子,我可找到你了。” 岂料,喝声方落,昏睡的瑞鸭扑腾自她怀中蹿飞出来,扇呼着翅膀,嘎嘎乱喊,“嘎嘎,姓许的,可是老子拼了老命找到你的,你可不能亏待本少,不信你问这小妞,她可以作证,咦,人呢,人呢,嘎嘎……” 飞腾一圈,瑞鸭发现不对,瞪着通红的绿豆小眼,正待呵斥晏姿,忽的,瞥见地上的大个,惊叫出声,“这小子******疯了,拿化妖丹当饭吃了!” 虚空神殿之战后,正是瑞鸭搭救的许易,他却是知晓化许易拥有化妖丹。 见得眼前这怪兽模样,他立时便算准了此怪兽,正是许易。 七百五十章 天地人 瑞鸭学识渊博,不仅知晓许易有化妖丹,更知晓化妖丹的特性。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许易化妖之后,竟是这般恐怖狰狞,这到底要使血液沸腾到何种程度,才能强行催生出如此可怖的躯体? “什么,鸭子,你说这怪,怪物是,是公子!” 晏姿瞪圆了眼睛。 “好你个小妞儿,敢消遣本少。” 瑞鸭也回过味儿来,知晓适才晏姿乃是诈他。 岂料,晏姿却不接茬儿,扑倒在妖兽身边,抹开妖兽面上的丛丛毛发,细细端详,怎么也窥不出一点许易的形貌,揪紧的心稍稍放松。 眼前的这妖兽,分明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么可能是自家公子。 瑞鸭冷笑道,“他这是吃了化妖丹,还不止吃了一颗,想必是皇场大战,这小子拼了命,靠着化妖丹的药力,才折腾出那好大场面,本少就说嘛,单凭这小子的本事,怎么可能连感魂老祖都击杀了。得,这小子死得不能再死了,不是我不救,而是没得救,赶紧把这小子须弥环中的宝药,分本少一些,本少还得抓紧找下家呢。” 说来,瑞鸭也暗暗惊心。 他到许易身边,虽是机缘巧合,却也是他通过课算后,才选定的。 按他起初的课算,许易此人,先死后生,命数神奇,福泽绵长,绝非早夭之相。 而在许易赴皇宫之前,他又课算一卦,算定此局凶险万分,十死无生。 两番课算,出现了明显的矛盾,这在瑞鸭获得传承以来,未曾有过。 可眼下,许易的尸身摆在眼前,他再是纠结,却也不得不认。 许易既死,他虽心有戚戚,却无多少悲伤,一来,一人一妖相处日短,没多少交情,二来,瑞鸭性情高傲,虽伴食人族,骨子里却瞧不起人族。 想要他像对夏子陌那般对待许易,却是千难万难。 岂料,瑞鸭话音方落,一道剑气袭来,自鸭头掠过,唬得瑞鸭当即拉出一团绿色稀屎。 “嘎嘎,你他娘疯……” 嘶吼未落,瑞鸭通体打个寒颤,晏姿温和平宁的秋瞳,瞬间化身冰冷寒潭,阴森得让人发抖。 “鸭子,你救公子!” 浑身散发着阴寒之气的晏姿,声音冷如寒铁。 “人都死……” 瑞鸭话未说完,又是一道剑气,自他翅膀尖头扫过,带走数片毛羽。 瑞鸭彻底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一边在肚子里狂大骂疯女人,一边暗骂自己失算,怎的就昏了头去淌这趟浑水,现在看晏姿的模样,简直走火入魔,六亲不认,瑞鸭自负神算,却怎么也未想到算来算去,将自己算进了绝地。 “我不管,你肯定有办法,他死你就死,我也死!” 晏姿的确疯狂了。 当瑞鸭确准这可怖妖尸,便是她念兹在兹的公子时,她的精神殿堂就开始崩塌了。 自打许易将她带出炼金堂,护她怜她,让她能陪伴在他身边,渡过了生平最幸福的时光,晏姿早就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作自己的了。 深刻的感情,她死死藏在心底,因为她知道自己不配。 她唯能做到的,便是和他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如今,他若死了,她也不愿活了。 “你,你……我,我……” 瑞鸭气得语无伦次了,连嘎嘎声也发不出了。 晏姿目如深潭,剑锋凛然。 “遭娘瘟的,早知道就该信了,一月不过三,一月不过三,本少就是心太善了,遭了天谴……” 瑞鸭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他将此时的窘境归为上天的惩罚。 但因他从传承中,却有警示教训,算术不可轻动,动则伤身伤神,旬月之内,事不过三。 如今,他贪恋许易须弥环中宝药,受了晏姿蛊惑,屡次动用神算之术,如今晏姿翻脸不认人,他陷入死局,便将之作天谴。 晏姿却不管瑞鸭是何心肠,剑锋轻鸣,真气外放,似乎随时都要辣手摧鸭。 瑞鸭此类,寿命既长,又贪图享乐,自然极是惜命。 见得晏姿摆出此种作态,瑞鸭一边被唬得魂不守舍,一边强自镇定心神,搜罗破局之法。 就在他绞尽脑汁之际,剑气激荡,一片毛羽再度飚飞,毛羽落处,隐隐划出血痕。 眼见着第二道剑气又要飚来,瑞鸭狂跳,“疯婆子,有啦,有啦,本少有啦……” 晏姿迅速灰败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机,“小鸭子,你若救活公子,晏姿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瑞鸭彻底无言了,遇上这么个痴情傻妞儿,他是恨都恨不起来,这笔账都不知该算在谁头上。 当然,此刻他也没心思算账,只想着怎么才来从这疯婆子剑锋下活下来。 三枚古朴的铜钱,翻转落定,浮于瑞鸭身前,淡淡月华洒在三枚古朴铜钱上,映得铜钱正上方现出个米粒大小的淡淡光字来。 三枚铜钱上方,分别显着的字迹,赫然是:天、地、人。 瑞鸭口中念念有词,三枚古朴铜钱,在半空中旋转飘逸,最终结成一个等边三角。 忽的,天钱、地钱散发出莹莹毫光,朝人钱上汇聚,数息之后,毫光汇聚完毕,灰青色的人钱,陡然化作赤红。 这时,瑞鸭蚕豆小眼中,仅余的神采,也收敛了,一对小眼好似毫无生机的灰蒙蒙的珠子。 此三枚铜钱,实在是瑞鸭的看家法宝,既属传承,又是机缘而得。 此番,若非被疯狂晏姿逼到了悬崖边上,瑞鸭绝不会动用此宝来与人测魂。 原来,这人钱有一桩妙用,正是测亡者阴魂归处。 眼前的许易实打实已是死尸一具,瑞鸭自问回天无力,能想到的办法唯有,动用人钱测量许易阴魂归处,给晏姿个交代。 只要问到了许易阴魂归处,想必这一心求死的疯婆娘,会被转移掉注意力。 赤红的人钱,才贴在许易额前,陡然发出一道悠扬的鸣叫,弹震开了。 “这怎么可能!” 瑞鸭惊呼一声,浑浊的双目迸出精光。 当下,他顾不得解释,再度将人钱朝许易额头贴来。 七百五十一章 衰绝 瑞鸭捉住人钱,满眼的难以置信,一旁的晏姿觉出不对,急问,“到底怎么了?” 瑞鸭却不睬她,抓住人钱,又朝许易胸口靠去,人钱再度被弹开。 “这,这******逆天了……” 瑞鸭飞腾而起,却被晏姿一把攥住,“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他没死,他怎么能没死?” 瑞鸭脑海中一片混乱,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固有的认知。 “没死?” 晏姿死灰一般的双目,陡然生出些鲜活,扑倒妖尸近前,探鼻息,听心跳,摸脉搏。 一番折腾后,抓住瑞鸭的玉掌陡然聚力,捏得瑞鸭尖叫起来,“嘎嘎,真没死,真没死,你别看这家伙没气息,心跳,脉搏,那是因为微弱到极致,你根本探查不到,本少这枚人钱不会骗人,嘎嘎……” 晏姿手上顿时松了,“我家公子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瑞鸭自己也闹不明白。 单看眼前这具狰狞可怖的妖尸,许易纯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偏偏人钱起了反应。 瑞鸭这枚人钱,神异至极,测量阴魂归处,乃有神效,今次人钱被弹开,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许易的七魄未曾衰绝,七魄既为死绝,阴魂自不会离体。 可这妖尸如今的状况,分明就是一具死尸。 百思不得其解,瑞鸭招呼晏姿将他放下,摸出人钱在许易的眉心,喉头,小腹,会阴,足底,各自贴靠,这回人钱没了反应。 瑞鸭跳脚道,“嘎嘎,真他娘的怪了,七魄独独天冲魄和力魄尚有一线生机,其余灵慧、气、中枢、精、英五魄,迅速衰亡,闻所未闻,嘎嘎……” “你到底在说什么,若敢装神弄鬼,别怪我无情。” 晏姿虽在修行,却是按许易的吩咐按部就班,知识储备浅薄,哪里知道瑞鸭在说什么。 瑞鸭吃足了苦头,知晓如今的晏姿随时处在疯狂的边缘,不敢废话,分说道,“三魂七魄你总该听说过吧,三魂乃天地人三魂,七魄为天冲,灵魂、气、力、中枢,精、英七魄,魂为阴,魄为阳,身死则魄亡魂散。如今许易这小子的情况怪诞至极,除了隐在头颅的天冲魄,和隐在心脏的力魄,尚有一线生机,其余无魄早已尽数衰亡。此等情况,便以本少的博学,也未曾听说过。向来是七魄要亡,皆是同亡,哪有这般情状。” “你的意思是公子未死?” 晏姿弄不清其中的弯弯绕,在她眼中,眼前的妖兽实在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既然瑞鸭这般说,实则让她将死之心寻到了最后的倚靠,“既然未死,你赶紧将公子救活,只要你将公子救活,先前冒犯,我任你处置。否则,便是你在骗我,若是如此,你便陪我一道给公子殉葬。” 瑞鸭双目无神,愁对苍天,心头凄凉到了极点,遇上这么个动辄同归于尽的疯女人,他便是再有神算,也无济于事。 先前他搭救晏姿之际,能从上千人围捕中逃脱,不是他本领超绝,而是事先算定,步步为营。 如今落在动辄就要生要死的晏姿手中,他真是半点办法也无。 苦思冥想片刻,始终不得要领,眼见斜月西垂,秋水苍苍,凉风乍起,晏姿灰败的双眸间,杀机迸现,苍啷一声,墨剑轻吟,瑞鸭似乎听见死神磨响了镰刀,小心脏骤然抽紧,危难关头,福至心灵,大喝一声,“我知道了!” 晏姿扬起的墨剑,再度收回,淡淡道,“鸭子,死有什么好怕,公子都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们都死了,你活着有什么意思,若是你这次还不能救回公子,就随我一道上路吧,免得公子孤单。” 老子活着当然有意思,老子还有大计划,你知道什么,疯婆娘,要死你自己去死,拉扯老子做什么…… 瑞鸭心头怨气直冲天际,却不敢流露分毫,冷冷道,“这家伙生命源力几乎耗尽,你将他须弥环中的宝药取出来。” 瑞鸭的确想不明白,许易目下的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先前他所有的心思,都在纠结造成许易这般状况的因果上,似乎唯有弄明白了其中因果,才能想到破局之法。 就在晏姿催动杀招之际,瑞鸭陡然开悟了,他完全没必要想许易目下的状况是怎么造成的。 他只需要知道这家伙的阴魂尚在,七魄未绝,说穿了,和一个重伤濒死的修士没多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眼下的许易,根本服不得丹药,完全油尽灯枯,生命源力耗竭。 他要做的,只是给他补充生命源力便是。 至于能不能救回来,能不能复原,那也只能赌一把。 听瑞鸭要宝药,晏姿那如冷冻了的面上,没现出丁点表情,当下取出须弥环,便要催动念头,却被瑞鸭叫停。 “慢着,要救人也得换个地方,这地界虽然空阔,却谈不上隐蔽,如今整个大越满世界寻这家伙尸身的,不计其数,你不想活命,本少还想多活些时日。” 瑞鸭话音方落,身子又是一紧,又被晏姿抓进掌中。 “你找吧,看看哪里安全?” 晏姿抱定了一条,公子不醒,她就死死把住瑞鸭,绝不给他丝毫机会。 瑞鸭气绝,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挨千刀的小娘皮,大爷辛辛苦苦,费尽心血,前来救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大爷恩情的,岂不知大爷为这许小子,屡次破界,害得遭了天谴,你还要老子出力,有种你一剑杀了本大爷。” 话音方落,寒光一闪,数丛毛羽飘飞。 瑞鸭好似被陡然掐住了喉咙,以尖利的声音喊道,“朝东,朝东,朝东走……” 苍青的天幕下,晏姿窈窕的身影,拖着巨大的竹排,才融进清淡如水的月华,平滑如镜的湖面,一道巴掌大的通体皆红的小鱼跃上湖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小鱼才跃上湖面,竟不落下,鱼身悬浮在湖面,好似水汽聚形,稳稳将她托住。 第七百五十二章 凑药 若是许易活着,当能一眼认出,这通红小鱼,正是那晚,得了他阴极珠造化,成功跨越龙门的那尾小鲤鱼。 奇怪的是,细细观察,当能发现这尾小鲤鱼周身遍布细密的伤口,似乎经历了无数场血战。 却说那尾小鲤鱼,才跃上湖面,隐隐生出淡淡龙纹的金红小尾轻轻摆动,整个湖面好似骤然生起了狂风,掀起丈许高的海浪,翻卷上岸,瞬间没过岸堤近百丈。 宛若巨瀑冲刷,岸堤边的一切行迹,尽皆消弭,只剩了冲刷过后的残花百草,湿腥泥土。 “但愿恩公,好人好报。” 嘀咕一句,小鲤鱼没进湖中,消失不见。 说来,许易的尸身没被抄走,皆赖这小红鲤之功。 彼时,他妖躯受时空之力破坏,落入龙河之际,已近油尽灯枯。 龙河翻涌,水流湍急,他妖躯入水,立时被卷入涡旋,顺流而下。 半个时辰,虽已潜出数十里,三皇子才令众修士入河搜捕。 即便有这数十里的隔开,数千修士顺流而下,追源而来,许易失去意识的妖躯,也绝难逃过搜捕。 偏生,许易尸身才入岷江口,便叫小红鲤截住。 这小红鲤偶得机缘,鱼跃龙门,成就造化,心性纯良,知恩念恩。 当晚,才得道行,便自湖底卷起无数珍珠,给许易下了场珍珠雨。 许易妖躯才入这片水域,他便捕捉到了许易的气味,自远处赶来。 虽见许易妖躯可怖,弄不明白是如何回事,却凭借过人天赋,认出了许易。 他托着许易湖面奔行片刻,便又追兵赶来,直射许易妖躯。 小红鲤大吃一惊,拖着许易妖躯,潜入水底,借着过人水下本领,这才遁开。 岂料,才将遁开,追兵越来越多,自四面八方围来。 小红鲤暗暗惊心,却不肯舍了许易,当即催动妖术,攒来无数水草,结成偌大草球,又招来无数双头箭鱼,将水草在双头箭鱼身上缚了,勒令众箭鱼拖了草球,全速东向。 她则催动妖术,鼓浪兴波,吸引一众追兵,缠缠斗斗,借着水利,虽受伤患,终究将许易远远松开。 待得小红鲤摆脱众追兵,追踪许易气味到达此地之际,许易已被晏姿捞上岸来。 小红鲤本待立时抢人,却发现情况有异,按兵不动,观察片刻,才知那女郎是恩公故人,便潜伏一旁,静静观察。 他修为既高,又借水利,潜伏虽近,却未被全副心神都在许易身上的晏姿,以及骇破苦胆的瑞鸭察觉。 直到晏姿拖了许易离开,小红鲤才现出真身,催动水浪,冲洗尽晏姿等的气味,痕迹。 …………………… 篝火熊熊,淡红的火舌,贪婪得舔食着洞窟四壁的水汽。 篝火才架起来,阴暗潮湿且阴森的洞窟,顿时喧嚣起来,密密麻麻的冷血动物,如蝗虫过境一般,朝洞窟外奔去。 晏姿小心地将竹排上的妖兽,朝火堆近处又挪了挪,又打量了周遭环境,对瑞鸭的选择,甚为满意。 此洞窟,生在一巨石底部,光靠眼力,自远处观望,只望见巨石,根本窥探不到崖底。 更兼巨石四遭,植被繁茂,底部也就是洞窟所在,生着厚厚的湿滑青苔,将洞窟密密封住,便是行到尽处,也绝难发现。 即便是有大能之辈到此,催动感知力探查,洞窟之内山虫,巨鼠毕集,除非是亲自入内搜寻,此间便是浮屠山一带,一等一的安全所在。 彼时,瑞鸭为避灾祸,便将此处选为隐身之所。 此刻,受了晏姿威逼,无可奈何,只好将此处道出,并晏姿藏于此处。 打量片刻,晏姿打开灵禽袋,将瑞鸭放了出来,平静道,“别打旁的主意,若救不活公子,这里就是你我的埋骨之所,倒也幽静。” 幽静? 瑞鸭忍不住打个寒战,此间阴冷潮湿,群虫鼠蚁毕集,死在这里,连根骨头渣怕都剩不下,算什么极好的埋骨之所。 “呸呸呸,本少还要长生万万年呢……” 瑞鸭心绪翻滚,却不敢废话,生怕又生出幺蛾子,“嘎嘎,把宝药都拿出来吧,放心,本少不是贪财,是你家公子如今的状况,必须补充生命源力,本少丑话说在前头,若非你家公子须弥环中,没有足够量的宝药,你要的起死回生做不成……” 话未说完,晏姿掌中多了一件青衫,撕拉数声响,化作两爿青布,在地上摊了,下一瞬,一排排鲜艳欲滴的宝药,排满了两块青布。 瑞鸭瞪圆了眼睛,脱口道,“这,这是抢了大越皇室的国库了?” 青布上林林总总排了总计三百余枚宝药,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瑞鸭虽见识不凡,熟知各种宝药,可亦深知此界凋敝,宝药难得。 像眼前这般阵势,却从不曾遭遇过。 晏姿冷冷道,“宝药我拿给你了,快点救人,若再饶舌,休怪晏姿无情。” 无情? 你个没心肝的痴情傻娘们,老子那般救你,你何曾念着老子半点好。 瑞鸭险些没气炸了,想要回嘴,却见晏姿神色不善,满腔怨言全憋肚子里了,气哼哼道,“先别着急,我说你收,有些是炼丹的药,补不了人,听我吩咐,你先收了,我再瞧瞧。” 半柱香后,青衫上的三百余枚宝药,少了近八成,只剩下六十余枚。 瑞鸭叹息一声,“嘎嘎,还有没有,就这些可不够,这些宝药虽然珍贵,都是凡品,药力有限,必须靠数量冲击……” 不待他说完,晏姿又唤出一件青衫,扯作两爿,转瞬,又是三百余枚宝药,排满了青布。 如是四次,总计更换了近一千五百枚宝药,瑞鸭终于凑足了三百枚,叫了停。 此刻,他心中因为晏姿而生的怨念,莫名其妙消了个干净。 一千五百枚宝药,彻底将他砸晕了。 他在跟随许易之前,的确事先课算过,知晓这是个福缘深厚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福泽深厚到如此程度。 如此多的宝药,在这贫瘠之地,汇聚于一人之手,这简直就是神话传说。 此外,他也想通了两番课算的矛盾。 七百五十三章 转活 第一算,许易先死后生,福泽绵长。 第二算,十死无生之局。 两番课算,看着矛盾,如今却是解开了。 十死无生之局,说得可不就是许易这般情状,七魄亡了五魄,几乎就是死人。 先死后生,福泽绵长,多半预示着今次这死局,能被他鸭少解开。 一旦解开,就凭这番功劳,姓许的还不得玩命地报效。 更让他欢喜的是,跟随这么一个宝药无尽,豪富无双的家伙,注定了前程远大,他鸭少用不着再费心耗力,寻觅下家。 至于晏姿的无礼冒犯,他也懒得管了,在他看来,晏姿这疯婆娘多半是活不成了。 “嘎嘎,宝药虽然凑齐了,可要救你家公子,也非是易事,本少有一套嫁衣神术,能转嫁源力,这门神术极耗元气,除了本少要竭尽心力,关键还在于你。源力转嫁,乃是借你源力,补充许易这小子,一旦转嫁开始,本少也无法控制,以许易这小子的状况,恐怕将你源力吸干吸净,届时你剩一张空空皮囊,可别怪本少丑话没说在前头,嘎嘎……” 瑞鸭知道就凭晏姿的疯狂程度,即便他将情势说得再可怖,也决计吓不住她。 果然,晏姿眉目之间只有欢喜,没有半点恐惧,“你尽管施法,我只要公子活过来。” “嘎嘎,是你自找的,吃药,三枚!嘎嘎……” 瑞鸭吩咐一声,抓过一枚宝药,三下两下吞进腹来,随即,又抓起一枚,如是往复,一连吞了近百枚。 伴随着宝药的吞食,整个鸭身逐渐膨胀起来,待得近百枚宝药入腹,瑞鸭狸猫大小的身子,已化作猛虎般大小,蚕豆大的晦暗小眼,犹如两颗通红的柿子,灼灼放光。 能换公子活命,晏姿根本就不心疼这些宝药,反过来想,倘使公子没了,再多的宝药也无用。 瑞鸭一连吞食近百枚,晏姿眼皮眨也未眨,她按瑞鸭吩咐,服下三枚宝药,便盘膝坐了,调理气息。 宝药神效,滚滚热流,直达四肢百骸,将晏姿多日积压的疲乏一扫而尽,整个人的精神恢复到了丁点。 忽的,瑞鸭大喝一声,三枚铜钱在现,滴溜溜,于空中不断翻转,忽的,毫光一现,三枚铜钱重叠合一,射出一道淡淡光芒,直射晏姿眉心,顿时,一道红色光晕,自晏姿眉心处透出,朝那妖兽头颅笼罩而来。 晏姿攸地抓紧了双掌,剧烈的痛苦来袭,她的神智却无比清晰,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有欢喜。 以我命,换他命,值! 光晕持续近半柱香,瑞鸭怒睁的双目,由红转赤,晏姿通身大汗淋漓,细腻的容颜,似乎变得朦胧起来。 “再服三枚!” 瑞鸭沉声喝道。 晏姿催动真气,摄来三枚宝药,送入腹中,热流一滚,让她莫名难受的强烈空虚,顿时为之一缓,转薄的光晕,再度回复了正常。 而妖兽的尸身,却无丁点变化。 一个时辰后,青布之上,还余十余枚宝药,瑞鸭的身形已缩回原样,双目已近乎完全闭合,重叠的铜钱,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晕,瑞鸭是在靠着最后的毅力在坚持,坚持,终于,最后一抹意识也沉入了彻底的黑暗。 鸭头一歪,栽倒在地。 意识的尽头,好似无尽的黑洞涡旋,万思万绪,到此归宁。 许易的意识在这黑洞漩涡内,不知沉浸了多少岁月,忽的,黑洞破开,一缕亮光照入。 不知聚集了多久的气力,许易终于抬起了如有千万斤沉重的眼皮。 篝火已熄,四壁漆黑,双腿忽的传来麻痒,却是七八只毛鼠正在啃食他的双腿,奈何他皮肉如铁,磨齿半晌,也 没咬破丁点皮肉,虽是漆黑无光,在他过人目力之下,洞内依旧纤毫毕现,似乎转动眼珠子也要费偌大气力,足足花了近半柱香,他才将四周打量完全。 最后,扫了眼被七八只老鼠近乎淹没的瑞鸭,许易知道这回死里逃生,又是被这鸭子救了。 又瞥见满地的青衫,他立时又觉出不对,地上明显有人的脚印,念头一动,随即欢喜起来,他猜到那人多半是晏姿。 否则,换了旁人见了自己的须弥环,哪里还会费心去救活他。 晏姿既能到此,证明脱了鬼主魔掌,想来借了李修罗的助力。 可晏姿哪里去了,是了,定是去猎食,取水去了。 两个时辰后,许易推翻了这个论断,心思翻腾起来。 滴哒,一滴冰凉的泉水,透着湿滑的苔藓,滴落在他的脸上,冰凉而又鲜活。 水渍顺着脸庞,滑进口中,虽只一丝水意沁入唇舌,那股久违的鲜活,胜过世上最美妙的仙丹灵药。 凝视着水渍滑入口中,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恢复了人类的面貌,化妖丹的药力褪尽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滴答的泉水,供应了他最微弱的能量,聚集了许久的气力,他的指尖终于勾住了须弥环,拼尽气力,咬破嘴唇,手指蘸一滴鲜血,抚在须弥环上,念头一动,终于和须弥环再度建立了联系,霎时,一粒极品回元丹,一粒极品补气丹,滑进掌中。 只是这些微一动,便耗竭了他的气力,大口喘了喘粗气,再也动弹不得。 心头凭着一股强烈的执念,对抗着绵绵睡意,嘴巴大张着,继续迎接涓滴汇聚。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又攥起了一丝气力,死死咬紧牙关,抓住两粒重若万钧的丹药,送入口来。 丹药才送入口中,他就因这剧烈的消耗,而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又不知是何时候,腹鼓如鸣,他却欢喜起来,至少有了饥饿的感觉。 两粒丹药似乎并未对他的身体起到多少回补作用,但应他的生命源力,几乎耗竭。 没有生命源力为依托,再是极品丹药,也只有稍补之效。 周身的暗伤,巨创,依旧存在,好歹身体有了些许气力。 许易不敢浪费气力,取出须弥环中被青布包裹的最后几枚宝药,细嚼慢咽起来。 他却没的来及想,缘何这几枚能直接服用的宝药,尽数被青布包裹在了一处。 七百五十四章 根源 与此同时,许易的思绪却努力地朝昏睡之前汇聚。 他完全回忆起,皇场之战的最后关头,身受巨创的他,被卷入光晕涡旋中,被那可怖的时空之力,近乎将整具妖躯扯碎。 那可怖的伤患,飞速地带走着生命源力,他确信自己油尽灯枯,确信自己已是死了,最后的一抹意识,是整具妖躯跌入了滚滚龙河中。 怎生有挪移到了此处? 他很清楚,以当时的阵仗,大越皇室定起全国之力,全方位搜捕,漫入遁入龙河,便是遁入大海,也决计别想得脱。 此念不同,百思难解,他的思绪又转入了死而复生上来。 此点,比他怎生从龙河挪移到此处,还让他费解。 随着修为的提升,见识的增强,他对生命源力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他很清楚,生命源力,便是七魄的根源,生命源力耗竭,七魄消散,七魄消散,肉身死亡,阴魂无存。 他临死前的最后一抹意识,清楚地察觉到了最后一滴生命源力也流逝了,怎得还能存在? 此点漫说他想不明白,见识广博的瑞鸭同样也想破了脑袋,也丝毫无解。 说来,许易遭遇的这种玄妙状况,漫说他和瑞鸭,便是聚集当世智者,也绝难破解。 一切的根源,还得从许易这具跨越时空的灵魂说起。 因为这跨越时空的灵魂,和他占据的这具肉身魂魄不符,以至于他修炼到了凝液境,凝练罡煞之际,结成了怨胎。 随着怨胎的破解,新魂旧魄完全交融,出现了神妙莫测的魂魄同源,相交相溶的状态。 这种诡异的状态,几乎跨越了阴阳,虚实之间的桎梏,玄妙非常。 皇场之战,许易自觉生命源力耗尽,陷入了无尽的意识黑洞,却并未死亡。 若是死亡,他的阴魂当能离体。 偏偏,他的魂与魄相交相容,当七魄快要散尽之际,他的阴魂竟自动转化成魄,停驻于躯体。 如此一来,他的阴魂更是无法离体。 换句话说,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被分成两半的容器,魂与魄则是分别盛放在两半的液体,容器打破,魄的液体先流出,当其快要流尽之际,魂的液体自动朝魄的液体所在的区域汇聚。 这个玄妙的转化,便是存活世间千余年的鬼主到此,也绝窥不出半丝半缕头绪。 唯因此玄妙的根源,乃是许易这跨越时空的灵魂,再加上一连串的离奇吊诡经历,才达到这般玄妙。 此般玄妙状态,说好也好。 它的存在,几乎让许易成了不死之身,只要及时补充生命源力,便能再生。 说不好,也不好到了极点。 它的存在,让许易便是身死也离魂不得,原本以许易阴魂的强大,便是身死离体,遭遇感魂强者,也能从容脱离。 如今因为这玄妙的转化,束缚了他阴魂的脱离。 一旦再出现力战而亡的状态,他便连阴魂也休想逃出。 毕竟,像如今的这般好运,先被小红鲤相救,再被瑞鸭神算寻觅,此种幸运再难复制。 若是真再度力战而亡,他的悲惨结局,将会有两种情况。 其一,敌人不搜拿他阴魂,掩埋其尸,任其阴魂转魄,不断消耗,直至耗竭。 其二,敌人捕拿其尸体,用秘法禁锢,抽魂炼魄,万劫不复。 综合来看,他这玄妙转化,恐怕是弊大于利。 许易纵有惊世之才,也窥不破其中因果,一连吞食十余枚宝药,原始而纯粹的生命源力,涓滴汇入躯体,终于让他这几近枯死的身躯,再度获得了些许生机。 伸了伸腿脚,一堆奋斗半晌毫无所得的巨鼠,彻底惊惶了,呼啦啦,争先恐后朝洞外逃去。 这偌大动静,算是替瑞鸭解了围,围攻他的一堆毛鼠,也散了个干净。 毛鼠才散开,瑞鸭现出形来,竟是片毛不剩,吃了光秃秃的肉鸭,好在他亦是天妖之属,再无战斗力,肉身的强度,却不是区区毛鼠能够攻破的。 活动了下僵硬的腿脚,挣扎着站起身来,左摇右晃,扭动半晌,这具生了锈的躯体,终于恢复了些许灵活。 随手推动掌力,想要将瑞鸭摄入掌中,吊诡的一幕发生了,他掌间空空如也,竟无半点气感。 许易大惊,这才开始内视气海,气海内火罡之煞,聚成一条通红的江河,波澜不兴。 气海安然,他又转视灵台,这一内视,吓得他几乎坐到在地。 灵台之内,两条阴魂小人,无比的朦胧虚弱,几乎已看不清五官,完全成了两道虚影。 两条阴魂小人,交相缠叠,绕在一处,似乎唯有如此,才堪支撑。 这一内视,陡然一股深深的疲倦袭来,靠墙许久,重重一咬舌尖,才恢复清明,疲倦之意,挥之不去。 随即,他又鼓动气血,窥察筋脉,这一窥察,才知晓,浑身上下,筋络尽断。 仔细一想,也便明了了,他如此沉重的伤势,生命源力几乎耗竭,哪里来得源力,药力,却恢复筋脉。 弄清自己的状况,不敢造次,盘膝坐了下来,念头侵入须弥环,想要寻觅到能直接服用的宝药,再度补充生命源力。 相比漏丹,先前服用的宝药,虽能填补生命源力,却实在太过有限,二者相比,几乎就是水瓶和水滴的区别。 细细一番探查,许易惊讶的发现,他须弥环内的宝药,少了数百,皆是能直接服用的宝药,此刻须弥环内竟再无一粒,能直接填补生命源力之物。 稍稍打坐调息后,站起身来,将秃毛鸭子收进灵禽袋中,持了哭丧棒在手,哪知道哭丧棒才将入手,便如寒铁蚀骨,慌得他赶忙丢了。 原来,阴魂转化,化成天冲魄,护住头颅,化成力魄,护住心脏,从落入龙河,到小红鲤搭救,结成草球,再到晏姿寻到,这一系列转折,耽搁的时间太久,阴魂损耗太剧,以至于衰微到不能承受哭丧棒。 许易暗叫苦也,收了哭丧棒,扶着墙壁慢慢外挪,他这一动,一干被赶到洞口处避居的群虫毛鼠,顿时又受了惊吓,呼啦啦,四散遁逃。 七百五十五章 围城 群虫毛鼠,汇聚洪流,险些将许易冲倒。 花了近半柱香,他才挪到十余丈的洞窟外,寻了个绿树靠了,张开嘴巴,贪婪地呼吸着弥漫着草木幽香的清新空气。 喘息稍定,念头一动,取出一缸清水,径直将头颅扎进水中,咕嘟咕嘟一通饱饮。 才扬起头来,许易怔住了,映着日头的微红水面中,沉着一个衰老的苍头,他猛地一仰头,头顶上日高天空,哪里有老苍头的踪影。 再低下头来,水底老苍头依旧在。 水中,三两滴水滴,自老苍头垂下的鬓角处低落,落在水面上,荡起涟漪。 许易心下猛地一冷,终于意识到水中倒映的老苍头正是他自己。 水中的老苍头,两鬓斑白,皮肉松弛,眼角密布觳纹,哪里还有半分许易原有的丰神英挺。 “源力之流逝,破坏力竟一强至斯。” 许易暗暗惊心,他可是服了定颜丹的,以定颜丹的神效,即便是老死之际,也不会变换容貌。 显然,他如今的生命源力,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即便吞服了若干宝药,只是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距离恢复健康,不过杯水车薪。 借着缸中清水,浣洗一翻,换了件崭新青衫,撕下一缕布条,将花白头发在脑后束了,收起空缸,抬眼望了望天,辨明了方向,朝东行进。 勉强行了十数里,浑身疲惫欲死,腹中饥火烧心,他如今精力衰微,又筋络尽断,无法激发罡煞,便连捉拿野兔的本领也无,勉强寻了一汪水潭,自须弥环中,翻检出一把不知从何处抢来的宝剑,又费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抓了两尾尺长的青鱼。 勉强撑着去鳞剜腮,开膛破肚,在水潭中草草浣洗一通,囫囵猛嚼起来。 修行虽废,躯体的威力仍在,满口银牙犀利无比,转瞬将两条青鱼连皮带骨吞了个干净。 肉食入腹,饥火反倒愈旺,酸软的身体总算又有了些气力,又持了宝剑,一通猛扎,得获十余条青鱼,依法炮制,尽数吞了,浑身上下终于有了些热乎气。 远望西天,夕阳将落,看着眼前这茫茫山林,许易自忖,以自己如今的状况,是走不出去的。 才出洞窟之际,他不是没想过动用机关鸟腾空高飞。 一者,他担心暴露,二者,这具躯体如今的状况,实在不适合高飞,一个弄不好,从半空摔下来,也得弄没小命。 可眼下,他完全正视了自己如今的悲催状况,若不动用机关鸟,他根本就走不出。 左右是死,怎么死也好过生生拖死。 当下,他唤出一架机关鸟,跨坐上去,取出几根缚蛟绳,将双腿牢牢在机关鸟身上缚了,催动飞盘,冲天而起。 才升到高空,送目远望,许易立时就望见了浮屠山,这一惊非同小可,才知此身还在神京中。 他赶忙降低高度,铁地飞行,不过片刻,便出了山脉,朝最近的景阳门进发。 他也是拼了,走肯定是走不动的,驾着这机关鸟,虽然冒险,若能入城,便还有一搏。 岂料,他才看见城池,便有数架机关鸟远远围来,到得近前,当先那人,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镜,远远朝许易身上一照,骂骂咧咧道,“遭娘瘟的,竟是锻体期小辈。” “折腾七八天,连根兽毛都没抓住,竟是小鱼小虾,要我说那群王八就是欺负咱们弟兄老实,分在此处,怎么可能有机缘。” 随后赶来的酒糟鼻中年也顺势抱怨开了。 “都他娘的抱怨什么,有这肥差就不错了,真抓了大鱼,就凭咱们这牙口,能吞得下不成?” 一个锦袍大汉自后方飞来,径直落到许易近前,扬眉道,“还楞什么,遇到有嫌疑的怎么做,还用老子交待么?” 顿时,两架机关鸟拥到近前,要来搜拿许易。 冷眼旁观到此刻,许易哪里还不明白,这帮人是专门做什么的。 多半是神京之中派出的无数拨搜捕自己力量中的一拨,而这帮人搜捕无功,捞财有术,恰巧他便撞上了。 他也知道今番折返神京,实乃冒险之举,以他如今的状况,慢说是遇到修士,便是遇到一村夫,他都未必抗得过。 可不来神京,亦是死路一条,他的身体,已处在崩溃的边缘,唯有进入神京,尚有一搏的余地。 而入神京,他唯一担心的便是被发现,他如今的面目的确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和对超级强者而言,认人何曾凭脸,气机、血气皆是应妙之法。 许易却未想到,他如今生命源力行将耗竭,非但容颜衰老,便连血气也衰微到了极致。 若非的确凝液巅峰的境界,否则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哪里还能显露锻体期的修为。 “慢着!” 许易冷声喝道,面上骤冷,“都瞎了狗眼了,连这个也不认识了?” 话音未落,一块金光灿灿的妖牌,现在掌中,赫然是三皇子送与的金牌。 这块他从不曾放在心上的金牌,如今却成了他能否顺利通关的护身符了。 “什么破玩意儿,老子真不认识,新皇有令,自即日起,除了皇牌,过往令牌统统作废,少跟老子这儿卖弄这块破牌子。” 许久不曾开张,酒糟鼻情绪极是不好,兼之此番奉命,实在是承了天命,用不着买谁的面子,酒糟鼻胆气自是极粗。 许易暗道麻烦了,面上倨傲之色愈胜,随手拍出一张金票,千金的面值晃得众人眼花。 许易冲最近的白面青年招招手,后者懵懂上前,他大手一拍,巴掌压着金票拍在了那白面青年的面上,“这一千赏你了。” 话罢,指着那酒糟鼻冷笑道,“想踩爷的盘子,没门,要钱?爷有的是,就是不给你,怎的,你动爷一下试试。” 许易何等心计,见金牌唬不住人,便想到两种情况,要么是这帮家伙层次太低,不认识三皇子金牌,要么是皇场之战后,政局跌宕,那位实力,眼光皆不怎么样的三皇子,没了下场。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很清楚这个时候,气势一定不能松,稍有松懈,便是群虎扑羊的局面。 七百五十六章 神医 “你他娘的这是找死!” 酒糟鼻大怒,自领了这差事,便是名门大派,世家子弟,他也是想拦就拦,想阻就阻,有大越皇室滔天之怒为后盾,这临时差事可是威风得紧,何曾受过这般对待。 “住口,还不退下!” 锦袍大汉厉声喝道,酒糟鼻子面色一青,缓缓退开。 “敢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锦袍大汉拱手抱拳,眼神在许易身上流转,心中讶异至极。 那块金牌,他的确不认识,不过这几日遇到各种号牌多了,他也懒得过问,统统是弃之不管,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可眼前这家伙的深浅,他是真摸不出来了,只有锻体境的修为,却能骑乘机关鸟,随手一抛就是千金,摆明了还仅仅只为斗气。 这等豪气,漫说是底下人,便是那些王公贵胄轻易也做不出来。 “你还不配知道老夫名号,改日我倒是要去问问老施,什么时候牙林门,也开始收你们这帮货色了。” 冷冷丢下一句,许易一驾机关鸟,冲霄去了。 留下锦袍大汉等人面面相觑,久久作声不得。 酒糟鼻猛啐一口,嚷道,“装什么大头蒜,头儿,咱们上承皇旨,抓人就是,怕得谁来,待某去将那老棺材瓤子捉回来,赏他仨耳光,看这老孙子还敢不敢跟咱这瞎摆谱。” 酒糟鼻话音方落,眼前顿时一黑,锦袍大汉一记爆拳,径直将他从机关鸟上轰了下来。 “废话真多,都给老子瞪大狗眼,再有不开眼的,别怪高某不讲情面!” 锦袍大汉撂下此话,调转机关鸟径自朝城中飞去,忙着去寻背后的关系,急急疏通关节去了。 单是一块金牌的确唬不住他,便是锻体期乘坐机关鸟,也顶多能测出是个有背景的,随手拍出千金金票,那就出了门道,最后又瞧出了自己的禁卫身份,甚至看出了自己属于最偏僻的牙林卫,还知道牙林卫的统领名姓,随口称呼“老施”…… 以上种种综合起来,那就出了大问题了,明显碰着了不得的硬茬儿了,连区区一介下人都能随手拍出上千金斗气,主家的身份还堪揣度么? ………… 才将日暮,天色陡然暗淡下来,不多时,新晴不久的苍灰色天幕,翻翻卷卷撒起了鹅毛。 明丽的华堂内,玉灯穹顶,灯火辉煌,上百姿容妖艳、青衫薄纱的丽姬,或操弦弄管,或轻歌曼舞,或依围在侧,软语温存…… 华堂两侧,皆挖出两个方圆数十尺的阔尺,其一盛着无数美味佳肴,鲜果佳酿,其二则是个果红色的池子,池中聚集了三千坛井府佳酿琥珀葡浆,满室果香酒香,混肴一处,满室陶陶欲醉。 正中的玉座上,三皇子眼窝深陷,整个人都瘦脱了形,尖嘴猴腮,好似活猿,斜斜地躺着,冷眼旁观着这满室喧嚣,不言不语,恍若木雕。 于他而言,这足以令俗世凡夫兴奋到发狂的绝世享受,他已彻底厌倦了。 数日前,他以为他照着史书上的昏君一般,弄出这酒池肉林,无数美人,便能在这山肴海酒,歌舞升平中,忘掉蚀心之痛。 可真当一切皆如他所想,布置出来了,他却陡然发现,心头之痛,越发剧烈了。 唯因这满室繁华,醇酒美人,彻底勾起了他对生的眷念,对死亡的无限恐惧。 就这般枯坐的,从眷念到迷恋,从失望到绝望。 若非每日身体中准时爆发的那无可抑制的噬心之痛,会彻底将他从自我意识中拉扯出来,他几乎觉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三皇子怔怔坐着,急头白脸的大管家火速冲进殿中,直奔近前,“启禀殿下,门外有神医求见,直言能救殿下性命。” 三皇子依旧双目无神,恍若未闻。 大管家大急,端起左近的酒壶,满饮一口,正对着三皇子尖嘴猴腮的脸庞喷去。 冰镇的酒水浇了满脸,三皇子立时惊醒,心头狂怒如海,正待爆发,又听大管家道,“启禀殿下,门外有神医求见,以项上人头担保,保证能救殿下性命。” “啊呀呀!” 三皇子厉啸一声,伸脚将大管家踢翻,“来啊,给我将这不知死活的奴才,寸寸刮了。” 现实与他,已如地狱,除了身体偶然爆发的剧痛,任何敢将他拉扯回抵御的,都将受到他最残酷的打击。 不待左右甲士冲上近前,大管家陡然掏出一物,顶在头上,赫然是一片青色布料,“殿下可还惦记那瓶子么?” “你说什么!” 三皇子如遭雷击,一把拽过那青色布料,瞪眼如铜铃,推开冲上前的甲士,一把揪住大管家的脖领扯起身来。 见得三皇子的反应,大管家一颗悬着的心却是落回了腔子里,依旧重复一句,“殿下可还惦记那瓶子么?” 此句正是门外神医教授,原本以大管家的身份、城府,如何肯为一游方术士之言,而冒如此奇险。 三皇子的脾性,他比谁人都知道,尤其是近来的反常,简直到了动辄择人而噬的地步。 他肯冒此奇险,一者,是看出来三皇子情况不妙,若这般持续下去,必定性命不保,届时,他满身荣华便随着三皇子殒命,而逝水东流。 二者,实在是门外那游方术士,实非寻常,随口就道出了府中主人,必定有恙,并豪言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要他前去通报,只需如此言语,定能获得主人召见。 一边是坐以待毙,一边是奋起一搏,危急关头,大管家也起了豪勇,冒死而行。 岂料,一切果如那术士所言,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出,三殿下简直如久旱逢甘霖。 一直以来,三殿下虽然活着,可谁都看出来这是具行尸走肉,活不了多久,可此刻三殿下眼中流露而出的,分明是勃勃生机。 “都给本宫褪下,速速清理场地,本宫有贵客登门!谁敢怠慢半点,杀无赦!” 三皇子疾声厉喝,满场繁华,如鸟兽散场。 七百五十七章 皇位 面苍老,鬓已霜,双目无华,气质如岩,和印刻在脑海深处的那人半丝半缕也对不上,除了那件青衫。 重归洁净的华堂,已无第三人,三皇子怔怔盯着缓步行来的老苍头良久,腹中措辞半晌,终于憋出一句,“阁下是……” 他几乎怀疑这老苍头,便是许易埋下的后手,毕竟,那日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事后,秘卫主祭皇玄机赶回,动用了钦天监秘法,推算出了“泥马渡龙河”的结局。 显然,姓许的必无幸理。 何况,许易当日也传音他道,那蛊瓶不在他处,而是留在外面,若是多少时日他回不去,那蛊瓶自会破碎。 按此句话的意思理解,许易自是在外布了暗手操控蛊瓶。 彼时,三皇子并不信,毕竟以许易这魔头的手段,何至如此小心翼翼。 如今,这老苍头的到来,倒是勾起了他的回忆。 若眼前的老苍头,真是许易布下的后手,三皇子自问自己的身死可就全拴在这老头身上了。 “我是谁,三殿下不认识么,认不得我,总不会认不得这个吧。” 老苍头伸出左手亮开,一个透明的小瓶稳稳落在掌中。 那透明的小瓶仿佛有着某种玄妙的魔力,才将出现,三皇子便如着了魔,一双原本空洞如死鱼的双目,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死死黏在那小瓶上。 攸地一下,透明小瓶消失,三皇子如梦初醒,视线转移,打在许易脸上,“真的是你?” 他的确已无法从容貌上分辨出丁点眼前这老苍头和那混世魔王的半点相似之处,可他头脑尚在,最简单的逻辑推理,还能完成。 若这老苍头真只是许易备下的后手,此刻到来,目的怕只有一个,那便是以这生死蛊的蛊瓶为要挟,谋求好处。 既是为谋求好处,又怎敢生死蛊瓶带在身上,即便带在身上,又怎敢从容亮出来。 除了那位混世魔王,当今天下,谁还有这滔天的豪气,视他三皇子府邸如茅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脑筋不慢,看来咱们那位天子的死,你这做儿子的并不如何悲痛么,可你这骨瘦形销的,有是因为什么,莫非是在想我?” 说话之际,老苍头发现了华堂之内的酒池肉林,啧啧道,“上回我来,你又是埋伏,又是张网,这回怎么换了套路,想用这酒池肉林淹死我。” 老苍头自是许易无疑,他入神京,本就是无奈之举。 入城之后,但见满城尽素,戒备森严,绕行一圈,才知便连袁青花等人,也受了牵连。 浮屠山洞府回不去,紫陌轩被查封,他须弥环中,虽有不菲资材,可以他如今的身体,要想兑换大量能够补充生命源力的宝药,无异于自寻死路。 思来想去,他发现,这煌煌神京之中,能暂作托庇之所的,只有那位倒霉催的三皇子府邸。 前番,皇场之战,他留三皇子性命,非是不愿杀,而是依旧存了废物利用的心思,想着事罢,让此人庇护袁青花等人。 没料来,这一番念想,却成了此时的救命稻草。 说来,三皇子在这补子胡同的宅院,乃是彼时许易为方便来寻三皇子,要挟他新建的。 今番,许易寻来,料定三皇子多半在此,乃是算定了他若下落不明,三皇子必定寝食难安,有生死蛊在,即便是死,三皇子也愿意死在此处。 谁叫此间殿堂,虽是新建,却是三皇子唯一有可能再度和许易取得联系的场所,即便是这可能性只有千万分之一。 生死关头,有这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谁敢豪言舍弃。 许易至府邸,才假言一番,便探得三皇子果真在此,悬着的一颗心算是落定了。 悬着的心落定的,同样还有三皇子。 “前番到来,你又是埋伏,又是张网”,此句才出,三皇子便坐实了许易的身份。 纵使许易再布后手,也不至于将这些许小事,也告知外人。 许易扫了眼目瞪口呆的三皇子,轻哼一声,“看来小姬你是真想再试验一回。” 此话才出,噗通一声,三皇子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先生在上,本……小子如何,如何敢生此念,先生是不知晓,自打先生去后,小子日思夜想,骨瘦形销,小子敢说,小子是当今天下最惦记先生之人……” 许易觳纹密布的眼角,才溜出一丝冷光,瞬间勾起了三皇子灵魂深处最恐怖的回忆。 血飘万里浪,尸枕千寻山,眼前立着的哪里是人,分明是从九幽中走出的魔神。 许易冷冷一笑,“你说这话我信,八成你做梦都惦着我,想着我,没时间听你扯闲篇,我说你答,要死要活,就看这一把……” 半柱香后,许易终于弄清楚在他消失的这些日子,具体都发生了什么。 先是和他相关联的人,统统受到了逮捕、通缉,他的居住地,和紫陌轩彻底封禁。 再就是,他的故乡广安府许家村也被挖了出来,各种追本溯源。 与此同时,大越皇室起倾国之力,全力搜捕他的尸身,甚至赶回来的秘卫主祭皇玄机怒不可遏,逼凌钦天监以观星法相推演下落,一连斩了三名认为逆乱的钦天使,才勉强推演出个“泥马渡龙河”的谶语来。 除此外,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还是大越皇统的继承。 出乎预料,竟是最不愿沾染俗事的九皇子姬冽,被太皇太后立为皇储。 “姬冽?” 许易嘴角泛冷,“此人不是素来高标,以醉心武道标榜于世么,怎么也动了凡心?若非他出手,这皇储之位,该是你囊中之物吧。” 三皇子道,“先生玩笑了,自打先生失踪,小子食不甘味,夜不能眠,只顾着思念先生,给个神仙也决计不作的。” 许易淡淡一笑,“若我不仅收回蛊虫,还帮你夺回皇位,你觉得如何?” 三皇子好似被施了定身术,怔怔半晌,“先,先生……开……开什么玩笑。” 七百五十八章 追源 “难以置信是吧,也正常,不过相比你,我更讨厌姬冽那家伙,我杀了他,你不就正位了。” 许易话出如轻烟流云。 三皇子一跃而起,继而又翻身跪倒,砰砰有声,重重叩头不止。 旁人若敢当他面说此话,非他生生踹死不可,大话说到这个地步,那是找死。 一国皇储,当世强者姬冽,岂是说杀就杀的。 可说这话的是许易,三皇子便也听真了,当日的赫赫凶威,便连不世出强者皇玄机听闻,也久久无语,丢下句“龙气不聚,必出妖孽”,便自归去。 这等魔神,说要杀姬冽,三皇子如何不信,更何况,姬冽和这位也算是仇深似海了。 若姬冽身死,皇位的确就是他囊中之物。 至于什么亲情,在皇位面前算得什么,他姬冽明明说好了志在武道,事到临头,出尔反尔,还是觊觎那至尊之位。 若是蛊毒不解,三皇子也就不膈应了,眼见解毒在望,既有登临绝顶的机会,姬冽立时便成了他生死仇敌。 当然,至于许易的话会不会兑现,三皇子毫不担心,左右用不着他承担损失。 若是他身登大宝后,这魔头有所请所求,一应照准便是,反正这泼天富贵,他一人也享用不尽,只要不得罪这魔头就好。 “别磕了,天上岂会掉馅饼,这单买卖,咱们一道干,别指望我一人使力。” 许易何等心机,几番接触,早就洞彻了三皇子和姬冽的关系,深知巨利在前,稍稍引导,必得助力。 果不其然,三皇子感激涕零,大包大揽道,“先生但有吩咐,小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命都在许易手上捏着,何用许易欺骗,他对许易之言,信了个十成十。 “你府中可有精通丹药,宝药之人,务必要信得过的。” 说来也是心塞,他如今几近油尽灯枯,就剩了最后一口气强撑着。 之所以冒滔天之险入神京,无非是这具身体到了极限,急急吊一吊性命。 半柱香后,两人转到了一间地下密室,三皇子才殷勤伺弄好了席面,一个三缕长须的方脸中年,躬身跨入,近前跪倒,便行大礼参拜,“曹二参见殿下,殿下福寿康宁。” 三皇子冲许易恭敬一拱手,“这位是薛神医,乃本宫生平第一敬重之人,还不见礼。” 曹二恭敬道,“见过薛神医,神医医好殿下,实乃曹某等人再生父母,请受曹二一拜。”恭敬拜了下去。 这一拜却是实心实意,三皇子近来状况,外人不知,府中各路人等,尽皆知晓,无不心急如焚。 三皇子再是不肖,他皇子的身份,却是皇子府中各路人等的护身符,若是三皇子亡故,曹二等人自无好下场。 彼时,大管家冒死请进神医的消息,已传遍全府,曹二也得了消息,如今亲见三皇子人虽凋敝,神完气足,分明是大好了,哪里还不知晓全是这薛神医之功,对这薛神医,顿生感激。 “不敢当。” 许易抱拳一礼。 三皇子挥挥手道,“行了,起来吧,小心回薛神医话,若敢惹神医不快,仔细你的皮!” 对待下人,这位从来视之如猪狗,才板脸呵斥,又稍稍转头,变出一张如烂桃般的笑脸,“先生放心,小子府中高手虽入不了先生法眼,但其余人材,却俱是一时之选,这曹二便是祖传六代的宫廷大匠,专攻药材,想必不会让先生失望。” “宫廷大匠”四字入耳,许易陡然来了精神,唯因他知晓这宫廷大匠的不凡。 这“宫廷大匠“四字,非是一个官职,而是荣誉称号,唯在某方面的艺业达到惊人成就,才由皇室授予。 昔年,他在广安作书生之际,广安便出过一位膳食方面的宫廷大匠,由府令亲自立碑作传,荣耀乡里。 这位曹二貌不惊人,竟是六代祖传的宫廷大匠,岂不令人肃然起敬。 再扫一眼尖嘴猴腮的三皇子,许易不由暗暗叹息,这猪猡一般的家伙,却能驱万里挑一的宫廷大匠如刍狗,天何有道? “不知曹先生可曾听过生命源力。”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许易浪费不起时间,单刀直入。 看似问的简单,实则是就地划出一条线,若这位曹大匠果真知晓,那才有的谈,毕竟,生命源力四字,便是他许某人也是偶入猎妖谷,从外界典籍上才得知晓。 “薛神医果真是行家,曹某佩服。” 曹二恭敬抱拳说道。 见得三皇子对许易的过分礼敬,他心本生疑,甚至怀疑这位薛神医莫不是用什么邪术控制了三皇子,待得“生命源力”四字入耳,他才打消了心中怀疑。 “废什么话,先生问什么,你答什么,别磨蹭!” 三皇子怒声呵斥。 曹二立时面色如土,许易摆手道,“某与曹先生切磋一二,还请殿下作壁上观。” “先生说的是,说的是。” 三皇子面色讪讪。 曹二彻底看出了眉眼高低,说道,“生命源力,小人的确知晓,说来还是小人曾祖偶得典籍,提到过这个词,后来小人也验证过,具体应该是这么回事:譬如极品回元丹之类的疗伤圣药,能快速修复受伤躯体,可重复的次数达到一定程度,极品丹药的药性,会飞速减退,到得后来,甚至有害无益。造成此种情况的根源,便是生命源力的过度消耗。当然,这只是小人的一孔之见,还请薛神医指点。” 许易心中一喜,“不敢不敢,指点哪敢,既然曹先生知晓生命源力,敢问曹先生可知除了宝药,还有何物蕴含生命源力。” 他自也知晓,服用宝药,当能缓解目前的危机,可宝药难求,尤其这神京之中,大量宝药经安庆侯之手,流入他处,宝药已炒到了极高的价格,且万分难求。 就从他先前服用十余枚宝药,也才稍稍回复的现实来看,要想缓解危机,需要的宝药绝非少数。 故而,他便想着剑走偏锋,能否变通一二。 七百五十九章 兽血 曹二怔了怔,说道,“其实任何有生命之物,都蕴含生命源力。” “混账!” 三皇子骤然怒斥,唬得曹二从搭着半边屁股的矮凳上跃起,噗通跪倒,连连叩头。 三皇子犹自怒不可遏,厉声喝道,“说了叫你不要废话,不要废话,偏生爱咬文嚼字,先生岂能不知道任何生命之物,能蕴含生命源力,要你来显摆,混账东西,气死本宫了……” 嘴上怒喝着,眼神实则在许易面上瞟来瞟去,只要许易稍有怒色,他就立时将曹二活剐了,心中对曹二的愤怒却非伪装,暗骂不已:你这泼才,知道眼前这位大爷是谁,你要死自己去死,别来攀扯老子…… “行了,某看殿下有些疲乏了,还请殿下出外休息,稍后某再唤殿下前来。” 许易忍无可忍,干脆下了逐客令。 在曹二瞠目结舌的表情中,三皇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临走还不忘加一句,“小心伺候着”,几让曹二怀疑眼前的薛神医是死去的先皇转世而生。 “曹先生接着说。” 许易宽慰一句,他丝毫不认为曹二适才之言是废话,反倒有种茅塞顿开的顿悟。 任何有生命之物,都蕴含生命源力,顺着这个思路,岂非说明,非只宝药能够回补身体的生命源力。 曹二越发小心了,压低声音,降低语速道,“小人观先生容貌,似是元气有失,再听先生此问,料来是想询问如何补充生命源力吧,小人妄猜,还请先生勿怪。” 许易摆摆手,“解惑堪比传道授业,曹先生无须客气。某的确是询问如何补充生命源力。” 曹二道,“既是补充生命源力,当首选宝药。宝药凝结天地精华,又是草木之精,其性最温,用其温补生命源力,对身体的伤害最小,缘何先生独略过宝药。” 不待许易作答,曹二伸手接住了一缕灰白,正是许易骤然飘落的一缕毛发。 曹二轻轻摩挲,灰白的毛发尽数断开。 曹二大惊失色,“难怪难怪,以先生目下的情况,单凭宝药温补,怕得如山之数。” 许易道,“敢问可还有适合人体进补的生命之源。” 曹二略略沉吟,陡然抬头,“的确还有,除却宝药,尚有妖族血肉,最是大补,不过妖族难寻,寻常猛兽的血液,亦是生机勃勃,源力旺盛。民间常有胎弱幼童,求购猛虎山猪心头血液,作后天之补充。” 许易大喜,“曹先生的意思是猛兽血液,能补充生命源力。” 曹二道,“的确如此,所谓强身健体,除了打磨锻炼外,便是进补,同样的锻炼程度,食用腥猛之物,必定比食用素食,要生长得强壮,这是世间常理。不过,猛兽血液进补,只适合凡夫,不适合武道修士。” 许易眉头微皱,“此话何意?” 曹二道,“只因凡夫体弱,即便进补,所需必少,且凡夫不需武道修行,无有禁制。反观修士,若用猛兽血液进补,所需必巨,就拿宝药来说,数十枚适合进补生命源力的宝药,也未必能尽数补充一重伤濒死修士的生命源力。猛兽血液蕴含生命源力丰富,也只是较之旁物而言,比之数十数百年天生地养的宝药,还是远远不及。” “从此点论,若以猛兽血液进补生命源力,其需求量必定丰沛无论,说不得得要数百之数。此外,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正如前面所言,各种进补生命源力,宝药最是精纯,对修士的伤害最小,而猛兽血液,其性生猛驳杂,便是转化成生命源力,天量的进补转化,也会污浊血脉,滞碍修行。” “薛神医您生命源力衰弱如此,尚能举止如常人,定是修士一流,所以,猛兽血液进补,于您实在不合。” 曹二满以为他此话一出,这位薛神医必定怅然若失,哪知道许易神色如常,隐隐还带着喜色。 却听许易道,“想必服用猛兽心血进补,亦有一番妙法,还请曹先生不吝赐教。” 曹二惊得站起身来,“薛神医万万不可,天量兽血,必定导致血脉污浊,筋脉不畅,更何况,您如今的状况,如是进补,必定一次便须大量,身体之剧痛,非常人所能忍耐。” “我有秘法,多谢曹先生关照。” 许易哪里有什么秘法,而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的状况,已没多少选择的余地,能吊着性命,酬知己,决仇雌,已是老天开眼。 污浊血脉算什么,他如今筋脉尽断,哪里还有修为可言。 之所以说有秘法,不过是免了一番啰嗦。 听得许易如此说,曹二便不再啰嗦,这位能短时间内治好三皇子,且让三皇子这等脾性的奉为上宾,显非凡俗之辈,他说有秘法,想必真有了不得的法门。 心念一动,曹二道,“若您真有秘法,恕曹某再多句嘴,不如试试神元丹。” “什么!” 许易着实吃了一惊,“神元丹也有效,丹药也能补充生命源力?” 此话才出口,他便知自己说了句外行话,漏丹可不就是专门补充生命源力的。 曹二却未因此怀疑他神医的身份,反倒生出些微自得来,纵使神医又如何,论丹药、宝药的建树,岂能比得过自己这宫廷大匠世家,“丹药当然能补充生命源力,丹道一途,玄妙非常,非曹某所能尽论,此节略过,只说这神元丹。于通常而言,神元丹名震当世,乃是由锻体跨越气海,所必备之丹药。可以说此界之修炼,之所以能得昌盛,全赖此丹问世……” 此论,许易听过。 由锻体至气海,要神元丹的药力冲击,但在未造此丹之前,气海之境,如同天堑,直到此丹问世,气海境才得以大批量诞生。 “某只想知晓为何曹先生说这神元丹,有补充生命源力之功效。” 许易隐晦地点出,自己没兴趣听长篇大论。 曹二道,“薛神医非凡人,小人说一句,薛神医必定明了,由锻体至气海,修士变化几何?根源何处?” 七百六十章 丹衰 许易身虽衰弱,神思依旧敏捷,曹二才稍稍一点,他便明悟了。 由锻体而至气海,的确和气海至凝液,由绝大不同。 虽说气海至凝液,也有一步跨入,天地迥异的奇变,但比之由锻体入气海的仙凡之别,还远远不如。 他正沉思之际,曹二却等不及了,分说道,“据小人所知,纵观由锻体初期到凝液巅峰,三阶十二层,余者皆是渐渐积累,由量变而生质变,哪怕是由气海巅峰而至凝液初期,依旧是这个过程,唯独由锻体巅峰而至气海初期,却是单纯的借助外力,一鼓而入。” “由锻体巅峰而至气海初期,不提丹田化海,出现真气等等异变,最明显的变化,却是武者的寿命增加,体力大增,究其根源,所为者何?正是神元丹的原因,小人父亲曾根据此点,推断出神元丹具有补充生命源力之奇效。毕竟寿命增加,体力大增,乃是生命源力充沛的最浅显征兆。” “据此,小人父亲曾做过实验,给一重伤濒死之人,喂食神元丹,竟延长了其七十二日的寿命。如此,便证实了神元丹确有补充生命源力的奇效。论证至此,小人父亲如何至宝,满以为接着堪磨下去,必有所获,不说锻炼出能补充生命源力的神丹,研究出一二对生命源力大有补益的寻常丹药,也许能成为可能。” “奈何人力有时穷,神丹必得天缘助,老父穷经皓首,耗费十八载,亦不得寸进,郁郁而终。原本,此番情由,小人是不会对外人道出的,既是薛先生要动用兽血进补,不妨试试这神元丹。” “当然,相比这猛兽心血,神元丹的药性更猛,对血脉的污浊之力,也更为严重。说穿了,额外补充生命源力,本就是逆天之举,听闻虚空神殿,有漏丹传世,那种神丹,似得造化之功,竟能完美的补充生命源力,也不知是真是假。” 曹二一番话罢,许易简直生出崇敬来。 有道是,术业有专攻,果真不假。 他自问所知也博,甚至知晓曹二所不知晓的宝药,丹药,但论其精其细,却是拍马也赶不上曹二。 六代祖传,世代凝结,乃至得获宫殿大匠封,果真不是白给的。 “谢过曹先生。” 许易再度抱拳一礼,轻唤一声,在外等得焦急难耐的三皇子跳了进来,“先生,这曹二可还得用,若有怠慢,本……小子扒了他的皮!” “曹先生解我疑惑,功莫大焉,还请殿下以礼相待。” 许易真厌烦了这家伙的哈巴狗相。 三皇子连连应承,扫了曹二一眼,大咧咧道,“先生可有何吩咐?” 曹二道,“先生可能需要一批神元丹。” 三皇子大奇,转视许易道,“神元丹?这玩意要来何用,以您的本事……” 许易瞥了他一眼,“某自有妙用,殿下何必劳心?” 听出他话里的不快,三皇子只觉尾椎骨发寒,不敢废话。 许易又道,“敢问曹先生,若不计污浊血脉,和服药的痛苦,所需神元丹的上限是多少?” 残躯如此,已是他最大的拖累,修为能否恢复,已不是他此刻要操心的了,最最紧要的,还是先恢复足够的行动能力。 曹二道,“至多十八颗,再多恐怕又临丹衰的门槛。” “丹衰门槛?” 许易大概猜到是何意。 曹二道,“任何丹药,皆不能无限服用,比如回元丹,补气丹,哪怕是极品等级,重复到一定数量,效用大减,继续服用,有害无益,这便是丹衰门槛。神元丹虽能补充生命源力,定然也有极限,十八颗是小人估测之数,具体服用,还看个人体质,此点,薛神医可酌情自估。” “既然如此,曹二你便按先生的吩咐,抓紧去办。” 三皇子弄不清许易为何需要神元丹,在他心灵深处,许易的强大,已是超乎想象的,隐隐盖过了那位深不可测的秘卫主祭皇玄机。 这等魔神,怎会需要神元丹?虽弄不明白,他却知道奉命行事,只要顺着这位,总归无错。 曹二面有难色,支吾半晌,才鼓足勇气道,“库中已没有神元丹了。” “没有就去买,废什么话。” 三皇子万分不满,认为姓曹的这是让他在混世魔王面前,丢面子。 区区神元丹都摆不平,叫这魔头怎么看他堂堂三皇子。 曹二涨红了脸,分说一番,三皇子彻底哑火了。 原来自皇场之战后,三皇子遍寻许易尸身不得,没了生死蛊瓶,他必死无疑,精神殿堂瞬间崩溃,就剩了醉生梦死来麻醉自己。 短短数日,三皇子府中积蓄,被他挥霍一空,打造了酒池肉林,歌舞升平。 如今临到用钱、用药,他却成了空桶子。 眼见许易变色,顾不得曹二在场,三皇子膝盖一软,又要跪下,却被许易当先扶住,“少说废话,钱财我有,你负责调度就成。” 一番交往,许易已知晓这曹二是个明眼人,三皇子三番五次露怯,须瞒不得曹二,索性他也懒得伪装了。 至于三皇子囊中羞涩,许易却没旁的想法,他来寻三皇子,本就是为找个暂庇之所,以及一个经办人,并未想着在三皇子处打秋风。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小子惭愧,实在惭愧,不过先生放心,事成之……总之,小子记下了,必有后报。” 三皇子如蒙大赦。 许易摆摆手,止住啰嗦,看向曹二道,“此事便交由曹先生主办,除了神元丹外,我还需要九阴液。” 他阴魂受创同样非轻,此刻真正到了魂虚魄弱的危险边缘,光补充生命源力,不回补阴魂又如何使得。 更何况,他一系列大计划,都得靠自己这独一无二的阴魂,来完成。 昔年,他阴魂受损,生就鬼脸,便是靠着九阴液,温养阴魂,恢复如初。 “九阴液?” 曹二瞪圆了眼睛,“此物太过珍惜,小人,小人恐怕力所不及。” 七百六十一章 转机 神元丹本就珍贵,可打着三皇子府的旗号,东挪西凑,只要钱钞到位,也非难事。 可这九阴液,几乎是传说级的宝贝,可遇不可求,他不过一皇子府药房负责人,又哪里来的这般能耐,漫说是他,便是三皇子亲自出马,恐怕一时间也求不得这九阴液。 许易转视三皇子,“大事只在此上,殿下不会有问题吧。” 此话一出,三皇子头脑立时充血。 性命与皇位,立时催得三皇子满腔的血液都沸腾了,一股脑儿涌上头顶,啪的一声,三皇子拍案而起,“先生放心,小心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为先生求来此物,曹二,随我去趟安庆侯府。” 曹二面现迟疑,鼓足勇气道,“殿下,非是小人泼冷水,实在是今时不同往日,皇场灾劫后,安庆侯爷庆幸大变,闭门不出,听说终日在府中大作参禅,不理俗物,也谢绝一切外客上门。前番,九殿下立储大典,太皇太后亲自着宋总管上门宣旨,侯爷依旧闭门,气得太后甩了凤盏,终究也没奈何。” 三皇子哑然。皇场之战后,他就剩了终日沉湎,醉生梦死,哪里知道又出了这许多变故,原想着凭着自己皇子的身份,拼了不要颜面,去求那位舅爷,总有一搏,岂料竟有这番因果。 许易心念一动,说道,“无妨,早年我给侯爷医过病,持我手书一封,或有转机,还得劳烦曹先生代为走上一遭。” 许易根本就没想到安庆侯爷这茬儿,皇场之战,安庆侯爷被鬼主附体,又迭遭战火,脑海中尚有安庆侯倒伏皇场的画面,原以为这位气运不佳的贵人就此殒命,岂料竟还活着。 安庆侯若活着,对他无疑是天大利好。 且他自信就凭前番的交情,要请动安庆侯绝非难事,唯因他知晓安庆侯缘何终日大作参禅,心若死灰为的哪般? 当下,顾不得三皇子的连连惊叹,和曹二的满眼惊疑,许易当即着三皇子移来笔墨纸砚,挥毫手书一封,通篇只有七字:一曲新词酒一杯。 此句,正是昔日,安庆侯约他于府中化海相见,道出七代之谋,请求许易代为抢夺界牌之际,时逢花海灿烂,两人临亭相见,安庆侯笑言“值此美景,可有佳句”,许易随口道出一首词来,首句正是这“一曲新词酒一杯”。 此词未有外传,只他和安庆侯知晓,安庆侯见之,自全明了。 却说,许易安排毕,三皇子无有异议,曹二自不敢有异议。 眼见曹二便要出门,许易眉峰一跳,三皇子福至心灵,心生感应,叫住了曹二,“事关重大,不是本宫信不过,实是本宫谁也不敢信。”话罢,掌中现出一个透明玻璃瓶,瓶身遍布细细法纹,瓶中盛放着一跳通体透明,宛若春蚕般的小虫,赫然正是生死蛊。 原来,自打这位中了生死蛊,颇有些久病成良医的钻研精神,不惜费尽心机,弄来数个生死蛊瓶,日夜研究,虽无所得,此时,却用上了。 他如何不知许易身份非同小可,所谋又是惊天动地,曹二虽说他绝对信得过,可在如此大事面前,哪有绝对可言,信什么,都不如信这生死蛊。 曹二吃了一吓,他见识不凡,立时便认出这生死蛊来,一惊之后,干净利落地接过生死蛊瓶,将生死虫送进口中,当即送还蛊瓶。 他见得明白,事到临头,哪里有反抗的余地,话说回来,他也理解三皇子的作为,这位薛神医的来头必定惊人,保密措施而已,左右他又无反心,还得在三皇子府中混饭,事成之后,解蛊乃是必然。 他甚至清楚,在这位三皇子眼中,他这位宫廷大匠,还没有这套生死蛊来得重要,又何必担忧性命。 许易又交代几句,当即拍出一张五千金的金票,不容曹二反驳,硬塞进他怀中。 御人之道,恩威并施,曹二虽然稳妥,那又何妨更稳妥。 曹二去后,许易自敢精力不济,吩咐三皇子前去准备猛兽心血。 半柱香后,两大盆冒着淡淡烟气的极赤近黑血液,送到许易面前。 却是三皇子着人宰了府中的两头西极猛虎,西极猛虎性极生猛,生裂熊狮,养在府中,本作观赏之用。 既然大魔头发话了,便是亲老婆也得舍了,何况两头野畜。 许易举盆痛饮,转瞬便将两盆猛虎心血喝干,盘膝在锦榻上坐了,腹中顿时腾起一阵温暖,小心地感觉着温暖的走向,渐渐阖上眼目。 半个时辰后,在三皇子轻而急地呼唤声中,许易睁开眼来,浑浊的双眸,多了一抹亮色。 “你这是怎么了?” 许易察觉到三皇子的不对劲,尖嘴猴腮的瘦脸胀得发紫,蜷倒在一旁的塌上。 “蛊,蛊虫!” 却是生死蛊发作了,三皇子生怕惊动许易,先是忍耐,忍无可忍,才改为轻声呼唤。 许易扒开他胸襟,但见胸口已生出七个腐烂的小洞,这才知晓蛊毒折腾这位不是一日两日了,当下,取出生死蛊瓶,放在三皇子蠢边,吩咐他张口。 但听轻啸一声,一条肥大虫子,钻进生死蛊瓶,许易瞬间将瓶盖合拢,那肥大的虫身,几乎将小瓶充满。 更诡异的是,许易犹记得那生死虫原本不过是如毛虫般模样,通体晶莹,此刻却已长大数倍,浑身乌赤,似乎喝饱了脓血。 蛊虫才出,三皇子陡然舒服得呻吟出声,岂料,才大张嘴巴,一粒乌黑的药丸,顺着喉咙落腹,一道暖流热得烧心。 “您,您给我吃了什么!” 三皇子一咕噜站起身来,唬得面无人色。 许易淡然道,“放心,比生死蛊轻多了,暂时不会发动。” 三皇子大急,“先生,小子对您一片赤诚,再说您还承诺小子之皇位,小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对您不敬,您何苦如此!” 许易扫了他一眼,“曹二可对你有反心?” 三皇子瞠目结舌,哑口无言,思忖片刻,也便镇定了,的确,正如曹二那般,他无法完全信任曹二,却也无害曹二之心,眼下情况,似乎可以类比。 七百六十二章 希冀 就在三皇子心潮起伏之际,大管家来报,曹二领了外客于外求见,不知殿下见是不见。 三皇子挥退大管家,不多时,曹二领着一个黑斗篷,穿过层叠圈绕,进得密室。 斗篷解开,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圆脸来,正是安庆侯,不过数日光景,红光满面,一身富贵的安庆侯清减了不少。 入得密室,安庆侯目光便在许易脸上凝注,凝视半晌,默然无言。 许易道,“风神之翼,千五宝药。” 攸地,安庆侯的眼睛亮了。 风神之翼,正是那日安庆侯府中花海密会,安庆侯采购来,赠予许易的。 千五宝药,则是虚空神殿之战后,许易拜托安庆侯代为聚拢的。 此两事,除了晏姿,便只两人知晓,许易道将出来,安庆侯自能确认他的身份。 “老弟!” 安庆侯踉跄一步撞上前来,立时红了双目。 许易伸手接住,四手紧紧相握。 许易挥了挥手,正惊诧莫名的三皇子,委委屈屈地引着曹二退了出去。 许易扶着安庆侯坐下,替他分了盏清茶,叹息一声,说道,“不过旬月光景,你我兄弟再见,恍若再世为人。不过,劫后余生,还能再见,已是天赐的缘分。” 安庆侯重重握手,“前因后果,我已知悉。一时不查,让鬼祟得逞,占了身躯,陷老弟于死地,最后,还赖老弟之力,才能保全性命,老哥惭愧无伦。这些时日,老哥静守佛堂,焚香礼佛,日夜诵念,正为求上苍护佑老弟平安。今日,得见老弟传书,老哥只觉身在梦中。” 许易和安庆侯的交情,算不得深厚,不过安庆侯待人接物,滴水不漏,几次人情送得许易无话可说,又遭逢这生死大变,两人再见,顿觉亲切许多。 “往事如烟,活着的还得往前看,今番得知老哥尚存,特地派人上门,实是有求于老哥。” 许易开门见山,到这个份儿上,他也用不着和安庆侯客气。 安庆侯道,“老弟所托之事,曹管事已尽数告知,神元丹,老哥已尽数带来,九阴液太过珍贵,老哥处并无存货,不过老哥已着人全力搜罗了。” 话音未落,安庆侯手中多了个墨色方盒,打开来,两排二十枚神元丹,整整齐齐忝列其中。 “多谢的话就不说了。” 许易接过方盒,转瞬手中多了个合抱大小的方盒,内里盛满了宝药,此刻,他囊中金票无多,宝药消耗也不过百余枚,还有多达四千五百余枚,外加自金雕领占取的那片药田上的百余枚。 二十枚神元丹,价值不下于五百万,非是比小数,以他的脾性,自不能叫安庆侯吃亏。 岂料,安庆侯伸手一推,“你我兄弟,何必谈这个。经此一劫,老哥已别无所求,想来七代所谋,有干天和,才降此灾劫。唯一一线牵挂,只在偿还老弟深恩,这区区神元丹,又算什么。” 许易还待再劝,安庆侯叹息一声,“老弟无须为我担心,高家守着个太皇太后,无虑满门富贵,这点消耗,算不得什么。” 许易见他意坚,便不再劝说,将那方盒收进须弥环中,沉吟片刻,说道,“七代之谋,无数人心血,岂能空费,你我兄弟,一场缘份,若老哥信得过,老弟有朝一日若出此界,必定往还,圆了老哥此愿。” 经历太多生死,许易心性已极是复杂,此刻,他情况不妙,有求于安庆侯,虽然安庆侯意态赤诚,许易却还想安庆侯拼尽全力。 说来,此种念头,也是人之常情。常人再是倾心助人,也及不上着急自己所挂心之事。 为使安庆侯使出全力,他也顾不得麻烦,做出承诺,画出大饼。 闻听许易此言,安庆侯如遭雷击,怔怔半晌,猛地跪地,砰砰砰,死命叩头,直叩得满额尽是鲜血,许易几次拉扯,皆因气力不佳,未能拽起。 “老弟,不,恩公若真有此念,高家列祖列宗感激不尽,必为恩公敬立长生牌位,代代祭祀不绝。” 安庆侯简直太激动了。 他今次到来,丝毫未生出要许易相助之念,一者,遭逢大变,他心如死水,今番到来,不过是为全许易恩情,毕竟许易对他,实有活命之恩。至于许易宰了当今天子,也就是他的嫡亲外甥,安庆侯根本不曾入心,实在是天家亲情淡薄,而他高家只要有太皇太后在,谁做皇帝,高家的门庭只能是更高。 二者,此念太过狂荡,即便是他安庆侯野心再大,也不敢生出这般念想。 毕竟,如今的许老弟,可不是曾近的许老弟。 皇场之战后,安庆侯彻底明白了他结交的到底是个何等人物,面对此等人物,谁又能生出此念。 现如今,许易却主动提及,听在安庆侯耳中,不啻于炸响滚滚惊雷。 高家所为七代之谋,说穿了,不过是选派精锐本家子弟,送外外界,希图借助此子弟机缘,将整个高家搬至外界,得享仙缘。 此计划,说来可行,其中风险不知有多大。 即便是有了界牌,寻到了暗山,成功穿越到外界,又如何保证那高家子弟能成功在外界活命,能成功收获仙缘,最终修为大成,再反哺高家。 而将这高家子弟,换成许易,那是天地之换。 就凭许易展露的心性,智慧,手段,在安庆侯看来,这等人物无论到何处,都是人上之人,他若肯帮忙,比高家辛苦奋斗七代,也厉害得多。 原本已走到死胡同,竟然峰回路转,其中狂喜,安庆侯实不知如何用言语表达。 激动半晌,安庆侯才勉强平复心绪,却见许易又取出个暗色宝盒,递送过来,安庆侯正忙不迭地要拒绝,却听许易道,“老哥无须多虑,此宝盒中,竟是老弟在虚空神殿中所得的珍惜宝药,总计十三枚。交与老哥,乃是希望老哥尽快,为老弟搜罗九阴液,毕竟九阴液珍惜,多在大能之手,想要得获,千难万难,有这些宝药在,总归方便得手。” 听许易如此说,安庆侯也不再客气,又听许易索要甚急,不敢多待,当即便要离去。 许易送他出门之际,又耳语一番,安庆侯拍胸脯应了,竟又跪下重重一拜,掩上斗篷,快步去了。 七百六十三章 锁阳 骤雪新停,西天漂浮着大块嫣红的流云,斜斜地坠在白皑皑的浮屠山顶。 许易立在青坪之上,或许,不该叫青坪了,原来苍翠的坪台,几乎被掘地三尺,露出光秃秃地杏黄泥土,偶尔地翻露在积雪以外。 “薛先生,内里已布置好了,酒水,肉食,果品一应俱全,还有什么需要,您吩咐。” 曹二自洞府中折出,不多时,一队青衣俏婢,逶迤而出。 不待许易应声,一位身着红服的富态老者,也行出洞府来,身后跟着数位劲装大汉,远远冲许易躬身一礼,“先生,都检验好了,有所缺失的,也都补全了,两层炼房,都焕然一新,可放心使用,先生还有何需求,千万不要客气,老奴可是领了我家老爷的严旨,就盼着先生使唤。” 这富态老者,正是安庆侯派遣来服侍许易的内府管事。 此刻,许易所立之地,正是他在浮屠山的那间洞府。 在三皇子府中歇了两日,待安庆侯再度造访后,许易便严拒了三皇子好意挽留,执意要回这浮屠山来。 因皇场之战,他已成亡国妖魔,所享受“待遇,自然非比寻常。 非但一干相熟尽数受牵连被捕捉,这浮屠山的洞府,也遭了封禁,绝地三尺搜刮一通,才又还给浮屠山管理处。 许易执意回此,除了情愫使然,亦存了灯下黑的心思。 相比旁的地方,此处反而是最安全,亦是最适合他修行所在。 许易要来此,三皇子和安庆侯苦劝无果,只好速速替他扫平障碍,将此洞府再度租赁下来,各自派了人马,前来料理。 “我很满意,多谢二位了,暂时无他事,二位且自去。” 许易摆摆手道。 曹二并安庆侯府管事各自应命,又同时递过一块通讯玉牌,皆言在左近租赁了洞府,只需一声招呼,随叫随到。 显然,为巴结许易,三皇子和安庆侯是拼了命了。 两拨人各自退散,青坪回复安宁,许易在焜黄如盖的乔木下的石凳上坐了,送目四望,巨瀑如雪,仙鹤低徊,灵鹿蹁跹,一切似乎和从前一样,山风摇落,悦耳铃声传来,循目看去,厨间的门楣上,红绸摇曳,牵连着下系的铜铃,阵阵轻吟。 许易眼前一花,一个秀丽的影子推开厨门,羞涩一笑,“公子,收拾收拾,准备吃饭呢。” 才站起身来,眼前景物顿变,厨门紧掩,铃声依旧,秀丽的身影却消失无踪。 旧地重游,触情生情,许易忽的觉得这片天地都亲切了许多,似乎虚空之中,多了点什么,却是哀之意境发动了。 晏姿于他,相处未久,却称得上主仆相得,相依为命。 若在这片冰冷诡诈的世界,短短年余的相处,晏姿无疑收获了他的全部信任。 彼时,山洞苏醒,只余瑞鸭在侧,许易却知晓还曾存在的必是晏姿无疑。 可自他苏醒,晏姿悄然无踪,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猜不透,也猜不到,唯有等瑞鸭苏醒再问,可心头总有股莫名的隐忧,让他倍感不安。 怔怔枯坐片刻,合拢石桌上的积雪,在脸上狠狠擦洗一把,冰凉沁入肌肤,精神为之一震,暗暗咬牙祝祷:再从此门出时,天下再无能挡我。 跨进洞府,他直入最下层炼房。 从胸前取出一物,却是个杏黄色的八角盘,盘中阵纹交织,每个交织,皆结着一个微型古拙的“禁”字。 此物乃锁阳盘,正是他托付安庆侯弄来,算不得贵重,高门大宅多有,以此物锁禁阳气,以障阴鬼眼目。 说穿了,他折腾此物,以锁周身阳气,防止外泄,防备的正是鬼主。 他和鬼主深仇大恨,已罄竹难书。 从晏姿脱身来看,显然李修罗已亮明了立场,鬼主脱身之后,李修罗必定遭劫,下一步,自然是满世界寻他踪迹。 他若身死,鬼主未必能轻易寻到。 而今存活,容貌,气质,乃至境界,都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纵使亲近易难认出,可许易知道决计瞒不过鬼主,这千年老鬼哪怕动一下鼻翼,就能闻出他的味来。 更兼鬼主乃是阴体,化身千万,真下狠心来寻他,神京之内,他躲不了多久。 就凭他如今的身体,连哭丧棒都握持不得,若真叫鬼主寻来,无疑便是死路一条。 故而,托付安庆侯弄来这锁阳盘,遮蔽生气。 许易取出锁阳盘,在正中墙上挂了,捡取几样肉脯,果品,就着一坛竹叶青,饱食满饮一通,小睡一觉,再起床时,精神恢复不少。 念头一动,身上现出一枚方盒,正是安庆侯交与他的,内中蕴含二十颗神元丹。 如曹二叮嘱那般,神元丹服用起来,没有窍门,只要经得起剧痛,待药力化开就行。 寻常凡俗人服用,无非是诸窍漏气,响屁不绝。 锻体期武者服用,不到巅峰期,则会彻底封堵丹田,再无冲击气海希望。 锻体巅峰武者服用,便是正常冲击气海境的步骤。 气海以上服用,乱气皆归丹田,药力游走血脉,筋络。 许易默运止水诀,待心神沉凝,抓起一颗神元丹送入口中。 丹药入腹,好似滚油浇了进来,许易却静坐如常,滚滚热力,瞬间朝周身游走,但因筋络尽废,庞杂而滚热的药力,尽数朝血脉涌进,身体顿时涌现无数可怕的凸起,正是那朝筋络无法宣泄,一时又无法涌入血脉的药力,挤压断裂筋络所致。 与此同时,气海顿时翻腾起来,好似刮起了狂风,红浪滔天,倒卷而上。 剧烈的疼痛,好似拿把尖刀将你浑身筋脉挑断,再续上,再挑断,又似一把锉刀,如切如磋地磨锉着你的肋骨。 疼痛虽剧,竟未教许易稍稍改换面色。 的确,他承受的痛苦,已经太多,太剧。 彼时,曹二再三提醒他,药力冲击之际,剧痛难忍。 许易却想到曹二说,他父亲曾拿垂死之人测试神元丹的药力,结果成功吊了那人七十二日的性命。 一垂死之人能承受而不死的剧痛,对他而言又算得什么? 七百六十四章 服丹 果真,药力化开,虽痛楚惊人,比拟起以往经历的阵仗,这点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抱元守一,运转止水诀,心绪安宁,意随药力游走。 不过半柱香,这颗神元丹的药力,便发挥完全。 随即,他吞下了第二颗丹药。 西天的流云,将身侧的气窗,涂抹得半红如醉之际,许易停止了服丹,看着方盒内剩下的五枚神元丹,他不禁摇头苦笑。 曹二说,一般服用十八枚神元丹,便会碰到丹衰门槛。 可他在服用第十四枚神元丹时,便明显察觉到药效大幅度减弱,待得第十五枚丹药入腹,痛感依旧,身体依旧涌起无数凸起,可他丝毫感觉不到那股热力对身体的滋润。 很明显,他过早的遇到了丹衰门槛。 仔细想想,他便也释然了,他这具身体折腾得太过度了,兼之开辟气海之际,服用的又是极品神元丹,提前遇到神元丹的丹衰门槛,不足为奇。 咬破左手中指指尖,一滴血滴,滚如许易掌中,不多时,血滴化开,流了满掌。 许易筋脉虽废,气血虽衰,但境界仍在,血液的凝稠未变。 服用神元丹前,他的血液凝稠如珠,落在掌中,经久不散。 而如今,不过持续片刻,便即散开,深赤的颜色中,也化作赤黑。 显然,曹二预料的不错,过量的神元丹补充身体,血脉污浊了。 因为早在预料之中,许易并无多少沮丧,相反,他心头却腾起莫名的欣喜。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种生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这具身体,至少,那种随时都要沉睡的讨厌感觉,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迫不及待唤出一枚极品回元丹投入口中,丹药入服,温和的热流裹狭着澎湃的生命力,像初春才化开的雪水,朝干涸了一冬的土地蔓延而去,滋润一切,孕育生机。 许易解开了青袍,几乎是贪婪地盯着周身的无数伤患,一点一滴的消弭。 半柱香后,极品回元丹药力化尽,他周身可怖的伤患,尽数平复,尤其是小腹处勉强黏合的可怖血洞,只剩下一块殷红如血的皮肤,等待着最后的恢复。 握了握拳头,澎湃的力量,再次回到了掌握。 唯一遗憾的是,筋络依旧寸断,根本没有任何起色。 许易倒有这心理准备,他清楚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生命源力损耗有可怖,这些神元丹提供的生命源力,能够让他恢复内外创伤,恢复自如的行动能力,他已万分满意了。 身体机能的恢复,最直接的反应,却是饥饿,无比的饥饿。 适才,他吃了三五斤熟肉,一坛酒水,便已饱腹,此刻,这汹涌的饥饿感袭来,才让他对这具躯体,生出熟悉之感来。 一通山吃海嚼,数十斤熟肉入腹,饥饿感终于消解。 起身上榻,烹煮一杯香茗,迎着漫天酡红流云,缓缓饮尽,许易掌中多了两颗乌黑丹丸。 正是九阴丹。 他见此物,还是在虚空神殿之战,战天子陡然现身,取出此丹,给已神魂疲惫,奄奄一息的周道乾服下,周道乾立时恢复精神。 彼时,他并不知此丹名姓,事后找补,才知晓此丹唤作九阴丹。 乃是大能之士,以九阴液为主材,炼制而成,对修补阴魂之伤,恢复阴魂之力,有奇效,论灵验,还在九阴液之上。 此丹难得,在三皇子府中时,他托付安庆侯,代为求购,也只说了九阴液。 甚至为怕九阴液也太过难得,他奉上一盒珍稀宝药,只为助安庆侯一臂之力,能速得九阴液。 未料,他还是小看了金雕大王私禁药田中宝药的珍稀,安庆侯以之为敲门砖,很快便敲开了正闭关苦修的战天子大门,顺利交易得到两枚九阴丹,所费也不过两枚宝药,大大超出了许易的预计。 此刻,他肉身已恢复不少,下一步自然到了阴魂。 而强大阴魂,正是他入洞之前,作惊天祝祷的根源,底气。 毫无犹豫,许易吞下一枚九阴丹,按照安庆侯送来的法诀,搬运气血,不多时,头颅一轻,灵台陡然一阵清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之感,游走全身。 整个人好似热极了,陡然来到高山之巅,天风下凉,浑身的毛孔都吹开了。 又似冷极了,陡然被浸入温泉,诸寒消退,通体舒畅。 清凉之感散尽,许易内查灵台,那交缠一处的阴魂小人儿,竟然分开了,形象虽然依旧朦胧,但以能独立成形。 更让他惊喜的是,消失的感知之力,竟然回来了,只是探查范围已远不到曾经的六十余丈外,只有十丈左右,清晰之感却未有减弱,似乎还有增强。 这点倒是符合他阴魂一贯以来的规例:只要阴魂受了折腾,哪怕是魂体削弱了,阴魂本身却是凝实,深刻了。 皇场之战,他的肉体与阴魂,皆历经种种磨难,尤其是和王玄机惊天一战中,九霄镇龙剑引动雷霆下击,虽有铁精防御,所受雷霆之力也非同小可。 换作旁人,即便肉身能抗住这雷霆之力,阴魂也早就消尽了。 反观他许易,阴魂虽有受损,但受损之余,经受这雷霆之力,何尝不是另一种淬炼。 直到此刻,才显出这淬炼的好处来。 唯一可惜的是,他能感觉到感知力愈发深刻了,却不能像从前那般清晰地说出所以然来。 从前,感知力的深刻,是由百声皆闻,到一饮一啄,无漏于心,再到白纸辨字,如今的变化,他却说不清,道不明了。 乘胜追击,许易将第二枚九阴丹服下。 清凉之意才散,他顿时不喜反惊。 这股清凉之意,较之先前,明显衰弱不少,果然,未持续片刻,清凉之意消散,内察灵台,两道阴魂小人儿,朦胧之意淡了不少,却远远不到恢复受创前的水平。 显然,他又遭遇了丹衰门槛。 九阴丹这种能弥补阴魂之伤的灵丹,丹衰如此迅疾,倒也符合他预期,若非如此,那些感魂老怪早就强得难以为制了。 阴魂小人的朦胧感减弱,并不能量化阴魂的恢复水准,可感知力的再度增强五丈,却让许易稍感安慰。 七百六十五章 九滴 神元丹、九阴丹能对这具躯体,起到如今的这般治疗,已让许易大为满意了。 虽然,他如今的身体状况、阴魂强度,皆不及全盛时期的五成,可要行他计划之事,料来绰绰有余了。 滴滴,身旁的一枚传讯器传来响动,他接过,传来的却是安庆侯的声音。 许易答应一声,摘下锁阳盘,在胸中藏了,起身离开最下层炼房,才出得洞府,便见安庆侯已驾着飞马,驻在青坪之外。 放开禁制,安庆侯跃上青坪,快步近前,悄声道,“情况不妙,老袁那帮兄弟皆被定了十恶之罪,判了寸鳞之刑,为怕漏马脚,老哥也只能稍稍使力,让袁兄弟等在里面过得舒坦些。” “何时行刑?” 许易面色骤冷,他远没想到大越王廷竟是这般丧心病狂,抓不着他,捕捉袁青花等人,他可以理解,可连赵八两,熊奎等人也一并捕入,定此酷刑,分明是狗急跳墙,滥刑泄愤。 原本,他还以为借着安庆侯和三皇子的能量,上下打点一番,能稍轻刑罚,待他缓过劲儿来,再去料理,未料,人家找不到泄愤的出口,也只能滥杀无辜了。 安庆侯道,“十日后,魁元日,钦天监定的好日子。” “好日子?杀人也选好日子?” 许易冷笑。 安庆侯道,“先皇在那日入葬,姬冽在这天登基,寸鳞的刑场正在皇场。” “倒是好算盘,嘿嘿,就是不知道打不打的响。” 许易双眸之间,杀机迸现,安庆侯才扫一眼,遍体生寒,一股凉意从尾根处朝脊梁骨飚袭。 脑海中陡然冲出个滔天杀神的身影,皇场之上,积尸如山,流血漂橹。 他才猛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在他心中再也回不去“老弟”的形象了。 许易注意到安庆侯面目僵硬,微微一笑,“些许消息,让下人报告就行了,何必劳烦老哥你跑一趟。” 安庆侯道,“旁的事可以着下人办,老弟的事,我能亲自办,必定要亲自办的。”说话,手中多了两个方盒。 许易接过打开,第一个方盒内,却是二十枚宝药,俱是能直接服用,补充生命源力的宝药。 他展颜笑道,“正缺此物,又让老哥受累了。” 经过他前番的海量搜刮,神京世面上,宝药的数量急剧减少,价格翻了数倍,也是有价无市。 安庆侯弄到这批宝药,的确是费老了气力,和好几位贵戚作了官面情场上的交易,才换得的。 安庆侯得意一笑,“且看第二个盒子。” 许易打开来,却是一个蓝汪汪的瓶子,拿起瓶子,触手冰凉无比。 不对,不是瓶子是蓝色,而是瓶中的珠子沁出的蓝色,啊,竟是九阴液。 他终于认出瓶中之物来,正是他当初身患阴伤之时,参加商盟总会,所竞拍得到的三滴九阴液。 此刻,之所以没立即认出,只因眼下瓶中蓝汪汪一片,太过醒目,他根本没意识到此为九阴液,仔细一数,大惊失色,竟有足足九滴。 难怪蓝汪汪一片,彼时,他只得了三滴。 “这,这怎么使得!” 许易惊喜莫名。 实在是这九滴九阴液太过贵重。 他甚至记得当初参与拍卖时,主拍人对这九阴液的介绍:“太阴液,又名九阴液,九九至极,众所周知,此物乃生于阴哭树巅,相传阴哭树所生长之地,乃通往幽冥之入口,九阴液乃是千万幽魂泪滴凝结,五百年方积一滴,于养阴魂,壮魂力,有极佳效果。” “倘使有受阴伤之人,阴魂残破,不管阴伤多重,三滴太阴液必然复原。总之,此物乃养护阴魂之至宝,可遇不可求,商盟多年所积也不过十二滴,今次一并放出,诸君切莫辜负此大好机缘。” 彼时,他服下三滴九阴液,阴魂之伤果真尽复。 可他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而今他的阴魂之强,已不是先前可比,且阴魂之伤,比之此前生出鬼脸,不知沉重多少。 两番对比,前番阴魂不似今番强大,今番受伤又较前番沉重。 指望九阴液能完全修复阴伤,无异于天方夜谭。 适才他服用的两枚九阴丹,论效果尚在九阴液之上,虽也的确取得了显著效果,却也远未尽复他阴魂之伤。 当然,许易如此欣喜,并非毫无根由。 正因他知道,九阴丹虽比九阴液,疗效显著,于他而言,九阴液反倒效果更大。 唯因他如今的状况,丹衰门槛极低,九阴丹才复第二粒,已无多少效果。 相比之下,九阴丹和九阴液的关系,就是丹药和制成丹药所用宝药的关系,前者虽效果显著,后者则更纯粹,更不存在丹衰门槛,可以直接进补。 当然,这九滴九阴液,也未必能尽复他阴魂之伤,可有这九滴九阴液,他的最后谋划,就有了更大的成功把握。 欢喜无尽,他冲安庆侯深深一躬,“老哥之助,真如久旱甘霖。” 虽已在安庆侯处许下大人情,可这九滴九阴液,来得实在是太关键了。 安庆侯连忙将许易扶住,“折煞我了,相比老弟给我高家的人情,我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恐怕不止是辛苦吧,那几枚果子可换不来这九滴九阴液。” 许易参加过拍卖,知晓九阴液是何等天价,更记得当初商盟的十二滴九阴液,只出拍了三滴,剩下了九滴。 如今好巧不巧,眼前正好出现了九滴,哪里还不知道安庆侯动了商盟的压箱底。 商盟总会是个松散的联盟,安庆侯身为会长,有些公器,也无法私用。 这九滴九阴液,多半是安庆侯,动用私权,私自盗出,其情非小。 安庆侯慨然道,“旁的老弟就不用问了,只要有助于老弟的,老哥肝脑涂地。” 他对许易的灵透,几乎是怀着感激之心的。 他最怕这番辛苦,媚眼抛给了瞎子。 唯因只有他自知,这番代价,付出的有多大。 这九滴九阴液,几乎是商盟总会最后的压轴之宝。 七百六十六章 黑龙 安庆侯不过占了会长的身份,暂时负责看管此物,根本没有所有权。 且这九滴九阴液,亦是下次年会的压轴宝物之一,起着稳定人心的作用。 如今被他私自取出,赠予许易,即便他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弟,商盟总会会长,这个坎儿,必定也过不去,弄不好便得身败名裂。 可相比替许易提高修为,增强许易的实力,安庆侯觉得这点风险,根本算不得什么。 从许易要求兑换九阴丹,他便知晓许易的阴魂必定受伤,毕竟,皇场之战,惊世骇俗,许易当时遭遇的杀伤,他也看在眼中,能存活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焉能毫无损伤。 许易要求兑换九阴丹,他便留了心,最终一咬牙,还是决议送出这九滴九阴液。 只要许易活着,只要许易成功到了外界,一切都是值得的。 相比高家七代之谋,灰飞烟灭,他高某人的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唯一,安庆侯担心的是,许易不知道他暗里的这番辛苦付出。 可他又不能将之摆到台面上邀功。 岂料,许易玲珑心肠,过目便知,安庆侯再无遗憾。 做一千,做一万,他要的也只是许易承情。 反过来说,安庆侯的这番掏心掏肺,不遗余力的付出,也正是许易做出那番承诺的根本目的。 却说,安庆侯知晓许易时间宝贵,交代完毕,便不再废话,当即告辞。 许易心念一动,又道出一番所求,安庆侯兴高采烈地应下,飞马下山去了。 入得洞府,行至第二层练功房,自须弥环中唤出一个木盆,灌入热水,化开极品丹药,并数枚宝药,将瑞鸭自灵禽袋中取出,放入木盆中,此法正是学自晏姿。 随即,许易步入第三层炼房,先将锁阳盘在正中墙壁挂了,焚香沐浴,饱食宁神,待得第一缕月华自气窗撒入,许易关闭了气窗,褪去周身衣物,旋转一枚蓝色八角旋钮, 顿时,感知之内传来一阵传动之音,好似历史的车辙碾压出沧桑的声音。 这古意的声音持续多达半个时辰之久,终于,许易所在的最下层炼房的地火中央,裂出个三丈阔的空洞,一方巨大的黑鼎自空洞处升腾上来。 那黑鼎高约人高,阔足丈许,双耳处盘着两条虬龙,周身被厚重的白灰,遮蔽得几要看不清形貌,即便如此,那黑鼎才在室内现身,立时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玄的意味传出。 “黑龙鼎,果真名不虚传。” 许易暗赞一句。 这黑龙鼎正是浮屠山洞府的招牌之一,浮屠山之所以能以如此夸张的租价对外,且供不应求。 除了位置极佳,风景不错,管理者狠下苦工,牵引地火,整饬炼房,营造护阵,也是最重要的因素。 想修士之所想,急修士之所急,才有如今的名声。 其中,这黑龙鼎亦是浮屠山对外的主要宣传对象之一。 许易自也知晓这鼎。 据传,此鼎有上千年的历史,曾是大越三大炼堂之一炼金堂的镇派之宝。 因着四王之乱,炼金堂作为疑似支援四王的势力,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堂主谢天身死,黑龙鼎亦为王廷所获,整个炼金堂也一蹶不振,如今沦为二流门派。 这黑龙鼎的隐私,许易所知不多,只听浮屠山管理处宣传此鼎,乃暗合造化之妙,是一等一的器鼎,运用此鼎锻器,能显著增加成功率。 无论此说,是真是假,他都当真听了,左右别无选择,唯有用此物。 好在此物三千金一日的租金,稍稍让他感到安心。 他当初租赁此洞府也才花费一万五千金的年租金,精纯地火皆是免费使用,如今这黑龙鼎租用一日,便须三千金,但从价钱上,也能瞧出此鼎的不凡。 只是此鼎通身几要被厚重的灰尘包裹,好似数千年未曾现于人间,让许易心中暗暗打鼓。 不知是因为租金太贵,无人舍得租用,还是旁人皆知此鼎名不副实,不肯白打了水漂。 念头至此,他哑然失笑,事已至此,唯一搏而已,哪有功夫思索这无关紧要。 黑龙鼎现身,许易的谋划业已明了:他要祭炼招魂幡。 如今,他筋脉尽断,修为几废,要想扫平仇寇,泯灭不谐,所能依仗的唯有招魂幡这最后杀器。 说到这招魂幡,他已筹备良久,数番辛苦,终于聚起所有的器材,机缘巧合,又得存书馆的老苍头耗费心血,传下了分魂诀和招魂幡祭炼法门。 可以说,早在皇场之战前,他便有了祭炼招魂幡的打算。 只是当时事起仓促,他根本来不及祭炼,否则,就凭他手中的哭丧棒,血河旗,炎果,源铁,灵土,蓝水晶,太乙神木,配合哀之意境,一旦魂幡出世,天下还有谁能挡他。 唯一让他可虑的,便是他如今的阴魂状况,以及第一次锻炼如此珍贵的器材,让他心中无底。 阴魂状况还好说,有九滴九阴液补充,料来足够坚持。 唯独这些珍贵至极,难以搜求的器材,若是锻炼失败,怕是再也难以搜求。 在三皇子府邸等待安庆侯搜集九阴丹,租赁洞府的这几日,许易闭门不出,正是潜心研读老苍头的招魂幡祭炼法门,以及参悟自那瞎道人处得来的招魂幡祭炼心得,心中对招魂幡的祭炼,如空山映月,尽在掌握。 在他看来,祭炼招魂幡,尚不如锻炼血器艰难。 锻炼血器,不仅要感悟五行平衡,还要除杂存精,几要去又要存,一心二用。 而祭炼招魂幡,归根结底,也要五行平衡之术,但应用材皆是纯粹五行原材,只需感悟平衡即可。 唯一的难点,便在分魂控制五行原材,以及把握哀之意境,融入招魂幡。 许易再度回想了一遍在脑海中已过了千万遍的步骤,忽的,他取出一块圆盘,旋挪数下,两团焰火自地下冒出,一左一右将黑龙鼎包裹,左侧幽蓝,右侧赤红,正是聚离二火。 七百六十七章 祭炼 寻常炼器,只需聚火。 淬器,才须离火。 而招魂幡的炼制,却非比寻常血器,聚离同用,阴阳交合。 却说两团焰火才将黑龙鼎团团抱住怀中,叮的一声轻吟,黑龙鼎鼎盖陡然腾起,毫光顿放,瞬时,鼎身遍布的厚厚灰尘,瞬间燃尽。 许易这才窥得这黑龙鼎的全貌。 除了三足和鼎盖交合部位,乃是纯黑金属材质,整个鼎盛,竟是透明的玉石,遍布一道道浅浅纹线。 许易顾不得多想,不待鼎盖落下,顺手一送,哭丧棒直入黑鼎。 相比才复生时,他甚至不敢触碰哭丧棒,如今的情况,却是好了不知多少,触手间虽仍有不适传来,却在咬牙便可忍耐的程度内。 是哭丧棒才入,随即,血河旗,也进入鼎中。 两物进入黑龙鼎,如沉睡死物一般,毫无反应。 就在鼎盖将要合上之际,许易大手连抛,苦心收集的炎果,蓝水晶,源铁,灵土,太乙神木,没入鼎炉之中。 五种纯粹五行原材才没入黑龙鼎,聚离二火,好似生了感应,瞬间高涨,化作两条火龙,几要将黑龙鼎吞没。 火势才炙,黑龙鼎鼎盖陡然腾起,五道毫光迸现。 却是黑龙鼎中的五种五行原材,受聚离二火之力,顺气化作五道五色元气:金铁,紫火,黑土,白水,青木。 五色元气爆发出惊天威力,才冲开鼎盖,许易便扑腾爬倒在地,下一刻,强大的冲击波,直直射在四面墙壁,瞬间炸出满室狼藉。 许易顾不得喘息,一个弹身站起,默运分魂诀,挥掌送出两道阴魂,聚成一道雾色大网,朝五色元气罩去。 眼见不断交织旋绕的五色元气,已腾到鼎口边沿,雾色大网一举将五色元气罩住,朝沉在鼎底的哭丧棒和血河旗笼罩而去。 待见雾色大网将五色元气罩住,许易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纯粹五行原材化气的威力,会如此强大。 在老苍头的招魂幡炼制办法中,也未细论此节,现在他想来,多半是自己隐匿了纯粹五行原材,让老苍头也未算到此节。 阴魂大网包裹着五色元气,才拥向哭丧棒和血河旗,顿时两件如死物一般的神兵,攸地活了。 如两条鲜活的鱼儿,在黑龙鼎中追逐嬉戏起来。 半柱香后,阴魂大网有了崩溃的征兆,许易眉心一跳,再度挥掌,分出两道阴魂,朝黑龙鼎中射去。 就这般,一连持续了近一个时辰,许易连续分出了近二十道阴魂,灵台之中,两条阴魂小人儿又见朦胧,脑仁深处阵阵发虚。 许易抬手送入一滴九阴液,纯粹的滋养,才流入口中,灵台之中,陡然生出一股清凉。 这清凉的感觉,虽不及九阴丹来得强烈,却纯粹舒适得多。 瞬间,灵台中的小人儿清晰起来,眼角也有了微笑模样。 相比服用第二粒九阴丹时,此滴九阴液产生的滋补效用,要强过太多太多。 与此同时,黑龙鼎中的哭丧棒和血河旗,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两者再不是追逐的游鱼,而化作了一个整体,非但如此,二者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 原本,哭丧棒黑峻,血河旗赤红,此刻,两者浑然如一,呈现出淡淡的黑红,偶尔有阵阵鬼哭传来。 时间又艰难地走过了半个时辰,黑龙鼎中的招魂幡颜色再度发生了变化,竟成了灰色,通体冒着丝丝寒气,此时,黑龙鼎中的,五色元气已微乎其微,行将衰竭。 忽的,许易盘膝坐了下来,面色无比的凝重,他取出九阴液,一次往口中倾入两滴,灵台中疲惫不堪的阴魂小人儿陡然鲜活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许易猛地跃起身来,一掌击在鼎身,鼎盖猛地腾起,许易抓住时机,猛地将全部的五行原材倾倒入黑龙鼎中。 纯粹五行原材,便有这般好处,能自动根据五行平衡来相互中和,即便哪一种原材多了,只会随着淬炼而消失,绝不会发生因为哪一种五行原材比率增大,而至五行失衡。 大量的五行原材才入黑龙鼎中,瞬间化作五色元气,许易早有准备,一连分出五道阴魂,这次,五道阴魂却不结成大网,而是各自缠绕一色,悬于招魂幡上空。 许易长吸一口气,深知此为最关键时刻,默运止水诀,心绪飞速沉宁,心弦一动,哀之意境瞬间爆发。 虚空之中,好似多了点什么,似一根丝线,又似一座山岳,许易缓缓地控制着这根丝线,抑或是这座山岳,朝黑龙鼎中笼罩而去。 伴随着哀之意境的包裹,被阴魂缠绕的五色元气,渐渐结成一个圆环,圆环将成,许易催动着哀之意境,流入圆环之中,就在这时,许易灵台猛地一痛,连续催动四道分魂,朝那将结成的圆环中打入。 轰!轰!轰! 黑龙鼎猛地剧烈震动起来,聚离二火也发狂一般猛烈燃烧,于此同时,招魂幡发出可怕的吟啸,直啸得许易太阳穴突突直跳,百丈之外,凌空划过的一行大雁直接空中解体,化作片片碎肉。 四道分魂灌入黑龙鼎中,圆环终于合拢,五色随之消失,竟成了半黑半白的太极圆环。 许易大喜过望,完成此步,哀之意境便成功被锁入,祭炼的最难的一步,宣告完成,此招魂幡炼制等若完成了一大半。 太极圆环新结成,悬于已化作灰白色的招魂幡顶上,缓缓地释放着淡淡的光晕。 许易不断催动着分魂控制着太极圆环,如滴水穿石一般,靠着水磨工夫一点点将圆环的力量,碾入招魂幡内。 就在许易欢喜无极之际,封闭的气窗陡然爆开,一道淡淡虚影陡然冲入,立时便有如夜枭啼叫的可怖尖啸,灌入耳来。 许易眉峰骤聚,陡然扫见那跌落在地,破成两半的锁阳盘,一颗才飘荡到半空的心,顿时摔进了谷底。 他已认出来人。 那淡淡的虚影尖啸方罢,瞬间,气窗外,无数虚影朝他汇聚,虚影渐渐显浓,聚黑,半柱香后,终于聚成一个完整的阴魂形象,正是鬼主面目无疑。 七百六十八章 法纹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样你都不死,桀桀,老天开眼,终究要了了咱们这段因果,桀桀……” 鬼主得意非凡,欢喜无尽。 当日皇场之战,他被许易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毁了半身修持,失了压箱底的宝贝,他对许易已不是愤恨,而是执念了,若不轻眼见许易尸身,并将之挫骨扬灰,鬼主的心魔便永难消除。 故而,他不惜污浊鬼元,借助邪法,增强修为,正为搜罗许易,一举灭杀,自打吞了李修罗,纯净了大半杯污浊的鬼元,他便满世界搜罗许易的下落。 鬼主正是嗜血之辈,许易血液入得他眼,再难忘记,兼之身为阴体,运转秘法,化身亿万,以神京周遭水系为中心,方圆千里,皆在他搜罗之中。 惜乎,始终不得许易尸身踪迹。 鬼主隐隐生了不妙的念头,总觉得又让许易死里逃生了。 毕竟,许易给他的出乎意料,实在是太多了,这等角色,只要消失无踪,多半便存活了。 抱定此打算,鬼主遂改了搜索方向,朝人烟稠密的神京发动。 他甚至推己及人的设想过,许易即便侥幸得活,必定苟延残喘,在大越王廷铺天盖地的搜罗中,要想一搏,唯有快速恢复实力,而要快速恢复实力,入京几是唯一的选择。 此念一生,鬼主越想越觉可能,遂直入神京。 他已豁出去了,也不管什么神京坐镇的几位大能了,即便被发现了,大杀一场便是,一切的一切,都得为他搜罗许易让路。 唯因鬼主太清楚,一旦让许易缓过这口气,追杀与被追杀,怕就要调个个来。 岂料,因着皇场之战的结局太过震撼,惨烈,神京的几位大能,要么忙于闭关修炼,要么忙于整饬时局,鬼主的搜索虽浩大,却安全。 几日搜罗,始终无功,鬼主绝难想到许易心思缜密到了极点,最先就防着他,早早利用锁阳盘护身。 而鬼主更想不到许易竟会如此大胆,敢在大越皇室的眼皮子底下,再度返回浮屠山。 若非炎果,源铁等纯粹五行原材入鼎,爆发出惊天冲击波,损毁了锁阳盘,鬼主即便再有秘法,也绝难捕获许易踪迹。 鬼主放肆的尖啸着,随着化身的聚集,形体也越来越明晰,到得后来,几如凝实的活人。 许易叫苦不迭,心念电转,冷声道,“老鬼,落到你手里,算贼老天瞎了眼,要杀便杀,可惜了我这三阴木,血河旗,炎果,源铁,灵土,蓝水晶,太乙神木了,罢了,便是毁了,也绝不给你。” 鬼主正待奚落,许易这番入耳,好似惊雷临头,震得他形体几乎险些散架。 许易报出的这几种材料,他如何不知,哪件都是至宝一流,如今这许多宝贝,被许易这恶贼收集,祭炼神兵,该是何等形状。 此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许易身上,根本不曾注意鼎中奇变。 岂料,才一入眼,鬼主聚成的人形,便彻底溃散了,俄顷,溃散的阴魂,再度聚合,随之而来的是不绝的狂笑。 笑声一改适才的得意,怨毒,化作了无穷无尽的狂喜。 “…………哈哈,一千年造化,老天何独厚我!法纹,我竟看见了法纹……” 鬼主乐疯了,法纹何物,许易不认识,他怎会不认识,那几乎非此界之物,无法纹之神兵,再是神异,也是凡兵,有法纹之器械,便是一箫一琴,也是法器之属,神圣之物。 更何况,眼前的这件法器,还是魂幡一流,最适合他这阴体使用。 霎时,鬼主几要以为今天是自己的奇妙之日,否则这接二连三的天运,怎的就让他连续撞上了呢。 鬼主话音入耳,许易心头巨震,牙酸到了极点。 他不认识刻录在招魂幡幡杆正中的那道浅青纹路,乃是法纹,可鬼主喝破了“法纹”二字,他又怎会不知晓这二字意味着什么。 法器,何异于此界的神器。 许易见过两件法器,皆给他留下了深刻至极的印象。 他在此界所见的第一件法器,正是文家老祖的赤色短剑,严格说来,这柄赤色短剑只是一只脚跨进了法器的门槛,其法纹淡淡若无,纵使如此,文家老祖以感魂初期的境界,持此赤色短剑,也能和感魂中期的妖骏驰正面相抗,还略占上风。 赤色短剑主魂攻,因着收割许易阴魂,受灵台中的雷霆之力反噬,以至那缕淡淡的法纹消弭,赤色短剑跌为凡器,纵使如此许易持之,以其无上锋利,也屡建战功,其后血拼金雕大王,而至损毁。 第二件法器,正是虚空神殿之战,妖骏驰手中的打灵鞭,打灵鞭现,便以暴兕之威,也不敢轻受,惊天威力,至今在许易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据许易的印象,那打灵鞭上,也是录着一缕浅青纹路。 如今,这招魂幡还未完全祭炼成功,已现出法纹,岂不叫许易又是震撼,又是心痛。 说来,他本就对招魂幡寄予厚望,毕竟,祭炼魂幡的皆是此界能获取的最顶级原材,兼之融入了极难参悟的意境。 届时,他出得洞府的报恩报仇,尽皆指望这招魂幡。 可他再是富有想象力,也绝未敢想自己能锻出法器来,毕竟这是连感魂老祖都不敢奢望的神器。 法器出于己手,令他兴奋莫名。 可偏生法器还未出世,便遭死劫,竟将鬼主这生死大敌引了过来。 他如今的状况,漫说是对上鬼主,便是对上一气海高手,多半也得饮恨。 法器才生,便历死劫,换作旁人,定是心神大乱,怨天尤人,甚至会中断祭炼,纵死也不让法器落入敌手。 许易却一惊便静,头脑迅速冷静,想到了周旋的办法。 他喝破淬炼此幡的极品材质,正为吸引鬼主对此幡生出念想。 逼迫鬼主不得在招魂幡未祭炼完成前对他出手,否则他一旦停手,祭炼失去了控制,太极光圈失去控制,必定彻底损毁招魂幡。 只是许易未料到的是,这招魂幡的成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七百六十九章 争魂 鬼主才一声喝出,几近凝实的双掌,如莲花般旋舞,立时一道黑色涡旋,霍然聚成,直袭黑龙鼎。 黑色涡旋掀开鼎盖,直扑太极光圈,才将触及,砰的一声,黑丝漩涡瞬间溃散,鬼主大惊失色,“我竟嗅到了强烈难抑的哀伤味道,意境,至哀之意,天呐,你小子竟悟出了至哀之意,并想将之炼化入这招魂幡中,至哀之意,辅助魂攻,天下还有比这更妙绝的搭配么,老天爷,你对本尊何厚,何厚。” 呼声未落,鬼主心脏处,攸地亮了,灿烂的蓝,如一团淋湿了的幽蓝焰火,正是千年苦修,聚成的业火。 但见鬼主面上露出狰狞的痛苦,整个头颅陡然裂开,一缕幽蓝的蓝芒,自他裂开的头颅中爆出。 蓝芒爆出后,裂开的头颅迅速聚合,鬼主双手搓拿,一道黑气漩涡再度显现,裹狭着幽蓝业火,幻作一道黑色光圈,再扑太极光圈。 轻噗一声,黑色光圈竟直入太极光圈,许易心神大震,猛喷一口心血,立时又是两道分魂打出,直入太极光圈。 受许易和鬼主两面夹击,太极光圈剧烈转动起来,化作一道虚影,转瞬,光圈停止了转动,组成光圈的一黑一白两半太极图越发分明了。 诡异的是,白多黑少,黑白之间,正剧烈地对抗。 与此同时,太极光圈向招魂幡发散的光晕,壮大了一倍不止,整个招魂幡也一点一滴发生着显著的变化,原本的灰色幡体已渐渐转作淡白,原来的淡青法纹,已渐渐变作纯青,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紧挨着那淡青法纹,又一缕浅青的纹路在缓缓生成。 窥见此幕,鬼主纵声长笑,“天意,定是天意,若得此幡,上天下地,谁能挡我!” 伴随着长笑,鬼主掌中的涡旋越聚越烈,于此同时,太极光圈中已被挤压到三分之一位置的黑色光圈,顿时大阵,朝着白色光圈猛烈挤压而来,瞬间夺走了不小的位置。 许易的算盘的确打响了,可也打乱了,非是许易少智,而是此种情况,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极限,谁叫出了鬼主这等老奸巨猾的妖孽,岂能让许易步步顺意。 按许易急智所想,利用鬼主舍不得舍弃这祭炼中的招魂幡,给他时间从容炼制魂幡,一旦魂幡炼制完成,他便有了所恃。 而他也相信,以鬼主的眼力,决计不会看不出他如今的虚弱,鬼主当有自信在他炼制完魂幡后,再行下手。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魂幡还未出世,就氤出了法纹,而鬼主千年的见识,更是非同小可。 鬼主不但体察到了祭炼魂幡的至哀之意,更窥察出了此幡祭炼非比寻常,乃是以阴魂之力,若要彻底掌控,必融魂力其中,否则,一旦此幡祭炼成功,他便是杀了许易,也休想掌控得了。 而相比这已入法器级别的招魂幡,许易的小命又算得什么,退一万步,以许易目下的状况,已是他砧板上的鱼肉,想何时宰割,便何时宰割,又何必急于一时,只待魂幡祭炼成功,再杀不迟。 霎那之间,鬼主便做出了抉择,当机立断,击出魂力,朝太极光圈包裹。 争奈这包裹了至哀之意的太极光圈,非同小可,以他魂力之强,竟不得侵入。 情急之下,鬼主不惜舍却业火之力,强行分离,裹入阴魂,这才成功侵入太极光圈。 其魂力才入太极光圈,便和许易的阴魂缠斗到了一处,以太极光圈为战图,一黑一白,泾渭分明,交相搏杀。 却说鬼主增强魂力漩涡,黑色光圈,立时大盛,迅速从衰微之境,取得了几和白色光圈分庭抗礼之势。 许易对法器的了解本就不多,按他的算盘,鬼主必定眼热招魂幡,必定不会在此时对己下杀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祭炼过程中,出了这等故事,鬼主竟悍然插手了,且看那太极光圈的变化,非但没有排斥,还似受了补益一般。 迟滞鬼主攻击的目的虽然达到了,局面似乎正飞速地走向崩坏。 他一个愣神,黑色光圈又朝白色光圈碾压进不少,凶威大炽。 许易大急,连忙催动分魂诀,两道淡淡分魂,直扑太极光圈。 那如打了败仗的溃兵一般步步后退的白色光圈,得了这难道分魂的补益,声势稍涨,渐渐抵御住了黑色光圈的蚕食。 许易稍稍松一口气,他再也没有了成功算计鬼主的侥幸。 此时此刻,他心绪如海,虽冷静依然,却已震怖到了极点。 招魂幡祭炼到此时,就好比先圣造人一般。 他用耗费无数心血搜罗而来的此界极品五行原材:太乙神木,灵土,源铁,蓝水晶,炎果,以及血河旗、哭丧棒这两大可遇不可求的阴属至宝,锻造了招魂幡的躯体。 又费尽千辛万苦用阴魂封禁了泣血而成的至哀之意,结成太极光圈。 此太极光圈就好比这招魂幡的灵魂。 将太极光圈注入招魂幡,无异于将灵魂注入躯体。 魂与魄合,人才成活,太极光圈打入招魂幡,才生灵异。 鬼主何等老辣,虽未必精通法器的祭炼之法,却知晓自己来得恰到好处,要想夺宝,此刻下手,正当其时。 一旦错过,这天大机缘,就付诸东流。 却说许易两道分魂打入太极光圈,白色光圈渐渐将黑色光圈,碾压而回,鬼主冷笑一声,道,“难怪这招魂幡竟生出了法纹,你不但以阴魂祭炼,阴魂之强,竟至于斯,纵使本尊一活了千年,却听也没听过你这般的天生妖孽。” “区区凝液之境,便能使动分魂处,更诡异的是,你这分魂竟能轻易离体,若非亲见,叫本尊如何相信。” “破开怨胎,凝液分魂,火罡之煞,聚力化妖,至哀之意,种种种种的不可思议,都在你身上凑齐了,再加上今天的这杆法器招魂幡,若真让你祭炼成功,那普天下的气运岂非让你占光?” 七百七十章 拼到底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贼老天终于开了眼,让你今朝遇到本尊,本尊便是这偏心眼的贼老天分给你的劫数,认命吧。” “嘿嘿,本尊知晓你阴魂不凡,但要和本尊这千年苦修相拼,便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乖乖引颈就戮,本尊或可念及你修行不易,将你这诡异阴魂,炼作这招魂幡的主魂,桀桀,届时也好让你亲眼得见本尊如何持拿此幡,叱咤风云!” 话音才落,鬼主的神色渐渐凝重。 只见那越发光亮的太极光圈中,随着许易两道分魂的补入,白色光圈终于将黑色光圈抵了回去。 一黑一白又各自盘踞半圆,回到了初始的势均力敌的状态。 看着许易挺着绽青面目,不断增强阴魂。面虽冷静的鬼主,实则暗笑不已。 原来,这白色光圈再度和黑色光圈,战成焦灼状态,,正是鬼主放任的结果。 以鬼主的纯阴之体,分魂之易,较之许易胜过千万倍,兼之他新用秘法,吞噬无数血食,鬼元丰沛无伦,阴魂精纯或许不及往昔,强大却非从前可比。 鬼主若要诚心抢夺太极光圈的控制权,汹涌澎湃的阴魂冲入,必定将许易送入太极光圈的阴魂一冲而散,夺取太极光圈的控制权,易如反掌。 退一万步说,若非鬼主放任,以他如今的修为,要杀许易,只在反掌,许易若死,还如何与他争抢太极光圈的主导权? 鬼主引而不发,放任许易与己相拼,乃是深思熟虑。 其一,鬼主虽对法器有所了解,甚至对法器的祭炼,也有点滴涉猎,可到底只是一知半解。 此刻,知晓和许易抢夺太极光圈的控制权,已是他见识的极限。 如何祭炼法器,法器祭炼过程中,会发生何等异变,他却一概不知。 他生怕此刻,灭杀了许易,或者完全抢夺了太极光圈的控制权,导致这招魂幡的祭炼走向崩溃。 他宁愿用水磨工夫,坐视许易的垂死挣扎,只希望伴随着许易分魂的涌入,招魂幡的祭炼越来越圆润,招魂幡的结构越来越稳固。 说一千道一万,这杆还未炼成,便已生出法纹的招魂幡,已然成了鬼主的整个世界。 兼之此刻招魂幡上的第二道法纹,渐渐有了完整的轮廓,淡灰的色泽,也在点滴转青。 鬼主激动莫名,此幡若成,此界谁是敌手,踏破皇陵,超脱外界,他也能挟之,闯出一片崭新世界。 另一反面,许易如今的状况,瞒得住旁人,又怎能瞒过他的火眼金睛。 此刻,许易虽催动赫赫阴魂,滔滔不绝,鬼主却分明看出许易周身气血不畅,双目黯淡如灰,骨肉虽丰,蕴藏已颓,宛若将朽之木。 如此一个完全失去了威胁的敌手,鬼主全神戒备之下,根本不虞许易再出幺蛾子,一旦事有不谐,鬼主打定主意,立时出手,终结了许易的性命。 当然,除却不愿给招魂幡的祭炼冒丁点风险,鬼主留许易一命,还有另一目的。 那便是希图借许易之力,将这杆招魂幡的威力,尽可能地发挥到最大。 否则以鬼主的城府,怎会如此喋喋不休,末了,还说出要许易引颈就戮的废话。 为的不是别的,正是为了激发许易的拼命劲儿,拼命催动阴魂,和他在这太极光圈的方寸地,争斗搏杀。 许易越是和他纠缠不休,分出的阴魂便越多,太极光圈越亮,招魂幡得到的补益,便越是巨大。 他巴不得将许易最后一缕阴魂,也耗干在这招魂幡上。 旁人不知晓许易阴魂的诡异,鬼主如何不知。 早在许易还在气海境内,鬼主便知晓自己的阴魂攻击,伤不得此人,这是何等可怖。 这等妖异阴魂,鬼主闻所未闻,一旦尽数炼入招魂幡中,必定大大提升此招魂幡的威力。 当然,鬼主亦知许易机心似海,若在平素,他决计不会出此下策,可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他突如其来,正逢许易祭炼招魂幡的紧要关卡,仓促之际,给许易带来的震骇,决计不亚于十万颗天雷珠在许易耳畔爆炸。 他不信许易在此时,还能保持冷静,完全看透自己的全盘谋算。 鬼主猜错了开头,却猜对了结尾。 许易此人神经坚韧至极,经历了太多的九死一生,千钧一发,越是危急关头,许易的头脑越是清醒。 鬼主稍嫌啰嗦的话才入耳,他便完全看破了鬼主的谋算。 可看破了又能如何,除了不断地分魂,去和鬼主对耗,他已再无退路。 他若放弃继续分魂,打入太极光圈,失去作用的他,首先便会被鬼主抹杀。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寄望于自己这条跨越时空而来的阴魂,心中暗暗祝祷:贼老天,你让老子跨越无尽时空到得此处,总不会在此时让老子下场吧。 要拼狠,那便拼到底。 狠狠一咬牙,许易抬手将三滴太阴液,送入口中。 三滴太阴液入口,许易整个灵魂都悸动起来,灵台之中,两个小人,猛地跳跃,在空中相抱,合二为一,转瞬,重新容纳成一个整体,阴魂小人的面目再度清晰起来,宛若真人。 许易双目尽赤,分魂诀催动到极致,一连八条分魂,抱成一团浓雾,朝太极光圈没入。 霎时间,整个太极光圈骤放光明,白色光圈好似对接了天空的太阳,威势无限狂涨,瞬间,将交相抵触的黑色光圈,碾压到了一角。 鬼主不惊反喜,他不怕许易拼命,就怕许易破罐子破摔,若比阴魂浑厚,他又怕得谁来。 他大喝一声,“小辈,本尊倒要看看你这诡异阴魂,到底有何了不得的地方。” 双臂幻化,道道阴魂聚出,凌空聚成一个脸盘大的狰狞鬼脸,直朝太极光圈扑来。 鬼脸才扑倒,砰的一声,竟被弹开,轰然崩散。 鬼主大惊失色,眼见得太极光圈中的黑色部分,便要消失殆尽,他赶忙再分出一团业火,从阴魂之躯中,直接分出一道影子,裹入业火,朝太极光圈撞去。 那道阴魂影子才放出,他几近化作真人的凝实阴魂,终于有了一二分朦胧之态。 七百七十一章 两道 裹挟业火的狰狞鬼脸,果真非同小可,再度扑入光圈,迅速和那已退守只剩一线的黑色光圈,融为一体。 一瞬间,黑色光圈膨胀起来,就在这时,许易又是三道分魂打入,他整个人已经癫狂了,大量的阴魂分出,阴魂小人才明晰,又朦胧,整个脸色青得好似从阴沉沉的河底打捞起的水藻。 鬼主震惊得险些溃散了形体。 许易阴魂的变态,鬼主见识了太多,可纵使他将想象力拔高到极限,也决然想不透眼前发生的一幕,甚至连一点边儿也摸不着。 想他以转元秘术,吸纳无数十万血食,聚集丰沛鬼元,阴魂之强壮,此界不作第二人想。 纵使如此,要他在仓促之际,打出如此丰沛的阴魂,也万万做不到。 可要他相信许易的阴魂,强过自己,这比相信此界有人突破到了感魂巅峰,还要来得困难。 须知,武者修行,皆是争性超命,一言蔽之,能以精诚致魂魄。 所谓精诚,正是勤修苦练,磨砺身体,以体魄之强健,而至阴魂之壮大。 换句话说,体魄的强大,造就了阴魂的强壮,从这个角度上讲,体魄和阴魂必须相互匹配。 若是阴魂强过了体魄,要么是外邪入侵,要么是妄修秘法,最多的结果,便是神思狂躁,陷入疯癫。 而体魄强过阴魂,则只有一种情况,多是自胎中带来,先天的阴魂暗弱,此辈多为痴愚。 像许易这般的情况,明明只有凝液之境,其阴魂之强,甚至超过了感魂老祖,魂与魄合,在此人身上,完全没有得到印证。 鬼主一贯抱怨姓许的小贼,是贼老天的私生子,这回,他甚至认定许易是贼老天的嫡亲儿子。 单论阴魂,鬼主这般抱怨,却也算不得错。 许易能有今日,一切的一切,皆来自这条跨越时空而来的诡异灵魂。 如今他魂魄交融,早已超出了鬼主认定的“魂与魄”合的常识。 但究其根本,他的阴魂强壮,远远及不上鬼主,但精纯坚韧,却胜过极多。 故而,仓促之际,许易和鬼主一道分魂,短时间内,定然是许易那精纯的阴魂,能迅速抢占上风。 若恒久比拼,鬼主自能将许易碾得渣也不剩。 却说鬼主虽思虑不通,却清醒地认识到必须拼命了。 伴随着一道幽冷的鬼啼,无数黑亮的芒星自鬼主周身放出,芒星直射太极光圈,还未聚成形状,一朵拇指大小的白亮火焰,钻入芒星深处。 这一朵拇指大小的白亮火焰才将放出,鬼主随手放出一团赤芒,在破碎的气窗处,结出一道幽蓝结界,结界方生,鬼主痛苦到极致的嘶吼声,便嚎了出来,嚎得许易一张青耿耿的脸,扭曲一团。 拇指大小的白亮火焰分出,鬼主浓郁几近凝实的阴魂,猛地一暗,掩盖在浓浓阴魂中的白亮业火,再也遮掩不住,现出形来,却是一道杯盏模样的火焰,杯盏四沿,遍布缺口,显然,数次分割业火,对鬼主的伤害极大。 鬼主发了狂,许易拼了命。 双方各自调集全部力量,朝那太极光圈中,挤压阴魂。 霎时间,大量的阴魂涌入,太极光圈瞬间爆亮,遍生豪芒,昏暗的方室内,被照得纤毫毕现。 太极光圈完全消失,化作一团刺眼的光球,许易分明感觉到这刺目的光球,对灵台深处的阴魂小人儿,生出一股吸力,吸引着阴魂,源源不绝地朝光球汇入。 与此同时,鬼主同样感觉到阴魂在飞速地流逝,不受控制地朝光球汇聚。 不过数息,那无色的光球,陡然开始变化,时而纯白,时而峻黑,分明就是另一种形势的黑白转换。 渐渐地,纯白时候多了,峻黑时候愈少,鬼主何等眼力,哪里还不知道出了何时,明显这刹那之间的比拼,自己输给了许易。 眼见得峻黑出现的越来越少,且越来越短,鬼主阴冷一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便要抹杀许易。 他留许易,主要是怕毁了招魂幡,此刻,招魂幡竟有要被许易完全掌握的迹象,鬼主自然再没了留着许易的道理。 他默运法诀,强自控住心神,一道赤色雾气,才自他掌中聚形,但听夸嚓一声,巨大的雷霆,笼罩了整个天地。 雷霆之意才落,鬼主的阴魂陡然溃散了,许易同意自灵台深处,生出一股遇见天敌般的危机,已衰弱不堪的阴魂小人儿,眼见便要瘫倒,笼罩阴魂小人头顶的雷霆光圈陡然化作一道光幕,将阴魂小人笼罩。 顿时,许易从灵台深处散发出的畏惧之意,尽数消散。 很快,他便明了了,这股畏惧之意,因何而来。 平素,他也不是没听过打雷,可今次不同往日,乃是大量阴魂离体。 阴体至阴,雷霆至阳至烈,若非是鬼主这千年老鬼,阴魂凝实的不像话,便是感魂老祖,在雷雨天气,激发阴魂,遭遇雷霆,多半也得身死魂灭。 惊魂稍复,许易骤然想到,如今正是隆冬,昨夜还飞着大雪,如此天气,怎会打雷。 念头才起,却听一道凄厉地嚎叫,“两道法纹,两道完美的法纹,天啊,天,天……” 却是勉强再度聚形的鬼主,发出惊喜而尖利的嚎叫。 但见黑龙鼎中的招魂幡,已由淡灰化作一片纯白,纯白的招魂幡杆上,第二道灰白的法纹印记,已化作纯青,清晰明刻的和第一道法纹一般无二的显现着。 两道法纹,引动云劫。 一道法纹,在此界已是传说,两道法纹,鬼主已激动得忘记了危险,忘记了损耗,甚至从内心深处衍生出一股狂热:如此奇宝,不得入手,空活千载又有何益。 就在这时,又是天际又降下数道雷霆,震动群山,威压天地。 鬼主方要下手,形体再度被震散,转瞬又聚形,无比凝实的阴魂,竟又生出朦胧来,与此同时,体内的杯盏业火,竟四分五裂,有了破碎的迹象。 “阴劫,竟是阴劫!” 鬼主喃喃自语,两次被雷霆震散形体,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可他非但不怒,内心深处,迸发出莫可名状的狂喜。 七百七十二章 崩盘 鬼主所喜者,正是这招魂幡的威能。 招魂幡结出两道法纹,已超出他的预料,令他狂喜。 可他也没见过两道法纹的法器,更不知道两道法纹的法器,到底有多强的威能。 此刻,天空之上,惊雷阵阵,透过气窗处的结界,天空陡然暗淡下来,无数道电弧,在云层中翻涌。 这哪里是云劫,分明是远胜过云劫的阴劫,此界的感魂老祖们都“无福消受”的天地灾劫。 以鬼主的超凡见识,自然知晓以云层中闪电的这般奇诡变化,阴劫降落,决计不会超过三十息,是生是死,是成是败,鬼主从不曾这般难以抉择。 噗通,许易瘫软在地,阴魂依旧朝光圈源源不绝涌入,只是这般涌入,根本不是许易的坚持,而是光圈衍生的吸引力,强行引动他灵台处的阴魂小人儿,朝光圈汇聚。 许易地窘态,给了鬼主最后的勇气,他强行控住心神,再度发出痛苦地嘶嚎,又分出烛光大小的业火,裹狭着丰沛阴魂,朝光圈飚进。 他赌最后一把,他有十足的把握,这烛光大小的业火裹挟阴魂,能一举击溃已落入崩溃边沿的许易,届时,他不管招魂幡是否祭炼完毕,强行收取,遁入地底,躲过阴劫再说。 只要这招魂幡最后融入的是他阴魂印记,即使费尽千辛万苦,再加祭炼,他也值了。 至于出手灭杀许易,说来简单,眼下每一息都是至关重要,若要灭杀许易,还得再度分出阴魂,最后掌控招魂幡。 当此之时,由不得鬼主迁延,唯有毕其功于一役。 窥见鬼主行动,许易心头一片冰凉,他拼了,甚至拼到了极限。 灵台深处的阴魂小人儿,已完全朦胧了,甚至看不清轮廓了,任凭光圈拉扯,也只能分出更淡的阴魂。 可鬼主的阴魂再度攻来,他根本无力抵抗,即便适才的争锋,是他的阴魂压过了鬼主的阴魂,可胜负之数,不在过程,只在结果。 冥冥中,他能感应到这招魂幡的祭炼,阴魂主祭,是操控招魂幡的关键法门,谁笑到了最后,谁就赢得了全部。 失败者的所有努力,皆是在给招魂幡的威力,添辉增彩。 眼见得鬼主的烛光业火已分出体外,数道浓雾一般的阴魂,已朝业火包裹而起,许易眼中泛出绝望,随即又洒然,的确,他已尽力,尽人事,听天意,何有愧? 就在这时,鬼主狰狞而得意的面庞,陡然一楞,神情中迸发出的错愕,诡异到了极点。 只是这稍稍一怔,他那已残破到极点的杯盏业火形象,砰的一下,瞬间溃散了。 击出的阴魂还未及包裹业火,便凭空烟消,业火失了掌控,落在地上,化作一片纯白腐液,落于地面,烧出个深不见底的坑陷。 业火消失,阴魂溃散,鬼主的阴魂形象猛然一转,竟换了一副面目,而那破碎的杯盏业火重新凝结,化作酒盏大小。 “李兄!” 许易惊呼出声,声音衰弱。 那阴魂换作的面目,赫然正是李修罗。 皇场一战,鬼主落荒而逃,修为狂退,此次进犯,论威势甚至超过皇场战时。 如此快速的补充,许易很难不想到李修罗多半成了鬼主的补品。 他心下颇是感伤,人间又少一友。 未料,这关键时刻,李修罗竟从鬼主阴体中转生。 原来当日李修罗被鬼主用亡妻阿萝的幻身,诈得心神失守,让鬼主趁虚而入,阴体遭受吞噬。 李修罗回过神时,却已晚了,彼时,鬼主秘法已经催动,根本不容他反抗。 李修罗惊悸之余,很快正视了现实,他饱受波折,本身才智亦是高绝,否则也不能在区区百年内,修成光王之境。 身处险境,当机立断,放弃了挣扎,甚至舍弃大量阴魂,送与鬼主吞噬,直到最后他化作圆珠一般的魂体,被鬼主吸纳。 一切看似是李修罗完全陷入了死局,实则是李修罗,不惜搏命一睹,动用秘法,将所有的魂识封禁,承载于魂体之中。 唯有如此,他才可能保持一点真灵不灭。 而李修罗赌的正是许易。 他很清楚鬼主不惜污染鬼元,强行提升实力,为的正是许易。 彼时,他反抗无用,索性动用秘法,完全沉浸魂识。 等的便是鬼主和许易相斗,到得紧要关头,他有可能破茧而出。 李修罗被鬼主誉为难得的鬼修奇才,并非浪得虚名,他沉浸魂识,归于虚无的本领,便连鬼主都没窥破。 或者说,鬼主根本就懒得去深思,他完成了吞噬,容纳李修罗的鬼元于自身,即便李修罗有通天本领,时日一久,他便能将其鬼元完全同化。 至于和许易再斗成僵持,根本不在鬼主考虑之内。 且不说他为强行提升修为,运用转元秘法,吞噬十万血食,又吞了李修罗的大量鬼元。 单是凭借许易在皇场之战的最后战况,鬼主甚至怀疑许易还能否活下来,即便活下来,也是苟延残喘,灭杀之,****之,不过反掌之间。 一切皆如鬼主预料,再见许易时,这位煞气滔天的绝世妖孽,已形销骨立,化作苍头。 谁能预料,斗争的核心,转移到了招魂幡上来,数番纠合,竟果真让李修罗窥得机会,趁着鬼主业火溃散,猝然发动,一举抢占了这具强大阴体的控制权。 说来繁杂,不过刹那。 许易才唤出,李修罗冲他躬身一礼,“许兄,久违了。” 许易惨然一笑,想抬手,才发现浑身酸软已极,根本动弹不得,扫了一眼窗外墨黑的遮天云块中已渐聚集成形的雷霆,急道,“李兄速退,拜托帮我寻到晏姿,许某万谢。” 事已至此,局面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崩溃。 单论炼器,此刻的局面几乎是超出了完美,淡淡的阴魂不断地朝招魂幡涌动,光圈也渐渐缩小,大量的灵魂之力,注入进了招魂幡中。 许易甚至感觉到了自己渐渐和这已生出两道法纹的招魂幡,产生了一种血脉相连的联系,好似此物成了自己的手足一般。 七百七十三章 过关 祭炼至此,成功得超乎想象。 可许易更知道,距离招魂幡祭炼完成,明显还需要时间,可惜没时间了。 透过气窗,窗外已成黑海,雷霆时刻都在氤氲,冥冥之中,他甚至能预料到阴劫降落,只在这数十息间。 这数十息,他被招魂幡牵制,根本脱离不得,李修罗救不得他。 若是拖得李修罗在此,枉自搭上一条性命,更何况,晏姿下落不明,他隐隐察觉到隐忧。 “生死为轻,情义无价,得许兄为知己,不枉修罗以此阴体,苟延残喘百年,今日始无憾。” 李修罗其声悠悠,满目云烟,“许兄,你说人生于世,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许易瞟一眼窗外,但见漆黑如墨的云层中,电弧翻滚,已聚集成电云,情知再无回旋余地,绝望到了极点,心下倒也安然了。 一时间,往事如梦,纷至杳来,回首短暂的两世为人,望着远方,双目迷离,“谁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生死交关之际,许易脑海中丝毫没有修仙梦断的遗憾,曾经念兹在兹的终极梦想“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如云烟消散。 满心的只有愧疚、牵挂,似乎只有那浓浓的烟火气息,才让他觉得过往种种,是那样的真实。 “谁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李修罗反复吟哦,渐渐地双眸亮得吓人,忽地,长啸一声,“许兄,李某就此别过,阿萝,空让你在幽冥等了我百年,我好恨,不过,没关系,从此你我便可在幽冥中,长相厮守,再无别离。” 声未落,李修罗轻松穿过鬼主布下的隔音结界,身如流光,直朝西北向扎去,瞬息消失。 李修罗奔行不过十息,已飚出三百余丈,许易正恍惚间,云层深处的雷云猛然爆出刺目的光芒,下一刻,许易闭紧了双目,他知道阴劫终于落下了,一切都结束了。 但听轰然一声巨响,似乎天空崩裂了,大地破碎了,可他却没有毁灭。 耳膜破裂溢出的鲜血,顺着腮帮滑落,冰冷而清晰。 下一瞬,光圈消失了,阴魂再也没有丝丝外漏的迹象,随之而来的,他的手臂似乎被切断了,不对,是延伸了,冥冥中感悟到数丈开外,有一个和自己血脉共存的生命降临了。 这股奇妙的血脉相连的感觉,将许易飞快地从绝望拉了回来,稍抬眼眸,便见气窗外,发生惊天变化。 墨浓色的云层淡去不少,雷云更近乎完全消散,许易才一入眼,天空之中,陡然又生出无数墨色云块,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凝聚。 许易吃了一吓,心念一动,那件与他有着血脉共存一般的玄妙之物,就此凭空消失。 伴随着玄妙之物消失,疲惫不堪的许易再也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头颅重重磕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随即,天空中已聚成浓墨的云层,如晨风推开炊烟一般,眨眼散尽。 又过片刻,洞府大门轰然打开,当先冲入的正是安庆侯,在他身后则是浑身体如筛糠的一个员外模样的富态中年,一叠声道,“我的侯爷,祖宗诶,使不得,千万使不得,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坏了规矩,坏了规矩……” 富态中年赫然正是浮屠山刘主事。 彼时,安庆侯送了许易九阴液,言说告退,实则未退。 如今,许易已成了他的整个世界,许易的动向,便是他存在的意义。 许易留在浮屠山,安庆侯虽然放心,却不愿远离,想着倘若出了变故,他这当今太皇太后亲弟的身份,怎么也能挡上一挡。 本是为策万全,没想到变故果然发生了。 鬼主突袭,无声无息,安庆侯自没察觉。 阴劫降临,搅动风云,震撼得天地变色,安庆侯心摇神驰,只以为许易修炼玄功有成,引动了天象。 毕竟在安庆侯心中,许易的超级形象牢不可破,在许易身上发生什么奇怪之事,他也不足为怪。 直到一道巨大的骷髅鸟现身,被从天而降的可怖雷霆,劈作飞灰,安庆侯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素来惜命的他,甚至顾不得眼前的茫然局面,急急朝许易所在的洞府赶来,赶至近前,才想起来,控制洞府的门禁尚在许易掌握。 没奈何,他又急急奔行山脚,去寻了这刘管事,好说歹说,这位刘管事只是油盐不进,死死拿规矩不能破,破了浮屠山的名声便毁了,来顶住安庆侯。 谁叫浮屠山管事处,对外宣称的是,浮屠山绝对私密,管事处绝不可能有秘法破开禁制。 毕竟,于修士而言,租赁或购买价格高昂的浮屠山,作修炼所在,看重的除了便利,最重要的还是私隐。 倘使为安庆侯破了戒,传将出去,将对浮屠山的产业造成致命的打击。 安庆侯哪里管得了浮屠山,许易若再出个意外,他真没心气活了,当下,不惜以太皇太后的名义赌咒发誓,要灭刘管事全族。 至此,刘管事傻了眼,不情不愿地被安庆侯拖拽至许易洞府,动用秘法,破开了洞府。 安庆侯不理刘管事的张惶,引着新赶来的曹二等一帮人,直入洞府,立时便撞见了昏倒于地的许易。 “侯爷,薛神医元气大伤,须得速速将养。” 曹二急声音喝道。 安庆侯才使个颜色,二管家快步上前,取出个透明瓶子,里面盛着赤红液体,快步上前,掰开许易的嘴唇,便朝口中灌去。 曹二失声惊道,“妖血,开智前期妖族心血。” 那赤红液体,丝丝冒着热气,瓶中甚至起了微小涡旋,以曹二的眼力,如何认不出。 原来,却是安庆侯听曹二言道,许易急于进补生命源力,妖族心血亦有神效。 在位许易搜罗神元丹,九阴液之余,安庆侯不惜入宫,求见太后,赐下宫禁之中豢养的金钱梅角三足蛇妖。 不惜很下杀手,收了金钱梅脚的三足蛇妖的性命,盘踞如山的身躯,才取出这巴掌大一瓶的心血。 妖血灌入,不过片刻,许易铁青耿耿的脸上,专为苍白。 七百七十四章 登基 单看先前笼罩山峰的墨云,以及安庆侯的疯狂,刘管事便知眼前的事,惹出了天大的乱子,弄不好就无法收场,被作了替罪羔羊。 左右惹不起,不如先躲出去,避一避风头。 刘管事果真油滑,他方退走,不过半个时辰,因禁卫反复搜查已成冷清之所的浮屠山,又迅速喧腾起来。 无数机关鸟驾临,无数门派、世家要员齐聚,更有王廷急急派来了观风使,前来问询。 实在是先前,以浮屠山为中心,聚集起的阴劫,太过可怖,虽持续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造成的震骇极大。 参照虚天神殿问世的动静,以及荒兽血脉暴兕的出场,乃至皇场之战的云劫频生,所有得到消息的势力,都知道有了不得的宝物在浮屠山现世了。 一时间,各大势力迅速启动距离浮屠山最近的人马,疯狂赶来。 阴沉沉的大殿内,孙副主事汗出如浆,黝黑浓密的八字须像是水洗过一般,望着满堂数百杀气腾腾的人马,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喉头像是被厚实的棉花塞堵住了一般,不知如何开腔了。 “姓孙的,速速道来,你浮屠山又做的哪般阴谋,竟惹得阴劫降世……” “事关重大,牧某得了我家老祖法旨,务必要问出个究竟,否则我家老祖,可就要启动銮驾,亲上神京了。” “阴劫降世,史书有载,无一不是倾覆天下,涂炭苍山的大凶之兆,孙主事切莫因一家之私,成千古罪人……” “…………” 满堂势力喝问不绝,有苦求,有威胁,有鼓动,使尽浑身解数,为的只是探求点滴蛛丝马迹。 往常这数百人随便一位到场,孙副主事免不得都要亲自出迎,更有少数,是他根本高攀不上的。 若是在平日,面对这数百人,代表着无数可怖势力存在的喝问,孙副主事哪里会硬挺。 可此时此刻,安居正堂观风使大人,年轻的俊脸上,毫无声色,姿态优雅地捧着一盏青花盏,安静地品着,似乎那一个金币半斤,上不得台面的塞上秋雪,是多了不得的人间美味,以至于让这位出身不凡,早早袭了爵位的开国子大人,品得忘了神。 实在是被喝问得撑不住了,孙副主事一咬牙,快步近前,躬身道,“孟爵爷,请您示下。” 如此大锅,他根本背不起,且看这孟爵爷自打到场,便不声不响,作壁上观,他越发摸不准脉了。 若在往日,他还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如今朝中政坛波诡云谲,一个不小心,便有翻船之忧,岂敢大意。 孟爵爷轻轻吹口气,青花盏中的浓亮茶汤被吹出一抹觳纹,轻咂一口,剑眉扬起,嘿然道,“原来孙副主事还知道端着王廷的饭碗?” 孙副主事打个激灵,越发恭敬,“下官一向谨身自持,爵爷明见。” 不待孟爵爷说话,场间有人看不过眼了。 “姓猛的,你到底什么意思,半天尽看你阴阳怪气了,王廷派你来,到底有什么说道,摆到明面上吧,嘿嘿,这偌大天下,可不是一家一姓说了算的。” 答话的正是上三天执法堂副堂主,他受了由大长老亲传的宗主梵摩苛口谕,不惜一切代价弄清根由。 本来以他的级别,莫说接受宗主口谕,便是和宗主见上一面,也要靠运气。 如今得了宗主亲令,这位副堂主气魄胆量皆大到爆棚。 “正是如此,阴劫出现,天下板荡,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便是王廷也休想一手遮天。” 接话的乃是牧家驻神京负责人,他也得了家主的严令。 上三天和牧家,背后站着的是两位感魂老祖,这两家一发话,场面立时喧腾起来。 “以一姓而享天下,才有今日之厄,王廷行事,公心何在。” “又想独占好处,却不知皇场之上,妖孽出世,皇室下场如何?”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不知王廷智在何处?” “…………” 有感魂老祖在背后戳着,只是其一,众人喧腾,出口大逆,更大的因由,还在于那震惊天下的皇场之战。 时至今日,皇场之战的战况,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发酵,轰传天下。 对许易那盖世魔头的滔天凶威,世人敬畏有加,对皇室正统的认可,却大打了折扣。 开国之剑出世,都没震住凶魔,龙河漫灌,分明气数将近。 更重要的是,那盖世魔头一战之下,将大越皇室的底蕴,几乎削弱了八成,时至今日,金銮殿上,还未选出正主,足见大越皇室的局促。 有此二者,大越皇室威望直坠。 满场喧腾许久,烈火炼油一般,渐渐随着火尽,喧腾归于平静。 孟爵爷终于放下茶盏,说话了,“两件事,第一,五日之后,新帝登基,我皇廷秘卫主祭皇玄机大人亲自主持,届时,战宗战天子,无极观道衍大师,皆会到场,孟某待皇廷晓谕尔等,各家老祖若是亲赴,皇廷欢迎之至。” 此话一出,场间最后的嘈杂也消失殆尽,死寂一片。 秘卫副主祭王玄机,亲持九霄镇龙剑尚且身死魂灭,所谓皇室潜藏的秘密势力——秘卫,在世人眼中和笑话无疑。 如今,一众强者冷眼旁观大越皇室,如看笑话一般。 可谁也没想到,大越新帝登基,场面竟是如此之大。 非但隐为天下第一人的战天子亲自出面,甚至远在北地的神秘门派无极观,宗主道衍也将远到亲至。 三位感魂老祖,同时观摩登基大典,阵势煊赫至极。 七百七十五章 晓谕 四大感魂,聚集起的实力,足以威压天下。 尤其战天子和道衍,皆是感魂老祖中的数一数二强者,有这两位压阵,大越天子登基仪式,称得上辉煌。 至于那位秘卫主祭皇玄机,虽未必有吹嘘中的那般可怖,必定也是感魂之境,这点确定无疑。 诸葛家老祖,亦是老牌感魂强者。 四位感魂老祖的法旨,在此界,没人敢不仔细聆听。 便连上三天和牧家的代表,也瞬间变了脸色,再没了先前的狂傲。 他们的嚣张,完全是建立在对自家实力自信的基础上。 现如今,大越皇室动辄能聚齐四位感魂老祖,足以证明底蕴尚在,不可轻侮。 孟爵爷很满意自己带来的震动,冷峻道,“次一件事,还请诸位离开浮屠山,否则,某只好请在场诸位,一道赴皇城观礼。” 场间虽是强者毕集,可在感魂老祖眼中,不过是一群蝼蚁。 既是蝼蚁,有何资格,同感魂老祖平起平坐,一道观礼。 孟爵爷此话,摆明了煞气冲霄。 “姓孟的,某记住你了,看你张狂到几时。” 丢下一句话,上三天执法堂副堂主扬长而去。 牧家神京负责人望着上三天执法堂副堂主远去的身影,嘴角泛冷,却冲孟爵爷抱拳一礼,“孟兄放心,届时,吾家老祖一定到来,庆贺我大越新皇登基,某先告辞了。” 说罢,亦匆匆去了,他以礼相待,乃是深悉自家老祖的脾性,明哲保身,交好四方,正是牧家的传家之统行既定的交好策略,自然无差。 牧家和上三天的人既去,剩下的人头虽众,却无挑梁之人,僵持都未僵持,狂风扫落叶一般,卷了个干净。 众人褪尽,孙副主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爵爷神威,令人俯首,下官五体投地,浮屠山威名得以保全,全赖爵爷之力,爵爷受某一拜。”话罢,叩拜下去。 孟爵爷轻轻挥手,“别跟本爵转弄你那官场上逢迎往来的一套,本爵问你,这浮屠山上,到底出了何等变故,此事本爵要亲报给皇储殿下,你若敢有丁点欺瞒,下场你自己去想。” “不敢不敢,小人便是生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不敢起此大逆不道之念。” 孙副主事体如筛糠,哆嗦道,“启禀爵爷,实不相瞒,下官也并不完全清楚,出了何事,只是听说,当日刘主事似有异动。” 图穷匕见,逢着难得的机会,孙副主事岂能放过给刘主事上眼药的机会,若非姓刘的跑得快,他岂能被陷在如今的险地。 孟爵爷道,“刘主事现在何处?” 孙副主事道,“下官实在不知,只听闻刘主事曾在阴劫过后,第一时间上得浮屠山,而且……” “而且什么!少吊本爵性子,后果你承担不起。” “是是,下官不敢,下官听说……听说当时,安庆侯爷也曾造访浮屠山!” “什么!” 始终冷静的孟爵爷惊得站起身来,“此事当真,若有半句虚言,本爵必让你后悔生出来。” “下官万死,不敢欺瞒爵爷,更不敢欺瞒王廷。” 孙副主事咬牙说道。 孟爵爷挪动脚步,原地徘徊起来。 单凭直觉,韦爵爷料定安庆侯必和这阴劫之变,脱不开关系。 唯因众所周知,皇场之战后,安庆侯劫后余生,性情大变,终日闭门礼佛,不问世事。 今遭,突然出现在浮屠山,恰好就生了阴劫,岂能不让人多思多想。 安庆侯搅了进来,让他万分难办,换个人,即便是王廷一品大员,他也不会如此为难。 只因如今的安庆侯,行市实在太高,亲姐为当今太皇太后,便是皇储即位,也须得尊荣有加。 甚至礼部都议定好了,只待皇储即位,便改封安庆侯为一品安国公。 他孟某人虽和皇储是近亲,可要撼动安庆侯也是千难万难。 更要命的是,他若将安庆侯扯入阴劫之事,上报王廷,先不说结果如何,便是太皇太后那边,他也决计吃不到好果子。 更何况,孙副主事汇报的只是影影绰绰,半点凭据也无,贸然上奏,立功之望渺茫,招祸近在眼前,何去何从,真费思量。 “除此之外,还有何异象,那阴劫降临,你们近在咫尺,就不知晓丁点因由,就没见到丁点异象?” 安庆侯是根又粗又硬的倒刺,孟爵爷思虑再三,只觉吞不下去,便打算按住此节,只须弄清些许消息,好回报王廷,交差便是。 孙副主事没想到孟爵爷如此不靠谱,他将安庆侯拽进来,分明就是为了拱倒刘主事。 如此机密上报,原本八风不动,公事公办的韦爵爷,只当风吹耳畔,无所回应,摆明了是惹不起要躲。 孟爵爷这一躲,可就将他架在了天上,这回拱不倒刘主事,那他孙某人的下场必将凄凉。 官场上,下级亮剑,要么成功上位,下么晚景凄惨,这是定律。 思绪千回百转,广袖飘摇,孙主事一咬牙,说道,“实不相瞒,当时下官正在山南采摘无量果,恰巧见到一诡异莫测的景象……” 话至此处,陡然止住,双目坚毅地凝视着韦爵爷,不避不让。 孟爵爷冷峻的脸上,轻蔑一笑,“无非就是要姓刘的倒台,犯得着如此么?” 孟爵爷年岁虽轻,却精明过人,否则今次也不会由他充任观风使者,前来问询究竟。 孙主事虽蜻蜓点水一般,提了嘴“刘主事”,孟爵爷,立时便闻弦歌而知雅意。 他不耐烦搀和到孙副主事和刘主事这鸡毛蒜皮的官斗中去,故作听不懂。 此刻,孙副主事却拿此事相要挟,却容不得他再置若罔闻。 孙副主事慌忙跪下,“爵爷容禀,非是下官咄咄逼人,实在是那姓刘的欺人太甚。今次,遇事他躲了,摆明了是要下官顶雷,事后无论成败,姓刘的必然要和下官算总账,如此奸险小人,下官若非为自保,实不愿得罪,还请爵爷为下官做主。”